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看你整天穿骑服, 还以为你骑术精湛,没想到你连马也不会骑。”周晏之笑道,完全没想到萧小娘子竟连马都不会骑, 像他们周家儿郎几乎是马背上长大的,人人都会, 雷氏扈从与拓跋附族只要是能够在伯父身边当差的, 同样骑术一流。
萧晴雪涨红了脸, 狠狠的怒瞪了一眼周十六, 气道:“我不会骑马关你什么事?再说了, 周宗主已经答应我到阆歌就教我骑了。”
听到伯父,周十六的笑容收敛了一点,他轻咳了一声:“要不要我先教教你啊?”
“你想的美!”萧晴雪毫不客气的又回呛了一句:“我才不让你教。”
在场的陆氏子弟围在吵闹的两人身边,面面相觑, 没有说话的。
若是萧小娘子和周少主发生冲突, 他们想都不用想肯定是帮周少主的, 哪怕他们这边不占理, 但现在与萧小娘子发生冲突的是周十六。
周宗主的侄子,陆通勇和陆通礼的态度就微妙了起来。
萧小娘子是萧夫人的爱女,萧夫人又是周宗主的人。
他们陆家不好插手,这次和表弟一起出来陪他游玩打猎的是陆家五房嫡系出身,两人是双胞胎,比周慎之年长两岁, 俱是勇武过人的好手, 陆通勇看了一眼周围也当做没有听见的周氏部曲, 心想道, 周十六是周氏本家的, 还是周宗主亲弟弟最得宠的小儿子, 但萧小娘子身份也不差,两人相争,节度使大人会偏心谁?
“你不会骑马,你等会怎么打猎呢?难道猎物站那不动就让你射箭啊?”周十六凉凉道。
萧晴雪下巴微抬,少女的头发被一根青玉簪束了起来,露出的一张脸明媚娇美,反问了一句:“谁说不会呢。”
周十六蓦地想起楼船甲板上的事,脸色沉了沉,气的直接转身不与她说了,萧晴雪看他这样,直接笑出了声,她高兴的拍了拍自己腰间挂着的粉色香包,还有青色的小鞭子,双手背后,望着前方的鹿苑。
陆家的鹿苑是一座小山,外围是平整的林地,再往里看是绵延的小型山丘,正值夏季,植被茂盛,一眼望去,林涛起伏,鸟鸣不绝。
她看了一会,等着周慎之过来。
刚进鹿苑,周慎之就带着一些周氏部曲去挑马匹了,她都忘记告诉他自己暂时还不会骑马,念叨了一句就被周十六听到了,烦人的周十六!
萧晴雪选了一个有荫凉的大树下站着,芳云跟在小主子身边,给她打扇。
萧晴雪从火石袋里拿出玉韘给自己套上。
“萧小娘子。”周慎之牵着一匹母马过来,其余部曲将带来的马分给众人。
萧晴雪不等周慎之再说,就不好意思的说道:“周郎君,我暂时还不会骑马。”
周慎之愣了一下,而后笑道:“没事,你上马,我牵着马走。”
“来,我教你上马。”
萧晴雪望着周慎之,觉得他比十六郎好多了,人长的高大英气,见她不会骑马也没有说什么,反而用心的教她。
“谢谢阿兄。”萧晴雪笑弯了眼睛。
周慎之听到萧小娘子甜甜的道谢声,脸上笑容也深了些:“你先站在左侧,左脚踏进蹬内,再握紧鞍环也就是马鞍的前桥部分,尽量不要碰到马的后躯。”
“身体借力起跳,最后跨右腿,注意过程中一定要握紧了马鞍前桥部分。”
萧晴雪望着小母马,在周慎之讲的步骤下不熟练的踩上马镫,然后慢慢上了马,她坐在马背上感觉视野一下子就开阔了起来。
不过她也知道自己斤两,两只手紧紧的握住马鞍前桥。
周慎之牵着马的缰绳,随从带来另一匹马,他翻身上马,一手拿萧小娘子的缰绳,一手拿自己的,轻夹马腹,马儿就自己走了起来。
“不用紧张,萧小娘子。”周慎之道:“我们就慢慢走,等你坐习惯了,我再教你怎么拿缰绳。”
两人骑马在前面走着,随从们也骑马分散在左右,周十六郎看着堂哥的笑脸,直接勒马去了另一个场地。
等他离开,拓跋木才正视看向前面的萧小娘子,他想了一会,骑马进了和周十六相反路线的林间。
鹿苑内,萧晴雪骑了一会尝试勒着缰绳,只感觉这母马怎么也不听使唤,周慎之笑着提点她。
“周郎君,你去打猎吧。”萧晴雪不好意思再麻烦周慎之了,她学会骑马已经是意外之喜。
周慎之道:“不急,等你学会了,我们再一起去打。”
陆通勇笑道:“表弟说的是,我们这一群儿郎难道要把萧小娘子单独留下来吗?这样做可不是君子。”
陆通礼也道:“萧小娘子,表弟他已经提前派骑兵选好了西南方向,等会只要逐渐包围它们就行了。”
“鹿苑西南方向没有危险的猎物,萧小娘子可以尽情玩耍。”
萧晴雪听着他们说着,也笑道了一声谢。
大约过了半个多小时,萧晴雪终于让马儿听话了,当然只限于性格温顺的马儿。
“走,我们去打猎。”萧晴雪兴冲冲道。
周慎之已经从陆通勇那里知道了十六郎和萧小娘子发生矛盾的经过,他已经吩咐过几个骑兵将一些摔的头昏脑胀的野兔赶到萧小娘子这边。
说不准可以射中一个。
正值傍晚时分,晚霞如火,夏暑退去,林间微风凉凉,萧晴雪手持弓箭,认真寻找着猎物。
她身边的周慎之已经射了几只野兔野雉还有一个斑点野鹿,陆家儿郎也射了些猎物。
周慎之猜测萧小娘子许是刚接触弓箭不久,对活物的准头还不够,其实有好几次就可以射到了,不过多练习一下也是好的。
林间忽然传来杂乱的窸窣声,萧晴雪打起精神,看向林间深处,只见一只小鹿在不远处的灌木丛里有点惊慌的跑动,身形被灌木丛掩了大半,看见人蹦蹦跳跳的想离开。
萧晴雪握紧了手里的弓箭,呼吸都乱了一拍,她定了定心神,眯起眼睛,瞄准小鹿。
周围骑从和陆氏两兄弟都未动。
萧晴雪手心都出了汗,小鹿身影越来越远,她终于松开了箭,心脏砰砰跳动。
周慎之挥手让随从将受伤的小鹿抓来,随后下马,他先是看了一眼插在小鹿脖旁的钢镞箭,有点射偏了。
萧晴雪不熟练的下马,望着自己的猎物,兴奋的脸色微红:“还真射到了!
等萧小娘子骑马准备再打猎的时候,他蹲下身摸了一下小鹿的右腿骨,果然折掉了,那人错骨术非常好,从外表看根本察觉不到什么,萧小娘子马的身高不够,且鹿又在灌木丛里,察觉不到也正常。
陆通勇和陆通礼也察觉到了什么,看向周少主。
周慎之站起身:“走吧。”
回去的时候,周慎之在人群里巡视了一圈,除了他吩咐过的几个骑兵,其余随从应做不出那事,周十六坐在马背上,双手抱着后脑勺,身体摇晃着和萧小娘子说话,惹的萧小娘子对他也没个好脸色,偏偏还凑过去,两人互相斗气,十六郎身后的拓跋木则低着头,像个沉默的护卫跟在周十六身边。
周慎之在十六郎和拓跋木身上看了两眼,随后带着一众人回去。
楼船上。
“好!”周绪坐在大厅首位笑道:“萧小娘子第一次打猎就获得了一头鹿,非常不错。”
萧晴雪被夸的脸红:“周郎君的猎物更多。”
大厅中央摆满了猎物。
“你们二人都很好。”周绪见慎之和晴雪处的还行,道:“今晚就吃炙鹿肉。”
萧晴雪见过周宗主后,回房洗了个澡换了一身衣服才去找阿娘。
萧洛兰听到女儿的脚步声,抬头就看到了女儿有点热红的脸。
萧晴雪坐在阿娘旁边,和她说下午打猎的事,萧洛兰听到女儿射中了一头小鹿,有点惊奇又很开心。
“真射中鹿了?”
“当然了!”萧晴雪手撑着头,一脸自得:“我射中的,今晚有鹿肉可以吃了。”然后又说了周慎之帮助她骑马的事。
“他还让我唤他阿兄,对我也不错,好像已经把我当妹妹了。”萧晴雪说着又看向妈妈:“阿娘,你和周宗主处的怎么样了啊?”
萧洛兰想了想道:“还好。”
“我们到了阆歌,你不要乱跑了,知道吗?”萧洛兰继续说道:“周宗主要去打仗了,到时我们安安分分的住在小院里。”
“去打仗?到哪里?”萧晴雪看着妈妈。
“我和你说,你不要告诉其他人。”萧洛兰也不知道这事是不是什么军事机密,便叮嘱女儿了一句。
萧晴雪嗯嗯点头。
萧洛兰便把下午周宗主的话说了一遍。
萧晴雪听完以后心有戚戚,听周宗主话里的意思是要杀很多人啊。
第二天。
等周宗主出门以后,萧洛兰微蹙眉望着铜镜里的自己,将手里绣了一点的平安符放下来。
她觉得镜子里的自己有点陌生,便不再去看。
崔婆婆给萧夫人的发鬓间插上金翠,而后道:“节度使大人昨晚送来的珍珠宽袖衫,夫人今日可要穿上?”
萧洛兰摇了摇头:“不了。”
下午时分,楼船再次启动。
萧洛兰望着远处的茫茫江水,过了南宁,就到了阆歌。
她要和女儿住在一起的地方。
阆歌是什么样子的?
周十六郎愁眉不展的靠在栏杆上,到了南宁,他就要下船了,这里发生的事家里肯定也知道了,他在南稷学宫的学业要是还没能取得进步,等过年回家等待他的一定是父母的棍棒。
江涛滚滚,不管周十六心中愿不愿意,七天后,他在南宁渡口下了船,身边没有一个部曲,只有一个拓跋阿木。
岸边还有父亲安排在他身边的随从,个个孔武有力,紧盯着他。其中一个拿出家书,里面还有一千两的银票。
周十六随便看了看家书,知道上官夫子已经被南稷学宫辞退了一事,他把银票分给那些乐师舞姬让他们离开。
周十六郎看向拓跋阿木:“阿木,你跟着我可真倒霉。”
拓跋阿木没吱声,他的长兄已经来信告诉他,拓跋骑兵早已返回到了阆歌附近的阿契木镇,等这次有机会就带上他。
也就是说,他很有可能再次见到萧小娘子,也不知道那天她喜不喜欢他送的小鹿。
半个多月后,天气越发炎热,彻底进入高温。
萧洛兰听周宗主说快到阆歌了。
楼船早已在十天前就不坐了,乘马而行,自从离了南宁,队伍里的人越来越多,萧洛兰挑开车帘,看向她们后面的大部队,是雷氏骑从,很多很多。
和赶过来的周氏部曲泾渭分明的一前一后。
“真的好热啊。”萧晴雪喝了一口水,感觉古代的夏天真受罪。
萧洛兰见女儿热的这些天都清瘦了些,有些心疼,用团扇给她扇风,又用手帕擦了擦她额头上的汗。
周绪骑马过来,见此说道:“傍晚就到阆歌了,萧小娘子忍耐一下。”
萧晴雪坐好:“我没事,周宗主。”周宗主他们还在外面骑马,她们坐着马车,萧晴雪觉得周宗主对她们够好了,离开南宁的时候还买了些冰,不过在路上给用光了。
周绪看了会细汗津津的萧夫人,见她只是脸色有点红,精神还好,便放下了心。
不过还没到傍晚时分,路上就已经有人来接了。
萧洛兰隔着竹帘,看向前面明显是异族的骑兵队伍。
“是拓跋族的。”萧晴雪说道:“他们都是蓝眼睛,还喜欢编小辫子。”
拓跋阿骨手握成拳放在心脏处道:“见过义父。”身后的拓跋骑兵俱是威猛之辈,杀伐气息尽显。
周绪笑道:“信上不是让你不要来了吗?”
拓跋阿骨一只眼睛完好,另一只眼睛斜带着一只黑色眼罩,他道:“义父终于回来了,我作为人子岂能不亲自来接。”
“我是先来的,后面还有两位叔父的队伍。”说罢朝着周慎之道:“十二弟,我送了礼物给你,让奴仆放在你的书房外面了。”
周慎之道:“谢谢阿骨兄。”
拓跋阿骨消瘦的脸庞露出一个笑容,鼻梁高兀。
“夏季炎热,我还带了些冰块给父亲。”
周绪笑道:“你有心了。”
周慎之望着拓跋阿骨,笑了笑,没说话。
萧洛兰的马车就在不远处,听完了全过程。
萧晴雪用一种看家庭剧的八卦眼神看着他们。
这位拓跋阿骨别的不说,外表功夫做的不错啊,很上道,给弟弟礼物,还知道打好这边的关系。
队伍继续前进,马车里多了冰块,萧晴雪终于感觉不怎么热了。
萧洛兰后续也见到了周家人,应是周宗主的两个弟弟,就是不知道是排行第几的,俱是中年人,高的瘦些,矮的胖些,面容严肃。
和周宗主不一样。
周宗主更爱笑些。
萧洛兰隔着竹帘看着他们。
阆歌城比萧洛兰想的还要大很多很多,黑色的巨石上斑驳着岁月的痕迹,城墙整体为黑色,厚重压抑又有一股说不出的威严。
进入城内,坊街宽敞整洁,人来人往,有主城外城之分,经过重重十二道城门,才进入阆歌的主城。
萧晴雪看的恍惚,这哪里是一座城,几乎快成一个小型国家了吧。
外面的十二坊各有八条大道,还不论其他的小街小巷,主干道约近七十多米宽,十二城门一层层的递进,到最后才是周家。
陆府的占地面积对周家来说简直不值一提。
门前站了乌压压的人。
萧洛兰不觉紧张起来,萧晴雪也是一样,人太多了,看着有点眼花。
“宗主。”数十号人齐齐拱手拜道。
周绪下马:“不必多礼。”
周家人才起身,从萧晴雪的角度看过去,年长的一溜面瘫,年少的也好不到哪里去,萧晴雪突发奇想,周十六受宠莫不是因为他爱笑。
“萧夫人,请下车。”周绪走到马车前笑道。
周家人互相隐蔽的看了一眼。
只见车帘被一只玉雪凝脂般的手挑了开来,随后露出一张美妇人的芙蓉面,许是天热的缘故,颊边不染而红,端的是艳色倾颓,唇比花色浓。
在场周家人全部怔了一下。
阆歌已经靠近北地了,这里就连风也是粗糙的,难以想象什么地方才能娇养出这样的妇人来。
妇人身侧的萧小娘子也是娇嫩如花,容颜妍丽。
萧洛兰被这么多人看着,眼睫轻颤。
“萧夫人安好。”
周家人年轻辈的俱行了个礼,年长些的轻轻颔首,当是打过招呼了。
萧洛兰带着女儿福了个万福:“诸君安好。”
周绪等他们见过之后,便道:“都散了吧,旅途劳累,我等明日再设个家宴。”
等周家人离开之后,萧晴雪后知后觉反应过来,面前这大宅子是周宗主一个人的。
原来不是一个家族的人都住一起啊,他们住其他地方。
萧洛兰心底也稍微松了口气。
晚间,周府的兰苑。
萧洛兰睡在床榻上,忽然感觉有人在看自己,她惊醒过来,半个多月的旅途让她很累,看过女儿的住处之后,就带着深深的疲惫入眠了。
看见男人的身影,萧洛兰在心中叹了口气,已经预料到一般。
因坐马车之故,周宗主好歹克制了一些,不对她有亲密的逾越举动,到了周府,她的心里就隐隐有预感,周宗主晚上会过来。
“周宗主,为什么不点灯?”萧洛兰只能借着模糊的月光看见坐在她床边的高大身影,她半坐起来,见身影许久未动,心里有点慌张。
妇人含着惊慌的莺啼让周绪热意上头,他慢慢的靠近萧夫人,良好的视力可以让他看到萧夫人往后面躲了一下。
“是周宗主吗?”萧洛兰手紧紧抓着锦被,没有闻到往常一样的艾草香气,心内恐惧越甚。
周绪来了兴致,低声道:“不是。”
“只是一个登徒子。”
萧洛兰听到周宗主的声音,这才浑身放松下来,她这才发现自己全身都是冷汗,心脏极速跳动,她忍不住瞪了黑暗中的那人一眼,来就来,把灯熄了干什么,还故意吓她。
“今夜夫人的夫君怎么没在家。”周绪靠近萧夫人。
萧洛兰脸色通红:“周宗主,别闹了。”
周绪握住萧夫人的脚踝,细细摩挲。
萧洛兰把脚缩回来,偏偏周宗主又握了回去,还上瘾一般认真问她。
“已经深夜了,您的夫君怎么还未归来?”
