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的天已然带些津津凉意, 虽用不上炭炉,徐宁还是在薄衫外边加了件大氅,齐恒则打扮得更严实, 头上戴着幂篱,乍一看跟个养在深闺的娇娇小姐似的, 自然是考虑到他那哮症缘故, 秋日里别的花没有,桂花气味却是最冲的。
齐恒颇为无言, 用得着这么郑重其事么?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是病秧子。
徐宁坚持,“小心驶得万年船, 注意点总没错。”
往他荷包里塞了好几种平喘解痉的药丸,以备不时之需,幸好贡院附近没多少桂树,否则她恐怕又要当一回伐木工了。
齐恒心头一暖, 被人关心的滋味当真不错。
他本来奇怪徐宁为何会跟他一同过来,还以为她宁愿在家睡大觉呢。
殊不知徐宁只为贪看新鲜, 这种考场纪实许久都未经历过了,怪怀念的——反正她又不用考试, 乐得自在。
贡院门口密密罗列着一队禁卫, 搜身过后才许进入, 自然是防着有人夹带小抄, 更有甚者,还有找人替考的,因此侍卫们须对着花名册一一比对, 确定无误方可放人。
齐恒也不例外, 虽然他就是主考官,但一应规则皆与考生等同, 这般方显得铁面无私。
徐宁咋舌,真严格。
检查完后,齐恒就该进场了,女眷们则留在外头。
他望着徐宁闪闪发亮的眼睛,忍不住想在那两片光泽的嘴唇上亲一下,到底还是按捺住了,只轻轻用手摩了摩她脸颊。
徐宁耳根发烫,这种温情的小细节比法式湿吻更令她悸动,怎么回事?
但很快,李凤娘的前来便令她春心顿消。
上个月天天被太后罚去佛堂抄经,李凤娘脸色憔悴不少,本来是那种鲜嫩多汁的白皙,这会儿却成了死人一般惨白,怪道宫里娘娘们都喜欢用这招磋磨人呢,确实厉害。
知道她过得不好,徐宁就开心了,“四嫂怎么也来了?”
楚王可没担差事,他连四书都背不出呢,让他监考岂非贻笑大方。
李凤娘道:“我家中兄弟今日赴试。”
徐宁哦了声,难怪呀,是助阵的,这么一说她倒想起来了,徐椿貌似也报了名,虽说不过走个过场,但也得勉励不是?
方才没瞧见他,想必是从另一扇门进的,不知萧兰芝来了没有,这干等着也没趣儿,徐宁打算让人送些茶和点心过去。
李凤娘跟白芷忙里偷闲对了个眼色,确定白芷没被发现,方才安心。她并不怕那两人联合起来设计自己,徐宁向来眼里揉不得沙子,倘知道白芷叛主,还能留下她么?
上次的事是她太心急了,没想到徐宁太谨慎,到底没敢在罐子里下药,但,马有失蹄,日后总能逮着机会。
她只要耐心等待。
李凤娘寒暄一番,便借故离开了,看来她主要目的不是为娘家兄弟加油,而是来试探徐宁的。
徐宁摇头,当王妃当得这般不知所谓,真是大开眼界。
待要吩咐侍从将马车赶到巷尾槐荫下,忽然瞥见一个眼熟的身影,徐宁立刻招呼起来。
徐馨根本不想理她,从自己手上坑走那么多钱,她看徐宁就跟看瘟神似的。
何况,两人的打扮根本天差地别。徐馨采纳母亲建议,将值钱的衣裳首饰都换成便宜的,自以为天生丽质难自弃,殊不知居移气养移体,自从成了秀才娘子,她的气韵早就不比从前了,如今荆钗布裙,看上去也只有更像个生活窘迫的贫家妇。
反观徐宁,却是遍身锦绣,头上首饰贵精不在多,仅那支珊瑚步摇便流光溢彩,让人挪不开眼,真真如神仙妃子下凡。
人家主动唤她,徐馨也只好驻足,干巴巴上前福了福身,“王妃安好。”
徐宁笑道:“文夫人当真贤惠,亲自送夫赶考,可见诚心。”
一口一个文夫人,生怕忘了她是秀才娘子。徐馨到底按捺不住,“大鹏一日同风起,扶摇直上九万里,我夫君定会高中的。”
徐宁蹙眉,又是如此,她真不懂徐馨这种诡异的自信从何而来。
其实,文思远高不高中也碍不着她什么,无非徐家更有面子罢了,徐宁笑道:“那便祝姐夫旗开得胜,姐姐心想事成。”
徐馨潦草地肃了肃,告辞而去。
半夏讶道:“她好似很有底气。”
徐宁并不在意,“谁知道呢。”
白芷想了想,“奴婢听闻,京中有人大放厥词,说是押中了今年考卷。”
还是李凤娘无意间提了一嘴,她便记下。
徐宁道:“年年都有招摇撞骗的,不足为怪。”
什么天师、半仙,吃饱了撑的花那冤枉钱,能猜个寿命就算不错了,如能精准地命中考题,那也一定非天意而是人为。
前去打听的小太监回说徐家少奶奶果然来了,徐宁干脆乘兴将马车赶过去,与萧兰芝汇合一路。
萧兰芝见了她也颇欢喜,“不意能在此遇上王妃。”
徐宁往里头指了指,“今年皇上点了静王主考。”
萧兰芝恍然,原来有这么层关系,可夫君怎么没跟她提过?
徐宁笑道:“大哥不想被人说吃软饭的。”
以她跟大哥关系,徐椿本来是最有理由来求齐恒放水的人,但,徐椿一次都没向她提过此事,可见人贵自重——或许也知道自己水平有限,再怎么放水也难以通关罢。
徐宁安慰道:“今次只是试一试,三年后再考,那时便有把握多了。”
徐椿脑子是不够活泛,但好在古代都是文科题,勤能补拙,靠死记硬背,也能得个勉强及格成绩,至于能否更上一层楼,就看个人天分了。
萧兰芝谢过她好意,眉目间仍是满满的挂念与担忧,似乎比里头考试的人还紧张。
徐宁察言观色,笑道:“大嫂当初是怎么相中我大哥的?”
萧家虽家风甚严,但也从未听说牛不喝水强按头,多多少少还是会尊重一下女儿意愿。
萧兰芝掩唇,目中有些神往。其实,她最初对徐椿的印象并不算多么好,生得呆头呆脑,一紧张起来就结结巴巴的,父亲给他出的五道题他竟错了三道,俨然是个扶不起的阿斗。彼时的萧兰芝并未多想,只觉得命既如此,人何以哉。家里的生意接连赔钱,早已不复昔年盛况,虽说百足之虫死而不僵,内里却已然糟透了,与诚意伯府的联姻好歹能稍稍续命,让她们萧家多苟延残喘几年。
那时萧兰芝只抱着凑合过日子的心态。
然而在上京途中,赶路错过了宿头,不得不在山谷里安营扎寨,偏偏又有一群饿狼嗅见活人气奔袭而来,徐椿明明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富家子弟,却勇敢地挡在她身前,口口声声道狼群吃饱了便会离开,她可借机脱身。
萧兰芝只觉得好笑,就他那身无二两肉,还想以身饲狼?但,也就从那时,她忽然觉着,此子或许可托付终身。
徐宁听着怪浪漫的,不过这应该叫吊桥效应吧,人在危机状况下产生的生理变化,其实做不得数。
罢了,反正现在也是皆大欢喜。
萧兰芝敛衽向她致谢,“还得多亏王妃派的府兵。”
否则再是感动,也免不了为饿狼所饱餐。
徐宁摆手,“不妨事,我还多几条狼皮褥子呢。”
又问萧兰芝,“太太最近可有难为你?”
萧兰芝默然,夫君性子虽好,婆婆与她想象中可谓大相径庭,她原以为好歹是个伯夫人,多少文雅知礼的,怎料遍身铜臭不说,行事也常常惹人笑话。
只能期待以诚意慢慢感化了。
徐宁心道那可不嘛,王家本来就是商贾出身,徐建业早年还在宦场打拼时,能娶到这么一门亲不知道多高兴呢,某种意义上,说便宜爹是个凤凰男还真不错。
外头站久了冻脖子,徐宁提议先找间酒楼暖暖身,顺便饱餐一顿。
萧兰芝欣然答应,却又叹道:“夫君在里头不知如何受罪。”
乡试规矩要比三场,每场一天一夜,但考完一场能歇两天,时间倒也算得充裕。不过在此九天期间,考生是不能离开贡院的,吃喝拉撒都在里头解决。
以前还能自带炉灶,吃些热腾香喷的食物,但自从那场大火后,为了杜绝隐患,考生便只能带干粮和水了,可想而知吃得有多苦。
萧兰芝的担心不无道理。
徐宁想起齐恒来,亦感同身受,虽说监考官有特权,可以齐恒的脾气必是不愿搞特殊的,跟考生们同饮同食,以他这般挑剔,还真是怪难为人的。
徐宁忽然觉着,为什么她不能创造一种直接用热水冲泡的速食呢?当然,这个时代是没有方便面的,可作为穿越女,本身就可以苏一苏嘛!
第092章 预感
徐宁说干就干, 很快就凭借记忆摸索起来。
自制方便面其实并不困难,把面条煮软后过一遍凉水,晾干后拌上各种调料, 放入预热好的油锅里炸至金黄即可。
难的是如何让口味符合当下人的脾胃,火候不同, 成色也会不一样, 这都是需要验证的东西。
半夏等人还从未见过这新鲜玩意,用水冲一冲就能吃, 做梦呢?倒是红芍提起她们家乡的一种名小吃,“馓子”, 俗名虾散,同样也跟炸制的细面条差不多,一般都为干吃,酥脆可口, 不过也有用来泡豆浆或汤水的。
硬要说有何不同,大概也就是方便面更劲道耐泡吧。
徐宁考虑的也正是这点, 得跟干粮一样能充饥才行。
阖府奴婢都来试吃,听闻是王妃想出的主意, 自然无敢说不好, 不过徐宁请她们细致写下品尝感受, 并附了一份打分表, 以此测试出最适合普罗大众的口味。
好评最多的是七分油炸制的,这也难怪,古代少油少糖, 自然缺什么便稀罕什么, 何况方便面如此畅销,可见人类骨子里就是热衷油炸食品的——但七分也就是极限了, 再往上则面条太焦,口感难免变差。
但考虑到能上京赶考的,家境大抵都过得去,应该不会太馋油荤,于是徐宁在调查表的基础上又酌情减了点,这回,半夏白芷等人纷纷叫好,她们日常跟着王妃吃香喝辣,更在乎食物本味。
红芍是个例外,她太注重身材,面条只吃白水煮的。
半夏见徐宁用筷子在面线上压出一道道细褶,诧道:“这是什么讲究?”
徐宁但笑不语,不过是顺应后世潮流罢了,想想这个世界若能跟现实有所互通,没准她还能间接改变历史,成为第一个发明方便面的人呢。
很快,头一批样品就做好了,姜管事看着塞了快有半辆马车的方便面,十分瞠目,王爷与徐家少爷纵使鲸吞牛饮,哪里吃得下这许多!
徐宁轻轻松松道:“吃不完,就分给旁人嘛。”
当然,她可不是白好心,而是想借机推开销路。若这道速食产品真能为时人接受,那将是极大的商机,或许能发一笔不菲的财呢!
单单只做个贤妻良母,她眼界没那么狭窄。
姜管事唔了声,看着另一辆车满载的货品,情不自禁咽了口唾沫,卤牛肉、盐酥鸡、花生米、蛋饺、香豆干,还有各色果子蜜饯,乖乖,一碗面倒得十来样小菜配它,早知道方才就别忙着胡吃海塞了。
原不是什么稀奇之物,跟简简单单的面条组合起来倒成了奇观。为了照顾大多数人的口味,也为了避免过敏发生,徐宁送来的面饼除了盐巴跟少许辣椒面,基本是没加其他调味料的,这样干巴巴吃起来难免无趣,若不在配菜上花点心思,人家哪瞧得上呢?
