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是暧昧的一句话, 让汪雨苼整个人愣住,也让夜浓彻底回了神。
包裹在她手背的那双手,掌心微燥, 温凉, 却细腻, 没有汪雨苼刚刚带给他的恶心抵触, 然而这并不代表她会欣然接受。
可是双手挣不开, 夜浓不想当众弄他难堪,便用一侧肩膀去抵他胸膛,警告声还未被她说出口,就感觉到一股温热气息逼近她耳廓。
沈屹骁把脸低到了她另一侧的肩膀,用只有她才能听见的声音:“还是说, 你想让他教?”
本该是戏谑的一句话却被他用沉沉音色说出口,听着像是警告。
夜浓不动了, 但也没有沉默或否认,只说:“我不需要你们任何人教。”
两人近距离的对话, 在旁人眼里近乎亲昵的耳语。
汪雨苼站在原地,一时无措, 感觉到身旁又一个人走近,他扭头。
不似齐冀只识他脸不识他名,汪雨苼眉梢微微一抬, 当即称他一声:“齐少。”
齐冀溜他一眼,“嗯”了一声后,视线又快速回到沈屹骁那儿,还有被他“抱”在怀里的女人。
那脸看着有些眼熟, 但一时之间又想不起在哪里见过。
当然,这不重要, 重要的是,这个女人和他哥是什么关系。
齐冀看得出沈屹骁刚刚是在帮她解围,可这种好心的举动可从来都不是沈屹骁的风格。
“哥——”
沈屹骁虽没看他,却直言打断:“去旁边等我。”
齐冀一向都视他话为圣旨,忙后退两步站到一边,但眼里的打量与不解却丝毫不减。
沈屹骁视若无睹旁人的存在,眉眼微垂,视线定在自己双手上的同时,他颇为耐心的声音再度响起。
“只动手腕,把球杆压起来。”
见她没有动作,沈屹骁下巴微抬,离她耳廓咫尺的唇,开合间,温热的气息拂起夜浓耳边微卷的发丝。
“想一直被别人这么看着?”
夜浓眸光微转,见汪雨苼还站在一旁,她轻吸一口气:“你松开,我可以自己打。”
“那你刚刚怎么不自己打?”
说的好像她刚刚巴不得被那个姓汪的占便宜似的。
夜浓拧眉就要反驳他,却听沈屹骁又将刚刚那句话重复了一遍:“只动手腕,把球杆压起来。”
夜浓吁出一息,虽不情愿,却也算配合地做了。
显然,她的动作让沈屹骁不太满意:“做到极限,到压不动了为止。”
过去他也是这么教她的——
【手臂不动,只压手腕,直到压不动了为止,接着,上半身、手臂以及球杆同步转到九十度】
这些要领就像是数学公式,她一直记着,只是每次记起的时候都会掀起回忆的洪流,让她生出逆反的心思,久而久之,她的球越打越烂,最后索性不打了。
如今他又像以前念起这些紧箍咒,夜浓烦躁的只想快点结束让她后脊冒汗的亲密距离,只是没等她开口,耳边再度传来低厚的声音。
“下一步做什么?”
夜浓一双眼凉着,声音也凉着:“忘了。”
声音落地,耳边轻擦一声微弱的笑音。
听着像是在嘲讽她的记忆力。
五年而已,她还不至于不记得。
夜浓心里轻哼一声,“以右腿为轴,左前脚掌把力量推给右前脚掌,右脚脚掌再将力量流到右脚后跟,然后腿配合脚——”
“背反了。”
夜浓心里躁得不行,扭头瞪他:“哪反了?”
在她的质问声里,一旁的汪雨苼和齐冀都瞪大了双眼。
两人不约而同的相视一眼,再收回,又继续看向两人。
但是从他们的角度,只能看见夜浓因为扭头而露出的后脑勺,但是沈屹骁在她脸上流转的目光却一览无遗。
从他说完那句「背反了」之后,沈屹骁视线就落在了她气瞪瞪的两腮上,夜浓转过脸来瞪他时,他视线又顺其自然落到她眼睛里,而随着她开口,沈屹骁又不自觉看向她一开一合的双唇。
最后,他目光再直直看进她深咖色的瞳仁:“你说哪反了?”
刚刚一系列的动作花尽了耐心,夜浓现在恨不得一脚碾在他脚上。
但周围还有旁人,若真的那么做了,不仅会弄他难堪,还会让人觉得她不识好歹。
他漆黑的瞳孔星光点点,似笑非笑,可落在夜浓眼里,平白让她生出几分呼吸不畅的压迫,夜浓撇开视线,眉头拧着两分倔,不说话。
生起气来还是和过去一模一样。
当然,沈屹骁并不打算和她一直僵持,他主动开口纠正:“是先把左前脚掌的力量推给右前脚掌,右前脚掌接到力后,将力量流到右脚后跟。”
说到这,他才重了两分语气:“这时候再以右腿为轴,用左脚往里旋推你的右腿,右腿接到这股力量后,右胯往后走。”
他语速很轻缓,让人听的时候不自觉地跟起了动作。
沈屹骁当然能感觉得到。
两人挨得这样近,柔弱的肩膀被他两臂拢于其中不说,他的胸膛也紧贴着她的背。
沈屹骁压下胸腔里的紊乱,松开右手,下一秒,他指腹压着夜浓的右腿:“感觉到拉伸了吗?”
他手指碰触的动作很自然,而夜浓也没有做出抵触的动作,这在别人看来,像是两个对彼此身体早已熟悉的恋人。
听见她轻“嗯”一声,沈屹骁右手重新包合住她手:“手臂要怎么做?”
都教到这份上了,夜浓已经放弃了抵抗,只想着早点做出动作早点挥出球,早点离开他滚烫的胸膛。
“上半身、手臂和球杆同步转,转九十度。”
“那你怎么不动?”
夜浓忍住给他的一记白眼,做出刚刚说的那套动作。
沈屹骁双臂随着她一起抬起,他双手看似包着她的手,但却没有使力,给足了她自己做出动作的余地。
“然后呢?”
夜浓又做出下一步的动作。
然而沈屹骁却并不满意:“说出来。”
夜浓深吸一口气:“抬起双臂,左臂绷直,右臂往后抬到极限。”
沈屹骁站在她身后,左臂随着她绷直的左臂缓缓抬起。
轻轻一个呼吸,能闻见他抬至自己脸前的手臂上传来淡淡一股香,夜浓不自觉地看过去。
青色的脉络,流畅的臂线,因为抬臂的动作,能看见橘色袖边下鼓出的肌肉。
感觉到自己突然加快的心跳,夜浓忙收回视线。
这时,右耳耳边再度传来他压低声音时,厚沉的音色:“抬到极限了吗?”
夜浓轻轻吞咽了一下,“嗯。”
沈屹骁这才松开自己的双手,后退一步,“将刚刚的动作连贯起来重做一遍。”
夜浓将举起的球杆收回时,这才注意到汪雨苼身边还站着一个人。
是那个“齐总”。
见他正盯着自己在看,夜浓朝他礼貌地点了点头。
齐冀先是一愣,条件反射抬了抬嘴角。
礼貌招呼完,夜浓摒弃一切杂念。
手握球杆,眼盯小球,深吸一口气后,她将刚刚的动作连贯起来,一气呵成,白色的高尔夫球如子弹一般飞出。
看得汪雨苼击出一掌:“漂亮!”
沈屹骁却懒懒地够了勾唇,似笑非笑:“退步成这样。”
说不上来他是暗讽还是惋惜,夜浓转身看他:“三号木我本来就不擅长。”
沈屹骁瞥了眼她手里的球杆:“那怎么不选你擅长的一号木?”
一番对话将他们的关系再次推到了扑朔迷离的漩涡里。
相比汪雨苼的好奇,齐冀则更为震惊。
他回国已经两年了,这两年里,他从未听说过沈屹骁身边有过女人,也就上一次从齐祯口中
想到这,齐冀两眼倏地睁圆了。
像是亲眼目睹动物大迁徙的角马渡河,他整个人被硬控住。
而在汪雨苼喊出那声极为响亮的“漂亮”后,瞿奕和阮瑜也从两米远的打位里走了过来。
在购置梦蝶山房产前,瞿奕对沈屹骁这个人只耳闻却没有见过。
作为有着百年根基的东沈集团,商圈里没有谁不想与之攀上关系,瞿奕自然也想认识,但之前一直未能有机会,所以在得知阮瑜心仪梦蝶山后,他就借此契机找到了沈屹骁。
不过当时沈屹骁给的说辞和售楼部一样:梦蝶山的房子在半年前就已售罄,目前若是想要只能等二手市场。
这种说法,可真可假。
毕竟这是当下房地产销售的常态手段。所以数日后,瞿奕又再度找到他。
瞿江集团主营领域涵盖文旅、投资、文化艺术交流等业务,虽算不上同行业的龙头,但却有丰富的业务线和强大的资源整合能力。
如今为了一个房子,他一个董事长两次亲自登门,沈屹骁便没有再薄他的面子,以“割爱”的方式将自己名下的一套三层别墅,以原始售价转给了他。
这其中的人情,瞿奕自然记下了。之后,瞿奕有过一次便饭邀约,但被沈屹骁婉拒,只说以后有机会他做东道主。
对于沈屹骁拒绝的理由,到底是看不上瞿江集团还是说他真的忙,瞿奕拿捏不准。但既然已经牵上了关系,他自然不想任其搁浅。
这段时间,他也找人打听过沈屹骁的喜好,却没想,一丝风声都没能寻到。为此,他也颇为挠头。
所以当沈屹骁就这么出其不意的出现在自己面前时,一向镇定自若鲜少露出情绪的瞿奕,面上难掩怔愣。但是转瞬之后,他就惊喜出声。
“沈总!”
闻声,沈屹骁转过头来。
接到他视线,瞿奕更是几个大步迈到他身前。
沈屹骁接住他伸过来的手,握了握。
不似瞿奕刚刚那道满是惊奇的声音,沈屹骁眼波平,声音淡:“没想到瞿总也在。”
刚刚虽然一直在和阮瑜耳语厮磨,但这边的动静,他也不是一丝没有听到。
只是从那断续的对话里,他以为是夜浓遇到熟人,却没想,这人竟是沈屹骁。
此番再回想刚刚听到的,瞿奕不禁往夜浓那儿看过去一眼。
“夜总监和沈总认识?”
在没有确定两人的关系前,瞿奕改了称呼,没再对她直呼其名。
夜浓先是回看瞿奕一眼,继而又看向阮瑜。
接到阮瑜眼里浓浓的好奇,夜浓下意识避开了视线。
和沈屹骁过去的那段交往,夜浓不仅不觉得是可以炫耀的资本,甚至还让她有一种难以启齿的不堪。
所以,即便是阮瑜,她离开京市后唯一结交到的知心,她也不想将自己所有的过往都摊开让她知道。
吞下喉中酸涩,夜浓开口:“我和沈总——”
“邻居而已。”
沈屹骁接住了她的后半句。
在夜浓几分诧异的视线里,沈屹骁云淡风轻地笑了笑:“不打扰各位了。”
说完,他便转了身。
齐冀以为他是要走,连忙抬脚跟上,结果沈屹骁却在两个打位后站住脚。
“哥——”
沈屹骁面无表情地看他一眼:“还学不学?”
齐冀愣了几秒的神才想起自己这趟过来的目的,忙不迭地点头:“学,当然学了!”
沈屹骁在三米远的休息椅坐下,双臂抱胸,意兴阑珊地看着散落在一片真草上的白色小球。
等齐冀拿着球杆过来递到他面前时,沈屹骁却抱臂不动:“照我刚刚说的,自己去练。”
齐冀嗓子里一噎,下意识就往刚刚过来时的方向溜了眼。
说真的,他现在也没多少心思学球,他就想知道
“哥,”齐冀小心翼翼的在沈屹骁身旁坐下:“刚刚那女的是不是就是上次被你藏房间里的那个?”
沈屹骁眉梢一抬,视线刚投到他脸上,齐冀就双手呈投降状举到了头顶:“不是我说的,是我哥说的!”
余光轻轻一偏就落到了不远处。
沈屹骁短暂凝了两秒后,收回视线。
“不是。”
他若承认,齐冀心里的好奇也就消了几分,偏偏他否认,这就让齐冀头顶多出了两个问号。
“那她是谁?”
沈屹骁懒懒看他一眼,“刚不说了是邻居?”
刚刚是因为有别人在,齐冀才没有揭穿他。
“你住的是一层一户,哪来的邻居?”
沈屹骁没说话,但用一双「你再问一个试试?」的眼神看着他。
齐冀心有不甘的把满心的疑问咽回肚子里,再度扭头。
几个人围着站,不知在嘀咕什么。
倒不算嘀咕,就是刚刚沈屹骁的那句「邻居」让阮瑜惊讶不已。
“你是说他现在住你对门?”
夜浓点了点头。
阮瑜抬头和瞿奕对视一眼后,视线重新落回到夜浓脸上:“之前没听你说过呀!”
“这有什么好说的,而且我也是昨晚回去的时候才知道对面住的是他。”
阮瑜不知她是不是介意有瞿奕和汪雨苼在场所以不便细说,索性拉她去后面的休息椅里坐下。
“真的只是邻居?”阮瑜当然不信,刚刚她就在隔壁打位,多少听了几句。
夜浓知道「邻居」一词根本解释不了刚刚沈屹骁教她动作时说的那些。可他们之间早就结束了,旧事重提没有任何意义。
而且「邻居」一词是沈屹骁定义的,若不是被他抢了先,夜浓原本是想用「校友」一词盖过。
思绪正乱七八糟着,她胳膊被阮瑜晃了晃。
“问你话呢!”
夜浓这才回了回神:“什么?”
阮瑜情绪摆在了脸上:“我在你眼里就这么好骗是不是,还是说你对我还藏着掖着?”
“不是,”夜浓挽住她胳膊,以笑遮掩:“就是以前学高尔夫的时候见过几次,这都好多年没见了。”
见她一双审视加探究的眼神定在自己脸上,夜浓忙并起三指:“真的,从我去香港以后真的再也没见过他。”
阮瑜还想说什么,不远处的瞿奕喊了她一声。
“你在这坐着,我过去一下。”
阮瑜一走,三人位的一排椅子就只剩夜浓一人。
四米一个间隔的打位,脸不转只余光去瞄的话,根本就看不到太远。
夜浓没有刻意去看,视线往左前方一抬,见瞿奕正低头在阮瑜耳边悄声说着什么。
女人特有的第六感让她眉心微微拢起。
自然也就顾不上那么多,扭头间,视线直直落过去。
三人位的椅子里,他也只身一人。
不似刚刚那般靠着椅背,此时的他,弓着腰,双肘压着膝盖而坐。
齐冀正闷闷不乐又兴致缺缺的一个人练习挥杆。
沈屹骁面无表情地看着他那错误百出的姿势,想纠正都不知从哪说起好。
大概是真的看不下去了,他才无奈扯出一声笑:“好好打你的排球不好吗,非要学这个。”
齐冀扭头,无比幽怨的眼神看向他:“手把手教一个非亲非故的邻居,却不教一个放弃学业回国陪你醉生梦死的弟弟,你良心都不痛的吗?”
沈屹骁:“”
陈年烂谷的事被他翻来覆去的说都不嫌腻,沈屹骁直起腰重新抱了臂,就那么看着他,最后把齐冀看得撅起嘴,哼了声。
随着他转身重新开始摆胯挥杆,沈屹骁无波无澜的眸底,有了浮光。
刚刚若不是他截了她的话,她是准备用什么样的词来形容他们现在的关系?
前男友吗?
还是说,她是想说他们压根不认识?
一阵难以名状的躁郁席卷心头,沈屹骁扭头看过去,刚好和那双隔着十数米远,几乎看不清眼底情绪的一双眼对上。
接到他眼神的那一秒,夜浓眼睫一颤。
来不及多想,她几乎一秒就收回了视线。
心脏渐乱,她轻呼一口气,也就是那时,汪雨苼走了过来。
但他并没有挨着夜浓身边,与她隔了一人位。
“夜总监,刚刚”他嘴角挂着歉意的笑:“你不要误会啊。”
当然没有误会,他就是想借着教她动作揩点小便宜。
夜浓笑了笑:“主要是我球技真的很烂,汪总也是看不下去,想言传身教而已。”
被她这么一说,汪雨苼嘴角的笑又多了几分尴尬:“夜总监说笑了,我还真没见过几个女孩子能把三号木打的这么好的,”说到这儿,他借机把话题转到了沈屹骁身上:“夜总监经常和沈总打球吗?”
夜浓知道他想打听什么,但她并不想让这段关系发酵出另一层意味。
“没有。”她把话说的斩钉截铁,但也只说了这两个字。
汪雨苼以为她还有下文,静静等了几秒钟却见她漂亮的唇瓣合上,汪雨苼这才表情怔愣一瞬。
“但是刚刚沈总——”
“沈总刚刚说笑而已,”夜浓打断他:“汪总怎么还当真了?”
汪雨苼一时无言。
但他沉默并不代表就信了夜浓的话。
只是他想不通,沈屹骁这样身份的人,是个女人应该都想攀上关系,可面前这个女人,却好像急于撇远至十万八千里似的,还是说,她故意不把话说清,让他自己想?
这时,阮瑜走了过来,汪雨苼识趣站起身。
在夜浓左手边坐下时,阮瑜往沈屹骁那儿看了眼。
捕捉到她眼神,夜浓对心里的猜测愈加笃定了几分。
没等她岔开话题,阮瑜就先开了口:“老瞿说,他想约沈屹骁吃个晚饭。”
还真如她所料。
夜浓歪头看她:“是想让我去约?”
阮瑜用肩膀顶了顶她:“想什么呢,他怎么可能让你去开这个口。”
夜浓这就不懂了:“那你跟我说是什么意思?”
阮瑜声音低了几分:“他是想问问你,晚上有没有时间,方不方便一块儿?”
夜浓想都没想就摇头:“我晚上还有事,去不了。”
“是真去不了,还是想躲他?”说后半句的时候,阮瑜又往远处瞥了眼。
视线收回来时,听见夜浓很是轻松地答她:“好好的,我躲他干嘛?”
没躲吗?
阮瑜觉得她今天的反应异于平常,但是又说不好,但是她心里有了一个大胆的猜测。
“你俩以前是不是有过一段?”
其实阮瑜也不是很确定自己的这个猜测,只不过上次在Chris酒吧,夜浓提了有关前男友的只言片语,阮瑜这才大胆假设了一下。
见她唇角微张,一脸的难以置信,阮瑜心里突然就没谱了。
这是被她的假设震惊到了,还是真被她猜到了?
“真是前男友?”
这次,夜浓一秒都没迟疑,矢口否认:“怎么可能,你别乱说!”
阮瑜撇嘴:“既然不是,那你怕什么?”
夜浓失笑:“我什么时候说我怕了,我真是晚上有事。”
阮瑜静静看了她两秒,“行吧,你要真不想去就不去。”
其实夜浓现在就想走,但若这个时候走了,倒真显得她落荒而逃似的。
夜浓看了眼时间,已经快四点了。
“你晚上去吗?”
阮瑜往瞿奕那儿看了眼:“他能不能约到还不一定呢,上次他就约过一次,没约到。”
夜浓没说话,往瞿奕那儿看了眼,刚好接到汪雨苼看过来的眼神。
那眼神,怎么说呢,很是意味深长。
想到刚刚他覆在自己手背上的手,夜浓心里又觉一阵恶心。
夜浓用胳膊轻碰一下阮瑜:“瞿总和这个汪总交情深吗?”
“什么深不深的,”阮瑜语气里有不屑:“你没看见我有点不待见他?”
至于为何不待见,夜浓没有问,阮瑜也没有细说。
没坐一会儿的功夫,不远处传来一声——
“哥!”
齐冀兴奋地猛一个转身:“你看见没,我刚刚那球,绝对有200码!”
声音太过响亮,传过来。
阮瑜皱眉:“不是说他是独子吗,怎么还有弟弟?”
夜浓心里疑惑的也是那声“哥”,上次在十二栋就看出两人交情不浅,却没想到两人竟然是称兄道弟的关系。
所以那晚酒醉后的事,到底与他有没有关系?
想到这,夜浓才后知后觉去细想他从汪雨苼手里截过球杆,又站她身后手把手教她的目的。
是看出汪雨苼对她不怀好意,给她解围吗?
如果是这样,那他最后又为什么只说他们是「邻居」?
正想着,一道人影从她面前掠过。
是瞿奕。
似乎是看出沈屹骁要走,瞿奕不再有犹豫,径直走了过去。
“沈总。”
沈屹骁已经背过身去,听声回头,他立住脚:“瞿总。”
这一声之后,他朝齐冀轻抬下巴:“去门口等我。”
齐冀看了眼瞿奕,慢了两秒才走。
一共二十个打位的长廊本就客人不多,这会儿好些人都去了里面的水吧放松,更显人影梳松。
瞿奕有礼有貌,口吻儒雅轻缓:“不知沈总晚上可有时间?”
“有事?”沈屹骁礼貌却也冷清。
“想请您吃个便饭,不知可方便。”
沈屹骁没有立即回答,视线越过他肩膀,掠过去一眼,像是在回想那人的姓:“还有那位汪总?”