萧洛兰紧紧咬着嘴唇,似乎明白了什么,可怎么也说不出话来。
“夫人,长夜漫漫,您春闺寂寞吗?”周绪看着萧夫人羞耻的眼泪盈盈,春水流波,又问道。
萧洛兰见周宗主执拗的追问,脸颊通红的颤声答道:“不,不寂寞。”
周绪笑声更明显了,甜腻的香气萦绕在整个床榻间,他怀着莫大的欢愉亲了亲萧夫人,哑声问道:“既然不寂寞,夫人为何动情了。”
周绪再次亲了亲萧夫人,狠狠的解了一下相思之苦。
第52章
周绪亲不够一般亲着萧夫人, 明明已经闹过一通了,他还是觉得不满足。
萧洛兰起身将床上的帷幔挂在金钩上,只觉得周宗主黏人的紧, 夏天又热,活动两下浑身都是细汗, 床上的象牙凉席也经不住周宗主的热意。
“你别亲了。”萧洛兰忍不住轻轻抱怨了一句。
周绪不以为意的又亲了一大口, 在萧夫人的玉肩上留下痕迹。
萧洛兰轻颤了一下, 她转身望着周宗主。
周绪喉咙动了动, 根本移不开眼。
萧洛兰被他看的脸热。
周绪直接将萧夫人的两只手按在床上, 不让她乱动,痴迷的望着她,灯下看美人,愈看愈惊人, 而现在这个美人是他的, 只有他可以看她。
萧洛兰面红耳赤, 终于说出了自己想说的话:“我住在这里是不是不太好?”
周绪只见萧夫人的如云墨发披散在雪玉般的丰腴娇躯上, 唇色饱满嫣红,眉眼风情万种,偏偏性格又极为羞怯温柔,他听到萧夫人的话,笑问道:“哪里不好?”
萧洛兰不想刺激周宗主,只得小心翼翼的说道:“我们毕竟还没成亲。”
如果周宗主真的想和她在一起, 他会查她们的身世, 到时周宗主就会发现, 她伪造的身份是假的, 到时她又该如何向周宗主解释。
萧洛兰一想到这, 就心乱。
私心来说, 她其实还是想和女儿生活在一起,买个不大不小的房子,这么多天的亲密相处,周宗主看起来也不像是薄情的人,他只要稍微照拂她们母女一二,她们就能在阆歌生存下去。
可周宗主凭什么照顾她们?萧洛兰望着手臂上的暧昧痕迹,总觉得进退两难。
“夫人不用着急,我们很快就会成亲了。”周绪摸着萧夫人的长发,如云发丝似水穿梭在自己的五指间,慢慢的说道。
“最多三五天。”
萧洛兰被这个消息震惊的头脑一片空白。
“夫人不开心吗?”周绪亲吻着萧夫人的指尖,笑问道,狭长眼眸微微眯起,像一头危险的野兽,萧洛兰打了个寒颤。
“不是。”萧洛兰鼻尖都是汗珠:“我就是觉得好像有点快。”
“时间刚好。”周绪笑道:“明天办家宴告诉族里的人,后两天发请帖,置办新房,第五天的时候成亲。”
“况且夫人的外祖父也在周宅内,由他主持昏礼正合适不过了。”
萧洛兰怀疑自己听错了,她望着这个男人,只觉得莫名恐惧:“什么外祖?”
“夫人记性真是不好。”周绪握着萧夫人颤抖的手,温声道:“清河萧氏的萧敬书萧公就是您的外祖父。”
“萧公只有一儿一女,爱女嫁了雾伤居士,夫妻二人伉俪情深,您作为她们的女儿自幼便受宠。”
“夫人的双亲病逝以后,萧公对您更是爱若珍宝,将您许给了陈家嫡幼子。”
周绪说道这的时候,微微一笑:“婚后没多久,夫人您与夫君感情不遂,与之和离把女儿也带回了萧家,自此回归本姓,在深山寺庙清修,不问俗世。”
萧洛兰脸色苍白的望着周宗主,他这是早就知道她们的身份是假的了?还凭空编造了一个身份,居然什么都安排好了…
这好像是一件好事,可萧洛兰就是无法控制的害怕。
“有次出门散心,夫人带着女儿遇到了我。”周绪笑容微深:“我亦对夫人一见倾心。”
周绪亲了亲萧夫人的耳朵:“后来,我与夫人共结良缘。”
萧洛兰张开嘴巴,想问问周宗主这些事都是什么时候做的,却发现自己说不出话来。
周绪将自己的外袍披在萧夫人身上,随后将人圈在怀里,大手隔着外袍安抚着受到惊吓的萧夫人。
良久,萧洛兰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尾音发颤。
“陈家的嫡幼子不会发现吗?”
周绪亲了亲萧夫人的唇:“他们一个家族早就死光了。”
萧洛兰软在周宗主怀里,呼吸不稳,额头冷汗津津。
“夫人明天要去见外祖吗?”周绪理了理萧夫人的发丝:“他老人家很想你。”
萧洛兰思绪乱糟糟的,理不出什么来,使劲摇了摇头。
周绪见她摇头也不勉强:“不见就不见吧。”
夜色已深,萧洛兰缩在周宗主的怀里,好像睡了又好像没有睡,只觉得头昏昏沉沉的,身体滚烫,周宗主的声音也听不清,还有浓郁的药味和许多人走动的声音。
她挣扎着睁开眼睛,发现周宗主正坐在床边看着她。
周绪浓眉紧皱,唇角向下,萧洛兰迷糊的望着他,心想这个样子倒和周家其他人有点像了,看着不苟言笑,森冷骇人的。
周绪将萧夫人额头上滚烫的帕子拿下来放在水盆里拧了拧,随后又将帕子放到萧夫人的额头上,见她醒了,摸了摸她的脸,还是潮红滚烫,连嘴唇也干干的,眉头皱的更紧了。
他将松软的靠垫放在床头,让萧夫人半倚在上面。
随后拿起药碗用勺子舀了一勺,吹了几下,等温度差不多了,才递到萧夫人唇边。
“你夜里忽然体热不退,我让府里医者过来看了一下,给你熬了药。”
萧夫人感觉自己应该是发烧了,喉咙也有点痛,身体乏力,就着周宗主的手喝了药。
周绪见萧夫人被药苦的黛眉微蹙,将一颗蜜饯递到了她嘴里:“等喝完药,你再睡一会。”
萧洛兰看向窗边,外面漆黑一片,应还是深夜。
周绪喂完药又喂了些蜜水给萧夫人。
萧洛兰睡在锦被里,喝了药之后仍浑身发烫,愈发昏沉无力:“谢谢。”
周绪听到道谢声,将萧夫人滚烫的手握在手里:“你若觉得太急了。”他顿了顿,又道:“等十日后我们再成亲可好?”
萧洛兰望着这个男人,过了一会点了点头,感觉到握着她手的大手紧了紧,随后周宗主靠近了她。
“我不在乎你是从哪里来的。”
萧洛兰微微睁大眼睛,脸色因为发烧而变的嫣红,呼吸的气都带着热意。
周绪亲了亲萧夫人:“夫人想要什么,我都可以给你。”
萧洛兰莫名觉得这句话有点耳熟,在太炀郡她送酸梅汤的那次,周宗主也对她说过相似的话,也就是说,周宗主在那时候就知道了?竟这么早的吗?萧洛兰有些失神。
“只要夫人做我的夫人。”周绪只有这个要求,他凝视着萧夫人,萧夫人愿意也好,不愿意也罢,反正他们是一定要成亲的。
刚才府里医者来看过了,说是旅途劳累再加上惊虑过度引起的温病。
周绪观察了一会见喝了药之后,温度终于降下去了,这才上床将萧夫人搂在怀中。
萧洛兰呓语有些迷糊,声音很轻:“对不起,我和晴雪不是故意骗你的。”
周绪愣了下,随后低头看着在怀中紧闭着双眼,眼睫潮湿的萧夫人,低低笑了一声:“没关系。”他心甘情愿受骗的。
周绪亲掉萧夫人的眼泪,低声轻哄,直到萧夫人的情绪平静下来,才又亲了亲她。
萧洛兰发泄一通后,有点不好意思面对周宗主。
周绪笑着将人转到他这边。
“睡吧。”周绪拍了拍萧夫人的背。
次日天蒙蒙亮。
“阿娘,听说你生病了?”萧晴雪小跑着进入室内,焦急的看着妈妈,头碰着她的额头:“我看看,头有点热啊。”
“早上已经吃过药了,你不用担心。”萧洛兰让她坐在绣凳上:“你离我远一点,以免把你也传染上了。”
萧晴雪坐在妈妈身边,担忧的看着她:“医者怎么说的啊?”
“只是旅途劳累引起的,休息几天就好了。”萧洛兰见女儿今天穿着一件鹅黄色的襦裙,鲜亮鲜亮的,笑着点点头:“你还是穿裙子好看。”
“这么早过来有没有吃饭?”萧洛兰问道。
“没有,我听到你病了就赶过来了,周宗主的家真的好大。”萧晴雪道。
“那就在这吃吧。”萧洛兰摸了摸女儿的头发。
“好啊。”萧晴雪答应下来。
用完饭后,崔婆婆带着春花夏荷两个女婢过来行礼,两人手上都抱着几个锦盒。
“娘子,少主和拓跋郎君听闻您病了,特意派了奴仆送了些药材过来。”崔婆婆道:“我让人先送进库里。”
春花和夏荷两位女婢离开后。
萧洛兰看向崔婆婆:“崔婆婆,我要回礼吗?”
崔婆婆笑道:“我的娘子,这可不需要,您现在是长辈。”她看了眼萧小娘子,道:“等以后,您更是他们名义上的母亲,是幽州主母,他们都要敬重您,孝敬您。”
萧晴雪听到这话,有点别扭。
崔婆婆说完,便去了兰苑的库房准备将东西记录一下。
萧洛兰拉着女儿的手,摸了摸她的脸:“不开心了?”
萧晴雪本来也没多大委屈,可是听到妈妈柔声问她,她的委屈就涌上心头,酸酸的,她抱住妈妈,闻着她身上好闻的味道,鼻音有点重:“妈。”
“妈妈在呢。”萧洛兰应了一声,随后又笑道:“别担心,妈最爱的人永远是你。”
萧晴雪听到妈妈的保证,眨了下眼睛,眼睫上还有泪花,又笑了起来。
萧洛兰想了想把周宗主发现她们身份又伪造了一个的事情告诉女儿,她说的很慢,尽量让女儿知道她们现在的身份。
萧晴雪听完之后,被吓了一跳:“周宗主还凭白捏造了一个身份给我们?”又有很多疑惑。
“他怎么说服那个萧公的?”
萧洛兰也不明白,因精神不济,女儿走后,她想休息一会,崔婆婆带着女婢过来再次行了一礼,笑道:“娘子,萧公听闻您生病了,也送了些药材过来。”
萧洛兰听了一怔,她坐起身,想到她和女儿的身份,犹豫了一会还是道。
“外祖。”萧洛兰艰难的喊出那两个字:“外祖可在外面?”
“萧公在外厅堂坐着。”
萧洛兰在女婢的带领下去往外厅堂,一进门就看到了一个头发花白,慈眉善目的老者,老者穿着洗的发白的大袖长袍,腰间挂剑,精神矍铄,双目有神,看到萧洛兰,就大笑着走近,语气带着亲人般的慈爱。
“兰娘,外祖来看你了。”
萧洛兰若不是第一次见到这位老者,还以为他和她真的是亲人。
“怎么生病了,手拿出来我给你诊脉看看。”萧敬书摸着雪白的胡须,坐在椅子上关切问道。
“只是温热了。”萧洛兰轻声答道:“喝两副药就好,多谢外祖关心。”
“你没事就好。”萧敬书道:“这次你寻得良人,外祖心中很是欣慰。”
萧洛兰听到这里,抬头看了一眼这位外祖父,发现他的表情完全看不出一丝假来,那股欣慰中还带着些许惆怅,倒真像是一位疼爱孙女的外祖。
两人寒暄了几句,等他走后,萧洛兰单独坐了一会。
萧公不拍戏真是可惜了。
第53章
萧敬书回到周宅的落枫阁, 抬头看着朱红漆柱上的楹联。
浩水盈波浪不兴,秋月泼醉人未归。
楹联意境很不错,有趣的是两边楹联可以有两种读法, 前四后三,前三后四皆可, 左边楹联也可读作浩水盈, 波浪不兴, 右边楹联则是秋月泼, 醉人未归, 尤其是泼这一字,用的真是好极妙极,一下子就将秋辉似酒落银满地之态给描绘出来了。
萧敬书摸着雪白的胡须看了好一会才踏进阁内。
落枫阁坐落在湖边,萧敬书曾经怀疑这落枫阁是不是写错了, 改名叫落风阁才对, 因为落枫阁就没有一颗枫树, 只有湖风从四面八方吹来。
浩淼的湖水波光粼粼, 正值七月底,山光湖色,大好美景啊。
一阶,两阶,三阶。
五阶之上,已有两双鞋履。
萧敬书换上谢公屐进入室内。
木门大敞, 房间景色一览无遗, 屋内装饰很少, 屋内只有清一色的木质地板, 一张卧榻, 三处书架一张书桌以及一架古琴。
南面临窗的地方放着一张长形木桌, 崔什子正坐在青席面对湖水煮茶,左侧就是周幽州。
萧敬书走到长桌右侧坐下,和周幽州相对而坐,宽袖垂落在地,老者神情自若,笑道:“周幽州,数年未见,你的茶品依旧啊,长安都已经煎茶了,你还是老样子。”
周绪也笑道:“喝茶就喝茶,搞那么多花里胡哨的东西做甚,这样喝才好喝。”
在阆歌,周绪可以说把喝茶这种风雅事简略到了一定的步骤,偏他又喜欢这样,上有所好,下有所效,阆歌的大部分官员世家竟也学了起来,泡茶术在大楚可谓是独树一帜。
很简单,阆歌人泡茶就三步。
取山泉水,附庸风雅的可以取储存的雪水,或是梅花凝尖雪,然后煮开,放茶叶,煮沸之后就倒茶。
崔什子用白布拎起茶壶柄倒了三杯,一人一杯。
“我敬萧公一杯。”
萧敬书接过杯子,放在桌上,望着眼前满头白发的病弱青年人,摸了摸自己雪白的长胡,笑叹了一声道:“岁煎日月不相饶,转眼杖国慈山下,却忧君白首。”
崔什子笑的颇为豁达:“人各有命,萧公怎么还为我着相了。”
萧敬书道:“人生在世,又有谁可以真正超脱凡俗在外,我就是一个普通人啊。”末了又笑道:“我那外孙女与周幽州共结良缘,这次在阆歌我可要多喝上几杯。”
“这是自然的。”周绪道:“我已将昏礼定于下月初十那天,萧公那日记得带上小玉郎一起参加。”
“八月初十,宜嫁娶,祭祀,斋醮,祈福,吉神宜趋,西南有福,的确是个好日子。”萧敬书摸着胡子赞道,这位年逾七十岁的老人面色红润,发丝银白,曾经握剑的手依旧粗实有力。
周绪笑着点头:“今日是家宴,萧公届时一定要来参加,我已为萧公留好了位置。”
萧敬书大笑道:“好,到时我去接兰娘和小晴雪,与她们一道赴宴。”
周绪喝了口茶。
“周幽州事情繁多,无需在我老头子这干坐了,还是快去忙昏事吧。”萧敬书捋须道。
二人闲聊几句,而后融洽道别。
崔什子掏出手帕捂嘴咳嗽了一声,苍白的面容带着一丝笑意:“萧公生性真是常人不能及。”
“前朝末年大家,四世三公之族,到如今的孤木难支,只剩嫡曾孙一血亲,若我是萧公,早已荒颓度日了。”
可随即又想到人的命数真是难以捉摸,清河萧家眼看就要摇摇欲坠了,谁又能想到它的时机到了。
周绪带着崔什子前往书房,准备先处理一些事情。
落枫阁内。
萧敬书喝了口茶,而后看向房门边,一个十二岁的清俊少年郎正脱履进入室内。跪拜叩首:“清和拜见曾祖。”
“玉郎过来。”萧敬书招手道。
萧清和跪坐在曾祖身旁,背脊挺直端正,一双黑眸湛然神光。
萧敬书的大手拍了拍他的背:“等会和我一起去见你的姑母。”
萧清和应声道:“是。”
萧敬书摸了摸萧清和的头:“记住了,好好对待你的姑母,从现在起,她就是你的亲人,她的女儿就是你的表姐。”
少年郎点头:“孙儿知道了,一定用心孝敬姑母,关爱表姐。”
萧敬书笑道:“好孩子。”
兰苑内,萧洛兰听着崔婆婆给她说的萧家人,知道自己凭白又得了一个侄子,已经良好的接受了,毕竟名义上的儿子也多了两个。
萧晴雪手托着下巴,眉头皱着:“崔婆婆,这萧家好惨啊,就因为在前朝做了高官,大楚的开国皇帝就把他们家杀的七零八落的,后续只能靠着一些和萧家有姻亲关系的世家才保存下来几个人。”
现在都过这么长时间了,萧家被开国皇帝不喜,后任皇帝也不会重用他们家,几百年过去了,没想到就只剩下他们曾祖曾孙两人了,老的老,小的小,萧晴雪听了对他们起了同情之心。
萧家真的好惨。
崔婆婆给小娘子绾发髻,听到萧小娘子的话,道:“小娘子,萧公可不是一般人,他学识十分渊博,还担任着清河书院的山长,门下弟子众多,和谢家的谢公俱是当世公认的名士大儒。”
原来还是校长,萧晴雪微微闭上眼睛,对突然多出来的曾外祖父和一个小表弟有点苦恼,该怎么和他们相处呢。
崔婆婆弄了一个百合鬓,而后插上华美的珠钗,给小娘子额头处贴上梅花型花钿。
花钿用金箔制作而成,梅蕊点珍珠,俏丽灵动,娇美自然。
她看向妈妈,发现她靠在小榻上,手支着额头,似有睡意。
萧晴雪悄悄走过去,摸了摸妈妈的额头,还好,不烫。
萧洛兰被女儿动作惊醒,见她打扮的漂漂亮亮的,顿时就笑了:“饿了没有,要不要吃点东西。”女儿今天起来的早,在她这早早就吃过了早饭,现在快到中午了,肚子也应该饿了。
“我已经吃过了。”萧晴雪坐到妈妈身边:“我住的鹿鸣居有小厨房,想吃什么可以和他们说。”
“妈你好点了吗?”萧晴雪不放心的问道。
“好多了。”萧洛兰直起身,刚想和女儿说几句话,春花从帘外禀告道:“娘子,萧公在外厅堂等候,您可要见见?”
