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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41章 (修)


    “喝点酸梅汤, 一路过来辛苦夫人了。”周绪脸上都是笑意,倒了杯酸梅汁给她。


    萧洛兰被马车内的热气蒸熏的汗津津脸颊通红,她想从周宗主腿上下去, 实在不想靠近这个浑身滚烫的男人,直到现在她裙摆下的双腿仍颤颤的, 依稀觉得刚才的周宗主着实有点可怕, 就像一头失控的野兽, 可是等他起来之时, 又变成了一个温厚爽朗的形象, 会小意殷切的体贴人。


    萧洛兰每次和他单独相处都胆战心惊的,像在走一根危险的钢丝,就连刚才的恼怒也是半分真半分假。


    “我喂给夫人喝。”周绪心情极好,拢住萧夫人的肩膀, 想喂给她喝。


    萧洛兰对这种极端照顾的姿态感到有些别扭, 她的手还好好的, 周宗主偏要喂她。


    “周宗主, 我自己来吧。”萧洛兰放平呼吸,将酸梅汤杯子拿过来自己喝了一口,酸甜的汤饮进入喉咙,让萧洛兰暗自紧张的情绪缓解了很多。


    周绪将马车上的竹帘拉上,而后又推开窗户,任由丝丝凉意的风吹到马车内, 外面是一处溪水静静流淌的小河, 两三坊户坐落在对面, 妇人河边捣衣, 小儿在旁嬉闹, 远处山上, 弘法寺的恢宏宝殿若隐若现。


    萧夫人的脸都热红了,周绪想到这,莫名其妙的笑了一声,而后揽着萧夫人轻轻的哼了一首幽州小调,浑厚微带沙哑的男音在萧洛兰的耳边响起。


    “大雁南飞青草黄,胡尘漫天新妇啼。”


    “青草来年生又生,谁家儿郎不复归。”


    “不复归,荒坟冢,百里无人烟。”


    “戏说落雁殿中雁群落,留作他年好年景,新巢如林。”


    萧洛兰听了一会只听懂了前半段,后面两句没有懂,见周宗主很喜欢这小调,犹豫了一会还是问道:“落雁殿怎么了?”和前面那么悲苦的前调不搭啊。


    周绪听到萧夫人的问题,看着她,眼眸似有笑意,萧洛兰回想了一下自己的问题,这个不能问吗?


    周绪拿起萧夫人的手亲了亲,却是没有回答。


    周绪又哼了一会小调将萧夫人略凌乱的发丝捋到而后,低低问道:“是不是疼了?”


    他性子起来就有点控制不住,忘记胡茬没刮这事了,当时就感觉到萧夫人整个身体都颤的可怜,犹如雨中娇花瑟瑟发抖,就连一直压抑的嗓音泄露了微许娇吟低泣。


    萧洛兰本来退下去的温度再次爆炸,拿着杯子的手都抖了一下,面红耳赤的说不出话来。


    “积雪膏还有吗?”周绪声音更低了。


    萧洛兰见实在躲不过去嗯了一声,撇过头,不想和周宗主谈论这个话题。


    “晚上记得用。”


    见周宗主越说越离谱,萧洛兰再次瞪了他一眼。


    周绪见好就收,将丰腴的萧夫人抱了个满怀,嘿嘿笑了一声。


    有些人笨他看着就心烦厌恶,可是萧夫人没反应过来,自己小尾巴也不藏好,就那么傻乎乎的暴露在他眼皮底下,却只让他觉得萧夫人更加可爱,心里对她爱怜愈甚,恨不得吃下去才好。


    为什么会有落雁殿,当然是因为它在长安啊。


    周绪亲了亲萧夫人的额头,说道:“我送你的东西还喜欢吗?”


    萧洛兰眼睫动了动,还是觉得受之有愧:“太多了,也太贵重了。”


    “哪里多了。”周绪不以为意的道:“如果牛痘法成功,我就在幽州十六郡逐步推行,到时候夫人您献上的预防方法可以救很多条人命,那点东西又算的了什么,夫人尽管放心使用,这是您应得的。”


    “我在太炀还有一些事情要处理,再等一段时间才能回阆歌。”周绪玩着萧夫人的手,和她闲聊:“平日在府里觉得无聊可以经常出来玩玩。”顿了顿,他又添了一句:“带着萧小娘子一起。”


    “晴雪她在让一个雷氏骑从教她耍鞭子。”萧洛兰观察周宗主的表情。


    周绪摸着胡茬笑道:“这不挺好的,她想学就让她学,到时候带着鞭子穿着骑服上马游街,身后跟着一大堆人,谁敢惹她。”


    萧洛兰见周宗主一点也不在意,听到他话里的意思,唇角露出柔和的笑意。


    “连我也不敢。”周绪促狭道。


    萧洛兰没忍住笑出了声,周绪就望着她笑。


    回去的路上,萧洛兰望着外面喧闹的坊市,难以想象三十年前它是什么样子。


    府内,萧洛兰摘下帷帽休息没多久,就看到女儿抱着猫跑了过来,腰带下的粉色香包一晃一晃的。


    萧洛兰看她一头的汗,说道:“慢一点,没人和你抢着走路。”


    萧晴雪背手弯腰凑到妈妈面前,眼睛眨啊眨的。


    “怎么一直看我。”萧洛兰顺便拿出手帕给她擦汗。


    “我刚才来找你,听崔婆婆说你给周宗主送酸梅汤去了。”萧晴雪凑近了看着妈妈,拉长了声音:“是不是啊,妈。”


    萧洛兰很镇定:“周宗主帮了我们这么多忙,现在天气炎热,送碗酸梅汤也是应该的。”


    萧晴雪坐在妈妈身边,把腰侧的鞭子放在桌上,单手托腮:“好吧,我还以为…”


    萧晴雪略苦恼的皱了皱眉,她在刚开始的时候就观察过了,周宗主这人还挺规矩的,看见她们孤身母亲俩也没对她们怎么样,反而一路护送到了太炀,这种乐于助人的品德在古代来说简直太难得了,后面又是落户籍又是帮忙香皂一事的,虽然对于周宗主来说可能只是随口一说就能办到的事,可人家毕竟帮忙了不是,萧晴雪私心觉得周宗主这老男人还是不错的,但是吧,她后来仔细想了想,这是古代,周宗主还是一方实权诸侯的地位,都这么大年纪了,肯定早就娶妻生子了,说不定小妾也有了…


    周宗主对于妈妈来说不是一个好选择了,在古代不管是朝堂还是后宅只要涉及权力倾轧就很可怕,尤其还是周宗主这种地位的,在幽州地界和土皇帝也没啥区别了,萧晴雪不想妈妈卷到那么危险的事情中。


    既然妈妈和周宗主看起来的确没什么,萧晴雪想想还是握着妈妈的手说道:“妈,如果你在古代如果遇到了喜欢的人一定要和我说啊。”就古代这个环境,连人权也没有,妈妈那点古代知识还是她告诉她的,萧晴雪是真担心妈妈万一被哪个居心不良的给骗了。


    萧洛兰捏了捏女儿的小脸,嗔道:“胡说什么呢?妈只想和你在一起。”


    是的,从始至终,她一直想的就是和她的女儿在一起,萧洛兰垂下眼眸,将女儿的马尾辫细细梳理好,她不会让女儿发现她正在做连自己都唾弃的事,她要一直保持有夫之妇这个身份,有时候得不到才是最好的。


    “难道你嫌弃妈妈了?”


    萧晴雪连忙摇头:“当然不是了,我也只想和妈妈在一起。”


    “你练鞭练的怎么样了?”萧洛兰柔声问道。


    一听这话,萧晴雪没了精神:“太难了。”她伸出右手递给妈妈,道:“妈妈你看。”


    萧洛兰一看,女儿掌心都出了好几个水泡,红红的,顿时心疼道:“怎么这么严重,你耍一会休息一会啊。”


    “这不是太高兴了,没注意时间就变成这样了,下次就不会了,雷格说我很有天赋呢。”萧晴雪挨着妈妈坐下,十分受用妈妈的关心,脸上神采飞扬,眼睛明亮:“等我会耍鞭子了,我就可以保护你了,下次那个十六郎再来。”


    萧晴雪抱臂气哼哼了两声:“我和雷格一起联手让他好看。”


    萧洛兰的手一抖,她低着头吹了吹女儿手上的伤,匆匆说道:“我去拿药膏,你在这等着妈妈,妈妈给你上药。”


    萧晴雪抱着猫嗯嗯点头,小腿晃悠。


    萧洛兰进入内室,眼泪顿时落了下来,心里酸楚无比,原来,女儿还记着周十六郎那事。


    她咬着唇将眼泪擦掉,在箱里找到在苍县医馆买的东西。


    夏季的下午一丝风也没有。


    萧洛兰坐在树下石凳上,给女儿上药,先用干净的针挑破水泡然后再把淡黄的粉末洒上。


    萧洛兰把积雪膏给女儿:“妈这里备了很多药膏,这个你拿着,以后有什么伤记得先涂上,止疼的。”


    萧晴雪头枕在手臂上望着妈妈,用另一只没有耍鞭的手摸了摸妈妈的眼睛,迟疑问道:“妈你是不是哭了?”


    萧洛兰低着头用白色的细布条给女儿认真包扎:“没有。”


    骗人,妈妈的眼眶明明红红的。


    “其实也不怎么疼啦。”萧晴雪有点后悔和妈妈撒娇了。


    萧晴雪心中懊悔又难受,当时练完鞭感觉有点疼,现在已经好多了,她就是想让妈妈多关心关心她,多夸奖夸奖她,现在好像弄巧成拙了。


    萧洛兰包扎好看着女儿,忽然亲昵的亲了亲她的额头:“妈妈知道。”


    她们互相彼此深爱着对方,用一根名为亲情的纽带紧紧系在一起,谁也无法分开。


    “妈妈爱你。”萧洛兰轻轻的说道,笑容温柔。


    萧晴雪听了,忍不住摸着额头傻笑,她也很爱妈妈啊,很爱很爱。


    第42章 (修)


    “青山先生!”萧晴雪见到许久未见的青山先生还以为自己认错人了。


    赵青山抹了一把自己的脸, 颌下三寸胡须长出了寸许,胡子拉碴的,他折扇一摇, 却是笑的愈发儒雅:“萧小娘子,好久不见了。”


    “你是不是找周宗主的?”萧晴雪见他风尘仆仆的便问道。


    “是啊。”赵青山应道。


    “我带你去啊, 周宗主在练武场那里。”萧晴雪自告奋勇道, 手上拿着一把小鞭子, 窄袖绯袍绿腰带, 就连走路的步伐都比以前大了些, 腰间的细革带上挂着小匕首,火石袋,香包,一走起来, 晃铛微响。


    “多谢萧小娘子。”赵青山摇着折扇和萧小娘子并排走着, 来到了练武场, 周绪正在搭弓射箭, 肩膀上落着一只苍鹰。


    “乌衣郎。”萧晴雪欢喜的跑了过去,喊了一声。


    周绪看到赵青山,将弓箭放下来,随后摸了摸乌衣郎的羽毛,让乌衣郎飞到木架上,和萧小娘子去另一边玩。


    候在一旁的女婢们端来两盆清水和帕子。


    周绪洗了洗手又用帕子擦了擦脸, 吩咐道:“下午的时候用细纱把练武场上方遮蔽些, 再去取些冰镇荔枝来, 给东阁的萧夫人也送一份。”


    “是。”女婢们屈膝随后退下。


    “主公。”赵青山揖了一礼, 周绪笑看了他一眼, 带着人到荫凉处凉快凉快:“货交好了吗?。”


    赵青山道:“我从浔江西古码头出发, 直到安邑城的老牛湾渡口才停下来,亲眼看着货船交给常双林才放心。”


    “常双林已经知道了您的意思,卢琮小将军那边也派人过来接应了,如果顺利的话,到月底应该就可以抵达岱州的溪川附近,岱州与我们交好,只要到岱州就万无一失了。”


    赵青山说完,脸上有犹豫之色。


    “主公,我有一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你是想说老牛湾在河西的安邑,河西的将领以往和我们颇有过节,担心有人察觉到了从中捣乱吗,毕竟粮船不管怎么掩饰都吃水颇重,老道些的将领细查之下会看出猫腻来。”周绪摸着胡茬,望着在刀剑架旁逗着乌衣郎的萧小娘子,好像在看自家的闺女:“你的担忧是对的,毕竟高芝和我只是暗中做了约定,我的人现在还未完全接手他的营丘、郢城、寿春,更何况安邑城还不属于我。”


    “安邑的兵尉以前效忠河西节度使高元衡,对他和朝廷忠心耿耿。”周绪坐在椅上,给赵青山倒了杯茶,自己也倒了一杯,喝完之后又把里面的茶叶嚼了嚼,周绪很喜欢茶叶这种苦涩感。


    “是啊。”赵青山入座下来:“其实我们废些力气不从老牛渡走,转道去营丘走陆路虽然慢些但更安全些。”


    周绪叹了口气。


    赵青山摇着折扇的手顿住,他皱着眉头。


    周绪嚼着茶叶道:“虽然崔什子那人挺阴的,但的确是比大多数人要聪明。”


    赵青山脸色忽红忽白,觉得主公这话还真是两头不讨巧。


    周绪笑道:“不过我不怪你,正经科举学子,清流出身,的确要比崔什子要正派些,崔什子经常说你在我身边可以让我熏陶些文人正气。”


    赵青山面无表情,觉得主公的夸赞更像是挖苦。


    “我的确暗示过会帮助庐州的卢琮,那我帮了吗?”周绪看着萧小娘子对着乌衣郎殷切的投食喂水,可乌衣郎就不理她,萧小娘子也不气馁还在逗弄着,一边看一边说道:“我不仅帮了,还让卢琮那里的人看见我是如何废了老大的劲让船粮可以顺利渡过高芝地盘,卢琮应该感谢我才对,你担心粮食会在安邑被扣押下来,卢琮那边的人更担心。”


    “不过,那几艘船粮如果真在安邑出事了,我也不亏,坏了我的船粮,正好可以给高芝施压让他把安邑给我,庐州那边对河西只会怨怼,等事情过后,我再弄几艘船粮支援庐州,卢琮对我只会更加感激。”周绪点到为止,又喝了口茶。


    锦上添花,怎么比得过雪中送炭,更何况,周绪挺高兴自己能够插手江淮的事,江淮越乱越好。


    赵青山猛地折扇击掌:“主公,您这是做给庐州那边的人看的,还能顺便分化河西内部。”


    此举真是一箭三雕!


    河西和他们幽州不同,他们的将领在上任节度使的带领下多忠君爱国,高元衡更是一心向圣上,在他的有意之下,幽州和河西这些年偶有摩擦不断,打仗哪有不死人的,一来二去的,敌对情绪肯定是有的,高芝暗中割让城郭,朝廷远在长安,也许不清楚,但是那些老部下肯定知道,心内或多或少都有不满,如果安邑将领将送与卢琮的粮船扣住了,高芝和老部下的矛盾肯定会激化,此为一。


    二则,宗主的人已经进入了营丘三城,新旧两轮势力交替时期,现在就看高芝能不能压过老部下了,到时杀他个人头滚滚,就更好了,他们可以趁虚而入。


    三则,若卢琮得知粮草被扣,也会把怨恨和怒火放在高芝身上,与他们无一丝一毫的关系,毕竟主公为了送粮费了好大的劲。


    赵青山看着自家主公那张刚毅端正的脸,觉得还真是人不可貌相,主公说崔什子阴,依他看,主公和崔什子不相上下,两人都阴。


    “您和萧夫人怎么样了?”赵青山好奇问道。


    周绪给赵青山看了一眼自己的香囊。


    赵青山抽了抽嘴角,他自言自语道:“我娘子也给我做了很多个香囊放在了家里,不仅是香囊,还有衣衫。”


    “萧夫人手生,做个香囊都会被针扎到手,我哪舍得让她做其他的。”周绪装模作样的叹了口气。


    赵青山听着主公的话,最终拂袖去休息了。


    等他走后,周绪大笑。


    恰好女婢端来荔枝。


    “萧小娘子,过来吃荔枝了。”周绪招呼道,兵器架上的苍鹰听到主人的声音飞到了他的肩膀上。


    萧晴雪拿着小鞭子,她已经和难得闲在府里周宗主学着练了几天鞭子了,自恋的觉得比以前厉害了些。


    “谢谢周宗主。”萧晴雪乖乖道谢。


    “不客气。”周绪将荔枝盘推给她,见萧小娘子只吃了两三个,周绪问道:“怎么不多吃一点。”


    萧晴雪不好意思的说道:“我想把它们留下来,等会带给阿娘,和阿娘一起吃。”


    周绪顿时笑了:“不用,萧夫人那里有,吃吧。”


    萧晴雪这才继续吃。


    “练了一上午了,等会休息一会,免得手受罪。”周绪将乌衣郎放在桌上。


    萧晴雪觉得周宗主这人心地真好,她拍了拍腰带上挂着的火石袋:“我知道了,阿娘也让我不要练太长时间,她还给了我药膏让我用。”


    周绪望着萧小娘子火石袋里露出来的白色瓷瓶,笑容不变的说道:“萧夫人想的真仔细,我让雷格去弄了些女子用的小弓箭,和箭壶,萧小娘子下午可以投壶玩玩,不费力气还可以练习眼力。”


    萧晴雪望着周宗主,平易近人,也没什么坏习惯,她联想了很多事情,忍不住问道:“周宗主,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周绪想起萧夫人对她女儿的在意,笑道:“我与萧夫人一见如故,互为好友,你既然是萧夫人的女儿,我略照拂一二又有什么不对。”


    见周宗主说的坦坦荡荡的,萧晴雪无端气闷,难道她怀疑错了。


    可是妈妈前几天还送酸梅汤给周宗主,而周宗主听到她要学鞭子,一闲下来就来教她了,都教好几天了。


    萧晴雪本来想问的更明显一点,但如果周宗主真的只是热心助人,她岂不是给妈妈难堪,更不提她们给周宗主的身份…唉…萧晴雪很苦恼。


    如果周宗主对她不这么好,她反而不会这么苦恼了。


    周宗主走后,萧晴雪望着他的背影,皱了皱眉,如果周宗主想追求妈妈,但他有妻有妾又有子的话,她一定不会同意的,不管周宗主对她有多好。


    周晏之带着拓跋木到练武场的时候,就看见了萧小娘子皱着眉不知在想什么,他养了将近十来天的伤终于好了,可以活动筋骨了。


    萧晴雪注意到讨厌的周十六郎,本想一走了之,后又停了下来,抱起桌上的乌衣郎走了,这周十六郎脾气这么不好,她都担心他虐鸟。


    周晏之不可置信的望着小娘子手上的乌衣郎。


    伯父对这萧夫人这母女俩是如何偏心,那乌衣郎他想打猎时朝伯父求了不知多少次,伯父从不曾允他,结果,萧小娘子就这么轻轻松松的得到了,简直气煞他了。


    拓跋木看着萧小娘子的背影,有点失神,她今天真好看。


    入夜,东阁内。


    萧洛兰正在看着罗金虎遣人送来的账单,她算了一下,除去给周宗主的二成,剩下到她们手中的也有一百两了,萧洛兰心里瞬间就安定了许多,将银钱放在妆奁的最下面一层。


    崔婆婆解开萧夫人的头发,拿下珠翠发簪,而后拿着梳子慢慢梳理着萧夫人的如云发丝,一下又一下,力度刚好,用梳子按摩头皮穴位,让萧夫人更加舒服些。


    檀木梳妆台上,暖黄的烛火隐隐约约倒映在铜镜里,也让镜子里的刚沐浴过的妇人显出一种慵懒艳态,花钿珠光闪耀在妆奁里,鎏金莲缠枝香炉上轻烟袅袅,空气中弥漫着百合香,清香宜人。


    萧洛兰有点犯困的打着盹,下午时分听到周宗主告诉她过两天她们就乘船去阆歌了,她便带着崔婆婆出去买了一些东西,又换了些银角,还去了罗府商议了一下以后如何联系,敲定了以后三月一次送账单和分成。


    等吃完飧食再洗漱沐浴完毕,不知不觉已经天晚了。


    “崔婆婆,您下去休息吧。”萧洛兰闻着炉内熏香越来越困,准备等崔婆婆离开就睡觉。


    梳头发的动作忽然慢了下来,镜子里忽然出现一个影影绰绰的影子,萧洛兰无意中看见,心神不稳,惊叫出声,嘴巴刚张开,就被一只大掌捂住了。


    “嘘,夫人是我。”周绪将梳子放在妆台上,见萧夫人吓得不轻,连忙将人抱在怀里哄了哄:“我是见夫人您困乏,不忍打扰才没有出声,夫人莫怪。”


    萧洛兰的睡意被吓得一扫而空,这人大晚上的不睡觉居然来给她梳头发?