当然,齐恒那份是她单独准备的,毕竟这厮忌口太多,又爱挑刺,她自然得费点劲,天地良心,照顾他比照顾大熊猫还尽力呢!
不出所料,徐宁送去的东西很快就被洗劫一空,为了便于保存,士子们带去的不是烤馍便是馒头窝窝,嘴里都快淡出鸟来,就算有几根咸菜佐餐,这么干嚼也跟块抹布似的,更别提馒头还不耐储存,基本两天之后就开始发霉变硬了,谁敢冒着生命危险跟肠胃过不去?
因此人人皆对静王妃推出的新花样趋之若鹜,徐椿原本没把那简简单单的面饼当回事,怎料同行们一个个如狼似虎,恨不得把他扒光了才算,他拼尽全力才勉强护住两块,还不敢当他们面泡开,只能躲起来干嚼——咸浸浸的还挺有滋味。
免费试吃过去,学子们仍意犹未尽,纷纷打听起这东西的来路,徐椿不得已,只好说出是他妹妹静王妃的主意。
同窗们恍然,王妃呀,那就不好勉强人家了,不过小徐同学,你能否送信回去问问?他们也不白吃,照样会付钱的,还望静王妃悬壶济世,可怜可怜则个。
徐椿不得已,只得勉为其难写了封家信,表示他是受人所托,妹妹若觉为难呢,他回绝了便是。
徐宁当然求之不得,别看这玩意定价不高,销量可比绸缎珠宝什么的好多了,何况原材料便宜易得,过程亦不费工,她都不必额外请人,把王府里召集起来就是了,反正有手有脚的都能做。
当然,工钱照付。
半夏很高兴,自家小姐这般有商业头脑,不过她也担心,万一被别人学了去可怎么好?岂非要跟雨后春笋般冒出许多竞争对手来。
到底没多少技术含量。
徐宁并不介意,她自己也是站在前人肩膀上,要学就学啰,反正这时代又没专利可言,大家各凭本事吃饭。
就算同行截胡她也不怕,说白了这玩意并非日常所需,仅仅特殊时候的消遣,胜在保存便利罢了,若有新鲜出炉的米面菜汤,谁还稀罕?说便宜,也远不如窝窝头之类,非得平民之上才消费得起,这种时候就全看品牌了——皇家制造当然比三无产品更具有号召力。
景德帝听闻贡院流行一种叫方便面的玩意儿,也起了好奇,抽空来温妃宫里看看新鲜。
温妃颇觉汗颜,“您知道的,老五媳妇素爱胡闹。”
景德帝对徐宁是否守规矩已经不做幻想了,只想看看那面是什么样,温妃这当婆婆的,多多少少会有点孝敬吧?
温妃对那奇形怪状的面饼实在不敢尝试,弯弯曲曲跟蚯蚓一样,看着都头皮发麻,老五媳妇怎么想出来的?
见皇帝执意要尝,温妃只得拆开一包,叫人倒壶滚茶来——既然打开了市场,徐宁干脆一鼓作气,连粉包和酱包也给造出来了,当然,保质期肯定比不上日后那些,毕竟没添加防腐剂嘛,胜在天然。
成型的面饼缓缓散开,伴着酱料在滚水里载浮载沉,景德帝耸耸鼻子,“好香啊。”
温妃讪笑,心底馋虫无端亦被勾起,似乎比面馆里现做的还更吸引人?
不过,吃起来就不是那么回事了,到底是速食产物,不及现擀的劲道。
温妃道:“听说煮出来的会更好吃一些。”
这也是徐宁告诉她的,贡院里是没那条件,只得勉强对付几口,一点点煮开当然味道会释放得更充分。
不过温妃觉着,她都能自己开火了,想吃什么直接令小厨房做去,何必费这工夫?有种脱裤子放屁的美感。
景德帝深以为然,“老五媳妇是个有脑子的。”
这玩意吃多了也腻,架不住刚推出来,自然受到追捧,世人往往最爱跟风。等这阵风过去了,估摸着生意也该淡下,后来者想学她,多半也只能喝点汤。
谁说不是呢。有个会做生意的儿媳妇自然是好事,温妃也不去眼馋心热,横竖徐宁往后的产业,往后也会留给她跟恒儿的子嗣,温妃巴不得多多益善,只是这子嗣为何总不 见人影?天知道她多想抱孙子呢。
关了九天禁闭出来,齐恒整个人都消瘦一大截,反观徐宁脸庞却圆润不少,显然最近没少加餐——并非她贪嘴,可总得犒劳犒劳陪她辛苦的打工人呀!
徐宁悄悄道:“我给你做的面饼是加了料的,尝出来没?”
别人都是面粉加鸡蛋,而齐恒那份却是额外搀了虾滑的,口感更加香甜细腻。
齐恒摇头,“他们抢着要尝,便都给他们了。”
徐宁的脸垮下去,这人可真是,一点都不顾及她心意,换做他送她的礼物被人抢走会怎样?
小妻子当街发怒,齐恒反倒心情大好,用手指卡了卡她鼻翼,“开玩笑的,统共就那么点,我哪省得送人?别生气了,生气容易长皱纹。”
混账,这样耍她,真是三天不打上房揭瓦,徐宁决定回府之后务必要好好教训这无赖,当然,从明天开始——今晚还得交公粮哩!
考虑到此人太欠,徐宁决定连九天的份一同收了,弄不死他!
徐椿见两人当街亲昵,踌躇一番,还是煞风景地过来,谢徐宁为他改善饮食。
徐宁趁机问他考得怎样。
徐椿无奈摇摇头,“草民才疏学浅,唯有尽力而为。”
齐恒道,“无愧于己则可,其余的交由上天安排罢。”
静王殿下难得主动安慰人,徐椿简直受宠若惊,站在原地不知怎么样好。
没办法,她这大哥天生也是个怯场的,徐宁只好让他草草谢恩,早点回家跟萧兰芝团聚去,小夫妻这些天不见,大约也跟干柴烈火差不多了。
另一边,文思远从容过来,拱手施礼,“殿下、王妃。”
看他春风满面模样,便知考的应该不错。徐宁道:“提前恭喜姐夫了。”
文思远连连谦辞,“不敢当,不敢当。”可眸中的踌躇满志掩盖不住。
齐恒倒也是个惜才之人,纡尊同他多聊了两句,若文思远真个有幸入朝为官,有这层姻亲关系,将来招致麾下自然再好不过。
等人离开,齐恒便咦道:“你怎么好像不高兴似的?”
徐宁感叹,“没什么。”
她只觉得,嫡姐冥冥中倒霉得很,这回当真能如愿么?实在不敢太乐观。
第093章 变故
就跟高考估分一样, 人对自己水平如何,大致心里都有数。如徐椿就很清楚,他这回只是正常发挥, 以他现有的学识,做到这个程度已经是尽力, 落榜亦是意料之中。
诚意伯虽然盼着儿子成材, 但似徐家这般门第,科举并非唯一路子, 荫补或者捐官,多的是法子可想, 何必汲汲于短暂失利?何况三年后也还有机会呀。
得家人宽慰,徐椿心里舒服许多,现有娇妻在侧,圣贤书对他的诱惑似乎也没那么大了, 正好享受闺房之乐。
王氏则不免嘀咕,都是萧兰芝拖累的, 整日缠着椿哥儿不放,人家哪还能安心攻读?都说萧家重规矩, 养出来却活脱脱是只狐媚子, 她这辈子净碰上狐媚子!
相比之下, 徐馨就要春风得意多了, 虽然文思远不肯同她多说,可从神态里也能推断出八九不离十,虽然没用上她买的考卷, 但凭真才实学也能有不错结果, 她果然跟红拂女一般慧眼识英雄!
就不知中了第几名,就算没拿解元, 能名列前茅也算扬眉吐气了。
好容易熬到一个月后,黄榜贴出来,文思远中了第二名亚元。徐馨有点小失落,打听得解元乃礼部尚书他侄儿,堵着的那口气才舒缓不少,难怪呢,谁叫人家关系强,本来她也可以去求徐宁的,可自从年初碰了壁后,徐馨再不敢妄动——反正多半又碰一鼻子灰,徐宁那蹄子,装得一副清高目无下尘,赚起钱来却毫不手软,真真是个贪得无厌的。
徐椿则不出所料落榜,萧兰芝安慰道:“没事,我爹爹还想你帮他打点那边生意呢,你得空正好。”
女婿视为半子,徐椿好歹年纪轻轻考中秀才,萧家那几个连禄米都领不上呢,老丈人自然还是挺看重他的。
徐椿却自知不是生意场上材料,打算婉言回绝。
萧兰芝道:“试试有什么要紧,横竖盈亏自由我家负担。”
架不住人家盛情相邀,徐椿也只能无奈答应,却想着是否能跟妹妹请教请教?他看徐宁做生意怪厉害的,先前那炸面饼就令他耳目一新。
徐宁也赞成大哥到萧家历练历练,不过劝他先等等,说不定事情有变。
徐椿愣道:“结果不是已经出来了么?”
他确实技不如人,没什么可说的。
徐宁也不好明说,只叫他回去静候消息,徐椿无法,只得照做,妹妹自然是不会骗他的。
等齐恒回来,徐宁便问他,“消息果真么?”
齐恒颔首。
徐宁勃然色变,旋即却是一声长叹,这真是喜忧参半。喜的是顺天府乡试共录取一百六十名,徐椿正好卡在一百七十上下,而这回的事情牵连甚广,等那二三十名清出去,徐椿也就能顺利补位了。
忧的是,闹出这等事来,齐恒到底也脸上无光。谁能想到向来清廉的邬老大人会晚节不保,干出这等丑事来,他也倒霉,老来得子,偏偏又患上肺痨,赶上那几天病情急剧恶化,请大夫来治,人家狮子大开口,说的些药都是闻所未闻的,叫他哪里买得起,这救命钱又不能赊账!
邬老大人这才一时糊涂走了歪路,但据他说自己只卖了一人,是个祖籍余杭的富商,为何那份考题会流传甚广,这就不得而知了。
徐宁道:“你说会否……”
这病来得太巧,谁知是天意还是人为,或许人家就想恶心齐恒一下呢,到底皇帝钦点他主考,出了事全都是他责任。
齐恒木然,“我已派人暗中查证。”
徐宁怕他生气,安慰道:“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别太担心了。”
齐恒其实没那么在意,比起以前贡院大火,这点子不过毛毛雨而已,何况,正因为是冲他来的,他反而不必着急——父皇英明,自然看得出谁在背后推手。
他倒怕徐宁为他着急,瞧瞧,嘴角都起了燎泡了。
徐宁不好意思地按按嘴唇,其实是贪吃羊肉锅子上的火,正琢磨着是否该请太医开点药,却听齐恒道:“对了,你大姐夫这回怕是不妙。”
徐宁一怔,“文思远不是第二名亚元么?”
难道他也卷入舞弊案里?可这种水平根本不用偷买什么考题吧,从没听说省状元市状元是靠作弊得来的。
齐恒道:“这倒不知,不过有人供出,文夫人曾向他兜售过一份考卷。”
顺藤摸瓜,想瞒也瞒不住,何况徐馨为了取信买家,不惜自曝身份,说她是诚意伯府嫡长女,这么一推论,翰林院自然怀疑起文思远成绩的真假来,宁杀错不放过,这个亚元总得撸了去。
徐宁无语,难怪徐馨前阵子眉花眼笑,高兴得跟吃了人参果似的,原是这个缘故,她到底多缺钱?
鉴于她跟徐馨关系,徐宁更跟吃了苍蝇似的,“该不会怀疑是咱们府里走漏的消息?”
