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里装着一个人就必须要和他在一起吗?
在遇到沈屹骁之前, 夜浓的确是这么认为的。
她是个敢爱敢恨的性子,喜欢就追,不喜欢就放弃, 在爱情里, 她觉得非黑即白, 绝不存在灰色地带。
然而和沈屹骁的分手让她明白, 有些人是适合装在心里的。
当初分手是因为他对感情不认真。
如今再回头看, 其实家世才是横亘在他们之间最大的障碍。
当然,这并不表示她会看轻自己。
人,生来就不平等。
这个道理,她很早就知道。
而他沈屹骁又怎能不知。
沈屹骁当然知道,所以接到母亲的电话, 让他晚上和梁氏企业的梁正浩夫妇吃饭时,他就懂了。
“是不是还有他们家的千金?”
沈母避重就轻:“以前咱们俩家关系一直不错, 不能因为你父亲走了,就让这关系断了, 你说是不是?”
“那行,”沈屹骁答应着:“等下我问问我女朋友晚上有没有时间, 有的话我带她一块儿。”
“你谈女朋友了?”
相比话筒那边的讶异,沈屹骁的回答带着惬意的笑痕:“怎么,我谈女朋友, 你很意外吗?”
“谁家的?”
为什么一定要是「谁家的」。
沈屹骁笑了,语调端得散漫:“我自己家的。”
“你这孩子——”
沈屹骁打断话筒那边的声音:“我爸去世的时候,我就跟您说过,公司的事您别管, 我感情上的事,您更别插手。”
这么多年来, 沈屹骁对这位名义上的母亲一直都是这个态度。
然而,沈母却没把他似是而非的警告当回事,“我怎么能不插手,你父亲——”
沈屹骁再次打断她,“您若是拿我爸说事,那您应该记得,他去世前交代给您的任务是照顾好老爷子,可不是来管我。”
他声音还是那般的云淡风轻,但语气却能听出明晃晃的不善。
沈母不说话了。
沈屹骁也没多少耐心给她:“饭局要么您自己去,要么就帮我推了。”
电话挂断,沈屹骁看了眼时间,已经九点五十,距离夜浓打来的那通电话已经过去四十分钟。
说不上来是想问她手机找到了没有,还是想看看自己是否被她从黑名单里放了出来。
短暂犹豫后,沈屹骁拨了电话过去。
听过太多次电话那边传来的忙音,以至于这次,他都没敢立即将手机贴到耳边。
可是办公室里太静了,静到他不仅清楚听见急促的“嘟”音,就连自己心脏急剧跌宕的声音也听见了。
震耳欲聋,让他瞬间难掩烦躁地深吸一口气。
想不通,明明都跟她解释清楚了,怎么还不把他的号码从黑名单里删掉。
还是说,她压根忘了这事?
沈屹骁抓起外套走出办公室。
刚好黎雪抱着一沓资料从秘书办里出来:“沈总,您要出去吗?”
沈屹骁双脚一停,突然想起十点半有个会。
“会议取消。”
“好的。”
“等等——”
黎雪本就站在原地,见他转过身来,忙迎上前:“沈总还有什么事要交代的吗?”
视线扫过她脸,沈屹骁眯了几分眼角:“上次你去给奶酪送药的时候,在电梯里跟夜浓说了什么?”
夜浓?
是前天那位夜女士?
黎雪反应迅速:“没、没说什么。”
“没说什么?”沈屹骁气势一 沉,锐利的眼神锁在她脸上,“你确定?”
黎雪被他那双黑漆漆的眼睛看得背脊一凉,定在原地的双脚都忍不住往后退了一小步:“真、真的没说什么,前天夜女士来找您之前,我连她姓什么都不知道的。”
说完,她又突然想起来:“哦,当时她在电梯里没摁楼层,我就问了一句,她说,她说”黎雪拼命回想:“说是什么东西落在楼下了。”
见沈屹骁好似还在等她下文,黎雪声音都变了调:“真的就只说这些。”
沈屹骁也不是有意为难她,但是他实在想不通,因为早上夜浓跟他说的是:我都看见她来你家了。
可是当时他明明是站在电梯门口的,包括后来给奶酪喂药,黎雪也是蹲在门口喂的,自己压根就没让他进过家门。
除非
沈屹骁眉心一凝,“在那天之前呢,你去给奶酪喂食,有没有看见她?”
黎雪点头:“有一天早上,我刚到,她去摁了门铃。”
沈屹骁顿时倒吸一口气。
看出他情绪有了波动,黎雪忙解释:“但是当时我就只说了句你好,其他就什么也没说了。”
还需要说什么?
说什么能比出现在他家里更有说服力?
沈屹骁压着情绪:“当时为什么不跟我说?”
这种小事也需要跟他报备吗?
黎雪吞咽了一下:“抱歉沈总,以后再遇到这种事,我一定跟您说。”
“还有下次?”沈屹骁差点气笑了。
蓦地,他心里突然闪过另一件事:“当时是哪天?”
“是”
不等黎雪记起来,沈屹骁就说:“关昇把喂猫这件事交给你的第三天?”
黎雪愣了一下,“您怎么知道?”
他怎么知道?
因为夜浓就是那天把他删除拉黑的。
沈屹骁目光凝着一层冷意,“你闯的祸,你自己解决。”
看似平淡的语气,却字字如刀,不容置喙。
黎雪肩膀一抖,就这么懵怔地杵在原地。
几分钟后,秘书办的门边缓缓探出两颗脑袋。
“黎秘书?”
黎雪还整个人没有反应过来,扭头,对上两双好奇又震惊的眼睛,然而头顶摄像头,她又不敢多说一个字,直到被两个同事招手进门。
她这才委屈地撇嘴:“我明天是不是不用来了?”
三个女秘书里,就数黎雪资历最浅,工作时间也最短。
其中一个女秘书叫王心蕊,在东沈任职两年零四个月,深知沈屹骁的脾气。
“你就算不来,这事你也得给沈总解决好了才能走。”
黎雪两条眉毛都要撇成八字:“可我都不知道我闯了什么祸,怎么解决?”
王心蕊和对面另一个女秘书钱歆相视一眼后,又齐齐看向她。
刚刚两人已经竖着耳朵将来龙去脉听了个干净,心里早就跟明镜似的了,却没想到她这个当事人还傻傻摸不清状况。
王心蕊简直不敢相信,“沈总都说得那么明显了,你还没明白?”
黎雪无辜地眨了眨眼:“他说什么了?”
平时看着那么机灵一姑娘,关键时候却犯傻。
王心蕊压低声音:“那位夜女士啊,你看不出她和沈总的关系?”
黎雪眸光闪烁了两下:“她不就前天来找过沈总一次吗,上次我去沈总那的时候,他俩面对面都没有说话。”
“新人啊,”钱歆叹气:“看来有必要给你科普一下我们沈总大学时的恋情了。”
沈屹骁大学时的‘那点事’其实不算秘密。
有心人只要多打探就能略知一二。
在黎雪极为生动的表情起伏里,钱歆端起保温杯,喝了一口与她二十六岁的年纪极为不符的枸杞茶。
“现在知道那位夜女士是何方神圣了吧?”
黎雪脸上俨然一副知晓真相后的恍然大悟,但是有一个重要的信息,她没捋明白。
“既然是夜女士提的分手,那沈总应该恨死她了呀。”
“没有爱,哪来的恨?”
王心蕊在一旁疯狂点头:“而且咱们沈总五年来都没谈过女朋友,这说明什么,你还不懂吗?”
黎雪倒吸一口气:“那我岂不是只要从夜女士,哦,不对,”她立马改口:“从我们未来沈夫人那里下手就可以了?”
她突然一句「沈夫人」,差点让钱歆把还没来及咽下的枸杞茶给呛出来。
倒是王心蕊,“啧啧”两声:“难怪关秘总说你机灵呢,你刚才如果在沈总面前也这么喊,哪还有现在这档子的烦心事。”
黎雪眼眸一转,心生一记:“那如果我帮着沈总让他们和好呢?”
王心蕊和钱歆你看我一眼,我看你一眼。
“那我离升职加薪的好日子还远吗?”黎雪霍然起身:“我现在就去!”
*
虽说昨天是自己的生日,但夜浓却没吃几口饭,肚子饿到现在,早就饥肠辘辘地直叫唤。
谁知二楼分会所过了九点半便不再提供早餐服务,而午餐要到十一点才能开始。
服务生说:“女士,您也可以去我们的主会所,那边的一日三餐不限时。”
也只能这样了。
夜浓说了声谢谢。
到了一楼,经过服务台的时候,管家程麦喊住她:“夜女士。”
夜浓回头,见她拿着一个快递盒走过来。
“这是您的快递,昨天傍晚送来的,本来想给您送上去,但摁您家的门铃,没反应。”
夜浓伸手接过时,心里闪过疑惑,这几天,她没从网上买过东西。
“谢谢。”
程麦笑着回了声不客气。
出一楼大厅,往会所去的路上,夜浓看着盒身上贴着的快递信息。
寄件地址是本地的,寄件人名她不认识,电话留的是固定电话。
好奇心的驱使下,还没走到会所,快递盒子就被她拆开了。
里面是一个墨蓝色的玻璃状盒子,看着很是精巧。
拿掉上面的盒盖,里面是一个圆状球体。
表面看似光滑,瓶身里却做了切割设计,所以光线下,它折射出来的光涣散而不刺眼。
看着像是一个精致的摆件。
夜浓凑近闻了闻。
有苦又甜的混合气味,很霸道,有点像
黑咖啡和柑橘,好像还有一丝茉莉的清新,但是咖啡的味道过于浓郁,将其他的味道,盖得只剩依稀。
是香水?
夜浓一脸疑惑地转动球身,可若说它是香水,它周身却是封闭的。
路过一个果皮垃圾箱,夜浓刚想将盒子扔进去,却发现里面还有一张卡片。
上面是手写的四个字:生日快乐。
龙蛇般矫健的笔锋,让夜浓捏着卡片一角的指尖蓦然收紧。
这字迹,哪怕五年未再见,夜浓也依旧一眼认出是谁写的。
快递盒没拿稳,掉在了地上。
夜浓看向掌心那块沉甸甸的玻璃球,明明托在她掌心,却好像压在了她心头。
她又将快递上的信息辨认了几遍。
寄件人名不是他,号码也不是他,可见他是不想被她知道这个东西是他寄来的,可却又堂而皇之的亲笔写下「生日快乐」四个字。
他这是笃定五年过去,她认不出他的字迹了吗?
几分失魂落魄里,夜浓来到会所的三楼餐厅。
暖气开得足,夜浓脱下外套时,服务生送来菜单。
“一份海鲜炒饭,一杯果汁。”
她现在没什么多余的心情,只想将饥肠辘辘的胃填饱。
服务生走后,夜浓又将那张看似硬实实则质地柔软的乳白色卡片拿到手里。
很奇怪,看到这四个字时,明明是那么的深信不疑。几分钟过去,她突然又开始不确定。
夜浓照着快递单上的寄件人电话,拨了过去。
“你好,东沈集团。”
不算意外的回答,还是让夜浓心脏缩紧了一下。
“不好意思,我打错了。”
电话挂断,她目光偏转,视线刚一落到旁边的玻璃盒,她就怔住了。
原本的透明玻璃球竟然变成了墨蓝色。
她顿时想到早上那个蛋糕。
圆形糕身,立在墨蓝色的蛋糕底座上。
和这个玻璃球,异曲同工的像是一个系列款。
凝眸间,放在一边的手机震了。
是一串没有存进通讯录的陌生号码。
“喂?”
“是我。”
短短两字,让夜浓胸腔莫名紧了紧。
她掌心压在心口,将情绪调整才开口:“什么事?”
偏冷的音色让沈屹骁拿着手机的手指悄然握紧。
黎雪说的那些话原本让他心头积了浓浓的郁气,但是也让他后知后觉意识到另一件事。
就是那个落雨的晚上,他在环鼎大厦门口看见的那个男人。
这段时间,他一直以为夜浓将他拉黑删除是因为那个男人,原来不是,原来她是因为误会了自己和黎雪的关系。
这怎能不让他心生窃喜。
可是她此时此刻漫不经心又夹杂冷漠的语调,让沈屹骁抱有的那点侥幸突然就没了。
“在哪?”他声音里有着明显的小心翼翼。
默了几秒,话筒那边才传来声音。
不是——「要你管」
也不是——「关你什么事」
而是:“沈总有事吗?”
一句话,将他们的关系拉远至最初。
他喊她「夜小姐」
她喊他「沈总」
沈屹骁只觉一颗心被宕至谷底。
如果说昨晚发生的一切都没有在她心里掀起任何波澜,那之前他在办公室里跟她说的那些话,她也有恃无恐吗?
沈屹骁压下心底情绪,“我在你家门口。”
虽然他刚刚有好一阵的沉默,但夜浓并没有挂断电话。
她也不知道自己在等什么,在期待什么,但是传来耳边的声音,让她心里蒙出失落。
她不冷不热地“哦”了声:“我不在家。”
“什么时候回来?”
“不知道。”
沈屹骁无奈到失笑:“非得这么跟我说话吗?”
还好意思说她。
一个生日,做了这么多,只字不提就算了,就连寄张生日卡片,都不敢留自己的名字和电话。
偷偷摸摸的,生怕别人知道似的。
越想心里越堵得慌。
夜浓没好气:“沈总平时听了那么多的阿谀奉承,都听不腻?”
整天就跟小炮筒似的。
还是醉酒了更惹人疼。
沈屹骁对她气不起来,顺着她的话说:“那你说两句给我听听?“
送礼物怎么不见这么厚脸皮?
夜浓懒得跟他说:“沈总如果没有要紧事,那我就挂了。”
“你这女人,”沈屹骁有些哭笑不得:“早上我怎么跟你说的,都忘了?”
早上说了那么多,谁知道他指的是哪句。
夜浓嘴角往下撇:“我酒后断片,沈总又不是不知道。”
都过了一夜了,还断片。
“那你现在回来,我再跟你复述一遍。”
夜浓看着面前还没动一口的海鲜炒饭。
真不知这人哪来的底气,觉得自己比她填饱肚子还重要。
“那你等着吧!”
不给他再开口的机会,夜浓就先挂了电话。
自然也听不见拿着手机的人气出一声无奈。
沈屹骁看着已经跳转回通话记录的手机屏幕。
这么多年了,敢这么挂他电话的,还是只有她。
电话挂得斩钉截铁且迅速,点的海鲜炒饭更是被她三下五除二解决。
一口气将果汁喝得只剩浅浅一个杯底,夜浓眉心蹙了一下。
她这么着急做什么。
然而她虽这么想,但却没有影响她离开餐厅的速度。
只是没想到,刚走进一楼大厅,就看见了黎雪。
那位,沈屹骁口中,和他并无关系,只是来喂猫的女秘书。
第42章
接到对方看过来的眼神, 夜浓礼貌又不失敷衍地笑笑。
但是她明显感觉到,对方这次看她已经和之前大不相同。
带着点探究的打量。
虽然沈屹骁说这人和他没有上下属之外的关系,但是夜浓心里的怀疑并没有完全打消。
以至于她对自己夜宿沈屹骁家这事还有几分心虚。
她甚至在想, 这人该不会是听到了什么风声过来跟她兴师问罪的。
如果是这样, 她要怎么解释?
说昨晚她喝醉了, 什么都不知道?
可是沈屹骁都说和她没有关系了, 而且奶酪身上穿的骆马绒背心
心头正乱着的时候, 只见对方朝她走来。
“夜女士,您终于回来了。”
夜浓微微一愣:“你在等我?”
“嗯,”黎雪嘴角挟一缕礼貌微笑:“我想着上去,但没有门禁卡。”
夜浓懂了,这是要‘蹭’电梯和她一块上12层。
她不免觉得好笑:“你都有他家门锁密码了, 怎么会没有门禁卡?”
“是这样,”黎雪解释得不露痕迹:“沈总家的门禁卡, 只有他出差期间,关秘才会给我, 沈总回来后,我是要上交的。”
眼眸微转间, 夜浓回忆起摁响沈屹骁家门铃的那个早上,那天他的确是在出差。至于后来在电梯里遇到这位秘书
夜浓眉心紧了一下。
当时沈屹骁是等在电梯外的,所以, 是因为她没有门禁卡,沈屹骁才会出门等她?
若是这样的话,两人的说辞就对上了。
那今天呢?
沈屹骁在家,她又为何上门?
而且还说在等她
在夜浓没有明说, 但暗含疑惑的眼神里,黎雪轻叹一口气。
“实不相瞒, 夜女士,我今天是趁着沈总不在,偷偷过来的。”
“偷偷?”夜浓眉梢轻挑:“为什么?”
来的路上,黎雪可谓是绞尽脑汁。
直接解释显得太刻意,讲不好会让沈总的这位前女友觉得她和沈总串通一气。
若是婉转的话,那方式方法可就不止一种了。
到底是以聊天的方式带出事实更让她信服,还是以卖惨的方式博得她同情理解沈总对她的在乎。
想来想去,黎雪决定中和。
既能解了这位前女友对她的误会,又能将沈总完美摘出来保全他的面子。重点是,还能表现出她处理问题的技巧。
如此一来,升职加薪还不指日可待?
黎雪低头,指尖抠在左手中指位置:“我戒指找不到了,不知是不是上次喂完奶酪洗手的时候摘在了卫生间。”
她心虚的眼神往旁边瞄了一眼:“所以想趁着沈总不在,过来看看。”
说到这里,她又将表情一秒切换成委屈:“那戒指是我男朋友送我的,要是让他知道我给弄丢了,指不定要多伤心呢。”
夜浓怔在原地,一时不知该作何反应。
说不后悔是假的,如果当时她选择问他,而不是一味的将他拉黑删除,他们现在是不是就是另一种现状。
但是转念一想,就算他当时解释了,她就一定会信吗?
就好像今天早上,他也说和这个秘书没有关系,她不还是深陷在对他的猜测里?
各种复杂的情绪从她眼睛里跑出来,都被站她对面的黎雪看得清清楚楚。
她没说话,给足了这位前女友自行揣摩深思的时间。
直到夜浓将视线凝回她脸上。
黎雪忙做央求状:“夜女士,我可以跟您一块儿上去吗?”
短暂的时间里,夜浓已经将所有情绪压下,她点头,但同时她也善意提醒:“不过他好像在家。”
“啊?”
这么巧的吗?老天也太会遂她的愿了。
黎雪压下心头窃喜,故作为难:“夜女士,那您能帮我一个忙吗?”
夜浓几乎一秒就猜到了她的意图:“你想让我去帮你找戒指?”
黎雪一连几下点头后,语气真切:“我知道我这个要求很唐突,但我晚上要和男朋友吃饭,我怕”
平心而论,自己和这位女秘书只有过几面之缘,还远不到去帮她这种忙的地步,可今天若不是她,自己对沈屹骁的误会又怎么可能彻底解开。
但是她要拿什么做借口去敲他的门?
想到这,夜浓不免皱眉:“说到底你也是因为公事才不小心遗落了戒指,你跟他明说就是了。”
黎雪当即把头摇成拨浪鼓:“万万不可的!”
在夜浓不解的眼神里,黎雪都佩服自己的反应力:“夜女士有所不知,沈总不喜欢他在家的时候让外人进门。”
她就这么顺理成章的解释了另一件事:“你还记得我跟你说过奶酪生病吗,就上次我在电梯里遇到你那次,当时是关秘书打电话让我过来的,就那种情况下,沈总都没让我进门,我还是蹲在门口给奶酪喂的药。”
夜浓:“”
黎雪叹气:“你说的因公遗落戒指是没错,可到底也是我粗心大意,这对我们秘书来说是大忌,而且还发生在沈总眼皮子底下,马上就年终考核了,这要是被沈总知道”
她哭腔都漫出来了,夜浓于心不忍:“你别急,我、我等下去帮你看看就是了。”
黎雪顿时把脸一抬,泪盈盈的眼睛瞬间就弯出了笑痕:“真的吗?”
她都把话说到这份上了,夜浓无奈又没辙:“但是我不保证能找到。”
说到这,夜浓想起来:“你上次过来是什么时候?”
本来丢戒指一事就是她凭空捏造,再加上她的确有段时间没过来了。
黎雪闪烁其词:“有段时间了,沈总这段时间虽然有出差,但都是当天往返,所以我不需要过来。”
“你确定是丢在他那儿了吗?”夜浓问。
黎雪摇了摇头:“也不是特别确定,主要是我在其他地方都没找到,所以才想着来沈总这看看的。”
眼看她又面露难色,黎雪忙说:“夜女士,您就帮我去看看,没有也没关系的。”
帮人的话都说过了,夜浓也只能硬着头发点头:“那你在这等我,我上去帮你看看。”
“夜女士,”黎雪喊住她:“我给你留个联系方式吧,如果没有,你发个短信告诉我一声就行,就不用再麻烦你下来一趟了。”
留了电话,又目送夜浓进了电梯,黎雪轻轻挥摆的小手还没来不及放下,大脑就开始高速运转。
自己做了这么多的努力,怎么说也得让领导知道吧,不然她图什么?
