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和与危险。
这两种截然相反的特质同时汇聚于眼前之人的身上。
秦非心下一沉。
祂说等他很久是什么意思？
虽然作为污染源, 对这副本中每时每刻发生的事都尽在掌握，似乎也十分合情合理。
但——
那岂不是意味着，祂对自己的来意心知肚明？
秦非双眸微阖, 眼底神色莫辨。
平静的空气似乎在瞬间变得波谲云诡，放眼望去，亮到刺眼的惨白无边无际。
时间、空间与尺度都并不存在于这个世界，这里只有他们两人。
只有秦非。
和对面那人。
秦非的心跳开始加速，垂落在身侧的指尖传来轻微热意，呼吸急促, 血脉翻涌。
当一个人——或是一个神, 亦或是一个魔鬼。
当他或祂得知，有另一个人想要杀死自己时。
会怎么做呢？
对于玩家们来说，要想解决掉污染源, 最难办的一步恐怕是靠近祂。
毕竟, 在靠近祂之前，疯狂下降的san值就足以杀死大部分人。
现在, 秦非做到了。
跟他距离胜利仍旧有着一段距离。
这段距离或许会成为一座难以逾越的高山。
秦非抬眸，静静打量着对面人的神情。
但，奇怪的是。
从始至终，秦非都并没有从祂身上感到一丝一毫的威胁。
祂的身上充斥着矛盾, 在这具属于兰姆的瘦弱身躯中，蕴藏着那个小男孩此生都难以企及的磅礴力量。
那力量足以毁天灭地。
可秦非看着他, 却并未感受到丝毫压力。
……事实上, 他甚至觉得有点舒服。
虽然有点奇怪, 可这确实是秦非最真实的体验, 并且这种感受已不是第一次了，
上次在守阴村副本结束后, 他误入黑暗空间，当时也是同样的感觉。
秦非在副本中因疲惫与伤痛而紧绷的精神逐渐松弛下来，骨缝中流淌着柔柔的暖意，整个人像是被浸泡在温水里。
就在秦非望着对面那人时，祂也正望着秦非。
祂冰蓝色的瞳孔中带着浅浅的探究，被祂小心翼翼地隐藏了起来。
祂不说话，看着秦非，轻轻笑了笑。
配上兰姆那张柔软无害的脸，顿时让气氛和缓了起来。
在这种对于两人来说都生死攸关的紧张时刻，这份和缓显得非常不恰到好处。
秦非的表情有些许怪异。
祂这是什么意思？
看起来既不像是想和自己谈判，也不像是没把自己看在眼里。
秦非十分难得的有了一种完全捉摸不透对面人想法的感觉。
——而且祂一直顶着兰姆那张脸。
秦非对兰姆已经很熟悉了。
在兰姆的记忆中，他本身也当了很久的兰姆。
而现在，他的对面又坐了一个新的兰姆。
这让秦非的大脑产生了一种撕裂般的混沌感。
总之就是有点别扭。
远处那人就像是能看透秦非在想些什么似的，在他产生这样的念头之后，那个兰姆微微颔首，眉宇之间带出些许歉意：
“在副本里，我只能以这样的形象示人。”
秦非：“……”
他越来越搞不明白了。
为什么要向他解释？
而祂想解释的好像还不止这一点。
“你有什么想要问我的吗？”
祂的态度十分和缓，甚至令秦非产生了一种异常荒诞的念头：他开始觉得他刚才的紧张是完全不必要的。对面那人不会伤害他，无论他即将做出什么。
秦非还真有不少事想问。
秦非记得，在他上一场直播结算时，“解锁新结局”和“整体剧情解锁度”都有相对应的积分奖励项。
现在秦非对圣婴院的大部分设定都已有了了解，但还有些细节，他想弄得更明白些。
“整个圣婴院都是兰姆的脑内世界，对吗？”
虽然秦非对于这一点已然十分肯定，但他还是想再次求证一下。
‘兰姆’点了点头。
祂并没有将话题止歇于此，而是接着继续讲了下去：
“副本分为表里两个世界。里世界是基于兰姆的记忆生成的，表世界则是他存放自己24个副人格的地方。”
“你刚才应该已经看到，这孩子在教堂中过得并不好。”
那些修女、囚徒和神父之所以会呈现如此面目狰狞可怖的模样，是因为兰姆的内心对他们充满了恐惧。
兰姆自从在13岁那一年被自己的亲人送入教堂后，就在那里过上了十分生不如死的日子。
神父并不会放过这块送到嘴边的肉，他就像是一头藏在黑暗中的野兽，惊扰得兰姆日夜不得安宁。
很快，教堂里的修女发现了这个秘密。
修女是个狂热的信徒，在她眼中，是这些肮脏的男孩们引诱了神的使者。
这也正是副本中，里世界的黛拉修女会表现得如此厌恶同性恋的原因。
神父并不管教堂中的琐事，修女几乎一手包办了教堂中所有人的生活起居。兰姆自然也不会有什么好日子过。
在极为不科学的电机和药物治疗之下，兰姆不断分裂出新的人格。
直到几年后，医生来到教堂。
这时24个人格已经全部诞生。
这些人格或多或少都存在着一些精神健康方面的问题。
医生是这教堂中唯一一个正常人，他对兰姆感到十分同情，但在那个教廷至上的时代，医生的权力远远比不上修女与神父。
医生做不了什么，只能有针对性的记录着兰姆的病情，并进行医治。
“医生以为他控制住了兰姆的病，但实际上并没有。”
污染源半垂着眸子道。
祂讲这些时没什么情绪的起伏，语气淡淡，近乎冷漠。祂对这件事没有太大的感触，也没有很强的表达欲。
可祂偏偏又叙述得十分详细，事无巨细地将所有细节告知给秦非。
“那些副人格，他们都很善于伪装，在药物的控制下，总能表现出与常人无异的模样。”
可事实上，每个副人格内心都潜藏着一团热烈燃烧的火。
只要找准时机，就能吞噬周围的一切。
玩家们来到副本后所扮演的，就是“在可控时表现正常”的副人格。
每当他们做出一些或是血腥或是暴戾的事，被压抑的本心就会更显露一分。
直到一切再无转寰余地，药效失去作用，真实的副人格展露于人前，玩家也因此被抹去。
“这个副本中的全部就是这样。”
将所有一切说完后，祂忽然抬起头来，十分认真地凝视着秦非的眼睛。
“我知道你在找什么，污染源就是我，你没有想错。”祂说。
“我也很清楚你的来意。”
这一次，祂已经将话讲得很明白了。
祂知道秦非过来是为了杀他。
但秦非现在已经感觉不到丝毫紧张。
秦非静默无声地与不远处的人对视，一股柔和的推力从他的后腰处传来，将秦非一路推到了祂的身前，在距离祂极近之处停下。
无形的虚空中，有某种东西发生了微小的变动。
片刻之后，秦非掌心凭空多出了一把小刀，是那把他放在随身空间里的刀。
——这并不是秦非自己取出来的。秦非在打不开调度面板和弹幕界面的同时，自然也和自己的随身空间失联了。
但现在，这把刀出现在了他的手里。
“动手吧。”祂十分平静地说道。
秦非觉得，这几分钟内发生的一切都太过于荒谬了。
他就这么轻飘飘地找到污染源，之后对方像个景点讲解员一样尽心尽责地帮他分析了一遍副本，最后，甚至将刀子递到了他的手上。
但秦非不想这么快对祂做什么。
“上一次——”
秦非不知道直播是否在继续进行。
他实在有很多疑问。
譬如他身上为什么会有污染源的气息？
他很想问问祂，除了守阴村那次，他们以前是不是还在什么别的地方见过？
但他有些犹豫，不知道是否该问出口。
秦非未说出口的话被祂打断：“那也是我。”
那是祂原本的样子。
“除了那个以外，还有很多。”
“很多很多，数之不尽。”
“在无数的时间和空间中，我们分散开，却又是一体的，不分彼此。”
“所以。”
祂算得上柔和的语气中蕴含了一丝细微的笑意，“你并不需要为此产生任何心理负担。”
“这不会对我造成伤害。”
祂轻轻蹙起眉，似乎在为自己不够精准的表述而感到困扰：“…我会不会说得太抽象了？”
秦非摇了摇头：“不会，我已经明白了。”
不知为何，虽然他和污染源一共才只见过亮面，但他在面对祂时却总能感受到一股前所未有的轻松，就像面前那人是他多年未见的老友。
秦非低着头，紧盯着手中的匕首。
“不要担心。”
秦非听见自己身前那道声音轻声说道。
“我们还会再见。”
……
“欢迎进入结算空间！”
毫无情绪的熟悉机械女声在耳畔响起，秦非从一个纯白的空间闪现进了另一个纯白的空间。
“欢迎进入结算空间！”
系统又提醒了一次。
秦非没有理会。
他正盯着自己的手。
他的手上还攥着那把水果刀，在一分钟前，这把水果刀扎进了兰姆——或是“祂”的心脏。
算上兰姆，秦非一共用这把小刀杀死了三个人。
在他花费15个积分在系统商城中购买它时，他的确并没有想到，它会在接下来的副本中发挥如此巨大的作用。
这种感觉，说实话有点微妙。
因为在圣婴院副本中被他杀死的人都是活生生的。
无论是8号、3号还是拥有着兰姆模样的污染源，都与秦非平日接触的普通人一模一样。
但秦非并不是在为自己害死了他们而感到难受。
他觉得奇怪的点是——他几乎完全没有感到难受。
恐惧，恶心，不适。
这种普通人杀人后会产生的心理和生理上的反应，秦非连一丁点也没有。
虽然他的情绪的确比常人淡漠，但，再怎么说他也是个遵纪守法的大活人啊。
不至于连半点心异样感都没有吧？
最最主要的是，当他拿起刀抹人脖子时，甚至产生了一种无比称手的感觉。
就好像他早已在自己不知道到时候，像这样做了千千万万遍。
秦非轻轻嘶了一声。
很不幸。
他身上令他不解的点又多了一个。
“欢迎来到结算空间！！”
系统播报第三次响起，俨然对秦非无视它的行为感到十分不满。
秦非终于给了它一点面子，抬起头来。
这抬头的动作属实是无用，因为秦非对面什么东西也没有，空空荡荡。
虽然系统的声音接连响起，但事实上，结算空间内连个播音喇叭都看不见。
秦非眨眨眼，觉得这个系统真是有点做作。
它管自己在干什么呢？反正它也就是播报点结算信息，直接播不就完事了么。
秦非没有明说，但系统似乎从他微小的表情中读懂了他的意思。
系统的声音中透出一股咬牙切齿的意味：“请认真参与直播结算！若有任何疑议，离开结算空间后，系统概不负责处理！”
“好的，好的。”
秦非敷衍地点了点头。
系统似乎也懒得再说什么了，停止废话，开始播报结算分。
【《圣婴院》副本成功通关——积分200】
【《圣婴院》副本首次解锁新结局——积分500】
【在直播过程中达成“10万人瞩目”成就——积分500】
……
【获得新星推荐持流量扶持奖励——积分500】
【首次触发赌盘功能，并达到10万金币额度——系统提成奖励积分1000】
【在直播过程中共有17，846名观众，因您的精彩表现，购买了系统商城中的烟酒零食……】
这是一段非常长的播报，长得秦非耳朵都快要起了茧子。
等到结算终于停止，最后累积起来的分数，已经达到了一个极为可怕的数字。
12374分。
加上第一次直播结束后，被秦非大肆挥霍了一把的那些积分，秦非现在一共有了14613分。
只差一点点，就能直接越过D级世界，直接升到C级世界去了。
秦非没有对此表现出惊喜或是意外，系统连让秦非说话的时间都没有留，完成全部结算后，直接将他踢出了结算空间。
秦非摸了摸鼻子，顺着突然出现在眼前的小路向前走去。
很快，他来到了空阔的过渡区域。
过渡区域上正躺着几个人，远远看去十分眼熟。
秦非先是眼前一亮。
那是萧霄、三途和鬼火。
他们都还活着。
但……
秦非向他们走近些许，诧异地挑起眉梢。
秦非在两次直播中被各路妖魔鬼怪追着跑，很了解那种体力被抽尽、生命值和san值都快要跌破临界点时，靠药剂强行补充所带来的恶心感。
饶是如此，在见到眼前三人背靠背瘫在一起，各自疯狂往嘴里灌药水，还一边灌一边yue的时候，他还是忍不住小小震撼了一下。
“秦、呕……秦大佬！！”
萧霄见秦非出现，单手撑着地，十分勉强却难掩激动地站起身。
副本结束了，萧霄脸上那种像是被圈养的小猪一样呆呆傻傻的神色终于散去：“你终于出来了！”
秦非环视一圈，见空地上只有他们三人，便询问道：“其他人呢？”
萧霄的表情古怪起来：“他们啊……都跑了。”
鬼火和三途也都站了起来。
三个人看向秦非的眼神亮闪闪，眼底都是好奇与憧憬：“你真的消灭污染源了？”
秦非冲出心之迷宫大门的那一瞬间，萧霄三人正挣扎在生死的边缘线上。
那时萧霄偶遇了6号，又偶遇了0号囚徒，三个人谁也不敢停，像夹三明治一样在迷宫游廊里跑来跑去。
就在萧霄的体力快要消耗殆尽时，也不知他是不幸还是幸运，绕了一大圈，他竟然又回到了原本遇见三途和鬼火的那个位置。
那时3号囚徒刚刚回来，将新带来的刑具铺得遍地都是。
三途和鬼火虽然在这段时间一直疯狂磕药，但补充的体力与san值根本赶不上掉下去的，眼看两人就要彻底凉凉。
萧霄在这个时候带着后面的两根尾巴跑过来，倒是给他们拖延了些许时间。
这一次，萧霄和6号也没能躲过3号囚徒的暗算，两人在紧靠鬼火三途的地方软绵绵地倒了下来。
3号囚徒和0号囚徒向来不睦，四目相对险些打起来。
三途则靠着疯狂灌药剂换回来的一丁点体力，趁乱用鞭子绑了6号。
可他们还是逃不掉。
心心念念的猎物就在身旁，0号和3号没花多少时间便达成了一致：
当然还是要先享用美味。
在副本中绝大多数时候，1+1的威力都远远大于二。
更何况，玩家们还正身处在这条被3号囚徒加足了debuff的走廊上。
当时萧霄那不善于思考的脑袋里就只剩下了一个念头，持续疯狂地回响：
完了完了完了，这次真的完了。
他肯定要死在这了！
就是不知道秦大佬有没有办成他想办的那件事。
万一他们死了，连累秦非也死了怎么办？
萧霄在死到临头的前一秒都还在为这件事忧愁。
然后，他就被弹出了副本。
这场直播结束得非常奇怪，没有一个人看见了那扇本该代表着胜利的大门。
所有有资格离开副本的玩家，全都在眨眼之间便现身在了结算空间内。
与此同时他们还听见一个似有若无的，冰冷的机械音，消散在耳畔：
【警告！警告！该副本世界已崩溃，直播强制终止！】
【《圣婴院》副本即将永久关闭，请所有玩家尽快离开！】
这个警告实在有点吓人，以至于剩下那几个活着的玩家在离开结算空间后一步也不敢停留，急急忙忙地跑了，生怕副本崩溃会为过渡空间也带来某些干扰。
只有萧霄，他是知道秦非是去消灭污染源了，心中隐约有了猜想。
鬼火两人则是实在很难相信秦非会死在副本里。
所以留下来一起等他。
三途和鬼火虽然并不知道秦非具体的计划，但听见那一声系统播报，其实也已在心中有了猜想。
三途试探着看向秦非。
秦非没有隐瞒，干脆地点了点头。
“卧槽！”三途激动到爆了一句粗口。
虽然她原本想的替鬼火上分的计划被毁了。
但。
这种传说中才会出现的事，竟然切切实实的发生在了她所处的副本中！
这怎么能让人不兴奋呢！
三途曾经计划着，要在过渡空间中向秦非好好讨教一下这个副本的信息。
但现在已经没有必要了。
这个副本再也不会开启了。
比起副本本身，三途反而对污染源更感兴趣。
污染源并不属于副本内部讯息，即使离开过渡空间依旧可以讨论，鬼火一个箭步冲过去挽住秦非的胳膊：“走走走，我们去外面找个舒服的地方说！”
过度空间的地硬邦邦的，硌得他的屁股疼死了！
秦非也很愿意休息一下，他的脑子现在有点乱。
四人一拍即合，向着规则中心城的方向走去。
很可惜，休息的计划最终还是没能成功落实。
四人刚一踏入中心城的区域，一个人影便从旁边窜了出来，直直拦在他们身前。
鬼火和三途被吓了一跳，秦非萧霄却一怔。
这个清瘦秀气、穿着蓝白色校服的男孩子，不正是守阴村副本里，和他们一起通关的林业吗？
“你是特意等在这里的？”萧霄诧异地问道。
这实在不难看出来。
林业皱着眉头点了点头，一副忧心忡忡的模样。
“怎么了？”萧霄问。
林业却没有回答。
他警惕地看了看四周，不动声色地带着四人转了个方向，压低声音道：“这里人太多，我们去别的地方说。”
刚才好像已经有人看过来了。
秦非有些意外：“你是遇到什么事了？”
怎么跟做贼似的，一副偷鸡摸狗见不得光的模样。
林业的神色有些许怪异：“你们……该不会还不知道吧？”
他警惕地看了一眼三途和鬼火，在秦非示意他并不需要避着他们以后，林业顾不上解释，动作飞快地将几人带到了不远处无人注意的小巷子里。
这条巷子在中心城门外，一个臭气熏天的垃圾堆旁边，到处都是苍蝇蚊子，平时根本没人愿意过来。
光线昏暗，人迹罕至，算得上一处说悄悄话的好地方。
少年再次检查了一遍周围环境，在终于确定各个角落都没人以后，他正了神色，转头看向秦非，说出了一句令在场的每个人都感到十分诧异的话：
“哥，你被人盯上了！”
第62章 蝴蝶
盯上？
秦非挑起半边眉梢, 诧异地看着林业。
林业就像只急于通风报信的鸽子，叽叽喳喳说个不停：“哥你是不是升到D级了？就刚才，没多久之前？”
一旁三人的眼睛倏地睁大了, 尤其是萧霄。
秦非抬起手摸了摸鼻尖：“嗯，对。”
“你的名字挂到新人排行榜上去了，排在……”林业叹了口气，欲言又止地看着秦非，“排在榜一。”
虽然从排行榜上冒出秦非的名字到现在，一共也才过去了半小时左右。
但据林业所知, 已经到处都是正在讨论这件事的人。
一切都发生得太突然了。
新人排行榜是D级到C级主播通用的榜单, 名次排列运算机制复杂，并不简单地以玩家所持有的积分多寡为计数。
而是系统在综合考量了玩家的通关水平、直播间含金量、对于观众的吸引度等等一系列因子后，所作出的统筹排名。
简单来说, 现在, 秦非就是被系统公开认定的，现有的C级D级主播中, 综和实力最强、最有希望跻身总榜的明日之星。
林业甚至听说，几大公会的高层都已留意到了秦非名字，并开始着手寻找他。
林业一边说着，一边带着秦非几人穿过那条垃圾遍布的小巷, 向后走去。
那些闲谈的人并没有提到公会高层们准备怎么对付秦非。
但，人性本恶, 林业可不觉得秦非即将面对什么好事。
——要不, 那个排行榜上其他的人怎么都把自己的信息隐藏起来了呢？
说完这些, 林业长长舒了口气。
他从得知这件事以后就一直很急, 见秦非没有隐藏自己在排行榜上的个人信息，便匆忙跑到中心城入口处守着, 想要提醒他。
由于心情过度紧张，他的指尖都有点发麻了。
不过现在好了。
秦非已经了解情况了。
林业对秦非有一种莫名的信任，总觉得，他只要不是被人在毫无防备的情况下暗算，就一定能有所应对。
说起来，林业其实也非常纳闷。
两天多以前，就在和秦非他们差不多的时间，林业同样做好了准备去开启自己的第二场直播。
之所以这么赶，原因无他，实在是他觉得不能再等下去了。
假如让安全的生活将自己侵蚀，林业很可能再也没有勇气开启直播，直到全部的休息时间耗尽，被系统强制传送进副本。
在危机意识还没有完全消弭的时候再次迈入危险。
总比等十天半个月之后，重新被懦弱淹没时再去面对死亡危机要好得多。
在开始直播前，林业去过E区一次。
他想再见秦非他们一面，却被孙守义告知，秦非和萧霄已经进了直播。
林业有点遗憾，却也无可奈何。
林业的第二场直播进度很快，一共只经历了24小时，自然，遭遇危机的频率也大大增加。
这24小时，实在是每分每秒都惊心动魄。
林业经历了九死一生勉强从副本中脱困，积分没拿到几个，但起码保住了命。
他原以为自己还要在外面等很久才会见到秦非他们，没想到，这才过了一天，秦非的名字已经突然出现在了新人榜上。
林业大为震撼。
他是知道秦非才刚升级成E级主播的，秦非正在经历的，显然是他升至E级后的第一场直播。
仅仅一场，竟然就让他从无名之辈窜到了新人榜一。
这可是D级主播才能上的排行榜啊！
一场跨越一个大排名！
对比一下他自己，第二场直播结束，别说升到E级，就连能活过第三场直播的自信都还没建立起来。
秦非这已经不是厉害。
这是逆天了！
还好别人并不知道这一点，否则，恐怕想来围堵秦非的人只会更多。
一旁萧霄的嘴巴张得能塞进一个鸵鸟蛋：“你真的升到D级了？？”
秦非颔首：“刚升的。”
萧霄扭头，与林业大眼瞪小眼。
两人有点恍惚地看着秦非，总觉得这个家伙，明明就那么好端端地站在他们面前，却怎么看怎么不像是个活人了。
对比一下自己凄凄惨惨的积分，那种认知被刷新的震撼，实在很难用语言来形容。
秦非听林业巴拉巴拉说了一大堆，这才回想起在进行结算时，系统好像的确播报过【恭喜你已进入新人主播排行榜！】这句话。
当时秦非并没有当一回事。
却没想到，这个榜单能引起如此大的轰动。
可是，秦非还是有一点不太明白。
他就算要上榜应该也是用的小秦那个名字吧？
那些人要怎么通过一个虚无飘渺的名字找到他，林业又是怎么确定，这个小秦就是秦非呢？
一旁，听完全程的鬼火已经一脸呆傻地替秦非问出了这个问题：“可他们要怎么找他啊？”
三途皱着眉头，送给鬼火一个十分不满的眼神。
这些东西，他们在带新人进公会时分明都讲解过，一看鬼火就没有好好听。
“新人榜，如果我没记错的话……”
三途沉吟片刻，解释道：“第一次上榜的主播，会被系统公开分享个人实时位置，以及一部分直播截图。”
这设计实在有些坑人，甚至带着明晃晃的恶意，也不知系统是怎么想的。
“不过。”
三途眉宇间流出一丝迷惑。
“系统没有提示你可以选择把那些信息隐藏掉吗？”
在规则世界中，几乎每一个上了新人榜的玩家会选择隐藏个人信息。
因为假如不隐藏，玩家就会像是绑定了一颗移动卫星一样，走在哪里都被人围观。
更危险的是，还会暴露自己的长相。
中心城中不允许玩家互相屠杀，因此在城中被公开定位，威胁还没有那么大。
但，一旦被其他玩家记住了脸，便极有可能会在接下来的副本中遭受各种黑手。
“我们暗火以前也有前辈上过这个榜，上榜时大约排在第50位左右，在结算空间里，系统就问过他，是否需要隐藏个人信息。”
秦非此刻终于明白了。