齐恒摇头,他并未直接接触考卷,那些大儒商量好后就将试题封起来了,他只负责保管而已,原件都还好端端放着呢。
徐宁松口气,这般倒是还好,横竖邬老大人自己都认了,很不必他们再来分担火力。
可她就奇了怪了,既然急需救命钱,为何不找齐恒帮忙,非想出这种馊主意?
看了看齐恒生人勿进的脸,徐宁默默将话题咽下,算了无须多问,问了伤自尊。
徐馨正在娘家同母亲炫耀夫婿高中,又假惺惺安慰王氏,大哥考不上也无须着急,大不了还能捐官么。等妹夫步步高升,将来也多少会提携大舅子的。
王氏虽嫌弃女儿没眼色,可文思远得中亚元,她当丈母娘也与有荣焉,“难为你还真是个福气好的,不枉你爹你娘一番栽培。”
徐馨尾巴快翘到天上去了,叫你们成天羡慕三妹妹,她徐馨难道会一辈子穷困潦倒不成?谁笑到最后谁笑得最好,往后路还长着呢。
正欲趁热打铁同母亲要点零花钱,静王府派了个小太监前来传话,王氏不能不率领众仆妇出去面见。
待听完那道口谕,众人脸上齐齐露出喜色,这可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大少爷运气也太好了!
王氏则忙双掌合十念了几声佛,定是她到灵岩寺求菩萨保佑缘故,老天爷才高抬贵手帮了椿哥儿一把,她一定以后勤去烧香!
徐馨撇撇嘴,只是靠递补勉强得个低等名次,何必乐得这般?真是眼皮子浅。
她倒好奇哪几个倒霉蛋出局了,泼天富贵都留不住?
小太监亦知无不言,然而张口念出第一个名字,徐馨便觉脑袋血往上冲,两耳嗡嗡作响,眼前近乎一片漆黑,亏得王氏搭把手,才勉强站稳了。
怎么可能,她听错了?文思远中的可是亚元,好端端怎么会当不成了!
王氏也觉事出意料,可女婿到底隔了一层,这点子悲伤早就被长子的喜悦给冲淡了,因劝慰道:“或许人家弄错了也说不定,回头你再问问仔细……”
徐馨哪还有空搭理,出门雇了辆车便直奔朱雀街去了。
回到文宅,文思远正在收拾东西,其实并不多,包袱里头仅几件换洗衣裳,并一摞书而已。
徐馨愣愣道:“你往哪去?”
文思远并未朝她发火,虽然猜到多半因那份秘卷拖累,自己才会被取消名次。
但,这会儿他连生气的心情都没了,只平静道:“我到附近问问,可有私塾要请先生。”
三年之后又三年,他总不能两耳不闻窗外事,坐吃山也空,何况,他的妻子明显是不会持家的。
现在他觉着,老天爷兴许同自己开了个天大的玩笑,当初他以为攀上徐家便登上了通天梯,然而现实却让他重重跌了一跤,还是因为同样的原因,不得不说莫大讽刺。
徐馨呆呆看他离开,只觉彻骨寒冷,有那么一会儿,她几乎想不顾一切跟出去,但最终还是颓然跌坐在椅上。
让彼此都冷静一下吧,她不希望他再讨厌她了。说实在的,她现在都有点讨厌自己。
宫里,温妃主动退还了那枚凤印,亦默认交出了协理六宫之权。虽皇帝尚未发话,可她难道要等人家上门问罪么?这般还能留得体面。
看徐宁面色消沉,温妃反笑着劝她,“掌了快半年的凤印,可把我累死了,如今反而落得自在。”
协理六宫有什么好,没皇后的名分还得背皇后的责任,里里外外都要她操心,还得一碗水端平,稍稍偏颇点儿,便心生怨妒,她真佩服陈贵妃胡贵妃是如何坚持这么多年的,也罢,如今还叫她们操心去,自己可不管了。
温妃淡然道:“让恒儿也想开点儿,谁还没点磕磕绊绊的,过后也就淡忘了。”
当年她被景德帝指着鼻子唾骂,羞辱可比这回严重多了,但凡心气弱点,就该一索子吊死。恒儿好歹只是失察,并未犯错,是遭别人算计——只有千年做贼的,没有千年防贼的,皇帝比她更明白。
第094章 质疑
许是被温妃态度所感染, 徐宁躁动不安的心情渐渐平复下来。
的确,天塌下来有个高的顶着,她怕什么。
为此, 她决定如常出去走动,正好娘家有了喜帖来, 徐宁遂收拾心情赴宴。虽徐椿中的名次不高, 诚意伯还是为此大摆筵席,少年人么, 最需要的便是鼓励,且一年内相继中得秀才举人, 即便称不上神童,那也远远超脱常人了。
因此诚意伯笑得见牙不见眼的,见徐宁孤身前来,谅着女婿正在失意, 遂又宽慰了她几句。人生在世难免不如意处,往后再接再厉便是, 被人坑的滋味总是不好受的,他也很能体会, 想当初他不还为三个女儿的婚事焦头烂额么?
徐宁唯有讪笑, 齐恒心态比她还好哩, 故意装出一副自闭模样, 叫人以为他受了委屈,实则是在韬光养晦——这小子心眼多着呢。
而她身在交际场,却不得不被迫承受各种或真心实意或虚情假意的安慰, 罢了, 谁叫夫妻本是同林鸟,她自然得与他同舟共济。
萧兰芝有条不紊接待来访宾客, 没有半点瑟缩之态,言谈举止全然不像个新妇,众人纷纷夸赞徐家有福,儿子出息,娶的媳妇也是聪明能干的。
王氏听着深觉郁闷,合着她就没半点功劳?椿哥儿莫非是从石头缝里蹦出来的?
更令她担心的却是馨姐儿,那日负气出门后再不见消息,她差人到朱雀街打听,说文秀才不告而别,文家大宅门户紧闭,上去叩门也无回应,王氏生怕徐馨会想不开,不就是一次失利么?用得着跟丢了魂似的!
虽则她也搞不懂文思远为何会作弊,是朝廷误判,还是被人陷害?这个大姐儿也真是,什么都憋在心里,急不死人!
正出神时,门童禀报大姑奶奶来了,王氏忙命请进。
徐馨却不急着向母亲请安同大哥道贺,而是笔直来到徐宁跟前,一双眼睛直勾勾望着她,“静王妃,别来无恙。”
她这几天不知向王府递了多少封帖子,皆如石沉大海,还当徐宁会一辈子躲起来了。
徐宁猜着无事不登三宝殿,没想到嫡姐阴魂不散,居然跟到娘家来,这却不好轻易打发,“大姐姐,你也是。”
徐馨微微咬牙,“你应该知道我为何要见你。”
徐宁故作懵懂,“我还真不知道。”
就算知道能怎样,这是朝廷大事,哪是她一介命妇能插手的,把她当阿拉丁神灯使唤?
徐馨看着她那副事不关己态度,愈发愤懑,“你明明清楚,我夫君是被冤枉的。”
能中亚元的人,何必靠作弊这种龌龊手段,况且她很确定,当时她将考卷拿回去的时候,文思远一个字都没看过!
静王身为主考,难道不该主持公道么?
徐宁道:“此事自由翰林院与礼部裁决,殿下无非挂个名而已,大姐姐休要强人所难。”
她轻轻瞥了徐馨一眼,意思很清楚:若非受她连累,文思远本不必无辜抱屈,肇事者哪还有脸质问?
徐馨脸上一白,气焰低下去,她忍着羞耻,扑通跪倒在地,“恳请殿下再给我夫君一次机会。”
重新赴试也好,另外命题也行,真金不怕火炼,文思远自然能证明清白。
哪怕让三司监考她也没意见,徐馨只希望能弥补先前过失,别因她一时的疏忽铸成大错。
众目睽睽下,宾客们见到这等奇景,纷纷投来视线。虽说皇家规矩大,可到底是亲姊妹,不必这般卑躬屈膝吧,还是静王妃非要摆架子?
徐宁并未感动,反而轻轻笑起来,“大姐姐,你果然一点都没变。”
徐馨愕然抬首,不解她话中之意。
徐宁缓缓道:“从我进门到现在,你未问我一字安好,亦不曾关心殿下是否被舞弊案连累,口口声声只有你那剥夺名字的相公,文夫人,你关心的究竟是公道,还是一己荣辱,相信你自己最清楚。”
从来如此,她这位嫡姐的本性一向是自私的,儿时打破花瓶不敢承担,如今明明是自己的错处,不思悔悟,还非得归咎到别人头上,到底缺少社会的毒打。
徐馨没等到想要的结果,反受一通嘲讽,未免恼羞成怒,“徐宁,你别太过分了,当王妃就能目中无人,让亲姐姐给你磕头作揖?”
徐宁神色不改,只居高临下望着对面,她还真有这个权利。倘若她要以大不敬之名治罪徐馨,旁人又能耐她何?
那一眼让徐馨感到奇耻大辱,恨不得当场撕掳起来。
王氏赶到时,徐馨已经处在崩溃边缘,眼看就要爆发,王氏赶紧上去将女儿抱住,虽不知发生何事,冲撞静王妃可不是小事,尤其当着许多贺客的面,想装聋作哑都不行。
一面让婆子先将大姑奶奶带到后堂梳洗,一面便冲着徐宁陪笑道:“她小孩子不懂事,王妃别跟她计较。”
其实徐宁年纪更小,但嫡母这话她也懒得反驳了,只轻描淡写道:“无妨,家里少条失教,难免如此。”
又是指桑骂槐,王氏好险一口气厥过去,三丫头的嘴越发毒辣了,当着面就敢排揎。
然而身份有别,她也只能忍气吞声,“是,臣妇回去定会好好管教。”
徐宁不欲多说,放下贺礼就转身离开,萧兰芝还欲挽留,看徐宁朝她使眼色,也便意会——婆婆这性子,往后还是在外头来往更方便些,横竖徐宁铺子里的东西不错,她很喜欢,一月总要去个三五趟的。
从徐家出来,穿过拐角,马车差点撞上个醉汉,徐宁以为是无家可归的乞丐,正准备给点银子打发他走,岂料那人在瞧见她的瞬间立刻酒醒,羞惭站到一旁。
而徐宁也认出他来,“姐夫为何不回家去?”
徐馨定是由于见不到他才会心态失衡到处发疯,照她说只是耽搁三年而已,何至于跟天塌了似的——就当再守一回孝不行么?
文思远瑟缩不言,昔日意气风发荡然无存。
徐宁看他穿着打扮,约略猜出大概,“先生如今在何处高就?”
说到此,文思远唯有苦笑,原本他履历很不错,好歹曾在伯府任职,可自从出了泄题这档子事,差不多的人家看他都戴有色眼镜,唯恐他将家中儿女带坏了,而附近好点的私塾顾及口碑也都不愿请他。
想找个清静无扰的,除非躲到乡间去。
徐宁虽不喜此人,但这回真算个无妄之灾,罢了,看在以往师徒情分上,她还是决定给个机会,“先生若不弃,我倒认识一家正好想请塾师。”
那回她替温家出面,被徐馨给拒了,风水轮流转,如今徐馨瞧不上的,却成了赖以为生的衣食父母,不得不说造化弄人。
事到如今,文思远哪还有资格挑剔,对徐宁这番雪中送炭更是感激不已。
徐宁摆手,“不必,你还是先去探探究竟罢,人家未必肯请你。”
虽然看在静王面子上,这个忙多半是要帮的,文思远自己也清楚,王妃到底是个念旧的人。
徐宁道:“待洽谈好后,记得告诉你夫人一声,省得她牵肠挂肚。”
只这一句,便令文思远心底那点绮念烟消云散。王妃顾念的哪里是他,不过因他是徐家姻亲罢了,他实在不必自作多情。
好歹有了栖身之所,解决了温饱,才好思量日后。文思远抖擞精神向徐宁告了别,赳赳而去。
徐宁注意到他并未回朱雀桥,而是直奔温家方向,唯有摇头。看吧,男人都是事业脑,成天纠结情呀爱的女人们可以省省了。
徐宁把这事跟齐恒一说,齐恒也觉得可行,正好能弥补他的过失,好好一个亚元没了,也是朝廷损失,而这一切归结起来都属他失察之过。
徐宁嗔道:“这关您什么事?都是姓邬的责任。”
邬老大人已经自请乞骸骨,发生这场意外,他自然无颜在翰林院奉职。原本还应交由大理寺刑拘,可谁叫法理不外乎人情,真要让他死在狱中,景德帝也背不起逼死老臣的罪名,干脆便准了。
而对齐恒,面上自然是要冷一冷的,可在后宫,景德帝却并未疏远温妃,反而连着五日召她侍寝,可见孰是孰非,皇帝心中清明得很。
徐宁抓重点的能力向来与众不同,“连着五日召寝?上了彤史不曾?”