见他皱眉,瞿奕秒懂他意思:“没有,是我个人想请您吃个便饭。”
沈屹骁视线又擦过另一边,落到夜浓脸上。
“上次公事在身,没能应瞿总的邀约,这次我做东。”
他挂着清淡笑意的唇角深了几分弧度:“刚好我晚上定了私厨,瞿总不嫌弃的话,就带朋友去我那吧。”
瞿奕心有为难,但若是改换场他来做东,又担心沈屹骁再次婉拒,短暂思忖后,他只能笑里含着一眼看尽的歉意:“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下次沈总有时间,我再请沈总。”
沈屹骁看了眼时间:“七点,12栋12层,我先过去。”
说完,他浅浅颔了颔首。
“沈总慢走。”
目送沈屹骁几步之后转脚进了出口走廊,瞿奕这才压下眼底渐生的笃定,转身回去。
阮瑜已经从休息椅上起身:“怎么样?”
瞿奕朝她点了点头,看向也随之站起的夜浓:“夜浓,晚上若是没有其他重要 的事,可否陪我和阮瑜去沈总家吃个便饭?”
征询里又带有几分不希望她拒绝的意味。
夜浓微微一笑:“不好意思瞿总,我晚上还有其他约会。”
瞿奕轻皱眉心,嘴角却是笑着的:“还真是被沈总说中了。”
“什么?”
瞿奕压下眼底精明,朝她笑了笑:“沈总笃定你不会去,还笑开我玩笑,说是若能说服你,是我的本事。”
在夜浓的困惑与不解里,瞿奕无奈摇头:“没想到沈总倒是会打趣人。”
什么打趣,明明就是掐着人的软肋拿捏别人。
正想着,看见瞿奕略有不解地皱了皱眉:“汪总好像是哪里得罪了沈总?”
阮瑜不知打球时的那点小插曲,歪头看他:“怎么说?”
瞿奕看向两米远正在打电话的汪雨苼,“刚刚我问沈总晚上是否有时间吃个便饭的时候,他问汪雨苼去不去,那神色,摆明了是不想他同行。”
“你不是说汪雨苼和他没打过交道?”
瞿奕缓缓摇了摇头:“我现在也不确定了,不过,”他低声提醒:“晚上和沈总吃饭的事不要跟他说。”
阮瑜点头:“我知道。”
这一声之后,阮瑜挽住了夜浓的胳膊:“看在我的面子上,晚上你也一块儿去呗?”
这些年,夜浓得了阮瑜很多的帮助,无论是工作中的提点还是生活里的照顾,但像今天这般开口带着征询与央求的口吻让她帮忙一件事,却是鲜少的。
何况那人的态度也很明了,就是借着帮她解围这事,让她登门道谢。
这要不去,真就欠了他一个人情似的。
夜浓点了点头:“知道了。”
此时的下沉庭院里,齐冀气得把自己梳的男团发型都抓乱了。
“什么跟人谈生意,我看你就是有异性没人性!”
沈屹骁站在三米高的镜面水池前,娟娟水流声里,他好笑又无奈:“快三十的人了,能不能成熟点?”
齐冀险些跳脚:“谁快三十了,我二十五的生日都还没过呢!倒是你——”
沈屹骁眼波淡淡:“我怎么了?”
“你一个快三十的人了,该交个女朋友了。”
沈屹骁被他突然语重心长的语气惹笑,但是笑意很快就散了下去:“管好你自己就行了。”
齐冀心口一堵:“换个人,我还懒得管呢!”
沈屹骁不想继续这个话题:“走了。”
“等等——”齐冀两臂一伸,堵住他路:“你跟我说实话,那女的到底是谁,你们到底什么关系?”
虽说齐冀只有一段短暂的只牵过手的青涩恋爱经验,但没吃过猪肉还没看过猪跑吗?
他确定及肯定,刚刚那个女人和沈屹骁之间绝对不清白。
沈屹骁好整以暇地看着他,把问题反抛回去:“你希望我和她是什么关系?”
什么关系?
那自然要取决于那个女人是否清白,如果真的是齐祯口中的‘那种女人’,那自然一丁点的关系都不能有。
齐冀把话说得委婉:“你如果真的有需要,我和我哥都可以给你介绍,特别是我哥,他认识的女人多,都是正经人家的——”
“不需要。”沈屹骁打断他:“另外,别我这边有一丁点的风吹草动,你就跑去跟你哥打小报告,你知道我最讨厌什么。”
他语气平平,但不乏警告的意味。
听得齐冀心虚得直咽口水。
沈屹骁朝台阶方向偏了偏脸:“回去干点正事,别整天无所事事游手好闲。”
齐冀:“”
*
梦蝶山仅有三栋平墅,楼栋号却不依次而排。
十二栋是视野最好的一栋,门厅外一侧是十二米高的飞瀑水法,湍流自上而下,经台基,线条立体,垂直外壁上是全冠取材的各种植被,一眼望去,满是清幽的写意。
瞿奕比约定时间早来了十分钟。
入门厅,抬眼便见整壁的原生苔藓长江石,封闭空间内装置着各色动态蝴蝶标本。
每户配备的专属管家走过来,简短询问后,引他们三人领到电梯口。
阮瑜掩手在夜浓耳边:“和这边一比,是不是显得我那边无人问津似的?”
夜浓抿唇笑了笑:“但是你不喜欢平墅啊。”
阮瑜却摇头:“要是这里的平墅,我觉得还不错。”
可惜这边的平墅价格和别墅压根就不是一个级别。
电梯直达十二层,走出去便是宽敞的私人门厅。
铸铜子母门,门外门铃一响,门内智能可见,
沈屹骁看着视频画面里站于瞿奕身后的那张熟悉面孔,嘴角隐隐上掀。
清悦的解锁声里,门敞开,身着白色半高领软衫和黑色休闲裤的沈屹骁立于三人视线里。
“沈总。”
在瞿奕这声后,阮瑜也颔首礼貌称呼了他一声。
夜浓自然也不好落单,敷衍又不失礼貌的笑意里,一声“沈总”被她喊的游刃有余。
沈屹骁目光停在她脸上,说话声悠闲又轻慢:“夜小姐,又见面了。”
第14章
夜浓脸上笑意不减:“沈总今天帮我解了围, 于情于理我都要上门跟您道声谢。”为了拉远距离,她连“您”都用上了。
沈屹骁不露声色将目光从她脸上错开,侧过身:“瞿总、阮总, 请进。”
绕过紫水晶玄关, 一铺到底的皇家白玉大理石让这套面积过六百平的平层空间一览无遗。
在梦蝶山, 平墅相较于别墅更为稀缺, 因为可以隔窗望景。
湿地公园鸣鹭湖的夜景相较于白天, 另有一番绝美的神秘,沿湖栽种了春樱夏薇秋栾冬梅,一年四季花开不歇。当下正值栾树花开结果,簇蔟红妆点缀绿色树冠,经平墅投射的幽蓝霓束一照, 多了几分蓝调的爵士感。
“阮总在这里住的怎么样?”
沈屹骁知道那套别墅是瞿奕买来赠予她的,若非如此, 他还真不至于出手相让。
阮瑜在瞿奕身边坐下,“处处是细节, 特别是这里还提供农场里当天采摘的果蔬特供,这都要感谢沈总割爱。”
“阮总喜欢就好。”
偌大的客厅里, 黑白色调作底,点缀一些暗金元素。
看似简单的石材背景墙里,里面归列摆放着限量的手办, 拍来的藏品。
客厅局分五段式,沈屹骁用来招待他们的是落地窗最东面的休闲区,比另一侧的会客厅要小,但舒适度更高。
黑色皮质沙发是全围式, 两面三人位里,瞿奕和阮瑜坐一面, 沈屹骁坐一面,阮瑜自然而然坐在了阮瑜右手边的单人位里。
管家将冲泡好的茶水放在不规则造型的茶几上,继而退远。
为了不影响会客,□□的星厨被安排在了与西式厨房一墙之隔的中式厨房内。
隐约有声音传来,不知情的夜浓视线偏转,眼神虽探寻,但是很克制。
沈屹骁一个抬眼,就将她所有的面部表情尽收眼底。
“夜小姐可有什么忌口?”
做戏做上瘾了似的。
这人对她的忌口怕是比她自己都要熟悉。
夜浓朝他微微一笑,“忌口倒谈不上,只是离开这几年,口味有了不少的变化。”
沈屹骁将其中一杯花茶推至她面前后,随口似:“夜小姐尝尝,看是否能喝得惯。”
透明玻璃杯中,茶色黄绿明亮,被冲泡开的洁白花蕾于水中漂浮。
哪怕没有闻到那沁鼻浓郁的花香,夜浓也认得是茉莉花茶。
是沈屹骁最为钟情的花茶之一。
但是他对茉莉花茶格外挑剔,只喝早春甘露为茶胚,双瓣茉莉窨制七八次以上的。
也正因为他的挑,让夜浓只喝了一次就爱上,甚至一度成为她的深冬伴侣。
但是过去被沈屹骁养成的很多不该属于她的挑剔的口味,都在她离开后,一并消失在了她的生活里。
夜浓端起那杯熟悉又陌生的茉莉花茶,浅浅喝了一口。
醇厚芳香的液体从舌尖一过,便和记忆里已经回想不起来的味道无缝重叠。
沈屹骁仿佛当对面两人不存在,视线定在夜浓脸上,见她眉心先拢后松,沈屹骁眼里含着让人捉摸不透的淡淡笑痕:“夜小姐过去喝过茉莉花茶吗?”
这要说没喝过,他是准备拿什么话来隐射笑话她?
夜浓放下茶杯,“当然,”她淡淡莞尔:“不过,自然是比不过沈总的私藏。”
“喝得出是私藏,想必夜小姐对花茶也颇有研究。”
夜浓假笑恭维:“怕是要让沈总见笑了,相比茶,其实我更喜欢喝白开水。”
阮瑜听得出她话里的夹枪带棒,眼神不时打量着沈屹骁,恐他发火。
不知是这位沈总喜怒不形于色,还是说他大度,在夜浓那一句之后,竟低笑出声。
沈屹骁视线从夜浓脸上移开,落到阮瑜的脸上:“阮总,你这位朋友很有意思。”
阮瑜压下嘴角尴尬,“她性子比较直爽,沈总不要介意。”
之后,趁着沈屹骁和瞿奕说聊的功夫,阮瑜坐到靠近夜浓的沙发扶手边。
“怎么了呀?”
夜浓故作一脸无辜:“没怎么呀。”
阮瑜瞧着她的脸色:“以前带你出去,你说话可不像今天这样。”
在阮瑜眼里,夜浓出席一些商务应酬,不仅会说话,有时还很会来事,像今天这样,说话不给对方留余地倒是第一次。
“嗳,刚刚进门时,你说他帮你解围,什么意思?”
夜浓不准备将汪雨苼那点事拿出来说,毕竟阮瑜和瞿奕的关系在这摆着,她若是说了,阮瑜肯定会和瞿奕说起,可是说了又怎样,这种事对男人来说早已司空见惯,见惯不怪,倒是她一个女人,说不好落一个假清高的笑料。
夜浓一句话带过:“打球的时候,他教了点我动作要领。”
阮瑜没那么好糊弄:“我听得可清楚了,你说的是解围!”
夜浓不想继续这个话题,朝两个男人那儿递了个眼神,阮瑜这才没再继续这个话题。
好在没一会的功夫,管家过来说晚饭已经准备好。
八人位的餐厅,秀色迷离。
不仅有空运冷链过来的黄金鲍鱼,还有预处理好的蓝鳍金枪,以及精细保鲜的A5和牛。
来之前,瞿奕回去了一趟,取来了上次高价拍得的一瓶久藏红酒作为上门礼。
但是沈屹骁却摆了摆手:“晚上要开车回铂悦府。”
阮瑜借机给夜浓找到了‘赎罪’的机会似的:“夜浓正好也住铂悦府,晚上就让她送沈总回去吧。”说完,阮瑜在桌下用脚尖碰了碰她。
夜浓却不买账:“没事的,沈总,您放心喝,到时我给您找代驾。”
沈屹骁本来也没想让她送,只不过他今晚没有喝酒的雅兴,但是听她这么一说
沈屹骁够了勾唇,看向她时,嘴角含着似笑而非的弧度:“相比代驾,我更放心坐夜小姐的车。”
夜浓瞥他一眼,头顶绮亮的水晶灯圈落在他含笑的眉眼,躁动又惹眼,只是刚刚那句话从他微翘的薄唇里吐出来,让人分不出是玩笑还是戏谑。
夜浓收回视线,没接他这句。
虽然夜浓和沈屹骁交往过一年,但对他酒量的深浅却一无所知。
眼看桌上空了三瓶红酒,夜浓不禁多看了他几眼,不似夜浓一喝酒就红脸,沈屹骁的脸色几乎和喝之前没什么变化。
都说喝酒红脸的人能喝,其实不然,那只是体内乙醇脱氧酶分泌不足导致的,相反,喝酒不红脸的人,说明酒精代谢能力好。
但是酒量再好也不能这么没有节制吧,万一半路上酒精上头,在她车里睡着,这不是给她找事吗?
夜浓坐在沈屹骁左手边,见他和瞿奕正在闲聊,她不好打断,便用脚尖往前一碰。眼看他眉心倏地一拢,夜浓这才想起自己脚上穿的是一双尖头高跟鞋。
她面色微窘,“抱歉,刚刚不小心。”
沈屹骁微勾起一边的唇看她:“我还以为夜小姐是想让我少喝一点。”
被他一语戳中,夜浓脸上难掩尴尬,刚好手边是一杯红酒,她大脑一时放空,端起就往嘴边送,虽涩却醇的酒液过嗓,她瞳孔微微一缩。
天呐,她怎么这么大意!
喉间的停顿让她差点把刚咽下的红酒呛出来。
右手边递过来两张纸巾,夜浓手背掩嘴,视线睇过去。看似好心的人,却好整以暇地端着她看。
夜浓以前没少应酬,可像现在这样失态的却是史无前例。
回味本甘的红酒此时又苦又涩地拉锯在她的喉间。夜浓抿紧了唇,一连吞咽两下后,才伸手接过那递在空中的两片纸巾。
“谢谢。”
沈屹骁没说不客气,半点没染上酒精的脸上,带着几分难辨的笑痕:“是我招待不周,竟然因为自己的私心就不让夜小姐沾酒。”
话落,他亲自给她放回去的红酒杯里又续上一些。
虽说答应送他回铂悦府并非自己的本意,可既然说了她自会做到。
“沈总不必担心,晚上我会找代驾,并亲自送您回去的。”
沈屹骁却话锋一转:“夜小姐酒量怎么样?”
他双臂交叉搭于桌沿,虽然视线流转在夜浓脸上,但却没着多少情绪,像是社交时,与人说话时的礼貌相望。
夜浓抬起眼睫看他,笑了笑:“我酒量真的拿不出手,平时也很少喝,但是今天有幸能和您一起吃饭,说什么也要敬您一杯。”
沈屹骁视线落到被她端起的红酒杯壁,上面留着浅浅一片红痕。
视线的停顿,让他拿起酒杯的动作慢了两秒。
然而夜浓却在他酒杯即将碰过来的前一秒,把手往回收了收,沈屹骁手里的酒杯几乎是一秒停了动作。
夜浓知道自己这么做很薄他的面子,但这都是他自找的。
从她进门到现在,他已经拿她的过往,一而再再而三的明知故问,是他刻意刁难在先,凭什么她要逆来顺受忍气吞声?
夜浓唇角挂着让他心知肚明的浅浅笑痕,先他将杯子里的红酒一饮而尽。
唇瓣离开杯壁时,她还故意说上一句:“我干了,沈总随意。”
沈屹骁没去理对面两张面面相觑,甚至暗捏一把冷汗的两位客人,杯底一抬,浅浅一个杯底的酒液也被他一口送入口中。
餐桌铺着桌布,杯底落下无声。
对面,瞿奕脸色已经有些难看,扯了扯嘴角,笑意有些僵硬:“沈总——”
沈屹骁像是没听见对面发出的声音,平静漠然的眼神锁在夜浓的脸上:“夜小姐对自己的酒量好像太过谦虚了。”
对面,阮瑜视线在两人脸上来回穿梭。
明面上两人话术客套,可就是有一种硝烟在两人之间滋长、盘旋。
眼看管家将沈屹骁已经空了的酒杯再度续上酒。
阮瑜端起酒杯试图打破让她看不懂的胶着:“沈总,我敬你。”
满桌的佳肴珍馐几乎未动,但酒却喝空了五瓶。
相比沈屹骁起身时的四平八稳,瞿奕站起来时,双脚趔趄了一下,幸好阮瑜眼疾手快扶住了他。
防止自己酒后失态,瞿奕没有多做打扰,几句寒暄后,沈屹骁吩咐管家:“把瞿总送回去。”
瞿奕虽说有些站不稳,但人还是清醒的:“沈总,不用麻烦,我去阮瑜那休息一会儿就好。”
话说到这里,瞿奕视线在沈屹骁和夜浓脸上穿梭了两个来回:“沈总今晚还要回铂悦府吗?”
阮瑜也是满腹担心,当然,她担心的可不是沈屹骁,她余光从夜浓脸上晃过,“对啊沈总,时间也不早了,这边也方便——”
沈屹骁却不理她话,看向身旁的人:“夜小姐若是不方便,我也可以自己找代驾。”
夜浓不似他们空腹喝酒,而且喝的也比较晚,以至于酒精还未挥发到脸上,只眼角崩了淡淡一层绯。
听出他话里的坚决,夜浓浅笑端方:“沈总放心,今晚一定会把您安全送回去。”
说完,她朝阮瑜点头笑了笑,意思是让她不要担心。
出了门,阮瑜扶着瞿奕进了电梯,眼看电梯门缓缓合上,阮瑜不顾迎面站在外面的沈屹骁,朝夜浓做了个打电话的手势。
银色的电梯门合紧无声,宽敞的门厅走廊里顿时有种让人局促的气息。
不算浓郁的酒气萦绕鼻息,分不清是他的还是自己的。
夜浓落后一步站在沈屹骁斜后方,瞥了眼面前的半侧肩膀,夜浓轻吸一口气:“沈总是现在回去吗?”
沈屹骁双手抄在裤子口袋,转过身时,视线只和她交汇不过一秒就径直往回走。
夜浓拧着漂亮的眉头转身,然而她只视线追随,双脚却定在原地未动。
沈屹骁都一只脚迈进门了,才回头:“进来。”
两个字,听似温和,却又带着不容置喙的命令。
夜浓心里憋着一股郁气,想发作却又只能忍着。
咬了咬牙,她深吸一口气。
谁知刚一进门,对面就传来声音——
“把鞋换了。”
夜浓这才注意到面前的地上放着一双白色绒面拖鞋,她抬头,看向肩倚玄关侧壁的人。
“刚来的时候,你不是说不用换吗?”
沈屹骁眼皮懒,声音更懒:“人多,鞋少。”
夜浓不想去深究他这个理由的真假,往后退了一步:“我还是在外面等沈总吧。”
沈屹骁自下而上地将她打量一个来回:“夜小姐这是在催我吗?”
没了旁人在,夜浓都懒得跟他客套:“是的。”
沈屹骁站直身体,冷笑一声:“那你就在门口等着吧。”
夜浓剜了眼他转身的背影,“啪嗒”一声将门带上。
然而下一秒她就后悔了,她的手机还有包还在里面。
时间一分一秒滴滴答答,眼看二十分钟过去,夜浓踩着七厘米高跟鞋的脚腕都站酸了,还不见那扇铜制双开装甲门有丝毫的动静。
而此时的客厅里,管家也终于松了一口气:“沈总,二十分钟到了,是让保洁现在上来吗?”
沈屹骁阖着双眼,嗯了一声后,说:“想办法让门口的人进来。”
管家点头:“好的。”
门口,夜浓背倚冰凉的大理石墙面,正换另一只脚撑着身体重量,听见对面“滴答”一声,她忙站直。
“你好,”她不顾脚腕的酸疼,迎上前:“沈总有没有说什么时候走?”
管家将门虚掩:“保洁一会儿上门清扫,可能还需要一个多小时。”
夜浓:“”
那岂不是得十二点以后?
