蓄意用意外构造的假象与谎言, 往往最终会被真实的意外戳破。
如果是以?前,身后的脖颈被轻轻地亲吻,曲蓁大概会控制不住地溢出信息素。但此刻从黄粱美梦中醒来,曲蓁浑身僵硬得像一块木板, 她想躲避, 却?又避无可避, 只能僵滞地任由沈之蔻抱着。
未止住的眼泪簌簌滚落, 曲蓁是不撒谎的好孩子,她没办法?像沈之蔻那样,日日藏着一个稍有不慎就会令她们的关系荡然无存的炸弹。
她第一次没有主动去牵手、拥抱、回吻、而是在片刻后,声音发颤地问。
“为什么…要?骗我?”
她第一段朦胧的恋情?糟糕透顶,常常遭受非议和论坛校友的语言攻击, 到最后被劈腿才知道, 自己不过是赌约里的赌注,随时都能被抛掷和丢掉。所以?那次意外遇到沈之蔻后,在与沈之蔻心意相?通后,她每天都格外地感激命运的眷顾, 她想给沈之蔻最好的一切。
可命运的捉弄总是反复无常。
沈之蔻并不是命运予以?她的馈赠,而是将要?面临的又一次抛掷。她的省吃俭用,她畅想的有关她们的未来, 她想给她的最好的一切, 或许在金字塔尖的沈之蔻眼里, 只是令人谛笑的笑话而已。
她声音里的颤意和哽咽都很?明?显,十分执着地重复:“你为什么要?骗我?”
玄关的灯仿佛暗淡了几分,山雨欲来前的平静悉数褪去, 一言不发的女人眸色渐暗,她再也无法?像从前那样轻飘飘地揭过, 亦或是用另一个谎言来掩盖。
在二次分化的雨夜选择那么做时,她们就踏上了被薄雾笼罩的悬崖独木桥,并且分别?处在两个不同的端点,每走一步都如履薄冰,随时都有摔得粉身碎骨的风险。
尽管她运筹帷幄地将多数风险都规避开,但总有昭然令薄雾褪去的意外,显露出悬崖下的万丈深渊。
后悔吗?
不,她从不后悔。
她朝曲蓁走的每一步,她都不曾悔过。
收回环在alpha腰间?的手臂,她从玄关柜上的纸盒抽出纸巾,定定站到alpha面前。饶是已经做好了准备,但真正地瞧见?曲蓁流泪的模样后,她的心还是抽疼了一下。
“对。”她坦诚道,“我骗了你。”
她的占有欲很?病态,她想要?心爱之人所有的眼泪都因她而起,比起用纸巾擦拭,她更想倾身吻去她的眼泪。
“理由有很?多,我知道你都不想听?,但我还是想把最重要?的告诉你。”
在更早之前,她就想将这?句话宣之于口:“我喜欢你。”
“我处心积虑地接近你,想方设法?地让你放松警惕,是因为我也想被你喜欢。”她毫不掩饰道,“我想你只喜欢我,只看得见?我,除了母亲外,只被我一个人牵动情?绪。”
曲蓁的思绪很?乱,牵涉的谎言太?多,她并没有第一时间?就相?信沈之蔻的话。
“所以?你就骗我?”
“对。”
“可喜欢不是这?样的。”曲蓁眼眶通红,“你可以?跟我坦白?,我们之间?有很?多坦诚的机会。你很?清楚我不喜欢谎言和欺骗,我问过你三次会不会骗我,每一次你都说不会。但从开始到现?在你都在隐瞒,你的身份是假的,被上门催债也是在演戏。”
此前的所有巧合都串联了起来,许多真相?也随之浮出水面。
从大学开始的好心姐姐和网友Z,再到这?一年遇到的沈之蔻,其实都是一个人扮演的角色。她只是一个连做选择都要?再三思虑的普通人,而沈韫惜翻手为云覆手为雨,在海城可一手遮天。昔日的时光里一定还有很?多,她无从知晓也无法?发觉的秘密和痕迹。
“Z是你的马甲,好心姐姐也是你,我的担心和着急,是取悦你的砝码吗?”