他百分百确信，系统绝对没有问过他需不需要隐藏信息。
并且系统也没有告诉他他排在第几名。
甚至，系统还特意将那条上榜播报隐藏在了一大堆积分结算通知当中，十分成功地阴了秦非一把。
三途道：“不能再耽误了，你必须赶快去服务大厅隐藏掉自己的定位。”
秦非上榜的时间还短，服务大厅的榜单无法通过拍照等图像手段记录，就算像那个穿着校服的小男生所说的那样，已经有不少人在讨论这件事，但秦非个人信息的流传度依旧不会太广。
现在处理还来得及。
但，肯定是越快越好。
说话间，几人已经穿过了那条巷子。
小巷对面是F级生活区的侧门，距离大门的位置并不远，中间隔了一大堆排成阵列的垃圾桶，从侧门这里张望，甚至可以看到正门处的人头攒动。
在场的所有人——除了秦非以外，都在F区待过。但这扇侧门，无论三途还是萧霄，却都没有丝毫印象。
三途讶异地望了林业一眼。
林业不好意思地摸摸脑袋，嘿嘿笑了两声：“这条小路没什么人知道，就算知道了也走不了，所以一般不会有人过来。”
这是F区清洁工专用的垃圾通道。
就像秦非之前遇到的那个黄牛那样，在规则中心城中，玩家们是可以找到各种各样的工作的。
虽然积分不高，可对于那些在游戏中表现不佳的低阶玩家来说，也不失为一个优良的选择。
林业只在F区待了三四天，自然不可能去做什么清洁工。
但是，作为一个进副本前不久还在进行国旗下讲话的三好学生，他在F区看见一个清洁阿姨被人欺负时，忍不住上前帮了几句腔。
林业觉得那个阿姨很可怜。
她看起来比自己的妈妈年纪还要大，却因为倒霉被卷入这种危机四伏的直播当中。为了生存，即使好不容易逃离副本，依旧不得不被迫每天进行高强度的工作。
一想到自己的家人，林业就觉得非常难过。
不知道他们现在怎么样了？
你在外面疯狂的找他吗？他是失踪了，还是死了？
系统的力量这样强大又这样神奇，说不定，已经完全抹去了他在外面世界存在的痕迹。他的家人现在，也可能已经彻底把他忘了吧。
出于某种移情心理，林业之后每天都去帮阿姨干活，一直干到了他第二次进副本之前。
作为感谢的礼物，阿姨送了林业一把F区垃圾专用门的钥匙。
侧门钥匙这东西，当时看起来派不上什么用场。但送钥匙和收钥匙的人都心照不宣地明白，身处如此混乱的地界，多一条能走的小路，保不齐什么时候就能救自己一条命。
林业很珍惜那把钥匙，清洁阿姨这把钥匙给了他，自己就要再去花五个积分找系统补办。
这五积分听起来很少，却是阿姨一整天的工费。
从副本里出来后，林业还去垃圾站找过阿姨，可仅仅一天的功夫，垃圾站里就已经换了个人。
阿姨被强制传送进了副本。
不知道今后还有没有机会再见到她。
规则世界就是这样，即使是再平淡的日常底下，似乎都蕴藏着暗流涌动的残忍。
林业用钥匙打开门，催促道：“咱们动作快点，从后街穿过去，那里人少。”
从秦非的名字出现在新人榜上的那一刻开始，那些想找他的人就分做了两波。
一波人直接来到过渡空间门口蹲守，另一拨人则留在服务大厅，准备捕捉秦非离开副本后的实时动向。
林业道：“还好那几张照片几乎都没有拍到秦哥的正脸。”
而且画质也十分模糊不清，假如不是之前就已经见过他的人，凭借这几张图再见到他本人时，很难一眼将他辨认出来。
秦非轻轻“啧”了一声。
他高度怀疑，这是系统在昧下了他隐藏信息的提示后，心虚之下才难得干出来的一件人事。
后街一如林业所言，没什么人。
这是一条宽度几乎仅容一人通过的羊肠小路，两边都是房屋的后墙，几人一路向中心街的方向走，在房屋与房屋的空隙间，鬼火突然瞥见了几个花枝招展的影子。
他的眼睛蓦地瞪大，一把扯住三途的衣袖：“我靠！三途姐你快看，那不是蝴蝶吗？？”
蝴蝶那种高玩，又是那种洁癖到令人发指的性格，怎么会跑到F区这种地方来？
该不会……
鬼火心中涌现出一个不太美妙的念头。
果然，下一秒，那群人中的一个就跑到路边拦了几个F级玩家。
“你们有看见一个年轻男人吗？大概这么高，偏瘦，样子很清秀。”
那人这样说道，抬手冲他们比划，其实他很想描述的再详尽一些，可惜那几张照片实在是糊得令人发指。
“他刚从过渡中心那边出来。”
F区的玩家并不认识眼前的人是谁，只觉得他一身高级装备看起来怪吓人的，闻言连连摇头：“你这样形容，在过渡中心门口画个圈都能找出18个，谁知道你要找的是谁呀。”
说完他们一溜烟地跑了。
那个高玩摸摸脑袋，扭头看向自己身后的人：“蝴蝶大人？”
那是个身材十分高挑的男人，样貌却很阴柔，皮肤雪白，眼型狭长，一头黑色长发像丝缎一样铺散在肩头。
假如光看肩膀以上，很容易会把他认成女性。
他穿了一件黑色的长袍，衣摆处从下向上绣满了各种颜色的蝴蝶，行走间振翅欲飞，简直能晃花人的眼睛。
“没关系，我们再往前面找找。”蝴蝶的声音也雌雄莫辨，“这么短的时间，他走不远的。”
说着他抬手摸了摸耳朵，似乎正在使用某种通讯工具与其他人联络。
“他还在这里吗？”蝴蝶问道。
不知对面的人说了什么，蝴蝶站在原地垂眸片刻，又继续迈步向前走去了。
三途听见后面传来的动静，神色不由得严肃起来。
他们从离开副本出现在城外，到现在穿过巷子进入F区，耽误的时间一共也不过几分钟而已。
那些人却这么快就已经找过来了。
这足以说明他们对小秦十分重视。
而且来的人竟然还是……隔着F区层层叠叠的破败屋舍，三途的眼底闪过一丝忌惮。
“对了。”萧霄突然意识到一件事。
他看了看秦非，身旁的青年一身宽松的白色衬衣，看起来清爽又休闲，那张五官精致的脸暴露在空气中，一览无余。
“这里人少，你这样穿不引人注目，可一会儿到了服务大厅，恐怕一进门就会被人发现吧？”萧霄有点头大。
排行榜就挂在服务大厅正中间，如果秦非的照片真的在上面，就算再糊，和他本人一对比，总能看出一二来的。
再说，现在所有人都知道，秦非肯定会在离开副本后第一时间就赶往服务大厅，不知有多少双眼睛正盯着那扇人来人往的大门。
在F区没人认出秦非，并不代表进了服务大厅他们也看不出来。
秦非却不慌不忙。
现在除了他以外，每个人都是一副如临大敌的模样。
尤其是鬼火和三途，在见到刚才那个花里胡哨的男人之后就一脸半死不活的样子，仿佛秦非明天就要离开他们去见上帝。
秦非挺好奇那人的身份，可惜现在没时间细聊。
可以看出，排行榜上的定位并不十分精确，秦非几人已经快要走到街区边缘，才听见身后蝴蝶那群人急匆匆往这个方向赶的动静。
蝴蝶的小弟们在替他开路：“别挡着蝴蝶大人的道了！”
秦非听他们张牙舞爪地嚷嚷，尴尬得直挑眉。
这群人到底什么来头？
实在太中二了，让他有点受不了。
鬼火听见蝴蝶过来，急得愈发明显。
他对着空气伸手，从随身空间抓出一件带兜帽的黑色冲锋衣塞进秦非手里：“好歹用个帽子挡一下。”
虽然鬼火其实并不觉得这能起到多大的作用。
但，即使是掩耳盗铃，起码能让心里稍微好受些。
秦非没有拒绝，将衣服披在身上。
萧霄嘴角一抽。
这样真的可以挡到什么吗？
虽然脸是看不清楚了，可远远的一看，就有种做贼心虚的感觉。
服务大厅就在街对面，门口排着两条长龙，全是来办事的玩家。
如今人群中喧嚷一片，全是在讨论这件事的。
“听说四大公会的人都想找他。”
“你怎么知道的？现在不就只有蝴蝶的人到处在找他吗？”
“蝴蝶也在找他？？那他死定了！”
萧霄和林业一左一右挤在秦非身边，挡着他从人群旁路过，闻言不由得心惊胆战。
“我能不能问问。”萧霄压低嗓音询问三途，“你们公会找他是打算干嘛？”
听起来一副来者不善的模样，若不是萧霄清楚事情的原委，怕是都要以为秦非变成了整个中心城内的头号通缉犯。
三途眉头紧蹙：“不清楚。假如我们公会或者黑羽那边在找小秦，大概率是想将他作为种子吸纳进公会内部。”
黑羽和暗火，作为规则世界内霸榜公会排行榜的两大首席，在行事方面向来还算端正。
她顿了顿，神色间添上一抹凝重：“但，假如其他公会的人也在找的话，他们的目的，我就不太清楚了。”
并不是每个公会都对新人友好的。
尤其是高级公会。
ABC级世界的资源一共就只有那么点，90%以上都在各个公会之间争夺。
有时，消除一颗还未长成的幼苗，就是消除了对手公会假以时日后一条有力的臂膀。
甚至还有一些玩家，因为他们极为特殊的天赋能力，专门盯准了这些窜得快的新人。
——就比如刚才的蝴蝶。
想到刚才那几人，三途眉宇间显现出几分燥意。
“刚才那个穿蝴蝶长袍的人，是一个高级公会的会长。”她又将音量压低了些许。
在暗火的内部资料库里，有人曾经整理过目前已知的所有玩家天赋技能的流派。
其中有一类被标注为极度危险，那便是操控流。
“蝴蝶是蝴蝶公会的会长，那个公会的人不多，但战斗力全都非常强悍。”
原因无他。
蝴蝶只招收操控流玩家，以及那些被他们操控的傀儡。
操控技能有强有弱，蝴蝶在其中便是最最强横的一种。
“蝴蝶的天赋技能同样也叫蝴蝶，它可以将蝴蝶的卵植入玩家身体，就像那种玄幻小说里，苗疆的人下蛊一样。”
鬼火接着解释道。
说着他打了个寒颤。
“……之前我看到过一次，实在太恐怖了。”
到底是什么样的技能，可以把鬼火吓成这样？
秦非、萧霄和林业一起盯着鬼火。
鬼火现在虽然只是一个E级主播，但他参与过的直播场次数并不少。
之所以一直没有升级，仅仅只是为了刷技能熟练度而已，大概在大半年以前，他和蝴蝶在副本中相遇过一次。
“那些被蝴蝶的卵侵入的玩家，会在不知不觉间变得十分崇敬蝴蝶，就像在一个巨大的虫族洞穴中，那些子民们面对虫母时那样。”
“他们的身体会在某个特定的时间僵化，从毛孔中伸出一根根丝线，将他们包裹，直到最后变成一个巨大的卵。”
当他们从那个卵中破茧的那一刻，他们就会彻底沦为蝴蝶的傀儡。
自此以后，对蝴蝶言听计从，将他的每一句话奉为圭臬。
“蝴蝶和其他操控流玩家最大的不同，就是它的每一个傀儡，都是心甘情愿被他操纵的。”
愿意为他生，为他死，为他踏足任何危险。
“自从蝴蝶升到A级以后，他看上的每一个傀儡最低也是B级的。”
“甚至有一次，他成功操了一个S级玩家。直到现在，那个S级玩家依旧是他手中最锋利的一把刀。”
只是不知道，这次他怎么就相中了刚升到D级的秦非。
“艹，这也太牛逼了。”萧霄听的目瞪口呆。
这他妈居然是一个人的天赋技能。
说出来简直让人生气！
人和人之间的差距怎么就这么大呢？
有人被卷入副本后，满身泥泞血污摸爬滚打，却依旧整日命悬一线。
有人却可以凭借与生俱来的能力，在危机中纵横，大杀四方。
“蝴蝶从体验世界升到A级世界，一共只花了不到一年时间，这在所有玩家中都是非常夸张的速度。”三途道。
“千万不要被蝴蝶找到，不然……”她十分严肃地叮嘱。
虽然她没有说完，但大家都明白她的意思。
事到如今，萧霄已是一脸菜色。
他看了一眼秦非。
身旁的青年依旧面色平静，眉梢眼底带着浅淡的笑意，通身笼罩着温和的气息，不见丝毫紧张。
萧霄对秦非的定力叹为观止。
当然，在萧霄心目中，秦非同样也是非常强大。
假以时日，他势必能够成为与蝴蝶比肩、甚至将他远远甩在身后的，令人仰望的存在。
可，秦非还能等到那一天吗？
萧霄抬起头，眼底尽是茫然。
不远处，蝴蝶一行人已经迎面向着这边来了。
第63章 来了
萧霄所担忧的事最终没有发生。
5分钟后, 他坐在了服务大厅的内部员工休息室里，手中端着一杯热气腾腾的茶水。
身下的皮质沙发柔软，萧霄大半个身子都陷了进去。在副本中奔波两天的疲惫得到舒缓, 整个人从脚后跟到大脑都变得懒洋洋的。
和萧霄一模一样的还有林业、鬼火和三途。
四个人像是没有骨头似的，毫无形象地挤满了整张沙发。一旁，身穿工作服的服务大厅员工脸上满带笑意，没有对他们糟糕的坐姿置喙半分。
甚至于连一个眼神都没给他们。
她正一门心思地望着对面那张单人沙发上的青年。
“茶水的温度合适吗？”
这个平日里永远高高在上、只会用鼻孔看低阶玩家们的NPC，如今正腆着一脸笑站在秦非旁边，好声好气地向他询问着鸡毛蒜皮的事情。
秦非坐在沙发上, 没有像萧霄他们几个一样瘫倒, 背脊依旧挺直，仪态优雅得像是一颗生长在悬崖边的青松。
刚从副本里出来，大家的模样都很狼狈。
长条沙发上, 除了林业以外的剩下三人全都穿得破破烂烂, 凌乱得像是刚被人从垃圾桶里捡回来似的。
秦非此刻状态却与他们截然不同。
秦非在这个副本中基本没受过什么伤，那身沾满血污的神父衣袍被留在了副本里, 秦非身上现在的衣服干干净净。
现在，除了裸露在外的脖颈与手臂皮肤上，有着几处不太显眼的干涸血迹以外，他整个人看起来都很清爽, 与那些已经在生活区中休息了十天半个月的空闲玩家没任何区别。
甚至就连那头半长的黑发都依旧蓬松柔软，鬓角发梢服帖地蜷在耳畔, 将他本就流畅的脸型轮廓修饰得更为柔和。
这种无论经历了什么头发都不会出油的基因, 在其他人看来, 简直无异于另一种天赋技能了。
“温度很合适, 茶水的口味非常好。”
秦非抿唇轻笑，对工作人员说话时的语气温和得不可思议。
“谢谢你对我们的照顾, 亚莉安小姐。”他说。
是的，没错。这个工作人员就是亚莉安，秦非的老熟人。
上一场直播结束后，秦非在F区门外的户籍管理中心结识了亚莉安，并答应在投递副本信息时帮她一个忙，让她可以借此吃到一点小小的回扣。
这种好事并不常发生。
更遑论秦非还有着那样一张令人见过便不能忘的，极度好看的脸。
因此亚莉安今天一看到秦非，便立即认出了他，并双眼发亮地走了过来。
这场偶遇对于秦非而言，无疑是幸运之神千载难逢的降临。
从和亚莉安视线交错的那一刻起，他便已然心知肚明：
至少今天，在这里。那个打扮奇怪的叫蝴蝶的玩家，是绝对逮不到他了。
对于他们来到休息室里的全过程，萧霄几人直到现在依旧有种如梦似幻般的不真实感。
眼前的一切就像周日公园里孩子们吹出的彩色肥皂泡泡，轻轻伸手一戳就会破了似的。
就在刚才，他们只差一丁点，就要被蝴蝶的人堵在服务大厅门口了。
当时大厅门口排着两条长龙，蝴蝶一行人从马路对过走过来。
两个人守在了队尾，两个人守在门前，其他几人则进入大厅内部，分散在柜台和排行榜前。
这种全方位无死角的包围行动，似乎已经完全将秦非的生路赌死了。
进服务大厅是不可能了，这无异于羊入虎口，即使进去，他们也无法安然来到柜台前办理业务。
但若是要走，排行榜上的共享位置近在咫尺，追兵们也很快就会发现。
上天无路，遁地无门。
萧霄又有了那种死到临头时全身血管发僵的紧迫感。
然后，就在下一瞬，像是一缕晨曦穿透云层划破长夜，转机突然出现。
那个女工作人员向他们走来了。
萧霄甚至回想不起当时她和秦非都攀谈了些什么。他只记得，两人简单聊了几句后，她便引着他们向人群反方向走去。
她带他们走进一扇员工专用的小门，领着他们来到这间休息室，舒舒服服地喝起了茶。
萧霄人都有点恍惚了。
从林业拿着清洁工钥匙开F区侧门，到亚莉安带着他们走员工通道。
所以说，这年头没点关系，还真没法过日子了？？
新人榜单上的信息，亚莉安直接在员工后台通过内部手段帮秦非隐藏了。
秦非全程没在大厅里露过面，那正被十数双眼睛盯着的大门和柜台，他也完全没有靠近。
就在他的个人信息消失的那一刻，整个大厅中先是静默了一瞬，紧接着沸反盈天。
秦非坐在那里，抬眸，向着大厅的方向望去。
员工休息室装潢时采用了磨砂单向玻璃，从秦非的角度，可以清晰地看到那三个悬浮在大厅正中位置的排行榜，排行榜下围满了人。
可是大厅中的人却完全看不到休息室里面。
事实上，绝大多数人根本就不知道这里有一个休息室。他们都以为这是一堵墙。
秦非的视线流连在那三块排行榜上。
三块榜单分别是个人积分总排行榜、人气玩家排行榜，以及那个给秦非惹了大麻烦的新人排行榜。
前两个榜上每个排列了10个名字，而最左侧的新人排上，“小秦”两个字赫然挂榜首。
新人榜和旁边的另外两个榜单不同，非常长，一共有一百名，榜单上的名字也很小。
可前三名的字体和底下的人不一样，是闪光的土豪金，异常耀眼，引人注目。
怪不得他一上榜，那么快就被人发现了。
现在，原本人挤人的大厅中已经空出了一大片，蝴蝶站在那片空位正中间，俊美阴柔的脸被气得铁青。
他的傀儡们在周围站成两排，纷纷低垂着头，连大气也不敢出一声。
大厅中的玩家们在短暂的喧嚷过后同样安静下来。
大家都不想去触蝴蝶的霉头。
蝴蝶的涵养还不错，即使怒意已经溢于言表，依旧没有大吵大闹，不知他和傀儡们说了什么，那群人一股脑地冲向了门外。
“我的同事在外面盯着，他们全都去了大厅旁边的街道上。”
亚莉安一边向秦非通风报信，一边小心翼翼打量着他的神色。
“……好像是在找什么人？”
显然他们就是在找眼前的青年。
但亚莉安不太敢直说，这种事一看就是秘辛，她生怕自己管太多，引得秦非反感。
见秦非脸上并无不悦之色，亚莉安壮着胆子继续说了下去：“您放心，今天在休息室里发生的事，我是一个字也不会对外透露的！”
亚莉安现在对秦非的好感，比上次见到他时有增无减。
这可是在大厅中引起了轰动的玩家呀！
作为一名整日为行政事务奔忙不休的NPC，亚莉安对玩家们口中的新人榜认知并不怎么充分，但这不妨碍她通过大厅中众人的反应明白一件事：
眼前这个青年非常厉害。虽然是个新玩家，但用“前途无量”来形容也毫不为过。
亚莉安十分愿意卖给秦非这个人情。
秦非捧起茶杯抿了一口，俊秀的脸上笑意温和，琥珀色的瞳孔明亮。
他与亚莉安对视，轻轻颔首道：“好的。今天真是非常感谢你，亚莉安小姐。”
亚莉安被秦非看得脸都要红了，垂落身侧的手紧紧攥着衣摆：“这没什么的，只是举手之劳而已。”
哦，天哪！誰懂啊！他真的好像一个王子！
亚莉安连眼都不舍得眨一下地盯着秦非，却又不敢过分放肆，只能在心里偷偷尖叫。
“不，这不是举手之劳。”秦非正色道，“对于我来说，这非常重要。”
“今后你要是有什么用得到我的地方，请务必随时向我提。”秦非郑重其事地说道。
亚莉安疯狂点头。
对面沙发上，四个人就那样目瞪口呆地看着秦非和NPC闲话家常，你来我往之间已经将关系笼络得无比熟稔。
萧霄想起自己以前来大厅办理业务时，受到的五花八门的冷落，只觉得玄幻之神又一次无情地降临在了他的头顶。
两小时后。
服务大厅前的街道归于平静，秦非一行人光明正大地从正门走了出来。
这次秦非没有立即去D区办理入住，而是和萧霄一起回到了他们在E区租的房子里。
三途觉得秦非的举措十分明智。
“蝴蝶知道你刚升到D级，说不定会去D区门口堵你。”三途道。
虽然玩家的天赋技能在中心城里不能使用，但蝴蝶那边人多势众。
一旦秦非被他们抓住，不论是使用组队还是其他什么方式，只要秦非被带入副本，他就死定了。
三途实在不想看到秦非这样有着无限潜力的新人玩家，成为别人手中可以肆意操控的傀儡。
萧霄听得心惊肉跳。
蝴蝶和他的公会非常出名，对于他们的行事风格，萧霄以前也曾略有耳闻。
但他知道的并不多。他不久前才从F级体验世界离开，A级大佬的世界对他来说还是太过遥远了。
今天听三途他们这么一说，他才惊觉，原来规则世界中的危险从不仅仅来源于副本。
即使是在被明确规定了“禁止玩家相互屠杀”的主城区，暗流依旧时刻涌动。
之后接连几天，萧霄都表现得像是一只惊弓之鸟，他禁止秦非外出，一日三餐都帮秦非带到房里来。
若不是秦非明确抗议，萧霄甚至还想让秦非把他家所有的窗帘都拉上，再将房门从里面上锁，把整间屋子打造成一间密闭的暗室。
“……其实你真的不用那么紧张。”
秦非看着撅着屁股、将自己整个人都贴在门板上，恨不得钻进猫眼里去的萧霄，实在无可奈何。
这样的日子他已经过了三天了，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是个头。
萧霄却完全冷静不下来：“万一他们来了怎么办？”
秦非眨眨眼：“这不是还没来吗。”
萧霄被秦非云淡风轻的语气打击到了，充满怨念地瞟了他一眼。
“也是，这都三天了。”
蝴蝶那边也没再有什么动静，可能他们已经放弃了吧。
……但这真的可能吗？
萧霄实在有些怀疑。
听鬼火说，那个蝴蝶一向肆意张扬，是个非常任性妄为的人，一旦想要什么就必须要弄到手。
他曾经为了捕捉一个对他抵死不从的A级玩家，设计砍掉了那人的双手和双腿。
也曾为了找到一个善于隐藏的玩家，收买了那人最亲近的队友，从而将他引出。
一旦他想要得到。
他就会为之疯狂。
他从不考虑得到后能否使用得趁手，也不在乎会为此得罪多少人。
在某种方面，他就像一个还未开智的孩子，执拗到令人发指。
一想起来，萧霄就觉得不寒而栗。
萧霄唏嘘道：“那天多亏了有亚莉安帮我们的忙。”
那天真是太吓人了，他直到现在都还心有余悸。
高阶玩家和低阶玩家之间的差距，在那一刻无比清晰而残忍的展露在他的眼前。
低阶玩家单打独斗，高阶玩家却抱团行动。
无论在单体战斗能力还是综合实力方面，几乎都可以碾压他们。
一旦被逮到，是绝对逃不掉的。
想到鬼火所形容的有关于蝴蝶的那些，萧霄的后槽牙都开始发酸了。
“还好玩家不能看直播。”萧霄感叹。
假如被蝴蝶知道，那个从他眼皮底下逃走的D级新人榜第一名竟然能够成功杀死污染源、关闭一个副本，或许他无论付出怎样高昂的代价，都会决意在秦非还未长成之前，将他收入囊中的。
秦非安静地听着萧霄说话，同时抿了一口手中的热巧克力。