但是一想到沈屹骁那冷得几乎蹿出凉气的声音
算了,还是发短信吧!
这样也算给自己的‘补救’留一个证据。
黎雪拿出手机,指尖在屏幕上迅速点着。
「沈总,我刚刚已经跟夜女士解释过了,用的很婉转的方式,相信已经消除了夜女士心里的误会。」
至于戒指,黎雪没有提,毕竟这种小手段,她不保证能被所有上司接受并认同。
而夜浓上门这事,她更是没说,万一那位夜女士临时变卦没去,那她岂不是给自己挖了另一个大坑?
而此时的沈屹骁正压着腰坐在沙发里。
准确来说,他已经坐了将近二十分钟,这期间,他一直看着对面茶几上的几样生日礼物。
一切都好像他走时的模样。
蛋糕盒安安静静地卡在上面,两只陶瓷杯的杯耳相挨。
而那首饰盒里的项链更是没有一丝被取出来过的痕迹。
是没有进门,还是没有看见?
若是看见了,刚才电话里不该是那种语气的,还是说,这几样东西在她眼里,压根一点意义都没有?
又或者觉得他小气了?
天知道他多想高调,多想给她一场铺天盖地的浪漫,可是他们现在这种局面,他哪里敢?
万一真把她逼急了,两手一甩回了香港
沈屹骁深深一个呼吸。
后背刚一压进沙发,就听见外面电梯停落的声音。
夜浓知道他在家,但没想到他会把宽敞的双扇装甲门全部敞开。
这是唯恐听不见电梯的提示声?
刚一抬脚准备往右转,余光里就闪出一道深色的人影。
夜浓条件反射地看过去,不偏不倚的,和斜对面看过来的那双眼撞了个正着。
虽说她答应了帮黎雪找戒指,但该怎么面对沈屹骁,夜浓还没想到。
而刚刚留了黎秘书手机号恰好给了她一个「不急」的借口。
夜浓抬手就往自己家的方向指去:“我、我去穿件衣服。”
这话任谁听着,都还有另一层意思:我穿上衣服就来找你。
沈屹骁心里暗暗松了一口气:“好。”
他虽答应,但却没有站在原地等。
眼看他跟了过来,夜浓直接懵了。
她懵的时候,眼睛里会眨出几分不染尘色的清透。
在她的茫然无辜的眼神里,沈屹骁却浅浅笑了声:“怎么这么看着我?”
“你、”夜浓忍不住结巴:“你过来干嘛?”
“等你。”
“不用,”夜浓抬手往他身后指了指:“你先回去,我、我等下——”
“多久?”沈屹骁都不等她说完:“等下是多久?”
夜浓:“”
起码得等她找出妥帖的理由吧,毕竟戒指在他家的卫生间。
想到这,夜浓顿时后悔。
这么乐于助人干嘛!
杵在她身侧的高大身影落下来的影子几乎要盖住她。
让人无法忽视,无法冷静。
夜浓抬手就去推他,结果掌心刚一贴到他胳膊,手腕就被沈屹骁捉住了。
“刚刚去我那边了吗?”
夜浓表情一呆,来不及思考就摇头:“没有。”
本来沈屹骁是不确定的,但是她眼神里有着明显的躲闪。
“奇怪,”沈屹骁蹙起眉,声音带出明显的困惑:“那蛋糕盒上的丝带怎么解开了。”
有丝带吗?
夜浓眼眸转了两圈,她记得那圆形的盖子,一下就拿起来了。
夜浓眼睫一抬,眼看他眼里闪过狡黠,夜浓才后知后觉他在套她的话。
她脸一红,抬起另只手就去砸他。
那只装着玻璃球的快递盒掉在了地上。
夜浓往地上看了眼,目光不由得变软,然而捉在她手上的力道让她一点点下陷的心捞了出来。
再抬头,夜浓眼里的倔强又回到了从前,“松手。”
“不松。”
“你这人,”夜浓用力挣了两下,“你到底松不松?”
“那你去我那边。”
以前怎么没发现他这么缠人呢。
夜浓拿他没辙,但也不愿就这么三言两语被他哄好:“都说了过一会儿了。”
谁知道她会不会门一关就再也不出来。
沈屹骁不妥协,但退了一步:“那不然我来你这。”
来她这还怎么找戒指。
夜浓剜他一眼:“你怎么这么烦人。”
怨瞪瞪的小眼神,落在沈屹骁眼里却那么生动,他唇角一弯,松开她一只手,另一只从握着改成牵着。
夜浓就这么低着头,眼睁睁地看着他灵活地撑开自己的五指。
掌心相贴,十指紧扣。
那一瞬,夜浓明显感觉到了自己心跳的加速。
双脚一边不受控地跟着他,夜浓一边在心里问自己:你就准备这样妥协了吗?
妥协于他一样又一样,让她内心一次又一次动荡的生日礼物。
还是妥协在他「一年而已,远不够我尽兴」的威逼下。
她不知道。
暖在她掌心与指腹间的温度,让她无法静下心来思考。
但被他这么牵进家门,却让夜浓意外找到了去卫生间的借口。
感觉到她手的挣脱,沈屹骁几乎一秒收紧了她的指腹。
夜浓垂着眉眼:“我想去卫生间。”
短暂怔愣后,沈屹骁这才缓缓松了口气,“你去。”说完,他才慢着动作松开她手。
视线追着她进了卫生间以后,沈屹骁回到门口,将双甲门门关上。
而此时的夜浓,视线扫过一览无遗的双人洗手台。
别说戒指,就连一根头发丝都没见着。
夜浓轻轻拉开下面的几层抽屉,也没有。
难道在他卧室的卫生间里?
虽说这个可能性不大,但万一呢?
可是她又要找一个什么样的借口再去他主卧的卫生间呢?
想到这,她眉心拧出烦躁:“烦死了。”
没有被刻意压着的声音,透过门缝,实实在在地传了出去,刚好被倚在门口等她出来的人听了个正着。
沈屹骁瞬间站直。
等在门口,惹她烦了?
他来不及深想,转身就走,然而走了几步,他又回头。
那么厚实的木门,她是怎么知道自己站在门口的。
“咔哒”一声,沈屹骁忙扭回头去,默了几秒,他才故作自然地转身。
小心翼翼的眼神,不算刻意地落到夜浓脸上。
眉心皱着,嘴唇抿着。
没有明说的烦躁呼之欲出。
沈屹骁不自觉抬手勾了勾眉骨,再一回头,见她往走廊方向看。
沈屹骁忙说:“奶酪应该在卧室。”
这句话狠狠提醒了夜浓。
上一秒因苦思冥想而深锁的眉心一瞬展开。
“我去看看它!”
沈屹骁愣在她近乎雀跃的声音里,等他反应过来刚要跟上去,又见夜浓突然转身。
“你能不能别跟着我?”
沈屹骁就这么停在了原地。
虽说她忽起忽落的情绪让沈屹骁很是摸不着头脑,但她此时的好心情却让沈屹骁觉得不失为一个好时机。
只是没想到,等她再出来,那表情似乎又凝到了冰点。
沈屹骁一颗心随她的心升起又坠下,“怎、怎么了?”
夜浓瞥他一眼:“没怎么。”
没怎么还有鬼了呢!
沈屹骁第一反应就是:“它抓你了?”
话还没落音,他就几个大步走到了夜浓面前,只是没等他捉到她的手,夜浓就后退了一步。
唯恐被他沾到、碰到。
沈屹骁都快被她逼疯了,手臂一伸,揽住她后退的腰肢。
“你到底想要我怎么样?”
他下颚轮廓绷得紧,情绪想收敛却压根收不住。
夜浓愣了一下,似乎没懂他为什么会说出这种话。
抬头对上他那双压迫感极强的眼,她一时竟不知该作何反应。
就这么僵在了他的手臂与胸膛之间。
可对沈屹骁来说,她在面对他时表现出来的顺从,又或者风轻云淡才愈加让他心慌。因为这说明,他的存在已经在她心里掀不起任何的波澜。
他不允许。
而两人静谧而长久的对视,让周遭的空气都滞住了一般。
面对她丝毫不露怯、不服软的眼神,沈屹骁笑了:“看来你是真没把我那天的话放在心里。
“既然这样,”沈屹骁主动松了搂在她腰上的手:“那我就只能找阮总了。”
夜浓只觉眉心一跳:“你找她做什么?”
刚刚那么搂着她都没有反应,提到公事,情绪却一秒有了变化。
可见她对这份工作有多么重视,既然这样
“去我那办公怎么样?”他眉梢一挑。
看似漫不经心又几分征询的语气,可每一个字每一个音节,都透着不给人置喙的斩钉截铁。
夜浓只觉得胸腔一阵局促,“你开什么玩笑?”
“我像在开玩笑吗?雾色和你们莱欧的合同已经签了将近两个月,可你们却连基本的立意都拿不出来。”
他转过身,慢着步子往客厅去的同时,声音也慢慢悠悠地传来。
“如果不是你们的办公条件有问题,难不成是你夜总监的能力不行?”
夜浓追到他身后:“到底是我能力不行,还是你故意刁难,沈总心里难道不清楚吗?”
沈屹骁转过身来:“我清不清楚不重要,重要的是你,夜总监清不清楚。”
后面的话几乎被他一字一顿地说出来。
夜浓冷笑一声:“所以沈总是准备用强的?”
沈屹骁目光定在她脸上,侵略的眼神一点都不藏着掖着。
“如果强的对你有用,”沈屹骁朝她笑了笑,“我倒也愿意试一试。”
第43章
夜浓以为他就是说说, 没想到他真的给阮瑜打了电话,而且还故意挑她走到自己家门口才说了最后两句。
“当然,夜总监已经答应了。”
“那就谢谢阮总了。”
隔着不远, 却也一点都不近的走廊, 夜浓气得跺脚:“沈屹骁, 我什么时候答应你了!”
沈屹骁半个身子隐在门里侧, 已经被他挂断的手机被他扬手挥了挥。
“周一见, 我的”他还故意停顿了一秒:“夜总监。”
门锁“滴答”一声的同时,夜浓口袋里的手机也震了。
不用看就知道是谁打来的。
本来没想把沈屹骁和雾色的关系跟阮瑜说的,眼下,不说也不行了。
“喂?”
“怎么回事?”阮瑜整个人一头雾水:“刚刚沈屹骁给我打电话,说要把你借调到他那边。”
甲方向乙方借调员工, 虽说少见,但也不是没有过。
但是真正让阮瑜没想到的是:“他刚刚还说雾色是他名下的公司, 你知道这事吗?”
夜浓深吸一口气:“知道。”
“你——”
夜浓知道她想说什么,打断她:“但我也是刚知道不久, 还没来及跟你说。”
阮瑜将信将疑:“真的?”
“真的,”夜浓问:“你能不能告诉我, 他刚刚电话里都跟你说什么了?”
阮瑜:“他上来就说两家合同快到期了,然而我们这边却还拿不出一个让他满意的方案,他问我要解释, 我当时都愣了,问他和雾色什么关系,结果他说雾色是他名下的公司,还说我若是不信, 可以给我看他和祁孟的协议。”
“然后呢?”夜浓问。
“然后他就问我方不方便把你调去他那边,我说当然不方便, 毕竟你手里不 止这一个项目,然后他就说如果我们这边有事,你可以随时走,我就有点犹豫嘛,然后他声音就变了,说若是这样也不行,那以后咱们莱欧就别想在京市接到项目。”
夜浓:“”
刚刚阮瑜在电话里没来及琢磨,如今自己再说一遍过程,觉察到了不对劲。
“他突然这么不讲情面,你俩是不是吵架了?”
夜浓想都没想就否认:“没有。”
隔着手机,阮瑜看不到她表情,只能从声音里辨她情绪:“所以他把你调过去,是假公济私还是真的为了沟通方案?”
夜浓当然希望是后者,但眼下,他的目的已经很不单纯。
不该妥协的。
毕竟只是一份工作。
可真的就要因为他,放弃这四年来的努力吗?
凭什么。
原本眼里失焦的闪烁突然凝出了坚定。
不是说要对她用‘强’的吗,她倒要看看,他能‘强’出什么花样来。
夜浓走到落地窗前,“我会尽快把方案定下来,你放心吧。”
*
周末两天,夜浓都没有见到沈屹骁,也没去注意听隔壁的动静。
直到周一早上她出门,才突然想起来自己的车还在公司。
晨雾笼着冬日里难得的绿色,也将叶片上晶莹明亮的露珠笼出微光。
夜浓裹紧及膝的黑色大衣。
虽说她的衣柜里添了几件看似轻薄却很保暖的羽绒服,可她还是觉得臃肿而没有穿。
更别说带绒里的高跟鞋了,更是难看。
两只脚的脚趾都快要冻僵了的时候,还是没等来一辆出租车。倒是一辆黑色的车从小区里驶出来,继而停在她身侧。
后座玻璃窗落下时,夜浓刚好瞥过去一眼。
和里面那双黑漆漆看过来的眼神一对上,夜浓就递过去一双白眼,外加一道“嘁”声。
沈屹骁不理她的各种冷眼嘲调,“上来。”
一大清早的,开口就命令人,还真拿自己是她的上司了。
夜浓不仅不上,反倒走远了两步。
沈屹骁坐在车后座,八风不动里,他视线从头到尾将夜浓打量了两个来回。
“非得我用强的?”
夜浓一个眼神瞪过去,然而下一秒,她就笑了:“好啊,我倒要看看大庭广众之下,沈总准备怎么——”
话还没说完,后座车门就打开了。
夜浓条件反射地往后连退两步:“你干嘛?”
她眼里的防备让人看着实在是
可爱。
生动到可爱。
沈屹骁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就生出了这么奇怪的感觉。
总之比她昨天中午,被他搂住腰时的不反抗要让他心安,又喜欢。
沈屹骁在她半米远的距离处停下,就这么凝眸看她,也不说话。
其实也不用说,那直直笼在她脸上的眼神写明了:自己上车,或者扛你上车,选一个。
夜浓斜过去的眼神,从他脸上,斜到车身,最后又斜到主驾驶的车窗玻璃上。
沈屹骁就这么追着她的视线:“夜总监若是想和我独处,我也可以让司机下来。”
“不用!”
沈屹骁嘴角隐笑,头一歪:“需要我给夜总监开车门吗?”
夜浓是真想把肩膀上的包砸他脸、不,砸他头上。
可是砸了之后呢,烂摊子不还得她来收?
夜浓身子一转,绕过车头,去了另一边。
谁知,手刚握住副驾驶的车门,门就‘自己’主动向外打开了。
夜浓顿时往后退了一步。
也不知沈屹骁是什么时候走到她身后的,被冷风吹得,已经感觉不到一丝暖气的后背突然被贴紧。
夜浓顿时扭头,又是那双黑漆漆看不到底的眼睛,夜浓没好气地回瞪他一眼,还没开口,就听他说——
“怎么能让夜总监坐副驾驶。”
下一秒,另一道男声从前面传来:“抱歉,夜总监。”
夜浓回过脸,视线落到几分熟悉但又一时想不起来在哪见过的男人的脸上。
“这是关昇关秘书。”沈屹骁略微一提。
记忆像是一瞬被唤醒。
夜浓想起来了,五年前,就是他来学校找的自己,而后将她带到了沈屹骁父亲面前。
“原来是关秘书,”夜浓嘴角微微一勾:“好久不见。”
作为秘书,关昇一直都恪尽职守地依上司要求办事。
五年前是,五年后亦是。
所以他神色不见丝毫异样,浅浅一个礼貌颔首后,他打开了后座车门。
然而夜浓站着未动。
沈屹骁不惧有外人在场,垂在身侧的手搂上了她腰。
“真想让我抱你上车?”
这一声,他是低在夜浓肩膀处说的,以为又会挨她一记冷眼,谁知下一秒,站他身前的人突然转过身来。
“你吃早饭了吗?”说话的同时,她胳膊已经绕进了沈屹骁的臂弯里。
沈屹骁一时愣住,低头看向被她缠绕在怀里的那只胳膊,又抬眼看她。
还是那双漂亮到惊心动魄的一双眼,唇角微掀,凝眸看人时,不自觉就露出了几分媚气。
但是她的这份明艳妖娆又怎么会在这个时候展现给他。
这样的一个,冷到她身体微微发颤,又对他心生怨念的寒冬清晨。
凝眸对视间的沉默,让夜浓眉梢微微一挑。
说不清是她无意识的微表情,还是对他不回应的不耐,沈屹骁捕捉到了她眼睛里不易察觉的攻击性。
「好久不见,关秘书。」
刚刚就觉蹊跷的一句话,再次响在沈屹骁耳边。
沈屹骁眼皮一掀,视线越过夜浓头顶,落到了关昇的脸上。
他目光攫人时,压迫感逼人。
但见关昇目光不躲不闪与他直视。
换做别人,疑惑该打消,然而沈屹骁却没有。
眼角渐眯间,他探究的眼神愈加明显。
关昇知道他对夜浓刚刚那句暗含意味的招呼起了疑心,但职业素养告诉他,无论是对已过世的董事长沈文宏,还是对现如今掌管东沈集团的现任董事长,他都是恪尽职守。
“沈总,需要我给您和夜总监预定早餐吗?”关昇适时出声。
沈屹骁眼里不善的眸光淡了两三分,他往旁边偏了下脸。
关昇立即懂了他意思,矮身向车厢里的司机交代两声后,主驾驶的车门打开。
似乎是没想到两人会这么走掉,夜浓在沈屹骁的怀里半转过身,然而下一秒,她肩膀就被沈屹骁扳了回去。
“什么时候见过关昇?”
他不仅有敏锐的直觉,让人捉摸不透的一双眼,更是能抓住一些细枝末节。
夜浓松开他的胳膊,淡淡然的表情下,声音却挟几缕嘲音:“沈总的名号享誉京市,你身边的秘书又能低调到哪去。”
若是她还抱着他的胳膊不松,沈屹骁真就想信了她。
但是很明显,她刚刚的动作是做给别人看的。
不过沈屹骁没有再追问,伸手将副驾驶车门打开。
夜浓拧眉看他:“你把他们支走干嘛?”
沈屹骁把脸一偏:“这么想坐副驾驶,当然要给你腾出位置。”
知道自己拗不过他,夜浓也懒得做无畏的挣扎。
虽然上了车,但是她说:“我上午有例会,去不了你那边。”
“我知道。”
夜浓余光往他那边瞥了眼:“那就麻烦沈总送我到公司了。”
“夜总监不用这么客气,”他左手很随意地搭在方向盘左上角,开口的声音也慢着调:“又是邻居,又是甲乙方,再加上”
他停顿的间隙,夜浓已经猜到他后面要说什么。
“既然沈总知道我和你是已经分了手的男女朋友,又何必这么死乞白赖地苦苦纠缠。”
后半句实在难听到不入耳。
然而沈屹骁却笑了,嘴角笑痕落不下去似的,他余光看了眼后视镜。
“你还可以把话说的更难听一点,就当是”他扭头看过去一眼:“那晚的利息。”
要不是他在开车,夜浓恨不得用脚下的细高跟戳在他脚尖。
但是她不能气,气了,不仅助长了他嚣张的气焰,还会显得他太能拉扯到她的情绪。
夜浓轻吸一口气,再匀匀吐出。
然后,她声音裹上蜜糖:“不知那晚沈总可尽兴?”
真要尽兴就好了。
天知道那晚他暗火明火生了几遭,又用几个冷水澡才压下。
沈屹骁余光瞥她一眼:“如果我说没尽兴,夜总监是准备再补偿我一次吗?”
补偿?
他竟然用「补偿」二字?
说不清是恼他还是气他,又或是被他的话给羞到。
夜浓红着脸骂他:“你不要脸!”
沈屹骁一副破罐子破摔的架势:“在你面前,要什么脸。”
夜浓:“”
余下的路程,夜浓一直偏脸看着窗外。
接连路过几家早餐店,夜浓都会多瞄一眼,以为旁边的人会多嘴问她一句早饭吃了没有,结果在那句不要脸的话之后,突然就不会说话了似的。
一直到车在楼前广场停稳,夜浓解开安全带,没好气地说了声谢谢。
结果下了车,见他也从主驾驶里出来。
夜浓斜他一眼:“你跟下来干嘛?”
沈屹骁扣着西装外套的纽扣:“认认门。”
夜浓:“”
沈屹骁走到车头前,扭头看她,见她还杵在副驾驶门边。
“怎么,是改变主意去我那了?”