“走吧。”萧洛兰起身,脸颊微热,精神其实还是有点疲乏。
外厅堂。
这次萧洛兰面对这位萧公就自然了一些:“外祖。”萧晴雪跟在阿娘身边看了一眼慈眉善目的老者。
“兰娘,宴席要开始了,我们一起去如何?”萧敬书笑道,而后看到萧洛兰身后的少女,招了招手:“晴雪,过来。”
萧晴雪涨红了脸,走到老者跟前,福了个万福:“外曾祖父。”
萧敬书拿出一枚古朴的印章递给她,笑呵呵道:“你跟着你娘在寺庙长大,不常见人,曾祖也没什么送你的,这是我早年纂刻的一枚金石印,当一个文房摆件正好,你拿着。”
萧晴雪克制自己去看阿娘的冲动,手里被塞了一个沉甸甸的小印章:“谢谢外曾祖。”
“傻孩子,和曾祖客气什么。”萧敬书笑道:“清和,过来见见你的姑母和表姐。”
“清和出生的时候,你们只看过他一次,应是对他没有印象了。”萧敬书招手让少年郎进来。
少年郎带着满身阳光进来,恭恭敬敬的跪地叩首:“清和见过姑母。”
萧洛兰被这孩子的大礼微惊了下,弯腰将人扶了起来:“你先起来。”
萧清和知礼的起身,并没有让姑母真正的扶他,他已十二了,已经知晓了避让。
“谢谢姑母。”少年郎笑起来若濯濯青柳,眉眼十分清俊,他又拜向萧晴雪:“清和见过表姐。”
萧晴雪对这个长相性格看起来都很好的新表弟也福了个万福:“表弟好。”
四人同行去往周宅的中堂。
周宅依山而建,回廊千折百转,庭院错落,春花在前面带路,萧公时不时的和萧洛兰闲谈,语气亲和有力,缓解了萧洛兰的一些紧张。
周宅中堂。
三十几人分五桌而坐,在场的人见到萧公和萧夫人的到来纷纷起身。
“萧公。”周家人见到萧公拱手拜道。
萧敬书揖礼回拜:“萧某见过诸君。”
人群散出一条小道,周家最高辈分的周弘拄着拐杖从主位前走了过来:“萧公,萧娘子,萧小娘子,还有小玉郎,快快请进。”
周绪扶着他:“伯公,您慢点。”
萧敬书连忙上前两步也搀扶住这位老人,这位周弘乃是周幽州父亲的大伯,算是周家硕果仅存的辈分高的吓人的老人,周绪这次请他出来,可以看出对兰娘是十分上心了。
萧洛兰带着女儿,在一堆周家人的包围中,感觉有些眼花缭乱。
周弘老眼昏花,根本看不清人,只握着萧公的手说道:“听闻您家萧三娘子令淑有闻,四德兼备,愿结高援,今日我代阿绪向萧公提亲,敢以礼请,脱若不遣,贮听嘉命。”
萧敬书笑道:“周家大郎承贤顾存姻好,愿托高援,谨因周公,敢不敬从。”
萧洛兰坐在周宗主的身侧,萧公和周宗主的伯公说完之后,她们就入座了。
因是家宴,周家人全部坐在一起。
一个高瘦中年男子携正妻起身道:“萧娘子,某叫周宣,是大哥的二弟,这位是我的正妻李氏。”中年男子顿了顿,道:“见过嫂嫂。”
男人拱手,女人万福,皆行了个礼。
有了周宣的带头,其他周家人皆携妻带子在这位新任的幽州主母面前露了面。
萧洛兰因周晏之故对他的三个兄长多看了两眼,和周晏之不同,周家二房的嫡子都是虎背熊腰,不苟言笑的武人。
周绪笑道:“等结亲之后你们再喊也不迟。”等萧夫人福了个万福就让她坐了下来,不欲她劳累。
周斌笑道:“大哥,让嫂嫂熟悉一下我们周家人也好。”
萧洛兰看向他,是周宗主的三弟,去城外迎接的人就有他,周宗主还有十几个兄弟,有嫡有庶,五六位妹妹,萧洛兰感觉自己记不住这么多人,周家人也太多了。
“以后有的是时间。”周绪握住萧夫人的手,面上带笑。
见宗主发话了,其他周家人老老实实的吃了这顿家宴。
走了个过程,周绪等他们离开之后,喝了口酒。
萧洛兰的手一直被周宗主握在他的手中,男人的掌心是常年使用刀剑形成的老茧,坚硬粗糙,萧洛兰被他握出了汗,想抽出来没有成功。
萧晴雪认了一下午的周家人,只觉得头昏脑胀,又看到妈妈和周宗主坐在一起,虽上午刚被妈妈安慰过,但心底仍有点发酸。
萧洛兰只得用另一只手让女儿过来。
“乖女儿。”周绪笑道:“明天让慎之带你去马场玩去不去?”
萧晴雪听到周宗主唤她的称呼,又看到周慎之也笑着看向她,脸红了红:“不用了。”她明天要和崔郎君学着画画,还要和雷格练习弓箭。
说完就看向妈妈:“阿娘。”又对着周慎之道:“阿兄,我先走了。”
她对着周宗主还是喊不出那句阿父或者是父亲来,这太别扭了,萧晴雪想着。
周绪见中堂所有人都离开了,将萧夫人抱在怀里。
“周宗主,别这样。”萧洛兰有点急,想追女儿。
周绪轻轻的将萧夫人的脸移向他,笑问道:“夫人怎么还唤我周宗主。”
萧洛兰敏锐察觉到了什么,她看向周宗主,又是那种似笑非笑的表情,她僵硬了片刻。
“夫人该唤我什么?”周绪手指按在萧夫人的唇上,红色的唇脂一点点的被晕染开,雪白的贝齿隐现。
“周,周郎。”萧洛兰眼睫轻颤,说道。
周绪亲了亲萧夫人。
萧洛兰也不知道自己说对了没有,她离开中堂的时候,唇上花汁被吃了一干二净。
晚上。
萧洛兰量完尺寸,坐在铜镜前,身后的男人又在亲她,萧洛兰被周宗主所表现出来的痴迷喜爱只感到害怕,自己好像在坠入无边深渊。
周宗主只亲她,克制的疯狂的亲她,像在压抑所有,只等待着十天后。
萧洛兰并不是没有经过人事,她太懂周宗主看她的眼神了。
十天一晃而过。
萧洛兰甚至没有感觉到时间的流逝。
阆歌城内,所有人都知道他们要有了新主母,是清河萧氏出身,外曾祖是清河书院的山长,清誉名满天下,父亲是雾山居士,虽是和离过的妇人,但阆歌人,或者说幽州人并不在乎,世道太乱,寡妇带儿改嫁是常事,并不值得大惊小怪。
八月十号这一天。
阆歌十二内外城门相继打开,骑兵仪仗在主干道上一眼看不到头,幽字大旗随风招展,十八匹骏马排成两队,舞乐而行,后面跟着十里红妆,流水一般送入周宅。
周宅被装饰一新,红绸铺地,彩槛雕楹,庭下珍果奢宴,几案茵褥,人头攒动,奴婢穿梭间,丝竹管弦,仙乐渺渺。
萧洛兰穿着青绿色的婚服。
隔着珍珠面帘,她看向身边的女儿。
屋子里只有她们两人,萧晴雪坐在阿娘身边,望着被盛装打扮的阿娘,心里又高兴又酸酸的。
“阿娘。”萧晴雪靠在妈妈肩膀上:“我以后是不是不能经常来找你了。”
“当然不是。”萧洛兰握着女儿的手:“你想找我可以随时过来,现在只不过是让崔婆婆先提前告知一声,而且我每天都会去看你的。”
萧晴雪望着阿娘,阿娘似乎更好看了。
“阿娘,你真的喜欢周宗主吗?”萧晴雪看了一会,小声问道,上一次在楼船上她问阿娘是不是在和周宗主谈,阿娘说是的,周宗主对她阿娘也不错,有时候看他们相处,周宗主的确事事以阿娘为先,经常关心阿娘。
喜欢一个人就对一个人好,萧晴雪是这样认为的,周宗主喜欢阿娘,所以他可以为阿娘做很多事,包括掩藏假身份,给她名分地位,阿娘喜欢周宗主吗?好像也是喜欢的,给他送汤做香囊,绣平安符,力所能及的帮助他。
应该也是喜欢吧。
萧晴雪不确定的想,就是时间好像快了些,阿娘以前是她一个人的,现在她名义上要分给好几个人,周宗主就不说了,等阿娘成亲之后,在这古代,周慎之和拓跋郎君作为她名义上的孩子还需要每日请安,属于她的妈妈就这样被分走了。
萧洛兰亲了亲女儿的额头:“喜欢啊。”
萧晴雪心里有点失落和难过。
“但妈妈最喜欢你。”萧洛兰柔声道。
萧晴雪揉了揉脸,让自己不要那么扫兴,今天是个大喜的日子,她可不能哭。
这次婚宴没有婚闹一说,结婚的是节度使大人,也是一宗之主,一族之长,不管是雷氏骑从,还是拓跋附族亦或是周氏部曲,受邀来参加喜宴世家官员更是不敢多饮酒,唯恐失态。
等到吉时已到。
萧洛兰在崔婆婆的带领下走在红毡上。
刚出门,就见到了周宗主。
侍娘拿着团扇遮掩了她的视线,只能看见他高大的身影,穿着红色的喜服。
一根红色的绸缎被放在了她的手中。
“我牵着夫人走。”
萧洛兰抬头望着周宗主,却只能看见他宽阔挺拔的背影,似乎察觉到了她的注视,周宗主忽的转头看了她一眼,怔了一下,随后笑的愈发开怀,像是此刻为人生最得意。
大堂之上。
萧敬书坐在右位,周弘坐在左位。
见到周绪用红绸牵着兰娘过来,随后就是昏礼流程。
三拜之后,萧洛兰听到礼成两个字,有点恍惚。
由侍娘送入洞房后,萧洛兰放下团扇,望着红色的婚房,轻轻的呼吸了一口气,房间里有冰盆,温度很凉爽。
崔婆婆送来甜羹:“娘子,可是累了,我将您把头上的凤冠摘下来?”
萧洛兰没经过古代婚礼,犹豫一下道:“这可以吗?”
崔婆婆笑了:“节度使大人就怕您累着,特意让我过来问看看,这房间没有别人,当然随您的意了。”
“那就摘下吧。”萧洛兰道。
她坐在绣凳上,望着对面的琉璃镜子,将她自己照的纤毫毕现,镜中的妇人艳色浓浓,萧洛兰看了一会后,移开视线。
崔婆婆将繁琐华丽的凤冠拿下,给夫人梳头,道:“凤冠可以拿,但娘子还得委屈一下,婚服虽重但暂时不能脱。”
萧洛兰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
“小娘子在少主那边,您放心,好好的呢。”崔婆婆道。
萧洛兰喝完甜羹,望着桌上的合卺酒。
红烛晃动,天色黑透。
萧洛兰越来越紧张,等到门吱呀一声被打开,看到周宗主,一下子站了起来。
周绪喝了点酒,他穿着红色的喜服,气势还是肃穆威严的,但一看到夫人就笑了起来。
将房门关上。
周绪将夫人抱在怀里,望着她愈发美艳的脸,心潮翻涌。
“周郎。”萧洛兰不熟练的喊着这个称呼,周绪的火瞬间就上来了,他拿起合卺酒,将其中一杯递给夫人,笑道:“夫人,我们先喝合卺酒。”
萧洛兰望着金杯里的酒,见周宗主一口饮了,只得也仰头喝了下去。
“是果酒。”周绪道:“我怕你喝不惯烈的,就让人换了果酒。”
萧洛兰尝到清甜的酒味,脸颊比胭脂更浓,对接下来的事哪怕有了心理准备也还是有点害怕。
周绪借着醉意望向穿着礼衣的夫人,婚服层层叠叠的,外层套着一层广袖上衣,端庄高贵,可只有他知道婚服下的娇躯是什么样子。
他亲手测量过,又见它有了微妙的更加丰腴的变化。
“夫人,累了一天了,我带你去洗澡。”周绪微醺,牵着夫人的手带向后室。
萧洛兰没想到转过几个房间后,后面别有洞天,居然是一个面积颇大的活水温泉。
“我为夫人宽衣。”
萧洛兰站在池边,看着周宗主脱掉自己的婚服。
周绪望着羊脂美妇人,伸手轻轻的摸了摸她的脸,满足的叹息道:“夫人,你我从此以后就是夫妻了。”
萧洛兰眼睫颤动,温泉的水溅到她的脚背上。
她浸泡在温热的水中,紧张的看着周宗主。
阴影彻底覆盖她。
萧洛兰搭在白玉池边的手紧紧的攥在一起,热意上涌,温泉水中雾气漂浮,隐隐夹杂着妇人宛若莺啼的娇泣。
“周…周郎。”
春意漫漫情正浓,梨花破蕊滴玉露。
第54章
喜烛透过浅红色的帷幔照进床内。
玉枕沁凉, 丝被轻软,上面用金线绣着鸳鸯,烛火稍微一照就是华耀万分, 空气中弥漫着沉香和一股特殊气息混合的香气,幽幽荡荡, 萦绕在萧洛兰的鼻尖处。
身旁男人的呼吸一直是平缓的, 好像睡着了, 他揽着她的腰, 紧紧的将她圈进他的怀里, 充满了占有欲,隔着一层亵衣,男人身上的温度依旧高的吓人。
萧洛兰也不知道他们两人胡闹了多长时间,温泉, 榻上, 床上到处都是凌乱的痕迹, 到了最后, 她昏昏沉沉的,连睡前的记忆都很模糊。
萧洛兰稍微转了个身轻轻的吸了口气,见男人没有醒,她忍着酸痛慢慢的下了床。
屋内冰盆里的冰还未完全融化,不知是不是崔婆婆添的。
萧洛兰赤脚踩在地毯上,两腿软的像面条一样, 她扶住雕花床柱才站稳, 周宗主应是帮她又洗了个澡, 并没有粘腻的感觉, 萧洛兰感知到这个, 心底松了口气。
转头见周宗主还在睡。
萧洛兰慢慢穿过卧室, 走到外面的妆奁处,打开一个小盒子。
里面是一个深褐色的圆形药贴膏。
萧洛兰先拿起妆奁里的花露擦了擦身上,让香气更浓郁一些,这才拿起贴膏,她低着头,将亵衣掀开一角,摸了摸自己的肚子,心有余悸,那种恐怖的鼓胀感让她回想起来仍不自觉的轻颤不已。
正想把药膏贴在肚子上的时候,一只古铜色的大手突然从身旁一侧伸了过来,将药膏拿走了。
萧洛兰受惊转身。
周绪站在她的身前,高大的身影将她完全遮住,穿着亵裤,上身只披着一件红色的喜袍,可以清晰看到伤疤,以及几道细微的红色抓痕。
“夫人深夜不睡觉,想做什么?”周绪坐在凳上将夫人抱在怀里,微垂着眼睛,声音带着餍足后的懒洋洋和暖意,他晃了晃手里的小贴膏,问道。
萧洛兰坐在他的腿上,呼吸忽的乱了一下:“我觉得有点累,想贴个药膏,再,再睡。”说到最后,她的脸颊泛起晕红。
周绪低头吻着夫人的耳尖,另一只手爱抚着夫人。
萧洛兰呼吸凌乱,望着镜中的自己,似不敢看般瞬间闭上了眼睛,耳尖脸颊滚烫。
“夫人为何说这种拙劣的谎言呢?”周绪也看向镜子。
镜子很大,铜镜上的花鸟衔绶纹上镶嵌着各色宝石,葵形镜面倒映出两人的身影面容。
镜中的妇人已经完全熟透了,像是一颗汁水丰盈到极处的蜜桃,一吮就破,眉眼间那种经过□□后的妩媚浓丽,更添了几分盛放到极致后的潮湿靡艳。
萧洛兰只感觉到那只药膏又重新回到了自己的手上,她低头看着手里的东西。
周绪抬起夫人的脸。
萧洛兰紧紧攥着药膏,她就是故意让周宗主知道她即将要干的事,她一离开,周宗主肯定知道的,毕竟他是一个上过战场的武人,她做这事是有意为之。
“它是麝香药膏。”萧洛兰说这话的时候,可以感觉到周宗主一直轻揉她腰侧的粗糙大手停了一下。
周绪放下手,神色很平静。
“我不想有孩子。”萧洛兰终于把心里话说了出来,她一直害怕和周宗主亲密,也有这个原因,她不想在这个古代世界留下自己的孩子,她只要晴雪一个就好,只有晴雪才是她的孩子,其他的都不是。
在准备昏礼的十天期间,她让芳云偷偷去买了这药膏,房事过后贴上可以防止妇人怀孕。
周绪第一次听到夫人这么坚决的语气。
一直以来,萧夫人都是温怯的,她被他推着走,更多的是一种无可奈何的随波逐流之态,大势无法反抗她就保全自己,在保全当中,她小心翼翼的一点点的试探自己的底线,超过了就立刻缩回去。
可这次不是试探,她是在用自己的方法告诉他,她不想要孩子。
大婚之夜,如胶似漆的温存过后,意识稍微清醒就要寻早就准备好的麝香药膏,根本不在意自己会不会知道她的打算,或者说她就是要这样告诉他。
周绪摸着夫人的肚腹处,纤细的,柔嫩的,似春风里的垂柳,里面留下的东西因担心她会觉得不舒服,早已清理了干净。
如今看来,哪怕自己不做,夫人也会清理的。
周绪看向夫人。
萧洛兰和他对视,心脏紧张的砰砰跳。
周绪摸上她的脸:“夫人不想有孕?”