她不管了,越过管家身侧,直接推门进去。
沈屹骁阖眼靠在沙发里,耳边由远及近的高跟鞋的声音让他嘴角若有似无地抬了抬。
“沈总——”
“把鞋换了。”
说不上来是意识到自己实在不礼貌,还是说这几年的脾气被磨平了棱角。
夜浓咽下后面的话,转身回到门口。
双脚从高跟鞋里脱离踩入松软的拖鞋里时,她整个人都放松了。
但是这种身体上的舒缓并没有减少她对沈屹骁心理上的戒备。
脚步几近无声地再度回到沙发前。
夜浓这才注意到他眼角崩出浓浓一层红。
还真以为他对酒精免疫了呢。
夜浓在心里嘁出一声的同时,嘴角也随之撇出弧度。
“沈总,时间已经很晚了,如果你觉得困了,不如就在这里过夜。”
“不用。”
真不知道他到底有什么急事非要大半夜地往回赶。
夜浓站在离他一米远的距离,几个犹豫后,她又喊了他一声。
“沈总——”
“别吵。”
话被他再次打断,夜浓心里别提多躁,原本只想瞪过去一眼,结果视线落到他脸上时,目光不受控地停顿住。
他右眼角有一颗很小很小的泪痣,不知是五官太过精致盖过其锋芒,还是那颗痣颜色太浅,需要凝眸才能注意到。
当初自己就是在与他第一次接吻时睁眼偷看他才发现的。
都说泪痣最显柔弱,这话真是一点不假,在他极为硬朗的轮廓的反冲下,那颗痣总是会像一把软刀子,让你卸下防备,让你心甘情愿地摊开自己最柔软的一面,最后趁你不备,被他一刀刺中胸膛。
轻微的脚步声让夜浓别开视线看过去,两名身穿蓝白色制服的保洁走了进来。
夜浓条件反射地朝她们比出一个“嘘”的手势。
对方立马会意地点了点头。
在门口站了好大一会儿,夜浓不止脚腕酸,两条腿也僵僵的,她往身后看了眼,又回头看了眼沙发,只见那人阖着眼不知是闭目养神还是真的睡着了。
睡着了更好,等保洁收拾完,如果他还不走,那她就自己回去。
保洁收拾的动作很轻很轻,清脆的碗盘一只一只从餐桌上端起送到厨房,最后再轻轻关上门,之后便销了声似的,再也听不见一丝声响。
夜浓后退几步坐到沙发里。
沙发松软,让人不自觉就舒缓了身躯深陷其中,夜浓手肘撑在扶手上,单手托腮。
她并不想去看对面的人,可眼皮一抬,对面那人就直往她眼底钻。
实在扰人心神难安。
夜浓索性垂下眼,摆弄着腰间那根细细的腰带。
晚上她酒喝的不算多,但禁不住这么静静地坐着,眼皮一搭一阖没几个来回,托着腮颊的那只手就被松软的沙发靠背所代替。
保洁什么时候走的,她不知道。
身上什么时候盖了一张保暖的绒毯,她也不知道。
更不知道脚上的拖鞋什么时候被人轻轻脱了去,只隐约感觉到自己酸软的两条腿被缓缓抬了起来,最后被什么承接住。
她本能地往下蠕了蠕,最后在那一方小天地里寻到了一个舒服的姿势。
头顶繁复绮亮的水晶吊灯被熄灭,只留了沙发边一盏暖黄色的落地灯。
灯影温柔,笼在她脸上,一旁的暗色交错里,沈屹骁目光久久停在她脸上。
酒精在她额头还有眼圈一周都染了淡淡一层绯,朝霞映雪般,让人忍不住想一看其真实本色。
盖在她身上的毯子,有一角被沈屹骁捏在手里,另只搭在膝盖上的手几度蜷起又松开,像是下了好大的决心才慢慢抬起来。
知道她酒意不深,所以他动作放的格外轻,只敢半弯着一根食指,用指背轻轻去碰触。
不知是接触面太少,还是他动作太轻,若即若离的贴碰让他心里虚虚实实。
并拢弯曲的另几根手指下意识松了几分,和刚刚那根已经捷足先登的食指一起,在她细润如脂的脸颊上摩挲了两个来回。
大概是弄得她痒了,在她眉心蹙拢的那一秒,沈屹骁如惊弓之鸟般收回了自己的手。
五指蜷紧才感觉到指掌的滚烫,分不清是心虚还是酒精。
虽说他喝酒总会留三分余地避免失态,但之后的酒精上头和挥发就不在他的控制范围内了,就比如现在,他看似稳当地半蹲着,其实身体的大部分重心都压在了抵地的右膝盖上。
本想起身去洗把脸,然后躺回刚刚的沙发里,就这么挨过一夜,但双手压着膝盖起身时,终究还是没忍住。
沉重的膝盖重新抵回地毯上,沈屹骁两手压着沙发边缘,脸一点一点低下去。
她的鼻息间也有清淡的酒气,混着她身上特有的一股香,交织出一股区别与他身上酒气的鲜甜。
就要吻到她唇时,沈屹骁突然停了动作,分不清是迟疑还是克制,滚烫又略有颤抖的唇稍稍偏了一分,最后吻在了她嘴角,相贴不过短瞬,沈屹骁就收回了动作。
和当初第一次吻她就压抑不住的汹涌相比,此时的他,克己复礼的简直判若两人。
沈屹骁回了卧室的卫生间。
细细水流里,他扑了两捧凉水浇在脸上,抬头,镜子里映出他眸光泛潮的一双眼。
和她交往的那一年,他也喝酒,只是那时他酒量还远不及现在,半瓶红酒就能让他有微醺的醉感。
微醺时的他不同于清醒,会比平时要兇,要放肆。
食髓知味,一夜都是常事。
倒是她,哪怕眼角洇着泪光,也从来都不求他。
哪怕被其欠.成了一滩氺,骨子里也硬气得很。
会反客为主,会居高临下。
当然,沈屹骁也会配合着让她过过瘾撒撒气,但是她呢?
酸了,车欠了,也不愿下去。
沈屹骁用手拨开领口,目光停顿间,他指腹擦过。
五年过去,当初被她咬出血的几圈牙印里,有两处到现在还攀在他肩膀上没有消。
他曾在她的领土,深凿出属于他的那一小方疆土。
而她,留在他身体上的痕迹,又何止肩膀这两处。
再回客厅,看见她熟睡的模样。
刚被他连续几捧凉水压下的,湍急的气息,潮湿的氤氲,黏腻的津汗又重新席上他心头,漫彻他记忆。
第15章
夜浓一觉睡到了翌日清晨, 窗外刺白的光线让她眯了眯眼角,大脑短暂空白了几秒后,她眉心一皱, 悬在头顶上方的陌生灯型让她眼底惺忪一秒消散, 她撑着沙发倏地坐起身, 视线从落地窗辗转到四周, 这才发现自己竟然还在昨晚的房子里。
搭在沙发里的双脚慌忙落到地上时, 毯子也从她腿上滑了下去,但她哪有多余的心思去在意谁给她盖的毯子,抓起来不及叠平整就往沙发里一撂,在沙发前无措地转了两圈后,这才看见沙发扶手边的包, 她两步跑过去,刚把包抓到手里, 她手上的动作突然停住。
上一秒的手忙脚乱,在这一秒, 像是被按了慢放键。
她缓缓扭头,另一侧的沙发也一点一点漫进她余光。
地上没有鞋, 沙发上也没有人。
夜浓缓缓直起腰。六百多平的房子,环顾两圈,有一种望不到边的空旷感。
这种紧张与无措的感觉, 让她突然想到那个醉酒醒来的早晨。
她到底是怎么了,怎么能这么大意,怎么能让这种一想起来就后怕的事情一连发生两次。
一阵懊恼里,夜浓走到门后, 这才发现昨晚被她脱在柜前的鞋没有了,夜浓转寻几眼, 视线落到被镶在墙体里的柜子,隐形柜门往里轻压,柜门弹开。
她的那双浅咖色高跟鞋就放在两双黑色男款鞋中间,格格不入,却又莫名相衬。
短暂的失神后,夜浓将自己的鞋拿出来放在了地上,换好后,她转身又看了眼客厅。
想来,那人应该是回房间里睡了。所以要不要打个招呼再走呢?
几番纠结后,她觉得还是算了。
扰人清梦,还不如不辞而别。
结果手刚握住门把,就听“滴答”一声。
夜浓条件反射把手一松,人也往后退了一步。
门开,沈屹骁身着一身运动装站在门口,平日里上梳的刘海这会儿自然垂落,遮在眉骨,还带着几分潮意,很明显,他是锻炼去了。
看见夜浓站在门里侧,沈屹骁眼底闪过短暂的诧异,但很快,他脸就恢复了平静,用一点都不意外的语气说:“跑什么?”
夜浓心虚的咽了咽口水,硬着头皮:“我、我哪有跑。”
随着沈屹骁往门里迈进一步,夜浓下意识又往后退了退。
夜浓身高近一米七,在一般男人面前丝毫不显娇小,但沈屹骁身型高大,这么直面地站在她面前,哪怕她穿着高跟鞋都要比她高出半个头来。
两人之间只隔着一人的距离,但夜浓不想再心虚地往后退。
她下巴一抬,对上沈屹骁凝眸看着她的视线。
“昨晚你不是说要回铂悦府的吗?”
沈屹骁垂着眉眼看她,嘴角勾出一抹浓浓的趣味:“所以呢?”
“所以你,你干嘛不喊醒我?”
昨晚饭桌上的伶牙俐齿过了一夜,倒是消减了不少。
沈屹骁话里玩味不减:“夜小姐这是在怪我?”
和他隔得不算特别近,可他说话时,气息却直直往人鼻息间钻。
夜浓抓着包链的手不由攥紧了几分,心里正想着要怎么回他,就见他又往自己面前逼近了一步。
夜浓双脚不听使唤地往后挪。
“怕我?”
他冷不丁的一声,让人心脏都随之一紧。
攥在手里的金属包链都快要被她掌心捂出热度,夜浓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在心虚什么,但她面上镇定,下巴再度抬起,不卑不亢的眼神迎向他。
“沈总就是这么待客的吗?”
面对她的质问,沈屹骁游刃有余:“我怎么待客,难道夜小姐不知道吗?”
见她眉心褶出疑惑,沈屹骁却眉梢一挑:“看来夜小姐醒来的时候急于逃跑,没注意到身上的毯子。”
他赞同似的点了点头:“也对,在一个陌生男人的家里醒来,那种惊慌失措可以理解。”
夜浓这才回想起刚刚从沙发里起身时,身上的确是有一张毯子。
但是那又怎么样。
昨晚若不 是他耗着不走,她也不会在沙发里大意到睡着。
“避免夜小姐日后出去说我待客不周,等吃完早饭我亲自送夜小姐回家。”
夜浓眼睛蓦的睁圆了。
还要等他吃完早饭?
不多给她回味的时间,沈屹骁擦过她肩膀去了客厅。
夜浓来不及多想,忙转身:“沈总不用了,我自己开——”
然而后面的话却被沈屹骁无情打断:“过来。”
夜浓站在原地,气瞪瞪的一双眼恨不得穿透那面紫色水晶石射到他身上。
梦蝶山提供一日三餐的酒店式服务,为了隔离隐私,送餐人员会坐专属电梯从气闸室式的双门空间进来。
所以当夜浓听见不是沈屹骁的声音传来时,她吓了一跳。
等她从玄关那里走过来时,刚好看见两个男人的背影。
沈屹骁正在将一个云朵白的瓷盅从餐桌中央端到右手边。
“刷牙洗脸去。”
夜浓肩膀微微一提,下意识就捂住了自己的嘴小小地呵了口气。
还好还好,没什么口气。
但是在他这洗漱,夜浓还是一千一万个不愿意。
沈屹骁转过身来的时候,夜浓正苦想着一个既不失礼又让他反驳不出的理由离开这里。
沈屹骁盯着她咬唇的动作:“还要我过去请你?”
说话夹枪带棒的。
夜浓还了他一记不冷不热的眼神,反正没别人,夜浓也懒得跟他绕圈子。
她也没换鞋,细高跟噔噔噔地踩出声音:“沈总,我们之间——”
“请注意你的用词,”沈屹骁打断她,一字一句纠正:“是我和你,不是我们。”
夜浓心里憋着一股气,强行压下后,她唇角一弯,给了他一记假笑:“既然沈总这么说,那我就放心了。”
“放心?”沈屹骁往她走近两步:“难不成夜小姐还以为我对你余情未了吗?”
夜浓没说话,就这么看着他嘴角扯出的那抹满含兴味的笑。
也是,当初她说了那么重的话伤他,他怎么可能还会对她心存幻想。
可他现在这样算什么?
有意为难她?
想报复?
夜浓看不透他,在一起的那一年他就让人捉摸不透,更何况现在。
但是沈屹骁不一样,他那双眼皮褶皱内敛的狭长黑眸,不过一个凝眸就好似能将她看了个干净。
“夜小姐难道忘了我昨天说过的话?”
昨天?
他昨天说了那么多,她哪知道他指的是哪句?
夜浓眼眸微转,记忆翻腾。
沈屹骁却后退两步,一边抽出椅子,一边说了两个字:“邻居。”
夜浓眼皮微微一掀,一双眼,几分探究几分将信将疑地重新落回他脸上。
沈屹骁回望住她,唇角一掀,无声低笑:“还是说夜小姐不想只和我做邻居?”
“邻居!”夜浓几乎是撵着他的落地尾音抢答:“邻居就挺好的。”
真挺好的,如果能做那种见面仅点头微笑的邻居就更好了。
沈屹骁站在餐椅旁,一手自然垂落在身侧,一手搭于椅背:“既是邻居,那吃完早饭,夜小姐可否顺路捎上我?”
大概是被这「邻居」的疏远关系洗脑了,夜浓心里忽觉轻松。
她浅笑嫣然:“当然可以,那沈总慢吃,我去门口等您。”
说完这句话就该转身的,可被他一双眼攫住,夜浓双脚仿佛千斤重。
交往的那一年,他给过她旁人羡慕不及的宠爱和骄纵,但这并不妨碍他身上自带的那股类似顶级alpha的领导力和压制力。
就像现在,他站在那里,哪怕明明什么都没说,只一个凝眸的眼神,就足够让人心跳加速,甚至软下自以为是的硬骨。
但夜浓不会,她即便心有怯意也不会让人一眼看尽。
她就这么抬着下巴,轻问一声:“沈总还有什么吩咐?”
以前她惹他不高兴也是这样,故作无辜地问:男朋友,你在生气吗?
点头,显得他小气。
摇头,心里郁结难消。
所以他总是二话不说,压她入怀,手使坏,再逞口舌之凶。
或许她也是有心哄他,所以从不反抗,还会主动配合。
然而再多的浓情都成了过去。
沈屹骁不是拿她没有办法,只是现下不想与她计较,但是从昨晚开始,她就时不时拿一声「您」来呛他。
这种心理上的不爽,沈屹骁不打算继续压着。
“别让我再听到那个字。”说完,他侧过身,依旧用刚刚那道不轻不重的语气要求道:“洗漱完过来吃饭。”
夜浓也懒得再同他扭捏,没好气地瞪了眼他的背影后,径直去了昨天就去过一次的卫生间。
松岚绿的双人洗手台上,除了男人的洗漱用品之外,两个椭型盆池中间还放着一只未拆的盒装牙刷,一管新的牙膏,甚至连漱口杯都准备好了。
不是酒店,却备着这些东西,可见这所房子里,平时没少来客人。
夜浓走到门后,将门轻轻关上。
因为没带卸妆用品,夜浓就只刷了牙。
从卫生间里出来时,她随意的语气里依旧带着几分客气。
“那就谢谢沈总的早餐了。”
只是看到餐桌上的餐食时,夜浓眼波突然停顿住。
无论是布满新鲜水果、杏仁再搭配甜奶油的华夫饼,还是烟熏鲑鱼浇配荷兰汁和鱼子酱的英式松饼,又或者那盅能闻到玉桂糖鲜甜的热燕麦。
都一如五年前他带她住酒店时的早餐标配。
真不知是他刻意,还是说面前这些早餐依旧是他的习惯。
夜浓在餐椅前坐下,余光瞥到邻边,和她的一样。
唯一不同的是,沈屹骁面前的那盅热燕麦里放了香蕉片,而夜浓的没有。
五年过去了,还记得她的忌口,这是在炫耀自己的记忆力?
夜浓拿起勺子,在瓷盅里慢慢地搅着,余光又往他那边瞄。
也没瞧几眼,就被旁边的人逮了个正着。
“夜小姐就别吃着碗里惦记锅里的了。”
夜浓手里的动作一停,扭头瞪他:“你说话就说话,能不能别含沙射影?”
沈屹骁表情却做无辜状:“我说什么了,让你这么激动?”
夜浓一点都不想跟他提过去的点滴,可这人却在她雷区蹦跶。
她扬眉:“不错,当初是我提的分手,但分手就一定是有第三者吗?就不能是我对你烦了、腻了?”
沈屹骁压着情绪,努力让自己不去深究她的后半句,然而他轮廓却绷得紧:“我有说我们之间有第三者?”
“你再说你没说?”夜浓声音很冲,对他丝毫不客气。
沈屹骁:“”
夜浓转过身来,捏起刚刚的勺柄,怒气冲冲地搅着:“吃着碗里惦记锅里这句话,就应该送给你!”
可真会无中生有,别说当初和她在一起的时候他眼里容不下第二个女人,就是分手后的这几年,他也没多瞧哪个女人一眼。
他语气里有着很不满但又压抑到最后不得不认命的不爽:“你有没有良心?”
夜浓侧头剜他一眼:“没有,被你吃了!”
沈屹骁被她的话噎住,默了两秒,想起昨晚她满脸堆笑时的客套,和现在满身是刺的本性,还真是两个极端。
他嘴角浅浅一勾:“原来夜小姐昨晚的恭维礼貌都是假的,这要是被瞿总知道——”
“你是要告状吗?”夜浓截住他话后,下巴一抬一收:“去啊,他现在应该还在阮总那。”
沈屹骁端坐着,就这么看着她指尖托起一块华夫饼送到嘴边,看着她腮颊咀嚼出松懒又漂亮的频率。
他叹出一息,“真是小看夜小姐了。”
心里的气撒出来大半,夜浓已经不想理他,自顾自吃着手里的华夫饼,时不时的再喝上一口热燕麦。
这般的慵懒吃相和他记忆里的几乎无差,只不过她再也不会像以前那样,捻起华夫饼上的杏仁递到他嘴边,也不会看着他含住时强行要求他说一声谢谢
沈屹骁靠着椅背,安静看了她半晌。
等夜浓吃完,沈屹骁就只喝了两口热燕麦。
夜浓瞥他面前餐盘一眼,语气不冷不热:“是不是我在这,让沈总没有食欲了?”
沈屹骁看了眼她唇峰沾着的一丁白色奶油:“没有让夜小姐觉得招待不周就好。”说完,他站起身。
夜浓朝他背影撇嘴。
以为他会换身衣服再走,却没想他径直往门口去。
“沈总这是要走了吗?”她不确定地问。
沈屹骁站住脚,回头:“如果夜小姐还想继续在这坐一会儿,我也不介意。”
夜浓朝他投去淡淡一眼,一副你想多了的表情。而沈屹骁刚刚那句话也明显是玩笑,只是等他走到门后,手握住门把时,突然转过身。
夜浓就跟在身后,始料不及,双脚下意识后退一步,一抬头,对上沈屹骁凝眸而来的视线,她心跳突然漏掉一拍,“你、你这么看我干嘛?”
看出她满眼的防备,沈屹骁却嘴角一提。
因为视线紧盯着他的脸,夜浓全然没注意他身体其他部位,直到余光里晃进他的手——
夜浓下意识就把脸往一边偏,可惜晚了一步,柔软的唇被他指腹一蹭、一停。
夜浓整个人呆住,忘了躲,一双瞪大的眼睛,不可置信地看着他。
直到沈屹骁手指脱离她唇峰,紧贴的触感消失,夜浓这才慢半拍回过神。
脱口而出的“你有病——”,被沈屹骁将自己指腹上沾着的一丁白色亮于她眼前而倏然止住。
像是事实胜于雄辩,沈屹骁丝毫未将她刚刚骂他的三个字听进耳里似的,抓起夜浓垂在身侧的手腕,将指腹蹭在了她攥成拳的手背上。
夜浓怔怔地看着自己手背。
那一丁点的奶油,经过她的唇,到他的指腹,再回到她的手背,如今那一丁点的浅白色,若不仔细看都瞧不出来。
“又不走了?”
声音从对面传来,夜浓抬头时,眼里不止茫然,还有无措,夹杂着那句「你有病」带来的些许歉意,全部摊开,直直送到对面人的眼底。
隔着一扇门的距离,沈屹骁已经站在了门外,一双眼,无波无澜地看着她。
“下次随身带面镜子,吃完饭照照。”
本来还为自己刚刚骂他的那三个字生了些许的歉意,如今看来,根本就是骂轻了。
夜浓给他一记冷若冰霜的眼神,从他肩膀越过。
出电梯再过门厅,踩下门前台阶,哗哗水瀑声袭耳,夜浓长吁一口气,从身到心顿感一阵轻松。
沈屹骁扭头看她:“你车在哪?”
两人从出门到现在一个字都没说过,夜浓瞥他一眼:“你去大门口等我。”
锻炼时留下了一身汗气,本该在早餐前就去浴室洗一个澡解决掉,可又怕他门一关,她就转身跑掉,沈屹骁硬是忍到现在。
结果可好,换来她这么不耐烦的一句。
没和她在一起之前,没有哪一个人敢这么要求命令他,和她分手后,是再也没第二个人敢对他这么颐指气使。
她是第一个,也是仅有的一个。
其实这也都没什么,重点是,这话听在耳里本该让他烦躁,偏偏心底又生出了几分怀念。
她真当自己拿她没办法,还是说,以为他还会像以前一样把她当祖宗?
沈屹骁双手抄在裤子口袋,偏过脸气笑一声。
“门口是吧?”脸转过来时,他笑了笑,继而点了点头:“行。”
夜浓摸不透他的笑,但是从他话里感觉到了一丝危险的意味。
眼看沈屹骁迈开脚,夜浓忙喊住他,但不是“沈总”,而是“嗳”。
但是沈屹骁没回头,径直往前走。
不知道他是生气让他去门口等,还是不满意那声“嗳”。
夜浓踩着高跟鞋追上去,跑到他身前时,她修长的双臂一伸。
“沈总至于这么小气吗?”