夜浓回他一记「你想多了」的眼神,拉开和他的距离,径直往入口走。
原以为他会因为没有通行卡而挡在外面,结果一扭头,见他挨着自己溜了进来。
夜浓气笑一声:“你也不怕被人赶出去?”
“你说物业吗?”
夜浓愣了一下,这才后知后觉反应过来,这个大厦里的物业和铂悦府的物业是一家。
还真是走到哪都躲不开他们东沈的爪牙。
正值上班高峰,电梯里拥挤。
眼看轿厢里还能再站一人,夜浓第一反应就是挤进去,然而一抬脚,胳膊就被沈屹骁从后面拽了回来:“坐下一班。”
夜浓垂眸看了眼自己的胳膊,正犹豫着要不要大庭广众给挣开,就见他率先松了动作。
刚刚被她压在喉咙里的话,顿时就不想压了:“沈总难道不知道,打卡迟到要扣钱吗?”
这会儿节省上了。
当初也不知是谁大着口气说要赔那小男人的会员卡费的。
但是腹诽归腹诽,说出来的话就变成——
“我倒要看看,谁敢扣你的钱。”
这口气。
夜浓歪头看他一眼的同时,“嘁”了声:“真要是扣了,沈总还能赔我不成。”
不等她眼神收回去,电梯停落,沈屹骁胳膊往她肩膀上一圈,带她进了电梯。
随着一大波人涌入,夜浓还没反应过来,人就被挤到了电梯的最里面。
转过身来时,一个男人刚好和她迎面站着。
夜浓刚瞥到被男人举在手里的饭团,她人就被拉到了拐角,这次迎面堵在她面前的人换了。
换成了沈屹骁。
抬头,刚好撞进他漆黑眉眼下的深邃眼神,像是要看进她心里似的。
夜浓忙垂下眼。
西装外套的纽扣不知什么时候被他解开了,入目一片冷然的黑,是穿在里面的黑色西装马甲。
夜浓有心想避,然而不管她眼眸几经流转,始终都避不开他压迫感极强的胸膛。
离得太近,能闻到他身上淡淡的水质香。
与其说闻见,不如说充斥。
随着自己的呼吸,渐渐充盈她的鼻息。
感觉自己呼吸都要被他掠夺了去。
夜浓只觉一片晕眩。
膝盖控制不住地软了下,刚好抵到了沈屹骁的腿。
“怎么了?”随着他声音响起,沈屹骁的手也握住了她两只肩膀。
周末两天她几乎没好好吃饭,加上昨晚和今早空腹,想必是低血糖。
夜浓摇摇头:“没事。”
电梯几停几升,轿厢力已经松出自由的空隙。
然而沈屹骁依旧站在她身前,依旧将她禁锢在角落里。
中途夜浓推过他一次,但是没用。
虽说她会和他拌嘴,也时常怼他,但她很注意场合。
所以一直到电梯停落三十层,夜浓都没再做无谓的挣扎,一副随他的态度。
电梯门开,沈屹骁搂着她肩膀走出去:“上午是不是有例会?”
就这么随口的一句,分散了夜浓上一秒想抖掉他胳膊的注意力。
夜浓皱了皱眉,抬头看他时,刚好对上他眼神。
“很意外吗?”沈屹骁声音波澜不惊:“大部门的公司,每周一上午都会有例会。”
用门禁卡开了门,夜浓侧着身子堵在门缝里:“门也认过了,沈总请回吧。”
沈屹骁往里瞥了眼:“夜总监是觉得我拿不出手?”
天。
他一个集团董事长若是拿不出手,还有谁能——
等等,他说这话是什么意思,他又不是她男朋友,有什么拿不拿得出手一说?
就在她反应过来他话里的意思时,沈屹骁抬手掌住了玻璃门边。
门就这么被他敞开成九十度。
夜浓顿时压低声音:“你干嘛!”说完,她心虚地往后扫了眼。
夜浓今天已经来晚了,但还有比她来得更晚的。
“不好意思,借过。”两个女同事,一前一后从沈屹骁的胳膊下钻了进去。
夜浓这才想起来自己还没打卡,但是已经晚了,也就不急于这一时。
眼下最急的,是将面前这尊大佛请走。
然而不等她开口,刚才急冲冲进去打卡的两个女同事又调头回来。
“夜总监,这位是?”
夜浓虽然还没来及赶沈屹骁走,但她的手已经先做出了动作——掌心正贴着沈屹骁的胸口。
若不是两名同事定睛看着的眼神,夜浓自己都没意识到。
她这才触电似的,慌忙将手收回来。
比她动作还要急的还有她的否认:“他不是我男朋友!”
然而其中一名女同事听了却捂嘴笑:“夜总监,我们也没问你,他是不是你男朋友呀。”
所以她刚刚那句否认成了什么?
此地无银三百两?
不打自招?
夜浓顿时脸一红,“马上开会了,还不快去准备。”
她心虚的声音过于明显,在此时毫无震慑力。
两名女同事不仅不走,还大大方方地打量起门口的男人来。
办公室向来是盛产八卦的地方。
如今八卦还没来及传播,夜浓就已经能脑补出各种流言了。
这要是让人知道她和沈屹骁不清不楚,又或者以前有过一段,那她以后还拿什么服众?
拿他沈屹骁的名号吗?
夜浓朝他使了个「你快走」的眼神,然而沈屹骁却眉梢一挑。
“会议两个小时够吗?”他嘴角笑痕明显。
不等夜浓开口,其中一个女同事就急忙应道:“不用那么久,一个小时就差不多了。”
夜浓:“”
几分感谢的笑意从对方脸上掠过,沈屹骁看向夜浓。
眼神意味深长不说,说的话更是惹人遐想。
“那我在楼下等你。”
然而这还没完,二十分钟后,沈屹骁拎着一包早餐又折了回来。
是门里侧的前台给他开的门。
“你好,可以帮我把这份早餐带给我女朋友吗?”
第44章
沈屹骁刚到楼下, 夜浓的电话就打来了。
看着出现在手机屏幕,久违的两个字母,沈屹骁没有立即接。
他就这么站在人来人往的大厅, 垂眸看了许久, 直到通话因无人接听而自动断开。
沈屹骁这才抬起手, 指尖轻点, 电话回拨过去。
终于不再是之前循环在他耳边, 犹如闷雷一般的急促“嘟”音,而是最正常不过,在这一刻让他犹觉悦耳的等待音。
不过,随着电话接通,话筒那边传来的质问声可就没那么好听了。
“沈屹骁, 谁让你跟别人说我是你女朋友了?”
虽然沈屹骁眉眼里的深浓笑意压不下,但嘴上还要装一装:“我没说。”
“你还不承认?前台都把你说的话原封不动说给我听了!”
沈屹骁轻“哦”一声:“她怎么说的?”
夜浓一字不差地说给他听:“你好, 可以帮我把这份早餐带给我女朋友吗?”
“是不是你的原话?”
“是。”
他就这么没有预兆的突然承认,夜浓一时语塞, 紧接着,又听他说——
“但我并没有提到你的名字, 难道她把早餐送给你了?”
“夜浓看着面前铁证如山的早餐,恼得额头都红了:“不然呢?”
电话那头,沈屹骁嘴角压笑:“如果是这样的话, 夜总监可不能怪我,是那个人太会”他还故意停顿了一下:“揣摩人心了。”
明知他是强词夺理,偏偏还找不到反驳他的话。
夜浓站在落地窗前,看着楼下那辆低调却在她眼里异常招摇的黑色轿车:“你就在楼下等着吧, 你慢慢等。”
沈屹骁怎么可能慢慢等,一个小时一到, 他就从车里下来了。
每周一的例会都是阮瑜主持,但是她今天来晚了,会议刚进行到汇报本周工作计划,敲门声响。
夜浓下意识看了眼时间,刚好十点。
她心脏一紧,该不是沈屹骁——
“进来。”阮瑜看向门口方向。
自然而然的,参会的所有人都看过去。
门开,是前台。
那一瞬,夜浓心都要提到嗓子眼,甚至都能预感到前台接下来说的话——
夜总监,您男朋友来了。
所幸,前台喊的是:“阮总。”
夜浓这才很松一口气,手刚压在心口,耳边又传来——
“门口有一位自称姓沈的先生找您。”
阮瑜眼神一偏,与此同时,夜浓也看过来。
四目相对里有一种心照不宣的无声交流——
阮瑜:到底是找我还是找你?
夜浓:喊的是你,跟我没有关系。
两人几乎是同时别开眼,夜浓以为她会起身出去,结果却见她波澜不惊地看向门口:“让那位沈先生先等着。”
前台自然不会把阮瑜的话原封不动地传达给门口的那位沈先生,毕竟二十分钟前,她耳听目睹了夜总监和这位沈先生的关系。
“我们阮总在开会,您在这边坐一会儿,我去给您泡杯茶。”
沈屹骁说不用,他看了眼时间,“冒昧问一句,会议还有多久结束?”
前台抱歉地笑笑:“ 我也给不了您确切的时间,不急的话,您就先坐一会儿。”
沈屹骁上午也有会,而且还是两个。
但是关昇很有眼力见,尽管没有收到他的任何电话和短信,也已经将会议临时取消。
在休息区的沙发里坐了会儿,带着几分百无聊赖,沈屹骁掏出手机,刚好看见短信上面显示着十九个未读短信,他随手点开,这才看见周五那天黎雪发来的短信。
「沈总,我刚刚已经跟夜女士解释过了,用的很婉转的方式,相信已经消除了夜女士心里的误会。」
将短信来回扫了两遍,沈屹骁冷笑一声。
他倒是要问问,这位秘书到底是做了什么样的解释,让她那天的情绪忽起忽落成那样。
沈屹骁一个电话拨过去。
“沈总。”
“周五你都跟她说什么了?”
黎雪万万没想到,这件事会在两天之后才被沈屹骁提及。
因为那天中午她回到车库没一会儿就收到了夜浓的短信,说没找到戒指。
可见她已经和沈屹骁见了面。
若是发生了什么预料之外的‘意外’,沈屹骁若是找她算账也该是当天啊,怎么会拖到现在才跟她秋后算账。
黎雪不敢隐瞒,便将当时的前因后果都如实说了一遍。
沈屹骁被她那拙劣的借口听笑了:“你解释就解释,有必要多此一举让她去帮你找戒指?”
黎雪顿觉委屈:“我、我只是想给您和夜女士创造见面的机会,没别的意思。”
“那事后你就不能给我打电话说一声?”
黎雪忙解释:“我、我给您发短信了。”
沈屹骁气笑一声:“你能做到每天都能及时查看短信吗?”
但凡他及时知道,他就不会说那些话去刺激她。
夜浓什么样的性子,沈屹骁太清楚了。
她感性在前,理性在后,在理性没有占据主导之前,一定要给足她一个人独处思考的时间,等她想清理清,一切都会迎刃而解,甚至都不需要你说一句话。
可若是不等她想清楚就跟她理论,或者拿话刺激她,那她就会直接跳过思考的时间,只计较当下。
就好比这件事,若是没有周五他的逼迫,经过周末两天她一个人冷静,讲不好今天她还会主动敲他的门,问他能不能捎自己一段。
现在好了,前功尽弃。
黎雪算是知道这件事被她搞砸的原因了。
“沈总,那、那现在怎么办,我还能做些什么补救吗?”
“补救?”沈屹骁冷出音:“你觉得呢?”
电话挂断没两分钟,不远处一阵嘈杂的脚步声传来。
沈屹骁坐在沙发里八风不动,支起的右手蜷抵在唇上,就这么看着阮瑜和夜浓一前一后朝自己走来。
“让沈总久等了。”说完,阮瑜看向前台的小姑娘:“不是跟你说了,让沈总去我办公室里等的吗,怎么能让人坐在这儿。”
沈屹骁不理她那些表面功夫,站起身,“请问阮总,我可以把我的人带走了吗?”
他还故意把「我的」这两个字咬重了几分。
夜浓皱眉看他:“能不能好好说话?”
沈屹骁弯下腰,声音低在她耳廓:“我若是不好好说话,你觉得她这个经理的位置还能坐得住?”
夜浓眼里盛着些许薄怒,侧头瞪他:“你敢!”
沈屹骁直起腰,眉眼轻挑,似笑非笑着:“那就要看夜总监的表现了。”
说完,他看向夜浓空荡荡的两手:“包呢?”
想起会前他又是女朋友又是早餐的,夜浓送他一记讳莫如深的微笑:“不是男朋友吗,那男朋友的分内事,沈总应该挺有经验吧?”
她唇角一弯,眼尾挑出丝缕媚意:“我去个洗手间,沈总自便。”
结果等她从洗手间里一出来,就见沈屹骁站在门口,手里不止有她的手包,就连平时装笔记本的托特都一并拎在了手里。
心细的毛病,真是不减当年。
夜浓不露痕迹地将眼底情绪压下:“上个卫生间都在门口等着,沈总难不成还怕我跑了不成?”
“你也不是没跑过。”
还好意思拿当年说事。
夜浓扭头瞪他一眼:“跑也是被你气跑的!”
倒是会给他扣帽子。
沈屹骁不跟她掰扯那些陈年旧事。
“早餐吃了吗?”
时间太赶,他就只在楼下买了杯热牛奶和一个火腿三明治。
夜浓本来想说没吃。
转念一想,这人肯定是去她办公室拿包的时候看见了桌上空了的牛奶瓶才故意这么问她。
心机男,不就想逮着机会看她嘴硬吗?
“吃了。”她回得理直气壮:“送上门的早餐,为什么不吃。”
“可那是我买给我女朋友的,你吃算怎么回事?”
夜浓万万没想到他会在这里等着她。
一时愣住,反应过来,她话都说结巴了:“不、不就一杯热牛奶和一个三明治吗,等下买了还你就是了。”
又羞又恼的表情,看着就让人心生愉悦。
沈屹骁歪头多看了她两秒,视线收回时,他眉峰一挑,故作惊讶:“吓我一跳,我还以为夜总监是想做我女朋友呢。”
把夜浓说得脸一红,“你想得美!”
不想和他走并肩,夜浓索性走到了他前面,沈屹骁也随她,默不作声地跟在她身后,眼看她走到门口,沈屹骁一个大步走过去,给她推开了玻璃门。
夜浓抬头看了他一眼。
就很奇怪,心里的那股气,不知怎的,突然就没影了。
到了楼下,眼看她真往隔壁的蛋糕店进,沈屹骁伸手搂住她腰,“开个玩笑,谁要你真还。”
“不还岂不真吃你女朋友的东西了?”
“吃就吃了,又不值几个钱。”
“沈总别小看人,我可不喜欢占人便宜。”
“一份早餐而已,能有多大便宜。”
“那也得算清了,一粒芝麻也得跟你算清。”
光顾着和他斗嘴,却没注意自己的腰一直被沈屹骁搂着。
搂得紧,搂得实,就这么被他一路搂到了车边。
眼看沈屹骁伸手打开副驾驶车门,夜浓愣了一下,回头往楼下大门看了眼,像是没反应过来自己怎么就走到这了。
看似挺精炼的外表下,却藏着一颗迷糊的心。
以前沈屹骁就喜欢在她睡着的时候看她,然后将她睡态时的娇憨和清醒时的冷傲做对比。
不能比,越比越觉得她是个矛盾的集合体。
偏偏每一个矛盾点都是吸引他的致命武器。
以至于这五年的时间里,没有一个与她有关的片段随着时间而被消淡。
沈屹骁的手已经从她后腰悄悄拿开了,他往车厢里抬了抬下巴:“还不上去?”
夜浓突然想起来自己的车在车库,她往旁边站了点:“我开我自己的车去就行了。”
现在才说这话,沈屹骁歪头看她,“所以你的意思是,我一上午白等了?”
夜浓余光瞄他一眼,刚想说是你自己要等的,跟我有什么关系的时候,又听他说——
“早餐也白买了,包也白拎了,”沈屹骁把脸往她面前凑近:“是这个意思吗?”
夜浓:“”
以前陪她逛街,在她犹豫的时候,沈屹骁都会给她拿主意,这次也一样。
“先坐我的车去,你的车,我一会儿让人过来取。”
但是这次夜浓却没像以前一样听从他的建议。
“我要是不呢?”
“那我就把我的车停在这,坐你的车走。”
夜浓被他的这股缠人的劲弄得无语又没辙:“你是铁了心非要跟我一块吗?”
“对。”
沈屹骁一个停顿也没有,撵着她尾音回答的声音,让夜浓瞬间语塞住。
“以前也没见你这么缠人。”几分咕哝的埋怨声里,夜浓不情不愿地钻进车厢。
车门关上,将车外一道很轻的笑音阻隔在外,但十多层高的落地窗前却好似炸开了锅。
“真的是夜总监的男朋友吗?”
“那还用说吗,早餐都送上门了。”
“我的天呐,我一直以为夜总监的男朋友会是矮胖挫那一类,没想到这么帅!”
“你这什么脑回路,夜总监长这样——”
“这你就不懂了吧,有钱人里,十个有九个都是矮胖挫。”
“那这个帅成这样,岂不是小白脸?”
“什么小白脸,你刚刚没注意到他戴的那只表吗?帕玛强尼,那可是全球限量款,咱们夜总监有这么有钱吗?”
“真的假的你分得清吗?”
“那人家开的车总不会贴个假标吧?”
“就看个车顶,认得出哪款车吗你。”
“看不起谁呢,就那双圆灯,除了飞驰,还有哪款车有?”
飞驰是宾利欧陆车系的定制款,不仅全手工打造,车内的木料和真皮也都是采用世界顶级材料。
然而坐在这样一个奢华与艺术感兼具的车厢里,夜浓却无暇去感受它的舒适。
沈屹骁已经是第三次回头看她:“你这么看着我干嘛?”
从坐上车后,夜浓就半侧着身子,一直盯着他看。
“我在看你到底在打什么鬼主意。”
沈屹骁笑了声:“那你看出来了吗?”
哪需要看,都明明白白写他脸上了。
夜浓剜他一眼后才坐正回去:“不管你打什么鬼主意,在合同期限之内必须让我方案通过。”
沈屹骁好整以暇地看了她一眼:“要是没通过呢?”
“那我就辞职回香港。”
沈屹骁:“”
夜浓斜他一记眼尾:“到时候你就是不想释怀也得释怀了。”
原来知道他不想释怀。
沈屹骁眼底的黯淡一闪而过,他嘴角滑出笑痕:“那我就期待夜总监接下来的设计方案了。”
平时司机都是把车停在车库,今天沈屹骁直接把车开到了大门口。
门里侧的警卫立即小跑出来,“沈总。”
“把车停对面去。”
说完,他扭头看向副驾驶,见车门紧闭,里面的人坐在里面八风不动,沈屹骁垂眸低出一声笑的同时,绕过车头。
刚走到副驾驶门边,车窗落下了。
“你先进去。”
还以为她是在等他开车门,结果是想和他分开走。
沈屹骁气笑一声:“不和我一起,你觉得自己能上得了36层?”
夜浓:“”
沈屹骁压下腰,手肘搭在车窗上:“都能当着关昇的面抱住我胳膊,怎么,这会儿又怕了?”
夜浓吃软也吃硬,但就是不吃激将。
“我有什么好怕的。”她心虚却嘴硬,动作慢了又慢,这才打开车门。
下了车,她往沈屹骁手里看了眼:“我包呢?”
沈屹骁往后座抬了个下巴,“你拿还是我拿?”
夜浓站着没有动作:“你说呢?”
可当沈屹骁真的将两个包拿出来,她又伸手了:“给我。”
沈屹骁把手往旁边一避:“召之即来挥之即去?”
落得清闲,何乐而不为。
夜浓身子一转,绕过车头。
沈屹骁两个大步追到她身侧的时候,夜浓立马和他拉开一臂远。
怨叨叨的眼神瞥过 去:“你离我远点。”
沈屹骁:“”
行,他倒要看看,等下她会不会回头等他。
夜浓今天穿了一身黑色,看似低调,却也招摇。
特别是她穿了一双细高跟,踩在大理石地面,落了一连串的“噔噔”声。
十点多钟,一楼大厅里的人不多,正是因为不多,进出的人才格外醒目的一一落进前台的两双眼睛里。
“是上次沈总交代的那位夜女士吧?”
“是,但是今天王秘书报过来的预约名单里没有她——”
“嘘,沈总在门口呢。”
夜浓看似目不斜视地越过前台,然而余光却能清晰感觉到两双视线正追着她。
六个电梯,三个门口都站着人,夜浓不露声色地走到边口那一个。
她知道自己走到哪,多多少少都能引来几双眼睛的注视,但今天好像和平时不太一样。
扭头看过去,果然,五六个人看她的眼神里,「探究」二字呼之欲出。
夜浓蹙了蹙眉,反应过来自己没有按电梯,刚想伸出手,动作又停住。
董事长所在的楼层,她怎么可能上得去。
下意识扭头,却发现身后空荡荡的。
夜浓往后退了两步,视线扫过一眼看尽的大厅,却见那人还站在门口。
夜浓茫然地眨了眨眼,心里刚闪过疑问,就见他朝自己歪了下头。
夜浓先是一愣,继而气笑一声。
她掏出手机,指尖在通话记录界面的最上面一点。
然而等待音响了好几声,却不见门口的人有丝毫的动作。
难不成手机没带在身上,落车里了?