萧洛兰眼睫颤了颤,无声的回答。
周绪没说话,只是将夫人手中的麝香药膏拿了出来。
萧洛兰紧紧攥着,很是惊慌,但她的力气对于男人来说几乎不计,听到下一句话,她愣住了。
“不想生就不生吧。”周绪亲着夫人微凉的指尖。
萧洛兰怔怔看着他。
周绪笑了起来,鬓边的几缕霜色似乎都是幽州风雪的味道,眼尾笑纹藏着半世沧桑,他凝视着夫人,道:“我已经四十五了,从我十五岁上战场起,已经过了三十个年头。”
“二十岁的时候我立了一个大功,带着匈奴首领的一个头颅,去长安接受先帝的赏赐。”
萧洛兰似乎看到了二十岁时候的周宗主,应该也是一个意气风发的郎君吧,她怔怔想着。
“我记得很清楚,那年是冬天。”周绪抱着夫人,嗓音浑厚低沉,带着悠远的味道:“说来不怕夫人笑话,当初我进长安可是看花了眼,长安竞奢成风,繁华的超出了我的想象。”
“
我第一次知道原来这世上还有人过着那样的生活。”
“夫人知道肉帐吗?”
萧洛兰犹豫了一会,摇了摇头:“不知道。”
“把体胖的仆人喂养的更加肥壮,数个壮奴挡在寒风外面,为主人遮寒,这就叫肉帐,谁家用的奴仆少就说明谁家更富庶。”
周绪见夫人眼睛睁大,毫不掩饰的笑道:“是不是觉得他们脑子坏了。”
萧洛兰抿了抿唇,隐有笑意,原本紧张的情绪被周宗主的形容词逗的散去了一些。
“回到幽州后,家里弟弟陆续成亲了,就剩我一个,父亲还未去世,他怒问我究竟什么样的小娘子你才能满意。”
周绪把玩着夫人的手,道:“那时的我如果见到夫人,定会拉着夫人的手到父亲面前让他看看。”
“又过了四五年,我娶了正妻,战事胶着在雁门关一带,无法抽身,等我回去的时候,慎之已经满八月,会咿呀学语了。”
“小孩八个月是会学话了,简单的可以说。”萧洛兰想到了晴雪小时候。
周绪亲了亲夫人:“我知妇人生产之危犹过鬼门关,夫人嫁我已是三十有八,我比夫人年长七岁,也四十有五,先前我早已问过医者,若夫人有孕,生产更是凶险万分。”
“我爱重夫人,又怎会让夫人受此凶险。”
萧洛兰见周宗主不强迫她一定要生孩子,心里已是满足,听到他这话,脸红了红:“知道你还做那么狠。”
周绪见夫人脸飞红霞,道:“后面我都是用肠衣为隔。”
萧洛兰脸更红了,后半段她几乎没有印象了,就记得翻来覆去的。
“这麝香药膏以后不要用了,伤夫人身体。”周绪将那药膏扔到远处,见烛火下的夫人艳色更甚往昔,眸中柔情似水,心下也躁动起来。
“我有一门客,擅长女子的医理药膳,明日我让她过来专为夫人调理身体。”周绪道。
萧洛兰站在镜前,听到周宗主的话,转头看他:“麝香药膏我还没用,就不用了吧。”她的身体她知道,一向很好。
周绪见夫人腰肢细细,极端高处颤颤巍巍,低声笑道,说出了自己的目的:“我还想夫人更丰腴些。”
萧洛兰羞瞪了一眼周宗主,她还要怎么胖?
见周宗主一直盯着她的那处看,萧洛兰顿时明白了,她脸色通红的转过了身,没想镜子就在眼前,将她现在的模样照的一清二楚。
萧洛兰想离开这个地方。
腰却被周宗主牢牢的扣住了。
“去睡觉了,天要亮了。”萧洛兰脸颊通红的提醒周宗主:“晴雪,慎之和拓跋郎君会过来请安的。”
崔婆婆告诉过她,所以萧洛兰知道这个流程。
周绪让夫人看着镜子的自己,见她脸颊愈发羞红,艳情浓态,倾身抱住了她:“他们请安的时候,夫人会想到此刻我与夫人颠鸾倒凤的场景吗?”
萧洛兰听到周宗主胡说,羞耻感让她面红耳赤,这人私下里还能不能正经了,这么大年纪了也不知羞!
“我不想,你也别乱想!”萧洛兰转头对周宗主道。
周绪亲了一下夫人的脸,见她嗔怒,笑道:“听夫人的,我只做不想。”
萧洛兰气恼,这人明知她不是那个意思,尽是曲解她的话。
铜镜表面是樱唇檀口呼出的气,凝结成蒙蒙雾气,镜中景色朦朦胧胧,忽的一只大手斜抹掉镜中水雾,露出一张比海棠春色更浓的妇人面容。
黛眉蹙蹙,似承受不了莫大的欢愉。
“夫人,镜子里的您真美。”
周绪低声赞道。
第55章
八月十一, 辰时。
周宅的明心堂内早已亮起了灯火,明心堂是周宅最大的主房,内里亭台楼阁, 假山湖泊应有尽有,位于半山腰处, 整个明心堂坐北朝南, 布局极好。
萧晴雪穿着淡粉的烟罗裙, 裙长曳地, 手挽薄纱帔巾, 耳垂金铃,鬓坠流苏,在冰琴的带领下,去找阿娘。
冰琴是鹿鸣苑里属于她的贴身女婢, 和芳云做一样的工作, 萧晴雪和她处了几天, 已经处熟了, 除了冰琴外,还有三个贴身女婢,但这次请安又不需要那么多人,她就带着冰琴和芳云两人前来。
冰琴是家婢,已经成婚了,嫁给了外院当差的一个侍卫, 她在周宅很多年, 所以对周宅的院落布局一清二楚, 她微低着头, 在前面给小娘子带路, 就连步伐大小也是规矩刻板的。
千转回廊, 庭院深深,旁边栽种遮荫树木。
萧晴雪刚从山楂园里转到这边,周宗主挺喜欢在家种东西的,划了数个小园子专门种山楂园,柿园,海棠园等等,现在终于到周宅的主院了。
若不是她这几个月锻炼身体,恐怕走到这还会累着。
萧晴雪想到即将见到阿娘和她现在的继父,又放慢了脚步,让自己显得更淑女一些,等会是个重要时刻,她要稳得住才行。
沿着宽廊石道往前走,待看到明心堂的时候,太阳已经升高了。
明心堂外。
冰琴敛衽一礼,恭敬道:“奴见过少主,见过拓跋郎君,拓跋二郎。”
萧晴雪一看,发现不仅是周慎之和拓跋阿骨,就连拓跋阿木也来了,她不由在拓跋阿木上多看了两眼,随即想到,拓跋阿骨是周宗主的义子,那他的弟弟也算是半个义子了?
那拓跋阿木也要拜见母亲吗?
啊,这关系可真复杂,萧洛兰看了下明显比周慎之要年长一些的拓跋阿骨。
拓跋阿木低着头,站在兄长后面,沉默寡言。
“阿妹,快过来。”周慎之笑道:“马上要给母亲请安了。”
萧晴雪走过去,有些不知道怎么面对突然多出来的三个哥哥,她福了个万福,就当打了个招呼:“兄长们好。”
拓跋阿骨微点头,生疏又客气:“小妹早上好。”
拓跋阿木低声道:“妹妹安好。”
春花从明心堂中走过来,对着三人屈膝一礼:“少郎君,小娘子,拓跋郎君。拓跋二郎,郎君与娘子请四位进去。”
而后侧身带路。
萧晴雪跟在周慎之后面进了明心堂的中堂,一眼就看到了坐在右边的妈妈,高兴的弯唇笑了起来。
萧洛兰见到女儿也抿唇含笑。
周慎之今天穿的尤其郑重,宝蓝带祥云的锦衣袍,头发一丝不苟的束进白玉冠内,就连神情也是严肃的,三拜稽首后,正式道:“儿见过父亲,母亲,敬请福安。”
拓跋阿骨携拓跋阿木同样也是三拜稽首,沉声道:“阿骨/阿木拜见义父义母,敬叩金安。”
萧晴雪跪在软垫上,脸都涨红了:“爹爹万福,娘亲万福。”
周绪起身将她扶起,在场的周慎之和拓跋阿骨自己站起来,当做没看见这样做其实是不符合礼仪的事情。
“好孩子,快起来。”周绪笑道:“以后我们都是一家人了。”
萧洛兰见女儿虽然脸红红的,但是精神还好,想牵牵她的手和她说话,又见两三个儿子在这里,这样做似乎不好,便忍住了:“小食用了没有,若没用的话在这里一起用吧。”
周慎之拱手答道:“回母亲的话,来前已经用过了。”
“回义母的话,我和慎之一样,早起练武之时就已用了。”拓跋阿骨恭敬答道。
萧洛兰听到周慎之和拓跋阿骨的回答,便看向女儿:“晴雪你呢?”
萧晴雪眨了下眼睛,乖巧回答:“阿娘,我还未用过。”
萧洛兰接收到女儿的意思,柔声道:“既未用过,就在我这里吃吧。”
周绪笑道:“你阿娘平日就喜爱你,有空可以多陪陪她,至于慎之,阿骨他们毕竟大了,也有事情要忙,不用每日向我们请安,半月一次就行了。”
周慎之应道:“儿知晓。”
拓跋阿骨低头道:“唯。”
萧晴雪听到两人的回答,再想起府里奴仆女婢对待拓跋氏的态度,不禁又看了周宗主一眼,却见他笑容自若,和蔼可亲的很。
等周宗主带着他儿子和拓跋阿骨,拓跋阿木走后。
萧洛兰牵过女儿的手,走到食厅处,上面已经摆满了吃食。
“来,喝点粥。”萧洛兰慢慢坐在绣凳上,让春花她们都下去,给女儿盛了碗百合绿豆粥。
“阿娘,其实我吃过啦。”萧晴雪虽这么说还是喝了一口,粥应是冰镇过的,大夏天的,喝上一口,清凉解暑又甜丝丝的,等喝完后,她坐在阿娘身边,挽着她的手臂,依恋的靠着她。
萧洛兰很喜欢女儿亲近自己,她望着女儿,将旁边的檀木盒子递给她。
“是什么呀?”萧晴雪好奇的问道,打开一看是一个刻着周字的铜牌,铜牌后面刻着一个百字,右小侧写着周氏第三营十二部五曲辖下壬百队。
“给你的部曲护身用的,一共一百人。”萧洛兰将铜牌放到女儿手心里:“他们以后会随身保护你,有他们在,你以后出去玩我才放心。”
萧晴雪感受到铜牌沉甸甸的重量,忽然感受到了妈妈对她的爱。
“快收下。”萧洛兰摸了摸女儿的头发,两人又说了会话,等女儿离开后,萧洛兰再也撑不住打了个哈欠。
一个女医者从帘后出来。
“李大夫。”萧洛兰朝对方笑了笑。
李繁坐在节度使大人的妻子对面,给她把了个脉,道:“夫人气血略虚,心虑过重,应好好调养才是。”
“我给夫人开个养身体的药膳,再配合按摩手法和专门的药浴浸泡,常年下去,夫人会更加年轻康健的。”
“谢谢李大夫。”萧洛兰道。
“现在,我想为夫人检查一下身体。”
萧洛兰听到这里愣了一下,而后看向李医者,李医者是个脸蛋微胖的和善妇人,经常笑眯眯的,性格和气质与崔婆婆有点类似,都不是冷面人,萧洛兰问道:“不是说我的身体没有什么大问题吗?”
李繁认真尽职道:“我见夫人步伐似乎有异,推测夫人此刻应是不舒服的。”
萧洛兰的脸顿时红了:“不用了。”她有积雪膏,等会自己上点药就好了。
“夫人,我是门客,也是军医,节度使大人让我照顾好您的身体,这就是我的责任。”李繁见夫人有点抗拒,便开导道:“您放心,除我之外再无他人知道。”
“此事也是极为正常的,夫人您从清河远嫁到阆歌,未带贴身嬷嬷,府里医者也是男性居多,我既知夫人难处,又岂会见之不理。”
萧洛兰见李大夫说的头头是道有理有据的,身体的确是有些不舒服的,便道:“那谢谢李大大夫了。”
“夫人您客气了。”李繁笑道:“我先给夫人按摩一番,解解疲劳。”
进入内室。
萧洛兰疲倦更甚,昨夜几乎一晚未睡,她今早几乎是强打起精神来见她的女儿的,妆也比往常浓些,就担心女儿会发现她的异样。
萧洛兰趴在软榻上,香炉里的沉香飘荡在室内,脑子里想的都是下午崔婆婆会教她打理庶物的事情,她应该能做好吧,与罗金虎交接香皂分成的日期似乎也近了,萧公后天就要离开阆歌,她和女儿要去送一下……
日光透过菱形雕花窗照进来,在妇人玉背上投下斑驳的影子,李繁将香桃精油匀热按在节度使大人妻子的背上。
没过一会,剔透丰润的肌肤上浮上了淡绯。
李繁看了一眼,夫人竟是睡着了。
她望着妇人柔腴的体态,心想节度使大人怎么舍得把夫人带去回燚,夫人若是知道,怕也是不会去的,回燚远在塞外,环境恶劣,就连她这样的随军医师也是苦不堪言,节度使大人的妻子受的了那等苦吗?
鹿鸣苑。
萧晴雪望着盒子里几乎快漫出来的田产庄园地契,里面还包含了阆歌的三条坊街,受到了惊吓。
“给我的?”萧晴雪望着周慎之。
“父亲送你的。”周慎之让妹妹的贴身女婢收好檀木盒子,道:“还有两个马场,宅里也有一个骑马场,你若想骑马也可找我,父亲最近忙着要打仗的事,担心没时间带你去选马,就让我来了。”
“不用了,我带雷格师父就好了。”萧晴雪忙道。
“我是你阿兄,带你去看马是我应做的,走吧。”周慎之:“顺便带你去看看你的坊铺在哪里。”
“谢谢阿兄。”萧晴雪小声说道。
周慎之看着自己的继妹,笑道:“谢什么,我是你阿兄啊。”
萧晴雪想去找崔郎君和他说一下,下午不去他那里学画了,结果周慎之说道。
“不用找崔郎君了,他和父亲,阿骨兄长以及青山先生们在商议事情。”
萧晴雪一下就想到了阿娘曾经和她说过的要打仗了,那周慎之知道吗?
周慎之骑马出了家里,身边是阿妹,带着她先去马场看马选马术师傅。
萧晴雪的骑术一开始就是周慎之教的,一下午的时间,周慎之都是一个好哥哥,守礼温和对她十分有爱。
她见周慎之好像根本就没把周宗主带拓跋阿骨商议事情不带他这事放在心上,心里有些矛盾,大哥,这拓跋阿骨是你的义兄啊,看起来很得周宗主重用,你怎么一点也不着急呢。
萧晴雪忍不住在骑马的时候和她的这位便宜兄长说话:“阿兄。”
周慎之看她:“阿妹可是累了?”
萧晴雪摇了摇头:“你知道阿骨兄长在和父…父亲商议什么呢?”
如果周慎之回答不知道,萧晴雪真觉得他的处境堪危。
“在商议打回燚的事,你一个小娘子就不要问这么多了,打仗不好玩的。”周慎之道。
萧晴雪舒了口气。
周慎之被阿妹脸上的表情笑到了,他忽的揉了揉她的头发:“别担心。”
萧晴雪瞪大眼睛看他,他这是什么意思?难道他猜到了她的想法。
“拓跋阿兄去打仗,你就不着急吗?”萧晴雪被周慎之的那句话弄得七上八下的,她当然不是存着什么挑拨离间的心思,而是相比起拓跋阿骨,她觉得周慎之对她和阿娘更好。
周慎之望着天真的阿妹,答非所问说道:“拓跋阿兄勇武过人,又有阿父在一旁照看,想必不会有事的。”
萧晴雪见周慎之回避这个问题,自己想了好长时间,等回府的时候终于想明白了一点。
飧食的时候,萧洛兰过来找女儿一起用饭。
“不用等阿父吗?”萧晴雪问道。
“他遣人告诉我不必等他了,我们自己先吃吧。”萧洛兰忙了一下午,崔婆婆将周宅的财产大略告诉了她,她还去了库房,又见了周宅的大管家,五个小管事,后厨的负责人,后山居然还养着猛兽,豹房狐园各有人负责,零零种种的,有数十人之多,还不算周宅里的奴仆女婢。
见女儿吃的香,萧洛兰已经知道她下午和周慎之出去了,便笑道“是不是玩累了?”