还挺会倒打一耙。
沈屹骁压下眼底多余情绪,只留几分冷郁。
夜浓眼神闪了闪,心虚又嘴硬:“让你堂堂沈总跟我去取车,我哪好意思。”
跟她去取车不好意思,但是好意思让他去门口等她。
倒是会给自己找理由。
“所以呢?”沈屹骁轻飘飘地问了句:“夜小姐打算怎么办?”
铂悦府不似一些小区,地上也是允许车辆通行的。
夜浓往他旁边抬了抬下巴:“你在这等我,我去把车开过来。”
别墅区在东北角,平墅在西南,若是步行走过去,一来一回半个小时都不止。
沈屹骁懒懒丢了句:“不习惯等人。”
夜浓是真的想狠狠给他一记白眼,然后反问一句:以前在寝室楼下等我一等就是半个多小时,怎么没听你说不习惯?
“那你说怎么办吧,我听您的。”
话音一落,就遭沈屹骁一个冷眼:“我是不是跟你说过别让我再听到那个字?”
夜浓心里想 ,你还说不许让我说「我们」呢,结果刚警告完,自己还不是说漏了嘴?
夜浓懒得跟他掰扯这些没意义的。
“行,沈总说什么就是什么,说吧,你到底想怎么样?”
沈屹骁也懒得细究她不爽的语气,瞥她一眼后,双脚一转,擦过她肩膀,径直往前走。
夜浓在原地愣了两秒钟才反应过来他这是要跟她一块去取车。
所幸沈屹骁步子迈得不大,走的也不急,夜浓踩着不方便跑起来的高跟鞋,匆匆几步就追了上去。
八点不到的早晨,凉风阵阵,再加上小区被浓密的绿化植被环绕,气温都要比市区凉一些。
穿过平墅侧墙就是一条双车道的沥青路。
沈屹骁再一次瞥了眼她裙摆下的两只赤白的脚腕,还有鞋底下细细的高跟。
他站住脚,眉头拧着,语气嫌弃:“走这么慢,车钥匙给我。”
夜浓气笑一声。
这人可真有意思,明明是他走的懒悠悠,却反过来嫌弃她。
但是一想到昨天一路走过来的路程,夜浓心里又偷生几分侥幸。
她从包里找出车钥匙,往沈屹骁摊开的掌心里一压,“那就麻烦沈总了。”
钥匙串上坠着一个很迷你的毛绒卡通玩偶,让沈屹骁心里生出几分莫名其妙的柔软:“别乱跑,回来见不到你人,我可没时间找你。”
眼看他转过身,夜浓忙朝他“嗳”了声:“要是、要是不小心看见瞿总,你、你”
“怕我告状?”沈屹骁似笑非笑一声。
夜浓只在心里白他一眼:“不是,我只是不想让他知道我在你这过夜。”
目光扫过她低垂着的眉眼,沈屹骁嘴角笑痕淡去:“放心,我比夜小姐更不想被人误会。”
夜浓看着他转身,看着他头也不回地往前走,被休闲裤包裹着的一双长腿,迈出的步子是那么坚定又决然。
和当初在宿舍楼下,她转身离开时一模一样。那他呢,是否也像她现在这样,看着他头也不回的背影,站了很久?
对于自己突生的想法,夜浓感到一丝好笑。
夜浓背过身不再看他。与此同时,背对着她的那双坚定不移径直朝前走的双脚却渐渐慢了速度。走了一段后,沈屹骁终究是没忍住,回头看了眼。
背影,又是背影,她好像从始至终都只会给他背影。
一如当年一样。
他在原地站着,蹲着,守了近乎一夜,都没能等来她一个回头,更别说回心转意了。
*
梦蝶山的房子的确已经售罄,但入住率不高。
沈屹骁轻车熟路来到六栋,看见门前车位里停了三辆车,一辆张扬的红色跑车,一辆低调的黑色轿车,还有一辆中规中矩的白色越野。
如果不是看见了车钥匙上的车标,光是凭感觉,沈屹骁也能猜出哪辆车是她的。
倒不是车的价格低于其他两辆,而是对她的了解。
只是没想到,刚走到车头前,别墅大门就打开了。
看见沈屹骁出现在自己家门口,阮瑜顿时愣住。
“沈总?”
沈屹骁从容不迫地朝她笑了笑:“阮总。”
视线从他的脸,打量到他一身的休闲装扮。
像是从家里出来的,可是昨晚他不是回铂悦府了吗?
怎么一大早出现在这里?
阮瑜话里露疑惑:“沈总这是——”
沈屹骁往身后的车偏了偏脸:“我来帮夜浓取车。”
一大早过来帮夜浓取车,难过说昨晚代驾是开的他的车送两人回铂悦府的?那也不用他沈屹骁亲自回来帮她取车啊!
还是说两人昨晚没回去?
阮瑜心里刚闪出这个可能性,就听沈屹骁说了声抱歉。
“夜浓还在楼下等我。”
眼看他转身,阮瑜来不及多想——
“沈总!”她几步追上来:“夜浓昨晚没回去?”
沈屹骁点了点头,丝毫不藏着掖着:“她昨晚和我在一起。”
第16章
“她昨晚和我在一起。”
说这话的人, 一脸的风轻云淡,但听这话的人,却瞳孔震惊。
没等阮瑜将这话细品, 就听沈屹骁又说:“不过还是希望阮总不要在她面前提及这事。”
阮瑜怎么可能不提, 不过表面上, 她也只能笑着点了点头。
沈屹骁把车开回来的时候, 夜浓正抱着胳膊等在原地。等车停稳, 她走到主驾驶门口,见车门不开,她敲了敲车窗。
玻璃落下,沈屹骁面无表情地看着她,好似在等她下文。
夜浓不知他葫芦里卖什么药, 皱着眉问:“沈总不下车吗?”
沈屹骁坐在里面八风不动:“夜小姐是要穿高跟鞋开车?”
她后备箱里当然有备用鞋,但是被他这么不轻不重地呛声, 夜浓觉得自己简直多此一举。
夜浓没说话,瞥了眼后座车门, 正迟疑坐后面会不会弄他难堪时——
“夜小姐该不会真想把我当司机了吧?”
当司机也是你自愿的。
夜浓虽然心里这么想着,但脸上却挂着笑:“怎么会。”
她绕过车尾, 去了副驾驶。
路上,夜浓原本是想问他有没有遇到瞿总或阮总,但又实在不想开这个口, 几度留意手机屏幕,不见短信和电话,她也就放下心来。
车厢安静里一路。
即便是遇到红灯,两人也都没有语言上的任何交流。
车由西向东开, 阳光穿透挡风玻璃,直铺在两人身上, 也将后视镜上挂着的那串水晶吊饰折出了耀眼的光。
沈屹骁已经不知瞥了多少眼坠下来的那个蒙奇奇头像。
沉甸甸的,悬在那儿。
这要是不小心急刹车
可是又关他什么事。
沈屹骁忍下嗓子眼里的多余。
直到车子驶入铂悦府地下车库,在车位里停稳。
忍了一路的‘告诫’以警告的声音响在车厢。
“又是高跟鞋,又是这种幼稚的挂件,”沈屹骁扭头看向副驾驶:“夜小姐的安全意识真的有待提高。”
夜浓没想到一路上不说话的人,一开口就这么呛人。
她在车里挂什么跟他有关系吗?
还说她的蒙奇奇幼稚?
当初也不知是谁给她买了各种各样,一张桌子都要摆不下的蒙奇奇。
想起过去他捧着一盒又一盒的礼物讨她开心时的殷勤劲,再看看现在,夜浓讥了声笑:“沈总,作为邻居,你不觉得自己管太宽了吗?”
沈屹骁又一改刚刚的语气,心平气和了起来:“一点建议而已,夜小姐如果觉得不入耳也可以当我没说。”
车门开合,“砰”的一声,并不算摔门,但响在静谧的车厢,就是让人觉得刺耳。
狠狠剜过去一眼后,夜浓抓起放在中控台的车钥匙,下车去了车尾。
电梯门开,沈屹骁走进去转身的时候,夜浓刚好到了门口。
黑色尖头平底鞋被她两根手指勾着,带着一种「事实胜于雄辩」的姿态走进来。
电梯平稳上行到停落,门开,夜浓先他出去。
本来她一句话都不想跟他说的,但是不呛他一句,她心里又实在憋屈。
她扭头,“沈总。”
沈屹骁脚步停住,但没有转过身来看她。
夜浓也只是转过一侧肩膀:“希望我和你之间,可以成为对彼此视而不见的邻居。”
她声线很软,却也冷,听不出任何情绪,可响在耳边,却如刺一般。
高跟鞋由近及远,“滴答”一声的解锁声后,“砰”的一声。
像当年他将她压在黑暗的拐角强吻她时,挨的那一巴掌。
很疼,但却不及她说的那句:玩玩而已,沈大少爷这么拿不起放不下吗?
那晚,他在夜浓的宿舍楼下蹲了一夜。
夜浓也在楼上阳台抱着双膝坐了一夜。
舌尖,还有唇瓣,好几处被他咬破,一吮,满嘴的腥涩。
这些原本都要忘到脑后的回忆,随着再回这座城市,再见到他,都一点一点涌上心头。
夜浓背靠着门,被她勾在指尖的平底鞋不知什么时候掉在了地上,还有挂在肩膀上的包,也不知什么时候滑了下去,堪堪的悬在两根指腹上。
耳边许久都没听到外面门开合的声音,夜浓侧过脸又失了一会儿的神,意识到自己这下意识的等待,她苦笑里夹杂着一丝可笑。
*
铂悦府每栋楼都有两层悬浮会所,里面不仅有健身房、恒温泳池,还有甜品。
沈屹骁在家门口驻足了一会儿后就来了这里。
侍应生拿来的菜单被他来来回回看了许多遍。
萨赫蛋糕里的巧克力过于浓郁,略苦;
冰淇淋易化;
马卡龙过于甜腻;
库纳法上面的坚果碎里有她不爱吃的开心果;
印度奶汤圆她倒是喜欢吃,但冷藏后食用效果才佳,更适合夏天。
沈屹骁招手侍应生,“没有青柠派吗?”
“沈总,”服务生面露难色:“青柠派在上个月月初就已经下架了。”
沈屹骁又翻开一页菜单:“让主厨过来。”
*
阳光从窗外偷渡进来,在羊绒地毯上碎了一地的暖阳。
客厅里开了暖气,夜浓躺着沙发里,她刚泡了一个花瓣澡,这会儿,全身只一条V领吊带真丝长裙,盖得住春光,但遮不住她一身淡淡的香。
楼下管家摁响业主门铃的声音有别于客人造访。
夜浓起身到门口,摁下通话键。
“夜女士您好,我们物业每个周末都会提供甜品免费□□,方便的话,我现在给您送上去。”
竟然还有这样免费的服务,虽意外,倒也惊喜。
等她从管家手里接过沉甸甸的三层高木质食盒时,夜浓愣了一下:“这盒子要收回去吗?”
谁知管家说不用。
夜浓不禁好奇:“你们每周每户都会送吗?”
管家笑着摇了摇头:“不是,我们都是随机抽取的,一周只有一户。”
那还好,要是每周每户都这么送,对物业来说还真是一比不小的开支。
因为是免费,夜浓以为就是一些普通的小蛋糕小饼干之类,谁知一打开,她不禁“哇”了声。
青柠派、焦糖蛋奶,还有一份盛在琉璃绿瓷盅内的印度玫瑰奶球。
都是一般甜品店里很难买到的,特别是印度玫瑰奶球,从她离开京市后,就再也没有吃到过。
说来也是好笑,其实在和沈屹骁在一起之前,她都不知道还有这样的一道甜品。
还有青柠派,没有他带着,她再也吃不到可以将青柠汁的酸和甜炼乳的甜中和得刚刚好的味道。
焦糖蛋奶倒是常见,但是大多数甜品店都太甜
夜浓凑近看了看,这份焦糖蛋奶上淋的焦糖只有薄薄一层,一闻,还有桂花的清香。
她从盒子里取出金属小勺,叉了一块到嘴里。
果然不是常见的焦糖,是桂花蜜。
淋着桂花蜜的焦糖蛋奶,夜浓只吃过两次,一次是她和沈屹骁确定关系的第二晚,他带她去的一家五星级酒店吃的,另一次是她生日时,沈屹骁亲手给她做的,虽然味道不及第一次,但那一瓣瓣的金色桂花都是沈屹骁亲手摘下自己酿成的桂花蜜,所以意义大于味蕾。
时隔五年再次尝到这种味道,夜浓也不知道自己哪根筋搭错了,鼻腔一酸,眼泪扑簌,不经脸颊,直直落在了诱黄的蛋奶之上。
三楼的悬浮会所,有一景眺望台,管家走过来:“沈总,夜女士已经收下了甜品。”
沈屹骁点了点头,“事后她若是问起,不要说漏嘴。”
管家点头:“好的。”
如沈屹骁所料,傍晚的时候,夜浓从楼下下来,径直去了服务台。
“你好,请问中午送的甜品,是你们会所里的吗?”
管家点头:“是的,我们的主会所在物业后面,相比楼上的分会所,无论是吃食还是娱乐项目都会更全面一些。”
夜浓道了声谢。
上次曲姚取回的会所入会卡,她还没来及充值,今天若不是那几分甜品,她差点都要把这事忘了。
出了一楼门厅没走几步,就看见一只纯白布偶支着两只前爪蹲坐在红色塑胶跑道边。
纯白布偶很少见,夜浓辨认了好几眼才确定。
全身上下这么干净,肯定是哪位业主的宝贝。
夜浓在它前身蹲下:“你怎么一个人在这儿呀?”
明明是对“猫”弹琴,可面对这么一只小可爱,任谁都忍不住碎碎念上两句。
猫咪倒是一点都不怕人,仰头看着她之余,还低低“喵呜”一声。
夜浓很想伸手去摸摸它,又怕把她吓跑让主人好找,便忍住了。
但她还是掏出手机,给猫咪拍了两张美照,手机收起后,她又安静在原地蹲了一会儿,最后才一脸不放心又一步三回头地走了。
总听这个小区的会所在物业后物业后的,今日一来才发现,在听着不入耳的「物业后」竟然还藏着这么一栋富丽堂皇。
九层高的玻璃幕墙一通到顶,被包裹在金色拉色的蜂窝铝板中。
走进去,迎面一幅生动立体的锦绣玲珑。
偶尔出现于顶豪卧室内的暖光玉石在这里倒是成了基底墙,在灯光加持下,氛围高调,却又很松弛。
工作人员领着夜浓一一参观着会所内的各项基础以及基础外的设施。
书吧书法、阅读绘画、影院康健、瑜伽舞蹈、有氧健身、恒温泳池、SPA,还有赛级的台桌,一应俱全,甚至还有水吧会客区和红酒雪茄吧,不同领域不同主题的私宴厅都被独立分割开。
这样高级别的私家会所,入会充值自然不低,一问果然,十万起充。
不过夜浓也没多少拘泥,充了值,录入基础信息后,她去了红酒吧,在圆形包椅里坐下后,一抬头,看见了最不想看见的人:沈屹骁。
他身上不再是早上那套运动装,而是撞色的休闲上衣搭配黑色休闲裤,搭在桌台那只手臂,袖子上挽,露出的劲瘦半截手臂上,能看见一只黑色腕表,十分简约利落。
两人视线对撞的那一瞬,夜浓是真的想起身就走,可转念一想,那样只会显得自己落荒而逃。
凭什么。
就算走,也要喝点再走。
不过沈屹骁并不是只身一人,在他旁边还有一个中年男人。
侍应生将酒送来时,夜浓很不经意的往对面扫了眼。
两个男人不知在聊些什么,颇为起意。
沈屹骁一手压在高脚杯底座,不时掀起嘴角似说似笑。
早上那一头自然垂下来的刘海,很明显经过了打理,露了一半出来,更显精神,但给人的疏离感也愈重。
夜浓一点都不想去打量他,偏偏那人就坐在自己对面,一抬眼就能看见。
原本是来放松的,这下可好,添了堵。
杯里的红酒也没了继续喝下去的雅兴,但是蓦然起身又很突兀,夜浓索性将手机贴到耳边。
一声“喂”后,她从椅子里起身。
沈屹骁抬眼看过去,红酒吧的公共区域不算大,五十个平方不到,目送她人影消失在门口,只很短的时间。
视线收回后,原本的闲心雅致都变得意兴阑珊,和旁边男人打了声招呼,沈屹骁也从卡座里起身。
走到门口,他下意识左右寻了两眼,这一层是红酒雪茄吧,她不会多做停留,那是去了楼上的影院还是楼下的健身区?
在门口停驻的时间里,想到她刚刚落在自己脸上的白眼,沈屹骁气笑一声。
亏他还想用甜品哄她开心,真是喂了猫了。
却没想,回去的路上真看见一只猫,通体纯白,沈屹骁只是淡淡掠过去一眼,没想到走到六栋门口,刚踩上楼梯,一声“喵呜”从身后传来。
还是那只白猫。
沈屹骁凝眸看了两眼后抬头,路灯照亮的四周,不见一丝人影。
又一声“喵呜”声,沈屹骁视线再次落到台阶下。
刚刚看见它的时候还是在小花园边,离这少说也有几十米元,这是一路跟他跟过来的?
沈屹骁打量了几眼。
他对猫的品种不甚了解,充其量也就只认得一种布偶,是过去夜浓用作微信头像,他才知道的品种。
但是眼前这只和他印象里的那只又 不大像。
但沈屹骁也没当回事,转身就上了台阶,进了大堂,管家走过来:“沈总,这是您养的猫吗?”
沈屹骁转身,下意识就往地上看。
真是奇了怪了,那猫竟然还跟在他身后。
沈屹骁说不是:“或许是这栋业主的。”
管家说:“这只猫从下午三点的时候就在门口了,一直不见有人来找。经理说,如果到晚上十点,还不见有人来认领的话,就做一个宠物认领启示。”
虽说东沈旗下所有楼盘用的都是自家的物业公司,但这还远不到沈屹骁亲自处理的地步。
沈屹骁点了点头,“妥善处理好。”
谁知,他一抬脚,那只猫又跟上了他的脚步,管家忙跟上去,弯下腰,手刚一伸出去,那只猫像是收到了惊吓,猛然一个转身,朝管家“嗤”出了警告。
平时一向从容镇定的女管家也被猫的应激反应吓了一跳,后退两步之余,脸色一阵刷白。
沈屹骁先是皱眉,继而一声失笑。
难不成他看上去比一个女人还要平易近人?
带着试探,沈屹骁蹲下身,朝躲到墙边的那只猫勾了勾手指。
那只猫睁着一双漂亮的蓝眼睛,歪了歪脑袋。
当初被夜浓用作头像的那只浅蓝色布偶,也是这般的歪着脑袋,乖萌乖萌的。
沈屹骁也不知自己哪儿来的兴致,手指又勾了勾,“过来。”
或许是主人也经常跟它说这话,猫咪听懂了似的,两只蹲在地上的后肢立了起来,一步一步,小心翼翼地往沈屹骁面前走近。
等沈屹骁把手伸过去的时候,猫咪下意识又往后退了一步。
「如果猫咪喜欢并信任你,它的尾巴会翘起来,但不是崩得很直的那种,会有弯曲,你看,就像这样」
回忆里的声音让沈屹骁看向猫咪的尾巴。
略有弯曲的翘着,还不时左右轻晃。
这是喜欢他,还是信任他?
沈屹骁勾了勾唇,手再次伸近的时候,一根食指挠在了猫咪的下巴处。
没朝他“嗤”声,也没跑,眼睛还浅浅眯了眯。
沈屹骁双手一伸,不假思索的将猫咪抱了起来。
“去找个笼子来。”
管家在惊讶里恍然回神,连答应都忘了就踩着三厘米小高跟往外跑。
沈屹骁将猫咪放在了服务台上,掌心顺着它脑袋往后顺了几下毛发。
也不知怎么就对他这个陌生的男人生出了信任感,在他宽大的掌心下,猫咪异常乖巧。
夜浓含着一根棒棒糖走进来的时候,刚好看见这一幕。
她双脚顿了一下,眼里有明显的意外和不可置信,以至于双脚不受控地在服务台前站住。
“你的猫?”
沈屹骁闻声扭头,视线经过她的眉,她的眼,她捏在指尖的紫色棒棒糖,最后又回到她满含意外的眸底。
竟然因为一只猫,主动跟他说话。
真是稀奇。
掌心安抚的动作停了,沈屹骁不动声色地笑了笑:“很意外吗?”
意外当然有。
但不是意外他会养宠物,而是意外这只猫是他的。
夜浓看着在他掌心下异常温顺的猫咪,没有生疑,视线回到他脸上,她礼貌回以笑意:“没想到沈总这么有爱心。”说完,她颔首都没有就转了身。
沈屹骁一边在心里品着她这话,一边看着她背影,眼底人影空了的时候,他才垂眸失笑。
没想到他这么有爱心?