这个涉及到有没有明确的性行为,以防生了皇嗣无从对证——这把年纪,多半也就随缘了。
齐恒颔首,他也正纳闷呢,父皇母妃竟如此恩爱。
徐宁啧啧,景德帝的体力还真是不容小觑呀,这本事跟小年轻也差不多了,反观她眼前这位,从来没有连着奋战的时候,一周里头顶多也就三四回,生产队的驴都不带这么歇。
齐恒黑了脸,作甚用那般眼神看他?怪怪的。
他还没怀疑父皇弄虚作假呢,那彤史上天天都有记号,鬼才信他如此能耐!就算有道长进奉的仙丹,人身也不是铁打的。
第095章 有孕
齐恒忙着韬光养晦, 徐宁也乐得清闲,除了偶尔到铺子里照管生意,便是缩在厨房捣鼓各种吃食。
方便面的成功让她信心增长不少, 看来后世的食物在当今并非无法接受嘛,这也难怪, 很多现代甜品就由老祖宗的心血重重改良而来, 譬如双皮奶在她看来其实跟糖蒸酥酪差不多。
徐宁决定再试试别的,从口味考量, 首先便是冰淇淋跟蛋糕——如果她能顺利做出蛋糕,那奶油泡芙肉松小贝等等也就指日可待。
简易冰淇淋其实不难, 奶油鲜果搅一搅混一混就是了,冰块在王府可不稀罕,如今天气渐冷,冰窖里的储存只会更多。蛋糕则着实难倒徐宁, 如何控制温度烤得均匀就不说了,仅蛋清的打发就是个问题, 没有打蛋器,只能全程手动。
一通下来, 徐宁只觉手都要断了, 搅出来的泡沫依旧蔫答答的, 少得可怜。
为她脆弱的腕关节着想, 徐宁机智止损,没有蛋白应该也行吧,反正她已经加了发酵粉——其实就是块酸酸的死面疙瘩, 做馒头剩下的, 不得不另外加些碱面调味。
然而,现实总是事与愿违, 半夏看着她辛苦做出来的蛋糕样品,觉得跟烤馍差不多,一咬下去,嘎嘣,差点碎了颗牙。
她诚恳地道:“小姐,您如果讨厌谁,就把这东西送她品尝罢。”
徐宁:……
没办法,看来不能偷懒。好在王府里工匠够给力,徐宁不过画了张潦草的示意图,人家就帮她把蛋抽给做出来了。
有了这玩意加持,总算能省点力气,这回做出来的虽然质地依旧不够细腻,好歹能入口了。
重阳节时,徐宁便带了一篮自制的小蛋糕去请邓太后尝鲜,还特意用糖浆调成山茱萸的模样嵌在蛋糕上,应应节景儿。
邓太后赞不绝口,老人家都爱甜食,这玩意可比重阳花糕还松软。又一人切了点分给嫔妃们品尝。
嫔妃们只能违心说好,这样甜腻腻的,吃下去定得胖好几斤,静王妃果然貌美心毒,变着法儿坑她们呢!
陈贵妃并不奇怪太后对徐宁的亲切,从景德帝的态度便能看出,此番并无深责之意,静王夫妇亦并未被民愤裹挟,反倒有不少为他们喊冤叫屈的,可见这两口子的名声经营得有多好。
陈贵妃也不欲触霉头,而是说起另一件事来,那便是三皇子的终身大事,本是排行居中的皇子,如今底下兄弟们一个个都已成家,他却仍孑然一身,看上去总是不妥。
每逢佳节倍思亲,邓太后虽跟孙辈们没太多来往,到底血脉相连,还是挺关切的,“忻儿今年加冠了吧?确实该留意起来,京中若有好的淑女,你们看着安排罢。”
惠妃很是不屑,“一个贱婢的种,也值得大操大办么?”
何嫔因为私通才进冷宫,谁知道三皇子是否皇家血脉,何况这人双腿已残,脾气也不好,哪个世家瞎了眼才把女儿嫁他呢!
这话邓太后不爱听,沉下脸来。
惠妃还欲唠叨,见此方才识趣住嘴,反正她娘家是不会跟三皇子结亲的,但凡沾亲带故点的都不行。
胡贵妃原本缄默着,这会子却盈盈笑道:“温妃妹妹娘家侄女,听闻还待字闺中罢?”
转头朝众人笑道:“当初温家本来想将女儿许给静王,温妃偏偏不许,想来眼界不知道有多高呢!”
温妃简直气结,这话不知是谁传出去的,偏偏又被胡贵妃当场嚷出来,不知道的还以为她多大图谋!
当着太后面,温妃也不便撒谎,只好低声下气道:“确实未曾许人。”
太后颔首,“那便找个机会,让那孩子进宫看看吧。”
又吩咐在座嫔妃,“你们家中若有适龄亲眷,也只管带来,若真个人才出众,哀家自不会亏待她。”
显然在邓太后眼中,能嫁进皇家便是莫大荣幸,没有配不配之理——虽也是事实,可但凡有点良心的,谁忍心好端端女儿家往火坑里跳呢?
回到永福宫中,温妃再也按捺不住,狠狠咒骂起胡贵妃来,这毒妇就是见不得人家好,那么好的姻缘,她自己怎么不往前凑,胡家也不是没女儿——貌似还真挑不出适龄的,大的太大小的太小,难怪胡贵妃乐得说风凉话。
如今倒好,她特意在太后跟前提了温家一嘴,长宁不想来也得来。
想起命途多舛的侄女儿,温妃脸上那叫一个愁哟,她也不能让长宁故意摆烂逃避中选,太后面前失仪,同样也是大不敬。
徐宁沉默不语,她虽得太后喜欢,但,这档子事却不好劝得,三皇子不能一辈子孤家寡人,太后是定要为他挑个妻子的,区别只在于是哪家。偏偏胡贵妃先声夺人,在太后心里先种了根钉子,只要温长宁品貌不是太差,多半也就是她了。
外人眼里胡贵妃怕是一番好心呢,放着自家亲戚不管去抬举别人家,多仗义啊。只有温妃这种与她相交日深的,才瞧得出对方只为恶心自己,偏偏这种损招还无力招架。
徐宁想劝又无从劝起,她印象中女主应该是个傻儿,多半不是温长宁,但,这等怪力乱神之事又如何对婆母明说呢?
且她也无法保证,万一温妃放心让侄女儿进宫却被挑中,岂非成她责任?
温妃焦灼地踱着步子,要堵上胡贵妃的嘴且让太后无处发作,当务之急是得为长宁寻桩亲事,嫁杏有期,太后也无话可说。
可是,仓促里让她到哪寻去?她父兄二人品阶本就不高,若还嫁个更低的,温妃自己也不甘愿。
为今之计,温妃只能想到个不是办法的办法。
“要么,让长宁给恒儿做侧妃吧?”
当哥哥的总不能跟弟弟抢人,尽管三皇子本人并无此意。
徐宁一怔,没想到温妃提出这种主意,却是她始料未及的。
纳侧?说得真好听,大约在这些人眼里,根本就没有从一而终的概念罢。
温妃转头发现她脸色难看,意识到自己话说的太急太快,哪个女人愿意跟人分享丈夫?到底不是能随便接受的。
若两人交恶也就罢了,当婆婆的无须理会媳妇感受,偏偏温妃对徐宁印象不错,而徐宁嫁过来年余,明里暗里还帮了她不少忙,她实不该忘恩负义。
思及此,温妃口气委婉了些,“不过暂时对付一阵,等过后……”
徐宁面无表情,过后又能怎样,当个侧妃又被放出去,还有人家敢娶么?何况,齐恒与温长宁又是表亲,青梅竹马之谊,本就比她更近一层,难保不会日久生情。
便是温妃,别看这会儿对她好像有愧似的,日子久了,没准又和和美美和稀泥,说不定还要催生呢,到底她身为正妃至今无所出,让侧室代劳不是情理之中?
徐宁想要说话,胃里却一阵恶心,情不自禁呕出口酸水来。
温妃:……
就算不待见她提的办法,也犯不着如此作态,天底下还有冲婆婆甩脸子的媳妇?
几个侍女拿着抹布上前揩拭,眼角眉梢分外不屑,静王妃是太狂了,仗着得太后宠把谁都不放在眼里,如今终于要栽个大跟头,早晚的事。
半夏见她们粗手粗脚,没有半点恭敬之态,忍不住喝道:“都仔细些,我们王妃可是有身子的人。”
温妃一怔,旋即却喜上眉梢,“果真么?”
徐宁无法,只得道:“葵水迟了有五六日。”
是不是有身孕,她也不好说,但以前信期都挺准的,除了刚嫁过来那阵水土不服。
可她暗自琢磨,书上说的,那种姿势应该不易怀孕呀,莫非齐恒是天选之子?
但愿是闹乌龙吧。
温妃岂容马虎,立刻借着请平安脉的名义去传葛太医来。
徐宁见着此人,心中大石立刻放下,老顾客了,自然会帮她圆谎的,葛太医先前一摸脉就能识破杜姨娘并未怀孕,如今,自然也能帮她骗过温妃——虽然有点不厚道,但,她暂时未能想到很好的借口来阻拦温长宁入府,怀孕却可解燃眉之急。
温妃也不希望第一个孙辈出什么 意外吧。
葛太医装模作样捻了捻须,“王妃脉象往来流利,如盘走珠,确为遇喜之兆。”旋即便开了副保胎药,命按时煎汤送服。
温妃喜得念佛不迭,一叠声让人打赏,又叮嘱徐宁早期务必得仔细,待三四个月胎气稳固,那时方可放松些了。
绝口不提纳侧妃的话。
徐宁笑了笑,感叹宫里人翻脸比翻书快,这会儿她即便吐得满地污秽,大约也无人在意罢。
出了永福宫,徐宁诚心对葛太医道:“亏得大人念旧,帮我在娘娘面前掩饰,否则真不知该怎么样好。”
葛太医顶着张仙风道骨的脸正在数怀中银票,闻言莫名其妙看向她,“掩饰什么?”
徐宁:……难道她会错意了?方才不是联合起来演了出戏?
葛太医没好气道:“老朽说的都是真话。”
温妃娘娘才是老主顾,他怎么可能帮着静王妃去骗娘娘呢,那不是找抽么!
第096章 陪伴
葛太医飘然而去, 留下徐宁站在原地发呆。
她对怀孕没什么实感,果真她肚子里踹了个小生命么,马上她就要做妈妈了?
可是, 她根本就没有为人母的心理准备,她能顺利将这个小东西抚养成人, 让它成长为一个德智体美劳全面发展的好孩子么?诚然她自己距离这些也有点远, 然而,人总是会在下一代身上寄托所有, 她该严格还是放松些,会不会因太过重视而起到反作用呢?