萧晴雪挠了挠阿娘的手。
萧洛兰对屋里的女婢道:“你们先下去吧。”
等春花和夏荷带着女婢退下之后,萧洛兰拉着女儿的手:“怎么了?”
萧晴雪咽下嘴里的饭,对妈妈说道:“我下午和周慎之出去玩,从他那里知道周宗主和拓跋阿骨商议打回燚城的事,周宗主明显是要拿拓跋氏当主力,他想让异族对付异族呢。”
萧洛兰听了:“我知道了。”
萧晴雪见阿娘反应平静,小声说道:“我觉得周宗主有点狡诈。”
萧洛兰想起周宗主那张正派的脸,赞同的点头。
“好了,别想那么多了,反正你又不上战场。”萧洛兰夹了块肉给女儿。
晚间。
周绪回屋的时候,发现夫人在看册子。
他闻了一下夫人的香气,将人抱在怀里:“夜里光线不好,明日再看吧。”
萧洛兰合上周宅的人员手册,是她下午编写的,哪个院里有哪些人当差,负责人是谁,月薪多少,相当于做了一个表格,这样看起来方便一些。
“还疼不疼了?”周绪亲了亲夫人,萧洛兰羞瞪了他一眼,没一会就被弄得细细喘气。
“还有点。”萧洛兰脸颊通红,制止了他,转移话题:“你打仗的事已经弄好了吗?”
周绪亲了亲夫人的耳朵,道:“已经好了,七天后就出发。”
“到时,夫人与我一起。”
萧洛兰被这个消息震了一下,而后轻嘶了一口气,这人是属狗的吗?
“我也去?”萧洛兰没想到周宗主打仗也要带着自己。
周绪抬起头,亲了亲夫人:“是啊。”
萧洛兰抿了抿唇,想起周宗主给女儿的铜牌,轻声问道:“我可以不去吗?”她不想和女儿分开。
“可是舍不得晴雪?”周绪狭长的眼睛里似乎有笑意:“夫人若是想她,可将她一起带上。”
萧洛兰想也不想的摇头:“不要!”
战场那么危险,她一点也不想女儿沾上边。
周绪笑意更深:“晴雪在阆歌,住在宅里,身边有慎之,出门有部曲,夫人在担心什么呢?”
“倒是夫人随我去回燚,可要受不少苦。”周绪在夫人耳边道。
萧洛兰心乱如麻,自从来到这里,她和女儿就从未分开过,如今周宗主这样做,岂不是把她的心肉放在外面。
“我可以不去吗?”萧洛兰轻声道,想拒绝一次,她望着周宗主,脸颊通红。
周绪望着夫人,眼眸微深。
萧洛兰似乎明白了什么。
周绪倾身溺在雪腻的春色里无法自拔。
萧洛兰双手松开又攥紧,趁着男人痴迷的时候,说出自己的想法:“我不想去。”
周绪声音含糊,态度却一点也不含糊:“夫人想去的。”
萧洛兰气急,直接转过了身。
周绪低笑了一声并不在意,他还是很喜欢夫人诱/惑他的,就是这次诱/惑时间也未免太短了些,若时间长些…
他也不应的。
他就要夫人与他在一起。
第56章
“还气着呢?”
周绪洗完澡后撩开帷幔就看见夫人背对着自己, 薄薄的锦被搭在她的身上,纵使不语也动人的很,床帐内都是夫人的幽香, 温柔馥郁,令人沉迷。
周绪躺下来, 侧着身, 准备好好哄一下夫人, 手搭在夫人的肩膀上想让她转身。
萧洛兰心里有气, 不欲搭理他。
周绪想起夫人小猫似的力道, 害怕伤了她,于是自己到了床里侧,萧洛兰见这人厚脸皮,转身面向外面, 周绪提前按住夫人的腰, 不让她动。
“你放开我。”萧洛兰微蹙着眉, 对于周宗主擅自决定她去回燚的事很不高兴。
周绪狭长的眼睛微眯, 嘴角笑意若隐若现:“我就不放,夫人能耐我何?”
萧洛兰使劲挣脱了几下没有挣脱开,男人的手掌像铁钳似的牢牢的按住了她,有时候萧洛兰怀疑这人究竟还是不是人,力气怎么那么大。
折腾了一通,萧洛兰闭上眼睛, 鼻尖都是汗珠。
周绪低头靠近:“夫人别气了, 顺利的话几个月就回来了。”
萧洛兰睁开眼睛, 现在是八月, 几个月下来秋天都过了, 这么长的时间…
“周郎。”萧洛兰脸颊通红。
周绪听到夫人唤他的称呼, 挑了挑眉:“夫人再叫一遍。”
“周郎。”萧洛兰生疏的将手搭在男人的衣襟处,还是想让周宗主改变主意,身体放软,轻轻靠近他:“我想在家等你回来。”
周绪撩起夫人的长发闻了一下,没作声。
萧洛兰望着周宗主的下颌和喉结处,又抬头看向周宗主的脸,仍是带笑温厚宽容的,好像什么都能答应她。
萧洛兰放下手,明白自己根本改变不了周宗主的决定。
她的眼眶忽的红了起来,半真半假。
周绪吻掉夫人的泪珠,无奈的说道:“怎么就哭了,我哄夫人那么多次也不见夫人对我好,夫人就哄我一次,倒先委屈上了。”
他将人抱在怀里,疼若无上珠宝。
萧洛兰视线有点模糊,低下头不再看他,这能一样吗?
周绪见夫人仍落泪不止,心中知道夫人是想以此让他松口,夫人想留在阆歌,不想和他去回燚,周绪心中清楚倒不是夫人嫌回燚艰苦,她就是无法离开女儿。
可他也离不开夫人。
他就想让夫人在他看得到的地方,可以随时能见着她,知道她在做什么。
周绪将手放在夫人的心上,感受到绝妙的触感,低笑了一声,觉得换成另一种哭比较好一些。
第二日卯时刚过一刻,周绪就起身了,作为一个武人,练武已经成了他每日必不可少的一部分,不论刮风下雨,酷暑寒冬,至少也要在练武场练上一个时辰。
周绪和夫人一样,并不喜欢他人过多的伺候,所以房间里并无女婢,他自己穿戴好了衣物,撩开床帷看了一眼还在沉睡中的夫人,在夫人潮红带露的深睡玉容上多看了一会才离开。
房门一打开。
周绪吩咐了一句:“夫人醒来就让李大夫过来。”
夏荷屈膝一礼:“是,郎君。”
等到练武场。
周绪拿起一把虎头枪耍了一通,没过一会,周慎之也到了,拓跋阿骨虽是父亲的义子,但他在阆歌是有自己的府邸的,位于兴平坊,平日只有要事的时候才会到周宅里来。
“父亲。”周慎之先行了个礼。
周绪将一把刀扔给他:“我们切磋切磋。”
周慎之握住刀,凝神肃容。
武器架上琳琅满目,陌刀,剑,刺矛,蛇矛,绿沉枪,倒马枪,斑纹十字铜戈,斧钺,弓/弩,以及竹节钢鞭等等。
周慎之见父亲也拿了一把刀。
刀是一样的刀,周慎之对这种刀很熟悉,从他可以走路的时候,父亲就刻了一把刀给他,如今那把小木刀还在他的房间里,再长大一些就是缩小版的幽州刀,在所有武器中,他最熟悉也最喜欢的就是幽州刀。
他们周宅依山而建,依的是无邪山。
这山有多大?仅仅是山腰处的镜湖一眼望去就无边无际,他们周家与无邪山相比仅仅是占了前山的一小角,无邪山后的延绵山群里就有着幽州最大的武器坊,巨大山体内的红色熔炉里,铁汁翻涌如潮,有公孙家的人日夜看守,公孙一族擅铸兵器,他们家的独门秘法可以让刀更加锋利坚固,三万匠人藏在绵延的无邪山中,若没有人带领,是决计找不出周家的锻冶之处。
幽州刀为公孙家所创造,是骑兵所用的武器,刀身比平常刀具要狭,略带弯曲,刀把部分也长些,刀身部分开了血槽,再加上锋锐无匹的刀刃,是一把危险而又美丽的刀。
赵老汉是练武场的老人了,在战场上缺了一条胳膊,就被节度使大人留在了周宅里,为他看管练武场。
他吹了两声口哨,马厩里的马奔跑而来。
若节度使大人拿的是砍刀,步兵所用的那种,赵老汉就不会唤马过来。
每种武器的用法都不同,节度使大人除了错金乌鞭,还有一把恐怖的陌刀,战场杀敌冲击的时候可令人马俱碎,也是他喜欢的一种武器,他的职责就在这个练武场里为节度使大人保养擦拭练武场的兵刃。
周慎之骑上马,手里拿着幽州刀,与父亲切磋起来。
周绪手勒缰绳,见儿子并不急着进攻,就率先迎了上去,手里的幽州刀裹挟着破空之声劈砍而下。
周慎之用刀背一挡,顺势下腰,而后右手腕翻转,刀势随之一变,刃口擦过另一只刀身,直取胸前要害。
两人骑马打了个来回,并没有动真格,周绪活动了一会,从赵老汉手里拿过茶壶喝了一口。
“谢谢赵伯。”周慎之对赵老汉很是尊重,接过他手中的茶杯。
赵老汉笑了起来,摆了摆手,随后将两匹马牵到别处让它们休息。
周慎之看着父亲,想了想还是说道:“回燚这些年已成气候,不少草原异族隐以回燚为首,父亲此行还望多加小心。”
此刻太阳已经升起,温度逐渐升高。
周绪拍了拍儿子的肩膀:“知道了。”
“依附拓跋族的铁勒人虽然彪悍但是生性难训,不服管教。”周慎之说出自己心中的忧虑:“拓跋带着他们一起出发,父亲,我觉得有点不妥。”
“你想如何?”周绪问道。
“儿觉得应该把铁勒人换成雷氏黄氏或者是我们周家的部曲更好。”周慎之见父亲没有生气,说出自己的想法:“雷氏他们很早以前就是我们的附族,他与周家部曲一样,经过了严格的训练,令行禁止。”
周绪坐下来,招手让儿子也坐在自己身边:“你觉得拓跋族如何?”
周慎之没想到父亲会问他这个问题,他斟酌着回答:“拓跋一族十分团结,凶悍善战,且对父亲忠心耿耿。”
“是不是像一群狼。”周绪笑道。
周慎之没说话。
“那你觉得拓跋他们为何依附在我们。”
“自然是父亲强大。”周慎之回道。
“在铁勒人眼里,拓跋族同样也是强大,因为拓跋强大,所以铁勒人才会依附拓跋族。”周绪道:“你觉得铁勒人不老实,带着他们上路有隐患,可以在一旁监督,到时出了问题,你可以问责,但是一切还未发生的时候,你就不能越过拓跋族把铁勒人换掉。”
周慎之听完父亲的话,若有所思。
辰时。
萧晴雪到阿娘这里用饭,没想到这次周宗主也在。
周绪笑道:“晴雪快过来,今天有你喜欢的鲜虾馄饨。”
萧晴雪有些不好意思面对周宗主,脸都红了,福了个万福:“谢谢阿父。”
周绪笑的更为开怀:“坐你娘身边吧。”
萧洛兰见到女儿过来,将小碗馄饨递到她面前:“小心一些,有点烫,”
“知道了,阿娘。”萧晴雪的眼睛弯成了一个月牙,等她吃完饭,周宗主也离开了。
萧晴雪顿时又吃了一小碗。
萧洛兰本来郁郁的心情见到女儿的举动忍不住笑了起来。
“阿娘,你也多吃一点。”
萧洛兰望着女儿实在不知道怎么和她说,想也不想用,她定是和她一样的,直到早饭结束后,萧洛兰都没开这个口。
她叹了一口气。
带着春花夏荷来到了落枫阁。
里面住着的是她的外祖和侄子。
“兰娘来了?”萧敬书笑着将人迎到了阁内,萧清河给姑母奉茶。
“姑母请用。”
萧洛兰接过来:“谢谢清河。”
萧清河跪坐在祖父身边,微垂着头,只能看见姑母的手搭在她的膝盖处,柔润的像玉脂一样,他听祖父说姑母已经三十有八,可他看姑母分明不过刚满三十的妇人模样。
“我听夏荷说,祖父早上差人找过我,不知是何事?”萧洛兰温温问道。
萧敬书捋着雪白的胡须笑道:“你父亲有几幅书法在我这里,正好物归原主。”说着将桌上的书卷画轴推到萧洛兰这边。
萧洛兰想了好一会,这是怕她露馅,所以让她熟悉一下父亲的笔迹,毕竟雾山居士是名大书法家。
“谢谢外祖。”萧洛兰道谢。
“我的印章晴雪还喜欢否?”萧敬书道。
“自是喜欢的。”萧洛兰道:“她将您的印章放在了火石袋里,现正戴着呢。”
萧公送的印章,萧洛兰见了也觉得非常可爱,上面是个小老虎,底部刻着一个小小的萧字,呈现金青色,精致又华贵。
女儿喜欢的紧,只要穿圆领袍,就会随身带着。
“晴雪喜欢就好。”萧敬书笑道。
两人闲谈了几句,萧洛兰才离开落枫阁,春花上前,轻声道:“娘子,小娘子在明心堂等您。”
萧洛兰快步回去,到了明心堂先让其他人出去。
“阿娘,我听说你要和周宗主去回燚城,是不是?”萧晴雪话没说完就抓住了妈妈的手。
萧洛兰让女儿坐下,最终还是点了点头,又很快说道:“你别担心,我很快就回来了。”
萧晴雪紧紧皱着眉头,又焦急又担心:“可是,打仗多危险啊。”
“能不能不去啊?”
见阿娘不说话,萧晴雪似乎明白了什么:“是阿父让你去的,我去找他。”
战场那么危险,周宗主为何一定要带着阿娘呢。
萧洛兰拉住女儿,担心女儿会惹怒了周宗主,到时吃亏的肯定是女儿:“你别去,我今晚和他好好谈一下。”
萧晴雪见妈妈不让她去找周宗主,更伤心了,挤出一个笑容,眼睛红红的:“我知道了。”
萧晴雪不想回鹿鸣苑,单独坐在一个小亭里发了好长时间的呆。
“你怎么了?”
萧晴雪顺着声音抬头,发现是拓跋阿木盘坐在树上粗壮的枝丫上,重重树叶掩护下,只露出他碧蓝的眼睛,里面藏着关心。
萧晴雪抹掉脸上的泪,起来就走,她不想她狼狈的样子被人看到。
“你怎么了?”拓跋阿木跳下来,站在她面前,想靠近又不敢,只能追问道,怎么哭了,看起来好伤心的样子。
“我没事。”萧晴雪摇了摇头。
“有人欺负你吗?”拓跋阿木犹豫了一下还是问道。
萧晴雪望着他,想起他是拓跋阿骨的弟弟,也就是这次打仗主力的人:“你也会去回燚城吗?”
“是的,阿兄特意让我回来参加这次战争。”拓跋阿木老实回道。
“我阿娘也去。”萧晴雪坐在台阶上,低着头很是失落。
拓跋阿木顿时明白萧小娘子为何会伤心了,他坐在她的远处,安慰她:“你不用担心,我们会保护主母的。”
“我豢养了一只雪鹰,虽然没有宗主的乌衣郎勇猛机敏,但是用它送信还是可以的。”拓跋阿木感觉今天有点热:“队伍出发以后,我让雪鹰送信给你,让你知道主母的情况。”
“真的?”萧晴雪听到拓跋阿木这么说,难受的心情终于缓解了一点。
“当然是真的,就是需要的时间比乌衣郎要长些,明日我就把我的雪鹰拿给你,让它熟悉你的味,味道。”拓跋阿木说到最后两个字,断续的接不上话。
萧晴雪眼睫上的眼泪还未消失就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阿木,你是不是把这个月的话都说完了?”
拓跋阿木愣了一下,居然点了下头。
萧晴雪见他当真了,想起拓跋阿木较真的性格,真担心他这月都不说话了,解释道:“我刚刚在和你说玩笑话呢。”
拓跋阿木又点了下头。
萧晴雪有点苦恼,他这是明白还是没有明白啊。
拓跋阿木垂眸望着地上的影子,因日光倾斜的缘故,他们的影子有一块连到了一起。
看起来像是萧小娘子在靠着自己。
拓跋阿木的耳朵有点红。
第57章
“娘子, 太炀罗氏的人递了拜帖,您可要见见?”
