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面几人先是愣在了原地, 等到细品过秦非的话以后,不由得后背生寒。
但饶是如此,他们也不得不承认。
他说得非常有道理。
秦非接过三途手中的笔, 笔尖落下,在纸上画出长而笔直的横线。
“19,21,23。”
“这三个人先去掉。”
他瞥了一眼仍不明就里的三人。
秦非并没有把医生笔记完整地展示给三途和鬼火看。
因此他们对于其他玩家的里人格仍处于一种一知半解的状态中。
但秦非的头脑却十分清楚,思路清晰,一如往常。
这三名玩家的里人格是囚牢里囚徒们的衍生物, 如果他们死在表世界, 12点后,里世界就会平白多出一群四处乱窜的囚徒。
虽然不知道里人格复刻出来的战斗力有没有囚徒们本尊那样强。
但,光是想一想都足够让人头皮发麻。
“6号和5号也不太合适。”
他继续在纸上勾画着。
5号6号与他们之间的矛盾早已激化到白热化, 假如他想去接近567号三人, 除非全程采取埋伏和偷袭,否则得手的成功率一定不会高到哪里去。
秦非想快速的、尽可能轻松地解决问题。
他们不符合他的筛选条件。
那——
四道视线齐齐落在纸面上。
已经只剩下最后一个数字。
3号。
3号玩家。
在医生的笔记中, 3号的里人格是个抑郁症患者,颓丧、阴郁、整天什么也不想做。
之前在告解厅里,鬼火他们曾将3号的里人格认定为“懒惰”,正是因为每次在寻找线索或者聚众讨论的时候, 3号都像一滩泥巴一样瘫在一旁,既不说话也不动, 从来不参与进来。
这样看来, 3号的确是最符合他们要求的人选。
3号的里人格不会具有太强大的攻击性, 一旦出现以后, 十有八九会像4号和14号一样,躲在里世界的某个角落, 让玩家们连找都找不到。
秦非满意地颔首。
就这么愉快地决定了。
“那,具体操作方面……”三途有些犹豫地望向秦非。
“没关系,不用操心。”
青年扬起了他修长而优雅的脖颈。
“我来就行。”
三途一怔。
既然决定自己动手,那把他们喊过来干什么?
三途原以为秦非铺垫这么久,肯定是想让他们帮忙。
现在他手里掌握着医生的笔记,就像捏着一把通关的钥匙,说话分量重得出奇,可以说是指哪打哪。
秦非眉眼弯弯地望向两人:“你是想问,既然要自己动手,为什么还要特意问问你们?”
“哎呀。”
他纤长卷翘的睫毛轻轻震颤,好像羽翼轻盈的蝴蝶振翅翻飞。
“我们不是队友吗?有什么情况当然要相互告知啊。”
他说话时的神态温柔又和善。
这亲昵的姿态几乎令三途与鬼火动容了,先前因为秦非设计他们而建立起来的心理防线轰然崩塌。
原来是这样吗?他竟然已经把他们当队友了吗!
三途想起自己方才在心里对12号产生的种种揣测,不免涌起一股微妙的自责之意。
原来他只是单纯地想要和他们同步信息而已,是她被副本里乌烟瘴气的气氛浸染太久,已经失去了对其他人最基础的信任。
其实三途对秦非的话也并不全信,但这家伙外表的欺骗性实在太强,她根本克制不住心中上涌的情绪。
在内疚的驱使下,三途甚至过于热心地关怀起身前那人来:“你一个人能行吗?”
面前的青年云淡风轻地摆摆手:“可以,没问题。”
“3号不难对付,不用担心,这没什么大不了的”。
没什么大不了。
秦非说这句话时轻松得就好像在说,他准备去吃晚餐、或者饭后下楼散个步。
说来也是奇怪,秦非并不是故意这样讲想要吓唬张图和鬼火,而是真的这样认为。
——就好像他已经在不知不觉间做过很多次类似的事了。
手起刀落。
熟练异常。
可分明,他活了20多年,真正直接动手对付过的人也只有8号一个而已。
鬼火看着秦非,心脏一直砰砰跳个不停。
他虽然已经是E级主播,但由于天赋技能特殊的缘故,从很早开始就一直被公会严密地保护着。
他就像一个挂件一样,被不同的大佬们拖着走了一个又一个副本。
鬼火的心中一直存在着一层浅淡的惶恐,这是个人能力与周围环境不匹配所造成的。
他一直觉得,公会玩家抱团取暖,就是在规则世界中最至高无上的生存方式了。
直到遇见秦非,他才忽然意识到。
原来,只要能力出众,即使是个人玩家,依旧能够在副本中如入无人之境。
在绝对实力面前,一切附加条件都不过是镜花水月罢了。
房间里没人再说话,室内陷入寂静。
时间悄无声息地流淌。
鬼火的视线一错不错地落在秦非身上,良久,直到他盯得眼皮都发酸了,也没见对面的人有站起身来活动一下的意图。
鬼火终于忍不住发问:“……你怎么还不去?”
不是要刀人吗!
虽然不需要鬼火动手,但他又兴奋又紧张,心情实在跌宕起伏。
没想到,他话问出口,对面的秦非却回问道:“去什么?”
鬼火:“?”
鬼火头上冒出三个问号。
秦非摇摇头,看上去有种胜券在握般的闲适:“不要那么心急嘛。”
现在时间还早。
如果直接动手,万一等他们进入里世界后,又出什么意外可怎么办?
“再说,刚才商量的都是迫不得已才需要使出的压箱底计划。”
秦非眨眨眼。
“万一在12点前,有其他人动手了——”
那他们就完全可以坐收渔翁之利了。
鬼火受教,连连点头,秦非则突然站起身来。
鬼火被他毫无预兆的动作被吓了一跳:“你不是说晚点吗?”
那现在站起来干嘛?
不要和他说只是想活动活动筋骨,他明明看到他在往外走!
秦非回过头,眼神中写满无辜:“我只是想去1号或者2号的房间,把他们的铺盖搬过来而已。”
他的床上都是8号的血,现在已然干成一块一块,根本没法睡了。
鬼火被秦非说得惭愧万分。
比起小秦来,自己实在是太过于沉不住气了。
假如说对面那人在副本中是如鱼得水自己,自己则就像是旱鸭子掉进了鱼塘,一举一动都是胡来。
他望向秦非的目光中写满钦佩,眼神亮晶晶的,像镶满了水钻的贴纸一样,牢牢粘在秦非的脸上。
三途在旁边不忍直视地扭过脸。
这副菜鸡的样子,真是给公会丢人啊!
……
去1号和2号房间偷铺盖的重任,最终还是落在了鬼火头上。
这是鬼火自己要求的。
据他的说法,反正左右都是偷,要偷修女的那个啥他实在下不了手,先偷点铺盖解解馋也是好的。
要不然,里人格的声音就像发了疯一样一直在他耳边来回播报,他的耳朵都快要起茧子了。
铺盖搬回来以后,秦非便将那三人轰走了:“今晚还有一场硬仗要打,先回去休息休息,养精蓄锐吧。”
鬼火可怜巴巴的被三途拖走,一步三回头,萧霄则仍旧顶着他标志性的呆滞表情,完全不明白鬼火怎么会突然变成这样。
室内恢复安静,秦非一个人躺在房间里,盯着天花板出神。
鬼婴则安静地趴在秦非头顶的软枕头上,像只小猫一样盘起身子。
它的小熊连体衣被弄脏了,现在换上了一件小黄鸭的衣服,衣服的兜帽做成了巨大的鸭子嘴巴形状,看起来就像是被一只鸭子含在嘴里一样,分外滑稽。
实在太过于抢镜,弹幕中的话题渐渐开始向鬼婴偏移。
“为什么这个小东西有这么多衣服啊……”
“那还用说,肯定是主播给买的呀。”
“主播好宠哦!”
观众们一直以为,鬼婴能被秦非带出守阴村,是因为和秦非签订了主从契约的缘故。
在规则世界中,能和NPC签契约的主播,无一例外都是实力非常强横的。
那些被当成了随从的NPC,大部分尚能得到主人的尊重,但也有不少,直接被当成了奴隶对待。
主播使唤起他们来肆无忌惮,经常将他们推到前方抵御危险,从而弄得伤痕累累。
而即使是绑定了好主人的NPC,也鲜少有像鬼婴这般过得如此滋润的。
看看这小东西!
从进入副本以来,除了帮主播开了一次门以外,其他什么活也没干,衣服倒是一套接一套的换。
主播为了养好他的小随从,一定费了很大心思吧?
“连随从怪物都养得这么好,老婆真的好贤惠呜呜呜!怎么办?我不能自拔了!!”
“老婆老婆!老婆和我结芬!和我结芬!!”
一群灵体开始在弹幕里发癫。
其实秦非完全没有观众们想的那么夸张。
秦非没养过小孩,不知道小孩鬼多久该换一件衣裳,反正他手头富余的积分多,干脆在中心城的商店里大手一挥,把所有款式好看的小衣服都买了一件下来。
规则世界里的主播们每日都挣扎在生死的边缘线上,自然不可能有人去做结婚怀孕生孩子这种自寻死路的事。
那些衣服常年在商店里吃灰,管理员见秦非一口气打包那么多,直接给他打了个对折。
秦非就这样阴错阳差地喜提了一个贤惠男妈妈的称号。
他对此一无所知。
此时此刻,他满脑子想的都是12点后自己可能遇到的种种情况。
走廊外的时钟敲响了10次,又敲响了11次。
秦非翻身从床上坐了起来。
虽然一直没有离开卧室,但在这两个多小时中,通过房间的猫眼,秦非已经观察到有好几拨人朝6号的房间过去了。
走廊上的脚步来来回回,虽然轻,但却清晰可闻,直到10点以后才终于安静下来,
而就在现在,又有脚步声再度响起。
……
漆黑一片的走廊上,3号猫着腰紧贴墙壁,像一只在黑暗中游走的老鼠,缓慢地逼近12号房。
由于过度紧张,他的呼吸声变得十分粗重,为了不发出多余的声响,他用牙齿死死咬住了嘴唇。
浅淡的血腥味混着痛感在口腔内蔓延,3号内心无比懊悔。
如果有可能,他真想回到两个小时之前。
那他一定不会跟着19号他们一起,跑去招惹什么6号!
一回想起两小时前自己做的愚蠢举动,3号就恨不得抬手扇自己两个巴掌。
19号是在晚饭过后找到3号房间来的。
和他一起过来的还有13号和17号。
6号一行人先后杀死了两人,这一举动终于让其他玩家感到了不安。
虽然目前场上分数最高的人是12号秦非,但秦非只在为自保反击的情况下杀了8号一个,剩下的分数都是他在告解厅里拿到的。
再加上他看上去单薄又无害,比暴力疯狂的6号不知好到了哪里,因此,在大多数玩家眼中,6号对他们的威胁反倒更加直观一些。
19号此行就是为了说服3号和他们一起,先把6号解决掉。
19号的神色十分冷静:“刚才晚餐结束以后,我看见6号又在和5号他们聊着什么,眼神还不停地往各个房间瞟。”
他们肯定是在寻找新的猎物。
6号已经杀红了眼。
假如不制止他,刀子迟早都会挥到他们的头上。
3号犹豫片刻,点头答应下来。
或许副本为各个玩家分配角色时,在某种方面参考了他们每个人的天性。
总之。
3号本身就是一个没有主见、懦弱、且执行力极差的人。
如果要在规则世界中筛选出一批运气最好的人,在今天以前,3号绝对都能名列前1%。
他已经通关了好几个副本,但其实,他从来没在其中发挥过什么真正的作用。
他就是那么混着,莫名其妙就活过了一天又一天。
现在,19号有理有据的发言打动了他,他没有进行任何深度思考便同意与三人同行。
而结果显而易见。
他在临到动手的关键时刻掉了链子。
按照19号的计划,会先有一人将5号和7号引开,其他人则趁机潜入房间,将6号杀死。
引开人的工作由13号担任。
剩下三人一个先上,另外两个提前埋伏好偷袭。
三打一,就算6号再牛,也很难在有伤情debuff的情况下反击成功。
按照常理来说,这个计划唯一的变数就是13号。
他需要将那两人引开起码5分钟,这确实有点难度。
19号没有想到,13号将任务完成得很好,反倒是3号——
19号当时已经走到了6号跟前,3号躲在门外。
他只需要等19号给出手势以后,冲进房间帮忙把6号按住就可以了。
可他偏偏在那里抖!