半夏就不似她这般忧心忡忡, 根本她就没怀疑过小姐早晚会有孩子,如今来了,那自然是天意,要欣然接受的。
半夏高高兴兴准备去通知向荣, “得快点向姑爷报喜。”
徐宁连忙拦住,“别。”
看半夏一脸疑惑, 她顿了顿,“我自己跟他说罢。”
她相信齐恒也未做好心理准备, 就像她不觉得自己是位好母亲, 同样, 徐宁也不认为齐恒会是个好父亲——他撒娇、臭美、好吃醋、爱使小性儿, 无论哪条都跟她理想中的慈父不搭边,非要说的话,徐宁觉得诚意伯当爹都比他强呢。
可真是愁坏人。
她俩就像一对早恋的青少年, 因为意外擦枪走火, 迫于种种原因,还不得不将孩子生下。最好的办法, 自然是送人之后继续学业,不过现在当然不可行——若是男胎,基本就是未来世子,若为女胎,多半也是个郡主,这样的身份哪有人家敢接手?
而且,徐宁也不确定自己会否改变心意,说不定她会很不舍呢?血缘的羁绊,本身就是世上最玄妙的东西,上辈子,她没有成家,也没有属于自己的骨血,或许,这是老天爷冥冥之中予她的慰藉。
齐恒回到府中,发现众人态度十分古怪,个个朝他会心一笑,却欲言又止,令他疑心今儿不是重阳而是除夕。
遂悄悄问姜管事,“王妃要过寿了?”
没道理呀,他理应没记错徐宁生辰,若忘了带礼物给她,迎接他的必是狂风骤雨。
姜管事也想不出所以然,可能成婚周年庆什么的?时人虽不过这些,但王妃脾气向来古怪,她那些穷讲究谁又能知。
便道:“待会儿您道个歉罢。”
伸手不打笑脸人,谁叫他们王爷乾纲不振,凡事先认个错,王妃也就发不出火了。
齐恒:……
须臾备了膳,齐恒见桌上菜色较往常十分丰盛,还多添了几道汤饮,愈发怀疑是什么大日子。而对面徐宁神色怔忪,不辨喜怒——果然,就等着兴师问罪呢。
齐恒清了清喉咙,正要先行认错息事宁人,对面忽道:“我有喜了。”
齐恒一时没反应过来,“什么喜?”
姜管事嘴巴大张,原来如此,这可真是意外之喜,难怪殿下无从准备呢!见齐恒还在一边发傻呆,姜管事赶忙给徐宁敬了杯酒,不对,是茶,“恭喜王妃,贺喜王妃,府里终于要添位小世子了。”
徐宁没接那茶,只淡淡道:“还不知是男是女。”
到这关口,齐恒终于反应过来,仍跟梦呓似的,“当真有了?”
下意识瞥向她衣裳底下肚腹,似乎在说,也没见变大呀。
徐宁脸颊染上一层薄晕,微微羞恼,才一个月怎么可能鼓起来,当吹气球呢!
要不说姜管事伶俐,眼看殿下跟块木头似的,也不知关心关心,少不得他来圆场,赶紧地让厨房盛碗鸡汤来,有身子的人得好好补养,花厅四角摆上炭盆,这屋子进了风也怪冷的,拣上好的银霜炭,以免熏着王妃,再把前儿娘娘赏下的虎皮褥子包在绣墩上,另外寻件大氅来——那副热络派头,不像照顾刚怀胎的孕妇,倒像七八个月已经快临盆了。
这么一打岔,总算让齐恒游离的三魂七魄归位,他却不知该怎么样好,只拉着徐宁的手严肃道:“很好。”
听在徐宁耳里好似在说,革命尚未成功,同志仍需努力。
徐宁可真是服气了,她以为自己就够迟钝的,岂料这位的反应比她还离谱,又不是他怀,用得着这么吃惊么?
她故意道:“殿下是不高兴?”
齐恒没听清楚,下意识就想点头,反应过来又忙摇头,急得脸都憋红了,他怎么会不高兴?他盼这天不知道盼了多久!
徐宁看在眼里,心情稍霁,总算当爹的肯重视这孩子,否则只她一人面对十月怀胎,她真不知该如何撑下去。
齐恒理智回笼,话也变多了,絮絮问她这阵子身体有何不适,还有,既知道有身孕,为何不早些告诉他!让他牵肠挂肚。
徐宁当然说是意外,本来,温妃都不提纳侧妃的话了,她当媳妇的为了家庭和睦合该保密。
但,心底总是有点微妙的不爽,徐宁干脆照实说了,有身子的人理应矜贵些,偶尔口无遮挡算得什么。
齐恒听罢便皱眉,“母妃真是老糊涂。”
当初舅舅主动提起都不允,如今倒要纳表妹做妾,这是抬举还是折辱?两边都不痛快。
徐宁酸溜溜地道:“是啊,叫你失望了吧。”
齐恒白她一眼,他若真对表妹有意,何至于拖到现在?没感觉就是没感觉,过多少年都一样。何况他已有了正妻,自然得维护正妻的尊荣与权力,即便徐宁并未怀孕,他也不会采纳母亲提议的。
齐恒道:“温家的事你别管了,这阵子好好养胎要紧。”
他自己从未当过爹,对此自然一头雾水,姜管事虽说懂得多吧,可一个外男不宜与内眷走得太近,便是徐宁身边那些丫头,看上去也都倒三不着两,没一个可靠。
齐恒想了想,“我向岳父大人修书一封,把杜姨娘接过来罢。”
当娘的亲自照顾女儿自然更为稳妥,且到底是生养过的,知道忌讳,做起事更便宜。
难得他肯知人善任,不懂不要紧,最怕的是不懂装懂,徐宁遂欣然接纳。她本就担心母亲在那府里过得不痛快,能接到身边自然更好,可惜只是暂时的,若能让诚意伯写一封放妾书,那就再好不过了,可惜便宜爹精刮得很,无论如何都舍不下这块香饽饽。
伯府里,听闻女儿有孕,徐建业亦是喜上眉梢。到底三丫头厉害,不显山不露水的,这就揣上龙种了——呸呸呸,是龙种的龙种,他可没敢大逆不道。
原本他就打算,若三丫头成婚两年仍无出,他这当老丈人的便亲自送几个美妾给女婿,以表诚意,如今可好,用不着再费心搜罗。
王府来要人,徐建业自不敢不给,忙命请杜姨娘出来相见。
王氏大感不忿,从来以嫡为尊,名义上她才是静王妃的母亲,就算要找人陪产,也该请她才是,杜姨娘也配?
徐建业知道她羡慕那府里金碧辉煌雕梁画栋,没好气道:“你去?我还替王妃捏把汗呢!”
人心隔肚皮,不是亲生的谁知道能做出什么事来,女人生孩子本就如同走鬼门关,但凡有三长两短,不但王氏被疑,整个诚意伯府都会被她葬送进去。
王氏气结,合着伯爷心里她是坏心眼的嫡母?不惜以最大的恶意来揣测她。
徐建业懒得与老妻歪缠,只道:“你去也行,要么,这府里让杜姨娘来管罢?”
王氏闭嘴,比起假惺惺扮演母女情,她当然更在意握在手里的权利。横竖徐宁那蹄子也不待见她,她去了落不着什么好,怎可能让杜姨娘趁机鸠占鹊巢呢?
王氏道:“她去也行,枫哥儿得留下。”
并非王氏忽然爱惜起庶子来,而是怕徐枫被王府里荣华富贵迷晕了眼,回头养得心大起来就不好收拾了;再者,朝夕相处总能有点感情,那小子嘴甜舌滑、心眼又多,万一哄得静王夫妇扶持庶枝,将来她的孩子该往哪儿站?
王氏自然得将隐患扼杀在摇篮里。
徐建业没意见,穷养儿富养女,他也不希望枫哥儿小小年纪学得骄奢淫逸起来,还是留在家中更好,又叮嘱王氏一碗水端平,横竖椿哥儿已经成家立业中得举人,徐枫威胁不到他的。
王氏满口答应,又叹道:“还是三丫头命好,大姐儿至今无所出,文思远说是去当塾师,又不带她,这会儿分隔两地,不知该怎么办好!”
说着便欲垂泪。
徐建业猜着女儿女婿起龃龉,多半跟那舞弊案有关——他这大姐儿素爱自作聪明,这回无非又捅娄子了吧?
照他看,冷一冷倒是好事,小别胜新婚,总比天天腻在一起的强。大姐儿也该长点记性,人这一辈子谁没犯过错,知过然后能改,那才是聪明人,否则,怕是要一条路走到黑。
第097章 劝说
得知女儿有孕, 杜氏高兴得不知所以,当天便急吼吼赶来了,甚至忘了先请示齐恒——没准女婿只是客套客套呢?
可见关心则乱, 再小心谨慎的人也难免犯糊涂。
这种时候,杜氏展现出超凡的行动力, 再不像伯府里那个唯唯诺诺的婢妾, 而是麻利地指挥起徐宁身边侍女来,无论认识的还是不认识的, 杜氏都能准确无误派给她们活计,半夏白芷红芍这几个更不消说, 必得随时保证,至少有两位照应在女儿身边,当然,休息不够也不行, 于是实行轮班制。
杜氏很快排了张表出来,照着上头一丝不苟前来报到, 有事还得另外请假。
红芍悄悄对半夏道:“杜夫人看着不像好欺负的性子呢。”
王妃与其生母当真在那府里过得不如意么?她倒替诚意伯夫人捏把汗呢。
半夏板着脸,“关你什么事?当你的差去!”
她可没忘记红芍过去的劣迹, 如今小姐怀着身子不能侍寝, 怕是又有人蠢蠢欲动, 她得把这些狐狸精盯死了。
这倒纯粹是冤枉, 红芍早已不作他想,何况王妃待她这样好,她怎可能干出孕期爬床这种不齿勾当?若静王殿下这么容易上钩, 她反而看不起他了!
倒是殿下那娘家表妹, 听闻不日就要入府?这才是头等大敌,别搞错对象啊。
宫中嫔妃常有三四个月胎气稳固之后才爆出喜讯的, 但徐宁只是皇子妃,自然不在此列,齐恒连个妾室都没有,她防谁呢?
况且,早早放出消息,也方便温妃请最好的太医来照料,那些补药都是得开了条子才能领的。
得知老五媳妇遇喜,邓太后最是得意,大手一挥就赐了好几把玉如意给徐宁安枕,光颜色就有红、白、绿好几种,想来最好的玉材都在慈宁宫了。其余嫔妃也得纷纷有所表示,两位贵妃自不消说,余下的按照位份依次减等,温妃不便越过陈胡二人,把多的赏赐让掌事女官悄悄送来,两不耽误。
吴王妃来看徐宁时便嗔道:“瞧瞧,太后对你多好。”
她当初有孕时慈宁宫可没什么赏赐,便是诞下小世子后太后赏的那些,也都不及现在多呢。
徐宁道:“哪里,皇祖母还是最喜欢你的,否则怎会将小世子抱去身边抚养?”
这人轻嘴薄舌,惯会往心口捅刀子,吴王妃作势要拧她嘴,徐宁笑着闪躲,吴王妃到底怕伤着她,装腔作势一番也就罢了——她如今身躯累赘,稍微动动就大喘气,也怪累的。
本就不是纤细瘦弱的类型,产后发福,不免又富态了些。面庞看去倒是还好,吴王妃生得端凝大气,脸若银盘,眼如水杏,胖了也不会太难看,可是腰上的赘肉实在藏不住了,幸好马上就要入冬,衣裳穿多,也不太显。
徐宁看在眼里,深觉担心,一年后她不会也变成这副模样罢?果然生育是对女人最大的摧残。不成,看来她还是得节制点,管住嘴迈开腿,自暴自弃的下场便是连自己都嫌弃!
吴王妃如今是看开了,她才懒得管别人想法,反正吴王甚少对她房里来,也不怎么到其他侍妾那儿去,做对清心寡欲的夫妻正好。
徐宁心念一动,“传言难道是真的?”
吴王妃莫名其妙,“什么传言?”
