苏丁香脸上原本的笑容突然间凝固。
她在十秒钟前，还信誓旦旦的觉得不会有什么事情能阻止自己的脸上露出压抑不住的笑。
然而此时此刻，那笑容已经消失的一干二净了。
这么多年,苏丁香基本上可以说得上是把剧情背的滚瓜烂熟了。
毕竟，她可是指着漫画吃饭的人。
可是，眼前的这个画面,苏丁香确实是第一次见。
一般而言，设定集不会像漫画正篇那样放大段大段的剧情,充其量也只会放一些类似于小段子一样的东西。
其实在看正文的时候,苏丁香就注意到了奇怪的一点。
那就是无面为什么会突然间身体变得很差，差到连坐着都要坚持不住。
这在苏丁香的眼里其实颇有些突兀，毕竟这段时间以来无面的剧情一直都还算得上不错,苏丁香并没有想到什么能够让无面身体不适的事情。
不过，由于后期的剧情实在是太过震撼，震撼到很多人一时间都忽略了这一点。
而现在，设定集里就很好的补充上了正篇中没有展示出来的剧情。
其实这个设定补全介绍的并不是很多，在大部分人眼里都不算多。
真的说起来……它只是简单的交代了一下无面这个伤的来源而已。
……
在某一个房间里，楚德也在看着设定集。
他现在有点精神了。
实际上,以楚德的身份，他当然不需要再看这个设定集的,毕竟这个设定集里画的都是他曾经经历过的东西。
问题在于……眼前设定集上画的东西，似乎跟楚德的记忆里产生了一丝细微的偏差。
楚德当然记得那天发生的一切。
他总不至于连几年前发生的事情都忘记,那样应该算老年痴呆。
然而,现在设定集上面的一些东西真的跟楚德记忆之中的有些不一样。
楚德在黑夜中眯起了眼睛，看着那上面无面的表情。
说起来,这漫画连载了十来年,楚德现在才忽然意识到一个问题。
他就基本上没看见过无面这家伙的心理活动。
一般而言,几乎出现在漫画上的所有角色都会有一些心理活动，哪怕只是一个有些话多的杂鱼。
反派通常也都会有心理活动，最起码在楚德从小到大看过的所有漫画里，都是如此。
楚德现在光是随意想想，就能想起来类似于“桀桀桀，今天我就要让你这个小子死在这里”，或者是“他是不是喜欢我？他应该喜欢我吧？”这样的漫画心理描写。
这都是很正常的事情。
然而无面这个家伙……真的没有。
一次都没有过。
楚德之前竟然从来都未曾注意。
他愣了一下，忽然发现自己没有注意到这点的原因大概是漫画里无面一直只作为一个令人厌恶的背景板出现。
还有一点原因，就是之前无面那个家伙之前的样子总让人觉得他没有心理活动是很正常的一件事，他那个冷冰冰的大铁壳子突然冒出什么想法，才是件惊悚的事。
不过，今天有些不太一样。
楚德愣愣的看着设定集，
这么多年以来……
他第一次看见了无面视角的东西。
……或许因为这一次的设定集跟无面有关，所以这一段的剧情干脆全都是以无面的视角去画的。
——那依旧是在那个小小的房间里。
周围是昏暗的灯，一个人靠在墙上，半个身体都隐藏在黑暗之中。
那是……他自己吗？
楚德许久都没有看到过那个时候的自己了。
现在冷不丁一看，他心里突然间有种说不出的感觉。
往往，楚德去找无面的那个时间点已经是深夜了，也是楚德平日里可以躲避摄像头的时候。
毕竟无面身上不需要太多的镜头，所以楚德白天会故意耍帅，给足摄像头镜头，晚上再偷偷的溜进老基地里。
这个时候，摄像头通常会放过楚德。
一般这个时候，楚德都不怎么注重着装，有的时候连沾了血迹的衣服都懒得换，就这么一副颓废的样子。
——这个样子的楚德从来都没在漫画正篇上出现过。
漫画也不会允许这个样子的楚德出现的。
但这是楚德记忆里最真实的自己。
楚德身为主角，其实是被迫放弃了很多东西的。
其中，就包括自己的一部分真实。
冷不丁看见自己真实的一面出现在纸张上，哪怕不是本篇，而是设定集，都让楚德的心里瞬间泛起了一丝说不出来的酸涩。
他伸出手，静悄悄的将图片放大，然后看着上面那个跟往日里有所不同，甚至是有些狼狈的自己。
原来……
漫画里是可以出现这种东西的吗？
那些摄像头曾经在那个时候也在偷偷的拍摄记录着？可它们明明在那个时候看起来没有任何动作的样子啊？
楚德今天是真的有点被震住了。