    “莫怕,莫怕。”周绪轻轻拍着萧夫人的背脊。


    萧洛兰被他抱在怀里,因周宗主太过高大健硕的缘故,自己身形完全被包围在了里面,她抿了抿唇:“周宗主这么晚过来是有什么事吗?”


    “我给你送积雪膏来了。”周绪侧头亲吻着萧夫人的耳尖,看见莹白耳尖慢慢染上了一层绯红。


    他拿出三四瓶积雪膏放在妆台上,道:“以后没有了可以和我说。”


    萧洛兰望着积雪膏心里发怵,她一般没有什么伤,唯有的两次还是周宗主弄得,想到这,她的腿并了起来。


    周绪察觉到这一点,垂下眼:“夫人的伤好了吗?”


    萧洛兰呼吸急促,不知该怎么回答。


    周绪喉咙动了动,嗓子干的疼,呼吸里都是控制不住的热气,就连手臂也绷紧到了极致。


    “我给夫人上药好不好?”周绪哑声问道。


    烛火晃动。


    萧洛兰坐在床边,五指抓皱着绣被。


    “夫人。”周宗主的声音模糊不清:“安邑将领死了一个…”


    水声粘腻,萧洛兰浑身颤抖,高仰着头,根本听不清周宗主说了什么。


    “回燚老国王…”


    周绪大手托住萧夫人的后颈,低垂着眼眸望向脸颊潮红一片的萧夫人,爱怜的亲了亲。


    萧洛兰喘着气,依稀感觉自己听到了杀字,她怔怔望着周宗主,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周绪吻掉她眼角的泪,声音还带着餍足后的欢愉:“夫人何不从了我?”


    萧洛兰摇了摇头。


    周绪将人抱在怀里,揉着萧夫人的腿,看到萧夫人拒绝,恶欲难消:“为何?是你夫君的原因吗?”


    周绪见萧夫人眼睫颤颤,这些时日揉搓后的娇躯愈发成熟丰腴,在周绪眼中就是一块吃不到越想吃的香肉,心渴难耐,无法忍受。


    他低声诱哄道:“夫人只管告诉我您的夫君姓甚名谁,我保证他以后再也不会出现在您的眼前。”


    萧洛兰被周宗主话里的意思吓了一跳,抬头看他,发现他还在笑着。


    他在说真的,萧洛兰嘴唇嗫嚅,人命在他眼中,好像比草还贱。


    周绪握着萧夫人羊脂玉般的手,继续说道:“到时您无夫君,我也无妻,夫人带着晴雪改嫁于我,岂不正好?”


    萧洛兰听到没有妻三个字,长时间压在心底的罪恶感霎时消除了很多,甚至连呼吸都好似畅快了起来。


    周绪摸着萧夫人的脸颊,轻声道:“我们天生一对。”


    他说的笃定无比,好像在说天经地义般的事情。


    萧洛兰望着周宗主,他想杀人是真的,可他喜欢她…好像也是真的。


    他可以为了她杀人,萧洛兰小腿微微动了一下,眼睫落下一层深影。


    她终于有了可以保护她和晴雪的力量。


    一把属于她的武器。


    第43章


    床帷边的束帐流苏被放下, 鎏金银球上的铰链缠绕在挂钩上,名贵的香料透过镂空香球的孔缝丝丝透出,苏合白檀弥漫屋内。


    透过床屏, 隐约可见内室的梳妆台上放着几个妆奁匣盒。


    弄梳妆,明月阁, 娇儿轻声语。


    周绪忽的想到了这首闺房小词, 他坐在床边脚踏处, 望着脸颊潮红的萧夫人, 根本一点也不把她刚才的拒绝放在心上, 萧夫人拒绝就拒绝,他还是要亲她吻她的,就如他所说,他们天生一对, 合该在一起。


    她穿着素色亵衣, 身上宛若披着一层月光, 在略昏暗的床帷内好似在发光般, 周绪也上了床铺。


    萧洛兰这次被真实的吓了一跳,她还没有心里准备可以做到这一步。


    她看到周宗主上了床,整个人移到了床尾靠近墙的地方,戒备又惊慌的看着周宗主。


    周绪将外袍里带的匣盒拿上床,坐到床上来,把匣盒打开, 原本朦胧的光线顿时亮堂了起来。


    “给你带夜明珠玩的。”周绪道:“不用怕, 我不做什么。”


    他拿起一颗夜明珠递给萧夫人:“这是南海产的鲛人珠, 原是前朝贡品, 被我得到了, 这鲛珠不仅冬暖夏凉, 据说常年与它一同起卧还可以延长寿命。”


    萧洛兰望着几乎要递到眼前的夜明珠,只得将它拿过来放在手心,果然温凉温凉的,带着舒适的凉意,且摸上去有种奇特的软玉感,但她对周宗主的后一句话她表示怀疑。


    “不过最后一句话就不要信了。”周绪笑道:“就一颗珠子,哪有什么长寿的功效。”


    萧洛兰见周宗主这么豁达,有点意外,她记得古人对长生不老什么的都很痴迷,好像还会炼丹来吃,乱吃一些千奇百怪的东西,她上一本交给周宗主的药方里就写上了最好吃熟食,鱼鲙也是,什么东西熟了吃才最安全,喝水也是一样,古代医疗这么不发达,吃生的容易生病死人,还是吃熟的好。


    周绪近前一点,将半床锦被弄到一旁,木匣里的夜明珠倾泻而出,七八颗散发着莹白光芒的明珠好像一颗颗小型的月亮照亮了床帷内,还有三四颗与夜明珠体积相仿的金珠子夹杂其中。


    金灿灿,雪莹莹,相辉交映。


    “要不要玩?”周绪一腿盘坐,一腿支起,将手半握成拳放在床单上,大指滑动,一颗夜明珠受到推力滚动起来,圆溜溜的和一颗金珠撞到了一起,最后滚到了萧洛兰的脚边。


    因刚沐浴过,所以她也未穿袜子,夜明珠微凉的触感让她的脚往里面缩了缩,藏在了裙子下面。


    萧洛兰望着周宗主玩的有些幼稚的游戏,记得女儿小时候也玩过,不过她玩的是玻璃球,五毛钱三个,家里现在还有她小时候玩过的那些玻璃小球,都被她收在了盒子里,里面还有女儿小时候最喜欢的一个洋娃娃。


    周绪拿过七宝软枕放在萧夫人的腰后,墙壁冷硬,有东西隔着要舒服一些,自己也随之靠近了一些。


    萧夫人的如云发丝长长的垂落下来,落在素白的亵衣上,下/身穿着素白的裙子,她屈膝抱坐在床边角落里,像一只无处可藏的金雀,离开了白日里的华服,她的腰肢被明月衬托的愈发纤细,难以想象它曾经孕育过一个生命。


    周绪呼吸又沉了沉,手隔着亵衣抚上萧夫人的肚腹处,顿时感觉到萧夫人轻颤不止。


    这么细,这么嫩,当初是怎么怀孕的?


    周绪看向萧夫人。


    萧洛兰被周宗主的眼神看的毛骨悚然,心脏急速跳动,直觉不打断他会发生她不想的事情,于是微弯腰将裙下的夜明珠拿了过来,嗓音不自觉的带着颤抖:“周宗主,我们,我们玩弹珠吧。”


    “好啊。”周绪应道,又近了一些,他将萧夫人手里的夜明珠拿过来,两人面对面,其余四散的明珠金珠被他放到了萧夫人的裙摆上。


    “夫人想怎么玩?”周绪哑声问道。


    他们之间的距离是如此近,给了萧洛兰莫大的危机感,她甚至可以看到恐怖的阴影藏在周宗主的衣袍下,听到周宗主的问话也不敢随意回应,就担心刺激到他。


    “我教夫人好不好?”周绪将萧夫人的手握在手里,只觉得比鲛人珠还清凉温软。


    萧洛兰控制自己不去观察周宗主的异样,只当做不知,只要不是做那当事,一切都好说。


    萧洛兰的手里拿着一颗夜明珠,周宗主握着她的手。


    萧洛兰咬着唇,眼神迅速蒙上了一层朦胧水雾,鼻尖上有晶莹的汗珠,素色裙摆被堆积在上面,夜明珠发着淡淡的光。


    “夫人与您的夫君做过此事吗?”周绪不依不饶的询问。


    软肉玉白若流脂,淡粉羞见人。


    萧洛兰脸颊耳尖通红一片,羞耻的眼泪盈盈,明月颤抖。


    周绪见此,复又将衣裙放下来,夜明珠滚到一旁。


    他拉过萧夫人,让她坐在他怀里,轻轻的吻掉她眼角的泪:“莫哭啊。”


    萧洛兰咬着唇,只垂泪不说话。


    “无人看见也无人知晓,只是我们两人的房中情趣罢了。”周绪轻声哄道,心里一半恶欲翻腾一半爱怜疼惜,真是不知该拿怀中人如何是好。


    “你若不喜,我下次…”周绪很想说下次不再这么做了,但最终还是道:“我下次不玩这个了。”


    萧洛兰听到这事在周宗主口中一变就好像是顽童玩弹珠这种小事一般,再次被他的无耻震惊到了,又气又羞。


    周绪心疼的亲了亲萧夫人的眼角:“莫再哭了,明早起来眼睛要肿了。”


    他顿了顿,低声道:“我只是嫉妒罢了。”


    萧洛兰眼睫含泪,转头望着周宗主,他的长相称不上好看,就是很普通的端正,因为也不年轻了,鬓角还带着几缕霜色,可就是这样的人,从萧洛兰遇到他的第一天起,这个人就好像无所不能一般,任何事都很游刃有余,自从知道他对她的心思,和他相处时,萧洛兰更是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小心翼翼的和他虚与委蛇。


    周宗主也会嫉妒?


    周绪将萧夫人散落在衣领处的长发捋至耳后,道:“我嫉妒您的夫君得到过您,嫉妒他看过夫人的身体…”声音渐渐低哑:“嫉妒的恨不得将您的夫君挫骨扬灰。”


    周绪望着脸颊潮红,愈发美艳丰腴的萧夫人,笑了笑:“不哭了?”


    萧洛兰这才发现自己看周宗主看的时间好像长了些,她转过头,呼吸有些乱,现在再哭就没有效果了,不过她也已经成功了,至少今晚是安全的。


    萧洛兰不敢再看周宗主,生怕他发现自己的小心思。


    “陪我睡一觉吧。”周绪躺在床上,将七宝软枕放到床头,又拉过丁香色锦被,半盖在身体上,随后闭上了眼睛,好似只是单纯想睡觉,萧洛兰忐忑的望着周宗主,随着夜越来越深,自己选了个靠墙的位置睡了下来,她盯着周宗主,生怕他会扑过来,随着夜越来越深,眼皮直往下坠,最终忍不住困意睡了过去。


    周绪听到妇人平缓悠长的呼吸声,睁开眼睛,萧夫人一点也没有盖丁香色锦被,就蜷缩在床里睡着了,眼睫隐有湿意,玉容因熟睡泛粉,胸壑深深,娇躯玲珑起伏。


    周绪看了一会,将丁香色锦被搭在了萧夫人身上,将人抱在自己怀里,大掌揽住她的腰,这才睡去。


    次日醒来。


    萧洛兰没有看到周宗主,只有枕头旁边放着一个木匣盒子,里面装着夜明珠和金珠子。


    崔婆婆将床幔勾起,敛衽道:“娘子,该起床了。”


    萧洛兰将盒子放到崔婆婆手上:“崔婆婆,把它放仓库吧。”


    “是,娘子。”


    萧洛兰望着崔婆婆走远,起床梳洗,没过一会,女儿就拎着小鞭子来找她了。


    因昨晚睡的迟,所以萧洛兰今天用了粉遮了眼下一点青色,再点唇。


    “阿娘。”萧晴雪走过来坐在凳子上。


    萧洛兰看着女儿,首先把她的手拿过来看了看,见没有水泡才放下心。


    “怎么整天穿骑服了?”萧洛兰想起女儿已经很多天没有穿裙子了,是不喜欢了吗?


    “穿裙子走路好麻烦,还是骑服方便些。”萧晴雪见到妈妈,道:“我今天看到好多人,雷虎,雷豹,还有许判官,就连府里的窦大郎也看到了,听青山先生说我们过两天就要走了,是不是啊?”


    萧洛兰想起周宗主告诉她过两三天就要走了,自己下午急着和罗郎君商议香皂一事,都忘记和女儿说这事了。


    “是啊。”萧洛兰拉着女儿的手:“到时候我们乘船去阆歌,水路要快些,我已经把在路上需要的东西买好了。”


    “那就好。”萧晴雪高兴了:“等到了阆歌我们就买个房子。”


    萧洛兰深感同意,这样经常住在别人家也不是一个事,还是得有自己的房子才行,就买在和周宗主一条坊街的,这样安全一些。


    “阿娘,我今天可以出去玩一会吗?”萧晴雪问道,因为怕给人添麻烦,她都半个月没有出过府了,萧晴雪感觉自己再不出去要憋坏了。


    萧洛兰说道:“我和你一起去吧。”


    “那不坐马车,就走着逛街。”萧晴雪挽着妈妈的手臂。


    一刻钟后。


    萧晴雪带着帷帽,身边跟着芳云。


    萧洛兰头上也带着帷帽,雷格带着三个雷氏骑从跟在萧夫人母女俩身后。


    等走出了新昌坊,萧洛兰回头看了一眼青石路旁四通八达一眼看不到头的各家深宅大院。


    萧晴雪走的腿都酸了,后悔不坐马车了。


    “不过这里真热闹啊。”她望着靠近西市的一条街,道路两旁摆满了摊子,上面售卖着各种东西,萧晴雪对什么都感兴趣,在一个摆满了小动物造型的陶器摊子前停了下来。


    她拿起一个小鸟造型的陶哨,问道:“这个多少钱?”


    “小娘子,三文一个。”摊主是个老伯,笑呵呵的回道。


    “那我要两个。”萧晴雪拿了一个小鸟造型的还有一个兔子的,和妈妈一人一个,付完钱之后,试着吹了一下,还挺有清啸的感觉。


    见女儿还买了一个送给自己,萧洛兰心里高兴,将小鸟造型的陶哨收了起来。


    路边小摊上的甜水加点桃片是四文一小碗,糖人三文一个,挑着担子走街串巷的货郎卖的绒花是五六文钱,萧洛兰看着女儿头上戴的红色绒花,和她一起走在这不知名的小街上,第一次知道了太炀的物价,小街虽小,但是几乎什么都有,两文钱还可以买一碗浊酒或是一碗米醋酱油,三文钱可以买一升新米,一升半陈米。


    萧洛兰计算着这些,忽的察觉她和女儿靠着罗郎君给的分成也可以过下去,普通人小富即安就好,可惜现在是乱世,外面要是不打仗就好了。


    “主子,小娘子,起风了,好像要下雨了,我们回去吧。”芳云看了会天时,远处天空灰云堆积,树丫摇晃,出门时没有带马车,还是早点回去比较好。


    “好吧。”萧晴雪刚好也逛完了,她这次出来本就是散散心的,见要下雨了,就准备回去了。


    一直不远不近的雷格雇了辆马车,三人还没进府,雨滴就从天空中落了下来。


    “下雨了。”芳云欣喜道,这两月几乎没怎么下雨,她就担心会不会干旱,如今终于下雨了,太好了。


    回到府上。


    窦夫人见出去的萧夫人母女头发有点潮,忙吩咐厨房去煮姜汤。


    萧洛兰道:“七娘,不用这么麻烦了。”她一共就走了几步路,淋了一点点。


    “这怎么行,等会你们再洗个热水澡驱寒。”吴落梅坐在凳上,拉着萧夫人的手,道:“淋雨可不是一件小事,万一伤寒就不好了。”


    萧洛兰听着七娘关心的话,心里颇受感动:“我后日就乘船去往阆歌,这些时日我们多受七娘你的照顾,真不知该如何谢你。”


    吴落梅握着萧夫人的手,听到这,似有些难以启齿,羞惭道:“萧夫人,不瞒您说,我大儿在许判官手下做事,为人不善交际性冷孤僻,有时候直言会得罪不少人,我与夫君远在太炀,鞭长莫及,烦请您稍微看顾一下可好?”