徐宁轻咳了咳,这得感谢葛太医为人八卦,而且,他不止精通妇产科,还有另项技能也十分出色,那便是炼制房中丹,否则怎的不但嫔妃信任有加,连皇帝也对他如此青睐呢?
据他说,二皇子最近没少向他讨要房中丹,当然,效果就见仁见智了。
吴王妃撇撇嘴,“扬汤止沸,由他折腾。”
可见完全没把葛太医的神技放在眼里。
徐宁就好奇呀,她哪来的自信?
念在两人交情好,再者,吴王妃也自觉这事做得十分得意,遂悄悄告诉徐宁,她进了一批棉籽油,掺在吴王日常饮食里,天长日久,吴王的男子机能会被慢慢破坏,最终导致无精不育——葛太医那些丹丸药力再好,终究治标不治本。
这还是吴王妃从一本古籍里看来的,原抱着试一试的心态,谁知效果甚好,如今,她总算体会到报复的快乐,怕是胡贵妃也想不到儿子会栽在她手里罢。
徐宁:……果然,得罪谁也不能得罪读过书的女人。
看吴王妃一脸兴奋,大有向她传道的意思,徐宁想了想,还是敬谢不敏。她腹中这个未知男女,做不到釜底抽薪,再说了,那档子事的滋味其实不坏,她何必斩断今后的快乐源泉呢?如果齐恒哪日真叫她失望了,大不了各奔东西,强行留下也只会彼此折磨。
徐宁不是会委屈自己的人。
吴王妃出于信任才暴露秘密,徐宁总不能背叛盟友,赶紧晃了晃脑袋尝试忘掉,又岔开话题,“对了,太后娘娘要为三皇子选妃,你可曾听说了?”
吴王妃的消息网不比她差,甚至邹家还差人来问呢,但,并非想避祸,而是希望选上,虽说三皇子资质远不及其他,基本无争储可能,但,毕竟是凤子龙孙,哪怕嫁过去当个摆设也好呀!正因三皇子自身不足,其他方面自然得降低要求,牺牲一个不相干的庶女或远房亲戚,换来满门荣耀,这交易可太值了!
徐宁:……果然天底下什么人都有。
看来温妃担心得太早了,这么多人趋之若鹜,温长宁未必能选上,何妨再等等。
温家由于住得偏远,往来多有不便,两封信几乎同时送到,这下着实喜忧参半。
静王妃怀孕自然是好,有了正统嫡出,府里才能蒸蒸日上,没看楚王府乱成什么样?
可邓太后这心血来潮着实就令她们始料未及了,加上胡贵妃从旁撺掇,如今想让长宁称病都不行,万一真被太后指婚……即便三皇子没那些毛病,老太爷也不放心让孙女嫁去,他们家已经出了一位皇妃一位王爷,若再与皇室结亲,传出去像什么话?岂非有贪慕虚荣之嫌。
温老太爷自己就是从摸爬滚打中过来的,辛辛苦苦流放十载,莫非姻亲徐老爷帮他平反,只怕现在仍在那鸟不生蛋的地方点灯熬油混日子呢。
富贵迷人眼,能远离富贵才是真正的智慧呀。
温舅舅干巴巴道:“如今,可怎生是好?”
太后有召,不得不从,又因为前年长宁婚事受挫,这两年夫妻俩都没敢提结亲的事,如今竟没个备选,委实无奈!
月前来投靠的文秀才倒不错,斯文有礼,相貌也好,可惜已是成家的了,不能夺人所爱。
温老太爷捋须不言。
温舅母沉默半晌,忽道:“不如请殿下纳侧。”
要不怎说姑嫂俩心有灵犀呢,虽然温妃信上没提,但温舅母已然猜了八九不离十:先前,是温妃不需要娘家助力,才另寻了佳偶。可如今侄女儿有难,娘娘又怎能坐视不理?
温舅舅暴跳如雷,“不行!”
这叫什么主意,他好好的女儿又怎可能与人做妾?为正妃尚且担心她受委屈,更别说居于人下了。何况静王妃刚刚怀孕,平白送个人添堵算怎么回事?徐家也不能答应。
温舅母被他一通呵斥亦颇委屈,若有更好的法子,她犯得着出此下策?外甥好歹是看着长大的,人品习气都有保证,真要是碰到个三不知,他难道能放心?
温舅舅梗着脖子,“反正我就是不答应。”
非要做妾,那还不如聘给三皇子,好歹明媒正娶,出入都被人瞧得起,好过一辈子低眉垂目直不起腰来,看看娘娘,如今难道就过得很如意么?
老太爷打断二人争吵,轻叹道:“罢了,此事仍需从长计议,先瞒着长宁好了,她心气高,让她知道还不定怎样。”
却不知温长宁躲在篱笆背后已然听见,眼泪不自觉流下,随手抹了两把,手背顿时黢黑,被冲刷出道道沟壑——原是方才在灶间沾上的炭灰。
都怪她给家里添这么多麻烦,表哥不肯要她,如今终于有人瞧得上她了,却是个性情古怪的瘸子,怎么也走不到一路去。
她留在世间又有何用?
温长宁随手捡起一块石片抛进水里,看它笔直地飞溅过去,荡起圈圈波纹,这游戏她以前常玩,如今却没有丝毫快乐而言。
望着水中清晰的倒影,有那么一会儿,她几乎想不顾一切跳下去,好让两者融为一体,如此,烦恼也都可消了罢?
身后急促的话音传来,“温姑娘,河边湿滑,小心足下。”
文思远提着长衫小跑过来,自己一个趔趄差点滑倒,总算他顾念那身新作的衣裳,好容易站稳了。
他虽没听见确实消息,可见这家子郑重其事模样,也猜到发生大事,可无论如何,都不该舍弃生命。譬如他遭受的打击就够大了,怎么他就没想过寻死呢?
只要活着就有希望。
温长宁瞧着他那副狼狈模样,却是忍俊不禁,轻轻一跃便自池边跳开,“先生放心,我会洑水。”
淹是淹不死的,方才,她只是想一想而已。
但经过这番插曲,温长宁心情却是松快多了,她幼时习过少许武艺,即便嫁给三皇子也没什么可怕的,真打起来,还不定谁输谁赢呢。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很不必现在就吓破胆。
文思远看她哼着小曲扬长而去,不由得摇头:自己也太好为人师了,这毛病得改。
第098章 耻辱
温家到底想不出适宜办法, 不得已,还是得请示温妃。
温妃同样无计可施,这些天, 她把各种能装病的套路都想遍了,然而没一件能瞒过太医院耳目, 万一邓太后心血来潮上门问诊, 岂非弄巧成拙了?
除非真病,但要侄女儿自己服毒或者毁容, 温妃又哪里舍得。
她遂将齐恒叫到跟前来,问他该如何应对——如今徐宁有孕, 温妃不便明着说赠妾的话,但,恒儿但凡念着点兄妹之情,或者愿意给长宁一片容身之所。
说起来, 儿子也有好几日没向她请安了,朝里如今甚是清闲, 多半陪王妃养胎呢。身为人母,温妃不可遏制有点隐秘的占有欲, 满宫里谁不把皇帝当摆设, 都知道嫁的男人靠不住, 其实也跟寡妇带儿差不多。
不过她好歹知人情懂分寸, 不像胡贵妃那般变态,恨不得把吴王攥在手心里。
齐恒坦白道,是福不是祸, 是祸躲不过, 表妹若一定不想赴太后之约,最好是快点定桩亲事, 他人脉虽然不广,但也颇有几名备选,正好秋闱过了,从中挑个青年才俊,也不算什么难事。
温妃哀怨道:“区区白身,哪里配得上你妹妹。”
正经连个庶吉士都没挣上呢,若是明年春闱过后,状元榜眼探花什么的,倒还拿得出手。
齐恒想了想,“刑部侍郎去岁刚刚丧偶,膝下并无子息。”
倘有人代为之说项,或可一试。此人相貌才学俱佳,唯独痴长几岁,但正值盛年,亦不算短处,总比一树梨花压海棠好。
温妃对儿子十分无语,“方刚那人,硬邦邦像块臭石头,你表妹娇花软玉一般哪处得惯?”
何况他这老婆没娶几年,正值芳龄就得痨病死了,难说不是被克的。这等命格,得八字重才压得住,寻常人哪生受得起?
齐恒蹙眉,“母亲,命理之说岂可尽信。”
温妃连连摆手,反正就是不行,她怎可让长宁为人续弦?就算不必当后母,可要到前妻牌位前叩头这点就够膈应了,况且方刚据闻是个情深的,对亡妻念念不忘,长宁嫁过去不得坐冷板凳么?
齐恒心说我也很情深呀,怎的您就觉着静王府是个好去处了?哦,合着在这边独守空房更惬意?
母子俩不欢而散,温妃生气儿子不肯意会,主动帮她分忧解劳,而在齐恒角度,母亲不挑明也差不多挑明了,明知道他不乐意,何苦多费唇舌?白白惹人不快。
齐恒悄悄对徐宁道:“母妃也是越发糊涂了。”
徐宁莞尔,“关心则乱,娘娘也是人之常情。”
两人都知趣地不曾挑破,齐恒怕她知道温妃意欲纳侧会多烦多思,而在徐宁角度,到底人家才是血脉相连,她一个外人少掺和为宜,说谁的坏话都不好——到时候冰释前嫌,连累她当恶人。
反正邓太后又没选中她家亲戚,她才不着急呢。
拖着拖着,终究还是来到死线,邓太后亲派马车去各家接闺秀进宫,而温长宁不得不被迫梳妆打扮,前往宫中见驾。
徐宁真是服了这家人的行动力,合着干着急去了?哪怕推说女儿走亲戚也行呀,她就不信温家没个七大姑八大姨在外地。
这下倒好,自己要当待宰肥羊,活该被人磋磨。
温长宁那身打扮更是让徐宁眉头一皱,知道温家意在低调,可人人都打扮得花团锦簇,独你一个这样俭朴,不是明摆着鹤立鸡群么?何况三皇子也是苦惯了的,见她这般陋质玉颜,没准还觉得同病相怜,非她不可呢。
徐宁当机立断,往那掌事宫女袖里塞了枚银子,“烦请姑姑进来喝杯茶,略歇一歇。”
宫女嘴上道:“王妃太客气了,奴婢还等着回禀太后呢。”
脚步却很诚实地进门,还是静王妃人好,听说该府上点心吃食也是出了名的——横竖不差一时半刻,太后要等就等呗。
使了个眼色命白芷拖延时间,这厢徐宁便拉着温长宁一径来到自己闺房。
温长宁还当她要携自己私逃,使劲想要挣脱,她可不敢连累爹娘!
徐宁倒觉好笑,真是个孝心可嘉的,难怪明知火坑还往里跳。
她也不多废话,直接命红芍将最好的衣裳首饰取来,脸上也涂上最好的脂粉,厚厚一抹胭脂,从眼皮直拉到腮边,愈显得面若桃花,肌映流霞。
原本只有七分颜色,这么一拾掇倒是个美人。
温长宁:……表嫂好像很希望她中选的样子。
她倒是无不无不可,但,这么急不可耐将她推给三皇子,多多少少会让人有意见。
红芍翻个白眼,不欲自家王妃被人误解,“姑娘可听说过,大隐隐于市?”
想不引起注意,最好的办法并非衣着朴素行事低调,那样反而显得刻意,将自己与周遭融为一体,不表露半点特殊之态,这才是上策呀。
温长宁半信半疑,实在她很清楚,自己入选对徐宁只有好处——她不信这位表嫂会一无所觉,就算她容貌欠佳,论本事也不及表嫂那么能干,可她的存在本身就是种威胁。
谁不想尽可能铲除竞争对手呢?