抖得像筛糠,人影在门后一晃一晃,终于成功引起了6号的注意。
6号有了防备,起身便向外跑,甚至在出门时一把拉住3号挡在了身前。
他准备拿3号当肉盾。
眼见偷袭计划失败,19和17号干脆一咬牙,直接冲上去准备2打1。
结果3号这时反倒来了劲,莫名其妙给6号帮起忙来。
这么里外里一耽搁,5号和7号就回来了。
局势瞬间扭转。
无论是从人数还是武力值方面,19号都失去了优势。
19号差点被3号气死!
他一开始还以为是自己眼瘸看错了人,其实3号本就是和6号他们一边的。
但很快他就发现,3号刚才所做的一切举动,都是因为这丫脑子有毛病!
他和6号之前完全没接触过,会暴露自己的行踪,是因为他真的惊慌失措到失去了理智。
而之后给6号帮忙,则是因为他异想天开,觉得他们反正也要失败,他还不如干脆反水投靠6号。
假如眼神能杀人,3号恐怕当场就已经被19号给砍死了。
在3号看来,自己虽然一开始站错了队,但后面也算帮了6号的忙,即使之后有人要倒霉,那人也绝不会是自己。
可接下去发生的事,着实已经超出了他的理解范畴。
6号竟然准备拿他开刀。
“是你们决定来杀我的。”
6号抽出匕首,贴在3号的脖子上。
他这样说道:“那我现在收点利息,也不过分吧?”
冰凉而尖锐的刺痛从表层皮肤渗透进骨髓,3号的牙关打颤,当场痛哭求饶。
6号收回了匕首。
“你也可以不死。”
魁梧的男人将室内的灯光遮蔽,只留给3号一片凉透心脏的阴影。
“只要你能去把12号杀了,我就留你一条命。”
这怎么可能!
3号不明白。
明明临阵反水决定投靠6号的是自己,可事到临头,被6号推出去的,为什么依旧是他!
——在这一点上,秦非倒是十分意外地和6号的思路达成了一致。
在6号看来,3号是最容易解决的,也是解决起来最没有后顾之忧的。
13、17、19号三人正在气头上,他们站在了同一阵营。
无论6号决定拿他们其中的哪一个人开刀,剩下两人都有可能会出于愤怒与自保,决意同他鱼死网破。
只有3号。
3号自己将自己的后路堵死,没人会为他出头。
所以6号才会说出那番话。
一旦3号没能出手对付得了12号,他也就有了多拿一份人头分的理由。
除此以外,6号更想看到的,是3号被12号解决掉。
上一次在里世界时,黛拉修女的表现让6号明白了一个事实:
虽然不清楚12号是如何做到的,但他已经成功笼络了NPC的心。
NPC靠不住,只能靠玩家。
12号很强,6号明白,他不可能自己一人杀死对方。
甚至,即使和5号7号一起上,也不一定能成功。
因为12号身后还站着那两个公会玩家。
他只有找人。
找更多的人。
但那些人并不一定会听他的。
假如在这个时候,3号能够死在12号手里,他办起事来就会轻松很多。
12号接连杀死两个人,会成为和他同样危险的人物。
而12号身上背负着更多的分数,这注定让他超越6号,成为整个副本中所有人眼中的众矢之的。
3号死。
则一切水到渠成。
今天晚上,他去也得去,不去也得去。
——当然,其实也不用6号逼迫,3号本来就是想去的。
对他来说,反正横竖都是一死,晚死总比早死要好些。
再说只要还没发生,一切便都有可能。
说不定他就能保住一条命。
怀揣着这种不切实际的愿望,为了方便行动,3号在一小时前将走廊上的灯给关掉了。
他当然知道自己这样纯粹是掩耳盗铃。
但没办法,他实在太紧张了,黑暗的掩护能够让他稍微觉得轻松一些。
和之前自告奋勇刺杀秦非的8号不一样,3号没什么能耐,也没什么保命的天赋技能。
在决定要对秦非动手之后的一个多小时里,3号一直偷偷摸摸地苟在走廊角落,希冀着12号能够出现。
非常可惜,他的希望落空了。
12号就像长在了他的房间里一样,从始至终都没有露过面。
6号给他的时限就是今晚12点。
现在,时间已经快到了,3号不得不主动出手。
3号独自行走在走廊里,他就像一条离了水濒临死亡的鱼,大口大口地吸着气。
他在脑内一遍又一遍预演着自己的计谋:
……说是计谋,其实根本也和没有没什么两样。
3号的计谋,就是光明正大地敲开秦非的门。
他的手里捏着一把匕首,这是6号唯一给他的东西。
他要先伪装成闲谈跟12号说几句话。
然后,在对方完全没有防备的情况下,直接出手。
……
屋内。
秦非已经静静等在了那里。
外面那家伙走得实在有够慢的,他那么好的耐心都快要不耐烦了。
弹幕界面中疯狂飘过一些诸如“送人头了”、“期待主播大杀四方”之类的水话,秦非没有看见。
他正一门心思盯着门上的把手。
脚步终于停在了门前。
“咔哒。”
伴随着一声轻响,门把轻轻向下压了压。
当然是打不开的。
秦非从里面上了锁。
秦非向门那边迈了一步。
他的脚步压得极轻,呼吸也放得缓,以至于隔着薄薄一扇门板,外面的3号完全没有听到他的动静。
他伸手动作及迅速地开锁、一气呵成地将门拉开。
走廊里是暗的,但秦非在房间里时也并没有开灯,双眼早已适应了黑暗。
3号的面容就这样在他眼前暴露无遗。
秦非开门的速度实在太快,3号完全没能反应过来。
他刚才都还没敲门吧?!
他只是抬手,偷偷按了按门把,怀揣着一丝妄想,想试试看能不能偷偷摸摸溜进房间而已。
“怎么了?”
面前的青年微笑着,礼貌而客气地出声询问。
“没什么大事。”
“19号让我来问问你。”
“有没有意向和我们合作?”
事先预演好的话语在脑海中不断回响,3号的喉头却像是突然患上了水肿,一丝声音也发不出来。
冷静!冷静!不要紧张!
3号在内心对着自己狂喊。
自我催眠没起什么作用,剧烈跳动的心脏已经快要冲破胸腔,甚至连呼吸都变得困难起来。
不行,不能再犹豫,再拖下去,他什么也做不成了!
3号垂落在身后的右手猛地攥紧,坚硬的刀柄硌得掌心生疼!
没办法,这不能怪他,要怪也只能怪6号和12号本人。
6号恨毒了12号,一门心思想让12号死。
假如12号不死。
死的就会是3号自己。
3号闭眼用尽全身,所有的力气,猛地挥刀向前!
在强烈的求生欲驱使之下,他这一刀刺的竟还算迅捷,若是没有任何防备的人,兴许真的会被他捅中。
但秦非闪开了。
“不止你一个人有刀啊。”
秦非略带遗憾地感叹。
下一秒,3号脖子一凉。
一股温热迅速向外喷涌。
嗓子眼猩猩甜甜,3号本就说不出话,此刻整个人更是像被浸泡在水里。
有什么东西呛进了喉咙、呛进了气管、呛进了肺部。
3号想要咳嗽,但他咳不出来,浑身难以抑制地不断颤抖。
什么、什么东西、堵在他的嗓子里面了……他伸手想要去抠,但自然是徒劳,除了将脖子上的伤口越抠越大,没有起到半点帮助作用。
3号仰着头,口腔中血沫翻涌。
大脑越来越昏沉,视野渐渐模糊,眼前轮廓清晰的人形开始弥散。
片刻过后,黑暗降临在整个世界。
“抱歉啦。”
在意识彻底消失的前一秒,3号只听见一道嗓音温和的男声十分轻松地说道。
第57章 圣婴院24
【3号圣婴已退出本次选拔!】
【恭喜12号圣婴获得:4积分!当前积分:18分!】
清晰的系统播报声响彻在每一位玩家耳畔。
除了极个别睡着了的玩家, 其余所有人都神色凝重地站起身来。
紧接着,众人无比熟悉的情景再度发生,墙面地面猛烈收缩震颤, 焦黑色的灼烧痕迹像是电影中快速播放的镜头,自远及近迅速蔓延。
干净的空气中凭空浮现出无数微小的灰尘颗粒,吸进鼻腔内时带来刺鼻的异味。
地面污水横流。
秦非抬起脚,躲过一只差点从他脚面上蹦过去的老鼠,眉头不由得紧皱。
直播大厅中,观众的讨论热情空前高涨。
“笑死了, 主播到底什么属性, 看到老鼠时眉头皱得比他拿刀割人喉的时候还要紧。”
“你们快去看10号玩家的直播视角,艹,我真是服了, 卧室都变成囚室了, 他居然还在睡。”
“哈哈哈哈,他是喜剧人来的吧!”
“也是挺不容易, 看过这么多场圣婴院,我还是头一次看到10号能活到直播后半段。”
“所以说抱大腿真的很有用啊,那个暗火的男种子,要不是靠着天赋能力一直被保护, 就凭他的资质,估计也早死了。”
话题五花八门。
然而就在几秒钟后, 随着直播画面的变化, 所有观众都露出了同样的愕然表情:
“哎, 怎么回事?这次他们怎么不在里世界的走廊里了!”
辽远的不知名处有钟声响起, 咚、咚、咚。
接连敲响了十二下。
这一次表里世界的翻转,竟正好赶上了午夜时分。
悬浮在大厅中央的光幕中, 玩家们的脸上正呈现着和观众们如出一辙的茫然。
有人躺在走廊一旁的囚室内,有人身处教堂中,而更多的人,则分散在迷宫游廊的各处。
他们在原地愣怔了片刻,等到双眼适应了这里的光线环境之后,便缓慢而小心地走动起来。
“有人吗?”落单的玩家压着低低的嗓音,对着空气询问道。
无人回应。
寂静在黑暗中流淌。
但很快,他就听到了某种声音。
那是一道十分厚重的脚步声,伴随着沉闷的金属摩擦声响,从距他不远处的墙面后响起,正越来越近。
那人愣怔一瞬,心中涌起一股不太妙的预感。
他反应极迅速地后撤,但还是有些迟了。
一个抗着两把巨大斧头的身影已经出现在了前方的转角处。
……
与此类似的画面正在游廊的各个角落上演。
很快,这座游廊中便再也不存在片刻安宁。
玩家们尖叫着、怒吼着,更多的则是咬紧牙关,不敢发出丝毫多余的声音,在偌大的迷宫间毫无目的性地拔足狂奔。
不知是出于巧合还是某种其他不为人知的原因,混乱似乎并没有波及到游廊中心。
空无一人的中心处漆黑一片,秦非正静静站在那里。
青年唇线紧绷,琥珀色的瞳孔中没有什么情绪,令人全然琢磨不透他正在想些什么。
他盯着前方不远处。
那里的地面上有一个四方形的入口,暗红色的烛火光亮自那处传来,一道通往地下的台阶正显露在光影中。
秦非没有犹豫,顺着台阶拾级而下。
这条路他已经走过很多遍了,石质台阶青苔遍布,地面湿滑,但秦非步速未减。
很快,他又一次站在了地牢的入口前。
0号没有骗他,这一次的地牢里,八间牢房都已空空荡荡。
结合方才从游廊各处传来的奔跑呼嚎声,可以想见,囚徒们的确都出去放风了。
这一次表里世界翻转,所有的玩家都被传送到了不同地方,这是秦非并不想看到的。
不过好在先前他已经为这种可能做好了充足的准备,现在只能希望三途和鬼火他们足够给力。
地牢里静悄悄的,分明没有风,壁灯上的烛火却兀自舞动不停。
同一个不变的场景,秦非已是第四次踏足,光幕彼端的观众们热情却丝毫未减。
这条在以往的200多次直播中几乎从未展露过闪光点的狭长小道,在今天,即将给他们带来全新的、前所未见的惊喜!