他一直以为摄像头是只会拍摄吸引人的剧情，就像这种看起来不是很好看的“剧情”，摄像头是从来都不会感兴趣的。
但是眼下……这种情况是怎么回事？
楚德第一次有点读不懂摄像头。
他看见无面低着头弄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这是楚德第一次这么清晰的从漫画里看见无面手头鼓捣着的那些东西。
楚德还看见，自己如同记忆中的一样对着无面说着想要杀了左舟的那些话。
无面……
无面手中的动作微微的顿了一下。
设定集上画的很清晰，在楚德一脸压抑不住的兴奋说着自己的想法时，无面是真的微微的顿了一下。
就连这样很明显的凸显小动作的画面，在漫画中都很少有的，而眼下，确实是明明白白的画出来了。
可是，楚德当时并不知道。
他并不知道无面在听见他的话后，居然停顿了一下的事。
“你说我明天把他杀了好不好？”漫画上的楚德，依旧在兴奋地说道。
无面在停顿了一秒钟后，又开始慢慢的拼装着自己手中的东西。
原来换一个视角来看，就会发现无面这家伙当时并没有看起来的那么平静。
他也并不是一直都像一个冰冷僵硬的铁壳子一样。
“那家伙，你一直以来都很讨厌的对吧？”
漫画上的那个隐藏在黑暗中的人一点都没有注意到无面那一丝僵硬，依旧在说着他那伟大的构想。
他就像是个演讲家一样，在这个小小的房间里兴奋的说道。
真是……
疯了。
真是疯的彻彻底底。
楚德知道自己那段时间状态有点不对，可是没想过从第三方视角来看，自己当时居然这么的不对劲。
不对劲到让楚德都有点浑身冷汗。
那个家伙居然是当时的他？
他当时究竟有多么沉迷于杀戮之中？
这跟楚德记忆中的真的有点不太一样。
楚德头痛的扶住了头。
接下来是什么来着？接下来应该是无面对他说：“别杀血红之手了吧？”
再然后，就是他对无面无止境的嘲讽。
楚德漫不经心的想。
这在楚德的记忆中，是那一晚的正常顺序。
然而，当楚德往下翻了一页的时候，他突然间顿住了。
……
有的时候，人的记忆是真的会骗人的。
最起码在一些人类不愿意回忆的记忆里，会是这样。
曾经，楚德觉得自己不会忘记什么东西，然而，眼下他却突然间拿不稳自己手里的平板。
曾经早就已经模糊的画面终于又一次被呈现在了楚德的眼前。
他如遭雷击。
曾经被楚德故意给抛到脑后，甚至从来都不愿意去回忆的画面出现在了眼前。
记忆是一种很容易模糊的东西，更别说在被故意忘却的情况下。
楚德瞳孔骤缩的看着屏幕。
那晚……
那晚的无面，曾经对他说过那样的话吗？
画面上，无面手中的零件已经彻底静止不动了。
他安静的看了地面半晌，就像那里有什么新奇的东西一样。
楚德很少见过这样的无面。
而这个样子的无面看起来甚至是有一些柔软。
跟他给人一贯印象完全不同的柔软。
他静静的坐在这个角落里，跟对面那个半个身子隐藏在黑暗中的人一明一暗。
就像是一道清晰的分界线，出现在了两个人的身边。
那条分界线，将两个人清晰地分割开。
而屏幕前看着漫画的楚德不知道为什么心就莫名的揪着，有点喘不过气来。
他看着无面低着头，用很小很小，基本上没人能听到的声音说：
“别这样了，求你。”
“你不应该是这样的。”
……屋子里寂静了片刻。
楚德又一次在黑暗中开口了，而他这一次开口的语气，很明显就要讥讽的多。
“我不应该是什么样的？我一个奥莱帝国的将军，天生手上就是沾满了血的，无面将军难道忘了吗？”
“还是……您忘记了之前曾经对我说过的话吗？”
“您说过，我这样的人活该下地狱的。”
楚德缓缓地从阴影里走了出来，他身上的衣服还带着一丝血迹。
这样的他，像是只锋芒毕露的猎豹。
他笑着看向无面，看着看着，面容却陡然狰狞。
“您现在说这样的话，可真是可笑啊。”
“在这个世界上，可是您教给了我如何生存，如何用爪子和牙齿撕碎挡在面前的一切啊。”
“也多亏了您，才让我知道，在这个世界上，有很多东西一文都不值。”
“如果没有您一直以来的悉心‘指教’……”
“我又怎么会变成今天这个样子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