夜浓没有深想,径直往门口走。
成功让她回头,且主动朝自己走来。
沈屹骁偏开脸,低笑出声。
随着高跟鞋声音渐近,沈屹骁压下嘴角的笑,回头。
刚好夜浓也走到了他跟前,“非得让我过来请你是吧?”
沈屹骁一脸无辜:“不是你说让我离你远点?”他还伸手比划了一下:“够远的吧?”
夜浓瞪了他一眼,“那你就在这站着吧。”
沈屹骁伸手拦住她腰:“不听你话不高兴,听你话还不高兴。”
“你那是听不听话的问题吗?”
夜浓一生气,关注点就容易被分散,比如从榕港大厦出来,比如现在,光顾着反驳他话,又没注意自己的腰被他一只手臂圈着。
沈屹骁搂着她,一边往大厅里走,一边和她斗嘴:“不是听话是什么?”
“你就是想让我给你低头!”
“你不是没低吗?”
“但我回来了呀!”
沈屹骁硬生生的将嘴角的笑抿下去,但是晚了,被夜浓瞧了个干净。
“你还笑?”
“总不能哭吧?”
大厅里的人虽然不多,但加上前台,少说也有十来个人。
若是平时沈屹骁出现,往来的集团员工都会颔首,继而一声“沈总”,但是今天,没有一个人上前。
说不清是被眼前的画面震惊到了,还是不敢贸然上前打断他和身旁那位——被他亲密搂腰,疑似女朋友的女人的对话。
就这么目光追随着二人走进电梯。
八卦的熊熊烈火这才开始燃烧。
“是沈总的女朋友吗?”
“应该是吧,不然沈总能搂着她吗?”
“脸有点生啊!”
“听说上次沈总特意交代过前台接待过一个女人,不知道是不是这位。”
“问问前台?”
“前台那嘴严实的能问出来什么,正好一会儿我要上去找黎秘书,问她不就知道了!”
电梯里,夜浓眉心紧了又松,松了又紧,几个来回后,她突然扭头。
“你刚刚是不是搂我了?”
沈屹骁就知道她会后知后觉,所以在电梯门合上的时候,他就收回了手。
如今他站离夜浓半臂远,听她这么问,故意似的,低了低头,再抬头看她。
视线落到她狐疑的脸上,沈屹骁没有说话,但眉心微蹙,像是在说:你什么时候看见我搂你了?
夜浓咬了咬唇,视线从他的脸,落到他的肩,又看向他抄在西裤口袋里的手。
是她防备心太重了吗?
夜浓刚把手伸到后腰,电梯“叮”的一声。
夜浓这才想起自己的包还在他手里,觉得问他要也是白搭,她索性不出声,电梯门缓缓向两边敞开时,夜浓右脚一跨,绕到他身前,然而刚抓住包带,沈屹骁就连人带包往后退了一步。
夜浓始料不及,顺着他手往后缩的力道,左肩撞进了他怀里。
刚刚沈屹骁后退的动作也是条件反射,眼见她趔趄一步,手下意识圈住了她腰。
如此亲密的姿势,恰好被门口的黎雪眼睁睁地逮了个正着。
“沈总”黎雪吞咽了一下后,心一横,豁出去了:“沈太太!”
第45章
接连两声, 让沈屹骁抬头看出去的同时,夜浓也心脏一紧。
她下意识就要扭头,结果后脑勺却被沈屹骁用掌心覆住。
“别动。”
夜浓顿时停了动作。
黎雪整颗心脏怦怦直跳, 看似平静的脸上, 眼睫毛一个劲地在抖。
但她目光很大胆, 锁在沈屹骁的脸上, 丝毫不敢放过他细微一个表情。
心脏摇摇欲坠之际, 她看见沈屹骁嘴角勾出了轻微的一丝笑痕。
黎雪整个人如获大释般狠松一口气,心里偷乐,却又丝毫不敢表现出来,眼看沈屹骁朝她使了个颜色,黎雪顿时心领神会地悄悄转身。
电梯门合上的声音传来, 夜浓立马从他怀里挣了出来。
不放心地往后看了眼,她才出声质问:“你刚刚干嘛——”
“不让你回头?”
夜浓嗓子眼一噎, 其实她是想说他为什么搂她。
沈屹骁解释的波澜不惊:“回头不就让人看见沈太太长什么样子了?”
夜浓:“”
“放心,没看见你的脸。”说完, 沈屹骁将包递到她面前,随口岔开了话题:“想要说一声不就行了, 还抢。”
等到沈屹骁摁开电梯门走出去,夜浓往后退了一步:“你先走吧,我过十分钟再去找你。”
沈屹骁上下打量了她一眼:“要不要给你找身外套换上?”
这话还真就提醒了夜浓。
“你有门禁卡吗, 给我一张。”
沈屹骁眉心一紧,但是很快,他嘴角又勾了一记笑:“等着。”
秘书办里,黎雪翘着的嘴角到现在都没落下来, 门口突然有个人影挡进来,抬头间, 黎雪忙站起身,随之起身的还有王心蕊。
“沈总。”
“沈总。”
沈屹骁往黎雪脸上一瞥:“电梯卡给我一张。”
黎雪将她一回来就备好的电梯卡双手递过去,随着沈屹骁转身,黎雪立马朝王心蕊挑了挑眉。
王心蕊佩服地朝她竖起大拇指:“这都能被你猜到!”她是真的服气。
黎雪嘴角撇出沾沾自喜:“等着瞧吧,等会沈太太要么不来,来了一准换身衣服。”
王心蕊不信:“瞧你说的,好像跟我们沈总谈恋爱多丢人似的。”
黎雪“嘁”了声:“不信啊,不信赌个晚饭啊,就楼下那家新开的轻食,怎么样?”
王心蕊不甘示弱地“哼”回声:“赌就赌。”
没两分钟的功夫,沈屹骁只身人影从秘书办门口经过。
黎雪轻轻一个叹气:“听说那家轻食店人均200啊~”
王心蕊不信这个邪:“听财务Anja说,沈太太今天穿的是黑色的大衣。”
黎雪目视电脑屏幕:“还有1955的小号马鞍和Panda的托特哦。”
王心蕊:“”
不过刚刚沈屹骁从门口走过时,两人都没有注意到那只Panda托特正被沈屹骁拎在手里。
进了办公室,沈屹骁还特意环视了一圈,像是在给它找一个好去处。
这么明晃晃的一个棕色女包,放在黑色沙发里着实扎眼,讲不好她回来看见,会说他故意。
那是挂起来?和他的外套挂一起?
又觉得哪里不妥,最后,他看向自己的办公桌。
两米多宽,似乎坐两个人也绰绰有余,沈屹骁径直走过去,手一抬一落,包被他放倒在了办公桌上。
那距离,只要他一伸手,就能把手探进包口里。
但是旁边缺把椅子。
沈屹骁按下电话免提:“黎秘书。”
很快,黎雪脚踩一双三厘米高,落地无声的软底小羊皮站在了门口:“沈总。”
“去订一把跟我这个一样的椅子,关秘书应该有电话。”
黎雪视线从他手边一扫而过:“好的。”
身子一转,黎雪看了眼时间,距离午餐时间也就只有五十分钟,她觉得
她又转身:“沈总,中午需要给您订一间餐厅吗?”
沈屹骁抬头瞥过去,面无表情地看着她:“你觉得呢?”
黎雪:“”
心里正暗叫一声糟糕的时候,对面传来的声音有了几分温度。
“等下我把菜单给你,提前半小时让刘厨准备。”
刘厨是员工食堂的主厨。
黎雪眉眼一弯:“好的。”
半小时后,夜浓的电话打来,沈屹骁抬了抬手,站在办公桌对面的工程部刘经理忙止住声。
“怎么了?”
夜浓问:“你车停哪了?”
沈屹骁眉心微蹙:“你要干嘛?”
“不干嘛,想把换下来的衣服放你车上。”
沈屹骁眉心一瞬展开,他朝刘经理挥了下手,继而拿起被前台送上来的车钥匙起身:“在楼下吗?”
夜浓“嗯”了声:“在隔壁的咖啡店门口。”
跟偷家的小贼似的,沈屹骁笑了声:“就只买了外套?”
“不然呢?你还想我去把头发也染了?”
“不用,”沈屹骁大步出了办公室:“现在这颜色就挺好。”
栗子色,很自然的波浪卷,散下来明艳妩媚,盘起来又像只晒着太阳的猫,带出几分漫不经心的慵懒。
突然就想起生日那晚,她搂着他翻身在上,散开的头发垂下来,她抬起手,手指从额头往后一拂,为了不让头发遮住自己的视线,她偏着脸,居高临下地看着他,那么妖娆的一张脸,笑起来却有一种迷糊的天真。
当时她说:你和我男朋友长得好像哦。
他手一伸,扣住她的后脑勺,将她拉到自己面前,吻住她。
她回吻得很主动,勾缠出的暧昧声里,她咬住他放肆又作乱的舌尖,把他咬出闷哼的疼意,她却咯咯地笑,笑完哼了声。
埋怨他:你吻技不行,没有我男朋友的好。
五年没接吻过。
吻技当然不如从前。
他循循善诱:那你教教我?
她噘着嘴,摇头,说不行,还说:我男朋友要是知道,会生气。
他又问:他生气会怎样?
她抿唇偷着乐,说:他生气了会在书房,会把桌上的东西全部挥在地上,然后让我跪在上面。
他听完愣了好一会儿。
他的确有在书房过,的确会把东西挥在地上,但什么时候让她跪过了?
那么硬的桌子,他就算是想,也舍不得。
他怀疑她是记错了人,眸色沉了,问她:你男朋友叫什么?
她一字一顿:沈屹骁。
就这么把他心底蹿出的酸意,轻轻松松压了下去。
但那份压制只压得了一时,这几天,他还是会突然想起这茬。
刚刚不经意地回想,又勾出了他心底的疑惑和酸味,结果看见她拎着一个手袋站在凉风中的咖啡店门口
沈屹骁叹了口气,走过去。
“这么冷,不知道去里面等?”
凉风把她鼻尖吹得红红的,但是她嘴硬:“我有帽子。”
黑色过膝大衣换成了驼色短款,微卷的头发依旧披在肩膀,但是头上多了顶同色系的贝雷帽。
比之前还多了对珍珠耳饰。
沈屹骁皱眉:“怎么还戴耳钉了?”
夜浓戴耳饰总是会痒,戴不过半天就会又红又肿。
“是耳夹,”她嘴角偷笑:“看不出来吧?”
沈屹骁拨开她耳边的头发,眯眼定睛:“你倒是会武装。”
“那是当然,”她下巴一抬:“我可不想顶着你沈太太的头衔。”
一张小嘴,说不过三句就得气他一下。
沈屹骁接过她手里的袋子:“沈太太三个字就这么对不起你?”
夜浓不理他这句,“你把衣服放车上后就先上去吧。”
都换了一身装备了,还要和他分开走。
沈屹骁似笑非笑地看着她,“不想顶着沈太太的头衔,还这么使唤我?”
他眼里凉嗖嗖的,“你这个乙方,胆子未免太大了点。”
夜浓撇嘴朝他伸手:“那你钥匙给我,我自己去。”
沈屹骁手往旁边一背,几分命令的调子:“去里面等着。”
等他把衣袋放到车里再回来,夜浓手里多了两杯咖啡,她递过去一杯:“喏。”
沈屹骁看了眼:“我不喝外面的咖啡,你不知道?”
她当然知道,但是吃了他的早餐,又使唤了他一个来回,总得回个礼。
夜浓抬了抬手腕:“买都买了,你不喝就给扔了。”
沈屹骁真的恨不得把她抵她身后的玻璃门上咬住她唇,昭告天下。
他克制地深吸一口气,从她手里接过那杯咖啡:“什么时候上去?”
“等我把咖啡喝完。”说完,夜浓抬手在杯口抿了一口。
见她蹙眉,沈屹骁在心里无奈,明明不喜欢喝这东西,干嘛非得买。
真要等她把这杯喝完,不知道得什么时候。
于是他限制了时间。
“如果我一壶花茶泡好你还没上去,你今晚别想着准时能走。”
夜浓不以为意:“我又不是你东沈的员工——”
她话还没说完,沈屹骁就转身走了,走了两步,他又回头:“把握好时间,夜总监。”
夜浓:“”
沈屹骁对茶的喜好多过于咖啡,集团里的人都知道,上好的咖啡他都鲜少喝,更别说几十块一杯的了。
如今他拿着纸杯咖啡从外面进来,前台两名接待眼睛都要直了。
但是很快,两人心里就了然了,因为没一会儿的功夫,走进来的夜女士,手里也拿着一杯同款包装的咖啡。
但是随着她越过前台,两名前台又面面相觑。
“是我记错了吗?我记得她之前穿的是黑色大衣啊。”
“你没记错。”
“那——”
两双眼睛无声交流了两个来回后,两人同时倒吸一口气。
“不会吧,一大早诶!”
“可是换也应该换里面的吧?”
“看你,咱们沈总是那么小气的人吗,要换肯定换全套。”
电梯门前总是不断人。
夜浓站在专属电梯门前,看着屏上的数字键从36一点一点下落,她尽量做到目不斜视。
电梯门一开,她径直走进去,直到电梯门缓缓闭合开始上行,她这才深深一个呼吸。
也许那些人会以为她是新来的秘书呢!
对,等下上去就让沈屹骁给她安个秘书的头衔。
但是下一秒,她就被自己的想法笑到了。
她是来工作的,又不是来偷.情,有什么好心虚的。
眼看电梯就要停落,夜浓下意识摸了摸头上的帽子。
刚刚那个喊她“沈太太”的人就只看见了她背影,没看见脸,如今她衣服也换了,帽子也戴了,想必应该认不出来。
电梯门开,夜浓勾头往外看了眼。
走廊里空无一人,夜浓尽量将脚步放轻,想到等下还要经过一个前台,夜浓心脏不自觉地快了两拍。
结果双脚刚一转弯,还没看清站在前台里的人脸,对方就走了出来:“夜女士。”
夜浓强作镇定:“沈总在吗?”
对方已经给她开了门:“在的,您请进。”
想到以后每天都要过来,夜浓觉得自己有必要解释一下。
“我是过来和沈总讨论工作上的事的,他有跟你说,接下来一段时间,我每天都会过来吧?”
对方嘴角一直挂着礼貌微笑:“沈总没有说,不过他交代,只要您过来,无论他在不在,您都可以直接去他办公室。”
给了她这么一特权,不是明摆着让人多想吗?
夜浓笑了笑:“沈总真是太客气了。”
秘书办的办公室是双向可视的全幕玻璃。
里面两双眼睛紧盯着她的人影。
黎雪抿嘴笑:“王秘书,也别等晚上了,就中午呗?”
王心蕊想不通:“为什么呢?”
黎雪一副经验老道的口吻:“因为沈总还在考验期啊!”
王心蕊觉得不是:“我觉得是沈总一厢情愿,而夜女士”她想了想:“或许是迫于沈总的身份,表面妥协,但心里是想和咱们沈总划清界限的。”
黎雪震惊她的脑回路:“怎么可能,他们在电梯里都抱一块了!”
“人前装不熟,人后猛亲”王心蕊眼睛眯出沉思:“难道夜女士是想和咱们沈总搞地下恋?”
黎雪:“”
王心蕊更想不通了:“她图什么呀?”
黎雪开始托腮在那看她碎碎念。
“难道是沈总家人不同意,棒打鸳鸯,但是两人爱得深分不开,只能转为地下?”
黎雪递给她一支笔:“你可以去写小说了。”
王心蕊却突然倒吸一口气:“难道当初他们分手就是因为沈总家里反对,然后一别五年,如今两人再见烈火点干柴”
沈屹骁办公室的隔音效果,即便是真的干柴烈火熊熊燃烧,外面也听不到一点。
“所以你的意思是,我不仅要来这上班,还要和你共用一个办公室?”
沈屹骁目光在这一百多平的办公室离扫了一圈:“夜总监是觉得这办公室不够大?”
说完,他又将视线横扫过身前的办公桌:“还是说,这办公桌不够长?”
夜浓:“”
视线从他的脸,落到他身前的办公桌,最后又看回他。
“还、还要和你用一张桌子?”
她简直不敢相信:“你们东沈是要破产了吗?连张多余的桌子都没有?”
沈屹骁却点头,“有。”
但是他又话锋一转:“但是我想和你坐一块儿。”
夜浓:“”
她差点就以为对面这人要开始深情告白了,结果——
“而且我思来想去,也就只有我这个位置能配得上夜总监。”
但是夜浓注意到,偌大的办公室里,一张多余的椅子都没有。
“我坐哪?”夜浓冷笑一声:“坐你腿上吗?”
“也不是没坐过。”
“你——”
“开个玩笑。”
沈屹骁见好就收地把话拽回来:“我已经让黎秘书订了一把跟我这一模一样的椅子,天然麂皮,是你喜欢的。”
夜浓不领他情:“沈总还是给我换个办公室吧,在你这,”
她视线从他脸上瞥开:“我怕我静不——”话被她霎时止住,她迅速换了个词:“我怕是做不出让沈总满意的方案来。”
“不急,”沈屹骁站起身:“若是到了期限夜总监实在交不出来,合同也可以再拟。”
之前拿着期限说事,如今又被他一语推翻。
夜浓看不透他了:“你香水到底还上不上市了?”
沈屹骁却不应她话,绕到她身后,两手压她肩膀,把她往办公桌前推:“去试试椅子坐不坐得惯,若是不喜欢——”
不等他说完,夜浓身子一偏,抖掉他手:“我才不坐。”
见她径直往沙发方向去,沈屹骁也不气,走到临窗茶室,将她进门前刚冲泡好的花茶,倒在了那只粉色杯身,蓝色杯耳的陶瓷马克杯里。
走到她身前时,沈屹骁拎起一只膝盖的西裤布料,蹲下身来,“这就生气了?”
刚刚还趾高气昂,这会儿又卑躬屈膝。
夜浓瞥他一眼暗含笑意的眉眼,“沈总可真是能屈能伸。”
听着不像好话,但她微噘的唇瓣,明显是赌气的成分更多一点。
沈屹骁用温暖的杯身碰了碰她的手背,开起了玩笑:“去掉一个字更好听。”
去掉一个字?
夜浓心里泛起嘀咕,蓦地,她微蹙的眉宇一松,几分羞恼的眼神砸他脸上。
“想什么呢你!”
他想错了吗?
大丈夫才能屈能伸。
让她去掉一个字而已。
以前沈屹骁就喜欢拿她说的话来绕她。
没办法,她苦思冥想时的表情总是过于生动。
每次都忍不住拿手去掐一掐她脸。
但是现在
他有点不敢。
但是拿话软她的心,他还是敢的。
沈屹骁低头看着手里的杯身,“那天是我自己去的,也不知道你会不会喜欢,就做主选了这两种颜色配在一起。”
夜浓刚刚从他身前转身的时候就看到茶台上的杯子了。
又粉又蓝的,和旁边那些沉稳雅致的茶器一比,格外的不伦不类。
却偏偏有一种让人多看两眼的魔力。
她真就多看了两眼,结果呢,莫名其妙把她的心都看软了。
这次,夜浓不上当了,抬着下巴,努力不让视线往下落。
甚至还嫌弃了一声:“土死了。”
然而下一秒,她手腕就被抓住了。
沈屹骁把温暖的杯身塞她手心里,然后将剩下的三分之一杯壁用自己的掌心接上。
沙发不高且松软,他一条腿蹲着,另一只膝盖抵地。
其实和夜浓坐着差不多齐平,但他却仰着脸,给尽了让她俯看他的高度。
掌心连着指腹,很快被杯身染上温热。
还有她的指背,被他指腹压着。
都快分不清传递在她手上的温度到底来自哪里。
夜浓很想忽略掉,然而她的两只手温度差异太大。
好像她的心,一半滚烫,一半温凉。
像是感性与理性的一场拉锯战。
浑浑噩噩的,让她一时不知该如何是好的时候,敲门声骤响。
夜浓慌忙将手从他手里挣开。
橙黄色的茶水因她挪远的动作,而激起一波水漾。
沈屹骁唇角含着丝缕笑意,将她刚刚的惊慌与无措捕捉在眼里。
起身时,他很随手的,掌心在她戴着贝雷帽的头顶,揉了一把。
这个动作之后,他才看向门口:“进来。”
门开,是黎雪。
她端正地站着,视线一点都没有往里偷瞄:“沈总,已经到午餐时间了。”
沈屹骁眼神说不上善,语气更是说不上好。
“你倒是积极。”
在黎雪茫然又无辜的眼神里,沈屹骁转过身。
谁知刚刚还坐在沙发了的人,一眨眼就没了。
再一扭头往里看,见她坐在了茶桌前。
看似在喝茶,人却扭头往窗外看。
真不知是在看风景,还是在躲人。
沈屹骁把黎雪晾在门口,转身走到茶桌前坐下:“准备午饭就喝这个?”