    萧洛兰回忆她的儿子,似乎是一个高高瘦瘦,气质有些阴冷的青年。


    萧洛兰想了想道:“七娘,我会的。”


    吴落梅心中欢喜,道:“萧夫人您放心,我大儿不会给您添麻烦的,他从小到大就没有沾染那些走鸡斗狗寻花问柳的坏习惯,您若有什么事情也可以找他,他久住阆歌,对什么事情都了解一些。”


    她们算是互相帮助吧,萧洛兰想到陌生的阆歌,有些对离别的怅然以及对未来的迷茫。


    三日后。


    萧洛兰和女儿在太炀郡的西古码头,抬头望着停泊在江上的五桅大船,朱红船身,黑底红字的幽字旌旗在狂风中张扬,船上兵卒分列两侧,皆披甲执锐。


    大船周围还有数十艘的艨艟护卫,像是巨龙破浪而来。


    太炀郡都尉杨东带着一众官员为节度使大人送行,周绪和他们做完表面功夫,最后拍了拍杨东的肩膀,随后上船。


    杨东抱拳拱手,等到码头上的人都不见了,才招来自己亲信,对他耳语吩咐了几句。


    杨东望着很快消失不见的巨船,看了一会这才离去。


    宽阔无比的江面上,水波不兴,巨船平缓行驶。


    萧洛兰坐在轻舟上,后面才是巨船,行驶没有多久,周宗主就带着偷偷带着她下了船到了一个轻舟上,好像做贼似的。


    轻舟内空间不大,周宗主坐在前舱处钓鱼。


    她坐在舱内煮酒。


    在大船上觉得江面平静无痕,可一坐上轻舟,萧洛兰觉得江上波浪似乎大了些,从小窗看去,四周全是浩浩淼淼的浪涛,江上水雾浓重,远处竟有些看不清楚。


    舱门处,厚实的帷幔垂下,挡住了江风,挂着的香薰铜球随着轻舟摇晃。


    萧洛兰用团扇扇着火炉里的火,酒香溢出。


    她起身撩开帷幔,周宗主衣袍都被溅起来的水浪打湿了。


    萧洛兰犹豫了好一会,见天上雨滴哗哗下来,忍不住唤道:“周宗主。”


    周绪迅速起身来到舱门处,道:“夫人唤我何事?”


    萧洛兰也懒得纠正她姓萧了,她将轻舟上备用的衣袍递给他,语含无奈:“周宗主,浪大风急,哪有鱼儿肯上钩?”


    周绪换上衣袍,坐在桌旁,拎起酒壶给自己倒了杯酒:“谁说没有,夫人不就来了吗?”


    萧洛兰坐在周宗主的对面,不是很懂古人的情调。


    “何况江上泛舟,美人煮酒,这本来就是人生一大乐事啊。”周绪笑道,宽衣大袖,眉眼落拓,神情快意至极。


    第44章


    轻舟泛江, 雷豹和雷虎坐在后舷侧,摇着木槕,因顺水而流, 倒也不费多大力气,他们身上披着蓑衣带着斗笠, 远远看去就像两个小黑点, 身后跟着庞然大物的巨船, 数十艘艨艟上俱是周氏部曲, 他们并没有在巨船两侧, 而是分在了轻舟四方,隐隐将轻舟包围了起来,护卫在侧。


    雷虎听到船舱里宗主的笑声,探头张望了一下, 被雷豹用手拍了一下斗笠, 大雨滂沱, 江面水位似涨了些, 显得波涛浪急,水拍打在轻舟上,雷虎摸了一把溅到脸上的雨水,阔江两岸,滩涂野草被风压的剩一条线,野鸟拍打着翅膀点水而过, 飞向阴云密布的高空。


    轰隆轰隆的雷声过后, 银白闪电划破天际, 雨下的愈发大了。


    萧洛兰将窗户推开一些, 有点担心轻舟会翻, 紧张的望着外面的阴沉沉的天气。


    舱内因有一泥炉, 炭火燃的正旺,所以没怎么感觉到江风寒意,萧洛兰看了一会,蹙眉拢了拢身上的披风。


    “周宗主,我们还是回大船上吧。”


    周绪喝了口酒,笑道:“夫人还请耐心等一会,这么点小风浪对轻舟来说不会翻的。”


    萧洛兰听见周宗主这么讲,便也就不再说话,周宗主对浔江这么清楚,肯定比她这个外来者要了解情况。


    “来,夫人喝口酒暖一下身子。”周绪从木盘上拿起另一个酒杯,拎着酒壶给萧夫人倒了一杯温酒。


    “这酒是青梅酒,不醉人的,夫人喝看看。”周绪道,因有萧夫人在,他在最后选酒的时候还是选了滋味寡淡的果酒,而不是幽州的烈刀子,听青山说,妇人喝果酒对身体还有一些好处,周绪便更倾向于青梅酒了。


    “谢谢周宗主,我还是喝茶吧。”萧洛兰将煮水的陶罐放在小火炉上,准备水开煮茶喝。


    “夫人若是唤我周郎就好了。”周绪总觉得萧夫人对自己的称呼不够亲近,他喝着微甜的果酒,准备等会蹭萧夫人的茶。


    不多时,茶壶里的水咕噜咕噜冒起气泡。


    萧洛兰叫不出那么亲密的称呼,只低头从旁边的茶罐里舀了一小木勺的茶叶放进滚水中,等了半小时左右,就用白布将茶壶放在竹垫上。


    然后给自己倒了一杯茶,因轻舟微摇晃,她也不敢倒满,只倒了小半杯。


    周绪将杯子伸过来。


    萧洛兰便给他倒了一杯茶,周绪趁机摸了摸萧夫人的手,见微暖才放下。


    萧洛兰侧头看向江外,天气真是瞬息万变,就煮个茶的功夫,离开了阴云密布的区域,这里反而有了太阳露头的征兆,金色阳光刺破云层,形成一道道光束洒在江面上,在极远处还有几只渔船。


    金光粼粼,江阔云低。


    萧洛兰看了一会,觉得自己心情也开阔了起来,散去了几分愁郁。


    周绪见萧夫人唇角似有笑容,忍不住也微眯眼眸笑起来。


    萧夫人看江景,周绪就看着萧夫人。


    忽的,江上传来断断续续的哨音。


    萧洛兰将窗户彻底打开,朱红楼船有四层,从下往上看时特别震撼,最底层是摇船的橹手,船的两侧有长达十米的拍杆,上层则是数百名的兵卒,萧洛兰还知道那一层船舱里还有黑云马,上船的时候周宗主把它们也带上了,用黑布蒙着黑云马的眼睛在雷氏骑从细心安抚带领下,那些马儿才上了船,二三层俱有兵卒和雷氏骑从巡逻,最上面一层是住房,萧洛兰当时只匆匆一瞥就被周宗主拉到了轻舟上。


    女儿穿着红色的骑服,好像在吹陶哨,萧洛兰看了一会,发现她并没有靠在栏杆上,而在栏杆里侧,稍微放下了心。


    周绪也看了一眼,笑道:“萧夫人真是爱女如命。”


    萧洛兰被周宗主调侃的脸色微红。


    那天上街回来,雷格就把萧夫人的一举一动汇报给他了,周绪自然也知道萧夫人也有一个陶哨,还是小鸟形状的,他看向萧夫人的脖颈处,因穿着交领,一根细细的红绳若隐若现,隐没在明月中,周绪知道,那只小鸟陶哨就在明月深处。


    他想起自己给萧夫人送的长命金丝缕,萧夫人看也不看,更遑论戴了,到现在还在暗无天日的匣盒里,可不过几文钱一个的粗陶制成的哨子,他都担心那陶哨会磨伤萧夫人那处柔嫩香肉,可是萧夫人对它却是爱若珍宝。


    他的心意对她而言就这么不值得上心吗?称呼也是,总透着淡淡的疏离。


    周绪喝了一口茶,表情平静。


    楼船上,萧晴雪坐在牡丹垫上吹着陶哨,悠扬的哨音随着风传出去好远,又渐渐的散于风中,消失不见。


    有几只不怕人的野鸟飞到栏杆处,望着这位小娘子。


    萧晴雪看到一只大鸬鹚嘴里还含着一条鱼,她还是第一次看到这种鸟类,站起来想仔细看看。


    一个小石头忽然砸到了鸬鹚,鸬鹚受惊,引的栏杆处的野鸟飞散,栏杆上顿时空空如也。


    萧晴雪转身,见是那位异族少年郎。


    “江上的鸬鹚一般是渔民养的,有主人,陌生人靠近它可能会受到攻击。”拓跋木看向萧小娘子脚前的牡丹花形软垫,就是不看她。


    萧晴雪奥了一声,原来是这样。


    “你怎么到这里了?”萧晴雪说完发现自己话里似乎有歧义,又说道:“我的意思是,你没有和周十六郎在一起吗?”


    她记得他们两人一向是孟不离焦,焦不离孟的。


    拓跋木闻言,抬头看向萧小娘子,她今天穿着红色的圆领袍,像个养尊处优的小郎君,腰间挂着一条小鞭子,还有一个粉色的小香包,特别好看。


    拓跋木感觉自己的心脏在不争气的砰砰跳动,今天的阳光似乎特别热:“十六郎他带了太炀郡的郑都知。”


    萧晴雪没有听懂,感觉他说话好像只说了一半似的,都知是官员吗,带了官员要谈事情所以就让这个异族少年郎出来了,那这样的话,他们的友情很塑料啊,她听雷格说过,周十六郎被罚跪的时候,他被受牵连也跪了好长时间,第二天还被周十六郎赶去拿药,怪不得脚步匆匆的。


    拓跋木见萧小娘子一脸的不解,又说道:“都知是才貌出众,能言善辩又见多识广的名妓。”


    萧晴雪听了,彻底愣住了,过了好一会她才奥了一声,萧晴雪手搭在栏杆上,望着大江,情绪低落下来,这里是古代,若不是她和妈妈遇到了好心的周宗主,恐怕她们的下场也好不到哪里去。


    “太炀郡的郑都知曾经和长安的清谈名士交谈过,所以身价大涨,在太炀郡千金难求,这次十六郎请她过来…”拓跋木说道一半,发现萧小娘子心情似乎不好,就停住了。


    他偷偷看她,看她的睫毛动一次,自己的心脏就剧烈跳动一次,好像连巨船都在摇晃。


    拓跋木自懂事以后就没有干过出格的事情,他一直谨小慎微小心求存,可是想起周十六郎房间里那名郑都知旁坐着的女人,她的身姿和萧夫人略有相似之处,再想到萧小娘子是萧夫人的女儿…


    “萧小娘子。”


    萧晴雪转头看着这个异族少年郎,眨了下眼睛:“什么事啊?”


    拓跋木微垂着眼,干巴巴道:“萧夫人和周宗主在泛舟。”


    萧晴雪朝巨船底下望去,终于在一堆艨艟中找到了妈妈坐的舟。


    她趴在栏杆上仔细一看,妈妈和周宗主分坐对面,好像在喝茶。


    萧晴雪瞬间就想起了妈妈曾经给周宗主送酸梅汤,周宗主热心无偿的教她练鞭这个事,一时之间,又是生气又是失落,亏她还特意问过妈妈,而周宗主也是!


    他们若没意思,妈妈为什么避着她和周宗主喝茶,萧晴雪心里酸酸的,心情复杂极了,她就说,她之前的感觉没错嘛,妈妈和周宗主居然一起糊弄她!


    等妈妈回来她一定要好好问她。


    拓跋木见萧小娘子表情奇怪的很,担心她还不懂,说道:“郑都知带了一个女人,好像和萧夫人有点像。”


    萧晴雪一听这话,顿时还有什么不明白的,这周十六郎果真是没安好心。


    虽然知道周宗主不是妈妈的好选择,但看见妈妈和周宗主在喝茶,两人之间好像有那么个意思,萧晴雪的心里对周十六郎越发不喜欢,哪怕他长了一张讨人喜欢的脸。


    萧晴雪倒要看看郑都知带的女人和妈妈哪里像了,她走了几步发现自己根本找不到周十六郎的住处。


    萧晴雪看向这个给她送消息的少年郎,对他两次三番的帮助有点好奇:“你叫什么名字?”


    拓跋木握着腰间的弯刀,感觉手心里都是汗:“拓跋,拓跋木。”


    “拓跋郎君,谢谢了啊。”萧晴雪也不是鲁莽的人,知道这个时候找周十六郎,周十六郎肯定会把怒火迁到这位无辜的拓跋木身上,说不得还会打他几鞭,萧晴雪仔细想了想,忍住要找周十六郎的冲动。


    “不,不用谢。”拓跋木躲开萧小娘子的视线。


    萧晴雪发现这个异族少年郎好容易脸红,大概是异族的原因,不仅轮廓比常人深邃,肤色也更白一些,这样一来,脸红的更明显了,睫毛长长的,淡蓝色的眼睛在阴影下深了些,好像一汪深蓝的湖水。


    拓跋木注意到萧小娘子盯着他的脸看,握刀的手紧了紧,他蓦地转过身,一句话不说就走了。


    萧晴雪留在原地,不懂怎么了?


    回到房间里,拓跋木难得的看向屋里的铜镜,明显的异族人长相,因为这张脸,长久以来遭受的排挤嘲讽齐齐浮上心头,他望着自己的蓝眼睛,萧小娘子也会觉得他的脸很奇怪吗?


    可他又不能换脸…族里的巫医曾经试过给其他族人换眼睛,可是无一例外失败了。


    他连换眼也做不到。


    他是异族,身上留着异族的血,眼睛和发色就是他终身的烙印,和大楚的人终究是不一样的。


    非我族类,其心必异。为了这句话,他们拓跋族不知流了多少血,死了多少人才爬上节度使附族的地位,有了这个身份,他们拓跋族的族人才可以过的更好。


    “又有鱼上来了。”


    萧洛兰转头看向舱门。


    一只苍白的手撩开帷幔,随后走进来一个头发全白的青年人。


    青年男子似乎生了病,身体不怎么好,穿一袭青袍,瘦瘦弱弱,面容俊秀,病弱中带着一抹亲和的笑意。


    萧洛兰在他的白发上看了一会,随后察觉到不礼貌,便不再多看,她就说她哪里是鱼,周宗主明明是在等这个青年人,自己要不要回避一下。


    “什子,你来了,快坐。”周绪笑着招呼崔什子过来,还把草席往身边一放。


    崔什子自若的坐下来,掏出手帕捂住嘴巴咳嗽了一声。


    萧洛兰见此将窗户关上了。


    崔什子慢慢抬头看了一眼萧夫人,面容仍带笑意。


    萧洛兰想了想站起了身,把空间留给周宗主和这位什子,她听崔婆婆说过,她有一个幼弟,想必就是这位身体不好的崔郎君了。


    “外面风大,夫人不必出去。”周绪拉住萧夫人的手,让她坐回位置,温声道:“我相信夫人。”


    萧洛兰局促的坐回位置上。


    崔什子笑容不变,从袖里拿出几卷纸递给主公,道:“回燚国不用再留拓跋阿骨在那谈判了,主公可以将他们招回来了。”


    周绪将那几张纸过目了一下,沉默许久,随后将它放到炉子里烧了。


    青烟袅袅,萧洛兰只看见对面的周宗主笑容没有一点笑意:“你说的对,那些吃里扒外的狗东西没有留着的必要,老国王不想做人我可以成全他,送他全家一起上路,这样黄泉路上也不孤单。”


    萧洛兰心里一跳,被周宗主话里的杀意吓得冷汗津津。


    崔什子给自己倒了一杯茶,喝了一口。


    他看向萧夫人,身上披着鹤羽披风,鸦发带露,清清艳艳的,唇色如樱,娇躯饱满至极,以至于就算被吓到也有一股怯怯怜怜的独特成熟风情。


    主公竟是喜欢这种类型的吗?崔什子想起以前也会有人送美人给主公,都是美的各有千秋的处子,但无一例外都被他拒了,他又观察了一下,发现主公的腰间罕见的挂着一个深蓝色的香囊,常年浸泡在药物里的崔什子很快便分辨出了香囊里装着的草药,都是普通寻常的药草,深蓝色的香囊布料有些旧了,想必是主人时常佩戴在身上且反复摩挲过…


    崔什子不由又看了一眼姓萧的妇人,若有所思。


    傍晚。


    藏着心事的萧晴雪一用过飧食就来找妈妈,还找借口让妈妈房里的崔婆婆出去了,自己也没有带芳云。


    萧洛兰靠在窗口处在绣花,准备给女儿弄个手帕,见她神神秘秘的关门。


    “阿娘,我有一件事想问你。”萧晴雪严肃说道。


    萧洛兰放下帕子,让女儿坐在对面:“什么事?”


    “你和周宗主是不是在谈啊?”