所有观众都心情激荡。
E级直播大厅的2层几乎被各路闪光的高阶灵体占满,有眼色的人早已在水泄不通的人群外围兜售起了一次性座椅和零嘴。
这种非官方售卖的小玩意儿,比直播大厅里的服务员卖的要便宜,因此很受欢迎,系统官方对此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并不予阻拦。
整个大厅热闹非凡。
而直播镜头中,秦非已经走到了医务室前。
医生就站在医务室门口,看起来像是已经在那里等候了很久。
他的半边身体都被拢在阴影里,整个人看起来几乎就要与墙面融为一体,成为一根默默无声的柱子。
见秦非向这边走来,他终于动了动。
“你来了。”医生的声音从鸟嘴面罩后传出,伴随着些许金属的嗡鸣。
秦非对医生笑了一下。
通往迷宫的木门就在医生背后,那扇矮门敞开着,门后是一团浓重到近乎虚无的黑暗。
直到此时,医生似乎仍想劝阻:“你真的要去吗?或许你还可以再考虑一下……”
秦非打断了他的话,语气温和而坚定:“我一定要去。”
他必须去。
副本是他为数不多能接触到污染源的机会,他不可能就这样放过。
没有人会喜欢身上背负着连自己都不清楚的秘密。
尤其是像秦非这样惯于掌控全局的人。
这会令他非常没有安全感,每一次呼吸间,都带着仿佛正在被人窥伺的难熬。
解决问题,刻不容缓,越快越好。
医生犹豫了一下,他望着秦非清澈的浅色眼眸,开口道:“不要在里面待太久。”
这是他最后的,也是唯一能说出的劝告了。
秦非点了点头,俯身钻入门内。
……
【欢迎来到心之迷宫!以下为部分迷宫守则,在正式进入迷宫前,请仔细阅读。】
1.本迷宫所用到的全部建材均为普通砖石,无任何特殊材质。
2.本迷宫为独立空间,内部一次能且仅能容纳一人。
3.不要靠近■■。
4.你无法逃过祂的注视。
5.出口在祂看不见的地方。
6.如果在迷宫中遇到任何突发情况,请自行解决,迷宫内允许并支持一切暴力行为。
【7.成功,或是被它吞噬。】
最后一行字是血红色的,加大加粗,异常醒目,像是提示,又像是某种嚣张的警告。
这张告示张贴在迷宫入口处,旁边挂着一盏极小的灯,拳头大小的火光勉强将上面的文字照亮。
再往后的路便是彻底的黑暗。
秦非把这份守则自上而下仔仔细细读了一遍,神色淡淡地继续向前。
刚迈动一步,他像是想到了什么,脚步顿住,又转过身来。
秦非的随身空间里有道具蜡烛,是孙守义在上个副本中用过的那种,还带有微弱的驱邪功效。
这蜡烛秦非在这场直播中用过好几次,但不知为何,从他进了心之迷宫的门以后,蜡烛就再也点不燃了。
不可能是用完了或者坏了。
秦非的兜里还有一大堆,没一个能点亮的,想来只可能是特殊场景所造成的限制。
他原以为这趟怕是要摸黑走。
但眼下,不就有一个现成的引路灯吗?
青年漂亮的眼睛微微眯起,闪烁着像狐狸一样狡黠的光泽。
假如那个壁灯是活物,现在恐怕已经浑身起鸡皮疙瘩想要跑路了。
说干就干。
秦非向来是个执行力很强的人,他从口袋里摸出小刀,径直上前。
“我想挖它下来照照路,这里太黑了。”
秦非一边上手,一边像一个真正的网络主播一样,对着镜头那边的观众们解释道。
“规则六说了,迷宫内允许并支持一切暴力行为,说明我这样做是完全合规的。”
说着秦非已经将小刀嵌到了壁灯后面,正在用力往下压。
“迷宫既然特意给出了这样的规则,说明它就是在鼓励玩家这样做。”
秦非大言不惭:
“这么体贴的迷宫,我当然不能辜负它的好意。”
观众们都快被秦非这钻空子的能力给震惊了。
看过这么多场直播,每一个观众都是分析规则的小能手。
心之迷宫的规则不算太复杂,条例与条例之间呈明显的关联状态,观众们很容易便能看出,第6条规则,对应的大概率是第2条。
第2条规则说了,迷宫内一次只能容纳一人。
为什么要特意提示这一点呢?
除了劝阻一些多人同行而来的玩家以外,这条规则或许还包含着一层隐藏的含义:
单独进入迷宫的玩家,很可能会在迷宫里看见另外的人。
等到那时,玩家就可以根据规则6,对新出现的角色进行攻击。
明明这才是正解好吧!正常人都会往这条路上想的!!
观众们很难相信,迷宫列出这样的规则给玩家,目的会是鼓励玩家撬它墙壁上嵌着的东西。
要不是时间不允许,主播该不会打算直接把整座迷宫推倒暴力通关吧?
观众们的眼角集体抽搐。
而正在努力撬迷宫墙角的秦非也遇到了一点困难。
“好难撬。”秦非盯着死死钉牢在砖石中的壁灯,脸上露出困扰的神色。
这工艺未免做得太好,撬了半天,连丝缝都没撬开。
秦非有些不敢用太大力,怕把自己手上这把硕果仅存的小水果刀给崩断了。
“不过问题不大。”
秦非观察了几秒,笑眯眯地道。
他这轻松愉悦的神态几乎已经让直播间里的观众形成条件反射:
只要他一做出这种表情,要么就是要坑人,要么就是要哄人,要么就是又要说点什么歪理了。
反正不会有好事。
果不其然。
紧接着,观众们便听见秦非开口道:“我们可以再来结合一下第一条规则。”
“规则1说了,迷宫是一个完全的砖石建筑,建造工艺普通,没有用特殊材料。”
所以。
“撬不下壁灯,我们还可以直接撬砖头啊。”
他说着,将刀插进了壁灯背后那块砖头的缝隙里。
几下动作后,砖缝中有细碎的砂石滚落下来,那砖头竟然真的被他撬动了。
“成功。”
秦非终于将他心心念念的光源拿到了手。
有了照明工具,之后的路就好走多了,秦非缓步向着迷宫内部行去,
这座迷宫的结构和里世界的迷宫游廊非常相似,两边都是与天花板衔接的墙,人走在走廊里时,根本无法判断自己所处位置周围的结构是怎样的。
只有走到拐角处,才能看到通往下一条走廊的路口。
可是整个迷宫所有的走廊,墙面,地板,大体看上去都一模一样,人在里面完全无法分辨方向。
若是这迷宫做成回字结构,恐怕绝大多数闯入其中的普通玩家都会在里面迷失方向。
但这一点对秦非而言,却并不是很大的问题。
他的方向感向来极佳,并且,由于夸张的记忆力,他几乎可以用脚步丈量每一寸地面,继而在脑海中整理出一幅逐渐清晰的平面图来。
诚然,仅凭他一人之力,不可能在短时间内完全理清整个迷宫的构造。
但起码他不至于在原地打转。
秦非一路向前,同时在脑海中思索着那几条挂在迷宫门口的规则。
迷宫的规则写的比较细,从那些语焉不详的文字背后,大约可以猜透一些他接下去可能会遇到的危险。
不过,秦非最在意的还是里面的第4条和第5条。
你无法逃过祂的注视。
出口在祂看不见的地方。
这两条规则本身就是相互违背的。
而它们偏偏又指向着整个迷宫最重要的关键,那就是出口所在的位置。
既然有这两条规则的存在,那便意味着,迷宫中一定存有某种规律或是提示指向出口。
那究竟是什么?
祂是怎样注视着秦非?
祂看不见的地方又在何处?
秦非此刻毫无头绪。
他一路向前,抬起脚,姿态熟练地踹飞了第三只试图同他抢路的老鼠,眼底闪过一丝微,不可查的厌倦。
他是真的。
很讨厌这种脏东西。
实在很想尽快离开。
随着秦非避让老鼠时后撤的脚步,“啪嗒”一声轻响传来。
隔着薄薄一层鞋底,有什么东西似乎碎在了他的脚下。
与此同时,秦非的半边身体接触到了墙壁。
一种十分奇异的、软而黏腻的、像是肉一样的触感从他的手背处袭来,顺着神经一路蔓延到大脑。
秦非蓦地打了个激灵。
他以一种极快的速度抽回手,飞速远离了那面墙。
在微弱火光的映照下,秦非看到那堵墙似乎轻轻地蠕动了一下。
旋即又恢复正常,青灰色的砖石块块整齐排列,石缝中灰尘和苔藓塞满,遍布着斑驳的痕迹。
一切与之前并无不同。
秦非皱起眉头。
他不想再去碰那堵墙,摸出水果刀,用刀尖轻轻戳了戳墙面。
是硬的,很正常。
看来只要没有和人的皮肤直接接触,墙壁就依旧是老样子。
规则一说了,迷宫中所有建材均为普通砖石,所以那异变的墙面显然是危险的。
要离墙壁远一些才是。
秦非用手护着蜡烛,向迷宫更深处走去。
没有来处的风吹动秦非额角的碎发,擦过面颊,带来簌簌的痒意。
青年轻轻晃了晃脑袋。
迷宫里的气味很重,是霉菌和地底潮湿的味道。
秦非似乎明白过来,医生为什么奉劝他要尽快从迷宫中离开。
先不说掉不掉san的事,光是迷宫内的空气质量就足够让人在生理意义上头脑发昏。
秦非不断观察着道路两侧,试图寻找出一些能够与“出口”或是“祂”关联起来的细节,可始终一无所获。
算一下时间,现在距离他走进迷宫,已经过去近20分钟了。
不知是不是这地窖里沉闷的空气真的伤害到了他的大脑,秦非总觉得,自己耳畔似乎响起了一些他本不该在这里听到的声音。
“秦大佬!”
“秦大佬。”
那是萧霄的声音。
虽然很轻,距离很远,但却十分清晰,秦非确信自己没有听错。
他眨眨眼,唇畔勾勒出一抹似是而非的笑容。
这个迷宫还真是有够无聊,规则怎样写,陷阱就怎样出。
是生怕人不能避过是吗?
秦非对萧霄的呼喊声充耳不闻,面色不改地继续向前。
那声音似乎对秦非的反应感到有些难以理解,顿了顿,很快再度响起。
“秦大佬,你在吗?”
他的声音和萧霄一模一样,就连说话时微小的停顿和换气的习惯,都与萧霄本尊别无二致。
对于正常玩家来说,越靠近污染源,他们的san值就会降低得越快。
心之迷宫是通往兰姆所在位置的唯一路径,这也就意味着,在迷宫中走得越深,距离污染源就越近。
假如来人不是秦非,或许当他站在这个位置时,san值就已经跌至临界点了。
凭借那不清晰的意识,他们根本无法抵抗这个伪装成熟人的声音。
上当,避无可避。
而可惜的是,那个躲藏起来的NPC遇到的人偏偏是秦非。
这就注定了它今天难以如愿。
见秦非始终没有反应,NPC也回过神来。
看来这个玩家十分敏锐。
他在进入迷宫时就已经接受了规则的提示,知道祢宫里只有他一个玩家存在。如今肯定不会轻易搭理它。
它必须加重筹码。
NPC的声音突然变了个调。
“秦大佬,救命!”
“救救我啊啊啊啊!!”
它模拟出了一种萧霄在生死攸关之际才会发出的惊呼声,这声音十分写实逼真。
同时,秦非停住了他的脚步。
并不是因为他被那个看不见的萧霄所打动了。
而是因为他发现,自己转过拐角,却又回到了刚才那条路起始的地方。
他在向前走的过程中一直在脑海中记着路,与此同时,也时刻不忘观察着道路两旁。
每个路口旁墙壁瓷砖的排列,哪几块瓷砖上有青苔和污渍,他都会格外留意一下。
为的就是避免什么时候一晃神,自己就开始绕圈。
现在,他果然开始绕圈了。
用绕圈来形容或许不太恰当。
秦非只是从一条直路的这头走到了那头,在转弯的一瞬间又回到了原点。
简直就是一种违背物理的兜圈方式,用鬼打墙来形容还差不多。
秦非垂眸,不得不开始正视起那个躲在暗处的声音。
肯定是那个家伙搞的鬼。
看来,他不搭理它一下,还真的不行了。
来自远处的呼唤声还在继续:“秦大佬?秦大佬,你在哪里呀,我来找你了!”
“刚才有人追我,我一不小心就跑到这里来了,后面我和你一起走吧?”
秦非抬起头来。
他望向那个声音传来的方向。
“好啊,你先出来吧。”秦非道。
或许是因为迷宫中太过安静了,秦非回话时的嗓音也格外柔和低哑,这令他的声线平添了几分轻松的慵懒。
落在拐角处的那个“萧霄”耳中,就是秦非已经完全相信了他的欺骗的证据。
这个偶然闯入迷宫的人,果然也并不难对付!
它隐匿在黑暗中,用那张和萧霄如出一辙的脸,露出一个胜券在握的森然表情。
弹幕里的观众已经快要急疯了。
他们用第三方视角观看着直播,镜头里的画面一直黑黢黢一坨,因此他们对整个迷宫的掌握甚至可以说还不如秦非的十分之一。
秦非发现自己遭遇了鬼打墙,因此推断出,他必须要通过和那个NPC接触来结束这段特殊触发的场景。
但观众们却并不知道这一点。
他们压根就没发现秦非又回到原处了,还以为他走过那个拐角,脑子忽然犯了糊涂。
“完了完了完了,规则不是都说了吗,迷宫里只有主播一个人啊!”