夜浓依旧没有把脸转回来:“我不饿。”
“我饿,”沈屹骁伸手夺走她手里的青色小瓷盅,“陪我去吃点,嗯?”
他声音里带着几分不明显的哄音。
夜浓这才收回视线,瞥他一眼:“多大人了,吃饭还让人陪。”
“二十七,你呢?”
还有心情开玩笑。
夜浓剜他一眼:“那我比你小。”
“比我小?”他站起身,绕过茶桌:“十八?还是十九?”
黎雪站在半敞着门的门口,听到里面的玩笑声,她整个人除了震惊还是震惊。
一想到平时不苟言笑的沈总,竟然会开玩笑,她整个人都有点不适。
王心蕊从秘书办里出来的时候,见她歪着一边肩膀,脸也往门边歪着。
她轻轻“嘶”了声:“你干嘛呢?”
吓得黎雪顿时一个激灵,她下意识做了个“嘘”的动作,继而朝她招了招手。
谁知,王心蕊刚一走到门口,两道人影就从门里盖了出来。
“沈总!”
听见声音,黎雪也忙转身:“沈总。”
沈屹骁视线扫过两人心虚乱瞟的眼神,“到下班时间了?”
两人顿时把头摇成了拨浪鼓。
但是黎雪反应比王心蕊快:“沈总,刚刚刘厨打电话来问,可不可以上菜了。”
“人还没到,他上什么菜?”
黎雪突然觉得,他还是开玩笑时候的声音好听。
不算特别温柔,带着几分漫不经心的懒傲在里面——
“愣什么呢,”王心蕊揪了揪她身后的衣摆:“沈总都走了。”
走廊里安静,夜浓声音压得低:“先说好,不许跟任何人说我是你的前女友。”
说的好像这是个多大的秘密似的。
虽说沈屹骁不是个理会流言蜚语的人,但他也不是完全的两耳不闻窗外事。
不管是公司里的,还是外面认识他的,但凡多打听两句就知道,这么多年,他就只谈过一个女朋友。
恋爱谈得轰轰烈烈,分手闹得满城风雨。
不过她这个当事人当初走得头也不回,自然不知道那段日子,他被人看尽了笑话。
见他不说话,夜浓站住脚不走了:“你听没听见?”
沈屹骁抬起手,食指刚勾到眉骨,手腕就被夜浓捉住了。
她一双看破他的眼神:“你是不是不知道自己一有鬼主意就喜欢挠你那眉骨?”
不等沈屹骁给出反应,不远处就传来了“噗”的一声笑。
沈屹骁和夜浓几乎是同时扭头。
黎雪条件反射地捂住自己万恶的嘴巴。
沈屹骁眼里眯出警告的意味:“我有在你们面前说过任何夜总监的什么吗?”
黎雪直摇头,手放下来后,她一脸无辜状:“没有,沈总您什么都没说过。”
王心蕊也随之补上一句:“对对对,都是我们乱猜的。”
夜浓:“”
沈屹骁眼里蒙着浓浓一层无辜,看她:“听见了吧?”
信他才有鬼了呢!
但是转念一想,他一个董事长,怎么可能和下面的人说这些。
倒是她,总是和他针锋相对。
试问,哪个乙方会这么不给甲方的面子?
这要没点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还真没人信。
所以,她是不是要对他恭敬一点呢?
夜浓刚一抬头看他,被沈屹骁一秒看破心思。
“温柔一点就行。”
夜浓被他说得面色一窘。
她匆忙收回视线,然而心里却在琢磨「温柔」二字。
她自问自己并不是一个温柔的人,但她也不是没有试过,哪怕是故意。
可当初沈屹骁是什么样的反应,她可真的太记忆犹新了。
想到这,夜浓抿住唇角的坏笑。
偏偏她脸上的微表情被沈屹骁抓了个正着。
进了电梯,沈屹骁伸手去按电梯,本该停在数字键「8」上的指尖,被他停了一秒,最后往下一落。
电梯在六层停稳。
门开,夜浓伸手挡在门边。
沈屹骁本以为她会先自己一步出去,结果却见她唇角掀起礼貌微笑。
“沈总,请。”
这是要开始她的表演了?
沈屹骁不动声色地打量她一眼。
出了电梯,没走几步就是餐厅正门。
刚刚在楼上哄她下来时,沈屹骁说的是:带你去的是包厢,没别人。
但是现在呢?
出现在她眼前,用「乌泱泱」三个字来形容都不为过的画面,直接让夜浓愣在原地。
第46章
沈屹骁也没想到会这么多人, 那种嘈杂的、似乎连经过都要从人群中侧身的拥挤,让他排斥的同时,又有那么点窃喜。
余光瞥到旁边, 那双上翘的眼睫, 似乎是被面前的画面震惊到, 好一会儿都没有眨一下。
沈屹骁这才扭头, 明知故问的:“怎么了?”
夜浓表面镇定, 心里却在打退堂鼓:“你刚刚没说有这么多人。”
沈屹骁皱了皱眉,“平时的确没这么多人。”他转过身,“那我们等会儿再来。”
夜浓忙拽住他胳膊:“不能走!”
来都来了,而且这么多双眼睛都看见她了,再转身走掉, 岂不是让这一大厅的人看出她心虚?
夜浓抬头看他:“你平时都在这层吃饭?”
她不信这么大的集团总公司,餐厅就只有这一层。
当然不止这一层, 这一层是普通员工就餐的地方。
上面的七层是中级管理层。
而沈屹骁平时会去的,也就是高级管理层的餐厅, 是在八楼。
但是沈屹骁说:“今天不是周一吗,每周一公司所有员工, 不分级别,午饭都必须来这一层。”
夜浓:“”
所以今天,她是有多不赶巧!
她硬着头皮:“包厢在哪?”
六层压根就没有包厢。
沈屹骁回头, 直接用眼神把这个难题交给了身后的黎雪。
「机灵」这两个字,在黎雪身上被发挥到了极致。
本来进电梯后,沈屹骁快她一个动作 按下六层的电梯时,她还是懵着的,
但随着电梯下行,她很快就反应过来——沈总这是要向全公司的人宣告他和夜女士的关系。
果然, 刚刚沈屹骁的那句「所有员工不分级别都要在周一来六楼就餐」验证了她的猜测。
心领神会沈屹骁的眼神,黎雪默不作声地先走一步去准备。
再回来,她脸上挂着礼貌微笑:“夜女士,包厢在这边。”
在不知多少双眼睛的注视下,夜浓并肩走在沈屹骁身侧。
时不时会有人和沈屹骁打招呼。
“沈总。”
“沈总。”
看似喊他,但夜浓明显能感觉得那一双双眼睛都往她身上瞄。
其中夹杂了多少的意味不明,夜浓心里太清楚了。
没事,一会儿到包厢了。
她目不斜视,无论有意或无意的眼神,她都不接。
当黎雪站住脚,示意“包厢”到的时候,夜浓再次看怔住。
是用一人多高的浅色屏风隔出来的一处——有‘墙’无顶的小天地。
如果非要说它是包厢的话。
夜浓不可置信地看一眼黎雪,又将视线落到站她身旁,沈屹骁的脸上:“你、你说的包厢就是这个?”
“夜总监。”
黎雪换了个她自认为更合时宜的称呼,解释道:“您别介意啊,这层的员工餐厅没有包厢,今天是因为您在,沈总才让我临时安排了这个,不然以往的周一,沈总都是和其他员工一块儿用餐的。”
这种说法,其实夜浓并不觉得意外。
的确是有一些集团公司,会安排特定的时间,规定高层与员工一同用餐。但是却因为自己和沈屹骁的关系,让她心有别扭。
说到底,是她心有狭念。
她快速调整情绪,一改之前的小心谨慎,落落大方地看向沈屹骁:“既然这样,那就别坐里面了。”
在沈屹骁深感意外的神色里,夜浓环视周围,最后指着一处空位:“坐那边怎么样?”
视线收回来后,她礼貌又客气地喊他:“沈总?”
面色沉静、风轻云淡,再也不见之前的瞻前顾后、小心谨慎。
可沈屹骁却独爱她的那种心虚与慌乱。
因为他知道,她越是那样,越说明她心里有他。
而她之所以拧巴,是因为她还没有捋清自己的内心。
但是她现在却一改之前的态度。
这反倒让沈屹骁惴惴不安了起来。
但是他不信,不信她心里真如此时面上这么风平浪静。
“好,”沈屹骁不动声色地提了提唇角:“那就坐外面。”
黎雪反应迅速:“沈总、夜总监,你们坐,我去让刘厨——”
后面的话被沈屹骁截断:“不用。”
他看向夜浓:“夜总监,介意亲自打饭吗?”
夜浓莞尔一笑:“当然不介意。”
黎雪:“”
看来刘厨的六菜一汤是白做了。
那菜色,她光是想想都直流口水。
正值午餐时间,每个窗口都排着长龙。
一眼看去,几乎每个员工的手里都自备餐盒,白的、蓝色、黄的。
就只有沈屹骁和夜浓拿着餐厅提供的不锈钢餐盘。
两人一前一后走过来时,好几个员工都自告奋勇地让出位置,但都被沈屹骁婉拒。
见五号窗口的人最少,夜浓走过去。
排在最后的几个人立马有眼力见地移到另一边。
两人就这么名正言顺地插了队。
虽然她看似很顺从,但沈屹骁知道,她的反抗说不准哪一秒就来了。
果然,眼看前面就只剩三个人了。
夜浓侧了点身子。
“你之前不是说,我那边有事的话可以随时走吗?”
沈屹骁以为她说的是现在,刚一皱眉,又听她说——
“明天开始,我上午就不过来了。”
什么上午不过来,不就是想避免再像今天这样,和他一起吃饭?
沈屹骁不想在大庭广众之下说任何让她不高兴的话,索性不回她这句。
他看着她露在帽子下的那只耳垂,“不是耳夹吗?”
夜浓愣了一下,这才把脸又往后侧了几分:“什么?”
沈屹骁食指指尖碰了碰她的耳垂:“红了。”
夜浓没有躲,抬起手摸了摸:“红了吗?”
从心理学的角度,有过亲密接触的两人,才不会对这种随手的碰触生出戒备,甚至抵触。
东沈集团就有心理疏导部门,恰好站在旁边队伍里的一个女人就是这个部门里的一员。
在不知多少双偷瞄的眼神里,沈屹骁拿开夜浓的手:“知道自己对这些金属过敏,还戴干嘛?”
他就这么将那只珍珠耳夹取了下来。
夜浓下意识就把脑袋往旁边躲,倒不是躲他的碰触:“我就戴一会儿,你别——”
“别动。”
眼看他又将她另只耳朵上的耳夹也取了下来,夜浓剜他一眼:“戴个耳夹也管。”
众目睽睽之下,沈屹骁随手将两只耳夹放进了西装外套口袋,见她手指揉着耳垂,沈屹骁又握着她手腕:“别揉了,越揉越红。”
夜浓就是这个时候才反应过来刚刚和他的对话,以及他的碰触——
然而没等她大脑做出下一步的反应指令,沈屹骁已经松开她,并推了推她肩:“到你了。”
八种菜色,夜浓只要了三种:辣子鸡、香菇青菜,还有打饭师傅推荐的肉末茄子。
到了沈屹骁,打饭师傅明显拘谨了。
打了三年饭,第一次给老板‘掌勺’,他眼神一个劲地偷瞄,差点把汤汁淋到餐盘边。
结果等沈屹骁转身,却不见夜浓人影。
打饭师傅大胆开口:“沈总,您女朋友回餐桌那儿了。”
「女朋友」三个字,让沈屹骁转过身来,他心情好,眉眼里的笑也不压着:“明天开始,午餐多加一份水果。”
“好、好的,沈总。”
回到餐桌前,沈屹骁眉眼里的笑就收了:“怎么不等我?”
夜浓埋头吃饭不看他,也不理他。
沈屹骁便知道她是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了。
“生气了?”
“没有。”
连睫毛都不愿抬一下,还说没有。
沈屹骁故意伸手,手指还没碰到她帽子,夜浓就反应迅速地往后一躲。
那虎视眈眈的眼神,恨不得把他吃了似的。
“还说没生气。”
夜浓白了他一眼:“你刚刚是不是故意的?”
“不是,”沈屹骁想都没想就否认:“只不过和你一样,没想那么多。”
夜浓不知该不该信他。
其实她刚刚也不是完全气他的碰触,她也气自己。
明明一而再再而三在心里提醒自己,要跟他保持距离,可有时候,脑袋就是会空白一下。
但若归根结底,还是与他的主动有关。
什么时候摸她耳垂不行,非得捡这个场合。
这下好了,所有人都知道她和他不清不楚了。
夜浓戳着餐盘里的米饭,“我才不信。”
“我知道。”
似乎是没到他会说这三个字,夜浓抬头看他。
沈屹骁几乎是同一时间抬起脸。
一阵无言的对视里。
沈屹骁垂眸苦笑一声:“以前我们在一起的时候,可不仅仅只是现在这样被人注视。”
那是比注视恶意千倍万倍的讥讽与嘲笑。
当然,其中一大部分都是不甘导致的嫉妒。
而那些难听的话,都是泼向夜浓的。
因为他是沈屹骁,是站在金字塔顶端,东沈集团的独子。一出生就拥有别人可能努力多少辈都得不到的财富。
而她夜浓,除了有一张漂亮的脸蛋之外,一无所有。
可那时的她,却好像活在自己的世界里,那么的随心所欲,那么的不管不顾。
她不会为了迎合他改变自己;
也不会要求他降低身段去感受她的生活。
她不会因为流言蜚语就与他拉开距离;
也不会仗着他给她的宠爱出去耀武扬威。
她对感情看似很含蓄,却也热烈在骨子里。
当时觉得可爱。
如今觉得珍贵。
可是再美好的开始,再鲜甜的过程,都抵不过残破的结局。
夜浓抬头看他,“你也说了是以前。”几分失望的声音里,又暗含些许无奈。
沈屹骁几乎是撵着她的尾音:“不能回到以前吗?”
能回到以前吗?
回到以前,回到他拿「玩玩而已」对待她「掏心掏肺」的状态?
就算他们之间身份地位家世不对等,可对待感情,对待彼此的心也应该旗鼓相当、势均力敌。
更何况,为什么一定要回到以前?
重新开始不也
夜浓压下心头一闪而过的念头,垂下眼:“沈总这么想回到以前,那还不如将我以前报上来的设计方案多看两遍。”
沈屹骁:“”
见他许久都不出声,夜浓掀着眼皮往对面瞄了眼。
刚好对上沈屹骁定在她脸上的视线。
“你不吃饭,老看着我干嘛?”
沈屹骁这才慢慢悠悠地拿起筷子,将她餐盘里那份青菜香菇里的香菇,一块一块地夹到他的餐盘里。
“你——”
“我故意的。”
夜浓嗓子里一噎,下意识就往周围扫了眼。
果然,那些人都不好好吃饭,全在看他们。
视线收回来,再克制地落到对面,夜浓压着声警告:“你再这样,我以后都不来了。”
“你试试?”他声音听似漫不经心,却又带着浓浓的胁迫,偏偏在他说完之后,又把自己餐盘里的一块筋肉相间的牛腩夹到她的餐盘里。
夜浓:“”
她是真的不想去看周围那些人的眼神,偏偏忍不住。
重点是,那些人在接到她的眼神后,眼里的八卦之火燃烧得更迅猛了。
就差把话筒怼到她脸上,质问:你和我们沈总到底什么关系。
什么关系?
已经没有任何关系的前任男女朋友!
夜浓深吸一口气后,决定跟对面这人好好讲讲道理,结果还没开口,就见他接了个电话。
等到夜浓把饭都吃完了,还不见他挂电话。
想一走了之,又觉得大庭广众,会让他难堪。
再加上她现在是乙方的身份。
试问,有几个乙方会这么不给甲方面子。
怕是她前脚一走,更让周围这些人多了道茶余饭后的甜品了。
没辙,夜浓只能坐着等他。
结果没几分钟的功夫,就见沈屹骁起身,还朝她招了招手。
夜浓看了眼他面前没吃几口的餐盘,“你不吃了?”
沈屹骁一手举着手机,一边朝她偏了偏脸。
谁知,夜浓刚一起身,手腕就被沈屹骁捉住了。
她下意识就要挣开,却见关昇迎面走来。
动作就这么止住了。
“沈总,夜总监。”
沈屹骁因为在讲电话,只朝他点了点头。
夜浓一边被沈屹骁牵着手往外走,一边朝关昇莞尔笑了笑,“一上午都没见到关秘书,很忙吗?”
关昇颔了颔首,才回答说:“沈总上午交代,要给夜总监订一把一模一样的椅子,为了不影响您下午使用,我亲自去了工厂。”
“那真是麻烦关秘书了。”
“夜总监客气了。”
“关秘书在东沈工作很多年了吧?”
“到今年正好十五年。”
“十五年,”说话间,夜浓视线一直追在他脸上:“那真是挺久的了。”
关昇听着,但笑不语。
走到电梯门口,沈屹骁的电话终于挂断。
“怎么样?”他问。
关昇这才摁下电梯按钮:“椅子已经送到您办公室了。”
沈屹骁低头看了眼自己的手。
有点意外,竟然没有挣开。
沈屹骁牵着她走进电梯:“等会儿到办公室里面的休息间睡一会儿。”
夜浓瞥他一眼:“我不困。”
知道她嘴硬,沈屹骁索性顺着她话:“也行,正好马上我要开个视频会议,你在旁边陪我。”
提到嗓子里的「我是来工作的,又不是来陪你的」被夜浓硬生生给咽了回去。
她瞥了眼左前方:“关秘书,你吃午饭了吗?”
关昇转过身来:“还没有。”
“那正好,沈屹骁也没吃。”
被她连名带姓地点名,沈屹骁眉心微蹙。
不是不悦,而是意外。
毕竟这段时间,她一直“沈总沈总”地叫他。
在沈屹骁再一次低头看向被他包裹在他手心里的手时,关昇颔首:“我知道了。”
沈屹骁抬头看他,早上就在他心头闪过的不解,此时再次涌了出来。
而关昇,也依然如早上那般镇定,视线不躲不避间,他问:“沈总,是让刘厨给您做,还是订之前那家餐厅?”
电梯“叮”的一声里,沈屹骁开口:“晚点再说,”他往外偏了偏脸:“你先去吃饭吧。”
“好的。”
关昇前脚一出电梯,沈屹骁就紧了紧握在手里的手。
夜浓顺势有了挣开他的机会。
“你弄疼我了。”她低着头,揉着自己都快要被他握出汗的手指。
“我都没用力。”
音调抬得高,但垂眸看她揉手的眼神,却软得厉害。不过这不影响沈屹骁问出心里的疑惑。
“我怎么感觉你对关秘书很有意见似的。”
“我哪敢。”
不是「没有」,而是「哪敢」。
沈屹骁视线追着她下垂的眼睫:“抬头看我。”
夜浓抬头瞥他一眼,但也只是短暂的一眼。
眼看她又垂下眼,沈屹骁心里了然了。
不过他没有再追问。
沈屹骁搂着她肩往外走,一边走,一边感受着被他压在掌心的肩膀。
没有挣开。
一丁点挣开的动作都没有。
一直走到办公室门口,都不见她有丝毫的抵触反应。
乖的都不像她。
乖的,让他不生疑都说不过去。
进了办公室,沈屹骁将她带进最里面的休息间。
夜浓环顾了眼房里的陈设。
和外面一样,冷色调。
若不是开着暖气,都要被这非灰即白的颜色冻出冷颤。
真不知这人的审美什么时候变的。
“睡一会儿,两点喊你。”
见他转身,夜浓不自觉地跟上前两步:“你不饿吗?”
沈屹骁回头看她,嘴角斜一缕笑:“等你睡醒再说。”
饿不饿的,干嘛跟她睡觉挂钩。
好像她不睡一觉,他就要绝食了似的。
门缓缓关上,合紧的那一瞬,沈屹骁嘴角的笑也随之落了下去。
从口袋里掏出的手机一直到他出了办公室才点了拨通。
对于沈屹骁的电话,关昇从来都不会让他听到第四声的等待音。
“沈总。”
“吃完饭到会客室找我。”
第47章
电话挂断不过五分钟的时间, 关昇就回来了。
会客室的门敞开着,沈屹骁掀着眼皮瞥去一眼,“这么快就吃完了?”