    萧洛兰没想到女儿会问这个问题,心跳漏了一拍,还以为旁人在女儿面前说了些风言风语。


    “我今天看见了,你和周宗主在喝茶呢。”萧晴雪有些醋醋的。


    “只是喝茶,周宗主和崔婆婆的幼弟崔郎君在商议事情。”萧洛兰道。


    “那你们真的没有什么吗?”萧晴雪追问道。


    萧洛兰想起自己的计划,不知该如何回答,说动心吗?她也没有,但是为了她们母女的安全,她必须对周宗主做出回应,此事女儿迟早会发现。


    “我…”


    “阿娘,周宗主是个古代人,他那年纪肯定早就结婚生子了…”萧晴雪心中很是忧虑忡忡。


    “他说他没有正妻。”萧洛兰连忙说道,她不想在女儿心里留下不好的印象。


    萧晴雪一听,顿时感觉眼睛都亮了,后来又气呼呼道:“你还说你们没什么,你连周宗主没有正妻都知道,还想瞒我。”


    萧洛兰心中泛苦,她拉着女儿的手,掩去思虑,说道:“你不怪妈妈就好。”


    萧晴雪听到妈妈的话,小火苗顿时熄灭了:“妈,我没有怪你。”萧晴雪和妈妈挤在一起坐在榻上:“你如果喜欢周宗主,周宗主又喜欢你,这样很好啊,我又不是小孩子。”


    “只是在谈谈阶段,一切还没有定下来。”萧洛兰低声对女儿说道:“我离婚的消息,晴雪,你暂时不要告诉周宗主。”


    萧晴雪有些迷茫的眨了眨眼睛,不懂妈妈为什么这样做。


    “知道了吗?”萧洛兰认真看向女儿,见女儿乖乖点头,她将女儿抱在怀里。


    萧洛兰也不确定周宗主对她是不是真心的,有些男人对有夫之妇的追求就是因为有夫之妇这种禁忌感和刺激感,没了这个身份,一切都索然无味。


    萧洛兰不知道周宗主是不是这样,但她不敢赌,因为她没有任何筹码。


    所以她才要一直维持着有夫之妇的这个身份。


    “对了,阿娘,我和你说一件事。”萧晴雪想起自己来的目的,将下午拓跋木告诉她的事情都告诉了妈妈。


    萧晴雪手抱着臂:“我就知道那周十六郎不是啥好人。”


    萧洛兰听到这个消息也愣了一下。


    萧晴雪很生气,最重要的是有一点委屈:“如果周十六郎送那个女人给周宗主,周宗主又接受的话,妈,你答应我,就不要和周宗主谈了。”


    萧洛兰点点头:“我知道。”


    等女儿出门后,萧洛兰望着绣了一点的手帕出神。


    直到月上中天,她都没有踏出房门一步。


    萧洛兰望着天上的弯月,继续低头给女儿绣手帕,她不会去看郑都知带来的女人,她也不会去找周宗主,有些事有第一次就有第二次,她没有本事改变一个人。


    而她的自尊也做不到让她去找周宗主。


    萧洛兰用青色的丝线绣着雪花花瓣,绣技是崔婆婆教给她的,多绣几次感觉也有模有样了。


    房门吱呀被打开。


    萧洛兰绣线的手一顿,她看向周宗主。


    周绪进来就看见窗边的萧夫人在看他,秋水双眸盈盈,月华披了一身。


    “在绣什么?”周绪大步走过来坐在榻上,熟练的将萧夫人抱在怀里,让她坐在他的腿上。


    “手帕。”萧洛兰回道。


    周绪握着萧夫人的手:“夫人手真巧,有空再给我做个香囊吧。”


    萧洛兰点头道:“周宗主不嫌弃的话,我以后多做两个。”


    周绪笑了:“怎么会嫌弃,这都是夫人的心意,喜欢还来不及。”说完轻轻的吻了一下。


    萧洛兰只闻到周宗主身上淡淡的艾草香气,她闭上眼睛,脑海里却是怎么也无法忘记那些话,身体僵硬。


    周绪吻了一会,停下动作。


    萧洛兰颤颤睁开眼睛,发现周宗主脸上的笑容也淡了,他望着她,表情十分平静,然后下一秒,周宗主就低头继续吻了下来。


    周绪直到萧夫人脸颊潮红,无法呼吸时他才慢条斯理的放开她。


    他咬了一口透着血色的樱唇,笑道:“夫人今晚为何对我如此抗拒?”


    萧洛兰大口大口的喘着气,泪水盈盈中透着一丝恐惧,她刚才差点以为自己要失去氧气了。


    周宗主吻她吻的十分凶狠,带着可怕的贪婪。


    周绪抚上萧夫人的脸,感觉她瑟缩了一下,眼眸明显藏着惊惧,害怕又不敢拒绝他的接近,月光皎皎,交领处的红绳若隐若现。


    周绪手指一挑就将紫红色的陶哨拿了出来,小鸟造型的,做工十分糙。


    萧洛兰伸手阻止,想把陶哨拿回来。


    周绪望着那陶哨,还染着萧夫人的温度,带着一股幽香。


    萧洛兰不懂周宗主拿陶哨做什么,又不值钱,她抿了抿唇,感觉嘴唇舌头有些麻麻的刺痛感:“周宗主,还给我吧。”


    周绪手上绕着红绳,笑的无赖:“想要的话,萧夫人亲我一下。”


    萧洛兰望着不停晃悠的陶哨,手搭在周宗主的肩膀上,亲了他的脸一下。


    而后望着他。


    周绪脸上的笑容更淡了。


    萧洛兰不懂自己做错了什么,她有点害怕这样的周宗主,紧抿着唇不说话。


    周绪抬起萧夫人的脸,让她那张清艳的脸完全暴露在窗边月光下,细眉微蹙,樱唇红肿。


    “夫人,连怎么利用人也不会吗?”


    萧洛兰眼眸瞪大,不可置信的望着周宗主,他什么意思?


    周绪笑容戏谑:“不是吗?夫人不是在利用我吗?”


    萧洛兰如坠冰窟,浑身颤抖的看向一直笑着的周宗主,说不出话来。


    周绪轻轻的吻掉萧夫人眼角的泪,嗓音一如既往的温和:“怎么哭了?”


    萧洛兰头脑一片空白,只感觉这个男人好可怕,他一直都知道!知道她的心思!而她却还以为自己骗过了他!


    “夫人不会,我教夫人就是。”周绪笑道:“手把手的教夫人如何利用我。”


    周绪低头亲了亲萧夫人莹白薄透的耳尖,嗓音淡淡道:“第一步就是。”


    “不要拒绝我。”


    萧洛兰软在周宗主的怀里,犹如惊弓之鸟。


    第45章


    朱红楼船上插着幽字大旗行驶在浩淼江水中, 在夜色中速度极快,划浪破水,水声哗哗作响。


    最高楼上灯火辉煌, 一盏盏暖色灯笼成排悬挂在檐处,随风轻荡, 似要与天上银月争辉, 楼船上最好的房间除了周绪所在的主房就是与主房相邻的靠南的客房, 地方宽敞, 面积是除了主房外最大的一间, 且东西两面通风,从窗外也可见江景。


    月光洒落江面,若碎银铺地,雕花窗户大敞, 淡淡月辉照在榻上的两人。


    萧洛兰的眼睛里都是欲落不落的水雾, 周绪仍抱着萧夫人让她坐在他腿上。


    说完那句话后, 他就一直在玩着萧夫人的手, 等玩到莹白的指尖柔嫩的掌肉红红的,才将陶哨放在她的手中:“戴上吧,毕竟是萧小娘子送给夫人的。”


    萧洛兰的手被周宗主的手揉搓的通红一片,掌心灼热又带着微痛,猛地接触到冰冷的陶哨,打了个颤, 听到周宗主提起的女儿称呼, 才回过一点神。


    萧洛兰将它挂在自己脖颈处, 心里战战兢兢, 只觉得如履薄冰, 对周宗主所说的话, 畏惧居多,她不信依周宗主这种性格的人发现自己被利用之后还能不生气的。


    她更倾向于他已经生气了,萧洛兰紧紧咬着嘴唇,觉得自己犯了一个严重的错误,那就是再次低估了周宗主的敏锐,他是什么时候发现的?


    周绪只注意到红色的丝绳沿着交领坠下,陶哨在经过极端高耸处后猛然降落,小鸟造型的陶哨晃悠了几下。


    周绪盯着那小鸟陶哨,移不开眼,利用之说他其实并不在意,看了一会,他摸了摸萧夫人的脸颊,发现她的脸色有点苍白:“被我吓到了?”


    萧洛兰微抬头看着周宗主,他的胡茬刮的干干净净,握着她腰的手也没有用劲,可是唇角的笑意却让她整个人控制不住的轻颤。


    在那双狭长眼睛下,自己的所有心思好像无所遁形。


    萧洛兰很害怕这种感觉。


    她不聪明,唯一的优势是周宗主对她现在还有兴趣,毕竟从另一方面来说,被发现利用了,他也没有对她怎么样,只是让她不要拒绝他。


    就是萧洛兰现在从心底有点怵他,不敢正视周宗主的眼睛,听到他的问话,只小声轻嗯了一声,以作回应。


    她说的也不是假话,因为她的确被今晚周宗主说的话吓到了,甚至直到现在,腿还是软的。


    周绪低头吻了一下,这次感觉到萧夫人身体很软,再不复刚才的僵硬抗拒,在他怀中,像是一汪春水,几乎可以融化一切,这次周绪也吻的比较缠绵,带着明显的安抚意味。


    “睁开眼睛看着我。”周宗主的声音有些模糊,萧洛兰慢慢睁开眼睛,眼睫上的珠子颤颤滚落下来,周绪将它吮干净,有点凉又带着一点咸,他猛地起身抱住萧夫人,走到床边处将她放在了床上。


    萧洛兰这次不敢有任何动作。


    四周床幔飘飘荡荡的垂落下来,周绪用手轻抚着她的背,一下又一下,并没有做什么过分的动作,萧洛兰紧绷到极致的心弦不可抑制的感到了一点放松,她低垂着眼睛,整个人趴在周宗主的身上,身上盖着薄被,没过一会,就被热气熏的脸颊通红,鬓发潮湿,浑身汗津津的。


    周绪有一搭没一搭的拍着萧夫人的背,只觉得冰肌透骨生香,萧夫人香汗淋漓的缩在他的怀里,像是一捧柔雪。


    身上的肉好似没有骨头,软肉丰腴的几乎要陷进来流出来一般,周绪从未如此着迷过一个女人。


    “我想亲亲你。”


    萧洛兰微直起身看着周宗主,她放在周宗主胸膛上的手颤的厉害,脸颊如同火烧一般,周宗主好似在问她,也仅仅是在问她。


    第二天,天还没有亮,萧洛兰就醒了,房间里很安静,她甚至可以听到外面大江水流的声音,反而是枕边人的声音反倒接近无声,周宗主抱着她,大手揽着她的腰,还在睡梦中。


    萧洛兰就这么看着周宗主里衣上的云纹,默不作声。


    “怎么不再睡会?”周绪隔着薄被拍了拍萧夫人的背。


    萧洛兰心里一跳,她明明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我…”她不适的将薄被拢到自己身上:“我睡不着。”


    话一出口,萧洛兰才发现自己的嗓音有点哑,她抿了抿唇,不再说话。


    周绪睁开眼睛,低头望着怀里的萧夫人,喉咙瞬间又干疼了,见她脸颊仍酡红如醉,坐了起来。


    萧洛兰连忙用薄被盖住自己的身体。


    周绪拉了一下床边的铃铛,萧洛兰这才注意到帷幔处居然有一根隐线的小铃,她急道:“别叫人。”她的衣服和周宗主的衣服都散落在了地上,这时候如果有人进来,看见这荒唐的一幕,她以后还怎么做人…


    周绪神情餍足,轻轻笑了一声,挑起萧夫人的发丝就亲了一下。


    没多久,崔婆婆进来了,站在床屏前:“宗主,娘子,可要唤人更衣洗漱?”


    “暂时不用了,拿点蜜水来。”周绪还想着让萧夫人多睡一会。


    崔婆婆退下后,萧洛兰弯腰拾取脚踏上的衣物。


    “再多睡会,天还早。”周绪揽住萧夫人的腰,将她又带到了床上,露出来的雪色肌肤上俱是红梅,萧洛兰将自己藏在被子里,薄被外锻是丝绸做的,贴在身上丝凉柔软,可是萧洛兰却十分没有安全感。


    崔婆婆端来托盘,放在床边的小桌上,好像对这一地的衣物不曾看见,屈膝一礼后再次退了下去。


    周绪将白玉碗拿过来,拿起勺子吹了吹。


    萧洛兰望着这个男人,昨晚周宗主说亲她,结果真的如他说说,亲了她所有,除了亲她,就再未动过她分毫,在守一种很荒唐的信用。


    周绪盘坐在萧夫人对面,又恢复了往日的模样,温存更胜从前。


    放在以前,萧洛兰会自己端碗拿勺,但她现在只是沉默的喝着周宗主喂的水。


    周绪喂完以后,将碗勺搁于原位。


    帷帽重新飘飘荡荡的垂下,萧洛兰在床上假寐,周绪看了一会,又坐了起来:“真的不想睡?”


    萧洛兰睁开眼睛,摇了摇头。


    周绪走下床,找了一套萧夫人的衣物放在床上,萧洛兰低着头给自己穿好衣服,随后见周宗主没有什么表示,又下床穿上了软鞋,逃离了床榻。


    她坐在铜镜前,轻轻的将粉盒打开,将粉扑在外露的皮肤上,担心看不到后颈,她便多扑了些,暧昧痕迹很好的被粉遮掩了起来,萧洛兰低头蘸取鹅蛋粉,不经意的看到陶哨,想起昨夜里她低声恳求周宗主不要亲脖颈,也看不清周宗主什么表情,但他后来的确没有亲她脖颈。


    现在她穿上衫裙,大袖垂下,脖颈干净,只要不看其他地方,还和以前一样。


    萧洛兰卷起袖口,用粉将那些痕迹掩盖住,等再次抬头的时候发现周宗主已经站在了她的身后,铜镜里的周宗主面容看不出什么喜怒来,萧洛兰手颤了颤,但还是拿着粉扑遮掩暧昧。


    周绪望着萧夫人沉默的反抗,顺从和屈服只不过是她暂时的伪装,将粉扑拿了过来。


    萧洛兰紧咬着唇。


    “夫人这里还没擦到。”周绪用粉扑给萧夫人后颈处的痕迹重新遮掩了一番,而后忽的笑了起来,他干脆坐在地上,手支着头望着萧夫人笑。


    萧洛兰只觉得莫名其妙,她拿回粉扑,不去看坐在她脚边的男人。


    周绪停止笑声,身体朝萧夫人那近了近,随后将萧夫人的脚放在自己里衣内的腹处,虽说是夏季,但他们现在江上,且天还未亮,江上寒气还是挺重的。


    萧洛兰因起的急,也未穿罗袜,现在骤然接触到温暖坚硬的热度,她蜷缩起脚趾,雪白的足弓弯曲。


    “夫人别动,我给你暖暖。”周绪仔细看着今天显得尤为不一样的萧夫人,低低笑道:“我还以为夫人不会再与我闹性子了。”


    萧洛兰矢口否认:“我没有。”


    周绪哼笑两声,按住萧夫人的足让它紧贴在自己腹部:“夫人说什么便是什么吧。”


    萧洛兰握着粉扑,听了周宗主的话,心里翻腾着许多情绪,酸涩,委屈,难过与生气,不知不觉就红了眼眶。


    周绪给萧夫人暖脚,见她委屈的模样,轻轻的挠了一下她的脚心,萧洛兰的眼泪生生的被痒意憋了回去,这人怎么这样!


    周绪握住萧夫人的脚让它不要乱动,看见萧夫人含着泪的星眸怒瞪了他一眼。


    周绪说的坦然又带着一点苦恼:“我连夫人利用我都不曾计较过,夫人就不要再哭了。”


    除了床上,他最见不得萧夫人落泪了。


    萧洛兰眼睫潮湿,湿漉漉的一片,眼泪无声,流的更凶了。


    周绪叹了口气,站起来将人抱在怀里,轻声哄道:“昨天是我的错,话说的太重了,夫人莫放心上。”


    萧洛兰听着,心里却清楚昨天晚上周宗主并没有在开玩笑,他是在认真的告诉她不要拒绝。


    经过这么长时间的琢磨和相处,萧洛兰也不是什么都没了解,至少,她知道周宗主的性格和他的长相完全相反,他的性格十分独/裁唯我,还带着一点强迫症,骨子里更是有种强烈的占有欲和暴虐欲。


    是的,暴虐,周宗主温厚宽和爽朗的表面之下,藏着恐怖的暴虐欲。


    这也是萧洛兰不敢太过反抗的原因。


    他太习惯掌控一切,二人独处时,周宗主就从不放下她,他总将她抱在腿上,喂她喝水吃东西,有时候,萧洛兰明确表达自己不想的时候,他虽然也放开了她,但萧洛兰能明显察觉他情绪低了些,尤其是床榻上时,萧洛兰更能感受到他的压抑。


    平常对待她,亲吻都是轻轻的,十分克制自己的力道,但越这样,萧洛兰反而越有点害怕。


    周宗主对她而言,就像是落水时的浮木,他可以让她短暂的获救,但她也无法上岸。


    周绪哄好了萧夫人,见她眼眶,鼻尖,嘴巴红红的,可怜又可爱的紧,他压下身体的躁动,亲了亲萧夫人的耳尖,低声道:“等以后我们二人成亲时,夫人再哭也不迟。”


    萧洛兰转头看向周宗主。


    周绪摸了摸下巴:“嗯?我说的不对吗?”他笑道:“未成亲之前,我就亲亲,不做其他的。”


    萧洛兰藏在衣袖里的手攥了起来,她大概就是性格怯懦吧,对古代充满了恐惧,根本不敢太过于放心周宗主,男人在情浓时说的事并不能全部当真,他现在喜欢她当然可以这么说。


    “好了,现在可以告诉我昨晚为什么那么抗拒我了吗?”周绪亲了亲萧夫人,想起昨晚的事便问道。


    萧洛兰摇了摇头:“没事,我就是心情不好。”


    周绪见问不出什么,便给萧夫人挑今天的珠钗,还有手镯,璎珞,他的眼光就是大艳大金,不管什么颜色都要闪亮耀眼的,尤其是金子做的,他就喜欢。


    萧洛兰按住周宗主还想挑的手,无奈道:“戴的太多会很重。”


    周绪悻悻的放下手。


    萧洛兰刚把粉盒盖上,忽然感觉自己被放了下来,她坐在绣凳上,就看见周宗主拿着螺黛研究着。


    “夫人,我为你画眉吧。”


    萧洛兰听到这话,看了一眼在周宗主手中显得特别小的螺黛,略有迟疑,周宗主看起来不像是会画眉的人啊。


    也的确如她猜测的那般,周宗主不会画眉。


    周绪先在自己手臂上试了几次,然后回忆着萧夫人以往的眉形,拿着螺黛却怎么也找不到手感,他抬起萧夫人的脸,外面天色未亮,屋内烛火摇晃,萧夫人的脸好似被蒙上了一层暖色光泽,秋水盈眸,唇色殷红。


    萧洛兰抬头看着周宗主,见他好像不知怎么下笔,连眉头都微皱了起来,仿佛在研究一件十分严肃又郑重的事情。


    周绪拿着螺子黛,终于下笔了。


    萧洛兰见他表情十分认真,本还存着几丝好笑的心思忽的感觉到不自在,耳尖有点红,手紧紧的攥在一起。


    等画完一眉,周绪直起身,笑道:“夫人看如何?”