“艹怎么办?我好气又好急,主播如果折在这里,那可真是……”
真是让人呕得慌呀!
明明之前凭借各种骚操作一路领先,剑走偏锋若。
若是死在这种用脚趾头都能看出的漏洞里。
它绝对会气得三天吃不下饭。
直播画面中,秦非的一举一动都牵绊着观众们的心神。
而情况似乎也越来越糟糕了。
随着秦非提出让对方“出来”的要求,走廊另一端竟真的缓慢地浮现出一个身影。
迷宫里太黑了,仅凭秦非手上那微弱的光线,并不足以完全照亮对方的模样,但依旧不难看出,那人的确就是萧霄。
而且还是一个头破血流的萧霄。
他向着秦非,一步一步地走来。
一步一步。
越来越近,直到就那样清楚地站在了秦非身前。
“天哪,你的头怎么了?是谁把你弄成这样?”
秦非望向他,面上带着毫不掩饰的忧色。
他靠近了几步,伸出手探向面前萧霄的脸。
这种发自内心对队友的关怀,是绝对演不出来的。
NPC十分自信地想。
来呀!
再过来!
拉住他的手!
它一定、一定会带着他,在这座迷宫里永恒地、无止境地走下去!
NPC的眼中狂热尽显。
近了!
又近了!
它几乎要按捺不住自己上翘的嘴角!
然而,接下去发生了一幕却让它的笑意忽地凝固在了脸上。
那只骨节清晰漂亮的手伸到了他的面前,却并没有摸向他脸上的伤口,更没有拉他的手。
而是向下翻转,紧紧攥住了他的衣领。
刺啦一下!
秦非猛地抬手,同时脚下发力,狠狠将面前那人向一旁的墙壁踹去!
砰!
一声巨响,是人的身体砸在墙面上的声音。
“萧霄”脸上浮现怒意,很快又消了下去,它努力想爬起身:“秦大佬,你踹我干什么……”
但,紧接着,它的愤怒终于压抑不住了!
因为它发现自己爬不起来了!
背后的墙面就像一张巨口,将它整个人牢牢吸附住。
作为一个长期混迹在迷宫中的NPC,它自然知道迷宫的墙壁里藏着什么秘密。
它也很清楚,在这样剧烈而大幅度地接触墙壁以后,它肯定是逃不掉了。
NPC萧霄的脸上浮现出浓重的不甘之色。
他实在想不通,自己这万无一失的伪装到底失败在了哪里。
“你就不怕你真的把自己的队友杀了吗!”
它在暴怒之下口不择言。
“拉我出去!快拉我出去!!”它开始徒劳无功地扭曲着肢体。
秦非双手抱臂,清俊的脸上写满冷漠,就像面前那人顶着的是一张他根本不认识的脸一样。
NPC的大半个身子都已经嵌在了墙壁里。
它终于认清了一个事实。
面前这个人,是绝对绝对不会救它的。
“为什么?”
它是真的快要被气死了!
“你到底是怎么看出来的?!”
它幻化而成的样子并不是它自己选择,而是根据他所面对的人内心所想自动生成的。
对于秦非来说,萧霄就是他在这个副本中最亲近的人。
好友就站在面前,哪怕只有1/10000的可能,大多数人都很难像他这样痛下杀手吧??
“你的心真的硬得像石头!!”
才被迷宫彻底吞噬以前,NPC愤怒地呼嚎着。
关于这一点指控,秦非可不愿意承认。
青年竖起一根手指,在面前左右摇了摇:“你怎么能这么说我呢。”
“明明是你自己演得太不像了。”
这个副本里的萧霄,在和他对视时,可不会出现像眼前的NPC那样鲜活灵动的表情。
纯纯就是一个笨蛋木头人嘛!
……
秦非就这样眼睁睁地看着迷宫吞噬了他可怜的道长朋友。
而此时此刻,在里世界上层游廊的边缘处,一个和秦非所见的一模一样的萧霄正在没了命一般狂奔。
在他身后不远处,三途满身是血地半跪在路边,而鬼火则被什么东西控制住,正在拼命扭动着身体。
“10号!快跑!快跑!!”
鬼火一边挣扎一边声嘶力竭地喊着,听起来像是要将声带都扯断了似的。
“快跑啊!!!”
第58章 圣婴院25
萧霄实在想不通, 事情是怎么走到如今这个地步的。
表里世界翻转的时候,萧霄原本正缩在房间里睡大觉。
他对里世界的降临一无所知,直到过了好几分钟以后, 有玩家惊慌失措地跑了过来,咚咚的脚步声这才将萧霄惊醒。
萧霄晕头转向地看着那玩家跑进一间房间,这才骤然惊觉,他不知何时已然来到了里世界。
更重要的是,他似乎找不到他的同伴们了。
找不到秦非没什么要紧
萧霄是知道秦非要去做什么的。
但是怎么连三途和鬼火也不见了呢?!
萧霄想起秦非对他们的叮嘱,不由得焦急起来。
迷宫游廊的面积那么大, 光靠鬼火和三途两人是绝不可能将每个角落都照顾到的。
萧霄顿时担忧起秦非的处境, 着急忙慌地离开囚室,冲进了迷宫游廊里。
那火烧屁股的模样,看得才刚逃回囚室里的16号玩家一头雾水。
游廊里那么危险, 别人都在使劲向外跑, 只是苦于找不到出口。
怎么这个10号还主动往里扎呢?
其实萧霄冲进游廊里的举措,实在很难算得上聪明。
他只想到了三途和鬼火两人控制不了十余个玩家和囚徒NPC, 却忘了思考一件事。
那就是他并不一定能帮得上忙。
反而很有可能,会成为需要三途和鬼火来“控制”的其中一员。
萧霄自从进入圣婴院副本以后就没有走过什么好运,今晚当然也一样。
他刚冲进游廊不久,竟然十分不凑巧地遇见了6号玩家。
或许是倒霉会传染。
对于6号来说, 遇见萧霄,同样也是他今晚遭遇到的最大的不幸。
本来他在表里世界翻转之后, 被传送到的地点是游廊的边缘。
那些囚徒们追着玩家在游廊中四处乱窜, 可十余分钟过去, 却愣是没有一个跑到6号跟前来。
囚徒们的强大6号是见识过的, 他在“趁乱赶紧多刀几个人”和“希望不要被囚徒发现,找个地方躲起来吧”之间左右摇摆, 在游廊中漫无目的地游走着。
本来,他都已经快要穿过游廊,走进里世界休息区的囚室了。
假如真的到了那里,6号兴许也就会收了参与混战的念头,一门心思地苟起来。
但他偏偏在这个时候发现了从不远处一闪而逝的萧霄。
萧霄是谁?
萧霄是10号,是一看就傻不愣登、靠抱大佬大腿才成功上位的挂件,是最好欺负的那一类玩家。
最重要的一点,他是6号最最仇视的12号的同伴!
而眼下,他竟然与12号走散了!
6号心潮澎湃!
这种澎湃大概可以类比为,一个人被他的死对头强压着打了很多年,内心积压愤恨、逐渐变态。
直到有一天,他在路边看到了自己死对头家落了单的、正在愉快散步的狗。
于是所有仇恨都找到了出口,他不假思索,冲上去就踹了那条狗一脚!!
萧霄正在认认真真地向前走。
他希冀着幸运之神能够在他头顶暂留片刻,好让他尽快与鬼火和三途相逢。
却忽然被人从后面来了一脚,险些一个狗吃屎栽倒在地上。
他惊愕地回头,看见了6号放大的脸。
萧霄浑身的血液瞬间冲到了头顶!
他当然是不能去和6号打的。
无论打输还是打赢,最后的结果都是要死人,还十分耽误时间,这与他的期望背道而驰。
萧霄只能撒腿就跑!
6号自然穷追不舍。
这是萧霄今晚遇见的第一桩倒霉事。
而这还远远算不了什么,更倒霉的还在后头。
人倒霉起来喝凉水都会塞牙缝,形容的大约就是这种状况。
萧霄与6号一个跑一个追,在寂静幽暗的游廊里渲染出了一种生死时速的激情氛围。
直到萧霄,转过下一个转角。
……
鬼火直到现在也不愿意相信,自己和三途姐竟然中了别人的暗算。
在表里世界翻转后不久,鬼火和三途就通过公会内部提供的道具,在游廊中成功碰头。
近二十分钟的时间里,他们也的确成功阻止了两起玩家与NPC之间的纷争。
但,三途心里依旧十分不安。
因为他们没有找到最危险的0号囚徒。
也没有遇见6号。
最重要的是。
他们遇到的那两个囚徒,似乎有些太过于容易对付了。
囚徒们放风时虽然能够在游廊中随意地行走,但他们的脚上带着铁锁与镣铐。
那锁链不长不短,不会太大幅度限制囚徒们的步伐,可无论如何,总还是会影响到一部分行动力。
这也就让玩家们逃脱起来十分轻易。
三途是见识过0号囚徒的威力的,可以想见,以0号囚徒的杀伤力,即使捆上锁链,依旧会比她见到的那两个囚徒难对付十倍不止。
所以,副本中其他的囚徒都这么菜吗?
秦非告诉过他们,囚徒一共有8个。
撇去0号和那两个构不成什么伤害的,剩下的也足足还有5个。
三途压下心中不知来由的焦灼,与鬼火一前一后,行走在笔直的过道中。
自从刚才帮了19号玩家一把之后,他们已经连续五六分钟没有听见任何其他动静了。
这很奇怪。
因为游廊虽然结构复杂,但隔音并不好。
即使很远之外的喧嚣声,依旧能够穿透层层墙体和空间,传到各处去。
三途的眉头越皱越紧。
“保持警惕。”她向鬼火,同时也是向自己叮嘱道。
三途一门心思都放在了留意四周情况上,她没有打开弹幕界面,即使打开了,她也无法看到直播间内观众们给出的的示警。
“快跑!”
“走快点,不要留在这里!!”
三途和鬼火的直播间内,无数条不同的消息都在传达着相同的警告:
这里很危险!!
这或许是三途经历过的那么多场直播中,观众们最不希望她死的一场了。
虽然规则直播间内的观众们很喜欢看主播五花八门的死状,但今天却不一样。
今天,无论是三途、鬼火还是萧霄的直播间内,大部分观众都是从秦非那边分流过来的。
灵体们在这一组主播的不同视角间不停地跳转切换,试图掌握所有人的动向。
他们不希望这其中的任何一个人死。
因为,他们无比期待着,秦非能够真的找到污染源!
那可是污染源啊!
即使只是E级世界的污染源,也是从来没有灵体见过的新奇场面!
而且,即使12号主播没法真的杀死污染源,只要他能够穿过心之迷宫,找到兰姆的主人格,为这苍白无趣的副本增添一条新的、完整的剧情线,那也足够叫人满足了!
漫长的征途已经只差最后几步。
没有观众愿意看到秦非倒在这里。
倒在距离真相一步之遥的地方。
“走快点!再走快点啊,你们的san值都快掉光了!!!”
观众们在直播间里惊呼。
每一个微小的、不起眼的波折,都有可能给秦非带来毁灭性的打击。
实在太令人紧张!
通常情况下,主播们对于自己san值的实时变动都十分敏感。
因为san值下降会给人带来诸如头晕目眩、眼前发黑之类的生理反应,这是极其直观的。
这一次却十分奇怪。
任凭观众喊破嗓子,三途和鬼火都没有一丁点儿反应。
他们脚步沉稳地行走在游廊中,神色警醒,一如往常,却对背后逐步逼近的危险没有半分觉察。
直到那根长绳毫无预兆地缠上三途的肩膀!
三途忽然浑身无力,像是被人抽了筋骨一样软绵绵地瘫倒在地上。
预示着死亡的黑与红交错在眼前闪过。
直到此时她才蓦地惊觉,自己的san值不知何时已然跌至了临界点!
什么情况?!