关昇走过去, “刚到餐厅就接到了您的电话。”
沈屹骁靠着沙发椅背, 眼里的探究丝毫不压着。
“知道我为什么找你吗?”
夜浓话里行间对他的针对那么明显, 关昇对沈屹骁心里的疑惑自然心知肚明, 但他只能故作不解地摇了摇头:“不知道。”
“不知道?”沈屹骁皱眉却轻笑:“据我所知, 你之前并不认识夜浓吧?”
关昇避重就轻:“不算认识,但有过两面之缘。”
“哪两面?”
“在铂悦府的车库,接您上班的时候。”
沈屹骁目光沉在他眼睛里:“若只是这样,她犯不着这么针对你吧?”
关昇略做无奈:“这我就不清楚了。”
沈屹骁抓不到他神色里的丝毫破绽,但他的解释, 又实在消不下他心头的疑惑。
沈屹骁从沙发里起身:“你是我父亲身边的老人了,对你, 我从来都是百分之百的信任,但你也应该知道, 信任这东西,一旦崩塌, 就很难再捡起来。”
关昇眉眼微垂:“我没有要欺骗您的理由。”
但是对已逝的人的承诺,他必须要遵守。
沈屹骁定定地看了他半晌:“你先去吃饭吧,另外打个电话, 把一点的视频会议推到两点十分。”
“好的。”
休息间里,夜浓已经脱了鞋,正靠着床背发呆,听见门锁拧动的声音, 她慌忙坐正。
似乎是没想到一开门就对上她看过来的视线,沈屹骁愣了下:“怎么还没睡?”
夜浓往后挪坐了几分:“刚准备睡, 你就进来了。”
眼看他脱掉西装外套,还将领带拧松,夜浓皱起眉:“你不是要开会吗?”
“推迟了。”说完,他抽掉了领带,随手扔到了床尾。
视线掠过去一眼,夜浓心里突然一咯噔。
这人该不会是
想和她一块儿睡?
夜浓刚往身下一米五宽的床扫了眼,就见沈屹骁坐到了床边,又不及一个怔愣的功夫,见他往后一躺。
距离近到,手臂都要碰到她的两只脚了。
“你这么躺着,我还——”
“过来。”不等夜浓说完,沈屹骁就横起手臂在床垫上拍了拍。
夜浓想都不想:“我不要。”
“听话。”
“我不听。”
房间里陷入一阵沉默,安静的,都快听见他沉稳的心跳声了。
见他不说话,眼睛闭着的同时,眉宇也微微蹙着,夜浓往前倾了几分身子,“你怎么了?”
“头有点疼。”
他声音低到让人生不出怀疑。
夜浓抿了抿唇,眼眸几次流转后,才慢慢挪过去。
午后刺眼的眼光,穿不透浅灰色的窗帘,在没有开灯的房间里,氲了一层轻暖的光,让他那张男人气十足的脸都多了几分女人的精致。
夜浓盘腿坐在他身旁,交错的双脚离他肩膀不过咫尺。
“刚刚不还好好的吗,怎么就突然头疼了。”
沈屹骁深吸一口气,均匀,但气息微沉,能看见束缚在他深色西装马甲下的胸膛有明显的起伏。
“被气的。”
夜浓一听,直接将矛头对准了自己:“我什么时候气你了。”
“不是你。”说着,他横着的手弯回来,不偏不倚地搭在了夜浓的膝盖上。
“我在想,要不要换个秘书。”
夜浓愣了一下:“你说关秘书?”
矛头指的倒是准。
这两人之间若是没发生点什么事,他沈屹骁的名字倒过来写。
他握着掌心下的那只膝盖,指腹轻轻摩挲着的同时,“嗯”了声,“你不是不喜欢他吗?”
夜浓心脏微微一提:“我、我什么时候说我不喜欢他了。”
沈屹骁这才缓缓睁开眼,视线落到她脸上,他眼角微眯,“那你老拿话呛他?”
夜浓:“”
天知道她多想控制自己的情绪,可一看见那个男人,她就忍不住回想起那个下午。
可若真的论起来,她又凭什么怪人家一个秘书呢?
不过是领着工资,替老板办事。
见她不说话,嘴巴还委屈地扁了起来。
沈屹骁抬起手在她下巴勾了一下:“一个秘书而已,你若是真不喜欢,我换掉就是了。”
可是人家都是干了十五年的老员工了,难道就因为她心里不舒服,就害得人家丢了工作吗?
那她成什么了。
“都说了没不喜欢,”她埋着脸,揪着床单,揪着揪着就揪到了沈屹骁手臂上的衬衫布料。
说不清是委屈,还是失落,她食指开始往他胳膊上戳:“你爸爸以前是不是很器重他?”
又提到了他父亲。
沈屹骁视线攫着她低垂的眼睫:“你怎么知道他以前是我爸的秘书?”
夜浓手指动作一顿,视线抬到他脸上时,和他目光撞了个正着。
“嗯?”
夜浓眼眸不安生地转了转,又落了回去:“猜的。”
“猜的?”
那一瞬,夜浓突然很想知道,如果让他知道他的父亲找过她,他会怎样。
会恨他的父亲吗?
可他父亲也没有捏造事实。
顶多就是怪他父亲插手,导致了这段感情急速结束,毕竟他也说了,一年而已,还不够他尽兴。
夜浓从来都不想做感情的弱势方。
可这一刻,她竟然天真地在想,如果当时她装作不知道,继续和他在一起,他会不会就和她‘玩’出了真感情
天呐!
她到底在想什么。
她怎么可以把自己放到这么卑微的位置。
一段感情,若是从开始就不纯粹,那后面即便是付出再多的真心也是无用功。
夜浓不理他一直盯在她脸上的眼神,剜过去一眼后,她挪回到枕头边躺下,不想碰到他,夜浓把腿蜷得厉害。
沈屹骁早就习惯了她阴晴不定的性子。
她不过来,他就过去。
她不想碰到他,那他就主动去碰他。
但是来硬的还不行。
沈屹骁翻了个身,手臂太长,伸过去时,刚好能握住她的脚腕,但他没有握,而是弯着食指,蹭了蹭她的脚心。
夜浓很怕痒,浑身一个激灵地缩了缩脚。
沈屹骁又在她另只脚的脚心挠了一下。
“你再——”
“声音小点,”他温声细语地打断她:“头真的疼。”
夜浓不说话了,默了会儿,她很轻地“哼”了声:“叫你不吃饭。”
沈屹骁一直在等她心软。
等到了,如愿了,他伸出手,“过来。”
回答他的不是之前的「不要」了。
“过去干嘛?”
当然是想抱抱她。
可是又只能借着头疼:“不是头疼吗,过来帮我按按。”
见她不说话,也没有动作,沈屹骁索性主动挪过来。
床是一米五的床,枕头也只有一只。
夜浓刚好枕在枕头的中央。
沈屹骁没有越矩得太过分,故作可怜地枕在枕头边。
不过一个手掌宽的距离,近得能看见对方眼睛里的自己。
沈屹骁以为她会往后挪,却见她一动不动,就是那蜷在面前的手指,一点一点地收紧了。
沈屹骁默不作声地闭上了眼,“就像以前那么按就行。”
在夜浓的印象里,他身体素质特别好,别说伤风感冒发烧,就算是大冬天洗凉水澡都没事。
唯独有一次,他和他父亲去异地出差,原本计划三天就能回来,结果到了第五天都没能脱身。
于是周六晚上的那场演唱会,夜浓就自己去了,谁知却在体育场门口看见了他。
当时他一身西装,挺拔地站在人群里,即便风尘仆仆,也依然那么耀眼。
她问他怎么脱得身,他连骗都不骗她一下:和我爸吵了一架,他一气,就让我滚回来了。
当时的她,想法真的好简单,只有感动,没有担心,也没有后怕。
于是他们在荧光棒里狂呼,在人山人海里拥吻。
她不知道他去的那个城市没有机场,也没有直达的高铁,不知道他为了回来,转了三趟车,花了九个小时才出现在她的面前。
鼓声、掌声、歌声,在他耳边轰炸了两个小时。
他却没有表现出一丁点的疲倦,直到演唱会结束,直到回到公寓,他才把脸埋在她颈窝,说他头有些疼。
或许真的只是有些疼,可他却疼了一夜。
那是夜浓第一次见到他不舒服时候的表情。
眉宇锁得很深。
但却比平时要黏人,抱着她,不让她离开一步。
让他吃药,他不吃,拉着她的手,让她给他按眉心,却又舍不得她一直按,怕她手酸。
如果不去想他们分手的那晚。
他和她的回忆只有甜,甜到完美。
甜到像是一场被幻想出来的梦。
等她从‘梦里’回过神来,右手的食指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按在了他的眉心。
夜浓微微一愣,在他眉心打着旋的指腹也不自觉地停了动作。
“还记得带你去听演唱会那晚吗?”
夜浓看向他阖着的双眼,意外他竟然和她想到了一块。
“我不让你按,你还不愿意,趁着我睡着,坐在我头顶”说到这儿,他笑出了声。
夜浓知道他在笑什么,原本停在他眉心的手,收回蜷起,轻轻锤在他肩膀。
“还好意思笑我,”她嘁了声:“当时也不知是谁吓得一下就坐起来了。”
“能不吓吗?”沈屹骁睁开眼:“额头就那么砸在我嘴上。”
这话越听越不对劲。
“所以你不是心疼我,是疼你自己?”
她记得可清楚了,他当时坐起来的第一反应就是看她的额头,然后是摸,接着是吹。
可一点都没有笑。
哦,现在露出本性了——
“要不要再试试?”
思绪被他打乱,夜浓一时没反应过来他的意思:“试什么?”
沈屹骁看向她的唇:“再让你砸一下。”
不等夜浓反应过来,沈屹骁就主动把头低在了她的面前。
心甘情愿的,为她俯首称臣。
但他又留了那么一点点的距离,等着她主动把唇贴到他额头。
他说过,如果强的对你有用,我倒也愿意试一试。
可是相比用强的,他更想要她的心甘情愿。
可是他低了很久的额头,却久久等不到她柔软的唇。
沈屹骁缓缓抬头,这才看见她眼里蒙了厚厚一层水汽。
他顿时就慌了,“怎么了?”
不过一个很轻的眨眼,眼泪就从她的眼角流了出来,横过她秀挺的鼻梁骨的时候,被沈屹骁用指腹接住。
她把她心底最深最深的,贴在伤疤上的那块创可贴撕掉了。
“你当初真的只是玩玩而已吗?”
她泪流不止,抽噎得厉害。
沈屹骁从没见她哭成这样过,准确来说,是从没见过她为他流过眼泪。
即便是分手那天,他那么求她,她也一脸的不屑与决绝。
以至于此时此刻的他,整个人都是懵的。
而他的沉默,换来的是夜浓更为汹涌的眼泪,还有她几近撕心裂肺的质问。
“你说话呀!”
沈屹骁把头摇得先慢再快,神识一点点回了过来,他眼里终于凝了几分色彩。
他是雀跃的,然而在她的眼泪面前,他又不敢将心里的欢喜露出来。
只能锁着眉:“怎么又说这种傻话,嗯?”
傻话傻话,她说的都是实话。
等着吧,等周末她就回香港。
到时候把那只录音笔找出来扔他面前。
铁证如山,看他还怎么狡辩。
但是沈屹骁哪知道她的心思,在她的哼哼声里,不管她的反抗,将她搂到怀里。
“我一共见你哭过三次。”
他声音能听出淡淡的笑音:“第一次看见你哭,我就在想,怎么可以有女孩子把眼泪流得这么漂亮。”
夜浓湿着眼睫撇嘴:“少来。”
“真的,”他说:“当时我还在想,要是那眼泪是为我流的就好了。”
一句话,把夜浓说得鼻腔再度酸了起来。
他不会知道,在那晚的宿舍楼后,在她转过身时,在她大拇指的指甲从深陷的肉里松开后,她眼底瞬间就红了,但她还是咬牙忍着,忍到她踩上楼梯,这才让眼泪绝了堤。
他更不会知道,在那晚之后,她没有一天不想他,没有一个晚上不梦见他。
就是从那时候起,她养成了开灯睡觉的习惯。
因为她害怕在黑夜里睁开眼,因为看不见他,会无意识地伸手去找旁边的人。
开灯就不会了。
身边的空荡荡,会将血淋淋的事实摆在她面前。
不仅会止住她所有无意识的动作,也会断了她所有不该有的念想。
可是她深陷这剜心之痛的时候,他在做什么?
她许久的不出声,让沈屹骁松开了搂着她的力道。
他看见了她空洞的眼神,在仰起脸回望他的时候,灰暗得让人心慌。
“不是真的让你哭。”
他把唇压在了她额头,像是弥补了刚刚她没有主动的遗憾。
话好听,动作也温柔,偏偏下一句就没了正形。
“其实还挺想你在床上哭的。”
第48章
夜浓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睡着的, 可能是在他那句话之后又被他搂回了挣脱不开的怀里,也可能是她真的困了。
但是等她醒来,身边只剩一片空荡, 若不是床单上的褶皱, 还有这休息间里压抑的颜色, 她差点以为自己又做了一个梦。
坐起身时, 夜浓看见床尾的领带没有了, 再细听,外面隐约有说话声。
所以这种情况下,她要怎么出去?
夜浓在房间里转悠了几个来回后,这才想到手机这个东西。
一墙之隔的休息间外,因为搁在桌上的手机震了一下, 让沈屹骁停留在电脑屏幕上的视线偏转。
因为他看手机的动作,电脑里的声音暂时停止。
沈屹骁垂着眼皮, “继续。”
“是,沈总。”
休息间里, 夜浓都快把脚脖子给走酸了,还是不见沈屹骁的回复。
拉黑的时候一个劲地打打打。
如今把他放出来了, 开始不回她了。
夜浓手指迅速点在屏幕上:「再不回——」
字还没打完,聊天界面跳出来几个字:「出来吧。」
夜浓以为他这么说是因为外面没人了,结果门一拧开, 就和斜对面一个男人循声望过来的视线直直对上。
此时的夜浓,帽子没戴,外套也没穿,侧脸还有她自己不知道的压痕, 再加上她从休息间出来
个中深意,不言而喻。
偏偏沈屹骁回头看过去的时候, 说了句:怎么才睡这么会儿?
夜浓一手握着门把,另只手捏着针织衫的衣摆,无论是动作还是表情,都是一眼看尽的局促与慌张。
而此时站在沈屹骁办公桌对面,正在汇报工作的是财务总监陈杨,他弟弟陈煦是沈 屹骁的大学同学,当初夜浓刚回来时,沈屹骁参加的那次同学聚会就是他弟弟陈煦组的。
夜浓不知道这层干系,但沈屹骁知道,不然也不会在收到她短信到回复这段时间,掐断了视频会议,喊来了这个‘传话器’的财务总监。
视线收回,沈屹骁朝对面挥了挥手。
已经听到些流言,但却怎么都不信的陈杨,又往斜对面瞥了眼,之后才颔首转身。
直到办公室门关上,夜浓那颗怦怦直跳的心脏才歪歪扭扭地落回去。
“有人在,你让我出来干嘛?”
沈屹骁不应她这句,将桌子上,他刚刚才喝过一口的花茶递过去:“还是热的。”
夜浓眼神里的不安还没有完全压下,走过去,伸手接过他手里的那只蓝色马克杯时,又往门后看了眼。
“刚刚那人是谁?”
“财务总监。”
财务总监
而且是个男人。
应该不会那么八卦。
她喝了口清香留齿的茶液,眉梢不自觉地一挑:“你放蜂蜜了?”
“嗯。”沈屹骁将旁边和他身下坐的那把一模一样的椅子拉近:“坐。”
夜浓瞥了眼:“你就不能重新给我换个地方?”
“换到哪?”沈屹骁抬了抬下巴:“你看我这里还有第二个地方适合办公吗?”
夜浓真就环视了一圈,最后看向她刚刚走出来的那扇门。
沈屹骁看过去一眼:“在我睡觉的地方?”
夜浓:“
好像是有点不妥,可起码不会被人看见。
可转念一想,中午那么多双眼睛都看见了,这会儿再躲,好像也没什么意义。
但也不能真的就和他坐一块办公吧。
像什么样子。
“不然我去沙发那儿。”
沈屹骁看向离他十多米远的地方,气笑一声:“坐我旁边是有毒还是有刺?”
夜浓把杯子往他面前一搁,“有毒又有刺。”
沈屹骁:“”
可惜沙发那儿也不是那么好坐的。
开始的时候,夜浓是坐在五人位的沙发里。
只要门一开,就能被走进来的人看个正着。
后来,她就坐到了旁边的单人位,当然也好不到哪去。
偏偏一个下午,进进出出的人不断。
好像他这个集团董事长的办公室,大门向所有人敞开似的。
而那些人,进来时看她一眼,走时又瞥她一眼。
也幸亏是坐在沙发里,这要是坐在某人旁边,那眼睛还不都长在她身上?
四点,又一个男人进来。
听说话,能明显感觉到这个男人的受宠若惊,在沈屹骁简单几句询问后,夜浓觉得可以把「受宠若惊」这四个字换成「惊吓」。
可也没见沈屹骁语气有任何的不好,至于吓成这样?
夜浓忍不住扭头,刚好男人转过身,正提着袖子擦额头上的汗。
不想对方尴尬,夜浓忙收回视线。
等对方出了门,夜浓才把视线落到沈屹骁脸上。
轮廓松弛,眉目舒展。
看上去,颇有几分惬意。
所以刚刚那个人到底为什么吓成那样?
敲门声响,关昇站在门口:“沈总,方远生物的廖总到了。”
沈屹骁抬头,“请他进来。”
看样子是有商业上的事要谈。
夜浓本能地合上电脑起身,走到他办公桌前时,沈屹骁也站了起来。
“你谈事情,我就不在这了。”
“不用,没什么需要避着你的,”沈屹骁抽走她抱在怀里的电脑,继而往对面的椅子偏了下脸:“你先坐那。”
不等夜浓开口说不,关昇就领着一个四十多岁的男人走了进来。
“沈总——”
沈屹骁看向门口,“廖总。”
似乎是与对方关系熟络,他没有过多的客套,甚至搂着夜浓的肩,把她安顿到办公桌前坐下后,才走过去与其握手。
廖楚志轻轻一个眼神:“女朋友?”
沈屹骁但笑不语,朝沙发那儿招手:“坐。”
廖楚志今天来的确是公事,但眼下,他明显对沈屹骁的私事更感兴趣:“上次吃饭,没听你说啊。”
轻轻一个敲门声,黎雪端茶进来:“廖总,您爱喝的黑蜂村普洱。”
廖楚志一脸笑意地看过去:“黎秘书好记性啊。”
“廖总抬举我了,是您来之前,沈总特别交代的。”说完,她颔首,但却没有离开,而是转身往夜浓那儿走。
“夜总监,需要给您冲杯咖啡吗,或者茶?”
夜浓笑了笑:“不用,我这有。”
沙发那儿,廖楚志一点都没收着眼里的好奇,打量了好几眼才收回视线。
“都坐你位置上了,还不承认?”
沈屹骁瞥他一眼,“以前没发现你好奇心这么重。”
他虽皱眉,但脸上并没有不悦。
廖楚志更不愿岔开话题了:“这不是没见过你身边有过女人吗。”
“现在不是见了?”
此话一出,廖楚志顿时眉心一展,“抽个时间,一块吃个饭?”
知道他醉翁之意不在酒,沈屹骁含糊其辞:“再说。”
虽说夜浓所坐的位置离沙发那儿一点不近,但两人说的话,特别是那位廖总没有收着声的音调,夜浓听得一清二楚。
本来她没多想,但随着这位廖总的出现,她越来越觉得今天下午办公室人来人往有一种蓄谋的味道。
夜浓掀着眼皮往沙发那儿看了眼后,掏出手机。
如关昇所说,黎雪真的个机灵的。
看见夜浓发来的短信,她警觉心顿起。
黎雪:「回夜总监,今天周一,各部门都会来跟沈总汇报工作的。」
这个说法,让夜浓挑不出毛病。
想想,中午食堂那么多人都见了,下午这些人简直是小巫见大巫。
夜浓摒弃杂念,开始把心思放在方案上。
结果没两分钟,手机震了一下,是whatsapp弹出的一条消息。
是她的大学同学韶观远。
「我听说你和沈屹骁复合了?」
把夜浓这个当事人看得一愣。
她回复过去:「你听谁说的?」
韶观远:「陈煦,他刚在同学群里说的。」
夜浓知道这个人,是当时学校的学生会主席。
但是他又是从哪听到的这个‘莫须有’的消息?