    萧洛兰看向铜镜里的自己,镜子里的妇人面色微红,眉眼处是一股说不出的成熟媚态,她被吓了一跳,不敢再看。


    “挺好的。”


    周绪挽起袖口,抬起萧夫人的脸,继续为她画眉,感受到了闺房之乐。


    萧夫人一动也不动的仰着头,一副任君采撷的模样,色若春花带露浓,罗衣颤颤柳腰身。


    等他画完,天色也差不多亮了。


    周绪凝视着萧夫人,轻轻的吻了一下,深觉此生仅有的耐心和柔情都放在了萧夫人身上。


    爱深倒则惧了,周绪内心轻嘲自己。


    第46章


    “阿娘, 阿娘。”


    萧洛兰听到女儿的声音,还未见人就已经笑了起来,萧晴雪一溜烟的跑到屋内, 手里还抱着雪球,身后跟着芳云。


    萧晴雪兴奋道:“阿娘, 外面周宗主一群人在射鸟, 乌衣郎也在, 还有青山先生, 拓跋木, 崔郎君,好多人在船尾的甲板上。”


    “阿娘,我们也去看看吧。”


    “是啊,外面可热闹了, 娘子也该多出去走动散散心。”崔婆婆端着托盘进来, 慈祥的笑道。


    芳云忙把崔婆婆手里的托盘接过来, 自己呈了上去, 又垂首候在一旁,端的是淑顺,崔婆婆瞧芳云性子比以往沉静稳重了几分,心里满意,萧小娘子活泼,她的贴身女婢可不能跟着活泼, 要压一些, 这样才行。


    萧晴雪坐在榻上另一边, 两人之间隔着一张小桌子, 桌上放着几个甜点和切好的玉瓜, 银色的小叉子放在果盘上。


    萧洛兰将吃食朝女儿那边推了推 , 她早上起的早,女儿的帕子已经绣的差不多了,准备再绣一个给周宗主的香囊,刚绣了点鹤形,女儿就进来了。


    “阿娘,吃一个。”萧晴雪吃了一小个甜瓜块,又用叉子叉了一个送到妈妈嘴里,见她在绣东西,瞬间就想到了什么,她神神秘秘的朝妈妈那边近了近,见崔婆婆和芳云都在,不好意思说出口,而是指了指香囊,无声的问了一句:“周宗主的?”


    妈妈在给周宗主绣香囊啊。


    萧洛兰被女儿的话弄得心里一紧,放下手里的料子:“快吃,吃完了阿娘陪你去看。”


    见妈妈顾左右而言他,萧晴雪顿时笑嘻嘻的眨了眨眼睛,表示自己知道了,看来妈妈还挺喜欢周宗主的,萧晴雪吃着甜瓜看了看自己的小香包,也是妈妈绣的,而且还绣了两个,妈妈端午节还给她编了五色缕,有什么好吃的都想着自己,这么一想,萧晴雪又平衡了。


    妈妈最喜欢的人还是她!


    萧晴雪用叉子叉了一块透花糍吃着,看桌上还有甜酪樱桃,绿豆饮,心里对周宗主的好感又升了一点,没想到周宗主是个武人,但对妈妈还挺细心的,他对妈妈好就可以了。


    等吃的差不多了,萧晴雪拉着妈妈去外面,经常宅在屋里多闷啊。


    外面风和日丽,江风凉爽,远处还有很多货船渔船交错而过。


    萧洛兰呼了口气,望着船尾,怪不得她听不到什么动静,从她这屋到船尾至少还需要走一段时间,萧洛兰走过楼船上一间间雕梁画栋的房间,还看到了几间宴客厅和一些不知道是什么用处的房间,萧晴雪跑到自己住的那屋拿了一把小弓箭出来,芳云背着箭袋,里面有三五根白羽箭。


    萧洛兰注意到楼船前面一段应该是女眷住处,后一段才是男眷,中间以幽字旗作界限,铜质的大型底盘雕刻着繁复的花纹,萧洛兰抬头看了一眼在风中飞扬的幽字旗帜。


    “阿娘,我的箭术是雷格教的,他可厉害了。”


    萧洛兰回过神,看着女儿,打趣笑道:“等会我看你可以射多少鸟。”


    “肯定不会让阿娘失望的。”萧晴雪神纠纠气昂昂的叉腰道,她从腰间革带上挂着的火石袋里拿出筒形玉韘戴在自己右手的大拇指上,活动了一下,准备等一会给妈妈表演一下。


    萧洛兰忍俊不禁,笑道:“好啊,那我就等着了。”


    两人说说笑笑,走到了楼船尾部,宽敞的甲板上站着数十个人,都是萧洛兰熟悉的。


    雷格率先拱手道:“萧夫人,萧小娘子。”并侧让了一些。


    雷虎和雷豹也行了个武人的礼。


    萧洛兰福了个万福,对这些帮助过她们的雷氏骑从很是客气与尊重。


    拓跋阿木站在周十六郎的身后,与十六郎一起行礼。


    “萧夫人安好。”周晏之长了一张好皮相,笑起来的时候热情洋溢的,他毕恭毕敬的揖了一礼,完全是对长辈的态度。


    “十六郎好。”萧洛兰犹豫了一下,也笑着回应。


    萧晴雪对周十六郎后面的拓跋阿木笑了一下,就见他头低的更低了,连耳朵也红了,心里乐呵,这拓跋木看起来和周十六郎完全是不同性格的人啊,她对拓跋阿木向她传送消息的举动感到高兴又担忧,总是忍不住想,万一被周十六郎发现了怎么办?


    可她暂时也没有什么好办法,萧晴雪只能把担忧藏在心底。


    青山先生摇着折扇笑着对萧夫人母女俩点了点头,崔郎君坐在草席上好似正在钓鱼。


    周绪看到萧夫人带着萧小娘子过来,脸上也有了笑容,他本来准备打完猎就去找萧夫人,没想到她自己先出来了。


    周绪大步走过去,笑道:“萧夫人,萧小娘子,你们来的正好,我射了不少猎物,看有没有喜欢的,来挑几个,中午可以让庖厨做你们喜欢的口味来吃。”


    说罢,就让雷山拎着成串的野鸟野鸭过来,现在楼船停在一处滩涂,滩涂野草丰茂,藏了不少小型野物,周绪看见就起了打猎的心思,就和幕下一起比试了一下,收获还行。


    萧洛兰看见里面有一只兔子,便点了点它,随后又对着周宗主福了个万福:“多谢周宗主。”


    周绪见此脸上笑意深了些,径直走过来:“萧夫人想如何吃?”


    “先腌制一下,然后在表皮上涂上蜂蜜和油,最后用小火炙烤。”萧洛兰说着说着发现周宗主一直盯着她看,好像根本没注意自己说了什么,见女儿一直在看着他们,脸有些热。


    周绪将野兔单独拎出来给雷山,道:“让庖厨用岩桂木熏烤,这样更好吃些。”


    “唯。”雷山应声退下。


    在后面的周十六郎看到伯父笑的样子,小声嘀咕了一句:“堂哥在也没见伯父笑的这么开心。”


    拓跋阿木好像没听见这句话,周十六郎将郑都知和她带来的女人以女客的身份安排在了楼船第二层的左屋那,节度使大人公事繁忙,自然不会整天盯着自家侄子做什么,再说小辈之间的交际,节度使大人一般也不会过问。


    萧晴雪见周宗主对妈妈很热络,她拍了拍自己的弓箭,说道:“阿娘你喜欢吃什么,我也可以射给你。”


    雷格听到这,狠狠揉了下脸,萧小娘子的箭术是他教的,他还能不知道,这楼船这么高,想要精准射中猎物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看来是他经常夸她,把她夸飘了。


    周绪夸奖道:“萧小娘子真是纯孝性成,娴雅淑顺。”


    周十六郎抽了抽嘴角,就萧小娘子每天活泼闹腾的劲得是多偏心才能说出娴雅淑顺啊,身为一个贵女,她是可以穿胡服,但也不能只穿胡服吧,从不避讳与男子交谈,像个真正的小郎君似的。


    萧晴雪被夸的脸一红,她就是想表现一下,结果周宗主怎么还认真夸上了。


    “不过这附近野鸟被我们射的差不多了,只能拿鱼来引一下了。”周绪让仆从送一筐鲜鱼和鱼干来。


    萧洛兰察觉到周宗主明显在给女儿台阶下,晴雪兴冲冲的要射箭打猎,万一打不到,肯定觉得很丢人,周宗主这样一说,把野鸟都引在甲板上,这么近的距离,十只也能中一只吧。


    想到这,萧洛兰忽的抬眸看了一眼周宗主,发现他正笑望着她。


    萧洛兰只感觉脸更热了,她微不自在的移开视线,白天的周宗主比晚上的周宗主容易相处多了。


    仆从在草席上放了鲜鱼和鱼干,一旁钓鱼的崔什子收杆站了起来,他望着滚滚江水,远方山壁延绵,过了这段水路就到了浔江郡的关山渡口,而那里已经有人在等着了。


    没过一会,有野鸟受到吸引飞落至栏杆上。


    众人在不远处,萧晴雪拉弓搭箭,呼吸都暂停了,她还是第一次实践,平常都是和箭靶练习的。


    周绪在她身边,道:“不要紧张,等鸟下来的。”


    萧晴雪深呼吸一口气。


    “心静,手稳,眼明。”周绪道,抬手将萧小娘子的弓箭停在一个合适的位置,鼓励道:“你觉得什么时候射箭就什么时候射,失败也不要紧。”


    萧晴雪手臂紧绷,弓弦被扣在拇指玉韘的弦槽处,眼睛微微眯起,紧盯着前方的一只野鸟,它有着鲜红的羽毛,体积不大,正在一条鲜鱼上左右张望。


    萧洛兰在一旁看着女儿射箭,受到感染也紧张了起来。


    只听“嗖”的一声,箭离弦上,虚影一晃而过,一只野鸟被射中了,翅膀扑腾了几下,没过几息,倒在草席上彻底不动。


    萧晴雪惊喜又不敢置信的望着那野鸟,欢呼一声:“我射中了。”


    萧洛兰也很高兴,夸奖道:“晴雪真棒!”


    周十六郎看着她们兴奋那样,不懂有啥高兴的,看看距离吧,那么近,只要不瞎就能射中,尤其是伯父,笑的和她们像一家人似的。


    拓跋阿木低下头,不让人发现他的高兴。


    萧晴雪走过去把那只野鸟拿过来:“中午烤这只鸟吃。”


    周绪看着萧夫人脸上的笑容,比任何时候都好看。


    “伯父。”周十六郎走过来笑道:“今天这么热闹,不如中午办个宴会吧,我上船前担心船上生活烦闷,就请了太炀流音坊的一些乐师,还有一位擅长舞剑的剑师,以供观赏。”


    周绪眼皮一掀,似笑非笑的看着十六郎。


    周晏之被伯父看的心里一突,那种腿肚子打颤的感觉又来了,他下意识的看了看伯父的手,没有拿着错金乌鞭。


    “既然你想看,就看吧。”周绪道。


    萧晴雪看向妈妈,发现她接过自己射中的野鸟,很是欣喜,眼眸中都是吾家有女初长成的骄傲和喜悦。


    中午。


    崔婆婆站在萧娘子身后给她挽发,她对偶尔看见的暧昧痕迹视而不见,薄金花钗插云鬓,雀衔流苏坠玉珠。


    轻扫玉容粉,淡描远山眉。


    崔婆婆放下手中螺子黛,道:“娘子今日可要贴花钿,点面靥,听闻长安那里最近流行斜红妆和酒晕妆,娘子可要试一下?”


    没有听见回答,崔婆婆放下螺子黛,发现萧夫人眼睫低垂,竟似要睡着一般。


    “娘子。”崔婆婆在耳边唤了一声。


    萧洛兰猛然惊醒,看向崔婆婆,眼睛里还残留着困意:“怎么了,崔婆婆。”


    崔婆婆笑道:“娘子可是犯困了,夏季人本就容易体乏,可是现在宴席将近,也不好推辞了。”


    萧洛兰见崔婆婆绝口不提早上那一幕,掩下心中羞耻,道:“我等回来再睡一觉好了。”


    崔婆婆见娘子困乏,也不欲劳累她,便只打算做简单的妆容,但就是这样,她也觉得萧夫人的身姿容貌真是她生平所见之最,那一身软腻细肉,绝佳的丰腴流脂,碰上去宛若温玉在怀。


    淡紫的大袖衫披着锦绣长裙,端的是华贵雍容,体貌丰态浓丽,艳若牡丹。


    “谢谢崔婆婆。”萧洛兰说完,想了想又握着她的手道:“崔婆婆,等会可劳烦您一件事情。”


    “娘子客气了,您尽管说。”崔婆婆道。


    “宴会是有指定的人选吗?”萧洛兰问道。


    “这宴会就是小宴,不是正经大宴,自然也不需要请帖。”崔婆婆闻音知意:“娘子是想邀请他人去宴会吗?”


    萧洛兰道:“我在太炀郡多受窦夫人照顾,窦大郎也在这船上,便想着请窦大郎一起去应该也可以吧。”


    崔婆婆笑道:“原是这样,您当然可以请他了。”末了又拍了拍萧夫人的手:“不过,不需要用您的名义请,您可以让萧小娘子邀请他赴宴,想必窦大郎不会拒绝的。”


    “您放心,这件事交给我来办。”


    萧洛兰一怔,随后明白了,最后她笑道:“谢谢崔婆婆。”


    崔婆婆退下后,萧洛兰望着铜镜中的自己,给自己抹唇脂,红色的唇脂像雪在她唇上融化。


    帷帽飘扬,四周廊柱无所遮蔽,江景一览无遗。


    萧洛兰坐在首位的左方,身侧案桌就坐着女儿。


    对面是见过一面的崔郎君以及周十六郎和青山先生,拓跋郎君,以后窦大郎,相比他们,她们这边人数寥寥。


    案桌上摆着被熏烤的香气四溢的兔肉块和精致菜肴,以及青梅酒。


    萧晴雪趁着妈妈没注意,喝了一口,觉得味道淡淡的,她看了一眼被帷帽遮挡起来的青衣乐师,觉得周十六郎的鬼点子还真多。


    “不错。”周绪听完以后,随便的夸了一句,其实他根本听不出有啥好不好听的,一整个宴会大半时间只顾着看萧夫人了,越看心越痒痒,今天萧夫人真好看,但萧夫人只顾着听乐了,周绪见她喜欢,心想着以后在府里养些乐师也不错,可以给萧夫人解解闷。


    周十六郎见伯父喜欢,喜不自禁道:“伯父,这青衣班还有一首剑歌,音调宏伟大气又慷慨激昂,正好配合着剑师舞剑。”


    周绪随意的点头。


    周晏之拍了拍手。


    帷幔处走出来一个女剑师,她身量合度,穿着软甲,将身体曲线完美的勾勒了出来,头上却梳着妇人发髻,高插牡丹,丰满的脸庞如喝醉酒般,纤纤细手提着一把剑,随着鼓点音乐在花团锦簇的地毯上跳着剑舞。


    萧洛兰望着她手里的剑,喝了一口酒。


    周晏之看了一会,就看向首位上的伯父,发现他在漫不经心的喝着酒,竟是连看也懒得看他特意寻来的舞姬。


    萧晴雪本来很生气,可是看着看着,好像也没那么生气了,毕竟,妈妈和周宗主都没什么异样啊。


    一曲舞毕。


    剑师发鬓披散下来,牡丹花掉落在地,脸颊胭脂更红了。


    周绪看着她:“跳完了?”


    妇人敛衽一礼:“回大人的话,奴已跳完。”


    “跳完就回去吧,别忘记了把花带走。”周绪说道:“你跳的不错,赏银六百两。”


    妇人听了,心里一喜。


    周晏之却有不好的预感。


    “就从带你来的十六郎那里拿。”


    周绪看着周晏之道:“还有乐师,他们的表演我也很满意,赏银四百两,十六郎,你送他们回太炀的时候,千万别忘记给了。”


    周晏之眼前一黑,一口气差点没提上来,他从哪里弄一千两,父亲和大哥他们知道他给乐师舞姬赏银一千两真的不会打死他吗?


    “好了,我们吃饭吧。”周绪擦了擦手,道。


    宴会结束。


    萧晴雪挽着妈妈的手,等到没人的时候再也忍不住笑了起来:“妈,你没看周十六郎最后生无可恋的表情,哈哈哈,笑死我了。”


    萧洛兰见女儿开心的模样,笑着理了理她的头发。


    等回到房间,萧洛兰刚转身身体就被人抱住了,来人一刻也等不及,压着她亲吻下来,萧洛兰背靠着房门,头高仰着,睫毛轻颤


    周绪吃完了萧夫人的唇脂,这才放开一直护着萧夫人后颈的手,听她急促的喘息声,笑道:“夫人今日真甜。”


    萧洛兰抿了抿唇,感觉一阵刺痛,周宗主亲的太过用力了些。


    周绪坐到榻上,让萧夫人坐在他的腿上,窗户虽然关闭但仍是白天,日光穿过透纱窗将屋内照的亮堂无比,萧洛兰感觉到攀爬到她小腿的手,轻轻的试探着拒绝了一下。


    “不要这样。”她说道,她实在很不适应白天这样。


    周绪听了,亲了亲萧夫人潮红的脸,将手拿了出来,揽住她的腰身:“就听夫人的。”


    “昨晚不高兴就为了那舞姬?”周绪笑问道,手玩着萧夫人的手,将她指尖弄得红通通的。


    萧洛兰咬了咬唇,没说话。


    周绪在她耳边道:“放心,我除了你没有别人。”顿了顿又说道:“有些事,我只对夫人做。”


    萧洛兰听着下流的话,面红耳赤。


    “昨日可是醋了?”周绪心中高兴,只觉得萧夫人是在乎自己的,随即又想到昨夜他有些时候力道重了些,萧夫人当时肯定吃痛了,却又不说,对她爱怜越甚。


    萧洛兰没想到周宗主会想到那方面上去,她微低下头。


    周绪见萧洛兰羞怯,实在耐不住问道:“我亲亲夫人可好?”