他并不格外嗜甜，但甜食在某些时刻的确能够给人带来好心情。
“我都能杀死污染源了，你怎么就那么确定，我玩不过蝴蝶呢？”
青年笑起来，眼底散发着狐狸一样狡黠的光，瞳孔的颜色比平时更暗了些，像流淌的蜜糖。
萧霄愣了一下，正色向秦非望去。
午后的日光洒进屋内，青年通身仿若氤氲着一层光晕，鬼婴像只猫咪一样盘在秦非怀里。
一派岁月静好的模样。
秦大佬这么说……是因为，他已经提前想好了该如何应对吗？
从直觉上，萧霄的确相信秦非能够从蝴蝶手中全身而退。
毕竟，秦非已经创造过太多在他认知范围内完全难以发生的奇迹。
可，理智上来说，萧霄还是觉得这很难办到。
那可是A级玩家！
还是坐拥一整个公会的A级玩家！
和他们这种刚从中心城最最底层爬上来的小主播全然不可同日而语，中间几乎隔着天堑。
萧霄怔怔出神。
明明萧霄是为了秦非才产生的那种宛如行走在悬崖峭壁旁、时刻提心吊胆的感觉，可秦非却似乎完全没能感同身受。
此时此刻，他正在有一搭没一搭地玩着鬼婴帽子后面的毛绒球。
这个小东西的身上似乎发生了某种奇异的变化。
过去它只是能够隐身，能够让其他人、有时也让秦非看不见它。
但它现在似乎学会了凭空消失。
从圣婴院副本中出来时，鬼婴没有和秦非待在一起，回到中心城以后秦非也没看见它。
当时他还为它担忧了一把，担心若是鬼婴被一不小心滞留在了兰姆脑内的里世界、之后和整个副本一起被销毁了，那该如何是好。
但当天晚上，鬼婴突然出现在了秦非眼前。
那种空气扭曲撕裂又再度恢复如初的变化十分明显，秦非想要忽略都很难。
以前鬼婴也喜欢乱跑，秦非有时会找不到它，但现在不一样了。
现在，秦非只要在无人处轻轻唤几声它的名字，它就会毫无预兆地冒出来。
联想到守阴村副本中，那片潜藏在乱葬岗里的独属于鬼婴的领域，秦非心头微动，有了隐约的猜测。
可惜它依旧不会说话，也半点没有长大，还是那副三头身的比例。
不过问题也不大。
反正鬼婴可以听得懂他说的所有话。
秦非靠坐在沙发上，任由鬼婴在他身上乱爬，放空大脑出着神。
视线在不经意间瞟向窗外。
五秒钟后。
秦非突然坐直了身体。
萧霄未能觉察到眼前之人的异状，他正半蹲在门边，颓丧得犹如一只丧家之犬。
他还是没办法相信，蝴蝶会就此放过秦非，烦躁之下伸手将头发抓得乱成一团鸟窝。
“我总觉得他们就要来了！”他忿忿地抱怨着。
可他好像也没什么办法。
“算了。”萧霄觉得，再继续这样下去，秦大佬还没被抓走，他反倒可能先要变成一个精神病了。
“今天晚上你想吃什么？我出去买。”他试图将话题拉回正常范畴内。
秦非半垂着眸坐在那里，日光将他的睫毛融化成弧度漂亮的阴影遮盖在脸上。
“你刚才说什么？”秦非一边问，一边给鬼换了身衣服。
“我问你晚上吃什么？”
“不对，前一句。”
“前一句？”萧霄眨眨眼睛，“……啊，我说，我总觉得他们就要来了。”
秦非点了点头。
他站起身来，将妆扮完成的鬼婴举到半空中，就着窗外明亮的光线查看着自己作品：
“你说的没错，他们来了。”
萧霄：“哦……哦？？？？”？！！！
萧霄的眼睛倏地瞪大，他一个跨步蹿到窗前。
果然，正如秦非所说的那样，从窗户向外看去，那群穿着奇装异服的人正大张旗鼓地从远处走来。
从他们充满目的性的行动路线来看，这次他们显然已经做足了准备。
他们就是冲着这栋楼来的。
萧霄脸色骤然唰白。
其实秦非早料到了这一天。
从他们顺利离开服务大厅的那刻起，他就明白，蝴蝶早晚都要再来找他。
根据秦非从鬼火那边打听到的消息来看，蝴蝶行事一向非常张扬。
他很爱面子，也很爱展示自己。
就像那天在F区，其他几个想要寻找秦非的势力都只派了底下的人来观望情况，只有蝴蝶，由会长和高层亲自出马，在F区和服务大厅展开了声势浩大的搜寻行动。
秦非怀疑，这个人多少有点表演型人格。
在秦非这里吃了一次亏，蝴蝶必不可能轻而易举地放弃。
因为那次失败无疑让他丢了大脸。
当天，服务大厅所有的人都知道，那个刚升上D级的新人榜首从蝴蝶的眼皮子底下溜进服务大厅，关掉了自己的排名信息，然后又毫发无伤地跑了路，将一大群高级玩家溜得团团转。
现现在，蝴蝶追捕秦非的行为已不仅仅局限于想将他变为自己的傀儡。
是为了找回他丢失的面子。
萧霄汗如雨下：“那要怎么办？”
秦非挑眉，似乎对萧霄的疑问感到很不解。
“我们当然是跑啊。”
难不成站在这里等他们来抓？
“可是……”萧霄后背紧贴在窗旁的墙壁上，用余光扫视着楼下的包围圈。
“我们该怎么跑？？？”
他们住的这栋宿舍楼一共只有一扇大门，一楼还有两扇通风用的窗，现在外面都堵满了人。
神仙才跑得掉吧！！
秦非对此持有完全不同的意见。
他起身来到房门前：“我们住的是四楼。”
说话间他已经打开门，带着萧霄向外走去。
眼下时间紧迫，秦非不清楚蝴蝶的人知不知道他们具体住在哪层楼、哪号房，但他们必须趁楼下的人上来之前先行离开。
“走廊尽头有整栋楼唯一的安全通道。”
走廊不长，两人很快来到安全通道门口。
萧霄十分意外，因为他完全不知道这里还有一道门。
这栋楼每层十多个房间，前后共有两道楼梯，上下从不拥挤，谁还会去管什么安全通道呢？
“安全通道连通了隔壁三栋楼，我们从安全通道走，可以一直跑到最右边那栋矮楼的天台。”
那栋楼一共只有四层，上下楼使用的都是那种非常老式的、在副本外的世界已被淘汰多年的外置楼梯。
它被前面三栋排列整齐的楼栋遮挡着，平日鲜少有人出入，大门连锁都不上，被E区工作人员当做闲置的杂物间使用。
刚才在窗边扫的那一眼秦非已清楚清楚，蝴蝶这次一共带了20个人，比上次去服务大厅的多了一倍。
但20个人并不足以将整个建筑群全部包围起来。
只要他们的行动速度够快，必然可以在他们发现那栋小楼之前离开这里。
萧霄有点懵，紧跟在秦非身后，行色匆忙间，他望着秦非的背影，总觉得少了些什么。
可又说不出来。
到底，少的是什么呢？
……
“蝴蝶大人，我们已经堵住了这栋楼的出入口，四楼楼梯间和楼道也有人守着，他们的房门没有开，应该还没察觉到我们过来。”
黑衣人低眉顺眼地站在蝴蝶面前，向他汇报着情况。
蝴蝶点了点头。
他依旧穿着那身缀满蝴蝶的黑色衣袍，脚步缓而稳地沿着阶梯一路向上，在秦非租住的那间房门前，他精准的停下脚步。
房间的门没有锁。手搭上门把轻轻向下一压，门便顺着一股惯性自动向里开了。
这让蝴蝶不禁皱起了眉头。
屋里非常安静，蝴蝶悄无声息地走进屋内，客厅里空无一人，他的视线头像一旁虚掩着的卧室门。
轻微的响动从没有闭合的门缝中传出。
在蝴蝶的眼神示意下，四个黑衣傀儡一脚将门踢开，迅速冲了进去！
屋里依旧没有人，只有床上鼓鼓囊囊的凸起了一块，正在轻轻耸动。
但那显然不可能是一个成年男人。
若从大小看，反倒更像是猫狗之类的东西。
蝴蝶皱起眉头，示意傀儡将被子翻开。
被面掀开的瞬间，屋内几人均是一愣。
出现在几人眼前的是个穿着连体绒绒衣的小孩，背对着他们，整个身体都被衣服遮盖住了，就连头都被包裹在了帽子里。
小孩背上背着一对毛茸茸的蝴蝶翅膀做装饰，头上还顶着两根蝴蝶须须，从身形上看，年龄绝对不超过三岁。
……就，还蛮可爱的。
自从进入副本世界后就再没见过什么小孩的几个成年人，表情顿时古怪起来。
蝴蝶的眼底涌出兴味。他对一切新鲜事物都很感兴趣，尤其是这小孩还穿着他最喜欢的蝴蝶衣服。
他抬手拦住想要上前查看的傀儡。
虽然小东西看起来挺可爱，但，它会在这种地方出现本来就不正常。
那个叫小秦的D级玩家很显然已经跑了。蝴蝶扭头对自己的傀儡吩咐了几句，却并没有移动身形，依旧双手抱臂静静站在卧室门口。
他倒要看看，这孩子究竟有什么古怪。
他对它挺感兴趣，它看起来像是一件有趣的新鲜玩具。
房内的空气安静，在紧绷的气氛中，床上的孩童动作缓慢地转过头来。
慢慢的。
慢慢的。
在它的脸完全暴露在众人的视线中，屋内的每个人都骤然变了脸色！
那是一张极为可怖的面孔，被可爱衣饰包裹的小脸上，竟然没有半片皮肤，猩红的肌肉上覆盖着黄白交织的筋膜与油脂。
它的眼眶中空无一物，只有股股鲜血顺着腐烂的面孔向外流，很快染湿的床单与被面，蠕动的蛆虫从它的身体中钻出，又扭动着身躯钻回肉里。
它回头的瞬间，几人身后的房门砰的一声关上了。
与此同时，屋内空气迅速阴冷下来，就像是瞬间从白天入了夜。
窗户没有开，垂在窗前的窗帘却忽地凭空舞动起来。
蝴蝶瞬间神色大骇！
第64章 狼人社区01
秦非被蝴蝶公会通缉了。
得知这一消息时, 秦非和萧霄正坐在暗火的招待室。
鬼婴又换了一身新的毛绒衣服，在暗火宽大的会议桌上爬来爬去，屋内其他人都对它视若无睹, 并未发现它的存在。
来报信的是暗火专门负责收集外面消息的探员：
“也不知道那个D级玩家怎么就把蝴蝶惹毛了！”
他的眼睛亮闪闪的，一副兴致盎然的模样。
他说这些话时没有看向会议桌旁的秦非和，并未认出，这个正在听他们闲谈的三途的朋友，就是他口中“不知天高地厚的新人”。
招待室里还坐了好几个暗火的其他玩家，听到探员说话纷纷过来凑热闹：“展开说说？”
“听说那天二次围捕失败以后, 蝴蝶回到公会里, 发了好大的脾气。”
探员一脸神秘莫测。
“他们没抓到小秦，还被他狠狠摆了一道。”
“我去找E区的玩家打听过，那天蝴蝶几个从楼上冲下来的样子, 简直可以用落荒而逃来形容。”
听到这里, 三途和鬼火都不动声色地给了秦非一个好奇的眼神。
他是做了什么，能把蝴蝶吓成那样？
要知道, 蝴蝶可是把人做成人彘都面不改色的恐怖存在啊！
秦非但笑不语。
探员玩家说话时的声调起伏顿错，十分富有感情，将一屋子人的好奇心都调动了起来。
“所以呢，那天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众人纷纷询问。
探员却哑了火：“这……我哪知道啊。”
那天具体发生的事, 就连蝴蝶公会的内部玩家也并不全都清楚。了解真相的只有切实到场的那二十余人而已。
他们被蝴蝶下了严密的封口令，绝不准向外吐露半个字。
假如他连这种内部消息都能打听到, 他还站在这里干嘛？凭他的本事, 恐怕直接都可以去端蝴蝶的老巢了。
“切！”
“铺垫半天就放这么个屁。”
“没劲没劲, 散了散了。”
招待室内的人顿时作鸟兽散, 各自挪回了他们原本的位置。
探员一下从焦点位置跌落下来，无辜又不太甘心地挠挠头：
“可是, 通缉令诶，蝴蝶好久没发过了……”
没几个人搭理他。
小秦被蝴蝶通缉了这件事，暗火玩家确实不太关心。
虽然前阵子内部传言过想招揽小秦进入公会，但那也是负责这块的高层该操心的事，和他们普通玩家没有半毛钱关系。
在小秦真的成为他们的同伴之前，对于他们来说，充其量也不过就是一个流传在中心城中的八卦而已。
暗火的人是这样想的，可萧霄却被吓得不轻。
他现在觉得，自己和秦非就好像两头披着狼皮的羊，正瑟瑟发抖地呆在狼群的老窝中。一旦露出破绽，马上就会被撕成碎片。
“哥，我看要不咱还是走吧，别待在这儿了。”他压低声音道。
这地方人多眼杂，门口来来往往全是陌生面孔，万一有一两个发现了端倪，捅到蝴蝶那边去，他们不就惨了？
秦非却不以为意。
“没关系，暗火和蝴蝶八成是有仇。”秦非微笑着宽慰萧霄道。
别说暗火其他成员并不知道他就是蝴蝶公会在找的人。
即使他们知道了，也不会把他交出去的。
因为看着蝴蝶难受，他们就舒服得不行。
秦非说这话时的语调懒懒散散，悠闲而轻缓，与萧霄紧张的模样形成了极其强烈的对比。
随口一句话，倒是把一旁的鬼火吓了一跳：“你是怎么知道的？！”
暗火与蝴蝶的确不太和睦，是源于高层之间的一些纷争，但这件事从来没有捅到外面去过。
毕竟，大家都是有头有脸的大公会，负面小道消息传多了，对公会形象不好。
难道是有人在外面偷偷说他们公会的坏话？
到底是谁这么可恶，被他揪出来一定要狠狠教训一顿！鬼火摩拳擦掌。
秦非给了鬼火一个奇怪的眼神：“我自己看出来的呀。”
很难看出来吗？
刚才那个探员在这里说蝴蝶的笑话时，招待室里其他玩家眼中的幸灾乐祸都快要化作实质，流到地面上去了。
鬼火被噎了一下，说不出话来了。
看出来的，那还能怎么办？
人家就是有本事看出来，他总不能去把对面的眼珠子抠了吧。
三途皱着眉头打断了鬼火的废话，对秦非道：“D区那边的租房手续，我已经去找人帮你办好了，随时都可以过去住。”
说着她将一串钥匙交给秦非。
昨天秦非和萧霄从E区跑出来之后，因为实在没地方去，就来暗火投奔了三途和鬼火。两人在招待室的沙发上凑合了一宿。
蝴蝶不死心，一直派人盯着D区管理处。
虽然即使秦非直接过去也不一定会被认出，但为了保险，三途还是主动揽下了帮秦非办理房屋登记的工作。
D级玩家若是在生活区租住独栋别墅，可以随行携带一个不限等级的玩家进入，秦非现在积分多得是，大可以肆意挥霍，萧霄因此跟着秦非享了一把福。
毕竟上次蝴蝶已经找到过他们在E区的住处，再让萧霄独自回去那里实在不太现实。
蝴蝶那边连秦非究竟长什么样子都还没弄清楚，却能够成功定位到他们的住所。
这只能说明，他们在E区管理处那边拿到了秦非登记住房时的内部消息。
E区已经不安全了。
既然能住别墅，秦非自然不想继续躺沙发，当即便决定立即回新家。
三途将两人送到暗火公会门口。
其实萧霄还是有点害怕：“你说他们既然在E区有关系，在D区会不会也有关系啊？”
三途宽慰他道：“应该不会，D区的治安管理和E区天上地下，E区属于低阶玩家生活区，但D区已经是中阶。”
“中阶生活区内的所有工作人员都是NPC，一个玩家也没有，他们应该找不到途径去安插眼线。”
说着说着，声音越来越小。
三途想到了前几天在服务大厅时，秦非认识的那个女NPC。
在规则世界中，有一个所有玩家都公认的事实：
绝大多数情况下，NPC不会理会玩家，无论是副本内的还是副本外的。
不同的NPC或许有着不同的性格，有凶残暴虐不近人情的，也有相对温和好脾气的。
但无论是哪种NPC，本质上，都并不愿与玩家亲近。
这也是魅惑系天赋的玩家在高阶副本中格外受推崇的原因之一。
即使他们只是通过欺骗获得NPC短暂的青眼，但能够带来的益处，却不可估量。
可……
三途转头，看了一眼身旁的青年。
他正昂首走在阳光下。
宽阔的道路两旁都是玩家，他却半点没有身为一个通缉犯的自觉，眉眼清澈，神态随和，不见丝毫心虚和恐慌。
从在副本中时，三途就已经留意到，秦非似乎格外擅长讨NPC的欢心。
她本以为秦非也是拥有魅惑技能的玩家之一。但她没有想到的是，离开副本以后，在中心城中，他竟然依旧可以和NPC打成一片。
这个人身上的秘密，似乎越来越多了。
……
原本，所有人都以为，秦非被蝴蝶追杀这件事会成为规则中心城内起码近一个月最受人欢迎的谈资。
可是，出乎众人意料的事很快发生了。
那件事比“D级新星横空出世”或是“A级公会会长震怒”都要吸引人得多，一出现便转移了全部人的注意力。
就连秦非本人，同样对此充满了兴趣。
事情发生在秦非离开圣婴院副本后的第十五天。
彼时他正蜗居在他的小别墅里，懒洋洋地晒着太阳。
“紧急通知——”
“紧急通知——”
巨大的轰鸣声响彻整个D级生活区，街道旁的扩音喇叭内发出刺耳的音乐。
所有路上的行人全都停下脚步，待在家里的玩家们也纷纷推开窗、走出门，朝着声音传来的方向望去。
“第三次R级对抗类副本即将在十五日后正式开启，邀请信函现已发送至各位玩家的私人信箱中，请有意向参与本次直播的玩家自行签收——”
广播声结束，整个生活区顿时沸腾一片。
秦非半倚在小别墅的窗前，清俊的脸上露出迷惑的神色。
R级对抗副本。
他还是第一次听说这种东西。
最后还是萧霄为他解了惑。
“对抗副本是三年前系统突然推出的，参与直播的玩家会在副本中被分为红白两大阵营，进行对抗赛。”
说着萧霄压低了声线：“报名对抗本的玩家每次都很多，参与对抗本可以抵消一次原本应该进行的直播。而且在这类副本中，即使是输掉的那方阵营，也一样能安全地离开。”
哦？
秦非来了兴趣，从邮箱中调出那封邀请函，查看起上面的副本说明。
果然，就像萧霄所说的那样，邀请函上明确写明：
阵营对抗的输和赢不作为死亡条件存在，即使输掉对抗赛，败方玩家只要能够成功存活到副本结束，就可以和胜方玩家一起离开。
甚至连奖励结算也是正常进行，只不过得到的积分会比胜方少而已。
这也就意味着，一旦被选中进入对抗本，只要能够苟住，规避危险、混到副本结束，就一定能捡回一条命。
虽然大家都知道系统不可能会这么好心，等到真的进入副本后，玩家必定还是会受到一大堆规则的制约，被强行推着往前走。
但总有人按耐不住自己的侥幸心理。
更何况，对抗本的获胜奖励向来十分高昂。
秦非将邀请函从头到尾看了一遍，从桌上拿起笔，十分丝滑地签下了“小秦”两个字。
萧霄见状一愣：“你要去参加对抗赛？”
秦非笑眯眯地点点头。
萧霄觉得这个主意不错：“蝴蝶的人还在到处找你，对抗赛的流程都很长，如果你被选中进了副本，应该可以安全一段时间。”
至于副本内同样危机四伏这件事，萧霄反而没那么担心。
反正，秦非总会凭借一些稀奇古怪的方法，在副本里混得如鱼得水。
可说到这里，萧霄却又想起另一种可能：“万一蝴蝶也和你一起进副本了怎么办？”
秦非进副本，或者蝴蝶进副本，对秦非来说都是一件好事。
但，虽然几率不高，可假如他和蝴蝶一起进了副本，又倒霉被蝴蝶认出来的话……
萧霄倒抽一口凉气。
这和羊入虎口有什么区别？
秦非做出一副困扰的表情，像是因为萧霄这句话恍然大悟了似的。
他抬手轻轻拍了拍脑袋：“哎呀，对哦，我怎么就没想到这一点呢？”
“可是。”他眨眨眼，一脸无辜地看向萧霄，“签都已经签了，好像也没办法了。”
萧霄：“……”
行了你别说了，知道你早就想到这一点并且一点都不在乎了。
萧霄干脆也签收了邀请函。
反正参加对抗本说什么也比参加普通副本要划算，不签的才是傻子。
休息时间总是过得格外的快，半个月如流水般眨眼而逝。
越是临近对抗赛开始的日期，萧霄就越是焦灼不安。
等到即将正式开始的当天下午，他已经像是热锅上的蚂蚁，在别墅里转来转去。
“第三轮R级对抗副本将于五分钟后正式开启，系统将从全部报名玩家中随机抽取20-40名进入规则世界，请各位备选玩家做好准备！”
系统从倒数30分钟开始，每隔5分钟便做一次播报。
萧霄抬手掐自己的人中：“好紧张好紧张！”
秦非用一种看珍稀动物般的眼神看着他：“到底有什么可紧张的？”
之前进别的副本时，也没见萧霄这么紧张啊。
萧霄愁眉苦脸：“你不懂。”
像秦非这种就算被怪物在屁股后面追着跑，依旧还能在脑内冷静规划逃亡路线的人，是不可能共情他们这种一有点风吹草动就夜里睡不着觉的高敏分子的！
萧霄叹了口气，羡慕地看着秦非：“我要是有你这种定力，怎么着也能在副本里多活一年半载。”
“让我紧张的不是副本本身，而是‘不知道会不会被选中’的那种悬而未决的感觉，你能明白吗？”
萧霄在紧张心理作祟之下表达欲爆棚，滔滔不绝地讲述着自己此刻的内心活动。
“你想象一下，现在你正坐在自己的家里，但很快，再过几分钟，你或许就会被系统投放到不知什么鬼地方去。”
“那里充斥着妖魔鬼怪和暴力血腥。”
“你看看眼前舒服又平静的世界，会不会有一种错乱的感觉？”
秦非摇了摇头：“不，我不会。”
“我并没有那种悬而未决的感觉。”
秦非道。
“事实上，我有一种预感，我一定会被抽中进这次副本。”
这预感是无来由的，但十分强烈。
当他异常确定自己必然会进入对抗赛时，那种未知所带来的紧张感便自然而然地消失了。
萧霄：“？”
这也未免太自信了一点吧，预感这种东西，也可以当真的吗？
“你——”
话未说完，广播预告的5分钟时间过完，萧霄眼前白光一闪。
他条件反射地眯起眼睛，等到再睁开的时候，视野中便已经只剩下一个空荡荡的客厅了。
秦非不见踪影。
萧霄：“……艹。”
还真的被秦非说中了。
他果然被抽中投放进了对抗赛。
秦大佬是预言家吗？
怎么说什么应什么？？？
……
【第1000001号玩家：小秦，载入中——】
【欢迎来到规则世界！】
【R级对抗副本：狼人社区即将在5秒钟后正式开启，请玩家做好准备！】
熟悉的系统提示音在耳畔响起又消散。
秦非睁眼的时候，发现自己正躺在一间卧室里的床上。
出现在眼前的是一个普通而正常的房间，房间面积不大，但生活气息很浓。
房里很安静，没有拉窗帘，明媚的阳光从窗外倾泻而入，隐约能够听见外面传来清脆悦耳的鸟鸣声。
从窗口处的树冠高度来判断，这里应该是四楼左右。
秦非身上盖着一床浅蓝色的纯棉被褥，距离床不远处有一张书桌，上面堆满各种五花八门的册子，高低错落，排列得像一座座小山。
书桌旁的书架上整齐地排列着课本、杂志和手办，旁边的挂钩上挂了件蓝白相间的外套，像是校服。
床下铺了张摇粒绒地毯，上面勾着可爱的图案，写了八个大字：“好好学习，天天向上”。
看样子应该是个学生的房间。
这还是秦非开始直播以来头一回独自在副本中醒来，目光所及的范围内完全没有其他玩家的影子。
秦非调出弹幕面板。
虽然直播才刚开始，但他的直播间里已经有了非常多人，并且数量正在以一种十分恐怖的趋势猛烈上涨。
“来了来了。”
“1111111.”