萧洛兰仔细算了一下时间,又从妆奁里拿出那张契书看了下, 还真到了三月一交接的时间,她放下笔, 对周宅的大管家道:“孙伯, 您先带他到客厅, 我马上就来。”
孙伯笑着和气拱手:“唯。”
萧洛兰隔着一道珠帘, 见他离开以后。
“春花。”
“娘子可有吩咐?”春花近前, 屈膝一礼。
“你让厨房做些杏仁乳酪羹,莲子花卷,冰果圆子送到晴雪那。”萧洛兰想起女儿离去时委屈的模样,心就闷闷的疼。
“是, 娘子。”春花见夫人没有其他吩咐, 顿了顿, 道:“娘子可要用些凉饮。”
萧洛兰本想说不用了, 她住的屋有冰盆,温度也还好,但看见屋里的三个女婢,又转了口:“那用一些冰果圆子吧,多装三份过来。”
因是主母发话,厨房这边很快送来了凉饮。
萧洛兰坐在凳上, 圆桌上摆着四份冰果圆子, 各种水果挖成了小圆形, 颜色各异堆积在一起, 上面还淋着蜂蜜, 放在琉璃碗中, 萧洛兰吃了一碗。
“还有三份,春花你们用了吧。”萧洛兰道。
“谢谢娘子。”春花犹豫了一下,再次屈膝一礼。
等她们用完收拾后,萧洛兰带着春花出去。
夏荷举着伞为夫人挡着阳光,她偷偷的看了一眼在伞下的夫人,嘴角忍不住翘了起来,新夫人对她们很好呢,她和春花,秋月,冬雪三位姐姐不同,是从外面买来的,因容貌不错被派到了新夫人这边。
原本她还担心新夫人会对她们有芥蒂,没想到,新夫人出乎意料的温柔,府里的主子原本一共就两位,节度使大人身边伺候的人都是奴仆,小郎君身边以前是有几个女婢的,后来发生了一个女婢擅自爬床的事,被大管家狠狠严惩了一顿。
新夫人一来,她和三位处的好的姐姐被大管家分到夫人这边,平日里和她玩的小姐妹都在羡慕她,因做了夫人的贴身女婢,她的地位月银也高了,还做了一个小小的花草令,专门负责明心堂的花草,手下有四个丫鬟,像春花姐姐就是负责夫人的饮食,手下也有几个人,她好像更得夫人看重些。
冬雪姐姐正忙着把大婚之时各个世家官员们送的礼登记在册。
秋月姐姐因有一双巧手,负责夫人每日的服饰妆容,是她们四个中最轻巧体面的了。
春花见夏荷走神了,脚步一缓,慢夫人一步轻轻推了下她,瞪了她一眼。
夏荷回神,不再乱想。
春晖堂。
“罗郎君。”萧洛兰见到许久未见的罗金虎有些惊讶,她原以为会是罗府管家过来交接这次分成的,没想到罗金虎亲自来了。
“某拜见夫人。”罗金虎长揖一礼,脸上带着深深的笑容:“祝贺夫人大喜。”
萧洛兰坐在位置上,听到罗郎君的贺喜,让他也坐下:“罗郎君请坐。”
罗金虎拿出一个木盒,春花将它呈给娘子。
“这是三月以来的分成,夫人请过目。”
萧洛兰打开,仔细看了看,是这三个月的购买数,香皂大多数都是成批被购买进有名有姓的大户人家里的,且购买者大多是女性,销量除了第一月高些,后面趋于平稳,萧洛兰觉得这很正常,卖一个新东西就是这样,除非是再找到了新的拓展区,太炀应是饱和了。
一共是两百多两,再加上她一起存的约莫有四百五十多两。
萧洛兰将它放回盒中:“罗郎君,辛苦你跑这一趟了,时间已近中午,不若就留在这里用饭吧。”
罗金虎忙道:“夫人莫怪,我还未把自家的商队安置妥当,恐不能多留。”
“我欲在幽州内逐渐推行皂物,此次来也是想知会您一声。”
“我知道了。”萧洛兰见罗金虎还有事情要忙,道:“既如此,那我就不强留罗郎君了。”
“夫人不必相送,某告辞。”
罗金虎在女婢引导下离开了周宅,上了一辆马车,车内,窦大郎放下手中的书。
罗金虎看了下窦大郎穿着的官袍,笑道:“还未恭喜贤侄高升。”
窦盛鸣道:“只是在许老身边当个推官。”
“这次多谢贤侄提前告知萧夫人和节度使大人喜结连理一事。”罗金虎笑道:“若不是贤侄来信,我都要错过了。”末了,他看向周宅,心中仍激荡不已。
罗金虎是万万没有想到,不过短短数月,萧夫人竟已成了节度使大人的正妻!幽州主母!这是多大的靠山,罗金虎想都不敢想,不过他也在心中告诫自己,不可得意自满,以免引来灾祸。
萧洛兰回到明心堂。
她想了想,坐不住又去了女儿的鹿鸣苑。
“晴雪在屋里吗?”萧洛兰问芳云。
“在里间休息呢,您差人送来的甜饮也送里去了,小娘子不要人伺候,我和冰琴就候在外面。”芳云说道。
“那你们先下去吧。”萧洛兰推开门,穿过外室,进入卧室。
萧晴雪趴在玉席榻上,正看着书。
萧洛兰坐在她身边,用勺子舀了一个甜瓜果球喂给她。
“阿娘!”萧晴雪看见阿娘,顿时坐了起来。
“我来看看你。”萧洛兰笑道。
萧晴雪想起周宗主要带阿娘去回燚的事,心情又低落下来,其实她也不是每天都黏着阿娘,像上午的时候她要和雷格师父射箭骑马,下午要和崔郎君学东西,崔郎君懂得非常多,还特喜欢教她,她在他身边学的也很开心。
可是,毕竟回燚不一样,这里又不像现代,有手机还能视频,人一走,就真的是渺无音讯了,哪怕拓跋阿木安慰她会送她雪鹰。
“阿娘,我可不可以和你一起去?”萧晴雪哪怕知道阿娘不会同意还是忍不住说了出来:“我会乖乖的,不乱跑。”她现在射箭也有模有样了。
萧洛兰望着女儿,捏了一下她的脸:“不行。”
萧晴雪生闷气:“那我也不许你去。”她是搞不懂周宗主为什么一定要带阿娘去,打仗多危险,古代啥也没有,破伤风都有可能让一个人一命呜呼,万一出意外怎么办。
“阿娘你还不会骑马。”萧晴雪说到这又忧虑了一层,皱着眉头道:“不会骑马可不行,阿娘,下午我带你去马场,那里有一个女骑师,她的马术很好,让她教你。”
萧洛兰想了想,笑道:“好。”她也好长时间没有陪女儿了,正好陪陪她。
萧晴雪顿时高兴起来。
用过午饭,她穿着月牙色的圆领袍,又让阿娘也换了一身圆领袍服,腰别着小鞭子,和阿娘一起出门。
黑色的马车上占风铎铛铛作响,周宅的部曲迅速在大管家的安排下行动起来。
萧洛兰坐在马车里,外面就是周氏的部曲,约莫有一百人。
等周绪忙完找夫人的时候就听到夫人带着女儿去南山马场了。
南山马场。
萧晴雪坐在马背上,手拿着缰绳,让马儿靠近阿娘那边。
萧洛兰紧紧抓着缰绳,女骑师抚摸着马儿,让它慢慢的走,道:“夫人不必紧张,这马儿是马场中最为听话的。”
萧洛兰坐过几次马,只是骤然一人在马上,有点紧张,她见女儿围在自己身边,和女骑师傅一言一语的认真教她,笑了起来,慢慢的也能控制住了缰绳。
天空碧蓝如洗,青草茂盛,马儿一边吃草一边慢慢走着,萧晴雪和阿娘说了拓跋阿木送了她雪鹰的事。
萧洛兰对拓跋阿木有点印象,是个沉默的异族少年郎,听完女儿的话,不由蹙眉,那少年郎对女儿是不是太关注了些,上次在楼船,也是他告诉女儿十六郎的事。
萧洛兰仔细观察了一下女儿,见她眼睛明亮清澈,说起拓跋阿木也没有害羞脸红,心里放下了心。
这里是古代,有不少小姑娘年纪未到就成亲生子了,但她是不想女儿这样的,周宗主帮她们伪装的身份是清河萧氏的,书香世家,萧洛兰心底还有一个打算,以后若是有机会,女儿能进学宫入学也好的。
萧洛兰等女儿说完,拿出一张银票给她。
萧晴雪欣喜的接了过来:“阿娘,你怎么这么大方?”
萧洛兰笑道:“罗郎君给我们的分成,这个给你当零花钱。”
萧晴雪熟练的下马,把阿娘的马儿也拴到了柳树下,她把银票收了起来,准备明天买个东西答谢拓跋阿木。
虽然周宗主给了她很多坊街铺子,但萧晴雪还是觉得用阿娘的钱踏实安心。
萧洛兰坐在小溪边的石头上,溪水潺潺,林荫挡住了夏季的酷暑。
萧晴雪脱下鞋袜,把脚伸进溪水里,晃荡着腿:“阿娘,你也过来啊,反正这里又没人。”
萧洛兰转移位置也坐在草地上,把脚伸到了溪水里。
小溪底部的鹅卵石被太阳晒的微温,溪水清凉。
“阿娘,你要不要吃桃子,前面小山谷里还有一颗结果的桃树,上次周慎之带我来还摘了一些。”萧晴雪坐不住,转头问阿娘。
“远不远,要不要我和你一起去?”萧洛兰看了下,女儿说的小山谷就在前面,还有一条瀑布,小溪里的水估计就从瀑布那边流下来的。
“不远,我去去就回。”萧晴雪把裤脚挽上去,跑了过去。
萧洛兰在溪水旁坐了一会,有点担心,站了起来。
“夫人。”
突如其来的声音吓了萧洛兰一跳,她转过头,发现周宗主翻身下马,正面带笑意走来。
“怎么去马场也不和我说一声。”周绪见夫人玉足踩水,伸手道:“我拉夫人上来。”
萧洛兰就着他的手上去:“谢谢。”
周绪眉一挑,夫人竟还在生气啊。
萧洛兰坐在石头上,准备穿鞋。
周绪就坐在夫人对面,让她的脚放在自己袍子上给她擦了擦。
萧洛兰望着周宗主,抿了抿唇。
周绪望着夫人玉白的脚背,就连脚趾都是淡粉色,轻轻的挠了一下夫人的脚心。
萧洛兰缩回脚,脸色通红,自己弯腰穿罗袜。
周绪按住她的手不让她动。
“周宗主,别这样。”萧洛兰想到女儿很有可能随时会回来,情急之下,将心里的称呼说了出来,而后脸有点白。
周绪微眯了眯眼睛:“夫人唤我什么?”
萧洛兰眼睫颤了下,最后还是说道:“周郎。”
周绪低头给夫人穿好罗袜鞋履,而后按住她的手亲了上去。
萧洛兰侧过头,躲避道:“晴雪马上要回来了。”眼看周宗主越来越过分,萧洛兰情急之下,狠狠咬了一下,后退到石头处。
周绪停下动作,擦掉嘴角血迹。
看见夫人站了起来,离自己远远的,整理好了凌乱的衣襟,再次恢复了人前的美艳雍容,高贵典雅。
触手不可及,高不可攀。
周绪心里的火焰顿时升腾了起来,舌尖的刺痛提醒他一个冰冷的事实。
他从未得到过萧夫人的心。
周绪笑了笑,面容平静。
第58章
溪水叮咚, 日光摇曳。
远处瀑布的哗啦声顺着风吹过南山马场,整个马场内被提前清空,周氏部曲分散在马场外面, 广袤的草地上,偶有野鸟低飞而过。
萧洛兰看着周宗主, 见他嘴角隐有血迹, 心猛地一跳, 后退了几步到垂柳树下, 藏在宽袖里的手不自觉的攥紧了。
萧洛兰强迫自己站在原地, 眼前周宗主高大的身躯像阴影落在她身上。
“夫人在学骑马?”周绪看了眼被拴在树下的两匹马。
“嗯。”萧洛兰应了一声。
两人之间的气氛有点僵硬。
周绪好像完全感觉不到一般,道:“那我教夫人骑吧,我记得在太炀的时候,夫人就想学骑马了。”
“不用了。”萧洛兰心里隐有不好的预感, 拒绝道:“我跟着李师傅已经学的差不多了。”
“去回燚路途遥远, 有些路段是需骑马的, 夫人骑术不好, 应多加练习。”周绪建议道。
萧洛兰被回燚两个字刺中了,这个男人还是没有放弃他的打算。
虽知道自己无法决定周宗主的决定,但萧洛兰这一刻还是感觉到了难过。
萧洛兰轻呼吸一口气,转身就走。
周绪拉住夫人的手不让她离开,细细摩挲着她的手腕,夫人今日穿着淡紫的圆领袍服, 长发也如郎君般用玉冠束了起来, 露出了芙蓉玉面, 黛眉长长, 一向温柔似水的星眸泛起涟漪, 红艳的樱唇紧紧抿着, 从表情到动作无一不是在抗拒他。
她并不喜欢他。
掌心里的柔嫩手腕挣扎着愈发厉害,很快出现了淡淡的红,妇人连颊边都染上了恼怒的红晕,鬓发微潮,如此迫不及切的想离开,一刻也不想与他多呆。
萧洛兰挣脱不了,忍不住怒道:“你放开。”
周绪松开了夫人的手。
萧洛兰转身就走,没想到迎面就看见了摘完桃子回来的女儿,她下意识理了理发髻。
萧晴雪跑过来,下袍被她弄成了一个兜状,看见周宗主和阿娘都在,眨了眨眼睛,脚步慢下来,变的淑女了一点:“阿娘,阿父,我摘了桃子你们吃不吃?”
桃子已经被她用上游的溪水洗过了,干净又水灵。
萧洛兰拿了两个桃子:“我吃一个。”然后让女儿站在原地。
萧洛兰将女儿的鞋袜拿过来让她穿上,发现周宗主一直在背对着她们看水。
萧洛兰怔了一下。
萧晴雪穿好以后又将桃子洗了一遍:“阿父,你吃不吃桃子?”
周绪看了一眼夫人:“你吃就好。”
萧晴雪也找不到话题和继父聊天,见阿娘和周宗主都在,她吃了一口桃子,过了一会,偷偷看了一眼周宗主。
“阿父。”
周绪笑看向萧小娘子:“什么事?”
“你能不能不带阿娘去回燚呀?”萧晴雪鼓起勇气说道。
萧洛兰被女儿大胆的举动惊了一下,而后看向周宗主,发现他仍然脸上带笑,心里不由冒出了寒气。
萧晴雪期盼的看着周宗主。
周绪想了好一会,像是认真思考过一般道:“我考虑一下。”
他改变主意了?萧洛兰听到周宗主这话,既是不可置信又带着一丝欢喜的浓重怀疑。
萧晴雪听到周宗主不是一定要带上阿娘,准备有空多去找找周宗主,再送些小礼物给他,如果能彻底放弃带阿娘去回燚的打算就更好了!
“夫人不会骑马,等会我教夫人吧。”周绪温声道:“会骑马总是一件好事。”
萧洛兰开始犹豫起来,这人真的会改变主意吗?
萧晴雪吃完桃子,见周宗主要教阿娘骑马,不想当个电灯泡,便离开了南山马场,带着十几个部曲去马场下的小镇买东西。
南山马场。
萧洛兰坐在一匹枣红色的高头大马上,身后就是教她骑马的周宗主。
周绪揽着夫人的腰,教她怎么用缰绳控制马头调整方向。
萧洛兰低头学了一会。
周绪坐在马上望着夫人,从她雪白的脖颈到被革带勒的细细的腰。
萧洛兰感觉到周宗主抱住了她,她转过头,想知道这个男人的真实想法。
“你刚刚是哄骗晴雪的吗?”