    萧洛兰顿时摇头,根本不信周宗主的亲一下,她脸色通红:“白天不好。”


    “今日起的早,那你小睡一会。”周绪亲了亲萧夫人的脸。


    等周宗主走后,萧洛兰抵不住困意,还是在榻上睡了一会。


    周绪无声走到床边,烛火再亮哪里比得过夏天白日,萧夫人蜷缩在美人榻上,绣着华彩的裙子曳地,宽袖大衣,雪白的胳膊露出来枕在脸颊处,晕红深深,胭脂花浓。


    周绪着魔一般望着萧夫人,从她露出红痕的后颈,从她的睫毛,再到她的嘴唇,就连未染寇丹的指尖都好像在勾/引他。


    萧洛兰睡的迷迷糊糊,只觉得好热,似乎有什么东西,她踢蹬了一下腿,手腕被一只粗糙的手掌握住了。


    她瞬间惊醒了过来。


    她看着周宗主。


    周绪低下头亲了亲脖颈,哑声道:“已经晚上了,我可以亲了吗?”


    萧洛兰还未全部清醒,闻言看了一眼窗外,的确天色刚黑的样子,这人坐在这里等了一下午竟是就等着天黑?!


    五日后。


    下着小雨,天气雾蒙蒙。


    关山渡口站着三十人,文官武官严整列队,后面是穿着铠甲配精良武器的彪悍武装侍从们,最前面的一个青年男子穿着青色衣袍,面容粗犷英气,身量高大,气质沉稳。


    等看见朱红楼船和艨艟们破开浔江雾气逐渐显露的时候,年纪约二十的青年脸上露出一个笑容。


    身后的陆将军,周氏一辈以及浔江太守,郡丞以及下面的文武官也都露出了笑容。


    周氏部曲下了艨艟将它们系在渡口处,看见少主皆行了个礼。


    周慎之也有礼的回应,许判官披着一件披风下了楼船,身边是面色苍白的崔什子以及窦大郎。


    除了咳疾不断的崔什子,其余人皆行了礼,而青年也一一回礼,更加恭谦。


    “崔郎君。”周慎之招来僮仆,递给一个暖手的小炉给他,道:“江上湿气重,气温阴冷,这个袖炉还请崔郎君收下。”


    崔什子拿着手帕捂嘴咳嗽了一声,笑道:“谢谢少主。”收下袖炉,客客气气,温润有礼。


    而后,青年面容一肃,拱手拜道:“儿见过父亲。”


    周绪嗯了一声:“不必多礼。”


    周慎之起身,等看见父亲身后带着帷帽的萧夫人以及她身旁的萧小娘子,又再拜道:“慎之见过萧夫人。”


    萧洛兰没想到会这么快与周宗主的家人见面,想起她和周宗主之间的关系,羞耻感涌上心头,脸通红的福了个万福:“周小郎君安好。”


    萧晴雪也慢半拍的福了个万福,打量着周宗主的儿子,听到妈妈称呼他周小郎君,再看看他的身高气势,莫名觉得有点谐。


    等一众人见过之后,周绪率先走去,身后跟着一行人。


    青年望着父亲身后的妇人,果真如传闻的那样,很得父亲宠爱,且亦如传闻一般,肌似牛乳雪白生辉,虽看不清相貌,但仍可以感觉到这个成熟的妇人犹如一朵开的极盛的花,靡艳芬芳。


    周慎之想了一会,道:“青山先生。”


    赵青山摇折扇的手一顿:“什么事,少主?”


    周慎之问道:“萧夫人的夫君死了吗?”


    赵青山脸上的笑容都笑不出来了:“少主为何有此问?”


    周慎之认真答道:“萧夫人的夫君活着对萧夫人和父亲的声誉不好。”


    赵青山抽了抽嘴角,觉得这两人不愧是父子俩,连想问题的思路都差不多。


    第47章 (修) 剧情过度章节


    周慎之站在渡口等了一会。


    “堂哥。”


    周晏之看见堂兄就露出一个极其灿烂的笑容, 小虎牙在阳光下闪着白光,他猛地一步窜到堂兄的肩膀处往后一拉,周慎之转身看着他, 面带微微笑容,好像一个宠溺弟弟的好哥哥。


    周晏之殷勤的给堂兄敲肩捶背, 笑道:“堂兄, 你怎么到浔江来了?”


    “我接到舅舅的请帖特意参加小表妹的洗三礼, 听闻父亲近日也会到浔江, 就来拜见父亲。”周慎之说道。


    “原来这样, 是哪位表妹啊?”周晏之有点搞不懂是陆家的哪位表妹了,陆将军府后宅女人挺多的,正经大妇有,小妾有, 还养了些家妓, 女人一多, 孩子可不就多了, 陆老将军本来就有两儿两女,其中三娘子早年嫁给了他的伯父,可惜生下堂哥就去世了。


    爱女逝去,陆老将军本想把伯母的妹妹也就是将军府的四娘子嫁给伯父当续弦,被伯父拒绝了,后来, 随着堂哥逐渐的长大, 陆老将军陆陆续续又纳了些年轻好生养的小妾, 又生了好几个, 现在陆将军府可谓是到处都是主子。


    “是大舅舅家的小三, 刚出生没多久, 舅舅欢喜的紧,还没生下来就写信告知我一定要参加她的洗三礼,我怎能错过,便提前来了,明日正好是她的洗三。”周慎之道。


    周晏之摸了摸身上,懊恼道:“我都没带礼物,见到陆将军可要失礼了。”


    “舅舅不会怪的,十六郎你能来他就很高兴了,况且你在南稷学宫入学,理应以学业为重。”周慎之笑道。


    周晏之听到后两句,脸色被臊的一红,他哪里能学进去,平常在南宁就是带着一群以他为首的纨绔子弟整天的溜鸡逗狗,不务正业,听堂哥这么说,他打算把随身玉佩给这位陆府新生的小娘子当做贺礼。


    “我没在上学偷跑出来玩了。”周晏之小声道:“想看看伯父身边的萧夫人长什么样。”


    周慎之皱眉,冷厉道:“子安住口,不得对萧夫人母女无礼。”


    周晏之见堂哥都叫他字了,语气顿时弱了下来:“我也没干什么,刚见面就被伯父抽了一鞭,差不多养了半个月的伤才好,堂哥你可不能再打我。”


    周慎之脸色缓了缓:“父亲身边的事如何不是我可以置喙的,你也无需如此。”


    “我就是好奇心重了些,你别怪我就好。”周晏之说完又犹豫道:“不过,堂哥,你能借些银钱给我吗?”


    “你要银钱做甚,二叔母忘记给你钱了?”周慎之问道。


    “不是。”周晏之把自己请剑师乐手的事情说了出来,周慎之道:“一千两不是小数目,况且父亲让你自己付钱,这事我只能帮你三百两,不能再多了。”


    周晏之耸拉着脸,可怜兮兮:“堂哥,真的不能再多点吗?”


    周慎之拍了拍他的肩膀:“下次不要这么鲁莽冲动了,这次父亲没打你已经算十六郎你走运了,你偷跑到太炀这事,叔父和叔母已经知道了,等回到阆歌,十六郎你还是安分一些吧。”


    周晏之惊恐道:“我不回阆歌,等参加完洗三礼就回南宁!”


    “走吧。”周慎之翻身上马:“我们先去陆府。”


    周晏之也上马追上堂哥,两人一起骑马穿街,跟上前面的大部队,进了坊街,周晏之双手抱着后脑,身体左摇右晃,浑身没骨头一般被太阳照的懒洋洋的,也不握着缰绳,就让马儿自己走在热闹的街上。


    周慎之将他的缰绳牵着,道:“子安,你这样太危险了。”


    周晏之看着堂哥,忽然笑道:“堂哥,你怎么和小时候一点也不一样了。”


    周慎之揉了揉他的脑袋,道:“那是因为我已经长大了。”


    “等过两年,你也会长大。”周慎之望着周晏之笑道。


    周晏之摇了摇头:“等过两年,我变成堂哥你这样老古板的性子吗?那做人还有什么乐趣。”


    周慎之笑笑没说话。


    所有人都会长大,他是,曾经跟在他身后的十六郎也是,人一长大,心思就多了起来,他望着十六郎那张脸想道。


    “我这次出来带了些父亲给我的部曲,结果都被伯父收了回去,估计要不了多久他们就会回到原来的二曲队里。”周晏之叹了口气,有点伤心。


    这次带出来的是周氏军营九部下一个二曲里的人,是他母亲看他在南稷学宫求学,央求父亲好久才从二曲下的一个千人队,李千人那里要来了一百部曲,平常就是充当门面用的,这一百小小部曲平日里由李千人派来的一个叫李敢当的队长训练,现在他们全部没有了。


    虽然还会有家奴僮仆,但怎么比得上部曲威风,他是周氏年轻一代中的小辈,底下还有几个比他更小的,都排到二十五去了,周氏年轻人多,像他这种受宠的幼子,上面还有哥哥们,父亲,族老,伯父,他自己也没什么过人的才能,就被打发到南稷学宫了,家族内部的权柄他暂时还接触不到,就占了一个宠字罢了。


    周晏之有时想想自己这种生活挺好的,有时候又觉得有些可悲,堂哥比他大两岁,可是已经跟随伯父上过两次战场了,对比之下,他好似太无用了些。


    明明小时候,堂哥和他一样,甚至因是伯父的唯一儿子,而更加的顽劣跋扈,反骨叛逆,在其他人面前都是无法无天的样。


    除了伯父一人可以治住。


    后来发生了一件事,堂哥好像就长大了,也不经常和他玩了。


    周晏之想到以前的事,整个人心不在焉的。


    萧晴雪掀开帘子,望着前面的陆府,对崔婆婆的话感到吃惊,陆府之大占据了一整条坊街的面积,可见豪奢。


    “因为陆府人多,这些年就扩建到了现在这样。”崔婆婆详细说道:“仅仅是陆老将军就有五儿三女,陆大郎也就是陆将军现有两儿一女,明天是陆将军最小的女儿洗三,少主来此应是为了参加她的洗三礼。”


    萧晴雪听得膛目结舌,这陆家人口真多啊,不过周家好像人也挺多的,像周十六郎都排到十六了,说明周宗主的兄弟多,他们的孩子也很多。


    似乎猜到了萧小娘子的想法,崔婆婆笑道:“听起来是挺多的,但是其实也不怎么多,一个大家族,没有人怎么能行呢,况且除了夭折的,上了战场不幸去世的,陆老将军的儿女最后只留下三儿两女。”


    萧洛兰听得心惊,竟是差不多一半的死亡率,随即想到周宗主这样的大家族估计也是这样。


    “大家都按序齿叫,这样好像以前的人还在,仍然有人记得他们。”


    萧洛兰听到崔婆婆说的话,有些怔怔。


    下了马车,萧洛兰望着陆府大门,周宗主站在一名头发花白/精神矍铄的老者面前,两人正说着话,老者身边还有一大群的陆家人。


    萧洛兰忽的感觉无比羞耻,想逃避这一切。虽然周宗主正妻去世了,属于鳏夫,但那陆老将军毕竟是周宗主的岳父。


    萧晴雪也感到一丝不自在,有点尴尬,都想回楼船上去了。


    周慎之下马,将马交给僮仆,见萧夫人和萧小娘子站在陆府不远处不动,便关心道:“萧夫人,先进府休息一会吧。”


    萧洛兰转头看着周宗主的儿子。


    隔着帷幔,周慎之看不清楚萧夫人的表情。


    周绪走过来,笑望着萧夫人,和煦道:“只是进去休息一会。”


    “慎之说的对,两位娘子快快进府。”只听陆老将军大声笑道:“府里早已备好了消暑的冰块,赶紧凉快一下。”


    老者一走动,他身后乌压压的也跟了一群人,陆老将军头发银白,嗓门却极大,极为爽快的道:“我本来也想去渡口和慎之一起接一下他的父亲,没想到睡过头了,人一上了年纪,真是无法自控啊。”


    萧洛兰忙福了个万福:“陆老将军安好,给您添麻烦了。”


    “什么麻烦不麻烦的,萧夫人说这话就见外了。”陆老将军捋着胡子道。


    “萧夫人,您请。”周慎之伸手请道。


    萧洛兰带着女儿跟着他们一群人进去,萧晴雪见周围都是人,咽下了想说的话。


    陆府占地面积很大,府中女眷多以坐步辇代替行走。


    萧洛兰坐在步辇上,手紧紧的握住步辇两侧的雕花,掌心被咯的疼。


    “萧夫人。”陆府正房大妇笑着和这位萧夫人交谈:“节度使大人和父亲有要事在中堂商议,不如我们去后院的花庭休息吧。”


    “谢谢陆夫人。”萧洛兰轻声回道。


    等到了花庭,萧洛兰发现是一座建造在花园里的小楼阁,萧晴雪到了陌生地方,不随意多话,只跟在妈妈身边。


    陆夫人和萧夫人交谈了几句,只觉得萧夫人似乎有些不善言辞,萧小娘子也拘谨,便留下了六个女婢让她们在外等着伺候,自己找了个理由离开让这对母女单独相处。


    花庭房间的角落里有六个盛满冰块的铜盆,将屋内的温度降的凉爽,芳云用团扇给小主子扇风,萧晴雪让她先出去一下。


    萧洛兰摘下帷帽,脸被夏天的暑气蒸腾的有些红。


    “阿娘,陆府的人对我们好热情。”萧晴雪坐在妈妈身边,挽着妈妈的手说道。


    萧洛兰摸了摸女儿红红的脸,让她朝冰盆那边靠近,又拿出手帕擦了擦她的汗:“许是不在意吧。”


    其实这样挺好的,萧洛兰想着,就是因为不在意,所以面子上过的去就行,维持表面上的好就好。


    周宗主的儿子周慎之也流着陆家一半的血,不管怎么说,第一次见面,他比对十六郎对她的态度好多了,陆府是周慎之的外家,他的外家对她们母女俩人同样也客客气气的。


    萧晴雪眨了眨眼睛:“怎么会,阿娘,我看就是因为很在意他们才会这样。”若不在意,随意打发她们就好了,表面功夫谁都会做,可是表面功夫认真做好了,谁说不是在意呢。


    萧洛兰亲昵的揉了揉女儿的头:“你说什么都对。”


    “本来就是嘛。”


    陆府观潮亭。


    周慎之面对舅母的关心,道:“我在军营挺好的,每天有肉吃,有僮仆伺候,还有单独的一顶帐篷住着,您就放心吧。”


    陆大夫人坐在绣凳上,拉着周慎之的手,像个长辈般对他嘘寒问暖:“那每日训练辛苦吗?”


    周慎之:“舅母,训练哪有不辛苦的。”


    陆大夫人用手帕擦了擦眼泪,道:“你娘亲走的早,节度使大人对你也不管不问的,如今…”


    “舅母,此话勿要再说。”周慎之连忙打住舅母的话:“是我小时候不懂事,父亲在外连年征战,我却不能让他省心。”


    “就是不省心他也不能那样做啊。”陆大娘子说起这事,眼泪瞬间就来了:“节度使大人收义子也就罢了,怎么还能把周家其他人的儿子当儿子呢,还将你换去其他家,这样对你也太不公平了。”


    “父亲后来不是换回来了吗?”周慎之听到舅母的话,觉得无奈。


    “那他也不能这样做啊,就因为这事,周家其他兄弟还做着这样的美梦呢,幻想哪一天他们的儿子可以做节度使大人的儿子。”陆大夫人对早年节度使大人做这件事至今仍然觉得匪夷所思。


    周慎之可是他唯一的儿子!


    当年竟是说不要就不要了,换了他兄弟的儿子过来养。


    虽说后面换了过来,但这事仍给她留下了心理阴影,此事,陆家绝不答应。


    周慎之听完了舅母的唠叨,又安慰了几句,等她离开后。


    周慎之喝了口茶,耳边似乎响起了父亲在他五岁那年对他说的话。


    “没有谁是不可替代的,你想要拿回自己的东西,就自己去争,去抢。”


    也就是在那年,他才意识到,他并不是唯一的。


    第48章 (修)


    陆老将军看了一眼幽州节度使腰间别着的错金乌鞭, 鞭柄顶端穿了个小孔,小孔处用金丝悬挂着一只深棕色的香囊,腰间革带另一侧则挂着深蓝色香囊, 他低头喝了口茶,他身边的陆家大郎今年五十岁, 按理来说应该称呼正站在《千鹤祥瑞图》前观看的中年男人叫妹夫, 但他还是恭敬的唤了一声:“周宗主。”


    陆家五郎是个美髯公, 头带簪花, 身穿道袍, 一副士族风流模样,正站在节度使大人身侧介绍这副《千鹤祥瑞图》,一边说,一边摸着自己长到胸前的髯须, 听到大哥的话, 笑道:“看我这唠叨劲, 一讲起朱太公的画就停不下来了, 真是惭愧,周宗主,您请上坐。”


    周绪坐在首位,面上带笑,喝了口茶道:“我还挺喜欢听五郎你说的这些,蛮有意思的。”


    陆老将军笑道:“阿绪既然喜欢朱太公的画, 府里还有一幅他的《重山图》, 我就送你了。”


    陆七郎也附和笑道:“父亲可真偏心, 我上次想看那幅《重山图》您都没舍得让我看一眼。”


    陆老将军吹胡子瞪眼:“就凭你那毛燥燥的性子, 能保存好什么名画, 给你也浪费了。”


    周绪看着他们, 笑道:“那我就不客气了。”


    “客气什么,多见外。”陆老将军说道:“明日是大郎三女的洗三礼,本来见阿绪你事业繁忙,便只邀请了慎之,没成想阿绪你也来浔江了,刚好可以过了洗三礼再走。”


    “有你参加洗三,大郎的三女是个有福的。”


    陆川听了这话,黝黑的脸有些红,他从军多年被朝廷封了一个正四品下的定远将军,前两个儿子俱是正妻所生,现一人为昭武校尉,一人为光武校尉,皆已成家立业,大儿的长子都六岁了,因他们是周氏少主的外家,他的两个儿子并不像其他校尉般只是武散官,而是拥有一定的权利,且这些年也靠着这层身份,和幽州不少的世家官员联姻,也算是勉强够着了这些年愈发庞大的周氏家族。


    他去年纳了个花姨娘,临到五十岁了,花姨娘居然怀孕了,陆川自是高兴的,孩子生下来之后就记在了正妻名下,这样他才能邀请慎之来参加洗三礼,至于邀请妹夫,不过一小儿的洗三礼罢了,哪里有资格邀请节度使大人。


    他邀请慎之,也存着两家互相多走动走动,关系更亲近些的心思,因慎之年岁近长,学业繁重,也不常往他们陆家走动了,陆川便有些担心他们舅甥之间感情有些淡了,借此熟络感情。


    “那我明日便来参加。”周绪道。


    陆老将军顿时高兴了,他笑道:“阿绪可要在浔江多留几日?”