好似在她心里,他这人有多残暴似的。
沈屹骁等了约莫二十分钟,管家才提着一个白色金属笼子回来。
“抱歉沈总,让您久等了。”物业那边也没有猫笼,她还是自己掏钱去小区对面的宠物店买了一个。
沈屹骁将猫咪放进笼子,“尽快找到主人。”
管家不住点头:“好的沈总。”
夜里猫咪还很乖巧,只断续叫唤了几声,结果第二天一大早就开始扒拉笼子,一声声的“喵呜”声回荡在宽敞的大堂里,异常尖利。
管家没办法,只能求助经理。
经理一听,立马吩咐:“赶紧给拿到总服务台,万一被业主投诉就不好了。”
结果管家刚将笼子拎到手里,身后就传来声音——
“它怎么在这儿啊?”
管家回头,忙礼貌颔首问好,之后将来龙去脉大致说了一些。
夜浓又是惊讶,又是好笑。
原来不是他的猫,亏她昨天还真信了。
夜浓问:“你现在是要把它带哪儿去?”
管家说:“目前只能送到物业中心的服务台。”
夜浓看向被关在笼子里的小可怜:“那如果一直没有人认领呢?”
管家也很无奈:“之前遇到这种情况,一周后如果依旧没有主人来认领,便会送去救助站。”
“救助站?”夜浓蹙眉,她知道救助站不会虐待小动物,但心里还是莫名排斥这个地方。
“夜女士,我不跟你说了,我先带它回物业中心。”
“哦,好,你去。”
夜浓站在原地,看着猫咪在笼子里转了个身,两只前肢扒着笼壁在看她。
分不清是错觉,还是心里有代入,总觉得那双看着她的大眼睛里满是求助。
夜浓轻轻叹气。
再求助于她又能怎样呢,她从来都不觉得自己有养一只宠物的能力。
不然当初她早就和沈屹骁养一只——
莫名其妙又想到那个男人。
夜浓深吸一口气又闭了闭眼,谁知刚一抬脚准备往外走,就见那人从门口走了过来。
真是冤家路窄。
想起昨天他自诩自己是那只猫的主人,夜浓朝他投去一记白眼。
沈屹骁:“”
这人是跟他有天大的仇还是怎样,至于一大早就没个好脸色?
沈屹骁站在原地,等到夜浓从他身侧经过时,他一把攥住她手腕。
夜浓条件反射就想挣开他手,可又哪里能抗衡过他的力道。
“你干嘛?”
沈屹骁歪头看她:“说清楚。”
夜浓皱着眉头,又挣了一下:“说清楚什么?”
沈屹骁拇指指腹压着她的腕心脉搏,“我是哪儿得罪你了,一大早就平白落你一个白眼?”
夜浓嘁出一声气音:“你自己心里清楚。”
沈屹骁凝眸看了她几秒,攥着她的手腕往自己身前一扯。
夜浓始料不及,双脚趔趄到他面前时,另只手下意识就抓住了他手臂上的黑色布料。
天生冷白皮的手指,陷在他带着褶的黑色袖料中,一黑一白。
那么截然不同又对立的色彩,却因为相互紧贴而有了一种近乎沾染甚至交.融的错觉。
沈屹骁刚从会所锻炼回来,满身汗气却被衣服上的香薰交织出一种柔软的味道。
扑入鼻息,让夜浓指尖微微收紧。
她抬头,这才发现自己正被他视线笼罩。
像一张网,密不透风的网,将她强势锁住。
夜浓被他一双眼攫住到失神,默了几秒才反应慢半拍地别开脸。
眼睫颤悠的同时,心脏也开始不受控地突突直跳,她从来都不怕他,五年前不怕,现在更是没什么可怕的,可一开口,声音却像被风吹散了似的:“你、你松手”
沈屹骁背着光站,所有光影都被他挡在身后,他语调波澜不惊,听不出喜怒:“我如果不松呢?”
五年前跟他提分手,他也是这样,扣着她手腕,一字一顿:我如果不接受呢?
如今手腕被他紧紧攥着,腕心的脉搏都快要被他指腹压得息弱。
夜浓压下回忆里的苦涩,仰起脸,迎着他目光:“沈总这是想干嘛?”
说完,她双脚往前迈了一步,脚尖抵住沈屹骁脚尖的时候,沈屹骁不由自主地往后退了稍许。
然而夜浓却朝他步步紧逼,“是想大庭广众让我难堪,还是说”
她嘴角笑着,眼神放肆地从沈屹骁的眉眼流连到他的唇:“沈总当年还没玩够,还想再玩玩?”
当年分手,她说的是:玩玩而已,沈大少爷这么拿不起放不下吗?
五年来,这句话依旧还似一把刀插在他胸膛,让他拔不下来。
如今从她嘴里再次听到这一声「玩」,沈屹骁眼底波澜骤起。
他不知道她所谓的「玩」究竟从何而来,外人这么想他看他也就算了,她作为当事人,怎么就看不清他的心。
他视线紧紧缠着她的眼,浮影重重里,沈屹骁紧绷的脸部轮廓突然松了,随之松开的还有他的手,然而只有一秒,转瞬即逝从她手腕松开的那只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搂住了她的腰。
夜浓心脏来不及紧,就被他指掌及手腕的力量带入了他怀里。
胸前的松软抵着他紧实的胸膛,有一种密不透风的窒息感。
距离太近,夜浓抬头想要看清他表情,甚至需要把腰身连着后颈往后仰。
刚刚还噙着两三分笑意的男人,眼底突然就沉出了暗色。
夜浓下意识吞咽了一下,“松手!”
她一手抵着沈屹骁的胸膛,一手去掰他的手,但是徒劳,既推不开也掰不掉。
又恼又窘下,夜浓脸色微微红了,说出口的话更是急出厉色:“我让你松手!”
沈屹骁却仿若未闻,充满力量感的手臂圈着她的腰,带着不容置喙的禁锢,强势将她锁在自己的手臂与胸膛间。
“当初你让我松手的时候,我是怎么做的?”
夜浓心脏一紧,回忆顿时翻山倒海。
当初他不仅没松,还将她抵在墙上强吻。
来不及压下胸腔里的怦怦声,夜浓用尽眼里所有的凶意瞪着他:“你敢!”
沈屹骁垂眸看她的目光大胆又直白:“为什么不敢?”
听他这么一说,夜浓在他怀里挣脱的力道更重了:“你今天要是——”
话还没说完,她下巴就被沈屹骁的指掌锁在了虎口间。
他吻得很重,暴烈又急切,强势抵开她紧闭的牙关,掐着她的下巴深吻着她,哪怕被她咬破了舌尖,都没有因为那钻心的疼而放开她丝毫。
舌尖勾缠出放肆的水声,磨过她舌面,抵入她更深的口腔。
从挣扎到意识放空,再到奋力抵抗。
可是腰被他箍得太紧,夜浓想躲却躲不开分毫,一声声的“唔”音从她嘴角溢出来,全身上下好像就只有双手是自由的,于是攥成了拳,一下又一下地砸在他肩膀。
这个吻从一开始就充满了失控的色彩,分不清是报复还是情动,但沈屹骁却清楚地从自己的发狠中感知到心底的迫不及待。
太久了,真的过去太久了。
可如果真的那么久,为什么一碰到她,过去的一帧帧一幕幕还是那么清晰地在他记忆里翻滚。
十几秒的一个吻,漫长又短暂。
一个想从混乱中剥离,一个流连出意犹未尽。
彼此都压着巨大的情绪。
放开她时,两人都气息微喘。
夜浓眼底的怒意盖过了羞红的眸光,可即便这样,她也依旧像一朵伶仃的,被雨打湿的初春桃花。
沈屹骁依旧搂她在怀,目光凝在她脸上的同时,他伸手用指腹想去蹭掉她唇上的水光。
然而夜浓却把脸一偏。
沈屹骁的手指在她脸颊边落空,他眼里映出她满脸的倔强,和五年前在宿舍楼下一样,求她的话说尽,却落得她一个轻飘飘不为所动的冷眼。
血淋淋的记忆,让沈屹骁搂着她腰的手臂突然收紧。
圆挺的胸脯顿时在他心口埋出最隐晦的形状。
密不透风的窒息感再度袭来,夜浓只觉心脏都缩紧到了极限。
偏过去的脸转回来,夜浓用怒意将眼底的羞窘盖住。
深色的眼眸看了她数秒,沈屹骁悬在半空的手指重新擦在她殷红微肿的唇上。
知道自己的反抗只会迎来他愈加的强势,这次夜浓没再有动作,压着内心的动荡,任他指腹在自己唇上不轻不重地摩挲了两个来回。
也正是她的顺从,让沈屹骁满意似的松开禁锢在她腰上的手臂。
得了自由,夜浓一连几步退离他数米。
如果不是道德约束,夜浓恨不得将口中沾了他的口水与气息都唾在地上。
她用手背用力蹭着自己的唇,动作满是嫌弃。
沈屹骁看着她,话音里带着揶揄:“要给你买几瓶簌口水吗?”
除了剜他,夜浓还想踹他。
但是她也知道,这个时候所有的气愤都只会助长他嚣张的气焰。
她太了解他了。
所以她下巴一抬,噙笑戏谑:“沈总的吻技和二十岁的小弟弟比起来,还真是差强人意。”
以为自己这句话会刺激到他,谁知对面那人却面不改色,甚至还笑出一股子的慵懒悠闲:“若真论起吻技,夜小姐也和我的上一任,上上一任没得比。”
第17章
这一场口舌之争, 说不上来是谁占了上风。
因为两人背过身时,表情都一秒变了。
原本打算去健身房锻炼的夜浓回了家。
从健身房锻炼回来的沈屹骁又回了会所。
冰水擦过舌尖的伤口,压下丝缕的疼意, 但心头的烦郁却越蹿越高。
他分不清那句「沈总的吻技和二十岁的小弟弟比起来, 还真是差强人意」到底是真话, 还是气话。
五年, 他是因为放不下她, 所以从不给任何一个女人近身的机会。
可是她呢,当年是她要分手的,肯定不会像他一样陷在过去里出不来。
所以就和二十岁的小弟弟谈恋爱?
那这五年,她又谈过几个二十岁的小弟弟?
去公司的路上,夜浓也一直想着这事, 和沈屹骁不一样的是,夜浓没有生气也没有烦躁, 她就是觉得好笑,说她吻技不好也就算了, 还说不如他前女友,不如他前女友那去亲他前女友啊, 来亲她做什么?
*
例会九点开始十点结束。
会上,阮瑜不露声色地看了夜浓好几眼。
情绪稳定,条理清晰。
也是, 她一向情绪管理得当,何况还是周六发生的事。
但是阮瑜心里的疑问有了猜测就想得到印证,这无关上下级,而是作为朋友的关心。
毕竟相识四年, 这中间夜浓无视她扯过的红线,总是一副断情绝爱的模样。结果回京才几天, 就和一个男人共处一夜。
“都各自去忙吧。”阮瑜合上电脑看向夜浓:“你上午忙吗?”
夜浓点头:“一会儿要和三组针对雾色香水的初步构思和概念开个短会,”说完,她才问:“怎么了?”
上班时间,以公事为主。
阮瑜摇摇头:“没事,你先去忙吧。”
相比例会的短而精,听取设计组每个成员的想法更显细而繁。
阮瑜安安静静地听完所有人的构思和设计方案后,才开始说出自己的意见。
“雾色那边目前没有给出任何的需求和设计方向,你们都一致想要将瓶身设计成透明状,会不会太单一了?”
刘蕴说:“「Release」是这款香水的名字,意为释怀,所以我们才会将「拨开云雾见天明」作为我们的立意。如果到时候他们觉得透明瓶身不满意,我们也可以提议在瓶身四周做出金属边框,这种设计在世面上还是比较新颖的。若是他们还想凸显高贵,瓶盖上可以加配珠宝。这些我们在ppt里都做了分解设计。”
夜浓没有反驳:“我不知道你们在构思之前有没有去了解他们已出的六款香水,五深一浅,浅的那瓶就是白色透明瓶身,那是他们家的冷门香,我上次去他们门店就买了那一款,后来才知道,买其他款都不需要信息登记,唯独那款是需要的。市面上大多数销量不好的产品都会下架,但这款冷门香却摆在他们店铺最明显的位置。依照你们的理解,会觉得他们这么做是为了促进销量吗?”
有人小声道:“难道那款有什么特别意义?”
刘蕴点头:“调香师一般都有自己精锐又或者怪癖的喜好,祁总既是调香师又是老板,想必那款香水是他的心头好。”
“一滴泪的瓶身设计,在市面上并不算独特,甚至相比他们家其他款产品,那款的造型可以说是最简单的。”夜浓看向刘蕴:“就像你说的,金属又或者珠宝,这些元素都是在他们家之前没有使用过的。”
刘蕴却不以为然:“没有使用过不是更好吗,更能凸显这次设计的新颖。”
但是这种设计又怎能没有被雾色之前合作过的设计公司提议过。
夜浓笑了笑:“今天周一,时间还不算太紧,明天晚上下班前,再出两个设计方案,磨砂、鳞面,又或者切割面的设计,多出几个,到时候和客户讨论的时候才可以多争取一些反馈意见,不然我们太被动了。”
会议结束离午休就只剩半个小时。
夜浓前脚刚回办公室,阮瑜后脚就跟着进来了。
“周三和雾色那边的对接,你去吗?”
夜浓摇头:“这个项目交给了三组,到时候让刘蕴去对接就可以了。”
其实这也就是个话题引子。
阮瑜站在她办公桌对面:“怎么样,回来一个星期了还适应吗?”
“挺好。”夜浓简单两字带过。
真不知她是真心还是敷衍,阮瑜视线追着她没什么情绪起伏的脸:“看来你挺喜欢这边的办公环境。”
“简单有简单的好,复杂也有复杂的好。”
夜浓从抽屉里拿出一包扁状方形小袋,撕开,揪掉吊线,将坠着的三角降解包放进水杯里:“我这里没有咖啡,要曲姚给你冲一杯吗?”
阮瑜摇头,但却饶有兴致地拿起那片纸包,念着上面的小字:“茉莉毛峰?”
本来还没在意的,经她这么一念,夜浓手里的动作停了一停,突然想起那天在沈屹骁那里喝到的茉莉花茶,不过和他那个比起来,她这个未免太小巫见大巫了。
“六块钱一包,”夜浓浅浅揶揄一声:“味道还不错。”
本来还有点为自己想聊的话题苦恼找不到突破口,眼下倒是不经意的被撕开了一道口子。
阮瑜抬着眼皮瞧她一眼,“上次在沈总那,喝的也是茉莉花茶吧?”
夜浓绕过办公桌,声音波澜不惊:“他那个是花茶,我这个是绿茶。”
将杯子倒了七成热水,夜浓转身回到桌前,旋上杯盖。
“我这里还有不少,要不要给你拿一盒回去尝尝?”
不知是不是自己多想了,阮瑜总觉得她是在故意岔开话题。
她偏将话题绕回去:“那天晚上我和老瞿走后,他没为难你吧?”
听阮瑜这么问,夜浓便知道她是看出了端倪。
那天晚上,自己的确有很多应激反应,想控制的,但面对那个人,身上的刺总是不自觉地竖起来。
夜浓唇角微扬,半真半假地调侃:“怎么会,他堂堂一个集团董事长,怎么会为难我一个小小的总监。”
这两天,阮瑜可谓是将那晚的两人‘对峙’的场面温故了许多遍。
其实说对峙有些过了,当时两人你一言我一语,话音笑貌夹枪带棒的,更像是学生时期,两个尖子生之间的交锋,看似互不相让,却又带着点惺惺相惜。
“也是,”阮瑜挑了挑眉:“你又是给他叫代驾,又是亲自送他回家,他要是为难你,还真是没点男人的风度了。”
说这话的时候,阮瑜目光一直都有观察她的表情。
可惜风轻云淡,不着丝毫情绪,好像自己刚刚说的就是那晚她经历的。
可是沈屹骁明明说:昨晚她和我在一起。
难道说自己理解错了?
可『在一起』这三个字,任谁听着都是深处一夜的意思。
但是夜浓怎么就没有反驳她刚刚那句话呢?
是不想让她知道?
虽说阮瑜认识她时间也不短了,也自认为自己很会看穿一个人,但夜浓,她是真的看不透。
看似很透明的一个人,其实心思却埋得很深。
当然,更多是她的感情方面。
其实阮瑜也想过单刀直入地问她,但是沈屹骁叮嘱又告诫地让她不要在夜浓面前提及此事。
难道说,是沈屹骁单方面对她有意思?
若是这样的话,这个男人也太有意思了,哪有这么追求女孩子的。
两人难以捉摸的性格和扑朔迷离的关系,让阮瑜一头雾水。
偏偏男方不让提,女方又避而不提。
弄的她这个局外人只能站在局外,看这两人接下来的发展。
但是对于夜浓来说,她是真的不想和对门那人有任何的发展。
特别是经过早上那无理又荒唐的一个吻,夜浓几乎不能让自己大脑有片刻的停歇。一旦无事可做,他手掌的力度,唇舌的蛮横,都会像潮水一般汹涌地在她脑中翻滚,打乱她思绪不说,还让她情绪异常烦躁。
以至于到了下班时间,所有人都走了,她还待在办公室里。
所有能处理的公事都处理完已近八点。
夜浓索性戴上耳机,找了几首震耳欲聋的摇滚来听,顺势又玩起了斗地主。
她是个游戏白痴,所有网游一概不会。
当初因为这,自己不知被沈屹骁取笑过多少次,甚至还把她搂怀里手把手教她
玩个斗地主竟然也能想到那个人,夜浓手里的鼠标“啪”的一声摔出声响。
晚饭在外面随便对付了几口,夜浓回了铂悦府。
刷卡进了电梯后,刚想摁亮12层摁钮,她手指又停住两秒。
不知那只布偶找到主人没有。
昨天因为猫的事,那位叫程麦的管家一连工作了二十四小时未歇。
接她班的是另一位男管家,叫徐天。
夜浓看了眼他的胸牌,“你好,我想问一下,昨天那只布偶,有找到主人吗?”
管家话音带笑貌:“据我所知,中午交接班的时候还没有,如果您需要,我打电话问一下。”
夜浓点头:“那麻烦你了。”
从电话里就听出那只布偶还在物业中心。
眼看对方电话挂断,夜浓问:“物业那边有猫粮之类的吗?”
管家略有为难:“之前是没有的,不过工作人员应该会准备。”
夜浓在原地迟疑了小片刻,最后转身出门。
物业中心的大厅,灯光亮如白昼。
夜浓在服务台询问几句后,工作人员领她去了里面。
走廊里安静,经过几扇门,夜浓听见了猫叫。
让人心软的“喵呜”声里,带着几分哑音,听着让人心疼。
随着一扇原色木门打开,夜浓看见被关在笼子里的猫咪。
可怜兮兮地趴在笼子里,笼外有两个一次性的塑料饭盒,一个里面盛着水,一个里面还有一些猫粮。
对一只无人认领的宠物,其实这种待遇还算不错。
让夜浓鼻腔一酸的是,那只猫咪一看见她就蹲坐了起来,两只前肢扒着笼边,水汪汪的大眼睛看着她,像是含冤入狱等着她将它解救出去。
夜浓没有立即去安抚它,略有急切的声音问一旁的工作人员:“它必须要在你们这待够七天吗?”
工作人员回答略有迟疑:“也不是必须,只是今天上午,我们同事已经将宠物认领发到了业主群,这中间要有一个等待的过程。”
夜浓只是租户,并不在业主群内。
她没再说什么,毕竟物业也有它的流程。
夜浓走到笼子前蹲下,伸出一根手指摸了摸猫咪探在笼边的前爪。
宠物猫的胆子都很小,被她碰触,爪子条件反射地往回缩了缩,但是很快又放了回来。
身后,工作人员说:“女士您放心,在没有人认领它的期间,我们会照顾好它的。”
这所谓的照顾,也就是提供吃喝。但是也不能对人家有过多要求。
夜浓站起身:“我可以买一个笼子给它换上吗?”
“这”
“是我自愿的,”夜浓说:“而且给它提供一个更好的条件,我相信你们领导也不会说什么。”
小区对面就有宠物店,夜浓买了一个比原先大三四倍空间,带有流动饮水机的笼子,还有猫砂、软垫,几个牛肉鳕鱼罐头。
一米二长的笼子拎起来很费劲,店员将其他东西都放进了笼子里。
“需要我帮您送到家吗?”
见店里只有他一个工作人员,夜浓便没有麻烦对方。
踩着一双七厘米高跟鞋将东西抱到物业,累得她气喘吁吁。
刚刚那个小姑娘从服务台里小跑出来,要从她怀里接过笼子时,夜浓说不用:“也没几步路了。”
猫咪是夜浓从原先笼子里抱出来的,工作人员帮不上什么忙,便取下笼子上的水壶去接了水。
再回来时,见那只猫咪又被夜浓抱在了腿上。
乖乖巧巧的,眯着眼睛,一脸享受。
“它很喜欢你。”
夜浓掌心顺时针地抚着猫咪脊背:“可能是她性子乖巧吧。”
乖吗?
早上她想去摸摸它,都还被它嗤了一声呢。
小姑娘没多话:“你买了这么多东西,回头我帮你登机一下,如果后面有人来认领,我帮你问问看,能不能给你补偿。”
夜浓还是那句不用:“都说是我自愿的了,就是不知道它会不会用猫砂。”
刚刚猫咪叫唤的时候,夜浓看见了它的牙齿,乳白透明,应该还只是幼猫,但是全身胖乎乎的,可见平日里主人给它吃的很好。
过了好一会儿,夜浓才将猫咪放进笼子里,“这个猫粮,你是早上喂它的吗?”