沈之蔻敛去眸底暗色,表情?有点冷,她无从解释讨债的事,因为那确实是她蓄意演的一场戏。
她知道曲蓁有多心软,所以?故意编造了那样的家世背景,袒露出柔软、脆弱、惹人心疼的一面,从危险的猎人变成孱弱的猎物,让她答应每天准时回家,让她放下陌生主动靠近,倘若曲蓁再细心一点,就能发现?当?年的何雨也是这?种说辞。可她总会在这?种事上栽跟头,一次又一次地被欺骗,被玩弄于股掌之间?。
“不是。”沈之蔻否认道。
然而曲蓁没有再追问,亦或是答案在事实面前其实并没有那么重要?,而且从被发现?到现?在,隐瞒许久的沈之蔻都没有向她道歉。
一句对不起都没提。
比起她的失态与狼狈,沈之蔻看起来从容太?多。
“在岭山是你来救了我,对吗?”曲蓁声音沙哑,“医院的人知道你的身份,考古研究中心的人知道,岭山的村民们也知道,所有的人都知道,只有我被蒙在鼓里……”
“算了。”她的声音戛然而止,似垂败般抿了抿唇,“谢谢你。”
无论如何,她都舍不得伤害沈之蔻,即使被欺骗了这?么久,当?她发现?后也并没有愤懑地质问、恶语相?向,亦或是做出其它过激的行为。
她只是缩回了自己的壳子里,像小时候被骗到树下淋暴雨那晚,蜷缩在角落掉眼泪。
时过境迁,昔日的雨凝变成了今时的雪。在十一月的最后一天,海城迎来了第一场初雪。
在岭山塌方下,她不甘心地挣扎着想活下去,想再陪沈之蔻更久一些,想牵着她的手与她同淋雪共白?头。可如今下雪了,她却?主动松开了沈之蔻的手。
绕过沈之蔻离开,曲蓁望着温馨小窝内熟悉的景象,短暂地茫然一瞬后,又径直走到次卧,收拾一套衣服装好,她拿起书包推门而出。
廊道没有开灯,沈之蔻站在右侧,目光触及她手上的东西时,神色微变。
“你要?去哪儿?”
曲蓁没有回答,她觉得她们彼此都需要?独处和冷静的时间?,在这?段时间?里她会重新思考她们的关系。这?是沈之蔻的房子,她的离开才是合适的。
沈之蔻望着她,一字一句道:“你答应过我,不会让留下我一个人。”
“你也答应过我,不会骗我。”曲蓁声音很?轻。
“我不允许。”
“婚前协议里并没有限制人身自由的条约。”
不远处的抽柜里,还放着上次易感期留下的手/铐。思绪沉浮间?,压在心底的恶劣念头又涌出如潮,然而不过几瞬,沈之蔻还是放弃了。
曲蓁向前一步,想要?绕开她,却?毫无防备地反被她攥住手腕,推到墙面四?目相?对。
“以?前的事我可以?解释,不是你想的那样,我从来都没有玩弄你的感情?。”
沈之蔻远没有表面那么镇定自若。
在她的成长岁月里,没有人教过她怎么去喜欢一个人,如何去爱一个人。她所接收到的信息,都是负面阴暗的,沈文汐只会告诉她别?奢望,她不配拥有任何东西。
以?至于她第一次发觉自己对曲蓁完全不一样时,她甚至去询问了医生。
医生也很?惊讶,揭晓答案后,彼时将满二十四?岁的她返回自己的房间?,第一次开始探索喜欢这?个词。不是对物品、动物等的喜欢,是对心上人的喜欢。
但没有任何一本书中的描述,符合她对曲蓁近乎于本能的喜欢。
被疾病折磨的漫长时光中,她总告诉自己要?隐忍、克制、禁止奢望,可向来自控力极强的她,却?一而再再而三地破例。
梦里梦外,她都想要?知晓曲蓁的生活,想要?与她有或多或少的联系,于是她放任了自己的奢念,做一些不恰当?的事。
心脏似被一颗尖锐的碎石碾过,疼得血肉模糊。
沈之蔻攥着她的手,去覆盖左胸腔的跳动:“蓁蓁,你感受到了吗?它在为你而跳动。”
“从我们认识以?来,我向你说了很?多谎,我做错了事是真的,但我喜欢你也是真的。”她用那只长着冻疮的手,触碰曲蓁的脸颊,“对不起,我会改的,我不会再骗你了。”
“蓁蓁,不要?走。”
从不允许到祈求的转变,不过短暂几分钟。
曲蓁的眸底洇出泪意,她想像以?前那样喊沈之蔻姐姐,可她的嗓子眼像堵了一团棉花,几乎发不出任何声音,也不知道究竟该怎样称呼眼前人。
明?明?今早她们还在亲昵地拥抱亲吻彼此,情?意浓浓地耳鬓厮磨,到夜晚却?从最亲密的伴侣,变成了‘最熟悉的陌生人’,往日里的情?意令她们都举步难行。
她张了张唇,还没说话就被沈之蔻吻住。
唇线被挑开,唇瓣和舌尖都被反复舐抚,沈之蔻的吻不再温柔,像极了她曾送过的那束鸢尾花,回予绝望的爱。
再松开时,沈之蔻埋在曲蓁的颈肩,缩回想要?触碰的手,一言不发地任由沉默蔓延。
直到曲蓁肩侧的衣服面料,渐渐变得濡湿,她才发觉沈之蔻哭了。
“——蓁蓁,请你为我留下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