    “我还有要事,恐不能多待。”周绪答道。


    陆老将军捋了捋花白的胡须,关切道:“事业再忙也要注意身体才是。”他喝了茶又道:“你前些年在外征战居多,也就这两年稍微闲了下来,如果遇到可心的,还是早些定下来。”


    周绪听懂了陆老将军言下之意,他笑道:“这是自然的。”


    陆老将军也笑道:“中午就在这吃吧,府里已经准备好了慎之最喜欢吃的吃食,老大娘子天不亮就开始忙活布置了,可不能辜负了她的一番心意。”


    周慎之撩袍走进中堂,身后跟着陆将军的两个儿子,陆思恒,与陆思远,虽说后面两人比前面的青年年长,但三人中一看就是以前方青年为主。


    周慎之笑道:“那我今天可要大饱口福了。”说罢又对身后的两位男子道:“大表哥,二表哥,等会我们去庖厨看看舅母究竟做了什么好吃的。”


    态度亲切熟稔,又毫不客气,对待陆府好像在自己家中随意般,在场陆家众人皆脸有笑意,他们都很乐意外甥亲近他们陆家,节度使大人的位置越高,他们获得的利益也愈大。


    陆将军道:“慎之,这次可不能再放火把庖厨烧了。”


    陆老将军哈哈大笑,周慎之被舅舅提到年幼时候的糗事,有点无奈,他当时是年少无知,怎么舅舅还记得。


    陆府的下一任继承人,陆将军的嫡长子陆思恒也笑了起来:“父亲,慎之那年冬天烧了庖厨是因为想为姑父贺寿做面,想提前练习一下,这才把下人都赶了出去,不小心烧了厨房。”


    此话一出,陆将军心里一跳,他可是知道他的外甥小时候有多顽劣,不听管教,那时父子两人之间的关系岌岌可危,就为了这事,他们陆家经常把慎之接到陆府,后来更发生了换子一事,把他们一家子吓得够呛。


    陆将军看了一眼周宗主,发现他好像只听到了儿子的一件趣事,又好像对大儿口中的姑父称呼并不在意,心里稍微放下了心。


    周宗主虽说是他的妹夫,但他的妹妹毕竟已经去世将近二十年了,两家之间的姻亲就系在外甥一人身上,随着周宗主的位置越来越高,他们陆家也比较吃力,也因为这个原因,他的父亲才会又纳了些小妾,后续生了几个儿女,长大后的陆家儿郎们几乎是以周慎之为重的。


    就连去军营,他的外甥身边也有几个陆家嫡系的人可以使唤,战场无眼,他们陆家为了保护这个独苗苗外甥或多或少的流过血,才得以在外甥身边站稳。


    他们陆家一直都是周慎之的鼎力支持者!这事所有人都知道,他们也不必隐瞒。


    “慎之孝心可嘉。”周绪笑道。


    周慎之听到这话,表情没有一点变化,他六岁的时候哪里会做面,就是一团面糊糊,不仅卖相难看,吃起来更是无法下嘴,便让一个仆从扔了,这点小事,父亲那时忙着打突厥哪里会知道。


    周慎之回过神躬身拜道:“儿唯愿父亲安康。”


    陆老将军知道周宗主的来意,见事情谈的差不多了,闲聊了几句便带着陆府众人离开了中堂。


    崔什子轻轻的咳嗽了一声,他端起茶杯喝了一口润了润嗓子,中堂四处都是冰块,和外面炎热的天气形成了强烈的对比,袖炉给了他淡淡的温度,赵青山看他畏寒就提议道:“崔郎君,一起出去晒晒太阳?”


    崔什子望了一眼夏季炙热的阳光,咳嗽了一声:“好啊。”


    两人一人摇扇,一人揣着袖炉出去了。


    房门被关上。


    周绪低头喝了口茶。


    周慎之走上前,过了一会说道:“谢谢父亲。”


    周绪看着儿子:“谢我什么?”


    周慎之不说话了,有些话他说不出口,他早就知道父亲身边出现了一个萧夫人,且似乎挺得他的喜爱,太炀献药方以及牛痘法的成功可以让这位萧夫人在幽州声名大好,父亲已经为她造势了,其余只是时间的问题。


    他来浔江参加小表妹的洗三,父亲知道以后带着萧夫人到陆府做客,算是告诉了他的母家这些人,两家知道就好,给了他的尊重,也表达了对萧夫人的重视,陆家毕竟是他的外家。


    如果父亲让楼船直接开走,相信要不了多久就会有风言风语了。


    万一父亲被十六郎做的混账事迁怒于他,楼船经过浔江也不去看岳家和亲儿,周家那些人的心思又会蠢蠢欲动起来。


    虽然他可以按下去,但看见了也很烦。


    周绪看着莫名显得有些犟的儿子,见他站的距离不远不近的,忽的笑了一声。


    周慎之抬头看了一眼父亲,不懂他为何发笑。


    周绪摸着胡茬,自言自语道:“那碗面其实挺好吃的,就是煮的烂了些面底还有些糊了,盐也放多了,大冬天的吃着有点冷。”


    周慎之的眼睛微微睁大了些,猛地转身看向大步外走的父亲。


    那碗面他不是让仆从丢了吗?


    父亲怎么会吃到?那个仆从是父亲派来身边的?冬日冷寒,那碗面送到阆歌估计早就冻成一坨了…


    房门吱呀再次被关上,周慎之被父亲腰间革带上乌鞭的错金光芒刺了一下,光影交错,青年一直僵硬挺直的背似乎弯了弯,久久未动。


    花庭楼阁外,六个容貌鲜丽的女婢候在不远处。


    萧洛兰看见崔郎君前来,愣了一下。


    “崔郎君,请坐。”萧洛兰招呼这位身体不太好的崔郎君,萧晴雪好奇的望着他的白发,虽然已经见过好多次了,但每次看都觉得很奇特。


    她们在楼阁的后窗这里,书桌上还摆着萧晴雪无聊时画的素描,就是窗外的花丛。


    崔什子跪坐在书桌对面的玉席上,从未见过这么新奇的画技,来了兴趣,仔细端详了一会,赞道:“这画画技真是前所未见。”


    萧晴雪被夸的脸一红,她素描学的就那样,属于普通的爱好兴趣,不像其他艺术生对绘画钻研深刻。


    “晴雪画的。”萧洛兰却觉得女儿画的很好,有模有样的,见到崔郎君夸女儿,脸上顿时有了一抹柔和的笑容,她起身顺便将书桌周围的冰盆移到远处,等再来时就拿来了一个软垫。


    “崔郎君,玉席寒凉,还是坐在软垫上比较好。”


    崔什子注意到萧夫人的举动,听到萧夫人关心的话,他接过软垫重新坐了下来,脸上笑容越发温润如玉。


    和萧夫人相处总是那么的让人如沐春风啊。


    萧晴雪给这位白头发的帅大叔倒了杯茶,见他一直在看自己的拙画,脸红道:“我画的不好,崔郎君,您若是想学我可以教你,您这么聪明,肯定要不了多久就学会了。”她上素描兴趣班也有挺长时间了,理论知识还是挺丰富的,和崔郎君搞好关系也有好处啊,听拓跋木说,崔郎君是周宗主身边的第一谋士呢。


    崔什子放下画纸,摇了摇头,对萧小娘子道:“此画技我第一次见,萧小娘子说送就送了,我虽心动,但没有可回赠于你的,不妥,不妥。”


    萧晴雪听着崔郎君文绉绉的拒绝话,不知怎么回答,说再教是不是太上赶着了,其实她是真的不介意啊。


    萧洛兰笑道:“听崔婆婆说,崔郎君也爱作画,尤喜爱山水丹青,晴雪对水墨画法不精通,崔郎君若是有空可以教教她,您和她可以互补一下,这样不是正好?”


    萧晴雪眼睛一亮,简直要对妈妈竖大拇指了,妈妈好厉害。


    崔什子笑道:“既然萧夫人这么说,等到了阆歌,我就与萧小娘子互相学习,正好陆老将军送了主公一幅《重山图》,到时我把它借来,萧小娘子和我一起临摹一下。”


    珠帘晃动,周绪走了进来,听到这话,随手把画卷给了崔什子:“还借什么借,这个就给你了。”


    崔什子起身,将画卷收好。


    “周宗主。”萧洛兰见周宗主进来,站了起来。


    萧晴雪注意到周宗主身上的香囊都是妈妈缝的,偷偷笑了一下。


    崔什子起身告退,萧晴雪不打扰妈妈谈恋爱,拿起画纸就追上了崔郎君。


    周绪望着萧小娘子的背影,若有所思。


    他坐到萧夫人那边,将人抱在怀里。


    萧夫人本来不热的,被周宗主一抱,热气涌了上来,冰盆被她移到了别处,周围真是一点凉意也无。


    “脸怎么这么红?”周绪端过桌上的酥山雪,用小金勺舀了小口,喂给萧夫人。


    “我自己吃就好了。”萧洛兰始终不明白周宗主为什么这么热衷这事,小小的推拒了一下。


    “那你多吃一点,都流汗了。”周绪笑道。


    见萧夫人雪白的手握着金勺,秀秀气气的吃着酥山雪,周绪心情更加高兴。


    萧洛兰吃了一半,发现周宗主一直盯着她,她想了想,用勺子舀了一小勺给他。


    周绪望着金勺上的酥山雪,握住萧夫人腰的大手紧了紧。


    萧洛兰被看的脸色通红,刚想收回手,金勺上的酥山雪就被周宗主吃了,周绪将玉碗从萧夫人的手中拿开,低头就吻了下去。


    萧洛兰气喘吁吁的揪着周宗主身上的衣服,脸颊潮红,只听耳边周宗主的声音有些模糊:“下午回楼船。”


    萧洛兰忽然对回楼船一事产生了轻微的惧怕,继而又想到他说话好像总是算数的,说只是休息一会就没有在陆府多呆。


    “不必对他们上心。”周绪揽着萧夫人的腰,纤细的腰肢在他手中宛若杨柳,眼睛就像是江南的春水。


    萧洛兰轻轻的喘气,星眸朦胧,刚刚周宗主亲了她一下,疼得她蹙眉轻喘不已。


    “夫人只要在意我就好了。”


    周绪爱怜的吻去萧夫人眼角的泪,笑道。


    第49章


    “酥山雪再不吃要化了。”萧洛兰脸色通红的坐在玉席上, 旁边就是她刚刚推开的周宗主,她低着头将书桌上装着酥山雪的玉碗拿过来,吃了一口, 让脸上的热度降下去。


    说实话,她经常觉得周宗主…有些老不羞, 年轻人也没像他这样的。


    萧洛兰让衣服恢复原样, 知道下午就离开陆府, 她的心底还是挺高兴的, 虽然陆府比窦府还要富贵许多, 人人皆是穿锦配玉,连府里的女婢奴仆身上穿的衣料都比外面百姓好。


    但萧洛兰就是不习惯,女儿和她想的一样,有时也说想要她们两人自己的房子, 也不用多大, 够她们住的就行了。


    “我看看。”周绪凑过来:“夫人喜欢吃这个?我让人再上一碗。”末了, 又说道:“酥山雪寒凉, 妇人吃多了对身体不好。”


    “就这一碗就行了。”萧洛兰说道,她望着古代的冷饮,这酥山雪底部口感有点类似奶油,盛在小小的玉碗中,上面的樱桃果酱和各种果干冒出了尖尖,已经被他们吃了一半。


    “明日陆将军的三女有洗三礼, 我参加一会就回来。”周绪捏了捏萧夫人的掌心:“你和晴雪在楼船等我就好。”


    萧洛兰被周宗主对女儿突如其来的亲密称呼吓了一跳, 咳了一声, 转头望着他。


    “怎么了, 有什么不对吗?”周绪恍若未觉笑着将萧夫人唇边的樱桃色吻去:“夫人可以喊晴雪, 我当然也可以喊。”


    “凭我们的关系, 若是一直喊萧小娘子岂不是太过生份?”


    萧洛兰被惊的睁大眼睛,心里有些乱,她隐瞒的东西太多了,一时之间不知道自己哪里又露出了破绽。


    周绪笑道:“以前萧小娘子可没有这么放心的让我们俩独处一室。”他本来只是想过来看看萧夫人母女俩在这习不习惯的,结果没想到萧小娘子先是对他笑了笑,而后追着崔什子出去了,这么明显…周绪当下心思就活络了起来。


    “夫人,您的夫君真的还在世吗?”周绪凝神望着萧夫人,仔细观察她那张如成熟牡丹娇艳的容颜,而后轻轻抚上:“亦或…已经和离了?”


    不然,就凭着萧夫人母女俩的感情,萧小娘子竟是单独留他们相处,周绪还记得他们初次见面的时候,萧小娘子对他可是警惕的很。


    萧洛兰慌了一下,捏着金勺的手差点握不稳:“我…”


    她的话还没说完,周宗主就已经掐着她的腰,让她面向他那边。


    周绪紧紧的盯着萧夫人,眼瞳收缩,笑容已经完全不掩饰了:“是不是已经死了,夫人以前在骗我?”是了,萧夫人是个骗子,以前不也骗了他一次,长安明明就没有她们的存在,就连其余的几大萧姓也没有。


    萧洛兰微蹙眉,周宗主的力气太大了,她的腰侧有点疼,周绪看她吃痛,连忙放下手,又轻轻的揉了揉,语气仍是难以自控的兴奋:“夫人,是不是?”


    萧洛兰被周宗主的莫名兴奋弄得有些害怕,她望着眼前这个古代中年男人,身材高大魁梧,狭长眼眸紧紧盯着她,像个野兽似的带着贪婪,好似要把她整个人吞之入腹。


    萧洛兰始终搞不懂周宗主对她哪里来的那么深的迷恋,他们从初遇到相识也不过才两个多月,时间太短太短了,短到萧洛兰一直感觉自己悬浮在空中,没有一点真实感。


    她有时候扪心自问,她会对一个只相处过两个多月的人就爱的死去活来吗?


    那是不可能的事,她更倾向于周宗主对她应是见色起意吧…或许得到了就不珍惜了,至于周宗主所说的娶她一事,萧洛兰从心底就是不信的。


    萧洛兰让自己冷静下来,她把酥山雪放回桌上,双手就立刻被周宗主握住了。


    周绪盘腿而坐在玉席上,倾身揽着萧夫人,让萧夫人坐在他衣袍上。


    “我,我是带着女儿和我的夫君和离了。”萧洛兰抿着唇,将一部分真相说出来。


    周绪听了有点失望而后就是惊喜,和离也成啊!


    他一点也不介意萧夫人的过去,只要她现在是他的就好。


    “夫人瞒的我好苦。”周绪亲着萧夫人的指尖,低声道:“我若不问,夫人是不是还要准备瞒着我?”


    萧洛兰脸颊耳尖发烫,她只感觉到自己那句话说出来之后,周宗主就变得更加兴奋了,因坐姿关系甚至可以感觉到他的异样。


    萧洛兰忍不住退缩,却被周宗主牢牢的掐着腰不让她离开分毫。


    “也不是。”萧洛兰低垂着眼睛,不敢看周宗主,声音细颤颤的:“我和晴雪说过,我们两人…”她的脸涨的通红,心里羞耻的不行:“两人在谈恋爱。”


    周绪虽是第一次听到谈恋爱这三个字,但听音明意,这三字中有恋有爱的,哪还能不晓得萧夫人的意思?


    顿时更加兴奋了起来。


    “夫人应早早与我说才是。”周绪笑道。


    萧洛兰眼睫颤了颤,紧抿着唇。


    周绪心中欢喜的很,恨不得把这娇娇妇人藏到自己心尖里去:“毕竟是我与夫人在谈恋爱。”


    萧洛兰不敢面对自己真正的内心,只轻应了一声。


    周绪揉捏着萧夫人的手,只觉得心神激荡,恨不得立刻就回楼船好生亲热一回。


    “夫人您放心,我定会将晴雪当做亲生女儿看待。”周绪亲吻着萧夫人的指尖,略模糊不清的说道:“不让她受一丝委屈。”


    萧洛兰听到这话,心瞬间动了,这才是她想要的,她希望在这个古代世界,有人可以保护好她的女儿。


    她望向周宗主,将手收了回来。


    周绪抬头看萧夫人,就见她低着头红着耳尖,一点点的靠在了他的怀里,柔和,安宁,顺从,又温柔,像一朵花彻底开在了他的心上,摇曳着他的全部心神。


    萧洛兰只感觉到周宗主的身体紧绷起来,隔着深色衣袍也能感觉到他陡然沉重的呼吸声,还有强烈沉闷的心跳声,似雷鼓金鸣,震到了她的耳朵。


    第一次抱住周宗主的她好似也被他的心跳速度传染了,自己的心跳好像也快了些。


    萧洛兰感觉到脸颊上的热度,将人放了开来,重新坐好,有些无措的理了理头发。


    周绪凑着笑过来:“夫人可是害羞了?”