“哦哦哦这么快又开播啦，主播好敬业！”
“大家有没有看到今天的直播间信息？是阵营对抗本诶！”
“卧槽？？？主播D级了？真尼玛播一次升一级啊！？？”
各种聊天信息飞速闪过。
秦非抬眸微笑，对着镜头彼端他那素未谋面的观众朋友们打了声招呼：
“嗨。”
和大多数一开播就满脸苦大仇深的主播不同，秦非看起来心情非常好的样子，眉梢眼角都笑意盈盈。
窗外灿金色的阳光洒落在床边，为他纤细卷翘的睫毛镀上一层金色的晕影，略显苍白的皮肤也因此平添了几分暖色。
就在秦非打完招呼后，弹幕短暂地静默了一瞬。
紧接着，那些五花八门的闲聊都变做了整齐划一的句式：
“老婆！！！”
“老婆老婆老婆，老婆我好想你呀——”
“老婆我又来了！老婆加油加油，快点升级成高阶主播，等到那天我一定把我攒的金币全都打赏给你！”
“老公挣钱老婆花，今晚也想快回家！”
层出不穷的骚话像海浪一样扑面而来，差点把秦非的视野完全淹没。
铺天盖地的“老婆”与“主播加油”声中，间或夹杂着一些不太合群的声音，大概是无意间乱入的新观众，难得见到这种阵仗，被吓了一跳：
“我靠，这直播间什么情况？”
“这个D级主播怎么有这么多粉啊，刚开播不到一分钟直播间就进了快3W人？？？”
“这主播是什么新星蛊王吗，怎么直播间的粉看起来都有点神志不清的样子？？”
秦非又笑了笑。
他关掉弹幕翻身下床，来到书桌边。
系统刚才播报的副本名是“狼人社区”，狼不狼人的秦非暂且看不出来，“社区”倒是体现得十分明显。
从卧室窗子向外看，可以看到一栋栋整齐排列的居民楼，散满阳光的广场上有不少人在走动。
年轻的，年长的，推着婴儿车的。看起来与正常世界中的小区没有任何区别。
秦非收回视线，在桌上看见一个相框。
里面是卧室主人的照片。
这是个十六七岁的男生，穿着校服，面对镜头时笑容拘谨又羞涩，看起来性格很腼腆的样子。
男生的长相平平无奇，小眼睛，扁扁的鼻子，脸上冒着几颗青春痘。
算不上好看也算不上丑，属于那种扔进人堆里就找不到的类型。
桌上的练习册上写着他的名字：王明明。
秦非瞥了一眼自己身上那件风格与卧室十分适配的蓝白格纹睡衣。
这并不是他穿进副本来的衣服，而是进入副本后自动更换上的。
所以，他现在扮演的角色，就是这个学生王明明？
秦非拉开抽屉，抽屉里放着一块正面向上的镜子，他低下头，在镜子中看见了自己的脸。
还是秦非的脸。
和相片中的王明明没有半点相似之处。
秦非眨眨眼，将镜子从抽屉中取出。
随着他拿东西的动作，一张纸条从镜子底部轻飘飘地滑落。
秦非伸手接住。
紧接着，他看见了纸条上的字。
那是一行十分毛糙的字，颜色红中带黑，像是用手指蘸着血液浸染在纸张上写就的。
看上去十分刺眼，在这个温馨洁净的房间中更显得尤为醒目。
【要听爸爸妈妈的话！！！】
字迹一个比一个大，一个比一个清晰，最后几个感叹号几乎力透纸背。
秦非皱了皱眉，检查完抽屉和镜子，并未发现其他异状，秦非于是又将纸条与镜子归位到原处。
之后十来分钟，秦非一直在房间中翻翻找找。
没找到其他有用的线索。
桌上的课本和练习册上都是普通的高二知识点，王明明看起来成绩中等，做的题有错有对。
排查完卧室内的角角落落后，秦非终于将视线投向了一旁的卧室门。
或许，该去看看外面有什么了。
不出意外的话，外面应该是有人的。
从刚才开始，秦非就一直听见门的另一侧传来一些窸窸窣窣的响动。
他没有选择直接开门查看，是想先看看卧室中能否找到一些有用的线索或规则。
毕竟，在诸多恐怖游戏和电影中，最常见的炮灰死法就是开门杀。
但现在，这门已经非开不可了。
秦非颔首，一步一步迈向房间门。
随着“咔哒”一声轻响，卧室门缓缓向外滑开，一阵浓郁到几乎令人窒息的腐臭气扑面而来。
秦非的喉结轻轻动了动，他不由自主地吞咽了一下，压下胃部翻腾的生理性呕吐感。
门外，是一个与门内截然不同的人间炼狱。
满地的鲜血。
断肢，内脏，头发。
一具残破不堪的尸体躺在这个本该被称之为客厅的地方。
他的手脚被剁下，胸腔被剖开，一双死不瞑目的眼睛死死瞪向秦非所站的方向。
一对身穿围裙的中年男女正手拿电锯与剁骨刀，站在那具死尸旁边。
异常刺鼻的血腥味中，他们诡笑着，缓缓转过身来。
“你睡醒了，亲爱的儿子！”他们用相同的声调异口同声地说道。
第65章 狼人社区02
在遥远的另一个维度, 今天是灵体们的狂欢日。
久违的R级直播，终于开始了！
从F级到A级。
每一个有玩家参与对抗赛的大厅正中位置，都冉冉升起了一块泛着灿金色光芒的崭新光幕。
无数灵体环绕在光幕前, 眼底满是憧憬与狂热！
通常来说，越是在高级的直播大厅中，直播状况也就越盛大。但今天，D级大厅热闹得有些不同寻常。
“你们怎么都跑到D级大厅来了？”
D级厅门口的过道上，一个灵体拦住另一个灵体询问道。
它这一路看见了许多全身闪烁着彩色光芒的高阶灵体，全都行色匆忙地闪身进入D级大厅, 这引得它十分好奇。
那被它拦住的灵体急匆匆地摆手：“哎呀, 当然是有好看的。”
话说得太敷衍，对面不愿意撒手。
灵体急得嘴都要瓢了：“我是追着我家主播来的，你快松开我, 再晚就占不到好位置了！”
其实并不存在什么好位置不好位置。
大厅中的空间可以折叠压缩, 而光幕虽然悬浮在空中，画面却是直接投射到每个灵体眼前的。
它们甚至可以在观看直播时调节各自视角下的画面大小和亮度, 而完全不会影响到别人。
这个灵体着急进大厅，纯粹是为了凑热闹。
这么有意思吗？
到底是哪来的D级主播，人气都快要比A级主播更旺了？
D级大厅门口，来来往往的观众被那两个灵体的对话所吸引。
不过片刻时功夫, 又有好几个观众打消了原本去A级、B级大厅的念头，转而跟风进入了D级大厅。
……
直播画面中, 一身睡衣的青年正站在血肉横流的客厅边缘。
他眨了眨眼, 瞟向对面两人的头顶。
在秦非的视角下, 那悬浮在空气中的荧光色信息条上赫然显示着：
【爱你的爸爸：好感度10000%（你是爸爸在这个世界上最最疼爱的宝贝）】
【爱你的妈妈：好感度10000%（你是妈妈在这个世界上最最疼爱的宝贝）】
秦非：“……”
继守阴村那个被他弄坏纸钱串, 好感度变成负10000%的村民大爷之后，他好像又遇到了奇怪的人呢。
这一次的好感度虽然是正向的, 可秦非却并没有感到多么愉快，反倒只觉得后背隐隐发寒。
好感度，10000%。
这NPC两口子，是真的很爱他们的NPC儿子啊。
可他们这么爱自己的儿子，却似乎完全没有意识到，此刻眼前的站在他们眼前的，并不是真正的王明明。
这其中是有什么还没揭开的秘密吗？
还是说，这是副本给NPC强行施加的障眼法？
或许现在在这对夫妻眼中，秦非就是他们儿子的模样。
如此狂热地疼爱着孩子的父母。
倘若他们发现了他是一个试图取代王明明、潜入这个家中生活的仿制品，又会做出什么样的事来？
秦非的视线不着痕迹地从那一地流淌的鲜血上扫过。
客厅中的夫妻还在看着他。
秦非勾起嘴角，学着他们的模样露出一个微笑：“早上好，我亲爱的爸爸妈妈。”
他刚才在屋里看过闹钟，现在是早上七点半。
听见秦非叫他们“亲爱的爸爸妈妈”，王明明的父母脸上顿时露出满意的神色。
他们嘴边的笑意更深了，眼角唇畔的皱纹也跟着愈加深刻，将他们装点得像是两具没有生气的木偶。
王明明的爸爸：“今天儿子真是乖巧懂事。”
王明明的妈妈：“对啊。”
王明明的爸爸：“看见我们没有露出害怕的神色。”
王明明的妈妈：“还跟我们问好。”
随即两人头顶的好感度条齐齐上涨，变成了10520%。
秦非闻言心中一跳。
他似乎做出了错误的选择。看样子，王明明平时和爸爸妈妈的关系并不亲近。
但这一点在王明明的随身物品中完全没有体现出来。
刚才，秦非在卧室里查看过王明明的书包和作业。
他的每一张考卷上都有父母的签名和鼓励的话语，无论成绩好还是差，父母的表扬从不缺席。
再加上这对恐怖夫妻头顶异乎寻常的好感度条。
一切都给了秦非错觉，让他以为这一家三口关系和睦。
但现在看来，所谓的和睦关系，或许只是父母单方面的而已。
好在他和王明明有所出入的表现并未引得父母的怀疑，反倒让他们对他更加疼爱了。
王明明的爸爸：“儿子，我们知道你不喜欢血。”
王明明的妈妈：“一会儿我们分完尸，会把客厅打扫干净的。”
王明明的爸爸：“你先出门玩一会儿吧，门口有零钱，下去吃点早餐。”
说完他抬起手，指向一旁的电视机前。
那里有一条干净的路，宽度仅容一人通过，一看就是这两夫妻特意为“爱干净”的王明明留出来的。
两人说出这段话时驾轻就熟的姿态，仿佛相似的场景已经在这个家中发生过无数次。
……
分尸。
难道是他们家日常生活中十分寻常的一环吗？
秦非望着两人，意识到了一件事。
为什么他在王明明的卧室中没有找到和父母关系有关联的提示？
因为这并不重要。
“玩家在扮演王明明时出现严重ooc”，听起来好像很糟糕，但这并不是一个即死flag。
王明明的父母非常、非常疼爱儿子。
只要秦非顶着王明明的脸，即使表现出和平日截然不同的行为举止，王明明的父母也不会生气或是怀疑。
重点，大概就是“顶着王明明的脸”。
秦非这样想着，脑海中却回想起刚才在卧室里照镜子时，镜中浮现出的他自己的模样。
“好的，我换一身衣服就出去吃早餐。”
秦非向那对站在遍地碎肉中的夫妻点了点头，回头向卧室走去。
就在秦非转身往回走的同时，D级大厅的光幕前，一个灵体正紧盯着正在直播的画面。
它的神色紧绷，口中不断喃喃道：“完了！完了完了，怎么会是这个副本……主播死定了啊……”
它自言自语的声音被旁边的其他观众听到，距离它最近的灵体一把抓住了它的手腕：“什么？你什么意思？”
R级阵营对抗赛加上这次，一共已经开播了三场。
前两场每次选用的都是全新的、从未有人看过的副本世界。
所有观众都认为，这次当然也该是一样的。
可现在直播才刚播了个开头，连阵营对抗的规则都还没出来，怎么就有人断定主播死定了呢？
听这个灵体话里的意思，难道他看过这个副本？
随口的一声嘟囔突然让自己成为了万众瞩目的焦点，那灵体愣了一瞬，生怕因为当众造谣被大厅安保轰走。
它连连摇头否认：“不是，不是，这个狼人社区的副本我当然没有看过。”
脾气急的观众骂道：“那你说个——”
屁字还没出口。
那灵体接下去的话却让所有观众全都竖起了耳朵。
“但是。”
“直播里这对夫妻，我的确是见过的。”
什么？？
瞬间，更多目光将那灵体包围了。
那个灵体抖了一下，小声道：“这对夫妻……爱看惩罚本的观众，很多都知道他们。”
惩罚类副本。
专门用来制约那些在规则世界中触碰了各种红线的主播。
极具危险，十死无生。
血腥、刺激、暴力、凶残。
所有观众喜欢的元素全都在里面汇聚。
也正是因此，灵体们若是想观看惩罚类副本，需要支付的服务金极高。
不是一般人看得起的。
这对没事就爱肢解人的恐怖夫妻，在惩罚本中虽然并不常出现，可知名度却非常之大。
“有他们在的那个惩罚本名叫《诡异的爸爸妈妈》，我一共刷到过三次，每一次，被投放进去的主播都没能活过半个小时。”
准确的说，是全都没能活着走出那个客厅。
三次。不同的主播看到客厅那个血肉横飞的场面，给出的反应也都不尽相同
有低阶主播受到惊吓放声尖叫。
也有高阶主播镇定自若临危不乱。
可，无论主播在卧室门口怎么做，那对夫妻对待他们的态度似乎都没什么差异。
他们永远都对主播微笑点头，让他出门玩一会儿。
——就跟他们现在对这个叫小秦的主播所做的一模一样。
“然后，每一次。”
那些盯着它看的眼神实在太热烈了，灵体战战兢兢地道：“每次，当主播们走到家门口的时候，那对夫妻就会突然暴起！”
拎着手中的电锯和砍刀，从背后一拥而上，口中疯狂呼喊着：“你不是我们的儿子！”
“你不是我们的儿子！”
“你不是我们的儿子！”
“然后，主播就彻底完球了。”那个灵体的语调中有一丝无奈。
所以说这对夫妻为什么出名？
还不是因为《诡异的爸爸妈妈》这个副本太坑了！
灵体观众们缴纳那么高昂的服务费，能够看到的剧情却只有那么一丁点。
虽然确实挺限制级的吧。
但。
量也太少了！
观众们眼睛一闭一睁，玩家就死了，直播就结束了！
而且每次的剧情还都是一样的，看到最后，观众只要一见到那床蓝白相间的被褥，就已经知道后续会发生什么。
这完全就是商业诈骗！
灵体说到这里，气得咯吱咯吱直咬牙。
“至于狼人社区里的其他内容，我是真的一点也没见过。”
它将直播间随手切换到其它几个主播的视角，随意瞟了两眼，又切回来。
毕竟，惩罚本里的所有主播，全都死在王明明家的客厅了。
当然也就没能带观众们参观外面的小区。
灵体说完这些，顿时在直播大厅掀起了轩然大波。
现在簇拥在R级光幕前的，有不少都是从前两场直播一路追过来的秦非的粉丝，听到它这样说，顿时急眼了。
“什么？？”
“艹我真是服了，老婆可不能死在这里啊。”
“呸呸呸，不要说不吉利的话！”
也有一些不同的声音。
“能说吗，其实我还挺期待的捏……”
“确实。已经开始喉咙发干了。”
“主播长得这么好看，死相一定也很美吧！”
双方眼神交错，瞬间在空气中冒起无形的火花，噼里啪啦燃烧着。
整个大厅中的气氛无比紧张。
而与此同时，直播镜头中，秦非正站在他温暖又舒适的卧室里换衣服。
为了尽量维系住自己的人设，他直接拿了挂在门口的那件一看就最常穿的校服，二话不说便往身上套。
秦非在换衣服时抽空看了一眼弹幕界面，飘过眼前的评论稀稀拉拉，不知观众们又在聊些什么他听不得的话题。
将校服的角角落落都理平整，秦非推开门，再次走进客厅。
爸爸妈妈依旧站在客厅中，一人举着电锯，一人举着砍刀，微笑地看着他。
他们的脚下，那具尸体变得愈加粉碎了，旁边堆着几个浸泡在血污中的巨大黑色垃圾袋。
里面装的是什么，想必无需再多言。
秦非镇静地向着二人颔首，迈开长腿，一步一步朝门边走。
D级直播大厅内，观众们正为着秦非的每一步而牵动心神。
之后发生的一切，真的会如刚才那位观众所说的那样吗？
他们一路追随而来的神级新人，会在还未长成前，就先折翼在此吗？
灵体们那颗并不存在的心脏正在狂跳，泵压着虚假而滚烫的血液，流向他们的四肢。
粗重的呼吸声此起彼伏。
紧张！
紧张！
光幕中，秦非与王明明家大门的距离越来越近了。
那对父母正在背后望着他。
他们的目光像是无形的丝线，被胶水粘在秦非的身上。
身体不动，头却随着秦非行走的轨迹不断扭动着。
扭动，再扭动，到最后已经扭到了常人完全无法理解的角度。
身体依旧向前，头却270度地扭到背后，几乎扭成了一个麻花！
秦非对此似乎毫无所觉，他仍在朝着王明明家大门的方向走。
看啊！
主播那张清俊的脸上似乎闪过了一抹思索。
他是预感到了吗？他即将迈向死亡！
大厅内一片寂静，落针可闻。
——秦非倒是的确没预感到自己正迈向死亡。
但他在思考另一件事。
刚才他回卧室时，趁着只有自己一个人，又偷偷照了一下镜子。
镜子里出现的的确、毫无疑问的，就是秦非。
他也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脸，指尖传来的触感依旧，那挺直的高鼻梁，说什么也不可能是相片里王明明那样的土豆鼻子。
王明明的爸爸妈妈看着他时，并没有认出他不是王明明。
倘若是因为别的什么也就罢了。
但倘若，这真的是系统的障眼法呢？
系统模糊了那对夫妻的感知，它欺骗了他们，让他们以为自己就是他们的儿子。
如果是这样，在那对夫妻看向镜子时，系统的障眼法，又能否将镜子中的画面一同改变？
秦非不动声色地掀起眼皮，琥珀色的瞳孔中闪过锐利的光，王明明家的大门就在不远处，被玄关的多宝阁装饰架挡住。
从多宝阁镂空的缝隙中，秦非隐约可以看见，那扇门上，挂了一面巨大的穿衣镜。
虽然他没有回头，但背后灼热的视线如影随形，令他全然无法忽略。
在距离玄关只有一步之遥时，秦非忽然停住脚步。
不能继续向前了。
再向前的话，他的身影一定会暴露在门上那面镜子里。
他斜斜望向不远处拐角后的大门。
门的左下角装了一个门吸，玄关右侧的地面上没有摆放任何拖鞋等物品。
很少有人家会在入户门上装门吸，秦非认为，这极有可能是副本给予玩家的一个提示。
王明明家的大门，八成是向里开的。
在无数观众屏息凝神的注视下，秦非忽然扭头，对着王明明的妈妈开口道：“妈妈，可以帮我开一下门吗？”
他转身的动作太过突然，王明明的爸爸妈妈倏地收回绕成一圈的脖子，两颗脑袋还在胸腔上方轻轻回弹了几下。
但秦非对此没有任何反应，表现出了一种视若无睹的淡定。
秦非提出这个要求时，甚至没有给出任何理由。
但王明明的妈妈想也没想就答应下来：
“好的，没问题，亲爱的儿子。”
她就那样依旧举着砍刀，在无数灵体提心吊胆的关注之下，慢悠悠地靠近玄关，靠近玄关旁的主播。
然后从主播面前走过。
直到走到他们家的大门口。
她伸手拉开了门，那扇贴在门后的镜子随着她的动作，被夹在了门扇与墙壁之间，再也照不到任何人。
“谢谢妈妈。”秦非笑得阳光灿烂。
直播大厅里的灵体们仍处在恍惚当中。
“主播……没事？”
“主播就这么出去了？怎么什么也没发生啊……”
人群正中，那个爱看惩罚副本的灵体沉默良久，猛地一拍大腿！
“我懂了！！镜子，是镜子！”
“以前的主播都是直接走向玄关自己开门的，只有这个主播让妈妈帮忙开门，他没有照到门后面的镜子！”
灵体一脸激动。
这个在惩罚副本界困扰住主播与观众许多次的死亡设定，在今天，终于被人破解了！
这面镜子，看似明晃晃地挂在那里，但要想参透其中隐藏的奥秘却绝非那么轻易。
假如在卧室时，主播没有拉开那个抽屉，没有照抽屉里的镜子；
假如主播在客厅没有和爸爸妈妈打招呼，没有发现即使他崩了人设，爸爸妈妈依旧毫不怀疑他“王明明”的身份；
假如他被客厅里的遍地血污吓成惊弓之鸟，忽略掉了门后的细节。
他都无法成功逃离这个血腥的客厅。
以前的那些主播死得都太快了，快到观众们甚至都没能留意到，他们是在被镜子照到后才触发了死亡flag。
原来这不是一个毫无缘由的必死副本。
原来玩家所需要做的，仅仅只是隐藏好自己的身份——隐藏好镜子中的，真实的自己。
正是那些看似不经意实际却环环相扣的偶然。
才让主播走向了唯一胜利的结局。
“他发现了盲点！”
光幕中，秦非已经站在了王明明家门外。
玄关的墙面上贴着一张写满字的纸。
【王明明的家庭守则】
1.好孩子要听爸爸妈妈的话。
2.中午12点的午餐和晚上6点的晚餐不容错过。
3.2楼是大人才能去的地方，小孩子不要轻易踏足。
4.一模一样的一家人，才是好的一家人。
5.爸爸妈妈永远爱你。
秦非将纸条上的字读了一遍。
其他那些意义不明的规则暂且不论，起码有一条是明确的：
他现在出门去吃早餐，需要在中午十二点前赶回来。
王明明的爸爸妈妈依旧在客厅里，对秦非挥舞着他们沾满鲜血的手，张开口，无声地说着：
儿子，再见。
在这样的注视下，秦非缓缓阖上了王明明家的门。
王明明家住在四楼，秦非向着不远处的电梯走去。
只是还有一点，秦非不太明白。
他现在玩的不是阵营对抗赛吗？
阵营呢？
对抗呢？
莫非这游戏的阵营区分，是需要玩家自行在副本背景中摸索吗？
事实证明，游戏规则没有这么复杂。
就在秦非走进电梯间的一瞬间，伴随着一声清脆的铃响，系统提示在所有玩家脑内响起。
【R级对抗类副本：狼人社区，玩家已全部载入场景。】
【现在为大家播报本次对抗赛规则。】
1.本次对抗赛分为红白双阵营，初始阵营随机分配，阵营提示可在各玩家的属性面板中查阅。
2.阵营划分非固定、可转换。转换阵营需使用道具物品“阵营之心”，该道具物品具体获得方式不明，需由玩家自行探索。
（注：阵营仅可转换一次，请各位玩家谨慎使用道具。）
（注2：阵营之心具体使用限制的最终解释权归属系统所有。）
3.对抗赛赛程总计15天，在赛程期间，玩家每完成一个阵营任务即可获得相对应分数，赛程结束时，累计分数更高的阵营获得胜利。
4.本赛季唯一隐藏任务：解开狼人社区背后的秘密，拯救被困的灵魂。
完成隐藏任务即可提前结束游戏。
隐藏任务的级别高于阵营积分，完成隐藏任务的阵营可直接获得胜利。
【本赛季口号为：最精彩刺激的对抗类直播，尽在狼人社区！】
【祝各位玩家游戏愉快！】
就在广播结束的下一刻，秦非的属性面板最下方赫然多出了一行字：
R级阵营对抗赛进行中——主播当前阵营：红方。
与此同时，秦非摸了摸王明明的裤子口袋，从里面掏出了一个硬邦邦的东西。
那是一颗泛着鲜血色泽的，爱心型的红宝石。
第66章 狼人社区03
秦非站在电梯里, 盯着手中的石头，表情十分古怪。
石头上方的空气中漂浮着一行提示说明。
【阵营之心（红）：捏碎阵营之心即可转换阵营。】
（注：当前道具状态为-不可使用）