她骇然回头,纤细的脖子已完全无法支撑头骨的重量。
她扭头的动作变得额外艰难,模糊一片的视野中,她只看见一个穿着黑袍的男人缓步走了过来。
“终于落网了……我期待已久的猎物们。”
他这样说道。
在距离三途不远处的地方,鬼火同样浑身无力的背靠在了墙上,连手指都动弹不得。
锁链摩擦地面的声音揭示了那个黑袍男的身份。
这也是一个囚徒NPC。
他行至三途面前,弯下腰,伸手抚摸着她的脸:“不错,质量很好。”
他用一种冷漠而充满欣赏的、像是在评估一块菜板上的生猪肉一般的语气这样说道。
三途被他手里的麻绳捆的死死的。
那分明只是一根极其普通的麻绳,可缠在人身上却像是带了尖刺。
三途感觉到一种透彻骨髓的痛楚从肩胛,从锁骨,从后背,从那根绳子接触的每一寸皮肤传来。
她牙关紧咬,虽然身体几乎完全不受控制,却依旧在努力地尝试着挣脱。
她汇聚所有的精神,强行召唤着自己的天赋武器。
那是一条鞭子,皮质的黑色鞭身让它看起来光泽而富有力量,像是一条活动的长蛇。
由于san值过低,三途足足耗费了近一分钟才让的鞭子凝聚出实体。
随即那鞭子像是有了自己的意识,极度灵活地钻进了三途与绳索之间。
一圈一圈缠绕着,向外拉扯。
“咦?”
已经落网的猎物竟然还有挣扎的余地。
——虽然这挣扎微小到可以忽略不计,完全难以改变猎物如今的处境。
但这依旧引起了黑袍NPC的兴趣。
他抬手摸索着下巴,饶有兴味地做了个决定:“我要回去,再带一点新的刑具过来。”
“用在你的身上,一定非常有意思。”
他喃喃自语。
那卑微却坚韧、直到死到临头依旧永不放弃抵抗的弱小生物。
她那充满生命力的鲜血的气味,真是令人着迷啊……
三途眼看着黑袍NPC走远,她身上的绳索终于被长鞭弄了下来,皮肉被撕扯开的剧痛令她不断倒抽凉气。
鬼火虽然没有受伤,境况却并不比三途好到哪里去,浑身无力的他几乎是四脚并用地爬到了三途身边。
血腥气弥散在空气里,长鞭将绳索甩到地上,温热的液体迸溅到鬼火的脸上。
他看着三途身上黑色的护腰带被鲜血浸透,演变成一种介乎在黑与红之间的诡异颜色。
令人光是看着便觉得眼眶发疼。
……好多、好多血。
鬼火的嘴唇不由自主地颤抖起来。
三途脸色惨白,她的声音比平素尖锐了些,但声调依旧冷静而严肃:“哭什么丧,我还没死!”
她这样呵斥道。
她还能好好地说话,这说明她的伤势还没有严重到致命的程度。
鬼火稍微冷静了些下来,大口大口喘息着:“那,我们现在要怎么办……?”
说实话,三途并不知道他们现在该怎么办才好。
两人连动都动不了,想要逃跑几乎是不可能的事。
她从随身空间中取出几瓶补充san值的药水灌了下去,又递给鬼火几瓶——虽然这只能算是杯水车薪。
只要他们不离开这儿,san值就会永无止境地下落。
他们迟早会被拖死。
“先试着往外走走看吧。”三途叹息道。
事实上,直到一小时之后,副本彻底结束,几人凑在一起复盘的时候,鬼火才通过秦非了解到,他们遇见的这个黑袍男人是2号囚徒。
卡特。
因精神控制与巫术传播入狱。
在地牢中,他的囚房里,4个异常醒目的鲜红大字标明在墙上:
【极度危险!】
他们不知道,就连地牢走廊里的那几行字,也是为了卡特而写的。
不要听。
不要说话。
不要直视他们的眼睛。
0号囚徒的确也掌握着一部分催眠与迷惑他人的能力。
但,那和卡特比起来,简直就是小巫见大巫。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两个虚弱的人在走廊中艰难地挪动着身躯。
然而收效甚微。
不论他们怎样努力,只要有片刻晃神,便会痛苦地发现,他们又回到了原点。
这是一条走不出去的走廊。
……
萧霄就是在这个时候闯入了三途与鬼火的视野之中。
在短短五秒钟之内,鬼火的心情大起大落。
听见前方有脚步声,他先是以为那npc又回来了,一颗心险些从嘴巴里跳到地上去。
但,很快他便发现,来人并不是黑袍男。
在看清萧霄面孔的刹那,鬼火先是下意识地亢奋了一下,紧接着他忽然反应过来:其实任何人来都没有用。
这条路上满是迷瘴,只要吸进鼻腔,就会产生幻觉、san值狂掉。
鬼火不知道萧霄的精神免疫有多高,但,从萧霄在这个副本中的表现来看,鬼火对他实在无法报以什么太大的希望。
一旦他过来,他们只会像是一群被粘鼠板困住的老鼠一样,一只接一只地走向死亡。
更何况——
鬼火望着萧霄越冲越近的身影,眸中闪过一丝绝望。
10号还不是自己一个人过来的。
他竟然还带了个尾巴!
鬼火那常年生锈的脑袋瓜,在这一刻突然灵光了一下:
他和三途现在的状况都很不好,甚至可以说是手无缚鸡之力也不为过。
任何一个人经过这里,都可以轻轻松松把他们弄死。
迷瘴吸入体内到发作之间还需要大约一两分钟的间隔。
这段时间,足够让6号像砍瓜切菜一样把他们一刀一个!
虽然按照秦非提出的圣母挂坠理论,6号此刻的精神状态已经是岌岌可危。
但,即使6号解决掉他们两人之后直接异化了,那又如何呢?
他们又不能因此而复活!
6号虽然正在追着10号跑,但毫无疑问,他最想要的就是积分。
在能跑会跳的10号和失去行动力的他们两个中间,6号必然会改变攻击目标。
而10号。
10号虽然蠢了点,但看起来还像是个好人,十有八九是会停下动作来帮他们。
到时候他们4个就会一起死在这里!
鬼火身旁,三途的状况比刚才更不好了。
也不知黑袍NPC用在她身上的到底是什么东西,她的血根本止不住,只能靠不断使用补血药剂拖延时间。
电光石火之间,鬼火想出了一个算不得绝妙,但已是唯一能够挽救他们的方法。
“这里很危险,千万不要停下来!”
对着越跑越近、正惊讶地看着他们的萧霄,鬼火这样声嘶力竭地喊着。
“快跑!”
“快跑!!离这里越远越好!”
在10号跑到他们身前时,鬼火几乎用尽了全身所有的力气对他说道。
他不知道自己有没有成功吓到10号,但很显然,6号的反应要比10号快得多。
看着瘫倒在墙壁边缘的两人,又听见鬼火这样对萧霄说话,6号瞬间一惊!
这也让他彻底打消了停下脚步对付那二人的打算。
未知的危险永远是最可怕的,那两人并不弱,能将他们弄成这样的,一定是十分可怕的东西!
6号一步也不敢停歇。
他不停,萧霄自然也不敢停,二人很快一前一后地跑远了。
“去找12号!!”
这是鬼火所能够怀揣的最后的期望了。
假如在这个副本中,还有任何一个人可能能救得了他们的话。
那一定,只能是12号。
可怜的萧霄连状况都没搞清,在鬼火催命一样的呼喊下,他完全不敢问他一声怎么了,只得头也不回地继续狂奔。
……
0号囚徒神情不悦地穿行在一个个路口之间。
他有些怀疑,自己莫不是被那个穿着神父衣袍的家伙给骗了?
他们下午商谈时分明说得好好的。
他会替他将自己心仪的猎物带来。
可现在呢?
无论他自己,还是他口中那些同伴们,通通都不见踪影。
0号在放风刚开始的时候遇到过一个人。
本打算先拿那人开开胃,可谁知那家伙不知使了什么手段,竟然一转眼就不见了。
追丢猎物的0号更加不高兴,眉头皱得紧紧,手中的斧头摩擦地面,发出令人牙酸的咯吱响声。
直到他又走过了几个路口。
就在他心中的不满愈演愈烈、快要转化为愤怒的时候。
他终于看见了他心心念念的人!
那个向将他冲过来的年轻男人,哦,那是那个神父的同伴!他们曾一起来到过地牢里,0号囚徒绝不会认错。
而就在那人身后,被他带来的……
等到0号看清追在萧霄身后的人是谁以后,原本低落的心情瞬间云开雨霁。
哦,他就知道!
那个神父虽然恶毒了些、无耻了些,虽然空他有一张漂亮的脸蛋但却狡猾得像狐狸。
但,起码在某些时候,他说出口的话还是有些分量的。
0号囚徒心情愉悦地奔向了他的外卖。
当6号发现0号囚徒正在向他们冲过来时,他有些惊慌,但并未失措。
他的前方不远处还有10号替他挡着,他有得是逃跑的余地。
然而,片刻之后,6号便悚然发现,0号囚徒竟然像是完全没有看见10号一般的,大跨步越过了他的身边,朝着自己疾驰而来!
6号:???
对于这骤然转变的局势,6号完全是一脸懵。
他实在想不通,他和10号同时冲过0号囚徒的面前,怎么0号偏偏就盯上了自己??
他明明没有得罪过0号啊??
0号盯着6号,嘿嘿一笑。
他当然不会动10号。
这可是他和他的小神父早就说好的。
毕竟,人人都是吃外卖。
有谁会想不开去吃外卖员呢?
……
对于自己同伴们如今凄惨而混乱的处境,秦非一概不知。
他正在幽暗的心之迷宫中一路向前。
当他看着迷宫的围墙将那个试图干扰他的NPC彻底吞噬以后,便没再多作停留,继续起身向前走。
距离他进入迷宫已经过去近四十分钟。
留给他的时间不多了。
越来越详细的地图随着秦非的脚步,在他的脑海中呈现出来,却始终未能起到任何作用。
从已知的部分结构来看,这迷宫的构造确是完全随机、毫无任何规律的。
假如规律需要从更宏观的角度查看才能够被发掘,那秦非也没有足够的时间去探究了。
秦非眉心紧锁。
一定。
一定有什么细节是被他忽略了的。
那必将至关重要。
你无法逃过祂的注视。
出口在祂看不见的地方。
这两条规则在秦非的脑内交错回响。
祂究竟是如何注视着他?
“祂”这个字眼,从来都是用来形容非人类的。
所以,祂是像那种传说中的神明一样,全知全能、无所不知吗?
只要遥远地呆在那个属于祂自己的空间里,勾一勾手指,就能全盘掌握着迷宫中所有的事?
不,不会是这样。
假如祂无所不知,那后面一条规则也就根本不可能成立了。
又或者,祂是通过着某种媒介监视着自己?
假如这种媒介遍布整个迷宫——
秦非停下脚步。
迷宫里有什么呢?
这里实在空空荡荡。
除了满地的虫蛇鼠蚁,就只有像是永无止境一般不断蔓延、转折、再蔓延的围墙和地面。
……等等!
秦非蓦地眯起眼睛,锐利的眸光直直望向身侧的某一处。
直播大厅里,无数观众的心正随着秦非的动作紧紧悬在半空。
眼看秦非忽然顿住脚步,大厅中,连空气都跟着停滞了一瞬。
紧接着,如山洪爆发般的议论声喧天而起。
“艹艹艹,主播突然贴墙壁那么近干什么?我真的好怕他殉在这里啊!”
“对呀,那个第3条规则不是写了吗?不要靠近■■,应该指的就是不要靠近墙壁吧。”
“对呀,刚才那个NPC都被吞了!”
“主播怎么忽然停下了,我真的好急!!抬头看看楼上啊,再不走快点,你的队友就要都完蛋了!”
有观众急得从人群中挤出来,在一旁焦躁不安地踱步。
而更多的人则闷头狂发弹幕。
秦非看不见那些弹幕。
乌漆抹黑的直播镜头吞掉了太多画面细节。
在观众们看来,秦非正蹲在空无一物的墙角旁边,认认真真地发着呆。
而事实上,他正盯着墙角的某个东西。
那是一个小小的、不起眼的、十分容易被忽略的东西。
良久。
就像是空气中突然冒出一行写着答案的字。
秦非忽然“唔”了一声,仿佛凭空悟出了什么道理似的。
他没有抬头,目光依旧锁定着脚下的某一处。
第59章 圣婴院26
E级直播大厅内, 上万双眼睛齐刷刷瞪着光幕。
主播他到底明白什么了,怎么忽然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样?
灵体们面面相觑,想不出答案来, 急得眉头紧蹙。
随即,他们感受到了一股前所未有的、对直播画质的强烈不满。
什么破画面!
迷宫里不就是黑了一点吗,怎么所有细节都被吞掉了!!
“系统!系统呢?”
“还有没有服务意识了,我要花金币把画质升级成蓝光!!”
规则世界的直播的确能够提供蓝光画面和全景声服务。
但在大多数的正常情况下,没有观众会愿意花金币去开启这项功能。
因为原本的直播画质就已经很不错了。
而且,只要观众们观看的是C级以上的直播, 蓝光和全景声就会成为直播自带的基础功能, 根本不需要再额外进行任何花费。
至于剩下的DEF级直播?