    萧洛兰的脸更红了,她侧过身不去看周宗主。


    周绪脸上的笑容就没有停止过,他是真的高兴,他挨着萧夫人坐在一起,将她的手拉了过来:“等回阆歌我就给晴雪一个马场,她想骑马让她尽情骑,场内的北地良驹任她挑选。”


    萧洛兰听到女儿的事,犹豫了一下还是说道:“不用了,一匹马就够了。”


    “不够,不够。”周绪将萧夫人抱在话里:“这怎么够,只要是我有的,我的女儿自当也要有一份。”


    萧洛兰见周宗主这么自然的说出他的女儿这句话,望着这个男人有些出神,他真的会对晴雪好吗?


    “再给她分一些精锐部曲,几个庄园别苑还有房铺田产,到时鲜衣怒马,骑马游街。”周绪摸着胡茬笑道:“有我在,她在阆歌想干什么都行。”


    “当然,夫人您也是。”周绪亲了下萧夫人:“不用担心任何事,夫人只需要等着做我的夫人就好。”


    “没有谁能阻止我们在一起。”周绪道,笃定又坚决,态度从容又自负。


    萧洛兰咬了咬唇,最终还是轻应了一声。


    花庭内。


    萧晴雪坐在凉亭里,崔婆婆和崔郎君在不远处谈话,芳云站在她的身后,为小娘子扇扇子。


    阳光下的崔郎君头发更白了,配上清瘦的身形,整个人仙风道骨,像个要成仙的仙人似的,他和崔婆婆在说话,手上还拿着画卷,萧晴雪见他们拉扯的动作就猜到他们在说什么。


    崔郎君让崔婆婆去凉亭里休息,崔婆婆却硬是要和崔郎君一起站在太阳底下陪着他晒太阳,最终崔郎君争不过他的长姐,两人一起站在了原地。


    萧晴雪噗嗤一声笑了起来,而后让芳云把团扇给崔婆婆。


    崔婆婆对着小娘子笑了笑,崔什子等人走远了,才道:“当初主公让阿姐你去萧夫人身边,我心里其实是不高兴的。”


    崔婆婆瞪了弟弟一眼,轻斥道:“这话你可不能乱说,特别是在周宗主面前。”


    “我就在阿姐你面前说。”崔什子笑道,笑容温润清和。


    “我们是官户,依附在周宗主门下,不论是我们现在官户的身份,就凭周宗主对我们的恩情,你的心中也不能愤懑。”崔婆婆皱着眉头,脸上的皱纹愈发深刻了:“当年是周宗主心善,将我从乐坊赎了出来,家中其余子弟死的死残的残,周宗主不仅免了官户每年一次的三月劳役,还给了我们住处,让你读书成才。”


    “什子,我知你自幼神慧,但是万万不可失了本心。”崔婆婆本想说的重些,看着弟弟的白发,病弱的模样却又不忍。


    “阿姐,我知道了。”崔什子将团扇举起给他的长姐遮阴:“我从心里敬佩主公的,这次你被派到了萧夫人身边,我是担心你会受累。”毕竟一些贵人打骂下人奴婢根本不算事。


    “不过现在好像比以前还更好一些。”崔什子打量着富态了一些的长姐,趣笑道。


    “你这孩子。”崔婆婆道:“萧夫人待我极好,活计都有粗使奴婢,我就动动嘴皮子,哪里受累了。”


    她拍了拍弟弟的手,让他放心:“萧夫人对人真是再和善不过了,平日里也无需我行礼,吃饭什么的都在一张桌上,还特意添了软食,萧小娘子也是,见我就笑,十分有礼,有什么好吃的都塞我一份,我在萧夫人这边过的很好。”


    “阿姐过的好我就放心了。”崔什子道,将要教萧小娘子作画的事情说了出来。


    “这是好事啊。”崔婆婆立刻就笑了,萧夫人眼看就是周宗主的人了,萧小娘子肯定被爱屋及乌,周宗主对她肯定不薄的,弟弟是她的老师,身份上自然也会水涨船高,这世上哪有嫌弃权势烫手的。


    只有经历过无权无势,才能懂那种任人拿捏,我为鱼肉的痛苦。


    “你好好教,我不打扰你了,芳云找我我还以为你出了什么事。”崔婆婆说了一通就要往花庭里的小楼阁走。


    “萧夫人和主公在里面。”


    崔婆婆听了,转身就回去了。


    崔什子将团扇还给芳云,拿出手帕咳嗽了一声:“萧小娘子,我们去看画吧。”


    “好啊。”萧晴雪高兴道。


    特意选了有阳光的花从小道走,太阳晒的她脸颊红扑扑的,崔什子忽然笑了起来。


    “萧小娘子,少主来了。”崔什子提醒了一声。


    萧晴雪朝前面看去,周慎之身边就带着一个僮仆来到了花园这边。


    萧晴雪看到他,有点尴尬,于是想从另一边走。


    “萧小娘子。”周慎之笑道:“可见着我阿父了?”


    萧晴雪脸通红,对周宗主儿子表现出来的善意有些不知道怎么办,她不介意妈妈二婚的,但她也没有和哥哥相处的经验啊,看他只带了一个周家僮仆,身边也没外人,周宗主的儿子好像把她看作了一家人一样,萧晴雪口舌有点笨,干巴巴回道:“周宗主在楼阁里。”


    “劳烦萧小娘子带路一回。”周慎之道:“马上开宴了,我来通知父亲。”


    “奥,好的。”萧晴雪转身,又看向崔郎君。


    崔什子早已走远,背对着她挥了挥手,表示下次再看。


    萧晴雪在前面带路,心想等会周慎之会是什么反应。


    到了花园小楼阁处。


    萧晴雪还未敲门,门就被打开了。


    周宗主和阿娘一起出来。


    “父亲,陆老将军让我通知您和萧夫人一声,马上要开宴了。”


    周绪嗯了一声,表示自己知道了。


    萧洛兰福了个万福:“多谢周小郎君的告知。”


    周慎之侧了个身:“萧夫人客气了。”


    萧晴雪见他们两个互相有礼避让,不知为何有点想笑。


    周绪笑道:“萧夫人以后称慎之十二郎也行,他在家族里排行十二。”


    “父亲说的是。”周慎之点头。


    “我们走吧。”周绪道,和萧夫人一起同行。


    萧晴雪感觉到周宗主今天好像特别高兴,她有心想问妈妈,见这么多人在,想着下午再问。


    周慎之和萧小娘子一前一后走着,他走在前面,发现父亲有意无意的在为萧夫人遮挡炙热的阳光,细心又体贴。


    父亲的笑容很温和爽朗,萧夫人站在他身边,清艳的脸上偶尔也会抿唇而笑,两人之间般配而融洽,有一种说不出的氛围。


    他看的出神,忽然听见了萧小娘子的嘀咕声。


    “肚子已经被狗粮撑饱了。”


    周慎之不明所以的望着萧小娘子,没有听懂她话里什么意思。


    萧晴雪察觉自己说漏了嘴,提着裙角就想跑到前面,跑到一半转头发现他一个人站在原地不动。


    她想了想又跑了回去。


    “我们一起走吧。”萧晴雪有些扭捏的说道,妈妈和周宗主在谈恋爱,她可不想去做电灯泡,绝对不是看周十二郎看起来好像有点孤单的样子才跑回来的!


    周慎之笑了起来:“好啊。”他见这位会成为她继妹的萧小娘子腰间别着一把小鞭子,想了想说道。


    “萧小娘子。”


    “嗯?”萧晴雪背着手,转头看他。


    周慎之笑道:“以后没人的时候,你唤我阿兄吧。”


    有一个妹妹好像也不错,周慎之想着。


    第50章


    珠帘晃动, 鬓影衣香。


    花钿斜红弯月眉,华绫绸缎竞争艳。


    隔着一道珠帘,数人或站或坐抚琴奏乐, 伶人吊嗓,清唱一首小曲。


    萧洛兰听了一会, 没怎么听懂小曲讲的是什么, 她跪坐在席上, 面前是一张深色食案, 上面摆满了吃食, 旁边坐着的就是她的女儿。


    女眷位置分左右,她和女儿在左,对面就是陆将军的正房大妇和她的两个儿媳,陆五郎的正妻和她的儿媳, 以及陆七郎的正妻, 光是大人就有六位。


    陆家大妇大儿媳二儿媳旁各有一个衣着华丽的小姑娘。


    陆家五郎大妇的儿媳旁边有个虎头虎脑的小郎君。


    陆七郎的正妻是个容貌婉约的年轻妇人, 好像是他的续弦, 萧洛兰仔细回想着崔婆婆在马车里和她说过的话,勉强对上了这些人,这些人都是陆家的主要人物,所以萧洛兰打起精神,仔细记住她们的相貌身份。


    正妻们个个都化着浓妆,点着花钿面靥, 衣着华贵, 笑容得体, 就连三个小人都规规矩矩的跪坐在各自娘亲身边, 看起来有礼的很。


    萧洛兰注意到相貌可爱却偏偏板着一张包子脸故作小大人的, 就是陆将军的大儿媳二女儿, 大名叫陆芸,她太小了,也不过五岁模样,还有个可爱的乳名,叫阿茶。


    小女娃被养的白白嫩嫩的,再加上脸上的婴儿肥,简直可爱极了。


    奴仆上完菜后依次退下。


    陆将军正妻笑道:“萧夫人,陆府是武将世家,做的菜品没有什么讲究,您暂且尝一下。”


    萧洛兰笑道:“谢谢您的招待。”


    “还是快快用饭吧。”陆五夫人掩嘴笑道:“再礼让下去,饭食都要凉了。”


    “萧夫人,您先请。”陆大夫人道。


    萧洛兰又推辞了一番,而后陆大夫人先用筷,见萧夫人吃的秀气文雅,对菜品也很满意的样子,心里松了些。


    陆大夫人观察这位萧夫人见她说话温柔,毫无凌人之势,对待她们态度也挺好的,节度使大人如今对她正是宠爱的时候,慎之好像也对她观感不错,陆大夫人心情有些复杂,幽州主母之位终究还是没有落入陆家。


    又看向萧夫人身侧的萧小娘子,少女容貌清丽姣好,如一朵出水芙蓉,正是含苞待放的上好年华,至少也十五岁了,萧夫人坐在萧小娘子身边,只感觉是刚三十出头的妇人,也不知是怎么保养的?


    难道那七白皂的用处如此之大?陆大夫人想起府里采购的新一批皂物,再看看萧夫人雪白生辉的皮肤,决定晚上多洗浴几次,罗氏皂行好像还推出了一款新的玫瑰花皂,或许也可再购上一批……


    在场的年轻儿媳则是注意到萧夫人和萧小娘子的妆容,二八少女肌肤白如瓷,只在唇上抹了桃红色,鲜嫩的宛若一支桃花,虽穿着男式圆领服,也不能掩盖她的娇美。


    萧夫人则是黛青远山眉,春水盈眸,唇形饱满,艳色惊人。


    母女二人皆未描斜红,点面靥,连额间花钿也无,不禁暗自猜测长安妆潮是不是又换了,她们虽说嫁进了武将家,但也从家族那边知道长安现在清谈盛行,名士各有各的放浪不羁之处,许是萧夫人母女二人也受清谈之风影响,觉得天然去雕饰更好一些?


    萧晴雪偷偷看了一眼妈妈,妈妈脸上一直挂着笑容,对面的几位大妇也是,她吃着饭,发现那个叫阿茶的小家伙一双眼睛扑闪扑闪的望着她。


    萧晴雪见大人们都在低头用餐,就快速的扮了一个鬼脸给她。


    五岁小家伙呆愣愣的望着她。


    萧晴雪还以为她被吓到了,没想到下一秒小家伙就咯咯笑了起来,小孩子清脆的笑声响彻了宴厅,萧晴雪心虚的低下头。


    “阿茶!”大儿媳放下箸,低头看着自己的二女儿,似有愠怒。


    “小孩子活泼一点很可爱。”萧洛兰看到自己女儿干的事了,打了个圆场,连忙道:“言娘勿怪了。”


    陆大夫人顺着萧夫人的话道:“阿茶开心笑就笑了,大家都是一家人没有那么多的规矩。”


    言娘本就不欲斥爱女,只是做个样子罢了,听到这话,笑道:“阿姑说的是,言娘受教。”


    阿茶明显是个胆大受宠的,奶声奶气道:“阿茶喜欢萧娘子,饭后可以找萧娘子玩吗?”


    陆大夫人看向萧夫人。


    萧洛兰点头笑道:“当然可以。”


    阿茶高兴的多吃了一小碗饭。


    饭后,萧晴雪身后跟了三个小尾巴,除了阿茶还有阿月,和叫次奴的小小郎君,她走了几步,让三个小朋友手牵着手,自己则牵着阿茶。


    “谢谢萧娘子。”


    萧晴雪见她像小大人似的道谢,忍不住笑了起来:“走,我带你们去画画。”


    阿茶眨着大眼睛问道:“画什么?”


    “画你们呀,把你们三个画的漂漂亮亮的。”


    “谢谢萧娘子。”


    “萧娘子,等会我们可以扑蝴蝶吗?”


    “我想玩大刀。”


    ……


    孩子的笑声远远传来,女客宴厅气氛更融洽了。


    陆大夫人笑道:“没想到萧小娘子对待小孩那么有耐心,我家这几个顽猴一天天的就没个消停的时候。”


    萧洛兰笑道:“小孩子哪有不调皮的,我观阿茶,阿月和次奴他们礼数极好,都是极乖巧的好孩子,不像大夫人您说的那么顽劣。”


    陆家的几位大妇全部笑了起来。


    “等玩熟悉了之后,萧夫人您就知道他们平日多顽皮了。”


    忽有丝竹管弦音传来。


    是男客宴厅方向,隔着一道拱门花园,不时传出陆老将军的笑音。


    萧洛兰和陆府的几个大妇又闲聊了会,才在女婢的带领下回到花阁。


    崔婆婆笑着迎上来,给萧夫人端了杯茶。


    萧洛兰接过来,让崔婆婆也坐下,而后自己喝了一口茶,长长的舒了口气。


    “夫人累了?”崔婆婆问道:“要不要休息一会?”


    “等回楼船休息吧。”萧洛兰道。


    大约下午三点多,二人终于可以回去了,萧晴雪见周宗主护送妈妈上了楼船,拿上自己的弓箭跟在周慎之身后,蹬蹬的追上他,身后还跟着周十六郎和拓跋木以及周家的部曲们。


    “夫人在担心什么呢?”周绪中午喝了些酒,此刻醉意微醺,他抱着萧夫人,亲了一下她的耳尖,满意的看到萧夫人薄嫩莹白的耳朵迅速泛红。


    萧洛兰轻轻颤了一下。


    “有慎之在,萧小娘子不会受任何伤害的,他们只是去陆家的鹿苑打猎,又不是去战场杀敌的,后面还跟着那么多人保护,夫人不必忧心。”周绪安慰道。


    萧洛兰心中明白,她听到周宗主宽慰的话,嗯了一声。


    “要是我上战场,夫人也会为我担忧吗?”周绪问道。


    萧洛兰转头看着他。


    周绪低头吻了一下萧夫人,再次问了一遍同样的问题。


    萧洛兰只感觉浓郁的酒气扑面而来,脸颊都熏红了,她轻声道:“当然会。”


    周绪笑了起来,粗糙的大拇指揉搓着萧夫人的红唇,让它艳色更红,像成熟的樱桃一般:“下月底我要带拓跋阿骨和一些部曲去打回燚城。”


    萧洛兰怔了一下,她一直知道外面在打仗,但是在幽州地界久了,就感觉战争离自己很远,现在听周宗主这么一说,有点反应不过来,这么快?


    “到时,我不仅要把老国王一家吊在城门上,我还要把勾结朝廷吃里扒外的那几家都杀了,将他们的人头挂在将军台上。”


    萧洛兰听到周宗主的自言自语,他的情绪很平静,好像在说一件寻常的事,只不过眼睛里一但没了笑意,那张坚毅刚正的脸莫名显得阴鸷漠然。


    萧洛兰犹豫了一会轻轻的抱住他,然后就感觉到自己又坐在了他的腿上,男人圈着她的腰,胡茬刮蹭着她的脸。


    萧洛兰向后躲了一下,周宗主大手按住她的后颈不让她动,萧洛兰抿了抿唇,知道周宗主的控制欲又犯了。


    周绪将人放稳在美人榻上。


    美人榻上的美妇人仰躺,因为紧张不安连呼吸都乱了,从周绪这个角度看去,细腰如柳,绣裙曳坠。


    周绪看了一会,酒欲一起涌上心头夹杂着战前的极端亢奋。


    他以前喜欢鲜血,但他现在发现鲜血和萧夫人更好。


    待等到周宗主放开她,萧洛兰感觉自己浑身都是红痕,她将外衣披在自己身上,想穿上然后再洗个澡。


    周绪不让她乱动。


    萧洛兰脸色通红,披着外衣的手紧了紧,终于说出了早先就想好的话:“你去打仗要小心一点。”


    周绪闷笑了一声,拉过萧夫人的手就亲了亲:“我知道。”。


    萧洛兰对于古代战争她一窍不通,她自觉也帮不了周宗主,心底便有些愧疚:“我给你绣个平安符,你记得随身带着。”


    周绪望着萧夫人犹带春色的脸,笑道:“好啊。”


    萧洛兰见他应了,本就不善言辞的她也没话了,她小声道:“我们起来吧。”


    周绪将人抱到怀里躺下,亲了亲萧夫人的脸:“再让我亲香一会。”


    周绪胡闹一通,直把萧夫人弄得香汗淋漓,细喘吁吁。


    他凝视着眼眸迷蒙的萧夫人,低声道:“我还未与夫人交欢,可舍不得死。”


    况且他也没打算把萧夫人留在阆歌,到时他自是要带着她的,不管在哪,他们都要在一起。


    萧夫人不知道,其实她的选择一直都少的可怜。


    周绪理了理萧夫人凌乱的发丝,温声道。


    “我为夫人穿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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