徐宁见状,索性与她开诚布公,“我知道,娘娘有意许你为侧妃,不妨告诉你一句实话,我是不会同意的。”
而且,她有充足的把握阻止,就算纳侧,也得上宗室玉牒,即便温妃执意,凭她在邓太后那儿的分量,徐宁也有把握扭转乾坤,更别提,齐恒还牢牢站她这边。
她根本没把温长宁视作竞争对手,撇开相貌资质不谈,只瞧影视剧里,青梅往往打不过天降,就知道胜负手很明了。
子嗣更不成问题,近亲结婚,生出来的往往是歪瓜裂枣,如何能与她的孩子争竞?这不搞笑么。
因此徐宁今日只是单纯为那点亲戚情分才来帮忙,或者说同为女性的怜悯,三皇子那种奇葩,不是寻常人能hold住的,温长宁作为一个普普通通的少女,还是别飞蛾扑火的好。
见到妆饰一新的温家小姐,掌事姑姑并未起疑,静王妃果然是最尊崇太后娘娘的,这般郑重以待,可比那些个心口不一的强多了。
徐宁笑了笑,不多解释,只请姑姑代为向太后问好,她胎气未稳,就不去凑热闹了。
过后,还是吴王妃暗地告诉她,这趟见面会很不愉快。
问题不在那些世家贵女身上,虽然各怀心事,可没一个敢在慈宁宫撒泼,太后面前俱是恭恭敬敬的。反倒是应邀前来的三皇子,毫无顾忌瞥了贵女们几眼,似乎读懂她们眼里勉强似的,冷冷扔下句,“我不要娶这些庸脂俗粉”,便拄着拐离开了。
邓太后气得肝疼,她何曾被人这样打脸过?还是个区区孙辈。景德帝知道后,虽有些埋怨老娘多事,却还是颁下口谕召老三入宫问罪,你猜怎么着,三皇子直接称病不来!反正这些年皇帝都没正眼瞧过他,大不了继续克扣待遇罢了,他就不信能把自己贬为庶人。
光脚不怕穿鞋的,景德帝还真无计可施,虽然他厌恶何嫔母子,但若过分亏待,臣民就该议论他这位父皇不慈了,景德帝只得借坡下驴,派亲信大臣上门骂一顿完事,连陈胡两位贵妃也吃了挂落,谁叫她俩无事生非,好容易重掌凤印,净会给朕添麻烦!再有下回,不如仍旧还给温妃完事。
贵女们虽松口气,但也同样受到奇耻大辱,一个冷宫废妃生的皇子,居然敢说她们是庸脂俗粉,要上天不成?
温长宁也有同感,尤其三皇子那句话还是正对着她说的,更令她心中郁郁。当着家里人,她并不肯露出分毫,如今他们倒跟过年似的,巴不得烹羊宰牛大肆庆贺。
文思远倒是瞧出些许,悄悄对她道:“人贵自重。”
他从这女孩子身上仿佛窥见曾经的自己,同样的心高,同样的不甘平庸,然而,却屡屡被现实的重压压得喘不过气来。
可他至今都未放弃中举的希望,坚信自己只是明珠蒙尘,终有一日会得见天光,她又何必妄自菲薄?论出身背景,她可比他强多了,又有一群关心爱护她的家人,不像自己全凭单打独斗。
温长宁瞥他一眼,“先生说话真是老气横秋。”
明明只比她大几岁,何必总拿着过来人姿态?好歹留两撇胡子才更有说服力吧。
文思远打着哈哈,他这须髯太过粗硬,不像人家飘然而袅,留长了不好看,故此总会及时刮去。
挺感慨,原来他也有过年轻的时候啊。
第099章 抢戏
为着三皇子的亲事, 众人皆自讨没趣,反倒是最开始极力反对的惠妃得了意,早说了贱婢之种无须赏脸, 瞧瞧人家可有感激半分?
不过,这倒令她灵光一闪, 遂向景德帝提议, 不如将城中适龄女子的八字拿去请钦天监合一合,若卜出来合适, 便赐给三皇子为正妃,岂不皆大欢喜?
景德帝不信天定姻缘这套, 可以老三那孤寡脾气,由着他如此折腾下来,恐怕这辈子都讨不着老婆,不如自己做主赐了婚也就是了, 省得外头闲言碎语。
难为惠妃偶尔能想个好主意,景德帝刮目相看, 不免多召幸她两天,把个惠妃乐得跟什么, 她还从没摸过凤印, 几时皇帝开恩赏她玩玩就好了。然而景德帝端水归端水, 心里自有杆秤, 让惠妃协理六宫,那六宫指不定得乱成什么样,为耳根清净, 他也不能这么胡来。
主意是惠妃提的, 景德 帝便将此事交由她办,惠妃看着满宫宿敌, 难免踌躇满志,琢磨该坑哪家好呢?可惜三皇子只能娶一位正妃,不能将这些人一网打尽,太遗憾了。
那些不希望娘家亲眷中选的,或是病急乱投医想分杯羹的,都纷纷来讨好惠妃,都知道这里头关窍多着呢,八字合不合,还不是钦天监一句话的事,指望惠妃娘娘高抬贵手,别为难她们就心满意足了。
惠妃眼看门庭若市,心里别提有多舒服,然而各宫主位就跟商量好了似的“坐如钟”,没一个来她跟前委屈说情,又令她有点微妙的不愉,装,继续装,倒要看看你们能淡定到几时。
跟猫捉老鼠似的,惠妃有意延挨着日子,就为了多享受几天众星捧月的快感,还是景德帝偶然问起,她才恍做醒悟,叫来钦天监监正询问进度。
结果却令她惊掉下巴,扶乩了几回,都指向她杨家一位族亲之女,可那孩子幼时曾发过一场高热,早就形同痴傻,连吃喝拉撒都不能自己料理,让她为皇子妃不是白白惹人笑话么?
景德帝看惠妃的眼神分外冰冷,以为她借机为娘家牟利,本就是个嫁不出去的傻儿,如此一举两得,天底下还有比这更划算的买卖么?
但,皇帝有言在先,遵从钦天监批语,故此并未反对,潦草写下一封赐婚圣旨便命送去杨家,回头却令敬事房收起惠妃绿头牌,显然,也昭示着这位娘娘从此失宠。
惠妃简直欲哭无泪,她真没打算给家里攀亲,到底是谁要害她?
然而已经无从查证,三皇子那句庸脂俗粉得罪的人太多,世家们从来自视甚高,何曾被人如此辱骂轻贱过?难得有个报复机会,自然得牢牢抓住。
至于惠妃,她那点心思实在太微不足道了,娘娘们略施小计就能令其玩火自焚。至于是大伙儿串通好的,还是误打误撞的巧合,却不得而知。
温妃松口气,不管怎么说,长宁算安全了,不必忙着将侄女儿嫁出去,可以从容挑一个。能当正妻,自然比委身做妾要好。
侍女嗔道:“早这般想就没事了,奴婢瞧着,静王妃真真算得心胸宽广,前阵子表姑娘要进宫,王妃还亲自为其梳妆打扮,换您能做到这般?”
这侍女乃温妃陪嫁,情分非同寻常,故而许多话也敢口无遮拦。
温妃笑道:“行了,你还教训起我来了,我那不是病急乱投医么?”
孕中最忌多忧多思,但愿徐宁没把那些话往心里去。温妃赐了些上好的血燕给静王妃补身,聊表歉意。
侍女道:“打一巴掌再赏颗甜枣,换做奴婢是静王妃才高兴不起来呢。”
何况只是一点子燕窝,人家难道稀罕?
温妃无言,只得又开库房取了几样奇珍,早晚她这府库得被搬空了,其中的一些她自己都还没赏玩过哩。
罢了,皇嗣为大,只要徐宁能平安生产,也就不枉她费的这番工夫。
侍女方才喜笑颜开,若问她为何帮静王妃说话,那自然是因为静王妃待人好呀,以前有什么新鲜东西新鲜吃食,除了送往慈宁宫,连她们也能跟着沾光,拿人手短,顺水人情有何要紧。何况,娘娘已是日薄西山,这宫里也不能当一辈子差,将来另觅山头,也得静王妃帮她打点呢。
相比起吴王妃的诧异,徐宁对这个结果就毫无意外了,果然,万事万物都有其运行的轨迹,就算多了她这只蝴蝶,剧情还是顽强地被扭转回来。
傻子配瘸子,倒也算天生一对,反正这杨姑娘又不会一辈子傻下去,就不知真女主穿过来没有。
反正徐宁没打算跟老乡相认,就让两条平行线各自发展吧,各人有各人要走的路,非弄个什么老乡见老乡两眼泪汪汪也没必要。
倒是送礼的讲究是个问题。
她刚嫁来时,前面几位皇子都已成家,只收礼还没送出去过,这回也无例可援。
吴王妃道:“三殿下只是成婚并未赐爵,要么,就酌情减一等罢。”
皇帝现在都不肯给他封王,可见是真没把这儿子放心上,杨姑娘心智未全,多半这王妃册封礼也可省了。
徐宁道:“若以品阶论自然,可到底那是殿下亲哥哥。”
法理不外乎人情,何况他俩处境已够窘迫了。
吴王妃对吴王早就冷淡非常,什么兄弟不兄弟,她原不在意,不过,听闻内务府置办的聘礼甚是简薄,惠妃恼恨杨九害她失宠,多半也不会让娘家多出嫁妆的,可怜见的,好歹是头婚,这日子该怎么过?
吴王妃黑化归黑化,只针对她厌恶的人,对旁人还是挺心软的。见徐宁如此说,两人便商量着,不如在绸缎箱子里多塞些银锭银票之类,如此不惹人注目,也能确实改善那两人生计。
齐恒将财政大权交由徐宁把持,自不会反对,他只奇怪王妃何以对三哥三嫂如此重视,往常也没见她多么滥好人呀。
谁叫人家是男女主,得罪了主角能有好果子吃么?徐宁现在就盼着剧情能按部就班发展下去,只要三皇子跟杨九儿能顺利修成正果,齐恒这皇位多半也就板上钉钉了。
来贺的宾客并不太多,除了杨家象征性出了几位长辈,余下皆为她们这帮妯娌们,至于三皇子生母……何嫔娘家早就凋敝,即便一息尚存,可女儿做下此等丑事,也再无颜出来见人的了。
三皇子面无表情,看不出特别高兴,也看不出愤怒来,即便他要娶的是个傻子,对他似乎没太大区别。
为着新婚不宜拄拐,陈贵妃特意派了两个太监搀扶拜堂,然而三皇子倔强得很,宁可一瘸一拐惹人注意,也不肯叫他们搭把手。
吴王妃唯有轻轻摇头。
徐宁却注意到,三皇子跨过门槛的时候,那杨九儿轻轻牵了他一把,三皇子赌气甩开,杨九儿也不恼,仍旧嘻嘻笑着——果然无知无觉。
大堂里霉气太重,连新郎新娘身上的喜服也像旧布料做的,格外黯淡。饶是徐宁也觉得这婚事办得太不体面,就算皇帝授意无须张扬,也不能怠慢至此吧?
吴王妃见她出汗,只当是人多给闷的,赶紧扶她去内室坐坐,又告诉她一个巧宗儿,把盐渍青梅放在舌下,能缓解不少。她当初怀胎的时候,身边就常备一盒蜜饯。
那梅子还是吴王亲自为她腌的呢,不提也罢。
徐宁看出二嫂仍未能完全忘情,因劝道:“难得糊涂。”
若实在做不到,就无须勉强自己,反正吴王这个样子也掀不起大浪了。
吴王妃涩涩一笑,“都是些过眼云烟。”
人生若只如初见,何事秋风悲画扇。她跟吴王不可能回到从前了。
徐宁无话可说,她跟齐恒好似没热恋过就已步入老夫老妻阶段,但是现在看来,这种感情貌似更加稳固,至于刺激……反正也没少干。
吴王妃的境界,她大概永远无法体会。无论何时,徐宁都把爱自己放在第一位上,人生在世,光是活着就很不容易了。
见她迟迟未归,其余几家夫人也纷纷前来查看,谁叫静王妃是太后娘娘跟前的大红人,又能把生意做得风生水起,但凡她指头缝里漏点儿,也就受用不尽了。
如今静王妃有孕,她们更不敢怠慢,一窝蜂上前关怀,有给她递枕头的,有给她开窗通风,当然更不乏端茶递水的,那股子热络劲儿,好像在静王府赴宴一般。
徐宁头一次体会到动物园里大熊猫的感受,虽然挺高兴,但,会不会有喧宾夺主之嫌?