那随便看看不就好了!
反正也是一群菜鸡主播玩垃圾副本,有什么好认真看的!
一直秉持着这种观念的灵体们,在今天被这个一袭神父装扮的低阶主播狠狠打脸了。
E级直播大厅自创办以来, 还是头一回在一天内创收如此之高:
假如直播大厅有表情, 现在一定连嘴都会笑歪。
混乱一片的大厅中,唯有光幕正中的那个青年依旧安静。
此时此刻, 他正半跪在迷宫的墙壁边。
他从随身空间里找出小刀,单手撑地,在没有接触到墙面的情况下,用刀子细细地剐蹭着墙脚的什么。
他并未直接用手接触, 而是割下了神父袍上的一大片布料,将那东西放了上去。
这是什么?
观众们一个个伸长了脖子。
毫无疑问, 主播一定是发现了什么与通关有关的线索, 才会露出那样郑重其事的模样。
灵体们没有猜错, 秦非的确找到了指向出口的线索。
就在刚才, 就在他不断在迷宫中穿行的这段时间里,他的头脑也在不间断的思考着。
假如有一样东西, 一直在帮助“祂”监视着迷宫中的一切。
那会是什么呢?
不是蟑螂,也不是老鼠。
这些东西能跑会动,秦非一路走来已经弄死了不少。
可以看出,这些讨人厌的小东西与它们在迷宫外的同类并没有任何区别,只是最普通的爬虫而已。
秦非在某个岔路口前,曾经将一只原本打算往左的老鼠踹向右边,那老鼠在地上打了个滚,撞上墙壁被反弹回来后,跌跌撞撞地向右边跑去,丝毫没有要回来的意思。
它们的行进道路的确是随机的,没有任何指向性。
秦非想要寻找的,必定是别的什么。
是他还没有发现的。
在这分秒必争的紧张当中,秦非的每一个脑细胞都在极力运转。
他盯着墙壁,脑海中蓦然涌现起进迷宫前看见的第三条规则来。
【不要靠近■■】
和直播间内的观众们一样,秦非同样认为,这被规则刻意模糊抹去的两个字,就是【墙壁】。
可是迷宫里这么黑,磕磕碰碰难以避免。
甚至,由于灵烛在这里无法点燃,假如不是骚操作如秦非这样,直接撬掉了迷宫入口处的壁灯,普通玩家进入迷宫后很可能会选择直接用手扶着墙走。
这也就意味着,他们很容易就能发现墙壁的不对劲之处,而后填上第3条规则的空。
不要靠近墙壁。
有了这条规则的警告,进入迷宫的人势必会加倍小心,让自己稳稳地走在路中间。
简单的接触并不会使迷宫中的人受伤,只会让他们更加警惕,让他们完全杜绝这条规则带来的伤害。
这条规则分明是个谜题,可谜底破解得却太过简单轻易,甚至简单到足够引人怀疑。
会不会反而是来自迷宫的陷阱?
秦非隐约觉得,自己似乎摸到了某种的思路,这思路距离正确答案已经很近了。
假如墙上真的有什么。
因为第三条规则的误导,进入迷宫的人很可能一直到死,都无法发现他们想要寻找的秘密。
所以。
墙上到底有什么呢?
秦非停下脚步。
但他盯着墙壁看了半天,接连更换了几条过道观察,却始终没有发现墙壁存在任何异样。
直到某个瞬间。
他望向了脚下被忽明忽灭的烛火照亮的某处,忽然灵光一现。
那里生长着一簇苔藓。
一簇黑绿色的,毫不起眼的苔藓。
秦非心中微动。
那个他苦思冥想却一直无解的东西。
会不会是就是它?
假如说这迷宫中有什么物质能够担任起“监视器”的工作,除了虫蛇鼠蚁和建造迷宫的砖石之外,也就只有苔藓了。
它从墙壁的砖石缝隙中生长出来,在墙角处延展成一片。
或许是因为迷宫中过度潮湿,苔藓整体呈现一种极其浓郁的黑,像是什么东西腐烂后残留在那里的痕迹似的。
苔藓。
从秦非第一次踏入地牢地界时,它似乎就已经成为了一种如影随形般的存在。
台阶上,地面上,墙面上。
到处都是苔藓的影子。
正是由于它无处不在,所以才更加容易让人忽略。
心之迷宫的入口就在地牢里,这两个场景是连贯的,因此迷宫中同样苔藓遍布这件事完全顺理成章,实在很难引起人的注意。
——如若不是秦非恰好关注起了墙边的一切,又恰好看到了这一处特别的苔藓的话。
即使以他这样敏锐的观察力,同样很有可能忽视它。
秦非紧紧盯着身前不远处,那丛异乎寻常的苔藓。
这从苔藓藏匿在一堆苔藓中间,它的顶端呈灰白色,若是不仔细看,或许会将那当做是苔藓上方生长处的霉斑。
但那霉斑的形状实在太过于均匀了,两团边缘清晰的圆,像是有人用圆规量着画上去似的。
霉斑的中间是空心的,露出底下深色的苔藓,远远看去,就像是……一双眼睛。
眼睛。
这极富暗示意味的图案,令秦非浑身的血液都隐隐变得灼热起来。
会是这个吗?
苔藓,会是祂在这座迷宫中的监视器吗?
若是按照这个逻辑,只要找到没有苔藓的路,是否就能成功抵达迷宫的终点?
秦非弯下腰,用刀子将那蓬苔藓刮了下来,凑到眼前仔细地查看。
直播间内的观众们直到此刻,才终于看清了秦非的动作。
“什么东西?那是什么东西?”
他们急急地向光幕前凑近,浪潮一般的推力自后向前狂涌。
若不是灵体们都没有实体,今天恐怕免不了要发生一起惨烈的踩踏案件。
“是墙壁上的灰渣吗?还是地上的草?”
灵体们叽叽喳喳地探讨着,连眼都不敢眨一下。
系统终于做了一次人,在合适的时机将镜头切近,苔藓骤然被放大时数倍,清晰的呈现在了观众的眼前。
下一秒,荧幕前的灵体们却仿佛遭受了某种暴击。
画面中分明没有任何血腥或暴力的东西出现,可整个直播大厅瞬间惊呼声四起。
“卧槽!!!!!”
“啊啊啊我艹,妈妈我瞎了啊啊啊!!”
“重金求购一双没有看过这个画面的眼睛……”
“我他妈……下次这种东西能不能给个高能提醒啊!!”
这些看见血肉横飞或是肠穿肚烂的画面,也从不皱一下眉头的观众们,现在却被这丛小小的苔藓惊得面色煞白。
光幕中,一个堪称恶心十足的画面正赫然出现。
这片被秦非捧在手心里的苔藓上,那些灰白色的东西并不是霉菌或灰尘。
而是一颗颗极小的、像是不起眼的杂草般的植物。
每根植物都拥有一根细细的茎,那茎是肉红色的,就像是一根根裸露在空气中的血管,里面隐隐有不明液体涌动。
茎的顶端生长着一粒粒圆形的籽,有点像鱼籽,又有点像虫卵,但仔细看去才会发现,那竟然是——
一颗颗眼球。
对,就是眼球。
灰白色带着血丝的眼白,深灰色的瞳孔,甚至在上下还长了两块眼皮,上面生长着零星稀疏的睫毛。
随着秦非的动作,无数只丑陋微小的眼睛以相同的幅度眨了眨。
那像是破烂的鱼皮一样的眼皮缓慢地掀了起来,瞳孔缓缓,转向秦非所在的方向。
完全脱离实际的构造,令人仅仅看一眼便浑身直起鸡皮疙瘩。
这到底是什么鬼东西啊?!
有观众当场密恐发作,疯狂抓挠起自己那其实并不存在的胳膊,它一面抓一面听见,在距离自己不远处,另一个灵体发出了一声干呕。
“yue——”
这个灵体的嗓子眼跟着翻涌了一下。
……妈的,它也好像吐啊!
唯一值得安慰的就是,这个东西的确十分具有标志性,一看便可得知,主播的确已经找到了正确的通关思路。
苔藓,就是祂的眼睛。
就是指向出口的线索。
确凿无疑。
可新的问题随即又出现了。
“如果祂是通过苔藓来观察迷宫里的人,那出口在‘祂看不见的地方’,意思是不是,只要顺着没有苔藓的路走,就能离开迷宫啊?”
有灵体嘟嘟囔囔地说道。
这是十分常规的思路,所有观众都是这样想的。
可是,这听起来容易,要想真的办到却十分困难。
主播这一路走来已经绕过了很多路,但迷宫却像是永无尽头。
迷宫究竟有多大?没人能说得清楚。
这迷宫的入口虽然安排在教堂的地牢,可是大家都怀疑,这极有可能是一个脱离于教堂独立存在的空间。
其面积之大,或许完全难以想象。
而且,即使它是真的就在教堂的地下,那它对应的位置,大概也会是教堂地面上的那座迷宫游廊。
游廊的面积同样非常之大。
里面的走廊有长有短。
若是秦非沿途搜索每一条他走过的路,凭借迷宫中昏暗的光线,他绝不可能在剩下的20分钟里找到出口。
当大家意识到这一点,颓丧的气息瞬间席卷整个直播大厅!
二楼的高阶观众区内,那个一直关注着直播的金色灵体身上的光芒似乎都因此而黯淡了些,脸上流露出失落的表情。
“完蛋了,完蛋了。”
“对呀,这次真的要死定了吧,主播不可能找到出口的。”
“天哪,我快要气死了,好不容易才走到这一步,要是主播能再早点发现这些苔藓的秘密就好了。”
其实它们心里清楚,无论从什么角度看,主播真的都已经很厉害了。
他只是一个正在进行自己第2场直播的新人而已啊!
可事到如今,仍有观众难以抑制地埋怨起他来。
要是他再强一些就好了。
要是他再强一些,要是他能更早解开青苔的秘密。
或许就真的能找到主人格,找到污染源,找到整个副本最精彩的故事结局。
比起无法解锁答案的紧张来,那种明知死亡就降临在不远处、却还是难以停止自己向它靠近的脚步的感觉,实在更加令人痛苦。
“果然不该对新人抱有什么期望!”
期望越大失望就越大,他们怎么忘了这个亘古不变的道理呢?
直播大厅中甚至已经有灵体一边叹息着摇头一边向外走。
仿佛秦非的死亡与覆灭,已是注定,再不能更改的事实。
无需再看。
再看,也只是浪费时间和精力而已。
比起骤然慌乱起来的观众们,正身处危机中心的秦非看上去却要冷静得多。
他从来不是遇到事情会抱怨和后悔的人,怨怼自己为何没有提早发现线索,对离开迷宫没有任何助益。
更何况,秦非并不认为沿途搜寻没有眼睛的过道会是正确的解谜思路。
作为正在走迷宫的人,他对这座迷宫的庞大,有着比光幕背后的每一位观众都更加清晰的认知。
即使他在踏入迷宫的第一秒就想出了正确的答案。
如果硬着头皮死找。
那么,一小时和20分钟对他来说没有任何区别,同样都远远不够。
事实上,就在这电光石火之间,秦非已然有了另一个猜测。
这些生长在苔藓上的眼球与其说是植物,倒更不如说是像某种动物,他们对外界的刺激有着明显的反应。
秦非将它们挖起来时,它们会眨眼,
当秦非捧着它们向前走时,它们的睫毛在不断地震颤。
自从意识到这一点后,秦非心中便冒出一个念头。
或许,在寻找出口这件事上应该努力的,并不是他自己。
而且这些眼球们。
秦非的步数依旧平稳,清瘦的脊背挺直。
他双手捧着那片残破的衣角,密密麻麻的眼球寄居在青苔里,静静放置在他的掌心。
他一步一步平稳地向前走去,双目直视前方。
他没有靠近墙壁,也没有弯腰继续去翻找青苔。
渐渐的。
直播间里的观众也像是受到了他的影响似的。
那些抱怨的、不满的观众们通通闭了嘴,也没有灵体继续离开。
直播大厅中静了下来。
那个画面正中的青年身上就像是有魔力。
即使他仅仅是那样面无表情、毫无目的性地向前走,依旧能够吸引所有人的目光。
他甚至能够在一言不发的情况下,令正在看着他的人,陡然蒙发出一种微妙的信任感。
觉得他似乎什么都能够办到,他永远能够绝处逢生,绝不会让任何人失望。
可是……
这已经是条能够一眼望到头的死路了。
究竟该如何破局呢?