提示中没有说怎样才能让道具可以使用，秦非想了想, 将道具塞回了裤兜里。
这东西一时半会儿他暂且用不到，还有许多时间去探索它的功能。
他继续查看着自己的属性面板，在那行提示他是红方的文字下方，还有一行更小的阵营说明。
【当前阵营任务：寻找潜藏在狼人社区中的鬼。指认一只鬼得一分，杀死一只鬼得两分。】
（注：指认错误不扣分，但系统可以担保, 你不会喜欢这个错误带来的后果的。）
这威胁看起来比扣分还要糟糕的样子。
秦非盯着属性面板上的字, 神情晦暗莫名。
鬼……吗？
他想起了王明明家的客厅里，那遍地的鲜血与尸块，以及王明明的爸爸妈妈那扭成麻花的长脖子。
秦非关掉属性面板, 将注意力放在了电梯里。
狭窄的电梯缓慢下行, 电梯四面贴着各种各样的广告单，还有电子喇叭持续不断地播放着音乐。
和秦非在正常世界坐过的那些普通电梯没什么两样。
美容、植发、家政上门……秦非的目光从一张张广告上略过, 最后停在了一张贴在电梯角落的公告单上。
那是一张粉红色的公告纸，上面印着黑色铅字。
【狼人社区暑期志愿者招募启示】
7月1日起，本社区将迎来一个人数为28人、为期一个月的外省旅行团接待任务，现在社区内部招募志愿者。
志愿者需做的工作：
1.在7月1日早上7:30分, 带领来到社区的旅行团入住社区西南侧的活动中心。
（注：床位已提前备好，具体安排详见活动中心内部）
2.发扬爱心和热心, 在接下去的半个月中, 尽力接待好借宿在社区的游客, 担任游客与社区之间沟通的桥梁。
下面是一行标红加粗的字。
注：本次接待活动是本社区参与评选市级文明社区的重要指标, 请大家踊跃参与！
7月1日。
28人。
外来旅行团。
秦非眼神闪了闪，心中有了猜测。
四层楼的高度一眨眼便走完。
随着“叮咚”一声响, 电梯抵达一楼，门缓缓打开。
王明明家居住的楼栋位于整个社区的正中位置，一楼大堂左侧便是狼人社区的物业管理中心。
物业中心门口正聚集了一大群人，秦非走出电梯的瞬间，扑面而来的吵闹声几乎将他淹没。
秦非停住脚步，在几米远开外观察着他们。
那显然是一大群玩家，因为秦非在人群中看见了不止一个熟面孔。
林业。
三途，鬼火。
以及……蝴蝶和他的傀儡们。
也未免有些过于凑巧了吧。
一场对抗赛，报名者何止千人？但大家却都聚集在了这里。
秦非目光闪了闪，那种被系统针对的感觉又一次从心底浮现出来。
此时，玩家们正穿着整齐划一的红白条纹T恤，三三两两地站在一起。
他们的头上顶着黄色遮阳帽，帽子上用难看的字体绣着一行标语：
锦程旅行社出行专用。
锦程旅行社。
这个有些眼熟的名字吸引了秦非的注意。
不过这一次，人群中并没有出现导游或类似导游的身影。
秦非数了数在场的人数，不多不少，正好28个。
系统并未公布参与副本的玩家总人数共有多少。
但，从已知情况来看，秦非无疑是抽中了一个少数派的身份。
不知道是好事还是坏事。
因为是R级副本，副本中的玩家差异性非常巨大。虽然大家都穿着统一的服装，但哪怕仅仅从神态上区分，依旧可以轻易辨别出高低阶玩家之间的不同。
甚至，这里貌似还出现了几个第一次进副本的纯新人。
——秦非之所以能看出来，是因为有个一脸皱纹的老大爷正站在那里高声地嚷嚷着：
“这里是哪里？你们又是什么人！”
他看起来非常惊恐，低头使劲扯着自己身上的衣服：“你们把我带来这里有什么目的？？”
他的身旁站了几个和他看起来一样茫然又无措的人。
虽然不像大爷反应那么剧烈，但同样也都一脸懵，有个瘦瘦小小的双马尾女生在小声地抽泣着。
场面格外混乱。
有老玩家试图去和那个正手脚乱舞的老大爷交流，但那人似乎对周围的一切都很抗拒，几乎是连抓带打地将老玩家轰走了：“走开！不要碰我，你们这些绑架犯！”
这人也太狂躁了！
那老玩家晦气地对着空气啐了一口，懒得再搭理他。
第一次进副本就进了个R级本。
很难说那家伙究竟是幸运还是倒霉。
“这里到底是什么地方啊？”
一群新人没有一个敢冒头说话，最后，还是那个双马尾小姑娘擦干了眼泪，细声细气地问道。
实话说，老玩家们都没什么热情回答。
但这毕竟是团赛，现在大家彼此不清楚对方属于哪个阵营，万一这些新人是自己这边的呢？
假如他们现在都不吱声，过会儿新人全死了，自己的阵营没人了该怎么办。
虽然新人十有八九也派不上什么用场。
但，活着的总比死的要好些。
又有一个老玩家认命地上前，这一次，她特意避开了那个情绪不太稳定的大爷，专程对着双马尾说话。
“你们刚才有没有听见系统的提示？”
那些新人全都围拢了来，就连老大爷，同样也在犹豫过后也站了过来。
听见老玩家的询问，他们齐齐点头。
“你们可以叫我崔冉，这里是生存类的恐怖直播……”
崔冉尽量精简语言，将大量信息压缩在一起，灌输给对面的新人。
“……总之这里非常的危险，一不小心就会遇到死亡危机。”她压低声音，像是告诫又像是恐吓。
秦非留意到，崔冉并没有告知这些新人：输掉阵营赛不会失去性命。
三言两语讲完了重点，崔冉清了清嗓子，堆起和善的笑容掩住眼底的算计：“现在，你们可以打开属性面板，看一看自己的阵营和任务。”
——截至目前为止，所有玩家都只知道自己阵营的信息。
他们不知道身旁的人是什么阵营，也不知道对方阵营的任务是什么。
崔冉是个二十来岁的女生，长相秀气斯文，肤色匀净，一头深棕色的直发披散在肩头，说话清亮又掷地有声，很容易便赢得了一众新玩家们的好感。
在各个新玩家表现出正在查看属性面板的样子后，她状词不经意地询问了一句：“怎么样？看到了吗？”
一个平头男性新玩家闻言连连点头：“有的有的，看到了！上面写着我是红方阵营，要我去抓……鬼？？”
他的声音渐渐小了下去，表情有些惊恐。
而他话音落下的瞬间，忽然感到后背发凉，像是有数道饿狼般的目光狠狠怒视着他！
男玩家打了个寒战，回过头去。
那些目光却又都消失了，他身后的老玩家们纷纷低垂着头，不知在想些什么。
“你呢？你的阵营是什么？”崔冉抿了抿唇，还想继续套话，笑容满面地看向自己面前那个双马尾。
双马尾的眼神却闪了闪。
她回避了崔冉的问话，选择了闭口不谈。
寂静在空气中流淌，崔冉脸上的笑容却未变。
她向后退了半步，回归到老玩家的阵营当中，仿佛全然没有觉察到背后那一道道怨怼的眼神。
红方所有的人现在都恨死崔冉了。
他们不明白，她给新人科普就科普，没事在那里挑什么乱？？
原本，在双方信息都不透明的情况下，红白两阵营是站在同等地位上的。
红方想知道白方的信息，白方同样也想知道红方的。
大家完全可以使用一些诸如“在纸上写下不记名留言，混合之后再取出传阅”之类既不会暴露单一玩家阵营、又能够彼此沟通的法子。
但现在，一切都被那两个蠢货给毁了。
红方玩家们的眼神像刀子，不着痕迹地刮过崔冉，和那个连究竟发生了什么事都不明白的男新人脸上。
心里憋屈得要死，但为了不暴露身份，又不能说什么。
看崔冉的样子，她应该是白方的吧？要不怎么能在平头男说出红方任务内容后，还维系着一脸淡定的表情呢？
但也不一定。
或许只是她伪装得比较好。
因为她之后还特意问了双马尾，想让其他人继续将白方的底也给抖出来。
现在，每个红方的人都烦躁得要命，白方玩家却若有所思，各自在心中盘算着什么。
秦非没有买一分钱的票，免费围观了一场闹剧。
虽然同属于被揭了老底的红方，秦非的心情却并不像大多数红方玩家那样差。
他已然从刚才一众玩家的反应中，大致推断出了白方的阵营任务是怎样的类型，并得到结论：崔冉的所作所为并不会影响到红方太多。
眼看那边折腾得差不多了，秦非伸手握拳，抵在唇边轻轻咳嗽了两声。
传来的动静立刻吸引了众人的注意。一瞬间，数十道或是惊讶，或是探究，或是充斥着警惕的目光落在了秦非身上。
秦非缓步从拐角的阴影处走了出来。
对面的玩家群体出现了小规模的骚乱。片刻后，有个斯文儒雅、言谈举止都令人如沐春风的中年人走了出来：“你好，请问你是？”
秦非对着中年人点点头，语气温和地开口道：“你们好，我叫王明明。”
话音落下，对面的林业和鬼火三途头顶顿时冒出了问号。
好在他们的反应都比较快，没有一个让身旁其他人发现异状。
秦非的脸上带着轻柔而乖巧的笑意，配上他身上那身校服，看上去完完全全就是一个性格温顺的男高中生。
“你们就是来我们社区暂住的外省旅行团吧？”秦非双手交叉摆在胸前。
他说话时脸上不自觉地带了几分局促，看上去有些小紧张的样子：“我是狼人社区的志愿者，负责照顾安排你们这些天的住宿，请跟我来吧！”
林业几人都惊呆了，秦非这是几个意思？
偏偏其他玩家并不认识秦非。
他们一进副本就直接出现在了物业门口，穿着一样的衣服、戴着一样的帽子，男女老少、低阶高阶都混在一起，人数还恰好是双数。
所有人十分自然地认为，旅行团这一批便已是全部的玩家了。
在先入为主的观念影响下，他们似乎将秦非当成了一个NPC。
他们立即围到了秦非身后。
有人开始尝试着和秦非搭话。
而秦非的表现就像一个再普通不过的引路NPC一样，对和自己无关的话题置之不理。
他带着旅行团走出了王明明家的楼栋大门。
来到户外玩家们这才发现，狼人社区的环境非常好。
这是一个老式的小区，居民楼房龄看上去有十几年，楼高都在10层左右，外墙大约是在近两年翻新过，漆面还很平整干净。
社区内的绿化做的不错，到处都是修剪得整齐漂亮的植物，居民们在路边散步，每个人脸上都笑意盈盈。
距离王明明家的楼不远处，有一条商业街，就开在小区内部的两排居民楼一二楼，饭店、理发店、宠物生活馆、按摩馆……等等，应有尽有。
因为现在时间还早，商业街上有不少门店都还没开。看起来略有些冷清。
玩家们一路走过，各自伸长脖子使劲观察。
虽然根据系统播报的游戏规则，这社区闹鬼。
但，起码，从外表上确实完全看不出。
在这样无比逼真、和真实世界中的小区完全没有两样的地方寻找“鬼”，虽然没有在尸山血海里逃命那样恐怖，但自有另一种让人浑身发凉的不适感。
这一点在四个新人玩家的身上表现得最为明显，他们紧跟在崔冉身后，一步也不愿离开。
其实秦非不清楚狼人社区的活动中心在哪。
但他分得清东南西北。
他选择了一条向西的主路，走出没多远便在路边看到了社区内的指路导引牌。
秦非不动声色地顺着导引牌所指的方向，及时调整了前进路线，没多久就带着大家走到了活动中心门口。
活动中心门口坐了几个正打着扇子的爷爷奶奶。
见到一行人过来，他们开始用带着方言腔调的普通话聊天。
“这就是那个外省旅行团吧。”
“要来住多久？”
“好像说是半个月。”
有个奶奶还向秦非招了招手：“明明呀，怎么是你带着他们过来，你当社区志愿者啦？”
秦非没想到自己王明明的身份，在离开王明明家以后也依旧能生效。
这似乎能够给他带来不小的便利，他对老奶奶点了点头：“嗯嗯对，早上好。”
爷爷奶奶们嘟囔了几句“明明真是好孩子”、“明明一家素质都很好”之类的话，继续晒起了太阳。
这个插曲，令玩家们对秦非的身份愈加深信不疑。
活动中心单独建在社区一角，共有两层，一楼是老年活动室、社区阅览室和居民会议室。
二楼不知原本是用作什么的，现在已经被清理出来，整齐排列着一架架铺好了被褥的折叠床。
玩家们各自走上前去，有人去挑选床位，也有人在活动中心内打着转，想看看能否找到什么规则或线索。
果然，一旁进门处的墙上贴着一张【狼人社区活动中心使用须知】
1.狼人社区活动中心全天候开放。
2.活动中心内没有工作人员。
3.活动中心内没有厕所。
（注：如需使用厕所，请出门五百米左转，使用社区内的1号公厕。）
4.活动中心内仅有老年活动室、社区阅览室和居民会议室三个功能区，其他房间均（/）为dedd）&%空44444置444444=/*
4.活动中心内仅有老年活动室、社区阅览室和居民会议室三个功能区，其他房间内偶有杂物堆放，请勿随意乱动。
5.因电路老化，活动中心照明设备功能不佳，入夜后请注意安全。
这张规则张贴在这里，已经是一个极为明显的提示：
活动中心里，有一些值得挖掘的东西。
很可能就是有鬼。
十来个玩家凑在规则前面研究着，各自在心中打着算盘。
看完墙上贴的告示，这些人也来到后方挑选床铺。
早一批去的玩家已经各自占了床位。
有老玩家从随身空间中取出一些不太贵重的备用衣物之类，放在床上当做标记。也有人将被子铺开，或是把帽子放在上面。
这些床铺看上去都没什么区别，大家挑选的都比较随意，期间并没有起任何纷争。
只是，有个动作最慢的玩家，在走向最后一张床时被人拦下了。
“诶，那是我刚才占的位置。”那个拦他的人这样说道。
“啊？”
被拦住的人皱起眉头。
“可是，这里好像没有别的空床位了呀。”
那个拦他的人闻言也有点迷茫，他数了数，发现屋里的确只有27张床。
他扭头望向站在门口的秦非。
还没等他开口询问，没抢到床铺的玩家已经自己解决了这个问题：“那边墙角好像还有一张折叠床。”
那张折叠床没有打开，对折放在角落里，旁边还有个大大的纸箱子，里面是叠好的床单被褥和枕头。
两名玩家于是一起过去，将最后一张床展开，摆在了旁边。
问题就这样十分顺畅地解决了。
房间里的玩家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许多人脸上都带着点迷茫。
这几个是纯新人，或才刚直播了一两场的F级玩家。第1次参加R级对抗赛，还有些摸不着头脑。
那个在物业门口和秦非搭话的儒雅中年男走了出来：“住宿问题已经解决了，要不，咱们先去社区里转转？”
他话说的比较委婉，所谓的“转转”，其实就是各自去做阵营任务的意思。
的确，来参加直播，当然是要做任务的，除了做任务他们也没什么别事的可干。
虽然在场不少的低阶玩家都是本着浑水摸鱼苟过这个本、白赚一段生存时长的理念报名参加的对抗赛。
但，来都来了，样子总还是要做的。
否则在直播间里影响不好，万一被系统判定成消极游戏，说不定还会弄出什么些骚操作来为难他们。
玩家们点头表示认可。
这个时候，却发生了一件大家都没想到的事。
那个在物业中心前发了一阵疯的新人老大爷，忽然又开始大吵大闹。
“你们要去哪里？！把我老头子一个人扔在这里？”
有老玩家见状忍不住回头，用一种介乎于嘲讽与劝告之间的语气道：“老大爷，你可别闹了，快去找找线索吧。到时候摸不清游戏的规则，第一个死的就是你。”
大爷一听却蹦哒得更欢了：“什么？这里死过人？”
刚才崔冉噼里啪啦说了一大堆，他好像一个字都没听进去似的。
“不行，不行，我老头子弄不明白你们这些年轻人到底在玩什么游戏，我还得回家给老伴做饭呢。”他嘟嘟囔囔地向楼梯口走去，“我得回家了，我真的得回家了……”
有玩家想上前去拦他，却又被身旁的其他人拉住。
这老头看起来倔强固执又不好说话，劝也劝不住，还不如随他去。
反正他年纪大了，脑子看起来也不怎么清醒，就算是和自己一个阵营，也派不上任何用场。
可是，所有老玩家心里都清楚，像这种直播范围清晰框定在“社区内”的副本，玩家是不可能走得出社区的。
假如硬要离开，很可能就会触发死亡flag。
有人露出不忍心的表情，更多人则是事不关己，一脸冷漠。
在大爷以身作则，第一个冲出活动中心以后，玩家们纷纷向外走。
秦非想了想，在“现在就回家，看看王明明的爸爸妈妈到底是不是鬼”和“去外面看看”之间摇摆不定。
最终他还是选择了和玩家大部队一起走向小区。
毕竟，王明明的家现在就是他秦非的家，只要想回去随时都可以，不必急于一时。
活动中心外，头顶的阳光越发灿烂了。
不少玩家正在路口踟蹰，犹豫着该朝哪个方向走。
倒是那个大爷，连路牌都没看，也不问人，一门心思往前冲，只给众人留下了一个远去的背影。
和无人问津的老大爷不同，秦非在玩家当中异常受欢迎。
不时有人尝试着和他搭话，但他一概不理，仅用微笑回应。
“你好，王明明，我想请教你一下，请问这个小区里最近有什么怪事发生吗？”
有玩家不死心，一直粘在秦非旁边，一副秦非不告诉他他就不走的牛皮糖模样。
秦非不得不开口作答。
他摇了摇头，将手支在下巴边，像是认真思考了一下。
“应该是没有吧……但也不一定？这几天刚放暑假，我才从学校回来不久，不太清楚呢。”
秦非在王明明卧室里翻过日历，现在是七月盛夏，正是放暑假的时候。
他说话的语气非常真实，半点也看不出是在瞎编，配上他身上那蓝白相间的校服，显得格外有可信度。
那个来问他话的玩家露出了明显的失望神色：“哦哦，这样啊，打扰你了。”
但他始终不相信眼前的NPC会什么线索也不透露。
他还想再问点什么，可还没等他张口，跟在几人后面的林业忽然挤上前来。
林业用手肘拨开前面几人，硬是凑到秦非身前：“王明明，你现在准备去做什么？”？
秦非微笑着看向林业：“现在吗？我准备去吃早餐。”
林业顺势接了下去：“我也没吃早餐，刚好有点饿了。”
说着他话锋一转：“王明明，你是学生吗？”
秦非点了点头。
林业道：“我也是学生，我今年高二，你呢？”
秦非笑了起来：“我也高二。”
说着他主动开口邀请道：“你说你饿了，要和我一起去吃早餐吗？我们边吃边聊。”
怎么回事？？这就和NPC搭上话了？？
后面被挤开的玩家们齐齐一愣。
这个小男生，反应还真是够快的！
虽然这个王明明，看起来只是个知道的不多的引路NPC。
可，怎么说他也是NPC呀，只要多问几句，迟早能挖出一些信息来的。
再说，王明明的态度虽然一般，但和别的NPC比起来，已经是难得一见的好了。
活动中心门口打扇子的那几个大爷大妈，刚才也有人去问过，人家压根不理他们。
玩家们顿时露出又羡又妒的神色。
第67章 狼人社区04
秦非带着林业, 鬼火和三途不近不远地跟在他们身后，四个人向商业街走去。
近半数玩家都选择了和秦非几人走相同的方向。
还有一些人则各自散开，有的尝试着去和居民打听消息, 也有的在小区内兜兜转转、观察地形。
一行人再次来到商业街时，已经是上午8点多了，出来觅食的居民越来越多，各个餐饮店内全都热火朝天。
秦非回过头，展露出温和又有点虚假、NPC气质十足的微笑。
他询问林业道：“你想吃什么？”
林业：“我都可以。”
秦非应了一声，看似随意地转身走向距离最近的店家：“那就这里吧。”
林业抬头, 看见头顶挂着一块红色招牌, 上面写着六个大字：
【老板娘炒肝店】
……炒肝。
作为一个纯粹的南方人，这种食物对林业来说十分陌生。
而且在一个闹鬼的副本里，“炒肝”这名字听起来多少有点恐怖了。
说实话, 林业更愿意去旁边的“晨晨早餐铺”或者“老爸汉堡店”, 可惜他拿到的任务就是抓鬼，只能硬着头皮往里进。
四人踏上台阶。
背后, 一群玩家鬼鬼祟祟地跟了上来。
就在秦非半只脚踏进店里的时候，一个穿着围裙的女人掀开门口的塑料帘子，从里面走了出来。
她臭着一张脸，浑身散发着一股浓郁的油腥气, 怀中抱了只巨大的木桶。
店门口围了这么些人，她却看也没看他们一眼, 自顾自走下台阶, 在一旁的下水道口边站定。
有路过的居民同她打了声招呼：“老板娘早啊！”
老板娘看上去脾气不太好, 闻言头也不抬地嗯了一声。
“哗啦”一声巨响。
她把桶里的东西尽数泼在了下水道口。
猩红混着黑绿色的粘稠液体流淌在地面, 散发出恶心的气味，里面漂浮着一些辨不清形状的碎块。
林业轻轻吞咽了一下, 表情不太美妙。
这个店里究竟卖些什么玩意啊……
他抬头看向身前的秦非，却见对方已经迈步进了店内。
他只好赶紧跟上。
店里还有唯一一张桌子，秦非像是早就看好了似的，一进店就径直走向那里。
三途和鬼火也跟着坐了过去，四个人将桌子占满。
门口的其他玩家也想一起挤进来，却被倒完垃圾的老板娘拦住：
“没位置了，你们去别家吧。”
她说话时面前整片空气都是臭的，让人分不清是她嘴巴的味道还是怀里桶的味道。
有玩家搓着手说：“我们进去等。”
被老板娘一个眼神瞪了回去：“不行！”
那玩家还想再说什么，被他旁边的人拉了一把。
那人指了指墙面，示意他看过去。
墙上贴了一张【老板娘炒肝店店内守则】
1.炒肝店共有六张桌子，每张桌子可且仅可坐4人。
店里没有多余的桌子，如遇排队情况，请在店外等候。
2.店内禁止高声喧哗，禁止打架斗殴。
3.店内有且仅有炒肝一样菜品，进店必须点单。
4.营业时间:早上7:30到早上9：00，其余时间概不接客。
这个社区副本里好像到处都是限制，每到一个新的小场景就会有新的规则出现。
白纸黑色的规则就贴在那里，外面的玩家终于不敢再造次。
虽然并不一定所有规则都是必死项，但没有人愿意以身试险。
玩家们只好不太甘心地离开，一边走一边恋恋不舍地望向店里。
老板娘走到秦非桌边，秦非瞟向她的头顶。
【炒肝店老板娘：好感度5%（老板娘对你不怎么感兴趣，勉强能认出你是小区里的孩子）】
看上去是一个普通的NPC。
“要点什么？”老板娘问道。
“有……”什么？