还好三皇子夫妇都非正常人,不在意这种小事,否则,她铁定要被列入黑名单。
李凤娘站在人堆外边,远远瞧见徐宁跟个国宝似的春风满面,心底不免妒火中烧。腔子里也跟塞着团猪鬃毛似的,极不舒坦,俯仰之间,弯下腰重重干呕起来。
安王妃从善如流道:“弟妹,你怎么啦?”
李凤娘拿帕子揩了揩嘴角,羞答答的道:“不知怎的,最近总是反胃想吐,又时常晕眩,扰了各位雅兴,真是抱歉。”
她身旁侍婢一个激灵赶忙接道:“王妃,您信期迟了快半月,莫不是……”
李凤娘嗔道:“不许胡说!”
转过头继续干呕起来。
众人见状哪还有什么不懂,纷纷上前嘘寒问暖起来,李凤娘一脸娇羞,却坦然享受成为焦点的滋味,两手谨慎地按在肚腹上,仿佛她这孩子是纸扎的,风一吹就会跑。
这下,再无人关注洞房花烛。
徐宁跟吴王妃对视一眼,心照不宣:太刻意了吧?
第100章 新妇
虽不喜李凤娘乔张做致, 徐宁与吴王妃还是礼貌地上前祝贺。
吴王妃爱孩子,看在李凤娘怀有身孕份上,难免对她多宽待几分, “方才见妹妹饮了小半杯酒,不打紧罢?”
有身子的人该时时注意, 烟酒辛辣怎么能沾。
李凤娘脸色一变, 强笑道:“只是点玫瑰甜酒,不打紧, 谢嫂嫂提点,以后我会记住的。”
吴王妃犹自絮叨不已, 她自己刚生完有经验,恨不得将知识悉数传授给人——看李凤娘的模样也不像能养好孩子的。
李凤娘一改方才不可一世的模样,唯唯听劝,唯恐哪句话说错又犯忌讳, 那杯酒是她太轻率了。
徐宁看在眼里,更添疑心, 再瞧安王妃俨然看热闹的阵势,心内便已恍然:一山更比一山高, 李凤娘那点伎俩在身经百战的老狐狸跟前实在不够看的。
鉴于新婚夫妇一个怪一个傻, 众人连闹洞房的兴致都没有, 略坐了坐便散去了, 所谓喝杯水酒,还真就是叨扰。
徐宁回去学给齐恒听,觉得李凤娘那副模样实在可乐, 连别人的婚宴都唯恐盖过风头, 迫不及待要出来显摆,但愿她这胎能平安生下, 否则有够闹腾的。
齐恒对别人的孩子不敢兴趣,只在意徐宁肚子里的那个,上头摸了摸,居然毫无动静,莫非跟他一般性情孤僻、懒怠理人?
徐宁嗔道:“现在能摸出什么,总得四五个月才有胎动。”
齐恒想了想,“那我天天来陪它说话,到时候一伸手就知道是它爹来了。”
徐宁:……
想得美!肯定要学会认娘的。
不曾想齐恒对胎教如此有研究,倒让徐宁多了分紧迫感,对了,让姜管事找本二十四孝来,天天耳濡目染才能长成好孩子——当然,事母得排在事父之先,反正故事的顺序不都由她排么。
不过姜管事那里的书良莠不齐,得好好挑挑才是。
徐宁一拍脑袋,糟糕,忘了叫人送几本避火图去,皇帝只让内务府打点,人家又不上心,根本无人教三皇子这档事如何做呢。
齐恒脸色古怪,“你还真盼着他俩圆房?”
徐宁理直气壮,“太后娘娘之所以赐婚,不就是为了给皇家开枝散叶么。”
三皇子只是断了两条腿,第三条腿又没废,何况这是后天因素,按理不会传给下一代才是。
不过齐恒所言也有理,三皇子这形态,让他自己动估计没办法,也许该教给杨九儿?看她还知道扶人,也许不算很傻,略经指点说不定就开窍了。
日子已然十分难过,若不寻点乐子可怎么过,何况由女方掌握主动权往往好处多多,勤加练习说不定还食髓知味呢。
想起天真无邪的傻姑娘将倔强别扭的三皇子压在身下,三皇子满面屈辱又不得不从,徐宁怎么还有点隐隐兴奋呢,这可太合她看黄雯时候的胃口了。
转头一瞧,发现齐恒脸色泛红,还竖起了旗帜,徐宁不由得坏笑起来,这也太容易应激了吧,仅仅一个月没叫他碰,就生涩成这般?
看他慌忙掩饰,徐宁柔声道:“殿下,可要我帮您纾解么?”
齐恒望着她两片殷红的唇,情不自禁点点头。
然而他实在想多了,徐宁可做不来那种事,能贡献出五指姑娘便已是无上恩泽。没一会儿便推称手酸,把他赶到净房自己解决去了。
姜管事觉得自家王妃真是恶趣味,一定勾上人的火来,又不负责到底,这不纯粹耍人么?
也就殿下心甘情愿被其辖制,唉,家家有头河东狮。
皇子妃成婚次日,规矩要向各宫嫔妃请安,因杨九儿情况特殊,邓太后原本不作他想,打算请两个宫女搀着拜见一趟就算完事了。
岂料与她想象中殊异,明明昨天还是个流着鼻涕只知傻笑的大姑娘,今日却跟常人无异,恭恭敬敬捧着茶具,“皇祖母请用茶。”
邓太后以目示意那两个女官,莫非是她们教的?
女官们齐摇头,见面便已是这幅情况,她们也纳闷呢。
杨九儿十分紧张,捧着茶想放又不敢放,她知道自己穿过来最好是维持原状,可她根本就不懂扮演傻子呀!太过刻意,怕会更加惹人起疑。
徐宁含笑道:“太后您瞧,果然一冲喜就好了,可见钦天监那卦象确有门道。”
众人于是恍然,纷纷夸赞起钦天监监正本事高深,当然,也多亏太后皇上知人善任,只两位贵妃面露疑惑也不好作声——明明人是她们收买的,这会子非说是天意,难道冥冥之中自有注定?
邓太后并非虔诚的佛教徒,但秉着宁有信其有不可信其无的想法,还是欣喜地接纳徐宁观点,又催人赶紧去三皇子府上瞧瞧,或许两条残腿已经好了?
徐宁:……这个,恐怕没那么容易。
杨九儿坦然奉了茶,之后又到各位妯娌跟前见了礼,轮到徐宁时,为谢她方才解围,含笑道:“静王妃果然风姿淑丽,令人心生倾慕。”
徐宁有意试探,“你怎知我是静王妃?”
杨九儿同样一怔,她确信以前从未见过徐宁,可这些人的模样就仿佛自然而然出现在她脑海里一样,怎么回事?
徐宁隐隐觉着,女主可能不是单纯穿越,大概本就有一缕残魂附在原先的杨九儿身上,这也是命里缘分,难怪那么凑巧,她一穿来人就好了。
本着不打扰剧情的想法,徐宁含笑道:“开个玩笑,三嫂勿怪。”
杨九儿方才松口气,又凑趣道:“五弟妹气质脱俗,如鹤立鸡群,自然见之不忘。”
可惜马匹拍得不甚高明,胡贵妃等人都有点微妙的不愉,合着她们是鸡?
李凤娘则更气恼,但凡有点眼力劲的,都该瞧得出她比徐宁漂亮得多,这帮趋炎附势的东西,就会睁着眼睛说瞎话!
俯身作势又要干呕,却忘了此乃邓太后的慈宁宫,邓太后最好洁的,赶紧叫人搀她出去,再点上两把熏香,省得脏了这块地方。
惠妃虽不喜李凤娘娇生惯养屡屡生事,可到底腹内是她嫡孙,总归是要贺一贺的,齐懋那般风流,她还当府里要被庶孽占满呢,因含笑道:“凤娘近来夜不能寐,常自难眠,不如太后娘娘赏她点什么,以作安枕之用?”
自然是冲着徐宁先前所得玉如意说的,那回邓太后可是一口气赏了十来把,她不求多,一把总得要吧?
邓太后颔首,吩咐宫人,“把神龛前供着的佛经给楚王妃送去。”
没有比这个更能宁神静心的了。
惠妃:……
她求的是赏赐,谁要那干巴巴的佛经?还特意交代开过光的,难道凤娘肚子里是个恶鬼得佛法镇压才行?
可拿不准太后是否故意,谁叫凤娘不及徐宁那蹄子嘴上抹了蜜似的,哄得老人家非她不听非她不信,即便真是前后脚生下世子,恐怕太后也只记得静王府那位了。
惠妃窝窝囊囊应了声是,暗自祈祷徐宁腹中是个女儿,否则这一家三口加起来,满皇宫都要没地方站了!
徐宁陪着邓太后用完早膳,方才起身告辞,很知道太后故意冷落李凤娘给自己撑腰,虽然这种伎俩在她看来小儿科了点,但不得不说还挺受用的。
人们往往讨厌偏心,可要是被偏心的是自己呢?太后娘娘那么多儿孙,难免有所疏失嘛。
经过御花园时,徐宁被一阵吵嚷吸引注意,定睛望去,发现颐指气使的正是一身红衣的李凤娘,而在她面前,杨九儿瑟缩的像只鹌鹑。
徐宁命驱车上前——她得太后允准,经过宫门时无需下轿,可以自由出入。
“四嫂,莫忘了长幼有序,你岂可对三嫂无礼?”
她懒得追问到底因何冲突,反正多半是些鸡毛蒜皮。可在宫里,奉行宫规才是一切行事准则,杨九儿身份再低,李凤娘名义上都得恭恭敬敬唤她一声嫂子,怎可倒反天罡?
李凤娘冷笑,“弟妹原来也知道长幼有序,可你见我却不下轿,这是该有的规矩么?”
徐宁莞尔,“此辇轿乃太后娘娘所赐,体念我孕中劳累,莫说今日见到四嫂,哪怕狭路相逢的是皇上,也可以不必避让,四嫂是在质疑太后娘娘的决断么?”
当然说是这么说,真叫了景德帝肯定要行礼的,问题是,李凤娘有那个胆子自比皇帝么?
李凤娘脸色铁青,重重朝地上啐了口,拂袖而去。
徐宁让半夏把杨九儿扶到跟前来,还好,脸上没肿,可见李凤娘没敢在宫里动手,只一身灰扑扑的衣裳实在难看,就算没穿昨儿那一身红,也不必特意换旧的吧?
徐宁道:“我跟二嫂送你的绸缎箱子,你难道没瞧过?”
那里头不止衣裳,还有好几包散碎银子,足够解燃眉之急。
杨九儿轻轻摇头,她刚穿来哪有闲工夫清点贺礼,匆匆从柜子里找了身便换上了。再说她也没敢随便主张,三皇子满脸阴鸷,看着便是不好相与的。
徐宁扶额,不知该说她心大还是心实,“回去瞧瞧罢,别叫人以为三皇子虐待你。”
齐忻那人本就有点苦行僧的资质,杨九儿不动他当然更不会动,那些铜臭之物在他看来都在贬损他的尊严,他才不想接受施舍。
可是人家青春正茂的女儿家,凭什么陪你受苦?
杨九儿见徐宁语气凝重,不敢不应,可能里头有啥机密文件之类?乖乖,这个国家有多少秘密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