周绪亲了亲夫人,却并不说话。
萧洛兰见了,对自己刚才的天真感到羞耻,她就不应该相信他会改变主意。
“我要下马。”萧洛兰勒住缰绳,让马儿停下来,可怎么也下不了。
周绪大掌揽着夫人的腰让她坐在马背上。
萧洛兰被这个男人的无耻气的脸颊通红。
周绪另一只手扶住夫人后颈,然后吻了下去,强势无比,并不给人任何拒绝的机会。
事后。
萧洛兰坐在溪边的河畔处,吹着傍晚的凉风。
周绪在溪水里洗完澡后,冲掉身上淡淡的血腥味,他披上外袍,然后给夫人束发,男子发式比女子的要简单许多,周绪做起来得心应手,将夫人的长发用手全部拢起来,雪白后颈处隐有红痕,周绪理了理夫人的衣领,将痕迹遮掩住。
“夫人,走吧。”周绪亲了亲夫人。
萧洛兰站在草地上,踉跄了一下,周绪扶住夫人,与她同行。
萧洛兰全程未看他,她坐在马车的软垫上,外面是骑马的女儿和那个男人。
“买了什么?我看看。”
“就一些发簪还有动物木雕。”
“喜欢这些?库房还有十二生肖的玉雕摆件,你去拿放到你的书房里当个摆件。”
“不用了,阿父。”
“和爹爹客气什么,库房里的东西你看中哪样随便你挑。”
“明日让府里的绣娘给你多做几身秋裳冬袍,提前预备着。”
……
萧洛兰听着他们谈话的声音越来越远,应该是到了队伍前面,她低头看着手里的黄金匕首,匕首上的红宝石闪耀着冰冷的色泽,她见过这个匕首,太炀的时候周宗主曾经塞给她一次,当时她很害怕扔掉了,现在兜兜转转,这把匕首又回到了她的手里。
萧洛兰闭上眼睛,脑海里全部都是下午发生的事,眼睫颤动不已。
蓝天白云下,她躺在周宗主的衣袍上,侧头看见了草地上的青草被错金乌鞭压弯,周宗主身上的随身武器零散的分落在她的周围,黄金匕首,一把银鞘短剑,它们似乎触手可及。
最终,她颤抖着拿起了那把黄金匕首。
周宗主低头吻她,对她手里拿的匕首看也不看,仿佛根本没有发现一般。
萧洛兰紧紧咬着唇,身体剧烈的起伏,她原本不想伤他的,她只是想拿着,好像这样会安全一些,可是周宗主实在做的太过分了,她忍无可忍之下才用匕首抵着他的胸膛。
她甚至让他不要再靠近了。
萧洛兰回忆起周宗主平静的将她拉回来的那个场景,她尖叫一声,匕首已经刺到了他的胸膛上,血流了下来,她害怕的扔掉匕首,匕首却又被周宗主捡了回来,继续被塞到了她的手里。
她的身上都是他的血。
萧洛兰深刻意识到,自己摆脱不了这个男人了。
回到周宅,萧洛兰重新洗了个澡,她将黄金匕首放在枕头下面。
夜里,周绪洗漱完毕后上床,照例想与夫人欢爱。
萧洛兰推拒道:“李大夫说你要克制一点。”
周绪将夫人抱在怀里,听到夫人这么说,停下了手,望着在烛火下愈发丰腴美艳的夫人。
萧洛兰低下头。
“李繁检查过了?”周绪亲着夫人的手。
“嗯。”萧洛兰回了一声。
“很难受?还是伤着了?”周绪低声问道:“药膏用了没?”
萧洛兰脸涨的通红,羞怒道:“你别问了。”这人什么毛病,非得问个清楚,她扯过被子盖上,开始睡觉,周绪大手有一搭没一搭的轻拍着夫人。
萧洛兰面对着周宗主,闻到了浓郁的草药味,正好可以看到他的伤,应该已经上了药,伤口用白色的纱布包了起来。
“这次去回燚夫人想带哪个女婢?”周绪没有听到回答,只得自己做了决定:“就带冬雪吧,她身手还行。”
“晴雪那边。”周绪沉吟了一下。
萧洛兰忍住看他的冲动。
“我拨给她一个五百部曲,算是她的私人力量。”
萧洛兰闭上眼睛,周绪望着她的脸,手放在她的心口上。
萧洛兰颤抖了一下。
“我检查一下。”周绪声音模糊,萧洛兰望着床幔顶端的花纹,脸颊潮红如花。
六天后。
三千轻骑在茫茫夜色中出了阆歌。
一千二的拓跋骑兵和八百异骑在前,幽州铁骑玄甲营骑兵在后,另有扈从门客数十人紧随其后。
萧洛兰坐在马车里,望着前方,天快亮了。
这一夜终于要过去了。
她回头看了一眼,早已不见阆歌的影子,只觉得自己的心好像也被遗落在了那里,浑浑噩噩的。
“阿弥陀佛,小僧见过主母。”
“老奴拜见主母。”
萧洛兰看向主动和她搭话的一个和尚和一个驼背老人,两人都低着头行礼。
好像是周宗主的门客,李大夫也在这支队伍里面,萧洛兰脑海里好不容易才浮现这个信息,可她现在并不想和任何人说话,只道了一声你们好就放下了纱帘。
妇人慵颓的放下纱帘,将自己的面容身影朦朦胧胧藏在薄纱里。
可在场只要见过主母的人几乎都无法忘记妇人的那张脸,那是一种成熟到极致的绝色。
“怪不得主公要带上主母。”和尚喃喃道,又道了一声阿弥陀佛。
抬起头时,一双黄金重瞳如蛇。
老驼背畸形的左手举起幽字大纛,在风中肆意招展,用漏风的门牙大声嘶吼着。
“起风喽!”
第59章
秋风已至雁门关, 乌衣郎盘旋在高空之上,时不时的清唳一声,淡黄的鹰眼俯视着千里之下, 如同利箭的三千轻骑兵。
北地荒凉,雁山高万丈。
山壁两边仞千重, 山形如葫芦, 前窄后宽, 只有一条官道可供通行, 两壁猿猴在云雾中借着枯藤游荡。
周绪坐在马上, 望着远方的葫芦口,身后三千轻骑的马蹄铁上皆裹了厚布,行动起来将声音降到了最低点。
周宣看了一眼大哥,周凌之也看向自己的伯父, 他是父亲的嫡长子, 现任阆歌四品校尉, 现年二十有七, 早已成亲生子,对许多年前的换子一事早已不在意了。
人随着年纪增长,就能想清楚以前不明白的事,不是他的终究不是他的,倒是最小的弟弟十六郎还看不明白这个道理。
周凌之虎背熊腰,面容黝黑, 手一直放在幽州刀上。
拓跋阿骨带着拓跋阿木以及察察兀走过来。
察察兀是铁勒人的首领, 年约五十多岁, 两边头发却已花白成杂草, 脸上皱纹深深, 手里拿着一把巨大的精钢砍刀, 他这次带来的八百铁勒轻骑俱是族里一等一的勇士,见到前方地形,也在等待着斥候勘察的结果。
葫芦口这种地形一但进去了就不好出来了,万一有人埋伏,不论是从前方冲击还是从上方用滚木火雷,就可让骑兵遭受巨大损失,所以派出斥候探查是必不可少的。
太阳逐渐升高,骑兵们勒马而停,见空中一直没有升起示警的烟雾也没有黄铜哨音响起,心皆稳了一半。
萧洛兰见前方迟迟未动,推开窗户看向马车外面。
周宗主的身影离这里太远了,看不到,只能看到清一色的周氏骑兵护在马车周围,后面还有排成长队的骑兵,井然有序的分列在侧。
周宗主的门客们秩序没有被训练过的骑兵好,只三三两两的散落在马车旁边。
“前方是葫芦口地形,主公应是提前派斥候查看有无埋伏之类的,主母无需担心。”崔什子咳嗽了一声,走到马车前温声说道,仅仅是十几天的时间,这位文士身形就瘦了一大圈,他是队伍里唯二有马车可以乘坐的。
身边也有奴仆伺候,更有医者专门为他打理身体,仅仅是药物就装满了一个小马车,纵使这样,崔什子的身形还是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瘦下去,本就是清瘦之人,现在连手腕骨头都瘦的清晰可见。
萧洛兰每每看见崔郎君这副病弱模样,眉头就忧心的皱了起来。
崔婆婆对她挺好的,崔郎君更是女儿的师傅,她对他们自然比别人要上心一些。
“崔郎君,你要不要上来坐坐喝些水?”萧洛兰见她的马车四面窗牗大开,光线透亮,青天白日又有这么多人在场,邀请一下应是没事的,来古代这么久了,她看幽州对男女大防好像看的并不是很重,听说越往南越严格一些。
崔什子拿出手帕又咳了一声,青年白发,温润如玉:“谢谢主母好意,不过不用了,天天坐马车骨头都要散架了,趁此机会好好活动一下筋骨。”
“病秧子说的对,主母您要不要也下来走走,整天呆在马车里也闷的慌哩。”一个娇媚的女声响起,郑鱼心笑着走过来对主母说道。
萧洛兰看向门客中除了李大夫外唯一的女门客,郑鱼心,是个容貌漂亮的小姑娘,穿着鲜亮的绯色石榴裙,偶尔会坐在她马车的后车座上搭乘顺风车。
郑鱼心拿着一个精致的团扇挡住太阳,哎呀的抱怨了一声:“再晒下去,我要和昆仑奴一样黑了。”
队伍里唯一一个昆仑奴瞥了她一眼,没作声。
萧洛兰下了马车透透气,看见周围的人都明显的拘谨起来。
其实这也是她不经常下马车的一个原因,十几个门客有老有少的,每见一次就要行礼,对着她称呼主母,他们麻烦,她也不自在。
经过前两次之后,她便让他们在平时不要多礼了。
萧洛兰坐在伞盖下的阴凉里,冬雪在地上铺了一层干净的毯子,顺便为主母倒上一杯茶,随后跪坐在主母身后,看到郑鱼心过来,微不可察的皱了皱眉。
她并不喜欢这个苗疆出身的郑鱼心,可是主母却好像挺喜欢她的,冬雪心里郁闷,面上却不显露。
“我给主母扇风。”郑鱼心跪坐在主母身边,笑着给她扇风。
萧洛兰见这小姑娘热的脸颊通红,将团扇转向她:“你自己扇吧。”
崔什子坐在一旁,望着远处的千仞山壁,不知在想什么。
“你的水囊还有水吗?”萧洛兰看向这个爱笑的小姑娘,和女儿差不多大,但是比女儿成熟多了,一个人和那些门客们一起上路,经常跟在她身边,喜欢收集漂亮的东西,也很爱干净。
早上萧洛兰看见她用水囊里的水倒着洗脸,被老驼背爷子看见教训了一下。
水在此刻是极为珍贵的,他们队伍有人有马,对水的需求量巨大,现在距离上一次在河边补给水源已经过了两天,也快到下一次补给时间了。
经过这么多天,萧洛兰离开阆歌的伤心难过和对女儿的思念担忧已经藏在了心底,开始慢慢的观察四周,也了解了一些行军的艰苦。
骑兵吃食大部分都是肉干和圆饼状的烧饼,十分干硬紧实,穿孔携带,每到吃饭时就用热水泡一下,半糊半硬的就下了肚,睡觉就一个毛毡帐篷,平常卷成一个挂在马背上,水囊是必不可少的,几乎每个骑兵都带有至少三个的大水囊,不仅人喝,马儿也喝,若是天气十分炎热,便只顾着让马儿喝,人就不喝了。
马比人精贵多了,一共行了半个月的路程,五天就会到一个小型军镇,在军镇上让战马吃好喝好,然后准备战马的食物,后面马车上就堆放着大量的战马吃食,它们吃的比人还好,都是成堆的谷物,只有这样,战马才会有力气载着骑兵白日全天前进。
“还有哩,主母不必担心。”郑鱼心笑眯眯的回道。
“那就好。”萧洛兰想了想拿出一条手帕给她:“下次想洗脸用这个吧。”只要一点水弄湿以后擦擦脸还是可以的,萧洛兰在没有到达水源地的时候,一般都是这样洗脸的,洗漱什么的都很节约,和他们其他人一样。
她见小姑娘性子大大咧咧的,也没带什么日用品,这次跟着队伍准备的不够充分吧。
郑鱼心接过方方正正的手帕,而后笑的更甜了:“谢谢主母。”
周围几个门客看向他们,看了一会又移开了视线。
“主母。”郑鱼心眨着眼睛看着这个雍容美艳却温柔似水的妇人,主母皮肤真好啊,不知道怎么长的,在太阳下好像会发光一般,也没有浓妆,乌发浓密蓬松,丰腴有致,稍微靠近就能闻到她身上奇特的香味。
就像是冬天的太阳,闻一下晕乎乎醉陶陶的。
哎呀,真羡慕主公。
“主母,您想不想算命啊?”
萧洛兰已经不奇怪这小姑娘说话无厘头了,她总是想一出是一出的,小姑娘浑身叮当,头上还带着鲜亮的羽毛和银饰,看着也不像会算命的样子。
“算命多好玩,和尚就会算命呢,而且算的很厉害,主母要不要算一下?”郑鱼心用手指绞着发辫,对这么天的路途感到无聊透顶,只有在主母这才能感觉到舒惬。
“小僧的确会算命的。”白衣僧人笑着点头。
崔什子看向他,江湖上有名的慈僧,洛阳的慈悲寺惨案就是他犯下的,除了年幼的小沙弥,院内的主持方丈僧人被他杀了个一干二净,后来当了主公的门客,随后一心向佛,参悟佛理。
萧洛兰听到小和尚这么说,犹豫了一下,她对算命这种虚无缥缈的东西还是不信的。
“何师父,怎么算?”萧洛兰最终还是问道。
郑鱼心听到何师父三个字忽的笑了起来,她捂住嘴巴,抱着肚子连眼泪都笑出来了。
白衣僧人走过来,放下禅杖:“主母把手伸出来,我一看便知。”
“主母还没问想算什么呢?”郑鱼心笑累了,揉着腮帮子。
萧洛兰看着他们斗嘴,两个都是年轻人,白衣僧人叫何进,二十岁左右,郑鱼心十八/九岁,都是花一般的年纪,吵闹也有一股活泼的感觉。
她笑道:“随便算吧。”萧洛兰也没当真。
何进仔细看着主母的手,然后笑道:“主母是长命无忧,十全美满之命。”
“你也太敷衍了,好歹多说说啊。”郑鱼心不满道,这话一点新意也没有,对哪个人都能用,千篇一律的祝福词。
“阿弥陀佛,出家人不打诳语。”何进念了句佛号。
萧洛兰道:“谢谢何师父。”
一个门客/骑/马走过来,看着围在主母身边或站或坐各怀绝技的其他门客们,抱拳拱手道:“主母,要过葫芦口了。”
看样子前方是没有埋伏了?萧洛兰上了马车,看向前方,只有军旗招展。
队伍很快动了起来。
郑鱼心坐在马车外面,吃着一个野果,酸的脸都皱了起来,萧洛兰分了几个桃子给冬雪,李大夫,还有她,这个队伍里的女性就她们四人。
“主母,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郑鱼心吃着甜甜的桃子,问道。
萧洛兰不知怎么回答,就摸了摸小姑娘的头发。
郑鱼心舒服的蹭了蹭主母的手,其他人见到和尚的那对招子都怕的不行,主母看起来柔弱的紧,当然,她也的确很柔弱,偏偏却不怕他们这些人。
她看和尚时,只好奇的多看了一眼,熟悉了之后,就完全把他当成一个正常人了,就连那个最最卑贱的昆仑巨人,她对他也是一视同仁,驼背赵老头是个畸形怪胎,主母还每天让他在伞盖下休息,也不嫌他脏了眼睛。
真是一个奇怪的妇人,郑鱼心咬着手指想着。
过了葫芦口地形的雁山,至此就进入了广袤的宽阔地带,骑兵速度愈发快的惊人。
乌衣郎落在主人的肩膀上,周绪抹了一把脸上的汗,吩咐道:“在落月河扎营休息一晚。”
“是。”周宣,周凌之拱手抱拳。
拓跋阿骨,拓跋阿木,察察兀握手成拳抵在心脏处,低头应道:“是。”
周绪先是洗了个澡才进入自己的帐篷,见夫人在收拾东西,将人抱在怀里亲香了好一会,笑道:“辛苦夫人了。”萧洛兰的脖颈被胡茬扎的有点疼,她微躲避了一下。
周绪按住夫人的后颈呼吸沉重的闻着她的幽香,他已经十几天没近夫人身了,在外面行军总要注意一下的。
萧洛兰感受到后颈处的力道,知道周宗主的毛病又犯了,她抿了抿唇:“你的胡茬没刮。”
周绪摸了摸胡茬,见夫人嫩白的脖颈微红,低声笑道:“是为夫的错,弄疼夫人了。”
萧洛兰见周宗主一语双关的,脸色通红,这老不羞常在床上说这话。
“吃饭了。”萧洛兰不想和他计较。
周绪知道夫人心中还有气,但他看见夫人就想亲香,见夫人跪坐在食案处低头吃饭,也不理他,心里便像被猫爪抓了一把,刺挠刺挠的。
桌上小菜很简单,对比在阆歌的时候有很大差别。
“辛苦夫人了。”周绪握着夫人的手,道。
萧洛兰起初没明白,后来见周宗主看着饭菜才知道他的意思。
男人吃饭很快,饭量很大,其实他吃的和其他骑兵也没好到哪里去,黍米蒸熟放上肉干,再来一碗野菜汤,白日赶路的时候和骑兵一样,热水泡干饼,也就晚上吃的稍微好一点。
她这边的还要好一些,有干鱼熏肉,是从阆歌带过来的。
萧洛兰将两碟肉朝周宗主那边推了推,而后继续低头吃饭。
周绪见了,立刻将夫人拉了过来抱在怀里亲香。
“你快吃吧。”萧洛兰后悔自己多管事了,对黏她的周宗主烦的不行,这人整天骑马行军,也不觉得累吗,她自己做马车都感觉累的不行。
周绪笑的愈发快活:“夫人终于愿意与我和好了吗?”
萧洛兰不理他,越理这个男人越带劲。
“何进给夫人的命说真是极好的,我喜欢。”周绪一边说一边贪婪的望着夫人,手也不老实起来。
半个月了!憋死他了!
萧洛兰感觉手腕一凉,金丝长命缕被套在了她的手上。
她回过神按住周宗主的手,脸颊通红:“不行。”
周绪的眼睛都要红了,他呼哧的喘着粗气,察觉到妇人月事那事,忍住心中高涨的谷欠望,亲了亲夫人:“外面那层布你换了没有,丝绸的才不磨人,还是用纸了,用纸好一点。”
“我自己已经弄好了。”萧洛兰的脸更红了。
周绪望着夫人,决定晚上吃点其他的也不错。
夜色阑珊,烛火点点。
“那些江湖门客,夫人还喜欢?”周绪吃了一口雪腻,含糊道:“夫人对他们倒客气。”
萧洛兰轻抽一声冷气,咬住嘴唇不说话。
“今天对他们笑的次数比我还多。”
萧洛兰听着周宗主的话,黛眉蹙起,这人怎么连这个也计较。
“他们…他们唤我主母…”萧洛兰脸颊通红,打定主意再也不说话了。
主要是经常围在她身边的都是比她小很多的年轻人,像郑小姑娘才十九岁,她难不成要板着脸面对人家吗?