观众们眼中流露出迷茫。
……
秦非的脚步越来越快。
他在一条条昏暗的过道间穿行着,浸染着血迹的沉重衣摆被风带起。
没有一个灵体看懂了他在做什么。
难道他已经放弃通关的希望,开始摆烂了吗?
但这怎么可能呢??
他们看过那么多场直播,见过那么多陷入绝望的主播。
有的人哀嚎,有的人哭泣,有的人瘫倒在地。
甚至有人肆无忌惮地发着疯,企图伤害别人或者自己。
但他们从没见过一个人在绝望之境,竟然会闷头向前暴走的!
这也太离谱了!
“主播到底在干嘛呀??”
“救命啊,好奇死我了。”
“离一小时只有几分钟了!医生不是说只能在迷宫呆一小时不吗?时间超了会怎样?”
没人能回答这个问题,因为在秦非之前,甚至从未有人发现过这座地下迷宫。
“嗐,还什么一小时啊?你切视角看看,地面上游廊里那几个人,马上就要死了!”
观众们恢复了活力,又开始拍起大腿……
安静一片的直播大厅再度变得喧嚣,甚至比先前声量更大。
一浪接一浪的喧嚷声几乎快要将天花板震翻。
系统没有再给秦非手中那捧苔藓眼球切特写镜头。
那些眼球太小,秦非低头的动作又被黑暗所掩盖,观众们自然也无从得知,眼球们在秦非的手中,竟始终不断蠕动着。
细长的根茎变换着方向,像是嗅到了血腥气味的野兽,在秦非每走到一个岔路口时,便向着某个方向试探着探头。
它们越是表现出想往哪个方向走,秦非就偏不。
眼球们想向左,秦非便向右;
眼球们想向右,秦非便向左。
秦非没有手表,也没有手机,但他对每一秒钟时间的流逝都有着异常清晰的感知。
十分钟。
五分钟。
三分钟。
距离一小时的期限越来越近,他的步速也越来越快。
到最后,几乎是大跨步奔跑在过道里。
他不时地低头察看着手中的眼球。
随着他在迷宫中越来越深入,那些眼球们的反应也越来越大。
从最初的只对一些方向表现出兴趣,逐渐演变为对某些过道表现出明显的厌恶。
这样一来,秦非挑选起道路便更加轻易了,只需要向着眼球们不愿去的方向走就是。
出口!
近在咫尺!
秦非咬紧牙关,像是在守阴村的乱葬岗上,或是在被0号囚徒追逐时那样,用尽全身力气向前冲去!
“出口!!”
“出口出现了!!!”
某一个不起眼的转角过后,一抹光亮出现在所有人的视野尽头。
那些原本或是皱眉,或是哭丧着脸的观众们顷刻之间几乎全都跳了起来!
做到了!
主播真的做到了!
那是迷宫的出口,也是揭开真相的门!
秦非的双眼骤然雪亮。
他步速未减,在这座密闭的迷宫里,就像一支正在高速移动的箭矢,冲破空气,冲破黑暗,向着前方那一抹明亮直奔而来。
……
那扇门后的光亮如同温暖的潮汐,像水一样将秦非整个人包裹起来。
在冲进那扇门后,他仿佛撞进了一团柔软的棉花,或是一块富有弹性的果冻里。
他陷在了某种看不见的东西里面,四肢被禁锢,难以动弹。
过于明亮的白其实和浓厚的黑一样,都会将人的视线遮蔽。
秦非动不了,也不能说话,目之所及全是毫无差别的雪亮。
但这个地方并不令人感到不安。
即使他失去了自由,仍能够从周围的每一丝、每一缕空气中,觉察到一股善意而无害的气息。
秦非想调出弹幕界面来。
虽然他很难从中获取到什么有效的信息,但无论是边角料,还是隐藏的线索,只要能够看到一丁点总也是好的。
可惜他失败了。
弹幕界面就像是和他失联了一样。
不仅如此,秦非连自己的个人面板也没有办法再调出来。
总而言之,他被困在了这里。
在尝试用各种姿势脱困自救无果后,秦非思忖片刻,干脆阖起双眸,静静地闭目养神。
空气中流淌着静谧与安宁,秦非的大脑放空。
在进入冥想状态的前一秒,他心中唯一闪过的念头仅有一个:
希望在这个不知从哪儿冒出来的特殊场景里,时间流速能够尽可能地慢一些。
可千万别让在教堂里帮他拖延时间的萧霄他们太难办了才是。
秦非不知道时间是被拉长还是被缩短。
在经历了两天两夜脑力与体力,双重高强度的运转过后,他在闭上眼的瞬间便昏睡了过去。
等到再醒来时,那股束缚着他的力道终于消失,眼前白晃晃的一片也已完全退去。
秦非发现自己正躺在一张硬邦邦的木板床上,床上铺着散乱的床单与薄毯。
他坐起身,打量起周围的环境。
这是一间非常狭小的房间,里面堆满了杂物,从房间的整体结构来看,这应该是某户人家的阁楼。
房间逼仄异常,天花板到地面之间的距离不足一米五,假如秦非在正常情况下走进这里,会连腰都无法直起来。
……但他现在竟然能够笔直地站起来。
秦非诧异地挑眉。
他举起手,放在眼前打量着。
眼前的双手皮肤苍白异常,浅淡的血管和经络被几近透明的皮肤包裹着,显得十分不健康。
手指细而短,掌心小巧。
这绝不是一只属于成年人的手。
他身上的衣服也变了模样,不再是那件,做工华丽繁复又被鲜血浸染过的神父长袍,看裤子的长短,如今这具身体的主人应该是一个十一二岁的儿童。
秦非抬手摸了摸脑袋,头上的短发柔软,带着轻微的卷,触感依稀有些熟悉。
——那是他曾在里世界的告解厅里触碰过的感觉。
所以……
他这是,变成兰姆了?
第60章 圣婴院27
很奇怪, 来到这间阁楼以后,秦非依旧无法调出弹幕界面或属性面板。
几次尝试依旧无果后,他只能无奈地选择放弃。
房间的门窗都紧锁着, 透过窗户,秦非看见了外面的街道。
街道环境十分脏乱,遍地都是垃圾,临时搭建的棚屋、席地而坐的商贩,几乎将道路两边占满。
路上人来人往,衣着打扮都并不光鲜, 整条街的色调看起来阴沉得不可思议, 偶尔有精致华丽些的车马路过,全都行色匆匆,没有片刻停留。
这里似乎是个中世纪的贫民窟。
面对一个全然陌生的环境, 秦非暂时没有暴力破门而出的想法。
他在屋内各处翻找着, 想看看否找到一些指向目前处境的线索。
很快,秦非便又发现了一些怪异的事。
这间房中的一切都十分流于表面。
对, 就是流于表面。
没有比这更恰当的形容了。
若是不深入探究,这的确是一间十分普通而正常的房间。
地板和墙面老旧斑驳,却还算得上干净,桌椅、书柜和床分别摆放在屋内的各个角落, 窗台边甚至还摆着一盆不知名的绿植,正努力舒张叶片, 吸收着窗外那并不灿烂的阳光。
可是, 当秦非伸手去翻桌上散落的报纸和书时, 出现在他眼前的却是一片空白。
那些本该记载着文字的页面, 全都变成了一张张白纸。
秦非眸中掠过一抹思索,将报纸合拢。
报纸的最外层印着豆腐块一样的图文, 打眼看与平常的报纸无异,但若仔细阅读便能发现,那上面的文字根本构不成连贯的语句。
……不,那甚至根本就不是字了,而是一些仅有外观与文字雷同的、毫无意义、杂乱拼凑起来的符文。
秦非皱起眉头。
他在床上坐下,还没来得及思考什么,房门外忽然传来一阵沉重的脚步声。
咚!咚!咚!
像是有人带着怒意往这边冲来似的。
很快,房门被推开。
秦非留意到那人开门的动作十分丝滑,他没听见任何类似于开锁之类的声音,可刚才他自己去试着按压门把手时,这扇门分明锁得紧紧的。
闯进房间里的一个身材粗壮,穿着粗布衣裳的中年女人。
她顶着一盆杂乱如枯草的头发,一把揪住秦非的耳朵。
就在她的手碰到秦非的那一瞬间,秦非忽然发现,这具身体不受他的掌控了。
他的视角也被剥离了出来。
秦非伸出手,却从那女人和兰姆中间穿了过去。
他此刻完完全全就像是一团空气,触碰不了别人,别人也看不见他。
现在,他整个人悬浮在半空中,以一种第三方的角度观看着眼前发生的一切。
“该去做礼拜了!”女人骂骂咧咧地拖着兰姆往外走。
兰姆想要挣扎,但凭借那双介乎于孩童与青少年之间的孱弱纤细的手臂,他根本无力抵抗那个女人的力量。
很快他不再乱动,也不再有其他反应,一脸木然地任由对方将他拖出了门外。
秦非就像是被一根绳子拴着的气球一样,也跟着飘出了门外。
门外是一片虚无的空白。
明明刚才那个女人开门之前,秦非听见了她踩踏着木质楼梯上楼的脚步声。
可当房门打开后,外面却什么也没有。
女人和兰姆就像是没有觉察到屋外的异状,流畅地移动着脚步,两人的身形逐渐压低。
随着他们前行的轨迹,那些原本就应该在这里的东西也逐渐显现出来。
楼梯、扶手、墙壁……
当二人最终站立在楼下时,整座房屋已然结构完善。
像是有一只看不见的画笔,追随着两人的动作,一点点将所有残缺填满。
这过于荒诞的一幕令秦非忽地明白过来。
他意识到,自己现在大约正身处于兰姆的记忆之中。
他可以听,可以看,在一人独处时甚至可以触碰到身边的一切所在。
可一旦记忆中出现其他人,他就再也无法与他们进行任何互动了,只能作为一名旁观者安静地凝视。
因为那些都是已经发生过的事。
而已经发生过的事是无法改变的。
同样,这也可以解释为什么房中的报纸和书籍内都残缺了一部分文字、为什么兰姆所没有踏足的地方都是空白的。
这个世界是围着兰姆转的,所有的一切都由兰姆的记忆构成。
兰姆记得哪些,秦非就能看到哪些,而那些被兰姆遗忘的内容,秦非自然也就无从得知。
怪不得他没法在这里打开直播面板。
因为这里甚至算不上是一个完整的空间,只是一幕正在播放的画面而已。
兰姆和女人正在交谈着什么。
从两人的对话中,秦非得知,这个女人似乎是兰姆的妈妈。
——但这妈妈的含金量还有待商榷,因为家中除了兰姆,还有另外四五个小孩。
他们和那女人一样长着棕灰色的头发,身量高大,皮肤粗糙,看起来和兰姆简直不像是一个人种。
女人对待兰姆的态度也和她对待其他孩子十分不同。
对着另外几个孩子她尚算和颜悦色,而和兰姆说话时,却永远皱着眉,一副十分不耐烦的样子。
兰姆该不会拥有一个和灰姑娘性转版一样的童年吧?
被后妈虐待?
秦非若有所思。
秦非觉得自己像是变成了一架可移动摄像机,视野随着兰姆不断变化着。
他看见兰姆被母亲推搡着出了门,和他一同出门的,还有那群看起来并不怎么像他家人的兄弟姐妹们。
每个孩子手中都抱着一本书。
相比于兰姆房间中那些乱七八糟的书册来,这本书的样子看上去要清晰很多。
是圣经。
和秦非刚进入副本时表世界时,白衣修女发给他的那本圣经一模一样。
孩子们列成一队,沿街向前走。
兰姆全程都低垂着头,落在队伍最后面,他的兄弟姐妹们也并没有来找他搭话,像是当他完全不存在。
在极近的距离下,秦非可以看到兰姆垂落在身侧的手指不断蜷曲又放开,他的嘴唇发颤,一副十分恐慌的模样。
秦非想起女人对兰姆说的那句“该去做礼拜了”,心中隐隐有了猜测。
果然不出秦非所料。
他们沿着街边走了许久,在一个拐角过后,一座与刚才那脏污低矮的街道风格迥然不同的高大建筑出现在了眼前。
那是一座教堂。
纯净的白色外墙上悬挂着巨大的十字架,教堂外人满为患,热闹非凡。
兰姆一行人跟在那些前来做礼拜的人后面走入教堂。
而他们进入的这座教堂,正是圣婴院。
此时的圣婴院并不叫圣婴院,而叫做圣心大教堂。
教堂内看起来很新,就像秦非在表世界中曾见过的那样,座椅摆放整齐,精致的雕花彩绘玻璃镶嵌在墙上。
那些来做礼拜的信徒们鱼贯落座,不久后,一位神父站上了布告台。
秦非眨了眨眼。
又是一个老熟人。
神父比秦非在里世界时所见到的稍微年轻了一些。
——但也仅仅是十分细微的一些而已。
他依旧苍老而佝偻,顶着满头白发,皮肤遍布褶皱。
他站在布告台上,台下几十双眼睛齐齐望着他。
所有人眸底都闪烁着信仰的光辉。
对于秦非这样标准而又纯粹的社会主义接班人来说,听别人做礼拜简直和催眠曲没什么两样。
由于害怕错过线索,他不得不强撑着,一直保持清醒。
其实秦非很想掐自己一把,但他做不到,他现在根本就没有身体。
总之,一个小时之后,礼拜终于结束了。
“对了,今天有唱诗班的孩子在这里吗?”