韶观远:「你要进群吗,进的话,我把二维码发给你。」
大学时,夜浓就和同学没什么交集,这几年更是断了联系。
夜浓:「不用了,谢谢。」
韶观远知道她不想被关注:「没事的,这个群里人很多,你不说话,不会有人注意到你的。」
夜浓犹豫着,问他:「群里有讨论我吗?」
韶观远:「正说着呢。」
就这么把夜浓的好奇心挑起来了,她把自己的新手机号发了过去:「你加我微信吧。」
她思索一件事的事情,总是皱眉又咬唇,偏偏这些小动作都被沈屹骁几下看了个干净。
“你先坐。”他压低声音跟廖楚志说了声后,就起身往办公桌前去。
夜浓已经加了群,里面正热火朝天地说她和沈屹骁的事。
「他俩复合??你搞笑呢吧!」
「就是,当初分手闹成那样,怎么可能复合!」
「陈总,你该不会是看群里太冷清,故意想把我们引出来吧?」
「来自现场的一手消息,信不信随你们。」
「陈总,正好也年底了,你组个同学聚会啊,到时候看沈屹骁会不会把她带着不就有图有真相了?」
「陈总,组起来,我迫不及待想看见那个女人现在变成什么样了。」
「就那张脸,混得不会差到哪儿去。」
「也对,你们这些男的就喜欢为漂亮脸蛋买单。」
看到这儿,夜浓嗤出一声冷笑,然后手机顶端探出一条消息,点开,是韶观远发来的:「学校那些人以前就爱酸你,别放在心上。」
夜浓:「不至于。」
韶观远:「你回来有段时间了,什么时候有时间出来坐坐?」
“韶观远?”
头顶突然传来的一声,让夜浓肩膀一提,抬头看见沈屹骁站在自己旁边,夜浓一愣,下一秒,她看向沙发那儿,见那位廖总还在。
提到嗓子眼想怨道他的话就这么咽了回去。
然而,没等她想好说什么,沈屹骁就先开口了。
“你和他一直有联系?”
夜浓把搭在桌子上的手拿下去,去推他的腿。
然而不仅没推动,还被他反手抓住。
“在我之前还是之后?”
堂堂一个董事长,竟然这么不分场合。
夜浓被他无语到了,不想惹他情绪起伏,她说:“之后。”
以为这么说就能把事情翻过去,谁知弄巧成拙。
“在我之后还能和他联系上”
那语气酸的,夜浓都想笑话他两声。
但是还有别人在。
夜浓把手机界面退到消息栏,结果上下翻了几圈,却没找到他的微信。
心里刚一“咯噔”,一直黑色手机放到了她面前。
沈屹骁手指点在和她的聊天界面,只见上面显示着——
夜浓开启了朋友验证,你还不是他(她)好友
再往上,是一条没有发出去的消息:「中药罐我已经安排人晚上给你送去,你别买了」。
虽说沈屹骁的手机号被夜浓从黑名单里放了出来,但他的微信,夜浓还没加回去。
“不用解释,给个结果就行。”
说完,他还抬手在她头顶揉了一把。
夜浓:“”
他人一回到沙发,就惹来廖楚志一声嘲:“我还在呢,能不能注意点?”
沈屹骁视线落在没有被他退出聊天界面的手机屏幕,直到看见通讯录显示出一条好友添加申请,他眸光像是被那条红色的数字照出了色彩。
他嘴角提笑的同时,将手机锁了屏,“说正事吧,我一会儿要出去。”
一个正事说到了六点。
把人送走,刚一折回来就见夜浓拎着她的两个包走了出来。
沈屹骁皱眉:“你干嘛去?”
“下班呀,都六点十分了。”
“我都没下班,你下什么班?”
“那是你——”
不等她话说完,提在手里的托特就被沈屹骁截了去:“等我忙完。”
夜浓转身跟在他身后:“你讲不讲理?”
沈屹骁径直往办公桌前走:“方案做好了?”
一句话,把夜浓噎住。
沈屹骁这才回头:“没做好,你着急下什么班?”
夜浓剜了他一眼:“那我要是做好,你一句不行,那我岂不是连觉都不能睡?”
“你不是没做好吗?”
夜浓:“”
沈屹骁把她电脑拿了出来,打开,指骨嗑了两下:“过来。”
就该让他在「前男友」这个棺材里长睡不醒。
夜浓不情不愿地走过去,将他身旁的椅子,“哗啦”一声拽到了办公桌的侧面。
眼看她把电脑也拿了过去,沈屹骁眼皮一掀,视线落到她脸上。
却发现,这个角度,也挺好。
比在他旁边好,脸都不用转就能看见她。
夜浓注意力被分散得快,集中也快。
倒是沈屹骁,看着电脑屏幕,看着看着,视线就往左手边偏。
夜浓虽然没正眼瞧他,但余光却能将他那张脸尽数笼在其中。
“如果我在这让沈总注意力不能集中,”她手指动作停住,眼睫一抬看过去:“那我明天就不来了。”
“你敢。”
本该威慑力十足的两个字,却被他说出了几分委屈的味道。
夜浓压着嘴角的笑,“赶紧忙完走,我都饿了。”
沈屹骁何尝不想早点结束工作,带她去吃饭,带她回家。
可就像夜浓说的,她在这,他的确是没办法集中注意力。
可也因为她在,那种静不下心的背后,却是另一种心安。
沈屹骁被自己的矛盾惹出一声笑。
夜浓瞥他一眼,本来想视而不见的,又总觉得他现在的每一个表情都与她有关。
但她没有直接问,婉转的,迂回的,带着几分试探:“明天我能不来了吗?”
沈屹骁眉眼里的笑痕就这么淡了下去:“不来这去哪?”
看,一不对他的心思,脸色立马就变了。
真不知别人怎么从哪看出他喜怒不形于色的。
夜浓索性当没看见,理直气壮地说:“当然是回我自己的公司。”
“所以你是想今晚连夜把方案赶出来,且有十分的把握能让我满意?”
又拿这副公事公办的气势压她一头。
夜浓“嘁”出一声:“沈总公私不分也不是一天两天了,谁知道会不会心里满意,嘴上却说不行。”
视线从纸质文件上抬起,沈屹骁眯着眼角看她:“我在你心里就是这样的?”
以前不是,但现在是。
夜浓拖着调儿:“但愿我是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喽。”
“别以为我是在刁难你,”沈屹骁神色认真了:“你之前做的方案,我没说不好,只不过不是我想要的。”
他就事论事:“包括以前和雾色合作的那些设计公司,也是一样。”
沈屹骁合上手里的文件,拿出了他对待工作的一贯态度。
“你也不是第一天做设计了,应该知道,满足客户的需求才是你们设计方案通过的关键。
当然,这中间需要各种沟通,之前的确是我不想曝光身份才让设计方案无法顺利进展。”
说到这儿,他微微停顿,椅子微转:“但现在不一样了。”
他将自己深邃的一双眼,直面呈在她面前:“你的客户,现在就在你面前。”
这是不是代表,无论她想知道什么都可以问他。
可是她还需要问什么呢?
他想要的,难道她不知道吗?
夜浓垂下眼睫:“我会尽快把方案做出来的。”
沈屹骁猜到她会是这个反应,毕竟他已经把心思都表露得这么明显了。
他现在更为好奇的是,她到底会拿出一个怎样的方案。
毕竟,她现在做的已经不仅仅只是一个香水的设计方案,而是对他心意的回应。
秘书办里的灯随着董事长办公室里的灯一起亮着。
王心蕊双手托腮:“都快十点了,沈总到底还要忙到什么时候。”
钱歆重重叹了口气:“早知道我就趁他们去吃饭的时候溜了。”
黎雪是三个秘书里年纪最小的,胆子却是最大的。
“不行,我得去问问沈总,我家的猫还在等着我回去喂呢!”
王心蕊忙拉住她胳膊:“万一打扰到沈总的好事,你这刚保住的工作岂不是又要没了。”
黎雪顿时哭丧起脸:“那怎么办,就这么在这干等着呀?以前咱们陪沈总加班,那是真的在忙工作,可现在呢?”
陪老总谈恋爱。
这不是虐狗、不,虐猫吗?
黎雪推掉她手:“我去听听。”
没想到,沈屹骁办公室敞了一扇门。
弹软的小高跟踩在地板上,悄无声息。
黎雪走到门口,轻轻敲了下门,眼神刚往里一瞟,就接到比外头夜色还要凉的一双眼。
黎雪倒吸一口气的同时,脸往下一埋:“对、对不起沈总”
她在心里惊呼一声“天呐!”
竟然真被王心蕊说中了!
可是这门都不关,这是真不把她们三个秘书当外人吗?
第49章
沈屹骁也没想熬这么晚, 但是在楼上餐厅吃完饭回来,夜浓就直奔电脑。
那股子的劲头,他都不忍心打断。
笔记本的键盘发出好一阵的敲击声, 眼看她从眉目舒展, 到咬起唇, 再到托腮, 沈屹骁就知道她是被思路被卡住了。
“别想了, 去沙发那儿坐会儿,我把手里剩下的一点事情忙完就送你回去。”
也没一会儿的功夫,再抬眼,就见她歪在沙发里睡着了。
隔着距离,看她熟睡的模样, 像是笼了一层薄雾,美好到有点不真实。
沈屹骁走过去, 将歪在她腿上,下一秒就要滑掉地的电脑拿起放到一边。
然后, 他就蹲在了她腿边,安静地看着她。
若是没记错, 这是他第四次看她睡着。
冷白的光线下,她的皮肤白得近乎通透,衬得她唇樱粉粉的。
就这么阖着眼, 整个人的气质如同一株含苞待放的春兰,娴静清雅。
可是清醒的时候呢,与他针锋相对时那不服输的模样,简直就是只难驯的小野猫。
天差地别得好像是两个人。
偏偏哪种都让他喜欢。
凝想间, 沈屹骁叹出一声无奈的笑,嘴角的弧度还没落下去, 就见夜浓抵在掌根处的下巴往下一点。
沈屹骁忙伸手接住她脸。
这一接,就很难放下去。
想叫醒她,又实在于心不忍,或者说,贪恋地想以这种方式多和她待一会儿。
沈屹骁一只胳膊伸着,慢慢直起腰,坐到她旁边时,松软的沙发下陷。
不等他犹豫要怎么把她抱到怀里又不扰醒她的时候,夜浓就自己支起了脸,靠到了他肩膀。
睡着可不比酒醉,既不会断片,醒来也只是一个睁眼的动作。
沈屹骁给了她一段睡意渐沉的时间。
就在他垂眸看她胳膊、膝盖,想着要怎么把她抱起来的时候,夜浓主动搂住了他腰,顺着那姿势,她又主动把身子往他怀里歪。
主动的,都让人怀疑她是不是在装睡。
沈屹骁真就盯着她的眼睫看了会儿,甚至还喊了她一声,见她眉心轻轻蹙了一下,心头的那点怀疑这才打消。
默了会儿,沈屹骁把身子往前倾,夜浓的后背也随着他的动作离开了沙发背。
胳膊环到她后肩,沈屹骁又捞起她并拢的膝盖,微微一用力,就把人抱到了自己的腿上。
然后呢,是把她抱去车里带她回家,还是直接抱去里面的休息间凑合一夜?
举棋不定的时候,怀里的人突然“唔”出一声极浅的睡音。
沈屹骁低头看她,然后就见她一边蹭着脸下的衬衫布料,一边试图把身子往外翻。
沈屹骁忙把捞在她腿弯的手拿出来,搂住了她的另只肩膀。
往外翻身不成,她就往里翻。
把脸闷在他的臂弯里不说,手也开始往暖和的地方找。
总之就是各种不安生。
直到把手挤进他衬衫的两颗纽扣中间——
也不知是那地方暖和,还是手被卡住。
老实了。
沈屹骁呢,被气笑了。
偏偏还只能在心里。
他低头看着露在黑色布料外的半截手背,突然就想起第一次抱着她睡的那晚。
当时她的动作比现在更过分。
过分到
让他一秒惊醒。
他在黑暗里捉住了她的手,声音都被她手指圈紧的动作惹出低沉的砂砾感。
“还想要?”
结果他话音一落,怀里的人却抽回了手,翻身背对他了。
这些勾缠人心的细枝末节根本不能回想。
特别是在霓虹渐变的夜幕下,怀里还抱着她。
爱意会变成银河,让人失了分寸。
黎雪敲门的前一秒,沈屹骁刚号低头吻在夜浓的唇上。
“叩叩”两声,让沈屹骁眼皮一掀,吓得黎雪缩回手的同时,脚也顿时后退了两步。
“对、对不起沈总”
就是这吓出魂的声音,让夜浓眼皮抖了两下。
睁开眼的时候,沈屹骁的唇还轻轻贴着她唇。
夜浓还以为自己在做梦,眼睛茫然地眨了两下后,发现不对劲,就是这时,沈屹骁沉在门口的眼神收了回来。
这才发现怀里的人醒了。
不仅醒了,眼睛还圆睁睁地盯着她看。
沈屹骁心里也慌,但这个时候,他只能强装镇定,而且要赶在她开口前开口才能掌握主动权,虽然可能随时会被反噬。
结果刚一离开她唇——
“你在干嘛?”
沈屹骁:“”
夜浓看着他唇上沾到的口红印子:“你竟然趁我睡着偷亲我?”
的确是偷亲,可这话听着就是没那么顺耳。
“你说反了,”他不仅否认,还倒打一耙:“是你亲的我。”
夜浓都不想说他:“上次我喝醉,你说这话骗骗我也就算了,我今天可是一滴酒都没喝。”
因为分心和他争,夜浓都没注意自己正睡在他腿上,也正是因为这样,沈屹骁心底愉悦得厉害。
他压着嘴角的笑:“力都是相互的,这有什么可争的。”
圆的都能被他说成是方的。
夜浓瞧着他嘴角的笑,一抬手,两指捏住他下巴:“要不要我拿个镜子给你照照?”
沈屹骁顺势握住她手,“不用。”
夜浓剜了他一眼:“忙完了?”
“嗯。”
夜浓手还在他手里,她也没挣开:“拉我起来。”
沈屹骁愣了一下。
这是知道自己睡在他腿上?
他一边抬起压在夜浓后肩膀的胳膊,一边盯着她的表情看。
没瞧出什么所以然,倒见她一脸松弛地站起身。
夜浓低头扣着外套的隐藏纽扣,“明天上午我就不过来了。”
沈屹骁这才回了几分神,站起身:“下午呢?”
“再看。”
都开始拿话敷衍他了。
沈屹骁朝衣帽架抬了个下巴:“把外套拿给我。”
以为她会不情愿,又或者即便拿给他也会说两句怼他的话,结果却见她不声不响地走过去,将西装外套拿到手里后,还抖了一下,走过来时,不是递,而是走到他身后。
虽说沈屹骁满心意外,但却反应迅速地展开胳膊。
将外套给他穿上后,夜浓转到他身前:“我车还在公司的车库里,等下——”
“明早我送你。”
不是浓情蜜意的一句话,却让夜浓的心跳漏了一拍。
也才发现自己的手竟然捏在他西装的平驳领边缘。
她在做什么。
在给他整理西装吗?
夜浓陡然收回手。
颤个不停的眼睫被沈屹骁看在眼里。
不想她去反思,又或者懊恼自己刚刚一系列的举动,沈屹骁将电脑递给她的同时,岔开话题:“回去吧,奶酪估计在家要饿得叫唤了。”
此时的秘书办,王心蕊和钱歆正捂着嘴,在听黎雪各种夸张的声情并茂。
“你是不知道,沈太太当时真的好乖,像只小猫咪似的,动都不动,还有沈总,我的天,你都想象不出来他当时,有多——”
“你们怎么还不下班?”
突然一道声音插进来,让八卦味弥漫的房间顿时安静下来。
三人几乎同时站起身,但是开口说的话却出奇的一致——
“沈总、沈太太。”
夜浓嘴角一僵。
沈屹骁也被这个称呼听愣住,但是身边的人突然转身走掉,让他迅速回神。
警告的眼神往三人脸上一扫,沈屹骁抬手指了指:“让我说你们什么好!”
训斥的语气里,若是细听,又能琢磨出几分无奈的
黎雪眼瞅玻璃外追出去的身影:“我怎么感觉沈总在夸我们似的?”
电梯门口,沈屹骁拉住夜浓的胳膊:“跑什么。”
夜浓埋着脸,挣开他手,也不理他。
那委屈又难为情的表情,惹得沈屹骁忍不住多看两眼。
他压着嘴角的笑:“她们就是乱喊,没认出是你。”
“你少来,”夜浓哼了声:“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心里怎么想的。”
沈屹骁歪头看她:“我怎么想的?”
还能怎么想,心里肯定乐开花了。
夜浓瞪他一眼:“少装蒜。”
进了电梯,夜浓从包里掏出电梯卡,“还你。”
沈屹骁笑不出来了:“你这是打算以后都不来了?”
还来什么呀,都被人戳穿了。
亏她还觉得自己伪装得天衣无缝,原来是自欺欺人。
夜浓把卡塞进他口袋:“方案我在公司做,保证这周五给你。”
“不行。”
“沈屹骁!”
调子抬得高,偏偏跺脚的动作却很轻。
跟撒娇似的。
要命。
沈屹骁一点都不想心软。
“那就放你一天假,”他在心里告诫自己只能退这一小步,“但是明早我照常送你。”
电梯门开,沈屹骁都走出去了,夜浓还站在里面不动。
沈屹骁也不急,就这么杵在门口等她。
电梯门几度往中间合,都被他用手挡住。
但是夜浓就是不为所动。
最后叹气的是他。
主动往里迈进一步的也是他。
低头又先开口的还是他。
“我保证,以后没有你的允许,她们绝对不会再喊你——”
他停了两秒才将那三个字说出来,但是说出来的方式
“沈太太,”他皱了皱眉:“不是挺好听的吗?”
夜浓把肩膀上的包往他肩膀一摔,“好听个大头鬼。”
沈屹骁转身看向她头也不回的背影。
她好像很不喜欢回头看。
大学还没和她在一起之前,有段时间,沈屹骁经常跟在她身后,图书馆、食堂、教室走廊,但凡她有过回头,就会发现他。
后来和她在一起了,她也不爱回头,甚至还因此挎错过别人的胳膊,反应过来,她涨红了脸,可即便这样,她也只是转身,原地一个跺脚:“沈屹骁!”
更别说分手那晚她的头也不回了。
那现在呢?
沈屹骁知道自己不该有期待,可还是忍不住地在想,也许她真的会回头呢,哪怕不是转身往回走,哪怕只是回头看他一眼。
他控制不住地在心里默数。
从十到一,数完,他垂下眉眼,嘴角现出苦涩——
不该对她有这种奢望的。
因为无论她回不回头,他都会——
“你还走不走了?”
声音响在安静的大厅,入耳,那么清脆动听。
沈屹骁抬头,只见都快要走到大门口的人正一步步地折回来。
哪怕她声音带着不耐烦。
哪怕她眉心皱得厉害。
哪怕她走了几步又停在了原地。
可沈屹骁还是偏开脸笑了。
不得不承认,人一旦尝到了甜头,就会忍不住得寸进尺。
沈屹骁掌心朝上,朝她伸出了手。
大厅看似安静,可前台却有人值班。
夜浓也是往回走,在说出那句「你还走不走」之后才注意到的。
如今那人就隔在两人之间。
夜浓一时进退两难。
她甚至都能想到,自己若是走过去,那人肯定是二话不说就牵住她手。
到时候再被前台里的人看见,这不是又多制造出一个让人背后议论的话题?
夜浓站在原地,盯着他看的同时,微微骗了下脸,意思是说我先走,你快点出来。
结果听到的却是——
“沈太太?”
天!
他该不会以为大厅没别人了吧!
刚想跑过去,却见前台里的接待突然背过身。
夜浓:“”
这是什么意思?
但她哪有时间去想那么多,在前台背过身去的疑惑里,夜浓踮着脚尖,一溜烟地往里跑。
生怕他再没遮没拦地说出其他危险的词来,夜浓刚一在他身前站定,掌心就捂住了他嘴。
“你疯啦!”她声音压得低,生怕被前台的人听见。
沈屹骁也不躲,任由贴在她掌心下的唇角上弯,任由笑意从眼睛里跑出来。
夜浓不放心地回头看了眼,脸再转过来时,她警告:“不许再说话!”
沈屹骁知道她在顾忌什么。
但是等夜浓把手拿下来,他却故意:“怎么了?”
夜浓忙朝他做了个“嘘”声的动作:“前台有人!”
沈屹骁当然知道前台有人。
只要他在公司没走,前台势必会有人值班。
他故作吃惊:“那我刚刚那么喊你,岂不是被人听见了?”