鬼火差点下意识这样接话，好在及时反应过来，狠狠咬了下舌头：“要四碗炒肝。”
说完他忍不住抽了一下自己的嘴巴，背后沁出一层冷汗。
他在进店前也看过门口的规则，规则上面写了，店里只有炒肝这一样菜品。
假如他将“有什么菜”问出口，会不会被这个凶巴巴的老板娘认作是在挑衅？
老板娘特意来提这个问题，简直就像是在刻意引诱他们犯罪一样。
老板娘面无表情地在板子上记下，转身离开，林业低着头，越过三途和鬼火之间的缝隙，偷偷摸摸打量着外面。
“有个蝴蝶的小弟在外面晃。”林业低声说。
秦非点了点头。
从他一出现在人前开始，蝴蝶就一直毫不掩饰地盯着他看。
也不知他是单纯地在打量秦非，还是觉得秦非模样眼熟。
但这也无所谓，反正秦非引路NPC的身份已经坐实，暂时不会有人轻易对他做什么。
炒肝店的上菜速度很快，四人落座后还没来得及说上几句话，老板娘已经端着托盘过来了。
店里生意火爆，但忙前忙后的就只有老板娘一个人，后厨似乎也是她在看顾着。
她服务十分到位地将大碗一一端到几人面前，然后在桌边站定，面带微笑地注视着她们。
她脸上的笑容有种很难形容的僵硬，像是一个蜡像，或者一个雕刻精致的木偶，看了久了让人有种浑身不舒服的感觉。
林业鸡皮疙瘩都冒起来了，小声对老板娘说：“谢谢、谢谢，我们自己来就行，您忙去吧。”
老板娘却答非所问：“好吃吗？”
林业懵了一下。
老板娘：“好吃吗？”
几人的视线不由自主地投向面前的碗。
是街边餐饮店里那种很常见的白色大瓷碗，看起来还挺干净，可里面的东西实在有点让人不忍直视。
碗里的每一块食物都被切得非常细碎，完全看不出原本的样子来，带给人一种极其糟糕的联想。
这碗里装的，真的是猪的肝吗……
林业的心里又开始咚咚打鼓。
他忍不住去瞄秦非。
秦非却像是完全没有觉察到碗里的异状，神色淡然地舀了一瓢食物塞进嘴里。
林业看着秦非八风不动的模样，眼前不知怎么就浮现起在守阴村副本参加村宴时，秦非面不改色地伸手抠自己眼珠子的场景。
林业眼角一抽。
他忽然感觉，吃点原材料不明的内脏糊糊汤，好像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莫名其妙地被注入了一股勇气，林业学着秦非那样舀起一勺塞进嘴里。
味道出乎意料的竟然还不错。
咸中带鲜，口感醇厚。
林业不敢细品，将嘴里的食物囫囵吞下，抬起头对老板娘扯开一个不太自然的笑：“好吃极了。”
老板娘看着桌上每个人都吃了一口，又得到了想要的回答，终于满意地走了。
鬼火竖了好几分钟的寒毛终于落下去了，他压低声音道：“我觉得这个老板娘肯定有问题！”
她刚才盯着他们看的模样——眼睛黑黢黢的，瞳孔多眼白少，眼底里一点情绪也没有，嘴角却翘得老高。
实在吓死人了！
秦非深以为然。
三途不动声色地观察着店里的其他顾客，片刻后得出结论：“我们得把碗里的东西吃完才行。”
坐在店里的每一个客人，无一不是把碗吃得干干净净。
林业&鬼火：“……”
很难说到底是肉体折磨还是精神折磨。
于是各自捏着鼻子进食。
心理压力实在太大，鬼火开始没话找话：“我们要合作吗？”
虽然这是阵营对抗副本，可一来输掉比赛并不会死，二来阵营可以转换，这种情况下抱团倒也不失为一个优良选择。
三途给了鬼火一个无语的眼神，只觉得自己这个队友是真的傻，上次被对面的人坑了一把没够，这次又上赶着往前送。
但说来也奇怪，明明被秦非忽悠了，三途却并不觉得多么憋屈或生气——或许是因为他上次灭掉污染源、强制关掉副本的行为太过令人震撼？
总之，三途没说什么，默许了鬼火的邀请。
秦非颔首：“可以。”
“所以。”他抬眸望向对面，“你们是什么阵营？”
鬼火犹豫了一秒钟，光速妥协：“红方，我们都是红方。”
林业：“我也是红方。”
三个人对视一眼，心里有种古怪的预感，一起看向秦非。
秦非姿势优雅地伸手，抽出一张餐巾纸抹了抹嘴，好像他不是刚唆完一碗浆糊一样的炒肝，而是吃了一顿人均2800元的法式大餐。
等到他擦掉嘴角本就并不存在的污渍，说出了一句让桌上众人都大跌眼镜的话。
“我也是红方。”
鬼火的脸一下子就垮了。
三途难以置信：“怎么会这么巧啊？”
这桌上可是有整整四个人！
秦非却并不觉得意外。
真的是巧合吗？
不见得。
但秦非和污染源、和系统之间那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古怪牵扯不足为外人道。
所以他什么也没说，又抽了一张纸，用两根指头捻着，认认真真擦拭着面前被陈年油污浸染得发黄的桌子。
“我们竟然都是红方。”鬼火愁眉苦脸，“白方那边的阵营任务是什么啊？”
他们刚好是一边的，这当然很不错。
但同样的，也让他们失去了了解对方阵营信息的渠道。
而且现在红方阵营并不占优势。
刚才在物业大厅门口时，红方的阵营任务已经被那个叫崔冉的女玩家和平头男新人公开了出来。
敌暗我明，情况对红方不利。
怎么这么倒霉！
鬼火默默道了声晦气。
“既然是对抗赛，红方的任务是找出藏在社区里的鬼，那白方的任务会不会就是保护社区里的鬼？”林业给出了推断。
鬼火和三途也是这样想的。
与找出鬼相对应的，自然就是保护鬼——甚至是扮演鬼、成为鬼。
“这么想的话，白方那边的任务，感觉要比红方难很多啊。”鬼火嘶了一声。
白方的任务似乎更深入剧情，这样一比，他又觉得自己可能不太倒霉了。
秦非对此却有着截然不同的看法：“我倒是觉得，白方的阵营任务，很可能和红方的一样。”
刚才平头男说出红方阵营任务的时候，秦非一直在不远处注意观察着那群玩家们的神色。
当时有不少人脸上浮现出一闪而逝的怒色。
他们很明显便是红方阵营的人。
但还有几个，在平头说出“我是红方”后立即竖起了耳朵，听得格外认真。
当平头说完红方任务是抓鬼后，表情却立即便做了惊愕。
还有人皱起眉头，眸中满是深思。
“假如白方的任务是红方的对立任务，他们不会露出这种表情。”
因为假如白方的任务是帮助鬼或者扮演鬼，他们很容易就能猜到红方的任务是抓鬼。
那就没必要惊讶了。
秦非这一通分析说的挺有道理。
但。
鬼火人都听傻了：“不是，我当时也在观察他们，我怎么连个屁也没看出来？”
这哥们儿在现实中到底是干什么的？微表情专家吗？？
这水准高低可以去最强大脑上拿个场次冠军当当了吧。
鬼火还不知道他的脑内吐槽，一不小心戳中了一部分真相。
总而言之，秦非认为，系统在规则说明里玩了一些小小的文字游戏。
它特意将相同的任务要求放在了不同的阵营中。
并让玩家只能在自己的属性面板里查看，为阵营任务赋予了和阵营颜色一样的私密感。
让玩家下意识觉得，这是不能让对方阵营知道的事。
“所谓的对抗赛，其实只是分成两个阵营以后，单纯的竞速赛而已。”
秦非抛出结论。
这是系统的障眼法。
至于这样设定的原因，或许是为了增加一些直播的趣味吧。
毕竟看着两组目的相同的队伍，在那里猜忌来猜忌去，对于银幕那头的观众来说，一定十分富有戏剧冲突。
“那我们还坐在这里干什么。”鬼火眼睛瞪得溜圆。
如果真是纯粹的竞速赛，比两边哪一边抓鬼抓的更多，先下手为强就显得格外重要了。
一个副本里的鬼总不可能是无限多的，万一对面把好抓的都给抓完了，他们不就歇菜了？
“现在白方知道是比速度，红方不知道，白方也知道红方不知道。”
鬼火说话就像绕口令。
“那白方一定会尽快行动起来的！”
既然任务都是一样的，那白方的人不管怎么遮掩，最后肯定都会被红方的人发现端倪。
两方阵营都有高阶玩家，凭高阶玩家的敏锐程度，最多不过半天，对面阵营的任务底细肯定会被他们揪出来。
所以白方那边但凡稍微有点脑子的人，应该都会想趁着红方还没反应过来、还在按兵不动，试图观察白方情况时，抢先去把那些简单好拿的指认分数给拿了。
——就比如炒肝店老板娘这种，看一眼就知道不太正常的。
想到这里，鬼火又偷瞄了老板娘一眼。
老板娘像个假人一样站在墙角，全身僵直，脸上依旧挂着程式化的笑。
明明她在外面的时候脸色都能臭得夹死苍蝇，怎么来到屋里突然就变了个样呢？
“咱们要不先去试探一下？”鬼火搓着手，提议道。
副本里能试探NPC是人是鬼的东西有不少，他身上也有两件。
正确率虽然达不到百分百，但大致能评判个方向出来。
不说别的，就说最简单的：点一根灵烛，凑到老板娘面前晃一晃，看看她的反应，这总可以吧？
秦非却还是摇头：“不急。”
鬼火有一点分析的很对。
现在，白方那边一定会有人想抢占信息差的先机，尽快拿到最容易拿的分数。
可这对他们来说并不一定全是好事。
“人一旦着急起来，就容易犯错。”
而且，越是经验不丰厚的低阶玩家，反而越容易着急。
阵营是可以更替的。
输掉对抗赛是不会死人的。
但在副本中死掉就会真的消失。
至于那些已经沉不住气自乱阵脚的白方玩家——
探路石。
桌上另外三人，心中瞬间浮起了同一个词汇。
与此同时，就像是给秦非刚说出口的话特意做论证似的。
外面的街道上突然传来一道划破云霄的尖叫！
“啊——————”
即使隔着半条街道，依旧可以听出声音主人震彻心扉的恐惧。
林业没稳住，手里的筷子头一下戳在了桌面上。
“怎么了？？”鬼火愕然回头。
三途眸色一沉：“不对劲。”
炒肝店里，其他桌前的NPC们都对外面的尖叫充耳不闻，好像完全没听到一般，面无表情地各自吃着早餐。
街道外面好像也并没有因为那声尖叫而掀起什么波澜。
但已经有其他玩家从另一边急匆匆冲过去了。
林业蠢蠢欲动地想要出去看热闹。
鬼火和三途站起身来，林业看了看秦非。
别的NPC都没动，这种情况下，秦非跟着一起去显然不太合适。
秦非颔首：“你们先过去吧，我留在店里。”
三人于是急匆匆地向店外走去。
就在林业几人离开后，秦非也站了起来。不过他没有离开炒肝店，而是转身走向柜台。
耽误这么久，早餐时间早已过了，炒肝店里不复刚才热闹。
老板娘懒洋洋窝在柜台后面，半闭着眼打瞌睡。
秦非走过去，扣手敲了敲桌板：“老板娘。”
老板娘一个激灵醒过来：“付钱？”
秦非“嗯”了一声，递上两张10块的纸钞，这是他出门前从王明明家的玄关桌子上顺来的。
老板娘接过钱，低头记账，秦非却并没从柜台离开，而是安静地站在柜台前，一双仿若沁着蜜色的琥珀色眼眸忽闪，欲言又止地看向老板娘。
老板娘一开始还装作没看到。
被盯的久了，同时有点不自在起来。
“小弟弟，你怎么还不走？”她放下手里的账本问道。
秦非自打毕业工作以后，还是头一回被人叫“小弟弟”：“……嗯，我有点事想问您。”
他是不是该谢谢王明明的校服，让他重新体验了一下学生时代的青葱岁月。
“我想问一下，老板娘，你家要义工吗？”秦非两手支在柜台上，半个身体都凑上前去，笑得眉眼弯弯。
“老板娘，我叫王明明，家就住在后面十二幢，今年高二，学校让我们暑假做义工，我可不可以来你店里帮忙？”
“不要钱的，你随便让我干什么都行，到时候，在纸上给我签个字就可以了。”秦非道。
说说他指了指自己刚才坐的方向。
“我很会打扫卫生的，不信你看，那张桌子我擦的多干净。”
老板娘愣了一下。
她抬头向那边望了过去。
确实擦得干净，锃光瓦亮的简直能照出人影。
“可以是可以。”老板娘的脸色有点古怪。
为小区里的居民提供便利，还能免费得到一个小童工，何乐而不为呢？
不过——
老板娘低头咳嗽了一声：“但是吧，明天上班的时候，你得拿抹布擦桌子。”
她的目光又一次飘过王明明刚才坐过的那张桌子。
桌子底下有个垃圾桶，垃圾桶里，满满小半桶用过的餐巾纸白晃晃的，看得老板娘心痛不已。
真浪费啊这孩子！一点不懂得环保！
秦非乖巧地点头应了下来：“没问题，明天要我怎么做，您教教我就好了，我肯定一学就会！”
他将那种正处在青春期的少年自信爆棚的气质学了个十成十。
老板娘头顶的好感度条，不由得往前窜了一点点。
“你可真是个好孩子！”她感慨道。
只有好学生，才会对学校布置的这种边角料工作都如此重视。
“我家那个皮猴子和你差不多大，一放假就不知道跑哪儿去了，好些天都没回来！”老板娘抱怨着。
……
就在秦非和老板娘聊得火热的同时，林业三人正在商业街的道路上向前疾走。
他们前后还有几个玩家，都是听到动静后从旁边赶过来的。
很快，众人成功找到了尖叫的源头。
是林业半小时前还盘算过想去的晨晨早餐铺。
早餐铺的生意和炒肝店一样火爆，店前排着两条长队，一对夫妻在店里忙前忙后。
丈夫负责摊煎饼，妻子责负责煎油条、糖糕和打豆腐脑。
虽然店铺前排队的人不少，但两口子的动作很麻利，举手投足间配合十分默契。
点单、备餐、收钱。
无论是老板夫妇还是门口排队的居民们，神色都轻松自如。时不时交谈几句天气或孩子的学业。
他们似乎都完全没有留意到，就在那个放满油条的大锅中，有一颗人头，正悄无声息地浸泡在里面。
油锅下方，火烧得很旺，汩汩热气在空气中蒸腾。
头发、五官、皮肤……全都焦黄一片，黏连在一起，已然完全看不出原本的形状了。
只有那双死不瞑目的眼睛依旧圆睁，被热油炸至萎缩的眼球潜藏在空洞的眼眶中，随着头颅在油锅中的起伏不断起起落落。
虽然不知道名字。
但，油锅里的那颗头，显然属于玩家。
第68章 狼人社区05
林业紧盯着那颗在油锅里浮沉的脑袋, 瞳孔骤然紧缩。
三途与鬼火对视一眼，神色皆十分凝重。
后赶来的玩家们脸色煞白地站在那里。
片刻过后，晨晨早餐铺的老板给了他们一个不满的眼神：“买吗？”
不买就别挡路。
玩家们这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 手忙脚乱地打开了属性面板。
果然，他们的阵营信息下方现在已经多出了一行字。
【红方阵营：白方阵营 =0：1】
白方的人拿到了一分。
但那个拿到分数的人……
油锅里的玩家死相实在太惨了，大多数人都不想再看第二眼。
早餐铺一旁，有两名玩家正浑身发抖地瘫软在那里。是两个年轻女孩，看上去和崔冉差不多大，一个黑长直, 另一个留着齐耳短发。
两人的眼眶都红红的, 有玩家想过去问她们话，她们撑着墙壁，半晌都没能站起来。
其他玩家全都沉默地围在她们身前。
油炸人头的视觉冲击力实在太强了, 他们后赶来的这些人现在尚且都没能平复心情, 光是看到结果，胃里已然翻江倒海。
更别提这两个估计是围观了全程的倒霉蛋。
过了好几分钟, 两名玩家青白交织的脸上终于有了些许血色。
短发的那个此时才颤抖着嘴唇开口：“那个人刚才……指认了店铺的老板是鬼。”
果然！
“然后呢？”
发问的是之前和秦非搭过话的儒雅中年人，他见两个姑娘还是一副惊魂未定的模样，主动出言介绍自己：
“我叫薛惊奇，你们等会儿要是不想两人单独探索副本, 可以和我们一起。”
说完他指了指身后不远处，那里还站了两男一女, 正伸长脖子向这边看。
短发女生伸手用力搓了搓脸, 嗓音沙哑：“然后, 然后我也不知道了……”
她说话时的神色有点恍惚。
“刚才我们本来想跟着前面那个NPC一起进炒肝店, 但是被炒肝店的老板娘拦在外面了。”
她不知道哪里才是重点，干脆从最开始的时候一点点叙述起来。
“之后我说要去别的地方转转, 但是任平不同意，他说他觉得这条街上的好几个NPC看起来都怪怪的，除了炒干店，一定还有别的地方也有问题。”
任平，就是那个死掉的男玩家。
他们三个是临时组的队，离开活动中心后在路口遇见，恰好三人都不想单独行动，于是便凑在了一起。
之后就跟着秦非一路来到了商业街。
“我们从街尾走到街头，看见这家店门口排队的人最多，就上去凑了凑热闹。”
短发姑娘的语气中逐渐带了点恐惧。
“任平就是从那个时候，开始变得奇奇怪怪的。”
他们原本只是站在早餐铺炸油条的台子旁边，探头探脑地往里张望，也不知任平看到了什么，忽然之间脸色胀红，口中念念有词。
“他是鬼！他是鬼！”他像魔怔了一样，不断地轻声念道。
两个女生吓了一跳，但她们完全没看出早餐店里有什么问题。
问任平，任平也不说。
“他是鬼！他是鬼！”他一直不停重复这句话。
然后他突然抬起手来。
“他是鬼！！！”任平的手直挺挺地指向老板的鼻子。
短发姑娘觉得不对，想拉他走开，但是已经来不及了。
老板抬起头看了任平一眼。
下一秒，他的头和身体就那样凭空分离。
那颗滚圆的人头像球一样掉在台子上，又被台子上的木板弹到了油锅里，发出“滋啦”一声爆响。
浓郁的皮肉焦香飘散在空气中，女玩家们失声尖叫，连滚带爬地后退。
“他的身体呢？”薛惊奇眉心紧锁。
“被、被老板娘拖到店里面去了……”旁边的长发女玩家小声接话。
发生了这么恐怖的事，那些排队的居民却全程没有半点反应，连眼神都没有分给他们一个。
老板娘瘦弱的身躯在那一刻迸发出了惊人的力量。
她像拖一头死猪一样，手脚无比麻利地将任平的尸体拖进店里，又端出一盆水来将地上的血迹冲散。
围在旁边的玩家们这才意识到，他们脚下踩着的浅粉色污水，竟然就是任平的血水。
顿时有几个人低声咒骂起来，跳到了一边。
“你确定任平在指认完老板是鬼之后，脑袋突然就掉了？”薛惊奇又确认了一遍。
两个女玩家对视一眼，一起点头。
短发道：“对，一点预兆也没有。”
长发道：“我非常确定，当时老板站在摊煎饼的台子后面，离任平起码有半米远，老板根本就没走过来，手上也没拿任何利器。”
薛惊奇眯了眯眼。
他远远地打量着早餐铺子，又低头思索了片刻，从身后跟着的三个玩家里招来一个，同他低声耳语了几句。
之后那个男玩家就去早餐店门口排队了。
没过多久，他提着一块煎饼回来了。
“奇哥，早餐铺门口确实有条规则。”那男玩家脸色怪异。
“我按你说的，在排队的时候从门框到里面墙上全都观察了一遍，到处都没贴东西。”
“但门口的木头椅子上摆了个扩音喇叭，每隔一分钟就会播报一遍，不要插队！不要插队！”
不要插队！
短发女玩家的脸色瞬间铁青。
他们怎么就没有留意到这个细节！
“一定是这个，就是因为这个！”她的神色激动起来。
“一定是因为我们越过门口的队伍，直接走到了油锅旁边，这才触犯了规则，被误判成了想要插队！”
任平是因为触犯规则，所以才被抹杀！
薛惊奇却觉得有些不对。
“假如他是因为插队才被杀死，那你们两个怎么没事？”
规则对待玩家一向一视同仁。
再说，任平并不是在走到排队买早点的居民们前面去之后就立刻死亡的。
假如真要仔细琢磨，他在死亡之前做的最后一件事，应该是——
“他是因为指认了老板，所以才死的！”
长发女生和那个帮薛惊奇跑腿的玩家异口同声。
薛惊奇道：“对，我个人认为，他的致死原因就是指认出了鬼。”
插队并不是一条必死规则，所带来的后果很可能仅仅只是掉san。
或许是任平的精神免疫本身就比较低。
也可能是他当时一门心思想要找鬼，不小心钻进了牛角尖，这种情绪被违规所带来的精神污染强行放大了。
总之，任平受到了最重的影响。
在污染的影响下，他的理智被冲动所淹没。
他一定是看到了什么，让他确信老板就是鬼，所以才会在那时不假思索地出手指认。
薛惊奇从男玩家手里接过煎饼，在塑料袋里扒拉了几下，随即自嗓子眼中冒出一声怪异的咕噜声。
下一秒，他强忍着恶心，从鸡蛋和生菜中间捻出半截手指。
“呕……”
有玩家干呕了一声。
油炸人头和煎饼卷手指，很难说到底哪个视觉冲击力更大。
薛惊奇将手纸丢回袋子里，深吸了一口气。
任平没有说错，这家早点铺确实有问题。
他大约是看到了早点铺的材料里藏匿着人体碎块，所以才会如此坚定地认为，老板是鬼。
继而被污染影响，失去理智。
“总而言之，大家在社区里行走的时候一定要时刻保持警惕，即使发现有问题的NPC，也不要太过急于求成。”
薛惊奇长长舒了口气。
老板肯定是鬼，任平指认得没错，白方的阵营分已经证实了这一点。
但任平还是死了。
这究竟是为什么？
……
R级对抗赛进行得热火朝天，直播开始才过了一个多钟头，竟然就已经有人死了。
死相还如此凄惨、如此引人注目。
各个级别的直播大厅中热闹非凡，欢呼的，喝倒彩的，抱怨自己正在看的视角无聊的，说什么的都有。
虽然观众可以观看的直播视角众多，但绝大多数流量还是汇聚到了头部的几个直播间中。
秦非的，蝴蝶的，薛惊奇的。
以及另外几个玩家们还没有留意到、但在观众们之间已然备受瞩目的。
“这个主播抽中的身份好棒啊，可以在NPC中间吃得这么开！”
有灵体望着正在和炒肝店老板娘闲聊的秦非，高声赞叹道。
旁边却有其他观众出言反驳：“我倒是觉得这和他抽到的身份没什么大关系，你是没看过主播以前的直播，他一直是这个风格。”
“确实，你看另外两个抽中居民身份的玩家，到现在连门都不敢出呢。”
“都是D级主播，怎么差距这么大呀。”
“诶，那个薛惊奇真的把那两个E级女玩家带走了！我真不明白他一个B级玩家，为什么这么喜欢带新人？”
刚才在早餐铺门口也是，他分析出了信息，也不在乎周遭围了一圈不知是不是他阵营的玩家，就那么大大方方地公开了出来。