小姑娘点头:“它吃的很少,可能是新的环境让它没什么食欲。”
夜浓开了一个罐头,倒在猫碗里放到它面前。
不知是饿了还是遇到了自己喜欢的食物,猫咪闷头吃起来,头也不抬。
夜浓便趁着这间隙出了房间,“明天晚上我可以再来看它吗?”
小姑娘忙点头:“当然可以。”
从物业出来的时候,夜浓心里突然空落落的,扭头看一眼物业门厅,视线不觉落到了它后方的会所玻璃幕墙。
都说甜食能刺激大脑释放多巴胺,让人感觉到愉悦。
对别人有没有用,夜浓不知,但对她而言,的确可以让她抵抗坏情绪。
可惜这个点,三楼咖啡店里的甜品已经所剩不多,陈列柜里只有果仁蜜饼和南瓜派了。
果仁蜜饼上有开心果,她不吃,南瓜派又有肉桂和丁香的味道,她也不是很喜欢,可是只有这两种。
“你好,一杯玛奇朵,”夜浓看着陈列柜里,短暂纠结后,她妥协了:“还有一份南瓜派。”
马克杯上覆盖着一层甜美的奶泡,中和了浓缩咖啡里的苦涩。
夜浓耳朵上挂着耳机,一边刷着手机,时不时喝上几口。
沈屹骁没想到这么晚了会在这里遇到她。
舒缓的慢蓝调里,她只身一人坐在窗前。
隔着几米远,看见她面前的南瓜派,沈屹骁皱了皱眉,但是看见一口未动,他嘴角又掀了掀笑。
还真以为几年过去,她口味有了变化呢。
沈屹骁走到吧台,扫了眼陈列柜里仅剩的几块果仁蜜饼。
“Barry呢?”
柜台里的小姑娘是新来的,不认识沈屹骁:“您好,请问找我们糕点师有什么事吗?”
沈屹骁抬头看她:“你只需要告诉我,他人还在不在?”
小姑娘摇头:“Barry已经下班了,但是Felix在,他也是我们的糕点师,不知您有什么需要?”
沈屹骁没再说话,出了咖啡厅,没一会儿的功夫,会所值班经理从电梯里小跑过来。
“沈总,请跟我来。”
沈屹骁跟在他身后去了烘焙间。
浓郁的米香扑鼻。
系着深咖色围裙的Felix走过来,同他握手,说好久不见。
其实哪里算好久不见,只是两人所属天地不同。
沈屹骁看向电饭煲:“怎么这个时候蒸米饭?”
“有位在做SPA的客人点了芒果糯米饭。”
沈屹骁点了点头:“够两人份吗?”
“当然。”
沈屹骁脱掉西装外套,递给一旁的经理,而后跟Felix说:“帮我打个下手。”
Felix眼里闪着浓浓的诧异:“客人点的甜品,怎么能让你亲自动手!”
沈屹骁解开袖口,将黑色衬衫的袖子挽至手肘:“客人点的当然由你来做,我只做我那份的。”
说完,沈屹骁洗净手,将芒果也洗净,从中划开,过刀,一丁丁的芒果落入玻璃碗中。
沈屹骁不会做饭,会一些甜品,至于芒果糯米饭,他做过两次,但也都是五年前的事了。
芒果处理好后,电饭煲里的糯米正好闷过了五分钟。
Felix盛出两勺糯米放进另一只玻璃碗中,问他:“够吗?”
“够了,”沈屹骁接过后,将其打松,“我记得好像要放盐?”
Felix点头:“一点点就好。”他眼里的惊讶不止:“你以前做过?”
沈屹骁没接 他话,将椰浆倒在勺子里:“这么多够吗?”
“再来半勺。”
之后再放冰糖粉。
Felix皱了皱眉:“可以再放一点。”
沈屹骁却摇头:“她不喜欢太甜。”
“她?”Felix抓住重点:“女朋友?”
沈屹骁手里的动作停了一瞬,才摇头说:“不是。”
将拌好的糯米饭倒入小碗里压紧实后,再倒扣在白色的盘子中,而后再将丁块芒果放到一边,剩下的一些芒果,沈屹骁切成小碎,铺在形状漂亮的糯米饭上,最后淋上一些椰浆。
“完美。”Felix由衷夸赞:“不知那位「她」在哪,需要我帮你送过去吗?”
沈屹骁短暂迟疑几秒后,说不用:“我自己送去。”
第18章
咖啡厅里依旧只有夜浓一个人, 音乐流淌,她安安静静地坐在那儿。
面前的南瓜派,她就只吃了一口, 但玛奇朵早就喝完了。
沈屹骁走到她身侧的时候, 夜浓刚取下蓝牙耳机。
一只手臂连带着浓郁的黄和清浅的乳白涌进她视线, 夜浓眼波一顿, 抬头见是沈屹骁, 拿着耳机的手停在半空中。
早上的事到现在还时不时闪过她脑海,见缝插针地打断她忙碌的思绪。
以至于脑海里的人突然出现在她眼前,她一时有点恍惚。
直到沈屹骁将那盘芒果糯米饭放到她面前:“请你。”
夜浓这才低回脸,瞥过去一眼,她眉心微蹙。
请她吃芒果糯米饭?
为自己早上的禽兽行为买单吗?
夜浓心里冷笑一声, 抬头,“如果沈总是想为早上的事情道歉, 那还是算了吧!”
她敷衍的假笑很刻意,像是故意让人看出来似的。
“如果我说一声对不起, ”沈屹骁嘴角挟一缕笑,语气不紧不慢:“那夜小姐是否也要回我一声抱歉?”
夜浓先是一愣, 继而好笑一声:“是你强吻了我,我为什么要道歉?”
沈屹骁皱了皱眉,表情略有无辜:“夜小姐不是也咬了我?”
被他这么一说, 夜浓顿时脸红到了耳根:“你、你不要脸!”
以前她也这么骂过自己,不过那时的语气更多是嗔是羞,不似现在,只是为了骂他而骂他。
但不管怎样, 也算是见到了她真实的情绪。
沈屹骁将南瓜派一旁的小勺拿到手里,递到她面前:“尝尝, 我做的。”
夜浓眼里闪过一瞬的意外,像是不相信,但随着她视线落到盘中,回忆突然劈天盖地。
过去,他的确给她做过甜品,不是因为他喜欢,也不是因为他擅长,而是因为她的嘴太挑。
吃甜品却不喜太甜,巧克力又嫌苦,带果仁的又不吃开心果。
寒冬腊月,她喜欢穿裙子,沈屹骁便不许她吃凉,所以能让她挑眉说好吃的屈指可数。
至于沈屹骁是什么时候学的甜品,她不知道,只知道,在她生日那晚,他用一份焦糖蛋奶代替了生日蛋糕,跟她说了生日快乐。
那是他第一次给她做甜品,为了让她更感动似的,说那上面的桂花蜜是他自己酿的,一瓣瓣的桂花也是他亲手摘的,为了那一份焦糖蛋奶不知浪费了多少鸡蛋
总之就是各种用心良苦,最后问她好不好吃。
味道真的一般般,但是因为是他亲手做的,所以味蕾都跟着起了变化。
突然就想起那天物业送上门的免费甜品,里面也有一道焦糖蛋奶,味道正中她的喜好。
平心而论,那口感,可比当初生日时他做的那份好吃多了。
想到这,夜浓心脏“咚”的一声。
她被自己的记忆力意外到了。
分开五年,加上在一年的那一年,满打满算下来有六年的时间。
六年,她都快把他忘了,怎么还会记得当初那份焦糖蛋奶的味道?
举在自己面前的金属小勺晃了两下,夜浓眼底凝回神。
抬头,见他眼底的眸光不似平时那般冷漠,夜浓心底不知名的一块悄悄软了几分。
说不清是以什么样的心情接过他手里的小勺的,但是接到手里后,她语气并没有放软,只说:“既然沈总这么有心,那我就却之不恭了。”
但是勺尖落到糯米饭上的芒果丁时,她动作又停住。
这要是吃了,是不是就代表她原谅他了?
他会不会觉得她好哄,下次还会得寸进尺
想到这,夜浓不禁抬头。
谁知视线刚一上抬,就撞进他那双墨色的眼瞳里。
沈屹骁的目光自上而下地将她笼罩:“若是夜小姐实在没胃口,也不必勉强。”
一会儿让她吃,一会儿又让她不要勉强。
还有那声“夜小姐”,喊起来还真是顺口。
夜浓把勺子往下一压,一团铺着芒果碎的糯米饭被她连勺含进嘴里。
清淡的椰香伴着糯米的软糯,还有芒果的鲜甜在口腔里漫开。
味道的确不赖,但夜浓心想,若是他问她味道如何,回他一句「一般般」已是给足他面子。
谁知站在桌侧的男人不仅只字未问,连一声招呼都没打就转身走了。
夜浓眼含怔愣,追他背影出门后,她才反应慢半拍地气笑一声。
所以这人今晚突然出现在这里是什么意思?
到底是来道歉的,还是来气她的?
口中依然还有糯米饭的清香软糯,但是再吃下去的胃口却没有了。
夜浓转身朝侍应生招了招手。
回去的路上,夜浓几次低头看着被她打包回来的芒果糯米饭。
真是笑死了,还说请她,请她为什么不把账结了?
重点是,票单上还注明着:特制芒果糯米饭。
就因为是他亲手做的,所以就被贴上了「特制」的标签?
又气又好笑地上了楼,电梯门开,夜浓往左前方掠去一记白眼。
她不知道的是,隔着一个走廊,隔着一道门,沈屹骁垂眸,倚着墙边而站。
筒灯里刺目的白从头顶打下来,落不进他一汪深不见底的眼底。
几年过去,激将法依旧对她有用。
可是几年过去,他对她的了解为何还是那般深入骨髓。
在她回来前,他以为自己可以把她忘了,真的就快要忘了。可是她偏偏回来了,在那款被他命名为「Release」,也就是「释怀」之意的香水只缺一个包装就可以上市的时候,她回来了。
不早不晚。
是天意弄人,还是说,他们之间的这段感情还没有走到无疾而终的地步。可若真是如此,他们又要如何开始。
开始
他竟然还期待和她重新开始
耳边传来门关合的声音,沈屹骁深吸一口气,转身回到客厅。
而隔着不知几堵墙的另一客厅,夜浓坐在沙发里,正盯着被她放在茶几上的打包盒。
回京市以后,除了工作,她所有的生活轨迹,又或者原有的节奏,都被打乱了。没了过去几年的无波无澜不说,甚至每一天都会发生让她预知不到的意外。而这些意外的源头都来自于他。
她又想起早上那个吻。
让她心悸又慌乱,无措又害怕的一个吻。
不管他是戏弄还是报复,她的心跳骤乱骗不了自己。
她甚至都不怪他,只气自己,怎么就这么没骨气。
被他伤一次还不够长记性吗?还想继续被他玩,被他戏弄?
他是开心了,尽兴了,徒留她一个人泥足深陷,继而黯然神伤?
这样的经历,只需要一次就够了。
再来一次,她怕是再也拿不出当初的意志力快速从中抽离。
快速
夜浓被心里涌出的这两个字笑到。
天知道她用了多久才将他的脸从记忆里一点点抹去。
那段连刷牙洗脸都要告诫自己要忘记他的日子,她一分一秒都不想再经历一次。
所以当她再看向那份被她付钱打包回来的精美打包盒时,她几乎一个迟疑都没有就扔进了垃圾桶。
*
翌日一早,夜浓去了会所的健身房,平时看不到几人的小区,没想到起早来锻炼的人却不少。
临窗一排十几台跑步机几乎被占满,就剩下最里面两个空位。
夜浓脱掉外套,身上是一套香芋紫运动装,虽然是长袖,但修身的剪裁让她身段更加袅袅婷婷,凹凸有致。
她站在倒数第二个跑步机上,一阵低速的热身后,夜浓将速度增加到每小时三公里,十分钟后,她又将速度增加到五公里。
在她旁边是一个年轻男人,虽说银灰色紧身速干T恤下能看出他精而壮的肌肉,但五官俊秀,满是少年才会有的稚气。
从夜浓站到跑步机两边的防滑板上时,他就几次余光偷瞄。
眼看半小时过去,依旧不见夜浓有停下休息的动作。
滚滚的汗划过他眉清目秀的脸,像是终于找到一个搭讪的机会,他脚下速度不减,光明正大扭过头来:“第一次见像你能跑这么久的女生。”
听到声音,夜浓先是一愣,往右手边的跑步机看了眼才回看对方:“你在跟我说话?”
“当然了。”
男人有着一双能望到底的干净眼神,笑起来,像是夏日里的山涧清泉。
很是赏心悦目。
夜浓回了对方一记浅笑:“我可不是女生了。”
她冷白皮肤沁了细密一层汗,透着隐隐的绯。
男人目光停留在她脸上,“那是姐姐?”
一声姐姐让夜浓颇感意外,夜浓轻笑一声:“你多大了呀,就喊我姐姐?”
“二十一,你呢?”
男人热烈的笑里不见丝毫年下弟弟会有的腼腆。
夜浓眉梢轻挑,点头之余,她垂眸无声笑了下,黑密的眼睫因她垂眼的动作卷翘勾人。
对夜浓来说,年龄不算秘密,但对一个陌生人,她也不想交底。
“我啊,马上就三十五了。”她含糊其辞地虚报。
以为会把对方吓跑,结果却听他“哇哦”一声:“正是女人最有魅力的时候。”
在夜浓浅浅低笑里,男人调慢了速度,“以前没见过你。”
虽然知道对方在看着自己说话,但夜浓还是选择目视前方,“我刚搬过来没多久。”
男人说了声难怪,继而又细问道:“那你住几栋?”
不得不说,现在的小弟弟都太会搭讪,没点经验真要招架不住。
夜浓回头给了他一记笑而不语。
或许是‘初生牛犊不怕虎’,又或者仗着自己年纪小就可以任性妄为,男人嘴角撇了撇,人畜无害的脸,委屈犹怜的语气,说:“这么小气呀?”
说他没有礼貌好像都有些重了。
夜浓颇感无奈地摇了摇头,正是这动作,让她额头两滴汗滚了下来。
汗咸刺眼,夜浓条件反射把眼一闭。
几乎是同时,男人反应迅速的从慢转速的皮带上站到了一侧的防滑板上。
长臂一伸,掐着夜浓的腋下,将她从快速转动的皮带上托起放在了两台跑步机之间的平地上。
动作迅速到夜浓都没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
面对夜浓满脸的怔愣,男人翘了翘嘴角,“不客气。”
惹得夜浓都不好跟他计较他刚刚的无理,只得轻笑一声:“谁说我要跟你说谢谢?”
“那就换成抱歉,”男人语气诚恳:“所以,我可以为我刚刚的失礼,请你吃个早餐吗?”
不得不说,这种搭讪方式有些出其不意。
夜浓不是一个娇怯的性子,大大方方地笑了笑:“你都喊我姐姐了,怎么好意思让你请。”
四楼是餐厅,时间还早,用餐的人并不多。
男人点餐轻车熟路,要了双人份的港式早茶。
给夜浓倒水的间隙,男人语气有着自在的熟络:“你住十二栋,对吗?”
刚刚还问她住几栋,这会儿又主动报出她住的楼栋号,夜浓有些啼笑皆非:“你认识我?”
男人却摇头:“不认识,真正的认识应该是知道彼此的名字。”说完,他伸出手:“我叫南禹,你呢?”
他的话,他伸手的动作,让夜浓突然想起当初她和沈屹骁真正认识的那一天。
当初,她和沈屹骁的认识也是这么开始的。
那晚,她在男生宿舍楼下拦住了沈屹骁,好言好语说明来意,希望他能破掉那些谣言,结果他却好笑一声,还说:这位同学,我认识你吗?
当时夜浓只觉得啼笑皆非:和你传了半个月的绯闻,你说你不认识我?
沈屹骁一双眼睛带着打量和审视在她脸上:真正的认识应该从知道彼此的名字开始。
当时的夜浓只觉得好气又好笑:夜浓,这下认识了吗?
「夜浓时见月。」
五个字,被沈屹骁略有低沉的嗓音说出来。
下一秒,他伸出那只骨扇般漂亮的手:沈屹骁。
回忆短暂闪过,夜浓看着那只等待她交握的手,不过一个社交礼而已,夜浓伸手与他握了握。
“夜浓。”
“夜浓,”南禹默念一遍后,露出一个看着很走心的笑:“很好听。”
好听吗,夜浓想起沈屹骁跟她说过的一句话:如果你是姓叶,那这两个字拼在一起就毫无惊艳可言。
他很喜欢她的名字,又或者,喜欢她这个姓,何时何地都会连名带姓地喊她,不着情绪时平铺直叙的,拿她没办法时轻拖尾音的,欢爱时落音短促的。
夜浓接过他倒好的那杯茶,随口似地问道:“哪里好听?”
“水气凝珠,仙心浓夜,月明葭渚苍苍。”南禹说:“你说你叫夜浓的时候,我首先想到了这句诗。”
见她表情怔愣着看着自己,南禹脸上丝毫不见窘色:“是我领会错了吗?”
他是除了沈屹骁之外,第一个只凭听就识破她姓的人。
说不清是他太过年轻不会修饰自己的表情,还是说被埋在心底的那份特别不想被第二个人插足,夜浓没留什么余地地揭穿了他。
“其实在今天之前,你就知道了我的名字。”
说这话的时候,夜浓视线一直锁在他脸上。
以至于她精准无误地捕捉到他眼底划过的意外,以及再一垂眸,嘴角那看似生动却又尽显无奈的笑痕。
不用他承认或否认,夜浓心里都有了答案。
“说吧。”
南禹单手支腮:“说什么?”
现在年下小弟弟的脸皮都这么厚吗?
夜浓瞥他一眼,“不说的话,这顿早餐,我可没心情请你。”
虽说她话里有笑音,但说的话却并不算客气。
南禹脸上还是那般无奈的表情,只是托腮的动作变了,两手举过头顶,承认错误状:“我错了。”
年轻真是好,做这种看似幼稚的动作不仅不违和,还很可爱。
这次换成夜浓单手托腮地看他:“错哪儿了?”
她不经意的动作和表情,还有语气,极为自然的将「姐姐」这个身份与自己贴合。
南禹浅浅一个叹气:“物业中心的那只纯白布偶,是你给它买的笼子,是吗?”
夜浓没想到这会成为他的理由,眼里闪过浓浓的意外,支在腮颊处的手也拿了下来,“那只猫是你的?”
南禹摇了摇头:“不是。”
听到这个答案,夜浓说不上来是失望还是庆幸,然后听他解释。
“我只是在业主群里看到了宠物认领,好奇才去了物业,看见那猫罐头和我养的那只猫吃的是一个牌子,就多嘴问了一句,才知道那是你买的。”
夜浓不知该不该信他:“几个猫罐头而已。”
南禹从她一半的话里听出了她的质疑,笑着喊她一声姐姐:“我只是想告诉你,以后买罐头,特别是那种进口价格高的,一定要看它的生产日期。”
眼看她皱眉,南禹又解释:“不是谁都能接受那么高的价格,这就导致宠物店里存货积压,你昨晚买的那几罐,保质期就只剩一个月了。”
夜浓面色一窘:“我当时没注意看日期。”
“没事,我上个星期刚买了一箱,回头我拿一些过去。”
夜浓忙摆手:“不用——”
然而却被南禹略有不客气地打断:“我和你一样都是好意,你不能拒绝我。”
的确,她也不是猫的主人,凭什么拒绝他的好意呢。
说到这,夜浓突然想起来:“业主群里还没有人认领吗?”
“早上看的时候还没有,”南禹浅浅皱眉:“你不在业主群吗?”
夜浓摇了摇头:“我只是租户而已。”
“那要不要加个微信,如果有人认领我跟你说一声,省得你去问物业了。”
虽说能一眼识破对方是借此加自己的联系方式,但他给出的理由的确正中夜浓下怀。
扫码添加好友后,夜浓看了眼他的头像,是他和一只猫的合影。
“你养的是德文啊?”
南禹被她的意外意外到:“为什么这么惊讶?”
夜浓没养过猫,对各种品种猫的了解都来自网上。
“都说它很凶。”
南禹笑出一声低音,说:“有的德文是有点凶,不过我那只还好,但是顽皮是真的顽皮,而且心眼小,见不得我碰别的猫。”
夜浓被他连续两个形容笑到:“真不知你是夸它还是贬它。”
“有机会介绍它给你认识?”
夜浓没说好与不好,将手机锁屏搁到一边:“快吃吧,我一会儿还要上班。”
相比南禹对她的好奇一一问出口,夜浓对他却毫无半点兴趣,想答的答,不想答的一笑置之。
吃完早餐,南禹将她送到会所门口:“回去换身衣服就要去上班了吗?”
他语气娴熟的好像和她认识已久,可夜浓不是自来熟的性子,她将心底的那份不自在化在嫣然一笑里:“我先走了。”
没有拜拜,没有再见,只一个轻微颔首,她便转了身。
回到家以后,洗澡、穿衣、化妆,出门,看似紧张,却繁而不乱。
到了公司,依旧是忙碌的一天。
只是午休在楼下餐厅吃饭的时候,夜浓收到了南禹的微信:【吃午饭了吗?】
夜浓看着那条短信,拧了拧眉,很轻微的一个表情,被坐在对面的阮瑜捕捉到,“怎么了?”
