卞景和发出一个无意义的感叹词，冷淡漂亮的眼睛睁大了些。
他接过宗柏手上的手机，凑近了些，仔细对比起那张照片里的人和自己。
照片里的人动作和他一模一样，都是耷拉着眼皮子，有点不耐烦地抬眼望镜头，右手扶着一旁的货物架，左手还插在裤兜里。
然而，照片里的人却有一张陌生的脸。
那脸瞧着很普通，不过是一个白白净净的青年，五官没有什么特别的记忆点，说不上好看，但也说不上丑，属于那种见过一次就很难再回忆起来的大众样貌，丢到人堆里都拎不出来。
卞景和把手机还给宗柏。
“看来电子设备没办法捕捉到我们的面容影像。”他耸肩。
这也能理解，往好了想，起码凶手不可能通过监控器等来进行追踪定位了。
宗柏倒是用手指点了点自己健硕有力的大腿外侧肌肉，沉思片刻，提出新的疑问：“那我们互相之间呢？”
“嗯？”
“我是说，玩家之间是否也存在外表屏蔽？”
“但我认出了你……等等。”
卞景和顿住，他明白了宗柏的意思。
与宗柏对视一样，两人默契十足地点点头，同时转身，背对着对方走了几步。卞景和快步绕过了货架，特意不去关注宗柏所在的位置，随意闲逛了一分钟，随即开始试图在便利店里找到那个多余的人。
这家便利店就坐落在男生宿舍附近，为了图方便，学生们要买点吃的用的都来这里，需求量挺大。因此哪怕现在是下午第一节课的时间，也有七八个学生在店里来回走动。
卞景和快速扫视过去。
他有些震悚地发现，自己看不到宗柏了。
明明那个人绝对还在这不到四十平米的小便利店里，他却找不到一个形貌符合宗柏长相的人了。
卞景和深深地蹙起眉毛。他正站在酸奶柜前，持续外溢的人造冷气刺激得他浑身汗毛倒竖，哪怕站在明亮的白炽灯光下也有些惊悚。
他深吸一口气，打开智能手表，点开私聊里的【zb】。
【侦探b】：“你在哪里”
【zb】：“诶？我就在收银台小姑娘旁边。你呢？”
卞景和没有急着回复，反而先抬头瞧了瞧收银台小姑娘对面。
宗柏正向后斜靠在贴着广告纸的大门上，双手插兜，两条包裹在薄薄布料里的健壮长腿随意地一伸一屈，脸上带笑地往便利店里面看，似乎在等卞景和自己走过去。
但那里原本站着的是宗柏吗？
疑惑一闪而过。
卞景和不由自主地抬步走。
右脚刚刚离地，他突然顿住。
等等
不对，双手插兜？
卞景和收回了脚。
卞景和撸起袖子露出智能手表。
【侦探b】：“那个人不是你吧？”
就在他心里升起怀疑的一瞬间，就那么眨眼的一瞬间，那个靠在玻璃门上的人就不像宗柏了。那不过是个抱着篮球的大男孩，正大喇喇地拿红色篮球服的下摆擦了擦脸上的汗水，露出一张青春洋溢的脸。
那绝不是宗柏。
这回他也学乖了，特地观察四周是否有撸起袖子的人。
果然，一个侧对着他站在三号货架前的小姑娘拉起了袖子，露出一只智能手表。
【zb】：“嘿嘿，我就是想试试嘛。你在哪？”
卞景和没回复，直接快步走过去，拍了拍那家伙的后背。
那身影原本明明白白是个穿红色jk裙的小姑娘，上身则是件通透有型的丝质白衬衫，整个人苗条挺拔，纤秾合度，看背影就知道估计是个小美女。
然而在卞景和认定她是宗柏的一瞬间，他的身影在卞景和的视网膜里，立刻就投像成了宗柏那宽阔的肩背、劲窄的腰肢和修长健壮的腿。
幸好这回没认错人。
宗柏回头见着了他，便晃了晃手腕上的银色智能手表。
宗柏饶有兴致地上下打量了会儿卞景和：“有意思，看来在肉眼观察时，只要我们认定某个人是玩家，他就会显现出我们认为的样子。”
卞景和双臂环胸，补充：“这还是在我们彼此认识的情况下。其余几个玩家更麻烦，我们连他们真实的长相都不知道，再加上这一条，更加不可能凭外表认出他们了。”
“嗯，确实。”宗柏应声。
他想了想，突然走到收银台小姑娘身边，把手机还给对方，顺便搭话：
“你好啊，请问你有没有看见一个留半长头发的男孩子？长得很好看，皮肤很白，表情特别不开心。”
小姑娘收下手机，疑惑地摆摆手，表示没有看见。