看他分析副本的样子还挺聪明的，做的事怎么这么让人琢磨不透呢？
刚才被嘲笑不懂秦非直播套路的灵体，闻言顿时笑了起来。
“这你就不懂了吧，薛惊奇的直播风格一直是这样！”
他阴阳怪气地说道。
前方光幕中，早餐铺前的玩家们已经各自散开了，林业三人重新回到炒肝店里。
在早餐铺那边收获了不少信息量，三人都是一脸思索。
“外面到底怎么了？”秦非向重回店内的三人投来好奇的注视。
他的直播间人数方才发生了小规模的波动，应该是有一小波人切视角，跑去外面瞧热闹了。
看样子，这次发生的事十分精彩。
林业还没缓过来，捂着嘴要吐不吐：“有个白方的玩家指认出了一个鬼，但是不知道为什么，接下来他马上就死了。”
他的脸色难看，补充道：“被油炸了。”
油炸？？？
秦非总算明白自己那些跑掉的观众是去看什么乐子了。
真是好惨一个玩家。
但是对于镜头那边的观众来说，那会不会相当于一场美食直播？
秦非不由自主地这样想到。
鬼火倒是挺有兴致，绘声绘色地向秦非描述起刚才的场面。
说完他开口问道：“你能猜到任平为什么会死吗？”
鬼火讲得起劲，摆出一副“就让我来考考你”的样子。
“早餐店门口有规则吗？”
秦非的思考模式与薛惊奇不谋而合。
鬼火觉得挺有意思。
这八竿子打不着的两人，在得知任平的死讯后，却都问出了相同的问题。
“有。”他点头道，“早餐店规定了，不许人家插队。”
他神秘兮兮地嘿嘿笑了一下。
小秦肯定也会被误导吧？会认为任平是因为随意插队才死的。
鬼火搓搓手，刚想把方才薛惊奇的推论告诉秦非，面前穿着校服的青年却比他更先一步开了口。
“插队不可能是死因。”秦非的反应极快，几乎不假思索。
按鬼火所说，那边是三个玩家一起行动，如果死者的死因是违规插队，那另外两个人肯定也逃不过。
所以他的死不是因为插队。
起码不全是。
秦非眨眨眼，神情显得比刚才严肃了一些：“之后你们在社区里做阵营任务时，不要随便指认NPC是鬼。”
“就算你已经确定那个NPC就是鬼，也暂时先别说。”他强调道。
薛惊奇能够想到的，秦非一样能想到。
鬼火话到嘴边又被挤了回去，发出了一声鸭子叫：“嘎？”
秦非似笑非笑地望了他一眼。
鬼火想装逼没装成，有点难受，又有点尴尬。
林业却后知后觉地感到害怕起来。
刚才吃早饭的时候，他还和鬼火一起蠢蠢欲动地想要指认老板娘，幸好当时被秦哥拦住了。
否则现在，他们说不定已经和那个任平一样魂归天外，变成炒肝糊糊汤里不知名的内脏碎片了。
三途烦躁地抓了抓头发，一把拍上鬼火的后脑勺：“别闹了，有空还不如抓紧想想，那个任平到底为什么会死。”
他不是认对了吗！
认对了，怎么还是死了？
还死得这么惨。
这该死的破副本，总不至于认一个鬼就非要死一个玩家吧！
林业想了想，转身去和柜台里的老板娘搭讪。
“姐姐，你和隔壁早餐店那两个老板熟吗？”
林业跟在秦非身后混了两个副本，多少学到了点他的口才。
老板娘掀开眼皮，见对面站着的是个比刚才的学生看起来年纪还要小的小男生，原本并不太想理会，却被那声姐姐叫得不由自主开了口。
“他们呀？我不怎么熟。”
老板娘撇了撇嘴，对早餐铺夫妇似乎很有不满。
“这两口子是外地人，来我们社区开店以后就买了房子定居，素质实在不怎么高，天天和我抢生意。”
一抱怨起来，话匣子就关不上了。
林业努力按捺住自己抽搐的嘴角，怎么和你抢生意就是素质不高？老板娘可真是够霸道的。
老板娘好像也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我不是那个意思……哎呀，反正你去打听打听就知道了，他们天天在小区里和人家吵架。”
林业问：“我该去哪里打听？”
老板娘挥挥手：“这我哪知道，你去找社区门口坐着乘凉的大爷大妈问问好了，他们最喜欢聊人家家里的事。”
林业还想再问，但是老板娘已经不想说了，将几人往店外面轰：“你们该走了，我要关店了。”
这个店是只在早饭时间段开的。
“边走边说吧。”秦非撩开炒肝店的塑料帘子，迈步向洒满阳光的街道走去。
……
离开炒肝店后，三人在社区内穿行。
沿途遇到了几组玩家，视线交汇之间神色都很紧绷，挤出看似友好的微笑，眼神却一个劲的往秦非身上瞟。
秦非在有人在的时候一概不说话，装出一副高冷的NPC样子。
直到走到无人的小道，他这才开口：
“任平的具体死亡原因，我认为，大概可以朝两个方向去思考。”
任平是指认出鬼后而死的，死亡原因自然也要从这个点出发延伸。
“第一种，虽然他指认对了，但其实这是个意外。”
按鬼火所说，任平很可能是在看见早餐铺的食材中有人类尸块，所以才认为老板是鬼。
这个逻辑本身就有问题。
吃人的就一定是鬼吗？
并不一定。
再说，那些早餐做出来也不是老板自己吃的，甚至那个人也不一定是老板杀的。
说不定只是有个变态狂，在杀人分完尸后故意把尸块藏在了早餐铺的食材里，为的就是满足他无聊的癖好。
事实上，玩家要想确认一个NPC是鬼，有且仅有一种有效论证方法：
他必须先确定那个人已经死了。
拿早餐铺做例子，若是任平能够确定他在煎饼果子里看到的手指头就是老板自己的，而老板手上却又十指完好。
那他才能底气十足地说出“老板是鬼”这句话。
“任平指认对了，所以白方阵营拿到了一分；但他是误打误撞才指认对的，所以系统给了他惩罚。”
林业听懂了秦非的意思。
秦非颔首。
系统提示过玩家，指认错误后不会受到惩罚，但会带来糟糕的后果。
根据这句话中隐藏的指向来看，所谓的“糟糕后果”，应该不会是秒死。
所以，“随便指认后，即使认对依旧会死”，这个设计很有可能是为了防止玩家卡bug。
否则若是有玩家做出些例如“一口气报出48个NPC的名字，并指认他们都是鬼”之类的离谱举措，系统将难以应对。
三途若有所思：“那另一种思路呢？”
秦非道：“红方的阵营任务中说了，指认鬼得一分，杀死鬼得两分。另一种可能，或许任平在指认了老板是鬼后，便立即进入了‘杀死老板’的进程。”
假如“指认鬼”和“杀死鬼”是两个紧密相连的环节，前者正是开启第二环节的钥匙。
那么，或许任平在说完“老板是鬼”这句话后，当即便进入了另一个任务空间。
由于只有他一个人进行了指认，其他在场玩家自然对这一切毫无所觉。
副本世界中存在着各种各样的异空间和分支地图，里面的时间流速和副本主世界并不相同，所以任平在那两个女玩家眼中是秒死，但其实，他说不定已经在另一个空间里和老板大战过300回合了。
显而易见，任平失败了。
这两种可能中，无论哪一种，背后都传达着相同的含义：
副本正在告诫玩家，不要随意出手。
“副本并不想看见玩家在对抗赛中开局就一通乱杀。”
秦非素来柔和的声线微冷。
“它想让我们尽可能地探索副本，将社区背后的秘密一点点挖掘出来，展示给观众看。”
秦非身旁，另外三人都沉默下来。
他们发现，随着对副本的了解加深，这场对抗赛的难度似乎正在逐渐向上跃升。
“对了。”鬼火弱弱地举起手，“我还有一个问题，如果我们身上的钱花完了要怎么办？”
和秦非不同，鬼火他们几个拿到的都是旅客身份。
刚进副本时，系统曾经播报过一段旅客须知，告诉玩家们，接下来的15天他们都将在狼人社区度过，社区内包住不包吃，每个旅客身上有50元旅费。
但刚才在炒肝店和早餐摊，鬼火已经观察过了，这里的消费不算很低，50块钱根本不可能支撑他们度过15天。
秦非道：“继续在小区里转转吧，说不定，你们可以找到一份工作。”
既然他能在炒肝店做义工，那别的店铺说不定也会需要临时工。
再不济，还可以去看看小区里有没有人找家教或者保姆。
显然，这同样也是系统迫使玩家们深入剧情的一种手段。
眼看头顶的太阳越升越高，秦非挥手同林业三人道别。
王明明该回家吃午饭了。
“对了。”三途想起来一件事，对秦非和林业道，“这副本里有个人，你们最好小心点。”
林业好奇道：“谁？”
肯定不是蝴蝶，是蝴蝶的话，不需要三途姐说他们也会自己注意的。
三途说话时的表情有些怪异，她张了张口，又闭上，欲言又止中透露着一丝忌惮。
最终她抿了下嘴唇，带着点犹豫地开口道：
“是那个早晨在物业门口大吵大闹的老头。”
第69章 狼人社区06
“那个老头？”
林业诧异地瞪大了眼睛。
副本里有近三十个玩家, 他到现在连人脸都还没认熟，哪怕三途说的是其他某个林业一点印象也没有的边缘人物，他都不会觉得这么惊讶。
林业眼中写满疑惑：“那个老头, 有什么特别的吗？”
他开始回忆那老头的模样。
就是一个很普通的大爷，说话时带着点辨不清是哪里的乡音，黑瘦佝偻，但看起来身子骨还算硬朗。
三途摇了摇头：“我只是从他身上感觉到一股很熟悉的气息，但我也不太确定这是不是那个人。”
“你知道的，我的公会是暗火。暗火是现在整个中心城中排名第二的公会, 和排名第三的公会星辰一直不太对付。”
三途解释道。
这种敌对, 与暗火和蝴蝶公会之间的那种暗仇不同。
暗火和星辰之间的矛盾是从双方内部的玩家之间先开始萌发的。
在中心城的公会排行榜上，黑羽一直稳坐龙头。
但暗火和星辰间的积分差距却没有那么大，排名时常会有起伏, 也经常被其他玩家拿来相互比较。
说谁更优秀, 另一方都会觉得不服气。
久而久之，两个公会的玩家互相之间心生怨怼, 在各个副本里都起过摩擦。
发展到后来，走在路上看见对方的人，都恨不得转头呸一口。
“星辰高层有个明星玩家，叫弥羊, 前不久刚升到A级。他的天赋技能很厉害，具体怎样操作的我们还没有揣摩清楚, 但, 大体上可以推测出, 他是精神类盗贼。”
精神类盗贼, 和魅惑系玩家一样，这是一类专门针对副本内npc生效的天赋技能。
精神类盗贼可以在一定程度上窃取到npc身上的信息, 在副本中能够起到的作用不容小觑，非常强悍。
“你们怀疑那个大爷就是弥羊？？”
林业有点难以置信。
他虽然才进规则世界没多久，但好歹也在中心城里混了一个月，弥羊这个名字，高低还是听过几耳朵。
规则世界的直播不对玩家开放，离开副本后又不能在中心城中随意探讨副本里的内容，因此一个玩家要想出名，难度还挺高。
除了靠曾经在副本中组过队的其他玩家来进行一些十分语焉不详的口耳相传之外。
就只有靠一年一度的展示赛了。
展示赛，是唯一面向玩家开放的直播。
弥羊之所以能出名，就是因为他在去年的展示赛中，靠着自己的技能额外得到了许多隐藏的副本信息，把其他玩家溜得团团转，很是出了一波风头。
“但。”林业小小声开口道，“我怎么听说，弥羊是个长得挺好看的小帅哥啊。”
弥羊那么能吸粉，除了他副本打的6以外，那张十分具有欺骗性的脸蛋也起到了不小的作用。
林业没看过去年的展示赛，不清楚弥羊究竟长什么模样，但据对方迷弟迷妹们的形容，他的外表，是那种“阳光开朗、元气满满的纯情男大”。
纯情男大。
林业在脑子里回想了一下方才那个大爷遍布褶子的脸，忍不住悄咪咪打了个寒战。
虽然粉丝对偶像总是会存在着一些滤镜，这可以理解。
但，应该也不至于能让人瞎到这种程度吧……
这和完全失明有什么区别啊喂！！！
三途看着林业呆滞到怀疑人生的表情，哭笑不得：“不是这样的。”
“弥羊的精神盗窃技能非常厉害，和一般的精神类盗贼完全不同。他在将 Npc的信息窃取到一定程度之后，可以直接掌握这个npc的部分能力，甚至将NPC的外貌一起转移到自己身上来。”
暗火有玩家曾经和弥羊下了同一个A级副本，亲眼看见在副本进行到终末阶段时，弥羊将自己变成了副本中boss的模样，用boss自己的技能和boss对打，险些把对面的boss气吐血。
林业人都傻了，他觉得自己好像在听天书：“这也太强了吧……”
他又有了上次听鬼火讲解蝴蝶的天赋技能时，那种人外有人天外有天、三观被震的稀碎的恍惚感。
低头看看自己一个月前还只会握笔，连菜刀都拿不稳的手腕，少年心里涌起一股深深的挫败感。
可恶，为什么人家热血漫画的主角十六七岁都在拯救世界，他十六七岁却在副本里被怪物追着打啊！
鬼火道：“刚才我用技能看过，那个大爷的天赋技能也是精神类这一分支的，拥有这样强悍的天赋技能，根本不可能是个新人。”
他一定是装的。
鬼火在上次的副本里打赌输给了秦非，出副本以后他就愿赌服输，把自己天赋技能的内容告诉了他。
作为一名被暗火公会重点栽培的猎头玩家，鬼火的天赋能力非常特殊。
他的天赋能力是预知类的，可是和大多数预知类天赋的玩家不同，鬼火能够看到的东西只有一样。
那就是玩家天赋技能的发展方向，以及能力强弱。
这个技能对个人来说，效用其实并不大，充其量仅仅能够成为一个让鬼火抱大腿的风向标。
但当他加入公会以后，意义就完全不同了。
他足以凭借自己的天赋，不费吹灰之力的成为公会里的首席猎头。
这也是暗火如此重视鬼火的原因。
毕竟，新鲜血液对于任何一个团体来说，都是格外重要的。
“难道那个大爷真的是弥羊……”林业觉得自己整个人都晕乎乎的。
“可是他干嘛要把自己装成新人啊？”
在这副本里装新人有什么好处吗？
鬼火撇了撇嘴：“谁能猜出那个奇葩是怎么想的。”
但凡对弥羊有所了解的人都知道，弥羊性格恶劣，简单点来说就是混邪乐子人，你永远猜不透他下一步会做什么，像个定时炸弹一样不安分。
也许他这次这么做，纯粹就是为了好玩。
三途道：“我们也不能确定老大爷就是弥羊，但总之，他肯定不简单。遇到他还是小心一些为妙。”
林业和秦非各自点了头。
时间已经不早，秦非同三人挥手道别。
狼人社区整体布局成圆环状，正中心是居民生活广场，公共建筑和居民楼以此为中心向四周辐散开。
王明明家居住的楼房就在广场旁边，秦非向家的方向走去。
在四周无人之时，青年眼底终于划过一抹深思。
说他精神太过敏感也好，自我意识过剩也好。
总之，他抽到的特殊身份，以及这些汇聚在副本中的，他的熟人和仇人。
这一切都带给秦非一种微妙的不安全感。
这种不安全感在一上午的副本探索中逐渐发酵，愈演愈烈。
秦非只觉得，自己此刻似乎正身处在某个隐形的漩涡中间，他却不看不透危险来自虚空中的何处。
暂且做不了什么，只能时刻保持警惕
他一边思索着一边前行。
在离王明明家不足百米外的广场边缘，秦非无意间抬头，看见了一个外墙体被刷成五颜六色的建筑。
早晨离开时秦非走的是另一个方向，没有从这里经过，直到此刻他才发觉，这里似乎是个幼儿园。
因为现在是暑假，幼儿园里并没有孩子。
从围栏内建筑物的新旧程度来看，这个幼儿园的条件似乎挺不错，墙面漆色鲜亮，三栋建筑紧凑地簇拥在一起，前面还有一个偌大的花园，里面摆满各式各样的儿童游乐设施。
空荡荡的花园中，跷跷板与木马在无风的空气中轻轻晃动。
空无一人的幼儿园。
听起来倒也是个闹鬼圣地。
就在秦非脑海中浮现起这个念头的同时，一直藏匿在空间里的鬼婴突然冒出一个头来。
是真的冒出“一个头”。
鬼婴的领域就像一个隐藏在虚空中的口袋，它只钻出一个头，秦非就只能看见一个头。
飘荡在空气里，脖子往下的部位完全不存在。
秦非：“……”
幸亏他胆子大经得起吓，这要是别人还真不一定受得住。
“怎么了？”秦非询问道。
这些天在中心城里，秦非已经摸清了鬼婴的生活作息。
和大多数寻常人认知当中的鬼一样，鬼婴也更偏好于昼伏夜出。
白天它通常都会猫在领域里不出来，晚上才会到外面来外面活动。
鬼婴摇头晃脑地从领域里爬了出来。
自从它的领域得到开拓，秦非给它买的那些小衣服就都被它自己收了起来。
今天它穿了一件七色花的套头连体服，五颜六色的花瓣在脸旁边围成一圈，看上去说不出的傻。
秦非眼角的肌肉都快抽筋了。
那天他打包买衣服时没仔细看，现在才明白过来，为什么那店员当时笑得那么开心。
都是些什么破玩意。
鬼婴却对自己的造型十分满意。
它从秦非肩膀下到地上，然后撅着屁股，连走带爬地往幼儿园里去了。
幼儿园外面有一道近两米高的围墙，大门紧闭着。
但鬼婴就像没有受到任何阻拦，走到大门前时连速度都没有放缓，扑哧一下就挤了进去，仿佛那结结实实的铁制大门是一张纸。
他走得很急，连背影都带着一股迫切的渴望，秦非从来没见过他这副模样。
秦非眯了眯眼，站在原地等它。
虽然不知道鬼婴被什么吸引去了幼儿园里，但能让它冒着大太阳从领域中出来，怎么想都不会是随随便便的小玩意。
七月盛夏，头顶的太阳大得要命，像是想要将地面上的一切都烤得融化。
秦非站了没多久额角就沁出汗来。
空气被炽热的阳光炙烤得翻起层层热浪，向远处望时，视野中的景物都涌起流动的波纹。
秦非站在围墙旁的阴凉处，眯起眼睛望向远方，看见一个模模糊糊的人影从远处向这边走来。
等那身影越走越近，秦非终于看清。
来的竟是那个老头。
弥羊？
想到三途说那一番话，秦非对老头投去打量的目光。
从刚才三途说起这件事时，秦非就一直在想。
假如这个老头真的是能够窃取NPC信息的精神类盗贼。
那岂不是意味着，他很有可能已经发现自己是假扮的？
秦非脸上的笑意加深了几许，迎着来人走了过去。
老头离开物业时还一副气势汹汹的样子，也不知这一上午经历了什么，现在整个人看起来都有几分恍惚。
见到秦非他似乎愣了一下，目光从秦非的脸上转过一圈，又重新回落到脚下的地面上。
“您好，请问您遇到什么困难了吗？如果有需要，随时可以来找。”
秦非在老头面前站定。
他的嘴角带着一抹恰到好处的微笑，客气中透着些疏远，将一个尽职尽责但又本性不关心玩家的引导类NPC演绎得淋漓尽致。
老头木讷地摇了摇头。
他没有理会秦非的询问，自顾自继续往前走，连前行的方向角度都未曾调整，经过秦非身边时，两人的肩膀猛力相撞，发出砰的一声响。
秦非目光闪了闪，继续向前方走去。
背后，老头的脚步声同样也没停。
如此打过照面，秦非心里基本已经有数。
三途的推测没有错，这老头的确有点问题。
他似乎想要将自己打造成一个初入副本不知天高地厚、在被现实打击之后失魂落魄的新人。
但细节装的太不到位了。
他在看向自己时，那对浑浊的瞳孔中带着无比清晰的考量。
没有哪个被吓破胆的新人，会有这样的眼神。
秦非对精神类意能了解不深，不知道老头是否真的能看破他的身份。
但，就凭对面那刻意伪装自己的行事风格来看，即使他看穿了一切，也极大概率不会将这信息公诸于众。
毕竟，有些秘密自己一个人掌握，远比公开要便于得利的多。
在拐角之前，秦非突然停住脚步，毫无预兆地转过身来。
他站在幼儿园的围栏边，正午的阳光从头顶落下，在他的眼底洒落一片碎金。
那双始终终带着温和笑意的眸子里，此刻却遍布着锋利的探寻。
在他视野的另一端，老头同样也正转过身来。
两人的视线直直相撞。
老头没有想到那个引导NPC也会回过头，只觉得对面的目光像刀片一样刮在他的脸上。
他赶忙扭头，急匆匆地走了。
秦非却站在原地没动弹。
他还要等鬼婴出来。
好在鬼婴没有让他等太久，又过了一小会儿，鬼婴摇头晃脑地从幼儿园里爬了出来。
它的手和脚都用来走路了，嘴里叼了一个什么东西，小小的，看不太清楚。
等到爬回到秦非身上以后，鬼婴将那东西放到了秦非的手掌心里。然后它呸了几口，吐出舌尖润着自己的嘴唇。
秦非：“……”
等一下，是不是哪里有点不对。
你这家伙怎么越来越像一条狗了啊？？？
放着好好的人不做偏要做狗的鬼婴，给秦非带来的东西是一截哨子。
白白的，形状不太规则，中空，上面有孔。
秦非盯着看了片刻，脸色微变。
……这似乎，是一节人类的指骨。
秦非有点纳闷：“你从哪找来的？”
鬼婴坐在秦非肩膀上荡着两条腿，对秦非问出口的问题置若罔闻。
作为一个副本中的小boss——虽然只是F级副本，但鬼婴的实力同样非同小觑。
它可以穿墙，可以出现在它想去的任何地方，可以隐形又突然出现。
它似乎也并不怕那些副本中的boss们，他们都不会主动来伤害它。
假如秦非好好利用鬼婴的这些条件，几乎可以在副本中横着走。
但它有一个最大的缺点，可以将上面那些优点全部抵消。
他不听指令。
秦非在副本里并不是没有尝试过命令鬼婴做事，但他说出口的话，十次里面有八次鬼婴都会置之不理。
到现在为止，鬼婴唯一一次听秦非的，似乎就是上回在圣婴院中，帮秦非开了一次休息区和教堂中间的门。
用的还是秦非自己给它的钥匙。
但鬼婴并不是一个叛逆的性格，一旦离开副本，在中心城里时，他对秦非几乎是言听计从。
比如蝴蝶来追杀秦非的那天，鬼婴就帮了他很大的忙。
综上所述，秦非得出结论：
鬼婴在副本中的行为很可能是受到了系统的某种限制。
仔细想来这也算合乎情理，否则就凭鬼婴的本领，秦非带着它就像带了一个随行移动外挂，未免有些太bug了。
秦非端详着手中的骨笛。
看不出这是做什么用的。
眼看就快到12点，秦非没时间去做尝试，他不再耽搁，将骨笛放在口袋里，抱着鬼婴向家的方向走去。
越是靠近12号楼，认识王明明的居民NPC就越多。秦非不时回应着那些面目陌生的NPC们的问好，一口一个叔叔阿姨爷爷奶奶，叫得亲切又热情。