夜浓没有立即回复,将手机锁屏放到一边后,笑说:“早上跑步的时候认识了一个小弟弟。”
“小弟弟?”阮瑜有惊讶却不意外:“所以刚刚是小弟弟在跟你嘘寒问暖?”
夜浓被她口中的嘘寒问暖笑到,“哪有,就是礼貌地问我吃饭了没有。”
有些时候,阮瑜觉得她像是涉世未深的小女孩。
“你是不是没被小弟弟追过?”
夜浓微微一怔,接着摇了摇头:“还真没有。”
“那你可要小心了,”阮瑜给她传授经验:“现在的小弟弟就喜欢玩嘘寒问暖这一套,一日三餐问你吃了没有啊,天冷了让你多穿衣,下雨了问你有没有带伞,若是知道你家的地址,时不时的还会给你点杯奶茶配个甜品。”
夜浓被吓到了:“这么缠人?”
阮瑜抓到重要的一个信息素:“你不喜欢缠人的?”
夜浓摇头:“不喜欢。”
阮瑜很意外她的答案:“如果是喜欢的人这么对你,你也不喜欢?”
夜浓还是摇头,但是眼看阮瑜眯眼瞧她,夜浓忙解释:“主要是你刚刚说的那些,对我来说有点太过了。”
阮瑜表示不理解:“但是我刚刚说的那些,在恋爱期间都很正常好不好,难道说,你以前谈的那个男朋友没有那么对你吗?”
夜浓抿了抿唇:“我们不太发短信。”
阮瑜先是一怔,继而冷笑一声:“如果是这样,那你还真是分对了。”
夜浓:“”
她好像表达错了?
但又没完全说错,当初她和沈屹骁的确很少发短信,每天都能见到,像阮瑜说的那些文字性的关心,沈屹骁从来都只表现在行动上,在哪儿吃饭,吃什么,他都会安排好,天冷的时候,他胳膊上永远搭一件保暖性极好的绒衫,至于下雨,他不是等在女生宿舍楼下就是等在她教室门口,奶茶那些东西,沈屹骁倒是不会给她点,但是会给她泡一壶茉莉花茶。
在阮瑜一脸看尽的失望与庆幸里,夜浓没有多做解释,毕竟已经过去式,解释起来费劲且毫无意义。
不过南禹并没有像阮瑜说的那样缠人,在夜浓忘了给他回复短信的几个小时里,他没再打扰。
临下班前半小时,刘蕴才将昨晚夜浓吩咐下来的设计方案整理好报给她。
夜浓是第一次遇到所接项目和对方老总亲自对接的,所以她格外重视,于是又和设计三组开了一个会。
结束已经七点。
刘蕴跟她身后出了会议室:“夜总监,明天就我自己过去吗?”她说的是去雾色和祁孟对接项目进展这事。
夜浓扭头看她一眼:“第一次项目跟进我就过去,那以后遇到难题,岂不是还要阮总出面?”
刘蕴抿了抿唇:“知道了。”
夜浓在办公室门口站住脚:“虽说这是你第一次负责项目,但只要把准备工作做好,没什么可怕的,阐述好我们的方案,再记下对方的诉求,项目对接的过程就是沟通和调整的过程,设计工作不是数学题,从来都不是只有一个答案,放心大胆去做,但是切忌在对接过程中给我打电话问我意见,知道吗?”
刘蕴连连点头:“知道了夜总。”
*
沈屹骁的下班时间一直以来都是有下限没上限。最忙的时候,需要从早上七点工作到晚上十点,这段时间他的公私时间被打乱,完全是因为夜浓的出现,就好比今天,本来他手里还有一些工作需要处理,却因为一通电话而中止。
“沈总,您好,我是祁总的秘书张羡。上次您不是说莱欧那边若是过来对接项目,要提前一天跟您说吗?下午的时候我刚打电话确认,明天上午九点,会有一个项目负责人和一个设计师过来。”
沈屹骁问:“项目负责人叫什么?”
这次张秘书准备工作做得足:“叫刘蕴。”
沈屹骁眉心微蹙:“确定没有旁人了?”
“确定!”肯定完,张秘书又说:“会议室监控的音频也装好了,如果您需要,可以同步到您那边的电脑。”
人都不去了,还有什么好同步的。
沈屹骁:“你们做好会议记录就行,结束后让祁孟给我电话。”
那通电话结束后,沈屹骁在办公室坐了近一个小时。
手指沿着已经空掉的紫砂杯沿转着的同时,脑海里又浮现出早上她和一个乳臭未干的小男人和坐一桌吃饭的画面。
昨晚亲手做吃的给她,挨了她几记冷眼,和别的男人一块,倒是谈笑风生。
敢情在她这,好的给别人,坏的都给他。
还真当他是过期的前男友了?
第19章
夜浓一直到晚上洗完澡回到卧室才想起中午南禹的那条短信, 她还没有回复。
发过去一个抱歉的表情包,南禹回了她一个委屈的表情包过来,而后才是一串文字:「本来想问你晚上有没有时间一起去物业看看那只布偶的, 又怕你嫌我烦。」
字里行间都能听出委屈, 夜浓心里的歉意不自觉多了几分:「明晚吧。」
南禹:「真的吗?不会到时候放我鸽子吧?」
夜浓:「不会。」
夜浓:「今天业主群里有人认领吗?」
南禹:「没有。」
夜浓:「上次物业里的人说, 如果过了一周还没有人认领的话, 要把它送到宠物救助站。」
南禹:「那你有没有想过自己去领养?」
自己领养
夜浓悬在屏幕上的手指顿住。
她有想过, 但也仅仅只是想过,她打小就喜欢猫,就是因为太喜欢,所以害怕有一天会失去。
夜浓:「你养猫之前,会害怕它生老病死, 离开你吗?」
南禹:「不怕,毕竟没有我, 它也会有那么一天。」
能有这种乐观的心态真好。
当初沈屹骁看出她喜欢猫,也要给她买一只, 但是被夜浓拒绝了,知道她心底的害怕, 沈屹骁说:养或者不养,都有遗憾,但你若是养了, 就会多一份回忆。
但夜浓依旧执意地认为:相比失去后的戒断反应,她宁愿自己没有那份回忆。
夜浓深吸一口气:「时间不早啦,明天还要上班,晚安。」
然而南禹并没有因为她的晚安而结束这场文字聊天。
「你给我的微信号, 是不是你的小号?」
这个微信号是曲姚给她的那张手机卡申请的,名副其实的对公联系方式, 所以头像是默认的灰色人形图标,名字更是用的自己的真名。
夜浓实话实说:「我在京市工作期间,会一直用这个号,所以不算小号。」
早上在餐厅,南禹就问过她是不是本地人,夜浓只笑笑,如今听她这么一说,南禹心里了然:【你来这边是出差?】
夜浓:「嗯。」
南禹:「多久?」
夜浓:「说不准,好啦,我真的要睡觉了。」
夜浓的性子冷热分明,闲暇且遇到她感兴趣的,她会多聊几句,反之她也会冷淡寡言,将她骨子里的清冷发挥到极致。
所以像她这种只一眼就能让人回头还想看第二眼的女人,的确能激起一部分男人的捕获欲和征服欲,但对有些男人来说又会显得无趣。
但所有的无趣在足够精致又惊艳的皮囊之下,都显得微不足道不值一提。
所以当南禹从短信里看出她的意兴阑珊,便没有第二次的穷追不舍,哪怕还想问一问她明天早上会不会再去健身房。
这个问题,夜浓在翌日早上也犹豫了一下,都进电梯了,她又折了回来,再出门,她手里多了一个装着浴巾的袋子。
主会所有恒温泳池,每栋楼的悬浮分会所也有。
沿窗并排六七个躺椅都没有人。
夜浓没去更衣室,径直走到其中一个躺椅前,放下袋子,脱掉外套。
当她穿着一身水蓝色的挂脖挖肩泳衣走到池边,“哗”的一道水声,惊得夜浓肩膀一提,一连后退两步。
刚刚还无波无澜的水面,突然冒了一颗脑袋出来。
看清人脸,夜浓整个人愣住。
这是冤家路窄吗,怎么来游个泳都能碰见?
沈屹骁拂掉脸上的水才看清池边的人,和夜浓一样,他眼底也有怔忪,但他比夜浓更快恢复了平静。但条件反射的,沈屹骁往她身后扫了眼。
只身一人,不见昨天早上那个乳臭未干的小男人。
见她神色从震惊到犹豫,沈屹骁沉在泳池里未动。
一双被水沾湿的瞳孔,墨色清明,看似凝视,但隔着距离,其实是将池边的人从头到脚来回打量了好几遍。
倒是夜浓,虽然直面泳池,但眸光流转,心里纠结着,扭头就走显得她落荒而逃,可是下水的话,又有一种和他共浴的不自在。
余光往水池里看过去一眼,刚好和沈屹骁的视线撞上,夜浓忙将视线收回。
真是倒霉,早知道会在这里遇到他,还不如去主会所遇到那个小弟弟呢!
虽说心里有一万个不想下水的念头,但夜浓更不想被他看出自己的心虚,再说,她有什么好心虚的。
上次那份打着请她的旗号,却让她自己买单的芒果糯米饭,她还没找他算账呢!
这么一想,夜浓腰板突然就挺直了。
“看什么看!”她声音里满是对投过来的那双直白又强势的眼神的不满。
沈屹骁好笑一声:“你站在那儿不就是给我看的?”
夜浓:“”
几年不见,长相没变,无赖的气焰倒是长了不少。
因为在浅水区,夜浓只能从扶梯下水,结果刚踩下一阶,就听不远处传来一句——
“不做热身?”
夜浓瞪他一眼:“不用!”
浅水区不深,站到池底,水也才没到她腰,夜浓往不远处瞥了眼,见他还盯着自己在看,心里的恼意根本压不住。
“你能不能别看了?”
沈屹骁心情还算不错,所以即便她烦躁又不耐烦地朝自己嚷,他也没当回事,甚至还饶有兴趣。
“又不是没看过,这么激动做什么?”
夜浓脸刹时一红,撩起水就朝他那儿泼,“你再看,信不信我把你眼珠子挖出来?”
水星溅到沈屹骁本就湿漉的脸上,他八风不动,目光依旧凝视。
好似在说:我就看,你倒是过来挖。
夜浓气得脸上的红持续不下,偏偏她骨子里倔,就是不想成输家,一不做二不休似的,往池底一蹲。
结果蹲得猛了,水灌进口鼻,她又哗啦一声站起身。
在她一阵的咳嗽声里,沈屹骁叹了口气,从中等水深区游过来,随着水深渐浅,他健硕的胸膛和腹肌一点一点浮出水面。
咳嗽声被眼前的画面闷在了嗓子里,夜浓就这么眼睁睁地看着他离自己越来越近,越来越近,近到他在离自己不过半只手臂的距离前站定。
夜浓全身像是被点了穴道似的定在原地,只剩眸光乱转 ,眼睫颤个不停。
沈屹骁却弯下腰,把自己的脸递到她垂下的视线里。
“送来了,挖吧。”
夜浓眼里光影交错乱得厉害,大脑已经跟不上他节奏,表情呆呆的:“挖挖什么?”
沈屹骁食指点在自己的眼尾,“不是说要把我眼珠子挖出来吗?”
夜浓:“”
沈屹骁两只肩膀放得低,仰头看她:“又舍不得了?”
说的好像她舍得就能真的去挖似的。
夜浓剜他一眼,眼神射过去的时候才发现他竟然离自己这么近,条件反射的,她两手往沈屹骁伏低的肩膀一推。
沈屹骁压着腰站,当然站不稳,失去重心的那一秒,他手臂一伸,攥住了夜浓的手腕。
一声尖叫,伴着“哗”的一道水声。
沈屹骁背身后倒,后他一秒入水的,还有俯身压入他怀里的人。
水波四溅。
夜浓一手被他攥着,另只手的掌心压在他胸膛,沈屹骁比她更甚,整条手臂都圈在了她腰上,如一股麻绳般缠绕。
两人可谓是以相拥的姿势入水,但夜浓推他的力量不过堪堪,于是沈屹骁就着脚跟和腰□□沉,让自己完全没入水下。
而夜浓的反应恰恰相反,一边用力挣开自己的另一只手,一边用手撑着他胸膛,好让自己浮出水面。
但沈屹骁却偏不让她如愿,他水下闭气最长能坚持一分半钟,但夜浓不行,再加上挣扎,她力气消耗得很快。
眼看她眉心越皱越紧,掰他手臂的力量也越来越轻,沈屹骁墨色瞳孔一缩,撑在池底的手掌忽而撑劲。
沈屹骁带她浮出水面,没有了水下的紧迫感,夜浓紧闭的双唇这才松开,大口呼吸,却又被鼻腔里的水呛到,只剩剧烈的咳嗽。
沈屹骁掐着她腰,将她举到池边,一边用手在她后背轻轻拍着,一边问她:“当初怎么教你的?”
不止高尔夫,夜浓的游泳也是沈屹骁教的。
可是这个时候,夜浓哪还有心思回答他,她连回想的余地都没有。
沈屹骁只得自己动手,指腹压住她鼻子一侧,“把另只鼻腔里的水擤出来。”
夜浓不想听他话也只能乖乖照做,几个来回后,她好受许多。紧接着,她用那双因咳嗽带出眼泪的蒙蒙泪眼瞪向身旁的始作俑者。
“你故意的是不是?”
沈屹骁抬手将沾在她眼皮上的两缕湿发捻到一边:“难道不是你先推的我?”
夜浓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就委屈了起来,“那你就把我拽到水里吗?你这人报复心怎么那么重”
她眼泪在通红的眼眶里盘着旋打着转,声音更是哽咽出哭腔:“还是说,你是要把我淹死才甘心?”
在沈屹骁的记忆里,她很少哭,仅有的几次也是因为和她妈妈吵了架然后喝酒喝到半醉的情况下,还有一种情况就是床上被他欺负得很了。
如今被他恶作剧一般的手段惹得泪眼婆娑,沈屹骁这才意识到自己刚刚的行为有多幼稚。
眼看她眼泪砸下来,沈屹骁不由握住她肩膀把她转向自己。
“多大点事,至于报复你?”说着,他抬起手,弯曲的食指就要蹭去她泪痕时,被夜浓毫不客气地挥掉。
“你就是报复,你别不承认!”夜浓自己抹掉眼泪,“你敢说你没有因为当初是我提的分手耿耿于怀?”
这话,沈屹骁反驳不了,但他也不想承认。
“五年了,”他笑得好像很释然:“我至于因为过去那点事记到现在?”
夜浓看着他,眼里的泪似乎要凝成光,穿透他,去辨认他话里的真假。
可是他那漆黑的眼底像是一口深井,只能看到最浅表的一层。
漫不经心的、毫不介意的。
好像他真的已经将过去放下。
好像站在他面前的自己,对他来说,只是一个故人。
好像,曾经的唇舌热吻,床笫相缠,都翻页过去,想起时,再也不会在他心底掀起任何波澜。
夜浓突然觉得裹挟在肌肤上的水好凉。
那股凉意好像已经渗透皮肤,钻进骨髓,冰到了心脏。
“阿嚏——”
沈屹骁嘴角一勾,“再不上去,感冒了是不是也得怪我头上?”
夜浓吸着鼻子,扭头瞪他一眼:“不怪你怪谁?”
怪完,她身子一转,踏着水的阻力走了两步后,她又停住,身子转回来的时候,她警告:“别跟着我!”
声音带着明显的恼意,偏偏嗓子里还残留刚刚哭过的哑音,听在耳里,像是在撒娇。
沈屹骁在她转回身的那一秒,垂眸笑了笑。
自然没再跟着她,从水底一跃上了池边后,沈屹骁往最后一个躺椅走去。
夜浓从扶梯上去的时候,余光瞥过去。
后背肌肉还是和以前一样结实,腰侧也没有丝毫赘余,被五分速干泳裤包裹着的一双长腿,更是紧实有力。
随着沈屹骁弯腰捞起叠得平整的浴巾,露出后腰左侧的半翅纹身时,夜浓眼波蓦然顿住。
那是他生日时,她送他的礼物。
是夜浓亲手画的,一只展翅的紫色蝴蝶。
结果到了工作室,沈屹骁却突发奇想,要和她一人一半纹在身上。
当时是沈屹骁先纹,纹好后,跟她说不疼,结果等夜浓开始纹的时候,他还是把自己的胳膊伸到她嘴边,说疼了就咬他。
夜浓偏开视线时,吸了吸鼻腔里的酸涩。
身后传来的轻微鼻音,让沈屹骁抬手擦头发的动作止住。
转过身,见她站在扶梯旁发呆。
沈屹骁皱着眉头走过来,“真想感冒?”
话音落地,他将那张干燥的浴巾往夜浓肩膀上一披。
“去坐着。”
夜浓是在沈屹骁走远后才完全收回神识,扭头看向肩膀上的浴巾,垂在身侧的手蜷了紧,紧了又蜷,几个来回后,才攥住浴巾边角。
沈屹骁再回来的时候,身上穿着一条深色浴袍,胳膊上还搭着一条浅色。
夜浓不傻,当然知道他胳膊上那件是给她的。
但她并不打算接受,她自己也不是没带浴巾,再说了,出门过走廊就是电梯——
然而,没等她脑袋里想完全,肩膀上的浴巾就被沈屹骁抽走扔到了躺椅上,夜浓只觉肩膀一凉,下一秒,保暖性极好的长绒浴袍就压在了她肩上,夜浓被他不太温柔的动作带得肩膀往前倾斜了几分。
他何止动作不温柔,声音也透着几分不耐似的:“跟我过来。”
夜浓也不知自己到底是哪根线搭错了,在他转身后,真就跟了上去。
走过半截走廊,转身进一道门,夜浓这才意识到自己来了餐厅。
等在门里侧的侍应生一边引导入座,一边说:“沈总,茶水已经照您的吩咐备好了。”
不是临窗的位置,而是餐厅的正中央,一张四方形的乳白餐桌,两把雕花餐椅。
沈屹骁朝侍应生轻抬下巴,示意他去忙自己的,继而抽出餐椅:“过来。”
过来过来过来,一天到晚就会说过来。
弄的好像她必须对他言听计从似的。
夜浓不听他话的抽出他对面那把椅子,坐下。
沈屹骁也不气,原本握着椅背的两手改成搭着,就这么站在看她,看她哭过后还没有完全消红的鼻尖,看她身上那件已经穿好并系上了腰带的睡袍。
直到夜浓抬起三分倔的脸看向他时,沈屹骁才从椅后绕过来,坐下。
桌子上的那壶水在两人进来时刚煮沸,如今凉了两三分钟,用来冲泡今天的茶刚刚好。
沈屹骁用竹镊取了些茶叶放进白瓷碗里。
拉高注水,定点旋冲,杯中的条索状茶叶立即被这种最强注水方式梳理出秩序感。
夜浓闻到了浓郁的桂圆香。
“是金骏眉?”
沈屹骁盖上碗盖,将第一泡最香的茶汤倒入另一只白瓷碗里,放到她面前。
“我以为你看到茶叶就能认得。”
他没说错,在他用竹镊取出茶叶的时候,夜浓就认出来了。
毕竟是她喝过一整个冬天的红茶。
用沈屹骁当初的话说就是:它驱寒,你就当白开水喝。
没有比它还要香的白开水,也没有第二个人知道,她最喜欢的就是金骏眉的首冲,不够醇甘,却是最香的。
那一年,夜浓在他那里养成了很多很多个与她家庭背景不匹配的小习惯,大到住行,小到吃穿,对沈屹骁来说,是平常,但对夜浓来说,却是奢侈。但是当时的她,不觉有异,全盘接受,直到离开京市,去了香港,她才知道,她喝过的那种金骏眉一斤要五位数,穿过的随手一件外套更是六位数起步。
有钱人很多,做个手势就会有专门的人冲泡好茶,一声吩咐就会有专门的人去奢侈品牌店采买,但身亲力行去为她做这些的又能有几个。
看似幸运的遇到了一个,却也不过是抱着玩玩的心态。
他对她的好,夜浓无法反驳。
但那份好,却非真心,且有期限。
就像在养猫这件事上,他的态度是:养或者不养,都有遗憾,但你若是养了,就会多一份回忆。
的确是多一份回忆,可是也多一份痛苦。
有多爱,就有多痛。
夜浓看着面前那杯金黄色,略带微红的茶汤,所有的情绪都被她很好地压下,只剩微微一勾的唇角,“太久没喝,早就忘了。”
她看见沈屹骁握着茶壶的手指微微一紧,视线抬起,落到他脸上,夜浓嘴角弯出稍重的弧度,说:“上次在沈总家,我是不是说过,我现在更喜欢喝白开水。”
沈屹骁抬眸对上她视线,看似无波无澜的眼底,有他自己才知道的暗涌。
她喊他“沈总”,那他是不是也要回她一声“夜小姐”?
沈屹骁垂下眉眼,哂笑一声:“那照夜小姐的意思,二十岁的小弟弟是白开水?”
夜浓当时没细想他这句话的意思,以为他是借着上次她提到的二十岁小弟弟来说事。
“沈总不也年轻过?”