夜浓朝他递了个「你说呢」的死亡表情。
大厅肯定是不能走了。
夜浓拖着他胳膊,把他拽去了安全通道。
厚重的金属门一推开,漆黑的楼道顿时亮如白昼。
夜浓脚上穿的是高跟鞋,“蹬蹬蹬”的下楼声响在耳边。
沈屹骁‘好心’提醒:“声音轻点,别把保安招来了。”
夜浓往下踩的脚顿时往回一收:“你怎么不早说?”
谁知道她会小心翼翼成这样,偷偷摸摸的,四处给他找机会。
沈屹骁走到她身前,腰身一弯:“上来。”
夜浓看着他宽厚的,弯到自己面前的后背,愣了一下:“不用。”
沈屹骁不管她是真的不想被他背,还是嘴硬,反手搂到她后腰,往前一压。
夜浓就这么伏在了他背上。
她瞪着他的耳后皮肤,“你现在这么怎么无赖?”
“喜欢君子?”他每一步都踩得很稳,偏偏把话说得不正经:“那我以后装装看。”
沈屹骁背她不喜欢勾着她的腿弯,而是用掌心托在她屁股下,他觉得这样她会舒服。
而事实,也的确很舒服。
不知不觉的,夜浓就像坐在小凳子上似的,坐在了他的两只手掌心里。
只可惜,从一楼到负一楼,台阶太少。
夜浓两手勾在他身前,抓在手里的托特包随着他走路的动作,一啪一啪地轻轻拍在他胸口。
出了楼道,夜浓扭头看了看,周围别说人了,就连车都看不到几辆。
她晃了晃自己的脚:“放我下来吧。”
沈屹骁步子没停,“好几天没锻炼了,再背一会儿。”
夜浓不禁撇嘴:“你可真会给自己找理由。”
理由也是结果,而导致这个结果的,除了她,再也找不到第二个人。
所有的情绪都被她牵着系着,本该放在公事上的精力全部因她而分散。
一天里,也就只有早起的那两三个小时,脑子会有点空,会让他腾出清晰的思路处理公事。哪还有时间去会所锻炼。
但现在不一样了,睡在他腿上她也不生气,亲 她,她也不像之前那么排斥,就连现在,随便找一个理由想多背她一会儿,她也会借着岔开话题而间接的愿意了。
贪恋掌心下,属于她的温度和柔软,沈屹骁背着她走的步子原来越慢。
“明早要不要一起?”
见她不说话,沈屹骁微微侧过脸去看她:“嗯?”
夜浓抿了抿唇:“我不一定起得来。”
声音软软糯糯的,轻轻萦绕在耳边。
视线从她的鼻尖落到她说完话又抿合的唇瓣上,沈屹骁轻笑一声:“睡你的。”
所以呢?
是不去了吗?
夜浓垂眸看着被压在深色西装下的那片肩膀。
好像比以前宽厚了许多。
以前被他这么背着,她总会侧着脸趴在他肩膀。
夜浓偷偷往前瞄了眼,这是出地下车库上坡的路,再走一段就要到楼前停车场了,到了车边,她就要从他后背下去了
这么一想,她突然就觉得时间好紧张,紧张到她心一横。
谁知,下巴刚一低下去,刚碰到他肩膀布料,她整个人就被往上托了一下。
再低头,原本离他肩膀的下巴就这么高出了二十公分。
夜浓顿时卷起眉,“你干嘛!”
沈屹骁停在原地,茫然地回头。
只见她小嘴扁着,正恼着一双眼在瞪他。
以前背她的时候,沈屹骁偶尔会使坏,故意把她往上一托,惹得她脸颊一抬一压。
所以他猜:“磕着下巴了?”
难不成说因为他把她往上托高,让她没办法趴他肩膀了吗?
夜浓蹬了蹬自己的腿:“放我下去。”
要是以前,沈屹骁会说:我不放。
但是现在,他多加了一个字:“我不想放。”
心跳漏了一拍,搂在他身前的两只胳膊也因为大脑袋突然的空白而松了几分,腕心擦过他颈口的皮肤时,能清楚感觉到他的体温。
有点烫。
烫得她眼睫颤悠了两下。
夜浓错开他眼里直白的灼热,“难、难不成你还想把我背回家啊”
“也不是不可以,”沈屹骁侧着脸脸,追着她不安生的眸光:“我什么体力,你又不是不知道。”
这人真是
夜浓瞥他一眼,声音带着几分咕哝的调:“我哪知道。”
“也是,”沈屹骁把眉一挑:“你那天喝醉了。”
夜浓收回一只手,砸在他肩膀:“再说明早就不要你送了!”
但是话还没说完,她抽回去的那只手又攀上了他的肩,环过他颈口,能感觉他喉结明显滚动了了一下。
十二月的京市,晚风是那么的凉。
但后背被她贴的那样实,脖子被她搂的那样紧。
她的一呼一吸,挟着香气的温热,一下又一下地拂在他耳后。
心底突然生出一个念头,还没经过思考,就从他喉咙里滚了出来。
“今晚要不要去我那边睡?”
第50章
迎面一阵风, 将他微沉的,试探里带着几分小心翼翼的声音吹散,也吹到了夜浓的耳边。
夜浓一时怔住, 以为自己听错了, 可那道声音却还带着回音, 盘旋在她耳边。
会不会是她会错了他的意?
夜浓压住眼睫的抖颤, 看着他的侧脸, 问:“睡哪?”
刚刚她短暂的沉默已经让沈屹骁有些后悔,如今她的突然出声,又让他压回心底的期待瞬间潮涨了出来。
“你不是说冬天冷,焐不热床吗?”
夜浓:“”
“开暖气你又喜欢踢被子。”
沈屹骁站住脚不走了,扭头看她:“去不去?”
夜浓瞥他一眼:“那你跟我说老实话, 那天晚上,你、你到底有没有那什么”
这两天, 她总会不经意地想起那天早上醒来时,他赤着的上身, 罩在她身上空旷旷的衬衫,还有那褶皱的床单, 丢在枕头上的惹眼胸衣。
真若发生了,不知道当时的她到底是怎样的一种窘态。
可若是没发生,她都穿成那样了, 他怎么忍得住
但若是真发生了,那她身体怎么就感受不到一丁点的异样呢?
这和过去她事后的感受,完全对不上。
见他不说话,夜浓夹了下他的腿:“问你呢!”
沈屹骁不知道要给她怎样的答案, 因为他不确定她想听什么。
这种非对即错的判断题,一不小心就会让自己葬身火海。
商场上, 沈屹骁一向都视风险为机会,他不怕输,这个输了,还有下一个。
但她夜浓不一样,全世界就她一个夜浓。
他赌不起,也不会赌。
这种情况下,只有再发生一次,才能将上次的记忆给淡化甚至抹去。
“你先跟我说,去不去我那。”
不回答就算了,竟然还跟她谈条件。
夜浓把脸一偏,压在了他肩膀:“不去。”
风把她的头发吹起来几丝,擦过他鼻尖。
蹭出的一阵痒意里,沈屹骁只能看见她栗色的发顶,看不见背对她的那张脸,眉眼藏着狡黠又满足的笑。
回到铂悦府,已经快十一点。
走出电梯就意味着下一秒要与她背对而驰。
沈屹骁喊住她:“困吗?”
夜浓一时没懂他意思:“怎么了?”
“不困的话,帮我喂下奶酪。”
夜浓上下打量他一眼:“你要干嘛去?”
他随便捻了个理由:“我有个重要邮件要回复。”
回个邮件能花他多长时间。
当然,这不重要,重要的是,她还挺想去看看奶酪的。
“行。”夜浓答应得爽快。
门一开,夜浓就先沈屹骁一步走了进去。
“奶酪?”
夜浓一边朝里喊,一边去脱脚上的靴子。
沈屹骁站在她身后,看着两只靴子东倒西歪地横在地上,他笑了声。
看着她自己主动打开鞋柜,拿出他那双男士拖鞋穿上而不管他是否会赤脚,他又笑了声。
“它应该在卧室。”
他话音一落,夜浓就直奔卧室的方向。
沈屹骁将她靴子上的拉链拉上,放到一边,腰还没完全直起来,他又把靴子拎到手里,继而收进那面从未沾染过女人气息的鞋柜里。
但是里面清一色的黑色,让他眉心拧出不满。
是不是有点太单调了。
是买一双粉色的拖鞋放进去,还是买一双鲜艳的高跟鞋提一下色?
可是她对高跟鞋的颜色喜好,好像只有黑。
记得以前给她买过一双红色的,惹她嫌弃了好几天。
夜浓抱着奶酪从卧室里出来的时候,沈屹骁还站在鞋柜前。
“你干嘛呢?”
沈屹骁这才转过身,看了眼她怀里,他走过去,揉了把那团白色的脑袋。
“猫粮都在那边。”他指着客厅的方向。
夜浓却说到了另件事:“它身上这背心,你什么时候买的?”
沈屹骁哪里知道她的心思,笑了声。
“怎么,”他手指挠在奶酪的下巴,眼睛却在看她:“吃醋了?”
眼看她剜人的眼神投过来,沈屹骁这才说:“上次她感冒,我就让关昇去给它订做了两件。”
夜浓都佩服自己的想象力:“那我以前穿的那些呢,也是关秘书买的?”
沈屹骁皱眉:“给你的东西,我什么时候假手过第二个人?”
眼看她眉眼渐垂,沈屹骁小心思动了一下。
“你先去给她喂吃的,我去书房。”但是他提醒:“她吃东西的时候,你别在旁边看着。”
夜浓抬头看他,“为什么?”
沈屹骁胡乱编了个理由:“它护食。”他往沙发那儿抬了个下巴:“你就去沙发里坐着就行。”
说完,他转身。
夜浓就是这个时候看见他赤脚的。
给奶酪的小碗里倒了猫粮,夜浓真没在旁边等着,但她也没闲着,去了沙发里,掏出手机,从网上买了双拖鞋,付了款才突然一拍脑袋。
她买男士拖鞋干嘛,是她鸠占鹊巢,买也该买双女士的,留她过来时穿。
于是她又给退了,买了双女士。
再抬头,奶酪已经吃完,正在用自己的小爪子擦嘴。
夜浓走过去将它抱起来:“很晚了,我们去睡觉吧。”
沈屹骁正坐在书房的椅子里闭目养神,大门开合的声音让他眼皮一掀。
一出去,果然,拖鞋放在了换鞋凳旁边。
沈屹骁气笑了。
走了都不跟他说一声。
准备给她发短信埋怨两句的时候,夜浓的短信先他发来了。
「时间很晚了,你也早点休息。」
两句中间还有一个打哈欠的表情包。
平平无奇的,和可爱丝毫沾不上边的表情包,就这么把他的心给看化了。
沈屹骁:「晚安。」
如果这个时候洗澡上床,那他也算和她隔着一堵墙差不多的时间晚安。
但是明早还要和她去会所锻炼,沈屹骁只能又回书房将今天剩余的一些公事处理完。
等他再出来,已经是一个半小时以后,冲完澡,他倒了杯热水,继而去了阳台,却发现,隔壁卧室的灯还亮着。
这么晚了不睡,难不成又在忙方案?
沈屹骁二话没说就转了身,没有发短信没有打电话,他穿过客厅,直接开门出去。
摁了门铃,等了一会儿不见动静,他索性用密码自己开了门。
客厅里漆黑一片,但随着他走近,低在墙角一圈的感应灯一截一截地亮了。
像是给他引路,一路将他引到了卧室门口。
房门半敞,在门口泄了一截暖黄的光。
沈屹骁垂眸笑了声。
这是有多专注,竟然都听不到门铃响。
然而当他轻敲一下门,不等里面给出回应就推门走进后,却不见床上有人。
准确来说,是不见床上坐着人。
视线落到被子边缘露出的那颗脑袋,沈屹骁怔了一下。
这是睡着了?
他看向床头柜上亮着光的圆顶灯盏,虽然不算刺眼,但铺在枕头上的一圈光晕却足够明亮。
她一向都不喜欢亮灯睡觉,会嫌刺眼,会连眼睛都闭不上。
可现在,却呼吸清浅有规律,睡得很沉。
突然想起之前给她买早餐的那个早上,当时这盏灯好像也亮着,不过当时窗外有光,他并没有多注意。
所以,这个习惯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变了的呢?
沈屹骁在床边坐下时,注意到枕头边缘高出了一块,他把手伸进去,摸出来的却是一个玻璃球。
他眸光一顿。
这不是
下意识的,他扭头看向床头柜,以及床里侧的梳妆台,然而几度梭巡却没有看见那只泪滴型的透明玻璃瓶身。
所以那张卡片,她也收到了吗?
那卡片上的「生日快乐」呢,她还能认出是他的字迹吗?
出了卧室,沈屹骁给关昇打了一个电话。
“沈总。”
“这个月12号一共寄出去几份生日礼物?”
关昇说:“一共九份。”
“都是谁寄出去的?”
“是王秘书,”关昇猜到了他的意思:“沈总是想问寄给夜总监的那份吗?”
沈屹骁眉心渐渐拢起:“你知道这事?”
关昇说知道:“离瑰的客户购买信息,我都会留意。”
这是当初沈屹骁交代给他的,几年下来,他一直都有认真做记录。
“夜总监是十月九号在盛悦广场买的,十号我跟您汇报过这事,也是那天,您让我去查莱欧广告分公司的员工情况,我才知道夜总监在莱欧上班。”
关昇以为自己说得滴水不露,然而沈屹骁听完,却轻笑一声。
“你对她的名字,印象似乎很深。”
关昇硬着头皮:“夜总监的姓,的确让人印象深刻。”
这话,沈屹骁反驳不出丝毫。
当初知道她叫夜浓后,自己也曾在很多个夜深人静,一次次地默念过她的名字。
“没事了,你休息吧。”
电话挂断,沈屹骁再度回到卧室。
刚刚还侧躺着的人,如今已经翻了个身。
开着暖气的房间,每一个角落都被暖意填满,以至于她将被子踢的只剩一个边角盖在腰上。
虽然熄灯睡觉的习惯变了,但再冷的天都要穿吊带睡裙的习惯却还在。
沈屹骁没有走,在床边坐了很短的时间就躺上了床。
松软的床垫因他的重量而有下陷。
沈屹骁屈着胳膊,掌心托在耳后,就这么看着背对他的那只漂亮的后脑勺,等着她自己转过身来。
可是夜太静了,静到时间都被放慢了速度,等得人耐心不足。
怕压到她头发弄疼她,沈屹骁将散在枕头上的头发拂到一边,再把自己的胳膊从她颈下挤进去。
人就这么被他弄醒了。
眼看那张脸转过来,四目相对。
沈屹骁整个人愣了一下,倒是夜浓,惺忪迷蒙的眼睛迟钝地眨了好几下,侧着的身子也慢慢转过来。
就在沈屹骁等着她发火又或者质问的时候,盯着他看的那双眼睛又阖上了。
像是不相信她就这么睡过去,沈屹骁喊了她一声。
他声音很轻,说不上来是真的想把她喊醒,还是又怕她醒。
而回应他的那声“唔”音更是轻到需要细听才能听得见。
沈屹骁的胳膊还在她颈子下面,明明压在上面的重量很轻,却清楚能看见青色的脉络青筋。
之前几次抱着她睡,全都是在她醉酒的状态下。
如今和她之间的关系渐明朗,沈屹骁当然不再满足单方面的清醒。可就是因为关系还没有完全明朗,会不会因为他一个不小心就让他们又回到起点。
沈屹骁不敢赌,但又忍不住想试一试。
他慢慢蜷起胳膊,握住她肩膀,还没将她平躺的身子扳过来,夜浓就自己侧了过来。
他又闻到了她身上的果香,和之前不一样的是,多了几分葡萄柚的清爽。
清清淡淡地萦绕在他鼻息处,竟让他心头的灼热消了两三分。
沈屹骁深吸一口气,想着还是算了,即便想造次,也得在他那张床上。
然而,离他胸膛咫尺的人却不放过他。
就在沈屹骁打算再躺一会儿就回他自己那边时,腰上突然缠上来一股力道。
藤蔓似的,缠紧的同时,还把人往他怀里送。
沈屹骁身上只一件丝滑透气的睡衣,很轻薄的布料,刚好给了呼吸一渗就透的机会。
他低头看着贴紧他怀,恨不得将身体融进他的人。
很无奈,但难耐更多。
一阵纠结里,突然听到一声低笑。
沈屹骁全身僵了一下。
这人该不会是醒了又装睡,然后故意试探他反应?
带着这份不确定,沈屹骁把身子往后挪远了两分,然而,刚拉开的一点距离又因她贴过来而严丝合缝。
沈屹骁气出一声笑音,“满意了?”
他自己都能明显感觉到身体的变化,更何况把他抱得这么紧的人。
然而房间里又陷入一阵只剩清浅呼吸的静谧里。
沈屹骁不禁皱眉,但是怀里的人贴得他太紧,他看不见她脸,索性,他翻身在上。
然而,落入他眼底的却是阖着的眼,轻卷的眉。
完全没有他以为的狡黠,又或者偷笑。
还挺会装。
沈屹骁朝她卷密的眼睫轻轻一吹,目光攫着她唇,就等着抓住她因为忍不住笑而往上翘的唇角。
然而等来的却是一声极为不耐烦的鼻音。
再然后,他胸口被推了一下,软绵绵的力道,像是排斥他身体重量的本能反应。
沈屹骁没有立即起身,视线扫过她的眉、她的眼、她的唇,每一处都被他细细凝眸许久,直到身下的人有点不安生地想翻身,沈屹骁才躺回到她身边。,
床头灯被他关了。
就着窗外隐约的亮色,沈屹骁将人重新搂回怀里。
这种不清不楚的关系,总要有一个结束才能重新开始。
“宝贝。”
这一声,在过去那一年,被他喊了无数次,专属于她的。
“还记得我跟你说过的月震吗?”
他略微停顿:“据说遥远的月亮每年都会发生一千多次月震,月亮轻颤,而地球上人却浑然不知。”
他声音很轻,响在这撩人的夜色里,温柔地撞开了贴着他胸口的那片心窝。
夜浓缓缓睁开眼,深咖色的一双瞳,若是有光照进来,能清楚看清上面覆着的一层晶莹。
她想起那个初秋的夜,她枕着他的胳膊,和他躺在距离京市一千八百公里外的一条名为「望月湖」湖边的草地上。
他搂着她,细腻的指腹摩挲着她肩膀的皮肤。
像刚刚一样,他喊她宝贝。
“你知道月震吗?据说遥远的月亮每年都会发生一千多次月震,月亮轻颤,而地球上人却浑然不知。”
那是夜浓第一次听到「月震」这个词。
她仰起头看他:“是不是还有后半句?”
他笑着点头:“不过放在我们俩身上不合适。”
因为那剩下的后半句是:就像此时此刻你站在我面前,我的心震动,而你却浑然不知。
更像暗恋者深埋于心的难以启齿。
而当时的他们,是那么用力地爱着对方。
可谁又能想到,在五年后的今天,这句话也会应验在他们身上。
就在夜浓轻轻阖上眼,任由两行清泪滚过鼻骨时,听见他说——
“我们重新开始好不好?”
夜那么深,那么静。
夜浓忍着眼眶里的眼泪,将他抱紧。
沈屹骁低头吻在她发顶,“不说话,我就当你答应了。”
可她要怎么说,她还想着周末回一趟香港,将那只录音笔拿回来。
如今可好,害得她都想忽略那根插在她心头的刺了。
要不要再给他一次机会呢?
这个想法让夜浓心乱如麻,再无困意。
也不知过了多久,搂着她肩膀的那只手渐渐松了,头顶也传来均匀的呼吸。
夜浓这才轻轻抬起头。
就着窗外清淡的月色,她视线一寸寸地掠在他脸上。
可是月色太淡了,淡得只能看见他的轮廓,却看不清他英挺的鼻骨,更别说他冷然的眉眼里只会对她才会露出的温柔。
其实,何止他一个人的心震动。
她也是。
从再遇他那天起,她的心就乱了。
很难让她情绪起波澜的人和事,到了他这,情绪总是易如反掌被他牵扯。而她,表面看似排斥,可内心却又偷偷期待下一次的再见。
真的见到了,她又总是控制不住地与他针锋相对。
这两个月,她像是在演一个精神分裂的病患。
一边任由自己的心下陷,一边又警告自己不可以再重蹈覆撤。
就像现在,她的心,她的人,都那么柔软地躺在他怀里。
可明早起来呢?
想到明早,夜浓不禁撇嘴。
竟然趁她睡着偷溜进进来,不仅堂而皇之地躺在她床上,还睡着了。
不是问她可不可以重新开始吗?
行,如果明早她睁开眼,他还这么大的胆子躺在她床上,她就既往不咎,如果偷溜回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