可惜这些居民头顶的好感度条全部都写着不可攻略，看样子，大约都是些并不承载任务剧情的普通 NPC而已。
秦非快步走进居民楼内。
电梯载着秦非升上4楼，随着梯门缓缓打开，四楼的一连排入户大门呈现在秦非眼前。
在这些形制都一模一样的门中，王明明家的门异乎寻常的显眼。
别家大门都是黑色的，王明明家却被刷成了鲜红色。
反光的油漆在顶灯照耀下晃得人眼前模糊一片，秦非向那边走了两步，忽然发现一个十分奇怪的细节。
他的目光向走廊右侧尽头飘去。
四楼最那边的那户人家，门牌上写着401。
之后是402、403，非常普通，没什么问题。
可再后面的王明明家，门牌上写的却是444。
越来越多的线索正在昭示着王明明家的异常之处，醒目到就像有人拿着放大镜怼在秦非眼前一样，根本不容忽略。
秦非抿唇，轻轻叩响了王明明家的门。
下一秒，就像早就已经提前等在那里，面前的门瞬间便被打开。
王明明的爸爸妈妈正并排站在门口，带着和秦非离家时一模一样的笑容，像两尊静置不动的蜡像。
王明明家不小，三室两厅，南北通透，前面又是广场，按理来说屋内采光应该非常好。
可是王明明的爸妈把客厅厨房的窗帘全都拉得死死的，各间房间的门也都关着，整个屋里暗得如同午夜。
客厅里的家具也都是黑灰色的，电视背景墙却被刷成了暗红。
早晨那遍地的血污，如今已经全部被清理干净，露出了客厅地上原本雪白的瓷砖。
只是空气中依旧缭绕着挥散不去的浓重气味，每次呼吸间都带给人一种沉闷的不安。
屋里没有开灯，昏沉的光线将王明明爸爸妈妈的轮廓氤氲成了两片薄薄的剪影。
就在秦非的脸出现在门前的瞬间，王爸爸和王妈妈脸上的笑意越加深刻了。
王明明的爸爸：“儿子回来了！”
王明明的妈妈：“儿子出去了好久呀，是去做什么了？”
秦非抿唇，现学现卖地露出一个和爸爸妈妈弧度相似的笑容：“遇见了今天来社区赞助的旅行团，帮他们带了会儿路。”
他说话时看向面前两人的头顶。
【王明明的爸爸：好感度10521%】
【王明明的妈妈：好感度10521%】
……
这家的家长溺爱孩子，是不是也该有个度啊。
秦非总算明白两人那高达一万的好感度是怎么来的了。
即使王明明不在家的时候，他们也在不停地思念儿子，一思念还把好感度思念得更高。
听到秦非是去做志愿者了，王明明的爸爸妈妈用一模一样的速度点了点头。
王明明的爸爸：“我儿子真是个热心的好孩子。”
王明明的妈妈：“所有见到儿子的人都会喜欢他。”
王明明的爸爸：“该吃午饭了儿子。”
王明明的妈妈：“快来吧儿子。”
“好的。”秦非点了点头，眸光微闪。
就在他的正对面，王明明的爸爸和妈妈站在那里，没有半分要挪动身形的意思。
现在，王家的大门正贴合着墙壁，那面镜子照不到任何东西。
可，一旦秦非进屋。
他的秘密一定会即刻暴露。
秦非低垂着头，迈步跨入屋内。
他在门前站定，将手伸到背后摸索。
随即他握住门把手，以一种十分扭曲的、背对着大门的姿势将门缓缓合上
就在门关上的那一刻，秦非十分“顺手”地将胳膊猛地一抬。
那面挂在门上的穿衣镜顿时被他打落了下来。
重重砸在玄关地板上，发出咣啷一声巨响。
碎裂的镜片在秦非背后迸溅了一地。
面前，王明明的爸爸妈妈脸上的笑容，终于蓦地消失不见。
四只黑洞洞的眼睛仿若无机质的玻璃球，就那样直勾勾地向秦非望了过来。
第70章 狼人社区07
“卧槽！！！”
D级直播大厅内, 随着镜子砰然坠地发出的碎裂声响，光幕前的观众们瞬间惊呼声一片。
站在光幕最前的观众愣愣地眨巴了几下眼：
“主播心思还挺缜密……其实我刚才就想到这个问题，按照王明明家的玄关格局, 他进门以后很难不被镜子照到。”
它盯着画面中的秦非，一脸赞叹。
但它旁边的其他观众显然不太同意。
“缜密？？？”
“缜密个屁，缜密的人会干出这么莽的事来？”
“对啊对啊，你看那两个NPC的眼神，都要吃人了吧。”
“他们一定是看穿主播的伎俩了。”
“镜子弄碎会不会也触发死亡flag呀？”
有灵体咬着牙猛拍大腿：“早知道就不该在赌盘上投这个D级玩家的，这下肯定要血本无归了！”
它是看到这个主播的历史直播场次只有三场, 但已经升到了D级, 觉得他的能力应该挺不错。
加上又拿到了这么特别的身份卡，认定他一定可以坚持到直播结束。
谁知道他眨眼就做出如此迷惑的事情？？
R级对抗赛的流量大，吸引了许多此前从未观看过秦非直播的新观众, 这些轻视的言论便都是新观众发出的。
说轻视, 其实也不算。他们不过是根据自己看到的做出合理评判罢了。
但这无疑惹恼了秦非的粉丝们。
“你在说什么屁话，我老婆从来不打无准备的仗！”
“对呀, 看一分钟就要喷出十句话，你先闭上你的嘴吧！”
两边一言不合就要吵起来，新观众们被气的半死：“要不要点脸啊你们就硬捧？这主播明摆着就是要翻车！”
“翻屁，你翻了老婆都不会翻。”
“就是就是, 不然你等着看吧，一会儿绝对打你的脸！”
被怼的灵体不屑一顾：“看就看！”
它倒要看看, 一会儿被打脸的人是谁！
等这个主播的视角直接黑掉, 那些小粉丝就蹲在地上哭吧！
它目光熠熠, 望向光幕时的神情比刚才更加专注了。
……
王明明家的大门前。
空气像是快要凝固的胶水, 粘稠又令人窒息。
秦非站在门口。
过于宽大的校服将他的身形映衬得略显清瘦，有穿堂风掠过, 掀起他的衣摆飘飘荡荡。
此时此刻，他并没有额外分神去想镜头背后，那正被他时刻牵动着心神的万千观众们。
他也没有过分紧张。
他只是抬起手摸了摸鼻尖，白皙的脸庞浮现起一个略带羞涩与尴尬的笑容。
“哎呀，真是不好意思，，我太不小心了。”他小声说道。
“对不起，爸爸妈妈。”秦非向前轻轻迈动了一小步。
王明明的妈妈尖叫起来：“你不要动！！！”
她的声音和前几次说话时完全不一样，那种平缓得如同木偶般的声线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浓重的焦躁不安，嗓音尖利刺耳，像是针尖猛然扎入耳道！
直播大厅中寂静一片。
每个灵体看向光幕的眼睛都瞪得滚圆。
有灵体正在为秦非的生死牵肠挂肚，也有灵体满心兴奋，垂在身侧的手握拳，满脑子只有一个念头：
他就要死了！
主播一定就要死了！
这个女NPC的怒气值怎么看都已经满格了。
大厅里的这些傻逼，马上就要被打脸了！！
灵体呼哧呼哧地喘着粗气，视线一刻都不舍得从光幕上移开。
然而，下一秒，王明明的妈妈说出了一句完全出乎它意料的台词。
“儿子，别去捡，地上都是碎镜片，妈妈来收拾。”
王明明的妈妈急切地开口道。
镜头方向一转，秦非乖巧点头的脸放大出现在了光幕上。？？？？
那一门心思想看秦非翻车的灵体愣在原地，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什么鬼，这是恐怖直播吧？
NPC和主播怎么演起母慈子孝了啊！？
灵体直接傻眼。
身旁，无数秦非的粉丝向他投来了嘲讽的笑容。
灵体缩缩肩膀，仍旧很不服气，却又不敢再说话，一张脸憋到扭曲得不像样子。
王明明的爸爸已经迈动着僵硬的步伐，从一旁拿来了扫帚和簸箕。
镜子下落时是正面朝地，背面是灰黑色的磨砂塑料，照不到任何人影，因此秦非现在十分安全。
事实上，即使镜子摔落后背面朝地，秦非也没什么可怕的。
他只需要装作被吓到的样子，尖叫一声，动作足够快地冲到玄关外面去就可以了。
秦非向前走动几步，彻底走出了镜片碎裂的范围。
他做这件事当然是故意的。
并且，从始至终，他就没有担心过王明明的爸爸妈妈会因为这样一点小事为难他。
光幕那头的观众们看不明白，秦非却十分清楚。
这可是对儿子有着10，521%好感度的父母，怎么可能因为孩子失手打碎一件不值钱的普通小玩意儿，而对孩子发脾气呢？
王明明的爸爸妈妈一个收拾一个打扫，很快将一地碎片捡得干干净净。
那扇门上的危机终于解除，秦非可以在王明明家自由走动。
对于秦非失手打碎镜子这件事，两人全然没有打算追究，甚至还出言安慰他。
王明明的爸爸：“碎碎平安。”
王明明的妈妈：“明天我再去买一块新的镜子安上。”
秦非：“……”
那就不必了吧妈妈。
他心里这样想着，嘴里也说出了一模一样的话。
王妈妈不太理解：“为什么？”
没有穿衣镜，多不方便。
秦非随口胡扯道：“我最近看了几个鬼故事，对镜子产生了恐惧心理，看到就害怕得很。”
这么乱来的理由，溺爱孩子的爸爸妈妈竟然也同意了。
王明明的爸爸：“没关系，那就不买了。”
王明明的妈妈：“先吃饭吧，午饭已经做好了。”
NPC妈妈兴冲冲走向餐厅，将餐厅的灯打开。
桌上已经摆满了丰盛的饭菜。
几人头顶，老式电风扇吱呀吱呀地转了起来，晃晃悠悠的扇叶仿佛随时都能掉下，将人的脑袋削飞。
餐桌上，红烧肉、蒜蓉生菜、辣椒小炒肉……一盘盘全都色香味俱全。
那过于鲜亮的色泽在灰败一片的屋内格外显眼，反倒透露出一股别扭的诡异，让这桌菜看上去有种塑料玩具般不真实的质感。
秦非的视线不着痕迹地掠过餐厅的墙角，那里摆着几只硕大的黑色塑料袋。
至于袋子里装的是什么，已经很容易猜到了。
这样一想的话……
啧，桌上那盘红烧肉看起来还真是有点危险。
见秦非一直站在那里发呆，爸爸妈妈不由得催促起来。
王明明的爸爸：“儿子，快来啊。”
王明明的妈妈：“挑食可不是好孩子的行为哟。”
“儿子，快来。”
“儿子，快来。”
“儿子，快来。”
……
两人又开始如假人般，一遍又一遍，不断重复相同的话。
光幕那头的观众们鸡皮疙瘩都要被刺激起来了。
“卧槽我好兴奋，这场面看着有点吓人呢怎么。”
“真的，这户人家奇怪死了，这对父母应该都是鬼吧？”
“主播胆子好大，看起来好像一点也不害怕。”
灵体没有猜错，秦非的确一点也不害怕。
他将目光从疑似装满尸块的黑色塑料袋上移开，温顺地对着爸爸妈妈点点头：“好的，我就来。”
在父母热切的注视中，秦非落座，夹起一块红烧肉放进嘴里。
还好，熟悉的味道，是猪肉没错。
不会是什么别的糟糕的材料。
秦非抿出一个笑容：“非常好吃，谢谢爸爸妈妈。”
餐桌对面，两名NPC同时欣慰地点了点头。
食不言，寝不语。
秦非安静地吃着饭。
他再次体验到了拿到王明明身份牌的好处，在其他玩家尚且需要为这15日的生活费所担忧的时候，他却已经提前进入了衣食无忧的阶段。
为了尽可能地扮演一个懂事贴心的好儿子，秦非在吃完饭后主动揽下了洗碗的活。
与干净到一尘不染的客厅相比，厨房里的油污显得稍微重了一些，台面柜门，油烟机上都附着着一层黄色的黏渍物。
但也仅此而已。
秦非并没能在厨房发现什么其他出格的东西。
王明明家的确异常得十分明显，但，起码从目前表面上暴露出的这些来看，秦非还没能找到什么足以说明王明明的爸爸妈妈就是鬼的铁证。
要想继续探寻，大概还有三个方向可以走。
一是去王明明的卧室里再看看，或许能从王明明的私人物品，例如日记本一类的东西里，找到一些蛛丝马迹。
二是从王明明爸爸妈妈杀的那个人着手。
副本一般不会提供完全无效的信息，秦非认为，那个死掉的人多半也是狼人社区里的居民。
三则是王家家规上明令禁止的，王明明不允许去到的二楼。
这三点之中，二楼应该是危险系数最高的，一旦上去很可能会诱发什么不好的后果，秦非认为，最起码也要等爸爸妈妈都不在家时再做尝试。
卧室则是最简单的，随时都可以去，等到晚上睡觉前顺势翻找翻找也不迟。
因此秦非决定，下午继续出去转转。
他想去社区里打听打听，最近有没有人员失踪的情况出现。
将全部碗筷洗净甩干，秦非清洗双手，拉开厨房的推拉门。
客厅里，王明明的妈妈正在门口玄关处换鞋。
她要出门？
秦非上前询问：“妈妈，你要去哪儿？”
妈妈手里拿着一双胶鞋，努力想往脚上套。
她的肢体略显僵硬，动作起来非常困难。
听见宝贝儿子问话，她缓慢地扭过头来：
“幼儿园的杂草需要清理。”
“社区居民轮流清理。”
说完她向秦非摊开手，掌心中静静躺着一串钥匙。
秦非诧异地眨了眨眼。
还有这种好事？
简直就像瞌睡来了有人给他递枕头。
青年脸上扬起轻柔的笑意，快步走到王明明的妈妈面前。
“妈妈，让我去吧，你和爸爸打扫了家里又做了午饭，已经很辛苦了，下午应该好好休息。”
像这个世界上任何一个富有孝心的好孩子那样，秦非说出了十分体谅妈妈的话语。
……
就在秦非顺利拿到幼儿园钥匙的同时，其他玩家们正聚集在狼人社区的活动中心里。
在社区转了一上午，白方牺牲掉了一个玩家，剩余存活的人则或多或少都已经掌握了一些信息。
薛惊奇打开了活动中心一层会议室的门，除了少部分不愿听安排的玩家仍在二楼远远向下观望，其他玩家都已齐聚在了会议室内。
两个男玩家从会议室角落搬来了底部装有滑轮的白板和油漆笔。
薛惊奇清了清嗓子，露出一个极具安抚性的和善微笑。
“今天我特意叫大家来，是有一些线索想和大家分享。”
“目前为止，我们大家所面临的最大问题，一共有两个。”
他在黑板上写了个大大的“2”，向下拉出一条直线。
“第一，也是最迫切的，我们的食宿问题，也是生存问题。”
“副本给大家分配了每人50元的旅行经费，但按社区的物价，这50元是不足以支撑我们度过15天的。”
虽然说系统说了，完成隐藏任务可以提前结束副本，但这种虚无缥缈的事谁也没法说定。
“我已经看过，社区里最便宜的吃法是去小卖部购买泡面，3.5元一桶。但即使不吃早餐，一天两桶泡面，经费也只够每个人支撑七天。”
七天，仅仅半程而已。
除非有人狠到可以一天只吃一桶泡面。可这样一来饿的头昏眼花，说不定死得还更早些。
“所以。”
薛惊奇抛出了一枚重磅炸弹。
“我联系到了社区物业，物业公司表示可以给我们旅客提供便宜的饭菜。”
“每人每天交10元，可以包早中晚三餐，餐标是一荤两素一主食的盒饭，每日外加一瓶牛奶，物业给我们送到活动中心来。”
“现在，想参加的人来我这里报名。”
他的话音落下，会议室内的玩家们脸上顿时露出喜色来。
三途和鬼火站在会议室最外围，双手抱臂，远远看向被人群簇拥起来的薛惊奇。
鬼火道：“姐，怎么说？”
三途颔首：“去报名。”
她虽然觉得薛惊奇这个人有点让人揣摩不定，但，只要他所说的午餐的事不是凭空捏造，那对他们来说就只有好处没有坏处。
活动中心二楼。
蝴蝶和他的三个傀儡站在栏杆边，居高临下地望向楼下的一个个头顶。
薛惊奇说话时用了会议室里的小型扩音器，因此会议室里的动向，二楼全都听得一清二楚。
有个傀儡询问蝴蝶道：“蝴蝶大人，我们要不要也去参加他们的报餐？”
蝴蝶那张过分精致的脸上没什么表情，冷冷的瞥了傀儡一眼。
傀儡顿时闭上了嘴。
午餐的事就这样解决。
最后统计出来，总报名人数竟达到了二十二人。
午餐费三天一收，一次需要上缴30元，薛惊奇安排了一男一女两个玩家在旁边登记和收款，自己则又回到了白板前面。
“今天早上发生了一些事，因为粗心大意，我们失去了一名队友。”
人群中有个刺头样的男人，正是那六个没有报名午餐的玩家之一，闻言脸上露出个不怀好意的表情：“队友？，你的意思是你是白方的人？”
这对抗赛里的阵营归属虽算不上什么绝不能为外人道的隐秘，但总归也是能瞒一时是一时。
否则，万一自己做任务时有对方的人来使绊子、放冷箭，那该怎么办才好？
两个对立的阵营，天然便对对方有敌视。
因此刺头男此言一出，会议室里的玩家们脸上虽没表露出来，但有一半人心里已经警惕了起来。
薛惊奇被怼了，笑了一下，竟然也不生气。
他十分好脾气地解释道：“我可能是红方，也可能是白方，这一点，我暂时不打算和大家分享。但是对我来说，在座的每一个人都是我的队友。”
他展露着一脸诚恳的神色，让人着实挑不出任何刺来：“这不是一个对立阵营就必须死的副本，大家公平公开、和谐友好地竞争，无论是输是赢都一起活到副本结束，这就是我所希望的。”
话说的过于漂亮，当即便有人向刺头男投去了不满的目光。
刺头撇了撇嘴，偃旗息鼓不再发话了。
薛惊奇似乎是真的想和大家一起“和谐友好”地活到副本结束。
接下来，他将自己早晨在商业街早餐铺的所见所闻全部分享了出来。
并且着重向大家强调了“不要随便指认鬼”这一点。
玩家们若有所思，全都连连点头应是。
有人开始对薛惊奇交口夸赞，说他人好、心地善良，有什么都不藏着掖着，自己之后也要向他学习。
三途冷笑。
什么自己也要向他学习。
这人其实想说的是，希望大家以后都向薛惊奇学习才对吧。
受到薛惊奇的影响，活动室里的氛围的确比先前好了不少。
有个玩家小心翼翼地举起手道：“就算大家一起团餐，钱还是不太够用，我们是不是应该在社区里找点来钱的方法？”
“对，下午去看看吧。”
“我来的时候看到大门旁的保安亭贴了保安队临时工招募，有没有人要和我一起去的？”
“对，还有那个带我们来活动室的引导NPC，我们也可以问问他社区有没有其他志愿者之类的工作能做。”
三途和鬼火听见这话，同时不动声色地嘴角发抽。
薛惊奇站在人群最前拍了拍手：“对，大家这样就非常好，独木难成林。下午时我们依旧可以分组探索，晚上再来交流讯息。”
“我和我的队友已经在物业找到了社区内清洁志愿者的工作，餐费有了保障。如果有谁找不到工作，也不用太着急，我可以暂时帮忙垫付。”
薛惊奇抱歉地笑了笑：“只是可能个人力量不够强大，帮不了太多人，也帮不了太久。”
这简直已经不是人，而是一个活菩萨了。
三途皱起眉头。
虽然薛惊奇表现出的完全是一个十足的好人模样，但她却总觉得他身上有股说不出来的违和感。
该说的话都已说完，人群各自散去。
但玩家们基本没有走太远，仍旧在活动中心的各个角落三三两两谈着话。
崔冉之前一直和自己的队友站在一旁，见会议室里只剩下了薛惊奇的人，便迈步走了过去。
“薛先生。”
崔冉对薛惊奇说话时的语气非常客气。
“你们团队下午有安排吗？方不方便带上我这边的三个人？”
“可以。”薛惊奇一口答应下来，他甚至都没有问问崔冉找他合作的原因。
不远处，崔冉的队友正仰头向这边观望。
那是两个看起来和崔冉差不多大的男性玩家。
薛惊奇感觉到有人在打量他，便回望过去。
突然间他像是意识到什么似的，问崔冉：“那个新人呢？”
他说的是那个早晨在物业门口，把红方老底揭掉了的新人平头男。
根据早晨的情势来判断，这场对抗赛中的纯新人一共有4个。
分别是：双马尾小姑娘，平头男和另一个年轻男玩家，以及那个奇怪的老头。
双马尾早晨就主动来了薛惊奇这边，老头跑了，两个男玩家却都跟了崔冉。
但现在，正在朝这边望过来的，却是一个新人和一个老玩家，已经不见平头男的踪影。
崔冉摸了摸鼻尖，神色间显出几分尴尬：“他……不见了。”
“不见了？？？”一旁，正在帮薛惊奇整理资料的双马尾尖叫起来。
“怎么会不见了？”
好端端一个大活人，就不见了？
那平头男虽然傻了点，和她也没说过几句话，但总归同为新人。
在这个危机四伏的地方，新人们彼此看到对方还活着，心里就会稍加安定些许。
崔冉眼底一闪而过不悦之色：“你质问我干什么？又不是我把他搞不见的。”
双马尾愣在原地。
薛惊奇则皱起了眉头。
刚才登记午餐报名的时候，一共28位旅客，最后记上了22个人。
除去蝴蝶和他的傀儡一共4人、玩家里那个明显不太喜欢他的挑刺男1人，还缺了的那个，应该就是平头新人了。
“你不要急，好好跟我说一说，怎么会不见了呢？”薛惊奇温声道。
崔冉看上去似乎并不太想谈论这个问题，可她还想和薛惊奇组队，不把话说清楚是不行的。
“上午时我们走到广场附近，那里面积太大了，一起探索浪费时间，大家就分散了开来。”
“宋□□居民楼那边过去了，之后就一直没回来。”
双马尾难以置信地问道：“然后呢？”
然后，就这样算了吗？
他们有去找过宋天吗？
他们甚至连宋天不见的消息都没有告诉其他人！
现在大家会聚在活动中心，是因为薛惊奇和物业商量好了包餐的计划，然后他们几个跑腿一个个将消息传达给其他玩家，玩家再各自口口相传，这才终于把人都喊回了这里。
崔冉明明有很多机会告诉其他人宋天不见的事。
“是他自己不听指令，不能怪我……”
崔冉的话音未落，外面的大厅里忽然有玩家惊呼起来。
“怎么回事！红方阵营突然加了三分？”
这三分不知是什么时候冒出来的，毫无征兆地出现在了每个人的属性面板上。
现在，红白两方的阵营分变成了
【红发阵营：白方阵营=3:1】
可是，大家分明都在活动中心里啊！
他们是打算继续去探索副本没错，却还没来得及出发。
就连那几个看起来很不好惹的高级玩家，也都还在二楼。
众人面面相觑。
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与此同时，活动中心的门被人推开。
所有人立马朝那边看了过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