是,年轻过,但沈屹骁可不觉得自己的二十岁是一杯白开水。
不止意气风发好似穿堂风,还让她用求饶的眼泪、用攥紧的拳、用绷直的脚趾、用后弓的腰肢,每一个肢体语言,都是对他逞凶的狼性的最好控诉。
可是当时的她明明那么喜欢,现在呢,是觉得自己喝不惯他这种呛喉的酒,开始喜欢无色无味的白开水了?
白开水
沈屹骁想起昨天早上和她一起吃饭的那个男人,全身上下也就脸长得嫩了点,除此之外,哪里有一丁点白开水的影子?
真不知该说她天真,还是说她对男人有什么误解。
沈屹骁嘴角挂着玩味的笑:“夜小姐看男人的眼光真的有待提高。”
闻言,夜浓却眉梢一挑:“的确,但凡我眼光好点,也不会认识沈总了。”
沈屹骁哪里想到自己一句冷嘲竟被她钻了空子,以前怎么就没见她脑袋这么灵光呢。
在他的一阵静默里,夜浓心情有了明显的愉悦。
哪怕面前的那杯金骏眉已经凉掉了,夜浓也端起喝了一口,喝完,她还故意挑了挑眉:“连香气都没了。”
沈屹骁硬生生被她气笑了。
“是,夜小姐现在火气燥得很,哪需要再喝这种驱寒的红茶,”他下巴一抬,“让你那二十岁的小弟弟给你倒白开水喝去。”
夜浓之所以坐到现在没走,就是在等他现在抓狂的模样。
得偿所愿了,她唇角弯出几分沾沾自喜:“沈总别这么小气嘛,刚才不都说了吗,你也不是没年轻过——”
沈屹骁声调一扬:“我年轻时候什么样,你心里没数?”
夜浓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就因为他这句听似很正经的一句话而想歪了。
是,他大学那会儿的确是最耀眼的存在,他的长相、他的家世,又或者他的成绩,无一不是全校议论的中心。
甚至还有些八卦的女同学私下里说他是最有性幻想的对象。
而那种只存在别人脑海里的幻想,都真真实实被她体验过
不知是餐厅里的空调温度调得高了,还是身上这件长绒睡袍太过暖人,夜浓只觉得脖颈一圈燥燥的、黏黏的,连着脊背都被焐出了汗。
夜浓抬手在脖子里摩挲着:“我能有什么数”
话说得可真是轻巧。
沈屹骁凝眸看了她半敞,突然想起一件事,“你以前换下来的手机好像还在我那。”
手机?
夜浓愣了一下,“什么手机?”
问完,她心脏突然“咚”的一声,天呐,他说的该不会是
在她肉眼可见的惊慌无措里,沈屹骁提了提嘴角:“如果需要的话,我不介意找出来让夜小姐重温一遍。”
第20章
重温一遍
因他话里的这四个字, 夜浓脑海里的画面犹如指尖翻页。
坐他身,居高临下的。
躺他怀,餍足熟睡的。
有从她眼睛里拍下的浪漫烟花。
他手持仙女棒站在她面前画出的一个心。
他牵着她手爬上山顶看到的日出。
他开车带她追赶的那一场日落。
还有那么多的日常, 他给她剪脚趾甲、穿袜子、系鞋带
还有那么多的缱绻, 吻他脸、咬他耳垂、亲他喉结
太多太多。
结果分手了, 人走了, 手机却忘了拿回来。
可是都过去这么久了, 他怎么还没扔,还留着,难不成偶尔还拿出来看一眼?
脑海里定格住一幅画面,他仰靠沙发,指尖轻滑, 一张张照片在他墨色瞳孔里闪过。
如果真是这样,那他当时都是以怎样的心态去看那些过去的?
伤感还是冷嘲?
意兴阑珊还是饶有兴趣?
餐厅里的温度好像越来越高, 夜浓额头都沁出了薄薄一层汗,不知是不是缺水了, 她喉咙很干,但面前的白瓷碗已经空了。
在她说那杯凉掉的金骏眉连香气都没有了以后, 对面那人就再也没了去冲第二泡、第三泡的兴致。
夜浓抬起头,视线笔直地撞进他那双漆黑的眼睛里。
记忆里那双温柔的眉眼,不知怎的, 莫名熔了他此时眼底的玩味。
让夜浓不自觉放软了调子。
“那是我的手机,”她语气几分诚恳:“如果沈总方便,可否还给我?”
还是和以前一样,被掐到了软肋, 才能让她服一丝丝的软,但这种软却不是她的本心。
沈屹骁细细凝视她一会儿后, 却笑了笑:“我今天很忙,改天再说。”
话说完,他一丝迟疑都没有就起身出了餐厅。
夜浓目送他背影消失后,整个人如绷紧到极致断掉的弦,往椅背上一靠。
那种感觉就像是领导在给自己穿小鞋,不想穿,却又不得不自己伸手接过,违心地说一句:领导,我自己来。
所以接下来,她要怎么办?
求求领导放过自己,还是说殷勤一点去讨好领导,又或者,认真努力工作,让领导对自己有一个新的改观?
乱七八糟的想法在她脑海里一一过着,“叮”的一声,电梯门开。
夜浓掌心压在心口,一连两个深呼吸后,她才鼓起勇气走到那扇双开装甲门前。
心想,等下他开门,她一定要礼貌客气,一定要和颜悦色,最好每一个毛孔都绽放笑意,总之就是不能惹他这位太子爷有一丁点的不高兴。
一阵心理建设后,夜浓摁响门铃。
一秒、两秒、三秒
夜浓又摁了一遍。
又一个三秒、五秒、十秒过去,依旧不见门开。
难道没回来?
可他是穿着一身浴袍走的,不回家能去哪?
夜浓从手提袋里翻出手机,虽说沈屹骁的手机号早就被她删了,可那串号码却并没有从她记忆里删除。
几番犹豫后,夜浓摁下那串烂熟于心的手机号,话筒里很快传来了等待音。
每响一声,夜浓的心脏就跟着“咚”一声。
想他接,又怕他接,一番心里斗争后,话筒那边传来人工语音提示。
手机从耳边拿下来,夜浓拧眉看着通话记录里的那串手机号,虽说好几年没拨过这串号码了,但她绝对没记错。
所以没接的原因,难道是因为他拒接陌生来电?
沈屹骁的确很少接陌生来电,但夜浓的这个新号码对他来说却并不陌生,甚至还在他的手机通讯录里有它专属的名字:「Y」
至于为什么没接,是刚好那个时间他在洗澡。
当他注意到手机屏幕有一个未接来电时,他人已经到了地下车库。
秘书关昇见他从电梯间出来时,忙打开后座车门,然而下一秒又见他往前迈的双脚猛然停住。
眉宇拧了短瞬,紧接着,唇角却弯了。
让人一时分辨不出他当下的心情到底是好还是不好。
等他上了车,关昇从后视镜里看见他舒展开的五官,心里的石头这才落了地。
“沈总,羌海项目的签约仪式是下午两点到两点半,上午八点半您有一个短会,会议结束,我们就直接去机场了。”
沈屹骁阖着眼,轻应一声:“签约仪式前是不是还有一个领导会见?”
“是的,不过时间很短,十分钟就能结束。”
到公司刚好八点,关昇给他泡了一杯花茶放在一边后退出办公室。
沈屹骁点开手机,看着通话记录里被标记的红色未接字母,他目光久久定格,最终还是将手机锁了屏。
这份犹豫和迟疑整整纠结了他五个小时,在飞机落地两千公里外的城市后,沈屹骁还是回拨了过去。
原本明亮的办公室因为窗帘紧闭,光线昏暗。
夜浓歪靠在沙发里正在午休,拿在手里的手机震动时,因为没有睡熟,她眉心浅浅皱了一下,没看来电,手指轻轻一滑,电话接通。
机场VIP休息室里安静,听到话筒那边传来轻描淡写的一声“你好”时,沈屹骁很轻地扬了下唇:“你好。”
接下来便是两秒的沉默。
夜浓就是在那短暂的两秒时间里睁开眼,接通前,她不觉有意,回话的声音也不觉有异,但心里就是有一道异样的感觉,所以当她将耳边的手机拿下来看向屏幕时,一口气顿时从心底往上抽。
她几乎一秒就从沙发里坐正了,胸腔疯狂震荡,她却只能强作镇定。
“哪位?”她掐着嗓子问。
竟然反问他哪位。
沈屹骁眉眼带笑,眼底饶有兴致,配合着她:“早上你打了我电话,不知你哪位?”
夜浓忙说一声抱歉:“早上是我不小心拨错了号码。”
她掐着嗓子说话,声音细细的,虽说沈屹骁已经很久没听过她电话里的声音,但这点伎俩哪里能糊弄过他。
“这样啊,”沈屹骁食指挠在眉骨:“不知你原本是要找哪位。”
一般来说,对方听说是拨错号码的,有礼貌的会说一声没事,没礼貌的会直接挂断,这人却不按常理出牌。
早上拨通他电话的那股冲动经过一个上午的时间,已经让夜浓后悔不已,再说下去,她生怕自己会露馅。
于是她又说一次抱歉,不等电话那头给出反应,夜浓就先挂断了通话。
沈屹骁看着已经回到通话记录的界面,再回想她刚刚语气里的慌乱,不禁一阵低笑。
突然很期待下次跟她的见面,会因为那个色彩、动作还有姿势都异常丰富的手机而跟他服软吗?
“关秘书。”
关昇立马走过来:“沈总。”
“回来那趟飞机几点落地?”
“七点。”
*
一个下午,夜浓都有些心不在焉,好在今天公事不多,她百无聊赖的,一会儿看着电脑屏保失神,一会儿点开手机那通不过四十二秒的通话记录,一会儿又在想自己有没有露馅。
到了下班时间,曲姚敲门进来:“夜总监,你不走吗?”
夜浓这才回了几分神:“哦,你先走吧。”
霓虹接替下沉的暮色,将城市再次点亮。
中午吃得少,这会儿胃里空荡荡的,夜浓一边坐电梯下停车库,一边从网上搜索能勾起她食欲的餐厅。
一条微信消息从手机屏幕顶端弹出来,点开,是南禹发来的。
「昨晚的约定还作数吗?」
要不是经他提醒,夜浓真要把今晚去看物业看猫这事给忘了,想着会所那边也可以吃饭,夜浓看了眼时间,回道:「八点可以吗?」
南禹:「当然,八点我在十二栋门口等你。」
从公司回铂悦府也不过二十分钟不到,因为时间还早,夜浓先是洗了个澡,而后冲了杯茉莉花茶。
阳台凉风簌簌,两只掌心握着的玻璃杯壁很快就凉了温度。
以前从来都没有好好看过这个生她养她的城市,走的时候也不觉留恋,直到去了香港,才真正明白什么叫「身在异乡为异客」,然而后一句的「每逢佳节倍思亲」,她却没有过多的感受。
五年,和那个人的通话次数加起来有一双手那么多吗?
好像没有。
所以她应该过得很好,好到已经忘了自己还有一个女儿的存在了吧。
倒是当初那个主动放弃抚养权的父亲,对她照顾有加,时不时给她发两条消息问她近况。
夜浓嘴角笑出苦涩,与眼里倒映着的绚烂霓虹像是两幅截然不同的水墨画。
南禹在楼下看到她的时候,也有这种感觉。
浅灰色的针织三件套,密长卷发很随意的用一只玉色长簪全数挽起。
一股清冷的松弛感,可举手投足间又有一种顾盼撩人的媚骨风情。
脸上明明看不出任何的妆造,却依旧唇红齿白,一双眸,明亮清澈,整个人像是从画里走出来的。
南禹失神在想,说的秋水剪瞳,大概就是如此。
“等很久了吗?”
轻快悦耳的声音犹如莺声燕语,南禹恍然回神,笑着迎上前两步:“我也刚到。”
两人并肩往物业方向走着,南禹一会儿看地上的影子,一会儿扭头看她。
平时和女生相处游刃有余如鱼得水的他,今天却脑袋里空空的,半天才问出一句:“晚饭吃了吗?”
夜浓虽然打算去会所吃点,但并没有打算和他一起,便点了点头:“吃了,你呢?”
南禹却摇头:“还没有,匆忙赶回来,还没来及。”
夜浓顺着他话问得自然:“你是不是还在上学?”
南禹先是摇头,又点头:“我已经大学毕业了,只不过研究生在读。”
这话听着好像是生怕她觉得他年龄小似的。
夜浓忽略这种感觉,笑了笑:“你是自己一个人在这住吗?”
“差不多吧,我父母鲜少回来。你呢,”南禹视线定格在她略有低垂的侧脸:“你这次来出差会待多久?”
夜浓摇了摇头:“暂时还不知道。”
之前去海市出差,原本预计是两个月,结果一待就是半年。
南禹不知她是真不知道,还是不想说,又问:“那你是从哪个城市过来的?”
“香港。”
“香港?”南禹眼睛顿时亮了:“我父母就在香港,本来他们让我研究生毕业过去我还犹豫呢。”
夜浓听出他话里意思,有些哭笑不得:“你该不会因为我才要过去吧?”
“不行吗?”
他的不假思索让夜浓一愣,从刚刚在楼下见到他到现在,夜浓都没怎么注意看他,如今视线定在他脸上,才发现他脸膛生得实在青涩,和他健壮的体格违和到矛盾。
大概也是因为太过年轻,看她时,眼里的眸光一点都不藏着,满是他这个年龄才会有的生动和热烈。
让夜浓想起当初的沈屹骁。
不过沈屹骁和面前这个男孩子可不一样。
同样的年纪,沈屹骁却五官轮廓锋锐,一双墨色眼瞳,自带疏离和冷漠,也正是因为这样,才显得他的热烈有多珍贵。
莫名其妙又拿他来比,夜浓虽然非常不想,但也无奈,谁让她就谈过那一场恋爱呢,连做个比较都没有选择的余地。
如今面对一个小自己五六岁的弟弟,夜浓大大方方接住他热切的眸光:“你若是真的把我当姐姐,去香港的时候,我可以请你吃顿饭。”
南禹一点腼腆都不露,张嘴即来:“姐姐。”
周围安静的能听见风吹叶动的簌簌声,夜浓被他生动的表情惹笑。
*
沈屹骁乘坐的飞机七点整落地,司机听关昇吩咐,直接开车回了铂悦府。
中途,关昇几次看后视镜,虽说飞羌海不算远,但往返都不曾见沈屹骁有过阖眼。特别是回途的路上,不仅看不出丝毫的倦意,甚至还有风发的意气流露在眉宇间。
关昇在心里感叹,到底年轻啊,精力旺盛。再看看自己,四十不到,来回两趟飞机一坐,腰也酸,颈椎也硬。
一个多小时后,车子驶入铂悦府,原本是要进车库,却被沈屹骁叫停,关昇不解地扭头,却见他已经打开车门下车。
步行快到十二栋楼下时,沈屹骁抬头往上看,视线定格间是暗色,他眉心微蹙,看一眼时间,已经八点过半。
时间不算晚,但他第一反应却是:这么晚了还没回来。
进了一楼大堂,沈屹骁径直走到服务台。
今天管家是程麦当值。
“沈总。”
“夜小姐还没回来?”
从那次甜品之后,程麦心里早就暗戳戳地洞悉了这位沈总的心思,礼貌应答:“夜小姐已经回来了,但是中途又出去了。”
中途出去,经过大堂,那就是没有离开小区,去会所吃饭了?
沈屹骁点了点头,转身的时候,突然想起来:“上次那只猫找到主人了吗?”
程麦摇头:“还没有。”
“还在物业?”
“是的,沈总,不过周一的时候,夜小姐买了一个猫笼送过去。”
对猫还是那么上心。
沈屹骁浅浅勾了下唇。
月朗星疏,晚风冰凉。
通往会所有更近的沥青路面,但沈屹骁却挑了略有硌脚的鹅卵石铺设的花园小径。
在他们还没有确定恋爱关系前,沈屹骁就知道她喜欢猫,不是听来的,是看来的。
那是一个午后,在食堂后面,沈屹骁看见她蹲在一个垃圾桶旁,用她那只白皙干净的手抚着一只脏兮兮的流浪猫。
流浪猫一般都很难让人接近,可那只却在她掌心下顺从乖巧。
他听见她很是失落的声音:“我这个月的生活费已经用完了,接下来这一星期,就只能委屈你跟我吃食堂喽。”
但是她语气又很快雀跃起来:“但是你放心,如果碰到有鱼的话,我一定带来给你。”
那天之后,食堂连续一周都是新鲜的鲫鱼汤。
后来他们交往了,沈屹骁才知道,被她生活费养着的何止一只流浪猫,多得他一双手都数不过来。
有一次夜浓被猫抓伤,沈屹骁就警告她以后不许再去喂那些流浪猫,那是他们第一次吵架,冷战一个下午,以沈屹骁在女生宿舍楼下苦等她到凌晨一点而告终。
热恋期的情侣总是床头吵架床尾合。
在夜浓哑声不知控诉他多少次混蛋后,沈屹骁压着她汗津津的脊背,跟她约法两章。
吵架可以,不许不回他短信不接他电话;
喂猫可以,要戴手套。
再后来,他问她要不要养一只,她却把头摇得像拨浪鼓,说自己可能没有那么多的耐心。可她明明照顾那些流浪猫那么有耐心,一天一次地去喂,下雨下雪都不间断。
后来沈屹骁才知道,她是害怕。可是无论他怎么安抚怎样给她讲道理,她都坚持己见,说是看它们能填饱肚子就已经很开心。
他便都顺着她,只要她开心,什么都顺着她。
于是他们一起去给那些流浪猫买猫粮,还带两只母猫去做绝育手术。
太久没有去回忆这些美好,以至于一旦回想就刹不住似的。
原本是想去会所的,却不知不觉被脑海里的回忆引他走进物业中心。
等他意识到,双脚顿了一顿,转念一想,也的确好几天没见那只猫,看看也花不了几分钟的功夫,谁知,刚一进大厅,就听见熟悉的声音。
“那你白天上课,koko怎么办,是关在笼子里吗?”
沈屹骁循声看去,只见夜浓正怀抱那只布偶,坐在右手边休息区的沙发里,旁边还坐着一个男人。
正是上次在会所餐厅见到的那个男人。
和她同桌吃饭且谈笑风生的男人。
男人说了什么,沈屹骁懒得去听,注意力全在他的坐姿上。
压着腰坐,脖子前倾,脑袋前伸,侧着脸。
虽然看不见他眼神,但凭想就知道那双眼是盯着夜浓看的。
沈屹骁今天一身冷黑色西装,外套纽扣解开,露出里面依旧冷黑色的西装马甲。
一身肃穆黑色却凉不过他眉眼。
是会所的餐厅不好吃,还是小区的花园不够大,一只没有主人认领的猫,竟然还给两人创造了见面的机会?
这要是一直没人来认领,两人是准备把物业中心当成约会的地点?
凝眸半晌后,他紧绷的下颌骨突然一松,紧抿的唇角勾出淡淡弧度时,他身子一转,走了出去。
五分钟后,就在夜浓把手里那管益生菌收起来的时候,物业经理从办公室匆匆走出来,到了 服务台,他指骨磕着台面,吩咐道:“赶紧把那只布偶给沈总送去。”
站在服务台里的小姑娘叫汪雪,听完经理的话,她眼睛睁出疑惑:“哪位沈总?”
她来物业工作时间短,对「沈总」这个称呼还不是很敏感。
经理接到电话后的紧迫感还没消,不答反问:“还能有哪位沈总?”
汪雪愣了好几秒才反应过来:“你说大老板呀?”私底下,她们都喊沈屹骁为大老板。
见经理点头,汪雪又起疑惑:“为什么呀?他是猫的主人吗?”
经理心急火燎,“哪那么多为什么,”他低头看一眼时间:“给你十分钟,十二栋1201,赶紧的,别让沈总等。”
天呐,十分钟,那她岂不是得用跑的?
汪雪低头看一眼脚上的小高跟。
“还愣着干嘛,快点去呀!”
汪雪都没见过经理发这么大的火气,立马从吧台里绕出来跑到沙发前。
“夜女士,不好意思啊,这只猫,”汪雪朝她怀里指了指:“我现在要送走了。”
虽说大厅里安静,可刚刚夜浓的注意力都在猫的身上,所以压根没去注意服务台前的对话,如今听她这么一说,愣了一下:“是找到主人了吗?”
当然不是猫的主人,但汪雪不知道怎么解释,毕竟她现在也一脑子浆糊。
正踌躇着不知怎么说时,经理走过来。
“不好意思这位女士,这只猫现在已经有人认领了。”
“认领?”夜浓皱眉:“不是猫的主人?”
时间紧迫,经理眼神示意汪雪,让她先把猫抱过来。
汪雪忙伸手:“夜女士,那边要得急,我先送过去,这是我们经理,你有什么疑问,问他就好。”
如果是主人来认领,夜浓一句多余的话都不会,但现在明显不是。
她抱着布偶的动作没有松,问经理:“不是说非主人认领,需要一周后吗?”
规定当然是这么规定的,但现在大老板发话了,经理除了无奈就只能照做。
“夜女士,你让我们工作人员先把猫给沈总送过去——”
“等等,”夜浓揪着他话里的两字,打断:“哪个沈总?”
经理懵了:“”
他刚刚说沈总了吗?
夜浓在他茫然又惊诧的表情里,眉梢一扬:“你口中的沈总该不会是沈屹骁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