原本正迈步走下布告台的神父突然转身说了这样一句话。
兰姆的身形瞬间僵住。
“喂!”
兰姆身旁,他身材高大的哥哥伸手推了他一把。
兰姆一个踉跄,险些从椅子上翻下去。
装作听不见也不行了。
兰姆不情不愿地站了起来。
远处神父站在高位,将这一切收入眼底。
他露出一个心满意足而又意味深长的笑容。
“搞不懂他为什么能被挑选进入唱诗班。”
兰姆的哥哥姐姐们这样念叨着,转身走了,完全没有要等他一下的意思。
教堂里的人流渐渐散去,兰姆在修女的带领下来到告解厅前。
“进去吧,孩子,先进行告解,然后神父有话要吩咐你,是关唱诗班的事。”
修女温声细语地对兰姆说道。
这个修女同样也是熟面孔,正是黛拉。
黛拉修女对于接下来要发生的糟糕事一无所知。
她在将兰姆送进告解厅后便转身离开了。
而神父早已提前守在了告解厅内。
漆黑的告解厅里只剩下兰姆和神父两个人。
“来吧,坐过来一些,亲爱的孩子。”
神父掀开布帘,像他在副本中曾经做过的那样,伸出了他罪恶的手。
他的声调被他故意压得很柔,却带着一股异常冰冷黏腻的意味,落入耳中时令人感到十分不适。
兰姆从喉咙里发出轻声的呜咽,一张脸毫无血色。
他的浑身都在冒着冷汗,被神父触碰到的那片皮肤像是着了火,如果可以,他很想将它从自己身上剥离下来。
他显然十分胆怯,他并不敢出言呵止对方,甚至连抽回自己的手都不敢,只是低垂着头,用牙齿紧咬着下唇。
秦非看得直皱眉头。
神父的手就像是一条毒蛇,紧紧缠在栏目瘦弱的胳膊上。
那条蛇渐渐向上游走——
记忆画面在这一刻崩坏瓦解。
是兰姆不愿再继续往下回忆了吗?
这是一种非常奇妙的体验,秦非觉得自己的身体就像是为什么东西拆碎,又重新组装了一遍。
无数色彩缤纷的碎片散落在空中,散落在秦非眼前。
等到那些碎片重新组装成完整画面时,秦非已经又一次坐在了阁楼里那张狭窄的单人床上。
房间内只有他一人,秦非再度掌握了身体的控制权。
这一次,他没在浪费时间去翻阅那些无用的书籍报纸。
而是直接站起身,尝试着靠蛮力破坏门窗。
没有用。
他先前的猜测是正确的,记忆不可更改。
无论秦非使用何种方式,门窗都永远紧闭。
兰姆的身体素质简直虚得堪比秦非进入规则世界之前,直到他累得气喘吁吁,仍旧毫无所获。
之后,时间被强行拉快了。
窗外的太阳在极短时间内落山,又升起,再落山,再升起。
路上的行人车马全都像是被人按下了倍速播放键。
直到太阳落下又升起七次。
在第七天的上午。
阁楼的木门又一次次被推开。
兰姆的妈妈走了进来。
这一次她挥舞着扫帚,冲正坐在书桌边的秦非打来。
“还磨蹭什么?该去做礼拜了!”她说。
扫帚没能挥舞到秦非身上。
一如上次那样,他被弹出了兰姆的身体。
之后发生的一切与七日前无异,除了一些细节发生改变,其他全都没什么两样。
黑暗的告解厅。
黏腻肮脏的话语。
神父粗糙的手。
相似的场景不断复现。
说实话,秦非的心情实在算不上愉悦。
没有哪个人会喜欢看这种场面,还一看就是几十遍。
尤其是,他只能看着,而无法出手改变任何现状。
虽然没有危险,也完全无需秦非劳神费力。
但秦非竟然觉得,这段时间,比他在副本中奔波游走在死亡边缘的那两天两夜加起来,还要让人心累。
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算完。
秦非这样想着。
下一刻,变故便随即发生了。
兰姆从床上站了起来。
这是他这次从教堂回来后的第三次日落。
随着兰姆起身的动作,倍速播放的时间重回正轨。
这一次,虽然没有接触到外人,但秦非仍旧失去了对兰姆身体的掌控权。
他只能悬浮在空气中,眼睁睁看着兰姆拉开门向楼下走去。
秦非意识到,又一处重要的剧情节点要来了。
天色已经黑了,屋里灯光昏暗,兰姆来到一楼。
他的妈妈正站在灶炉旁边。
“……妈妈。”兰姆轻轻吞咽了一下。
他向那个高大的身影走了几步。
“神父、神父……”孩童嗫嚅着,将头垂得低低的。
接下去他说出口的话,声音低得几乎听不清。
灶炉前的女人没有听清,将兰姆往一边驱逐:“走开!别挡路。”
向来温顺的孩子这一次却没有听话。
他像个木桩子一样站在原地不动弹。
女人终于不耐烦了:“你到底想说什么?”
为了尽快打发走这个该死的孩子,她万分不情愿地弯下腰,将耳朵凑到了他的旁边。
半分钟后,当她终于听明白兰姆说了什么以后。
“啊————!!!”
女人高声尖叫起来,声音尖锐刺耳,划破寂静的长夜。
她在衣摆上蹭了蹭被洗碗水弄湿的双手,抄起墙角放着的扫帚,狠狠挥向面前男孩的后背!
“你这个、你这个——”女人几乎失语了。
“你这该死的家伙!!你是怎么敢用你肮脏的嘴说出这样污蔑神职人员的话来?!”
兰姆结结实实地挨了一扫帚,连躲也不躲。
他怔怔站在原地,不知是觉得发生的事太过出乎意料,还是他早已料到结局会是如此,并再也不愿抱有其他的期望。
一下,两下。
扫帚像疯了一样往这个瘦弱的孩子身上抽去。
直到那巨大的、用竹藤编织的扫把头散落一地,女人这才气喘吁吁地停手。
她看向兰姆的眼神好像看着一坨肮脏的垃圾。
“现在、立刻、马上滚回你阁楼上的窝里去,不要再出现在我的面前!”
她挥舞着手臂高声咆哮道。
秦非敏锐地觉察到,兰姆的情绪似乎有些不正常。
他一言不发地上楼,将自己反锁在房间内,直挺挺地向床上倒去。
随后。
黑暗来临了。
浓郁到近乎凝结出实质的黑暗如同水流般,从门缝、窗缝、从每一寸墙壁中,渗透进狭窄的小隔间里。
秦非的心脏蓦地紧锁。
他又回到了兰姆的身体里,但他仍旧操控不了这具身体。
在兰姆的视野中,秦非清楚地看见,那片黑暗距离自己越来越近。
但兰姆没有做出任何反应。
直到黑暗彻底淹没整座阁楼之后,秦非忽然觉得,自己的太阳穴尖锐地刺痛了一下。
紧接着,灵魂像是被分割成了两半。
就像有一把削铁如泥的尖刀,将他整个从中剖开,秦非感觉到一股冰凉顺着自己的眉心一路向下。
虽然没有任何的明示或暗示。
但此刻,或许因为秦非正寄居在兰姆的身体里,致使他他能够无比清晰地明白一件事:
祂来了。
污染源出现了。
就像鬼女曾经对秦非所说的那样:
祂降临在了这个世界上。
这一次,祂选中了兰姆。
而兰姆安然接纳。
这是一场仅存于兰姆的精神世界的污染,并未向外蔓延。
空前浩大。
却又寂静无声。
兰姆双眼紧闭,整个人像是被浸泡在了水里,直挺挺地躺在床上一动也不动。
秦非能够感受到某种奇异的能量,正在他的身体里肆无忌惮地流窜,像是一团黑色的雾席卷他的身体。
最后,那团黑雾感到了倦怠,盘亘在了兰姆的脑部。
下一刻,秦非睁开眼睛。
他只有一双眼睛,但眼前却骤然分割出了两个截然不同的画面。
一个是正常的,是他这些天已然见惯了的,另一个则失去了所有颜色。
秦非隐约能够看见,在兰姆的意识深处,一片漆黑的空间里,两个长得一模一样的男孩正面对面坐在那里。
这是……兰姆的第一次人格分裂?
那个和兰姆有着相同外表,眉宇间却满是冷漠孤僻的孩子,无疑正是秦非在副本中见过的24号圣婴。
这个情节至此终结,秦非眼前的时空再次化作一片虚无的彩色碎片。
当那些碎片重构成新的画面时,秦非俨然发现,他已经来到了几年之后。
虽然已经过了好几年,但兰姆的外表竟丝毫未变。
他的哥哥姐姐们都长大了一些,他却仍旧是当初那个瘦弱的男孩。
在这段被掠去的时光里,他脑海中的人格已经由两个变成了整整十六个。
十六个男女老少不同的人格侵占着这具身体,兰姆越来越频繁地在人前表现出异状,这令他的家人们对他的不耐日渐加深。
这几年间,教廷和政府之间的博弈终于到了尾声。
社会在短时间内发生了巨变,教堂也从原先单纯做礼拜的地方,变成了一个集监狱、疗养院、病院于一体的黑暗圣地。
终于有一天,兰姆的家人们集体做出了一个决定。
他们要将兰姆送到教堂去。
家里并不富裕,养不起兰姆这个闲人。
虽然他从小吃得就不多,但哪怕仅仅是一粒米,就算掉到地上,也比喂给这个毫无用处的小崽子要让人舒心畅快得多。
至于送进教堂的理由?
哦,随便编纂一个就行了。
神父最喜欢兰姆,无论用什么理由将他送去,神父都必定欣然接纳。
于是兰姆就这样被带离了家。
自此,他将自己全部的自由都葬送在了那座宏伟而圣洁的教堂。
……
这部冗长的过场动画至此终止了,并未继续播放兰姆进入教堂内的后续。
在兰姆被修女带进地牢后,所有一切如冰雪消融般散去。
秦非回到了他踏出迷宫出口后进入的那个纯白空间。
与上回不同的是,那股禁锢秦非的力量消失了。
现在,他可以自如地活动。
这里完全是一片虚无,空无一物,没有天也没有地。
秦非甚至无法从物理层面上解释自己是怎么踏出每一步而不踩空的。
目之所及的范围内,唯一可见的便是不远处的一把椅子。
那把高背椅上坐了一个人。
秦非半眯着眼,目光中带着探究。
很显然。
那是兰姆,而又不是兰姆。
或许是因为要在这个副本中示人,祂才占用了兰姆的身躯,顶着这张和兰姆一模一样的脸。
但祂和兰姆本尊实在太过不同。
即使拥有着同样的躯壳,秦非依旧很难将他们二者联系起来。
兰姆的神情怯懦,黑发柔软,瞳孔中藏满了对这个世界的恐惧与抵触,就像一只被狼群咬伤后独自瑟缩在角落的小羊。
而祂,眼前这个污染源。
透过那双空有兰姆轮廓的眼睛,秦非能够看见一个与那孩子截然不同的、浩瀚、磅礴,而又难以捉摸的灵魂。
祂的眸子澄澈明净、如湖水般清透,颜色介乎于透明的冰面与最浅淡的海水蓝之间。
眸底仿佛汇聚着万千星辰、汇聚着数之不尽的世界。
它们在那眉宇之间交错着,形成一个个微小的宇宙。
如果一定要为这灵魂下一个具象的定义——
秦非回想起上一場副本结束后,自己意外闯入的那个不知名空间,以及在那里看见的人。
假如祂有一个固定的模样。
那必定就是那样的。
秦非看着面前的人,有些许晃神。
远远的,祂向秦非微微颔首。
“你来了。”祂的轻声轻柔而低醇,尾音略有些沉,像是和缓的琴音。
“我等你很久了。”
祂这样说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