卞景和在后面目睹了全程，忍不住微微挑眉：那个收银台小姑娘刚刚在他和宗柏进来的时候，可是特别兴奋地偷偷观察他俩，还捂嘴无声尖叫了几次，怎么可能不记得他？
看来向npc问人也不行。
两个人在便利店里拿了两瓶冰矿泉水，一前一后地结完账离开了。
时间宝贵，他俩一边朝地铁站走，一边总结了一下刚刚发现的规律：
玩家不可能通过长相互相辨认。
首先，他们的脸不会被任何电子产品正确记录，则陌生玩家难以互认。
其次，在记住一张正确的脸后，只要主观认为某人就是对应玩家，其长相就会被大脑处理为那张预存的脸，则熟人玩家难以互认。
最后，向npc问人，哪怕npc确确实实见过那玩家，也会揣着明白装糊涂。
综上，玩家的互认只能通过智能手表。且只要有心，很容易就能在人群中隐藏起自己。
卞景和与宗柏已经第一时间试验过，这玩意儿是不可拆卸的。
“所以说，这对普通玩家也太有利了吧？”宗柏随手擦擦汗。
卞景和喝了口冰凉的矿泉水，只觉得一股寒意顺着食管下延到胃，十分凉爽：
“我倒觉得不一定。凶手应该有特殊的定位手段，这个面容保护机制，本应该是拿来保护凶手的。
毕竟来到这里的都是杀过同伴的玩家，心理上已经破戒了，万一想着直接杀死凶手来结束游戏呢？”
宗柏也猛灌一口冰水：“有道理。”
一路说一路走，很快就到了地铁站。
刷卡进站，20分钟后，两人抵达第二位死者的死亡现场。
这是一处年代久远的小区，住着的基本都是这座城市的老住户，第二位死者丽丽就是其中一家的独生女。
丽丽是个年轻漂亮的高中老师，师范院校毕业，出来之后家里就给安排关系进入了当地一所重点高中，当了个体育老师，平时就教教同学们跳操打排球，工作挺轻松。
据文件上描述，丽丽长相漂亮，性格也不错，落落大方的，属于嘴甜会做人的那种开朗型女孩子，因此和同事们的关系还挺不错，虽然大小算个关系户，但也没有在职场上受到明里暗里的排挤打压。
她和任教班级之间关系也不错。当然嘛，精力充沛的高中生们都是喜欢体育课的，更别说丽丽比他们也大不到哪里去，又开得起玩笑，所以还挺受同学们爱戴的，私下里都管她叫丽姐。
此外，她也没有什么情感纠纷。她只有一个正处于稳定交往阶段的男朋友，两人感情很好，近期也没有发生任何争吵，可以初步排除情杀。
这样一个家世外貌工作样样顺心的小姑娘，谁知道怎么突然就在自己家里自杀了呢？
两人确认了基本信息，便找上了丽丽家。
丽丽是跟父母一块住的，卞景和敲了几下门，便有一个疲惫温和的女声在里面问：“谁呀？”
卞景和说明来意。
那女人很快就开了门。
“警察同志，你们辛苦了。”神色疲惫的中年女人红肿着双眼，一边说着，一边去给两人烧开水泡茶。家里男主人还在外工作，只有作为家庭主妇的女主人待着。
宗柏和卞景和连忙制止，表明只是想来看一看案发现场。
女人也不阻止，直直回到了自己房间。
卞景和瞧着她佝偻的背影：看起来和现实生活还是有一些差别。
两人来到厨房。
这里已经被收拾过了，但还能瞧见一些残留的痕迹，包括白色瓷砖地板之间的缝隙中隐隐约约的暗红色血迹。
两人拿出文件。
丽丽是喝水喝死的。
喝水喝死，乍然一听似乎不可能，毕竟水不是必需品吗？怎么还会因此而死呢？
但她却真的死在过量的水上。
案发当天，丽丽和朋友出去玩，凌晨一二点了也没有回来。她的父母年纪不小了，熬不了夜，也就先去睡觉了，还想着等孩子回来了要好好教训沟通一下，毕竟一个女孩子这么晚了还在外面，实在不大好。
然而，第二天早上七点，早起做饭的丽丽妈妈却在厨房见到了女儿的尸体。
水龙头没有关紧，还在滴答滴答地漏水，而地上的丽丽浑身瘫软，皮肤水肿到不可思议的样子，口鼻处都有大量鲜血溢出的痕迹，已经断了气。
她喝了太多太多水，被撑死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