周绪听了,抬起头看着夫人。
萧洛兰被他看的紧张。
周绪低笑一声:“那我也唤你主母,夫人怜怜我,赏我一口吃的吧。”
萧洛兰羞的浑身绯红。
事后,周绪可惜又不怎么满足的砸吧嘴。
第60章
“塞外气温到了晚上会低很多, 夫人冷不冷?”周绪从书桌那拿一张地图放到床上看着,他盘腿坐在床侧,顺手就把夫人的脚放在亵衣里捂着, 见有点凉,便抬头问道。
萧洛兰听着帐篷外面似鬼哭狼嚎般的凄厉风声, 将身上的被子盖的严实了一些, 被褥里都是积雪膏的香气。
“不冷。”萧洛兰回道, 周宗主的体温一直都很高, 夏天的时候会觉得热的慌, 但天气温度一降下来,他的体温就变成了一个人形火炉,萧洛兰经常被他贴出汗来。
她的月事虽是不疼的,但精神总比其他时候要差一些, 不想动弹只想在床上窝着, 帐篷里的铜盆里燃着一堆火, 暖融融的足部温度让萧洛兰眼皮越坠越深, 她打了个哈欠,整个人缩在被窝里,心里存着一些事,迷迷糊糊的问道。
“明天雪鹰应该飞回来了吧。”
周绪自然知道拓跋家的拓跋阿木给了晴雪一只雪鹰一事,不得不说,这个方法是极好的, 很大缓解了夫人和晴雪分离时的焦虑。
周绪算了一下距离, 道:“不出意外的话, 上午就能到了。”等过了古阊城, 再想这么联络, 那只雪鹰就吃不消了, 要花费更多的时间在路上,一月有一次信都是好的。
萧洛兰听到答案,终于放心的睡了过去,明日她要给女儿写信了。
周绪看了会地图,见夫人睡着了,便将她的脚塞回了暖烘烘的被窝里,随后披袍无声下了床,见夫人睡的玉容潮红,酣睡好梦的模样,周绪深深凝视着她。
他说辛苦夫人了不是一句客套话,而是真的觉得夫人跟着他辛苦了,一路颠簸,吃也吃不好,睡也睡不好,但从没有怨言,反而一休息下来就会做些力所能及的事。
只带了冬雪一个女婢,她准备吃食的时候,夫人就会把帐篷里的床铺弄好了,书桌上的笔墨纸砚书籍地图也打理的整整齐齐,和夫人在一起,周绪有种过日子的踏实感。
他看了一会,随后拿着地图出了帐篷。
帐篷十米之外,雷虎雷豹和其他几个周氏部曲在巡逻,周绪让他们各自继续,随后走到了落月河边。
河边下游有不少战马在饮水,有些爱惜马匹的骑兵们半涉在浅水处给自己的战马洗刷,其中有不少的异族人。
铁勒人对待分给他们的战马更是兴奋的来回抚摸,他们平常虽说也能看到马,但普通的马和战马是不一样的,拓跋氏这次让他们共同出发,察察兀是没想到他们会分给他们这么好的马的,就连武器也让他惊了一下。
察察兀站在河边,用粗大的骨节敲击了一下砍刀刀背,铛的一声,多么美妙!如此神兵利器,比他们的那些破铜烂铁好多了!
“这战刀真好。”几个铁勒人聚在一起,巴鲁忍不住说道。
“你说的这不是废话吗?”巴图狠狠的拍了一下弟弟的背,这位铁勒族勇士眼中是藏不住的喜欢,他将腰间的兽皮半袍穿好,半搭在身上,身躯雄壮的像牛犊,摸砍刀的动作却是爱惜又带着贪心。
巴鲁嘿嘿笑了两声。
“这么好的刀,现在是我们的了?”其中一个铁勒人问道,巴图看向他,是去年打猎的第一好手,首领这次把他也带上了。
“你想什么呢!”巴图弯腰用自己的头盔给战马浇水,一匹好的战马可以让他在战场上的生存率更大,更容易活下来,他对待战马和幽州人一模一样,冰冷的水溅到他的脸上,巴图笑容在昏暗的夜色中显得有些可怕:“想要这刀是要拿首级换的。”这刀这战马,每天充实的肉干食物可不是白白给他们的。
安庆夫大声笑道:“这还不简单。”他拍了拍自己的臂膀,隆起的健硕肌肉以及饱足的大肚子,嘿嘿笑了一声:“到时砍了敌人的脑袋就去换呗。”
“首领,是要杀哪个部落的?”
“几个人头换一把战刀?”
聚在一起的铁勒人吵吵嚷嚷的,察察兀让他们安静一些,拓跋族就在一旁看着他们,老首领瓮声道:“到时你们就知道了,把战马洗洗就上来,明天还要赶路。”
拓跋阿木站在阿兄身后,像一个沉默的影子。
拓跋阿骨将视线从铁勒人身上收回来,看向拓跋阿木:“听到他们说的话了吗?”
拓跋阿木点头:“听到了。”
拓跋阿骨拍了拍拓跋阿木的肩膀:“到时杀人你表现的好一点,不要让他们看轻了。”他们指的是谁,拓跋阿骨没有说。
是节度使大人,铁勒人,还是那些幽州骑兵。拓跋阿木握住腰间的弯刀,看向漆黑的夜空,繁星点点,不见月亮。
这次他们带着一千二的精锐骑兵再加上八百的铁勒轻骑,一共两千人,节度使大人赏赐他们的武器越来越好,他们杀的人也越来越多,拓跋阿木几乎快回忆不起他小时候过的生活了。
那时候草原真冷啊,拓跋氏的他们也很穷,贫穷饥饿让他们奄奄一息,像饿狼游荡在草原上,其他部落的人抢了他们的马匹女人,杀了他们的父兄,他们的父亲也就是拓跋族的首领有一天突然带回了食物和武器。
拓跋木到现在还记得族人那天不可置信的欣喜若狂,他们围在一起,破旧的帐篷里挤满了人,雪白的盐被放进了咕咕噜噜冒着热气的肉羹里,香的可以让人吞掉舌头,他们像狗一样吞食着食物,幼小的孩子第一次满足的在母亲怀里睡着,他们不再饥肠辘辘,有了饱腹的食物,有了保暖的衣服,甚至还有了精良的武器。
从此,他们拓跋氏便成了节度使大人放养在草原上的一头狼,其他部落的人唾弃他们,辱骂他们,痛恨他们,同时也畏惧他们,讨好他们。
拓跋阿木上了岸,紧紧握着弯刀,神情坚冷。
他当然会好好表现的,谁也别想再让他们拓跋族过以前那样猪狗不如的日子!
“咳咳。”崔什子披着一件厚实的棉衣和主公一起进了军帐内。
周绪将地图放在案桌上摆开,军帐内还有一个沙盘,里面的地形山壑河流清晰可见,重要城池都做了标记,乌衣郎飞到主人的肩膀上,淡黄的鹰眼来回看着。
周绪拿起盘子让它吃里面的生肉。
崔什子给自己倒了杯热茶,坐在对面。
两人一起看着地图。
下一站就是古阊城了。
古阊位置特殊,里面聚集了大量的塞北胡商,不同部落的草原人,异族人,中原人,人员混杂,因算是通往草原的唯一商路,所以商贸繁华无比。
等过了古阊城,再疾行一月就到了天山北路的回燚地带,据拓跋阿骨上次拜访时传回的消息,浑部落,仆固部落,拔野古部落以及骨仑屋骨部落,思结部落,现如今草原上八大部落,已经有五大部落隐隐以回燚为首,剩下的阿布思以及契密他们维持观望状态。
“事出反常必有妖。”崔什子咳嗽了一声:唯一可以肯定的是,回燚已经背叛了。”
他看了一眼自己的主公。
周绪摸了摸乌衣郎的油光滑亮的羽毛,看向回燚城的位置:“背叛就要有背叛的觉悟。”
“刘仁给我的名单,上面那些借着商贸往来偷偷给回燚送兵器的王家,他们背后肯定有人在支持他们。”
崔什子喝了一口热茶:“王家的豪商一直做的是香料买卖生意,已经在幽州做了将近二十年,他的商队每次经过关卡时,都会主动让关卡人员检查,这些香料东西检查了二十余年从未有过出错,再加上女婿是古阊校尉,后面几年几乎是随便一看就让王家车辆离开,时间果然是麻痹一切的好手。”
纵然后来失职的人被军法处置,但查到兵器流向回燚时,还是让崔什子咳嗽了一下。
拓跋阿骨带着人去查看交涉,结果老国王百般推诿,那一刻,崔什子就知道回燚不再是交好的盟国,他们把曾经的恩情也忘记了。
果不其然,拓跋阿骨一离开,老国王也知道不好,急忙联合其他五部聚集三万骑兵,还有背后肯定有突厥的影子还有王家背后的人……崔什子陷入思考。
“你那好友还在古阊吗?”周绪想起在这件事中立了大功的人。
崔什子点头道:“还在,咳咳,刘仁把王家的马车送给了他,薛四正研究着,他从小就是个浪人,喜爱捣鼓机关术,被公孙家拒收以后就跑到了古阊,偶然看见王家的马车结构有些不对劲,这才写信告知于我,咳咳。”
周绪道:“你坐火盆那边。”
他有时候真担心他的谋士会一命呜呼了。
“我已让刘仁将王家的主事人以及和他有关联的李家,赵家全部控制起来了。”周绪道:“这次多亏了你的那个好友。”
崔什子笑道:“他对什么都不在乎,只喜欢机关术。”
周绪低头看着回燚城,自言自语了一句:“突厥这些年藏在北海当缩头乌龟,怎么就没把他们冻死。”
“不管是三万还是一万,五千,只要是骑兵花费的粮草银钱就不是小数目,更何况还有兵器…”崔什子提醒自家主公:“王家商队背后之人很可能超乎您的预料。”
周绪粗糙的手划过地图,平静道:“我知道。”
“夜色已深,你去休息吧。”
崔什子走出军帐的时候,看见苗疆的那位小娘子正打开水囊,蝎子从水囊里爬出来,随后又爬到了她的身上,和蝎子玩的正开心。
白衣僧人在闭眼拨弄着佛珠,倒真像一位悲天悯人的和尚。
次日,队伍整装待发。
萧洛兰坐在马车里提笔给女儿写信,是日记的形式,记录了她在这里看到的一切,写好以后,将一朵塞北的野花放到了信封,卷成筒状塞进了黄铜管里。
桌上还放着紫红色的小鸟陶哨,萧洛兰看了一会,将它戴回了脖子上。
马车行驶没多久停了下来。
“主母,您要不要去前面看看热闹?”郑鱼心笑问道。
“只是抓了三个斥候。”一个剑客拧着眉道,他们的责任是保护马车里的主母,对郑鱼心怂恿主母离开他们的保护圈去外面有点不高兴。
“我又没问你,关你什么事。”郑鱼心娇怒道。
萧洛兰正想去找拓跋阿木,那只雪鹰认人,一回来就会到拓跋阿木那里,女儿应该也会带信回来。
萧洛兰带上帷帽下了马车。
郑鱼心顿时笑了起来,和主母一起往前走,剑客和尚跟在他们身后。
骑兵看到主母到来,纷纷低头让开一条道路。
萧洛兰还未走近,就听到了周宗主的声音。
“杀了,把他们的脑袋装到盒子里,等到古阊的时候吊在城门上。”
前方沙地上,三个人头滚滚而落。
萧洛兰立刻闭上眼睛,还是看到了一滩血哗啦喷洒在沙地上,她下意识的回想起在苍县的那一幕,周宗主挑开车帘,后面就是提着人头的雷虎他们。
巴图将人头收好,露出一个笑容。
周绪看到夫人过来,脚步停了一下,随后走到她面前:“怎么到前面来了。”
“我来找阿木。”萧洛兰转过身,努力让自己声音自然一些。
周绪招手让拓跋阿木过来,见夫人带着遮住全身的帷帽,周围这么多人在场,也不好安抚她。
“先回马车上吧。”
萧洛兰回到马车,拓跋阿木跪坐在她的前方:“拜见主母。”
“雪鹰它回来了吗?”萧洛兰问道。
“回主母的话,还未回来。”拓跋阿木恭敬的回道。
“那你先下去吧。”萧洛兰等拓跋阿木走后,让冬雪把马车上的门窗关上。
周绪让冬雪也离开。
然后将夫人的帷帽摘下来。
“吓着了?”周绪亲了亲夫人的脸,将人抱在怀里,温声安抚:“别怕,习惯就好了。”
察觉到怀里的人轻轻颤抖着,周绪心里愈发爱怜。
她和他在一起,总要经历这些的,周绪舔了舔夫人眼角的泪珠。
萧洛兰喝了口温水又反吐到铜盂里,面色苍白,周绪稳住她颤抖的手,让她慢慢平静下来。
“夫人真可爱。”
萧洛兰看向周宗主,第一次有种他们是两个世界的人的感觉。
周绪见夫人脸色微白,嘴唇红红的,眼角带泪,又可爱又可怜,真恨不得抱在怀里狠狠疼爱一番才好。
怎么会这么的招惹他喜欢,周绪亲了亲夫人的唇,又好声安抚了一会才离开。
萧洛兰坐在昏暗的马车里,队伍又在前进。
车窗打开。
郑鱼心骑马来到主母窗边,挠了挠头,想道个歉,她也没想到节度使大人那么干净利索啊,虽然她认为砍就砍了,反正也不算什么大事,但主母好像被吓到了,这么一想,郑鱼心有点愧疚。
“主母,你没事吧。”郑鱼心拿出红果子递给窗边的主母:“这果子可甜了,给你吃。”
萧洛兰看着外面笑容灿烂的小姑娘,收下果子:“谢谢。”
“不用说谢谢啊。”郑鱼心又靠近了一点,见主母穿着深紫的襦裙跪坐在软垫上,乌发只用一根发带松松的系在脑后,带着一股说不出的成熟风情,就是脸色有点苍白。
“对不起啊。”郑鱼心小声道歉,担心被其他门客听到,那她的面子就没有了。
“你不用道歉。”萧洛兰怔了一下:“是我自己的问题。”
是她要适应这个时代,而不是时代适应她。
她会适应的。
萧洛兰想着。
郑鱼心望着主母,扭捏道:“主母真的不怪我吗?”
萧洛兰揉了揉小姑娘的头发:“不怪。”她看向郑小姑娘:“其实我觉得你很厉害。”至少比她厉害多了。
郑鱼心眼睛一亮:“真的吗?主母。”
得到主母的肯定点头后,郑鱼心忍不住笑了起来。
中午时候,拓跋阿木带着雪鹰过来,顺便带来了女儿的信,萧洛兰珍惜的望着这封信,看了一遍又一遍,才放下来,再把自己的信装到雪鹰的腿上,她只写些塞北遇到的景色和路上遇到的趣事,顺便让女儿多照顾好自己。
三天后,到达古阊城的时候。
萧洛兰隔着帷帽看向城头上的一根根柱子,上面绑着人,不知道是死是活,三个人头插上去的时候,柱子上被绑着的人发出声音,隔的太远了,萧洛兰并没有听见他们在说什么。
周宗主有事并不会避讳她,萧洛兰也大略知道了上面被绑着的人是谁。
应是王家,赵家商队的人。
而等查的差不多的时候,他们这些人也会死,越往后,死的人越多。
萧洛兰知道这个事实,也做了很多的心理准备。
刘仁站在城门外迎接节度使大人。
周绪带着人入住古阊城的刘家大院,一路上,刘仁都在观察节度使大人的脸色,在他的治理下,古阊居然出现了这么大的问题,那一刻,刘仁是想以死谢罪的,尤其是那些犯错的兵卒被砍头之后,他更是彻底难眠,战战兢兢。
周绪休息一会,安顿好夫人之后便带着刘仁一行人去了古阊的牢狱。
直到晚间才带着淡淡的血腥气和艾草香皂的味道回来。
萧洛兰被他抱住的时候感觉像被一个野兽抱在怀里。
“夫人怎么还没睡,可是在等为夫?”
周绪用额头抵着夫人的额头,笑问道。
萧洛兰其实只是睡不着,她是个喜欢安定的人,可是自从来到这里,她就一直在漂泊,这不是她想要的,但她无从选择。
“嗯。”萧洛兰点了点头。
周绪亲了亲夫人,直将人吻的呼吸不稳,脸颊潮红,心中愈发欢喜,只觉得这些天的陪伴有了效果,夫人逐渐接受了他。
床幔放下来,周绪从未这么的痴迷夫人,仿佛他的心落在了夫人那边,一天看不见就想的慌。
“我心悦夫人。”周绪虔诚的吻着夫人,诉说心中情意。
萧洛兰听到这仿佛告白一般的话,见他说的认真,她并着腿,试探的拒绝道:“那这几天可以不做吗?”
周绪呼吸沉了一下。
萧洛兰紧张的等着周宗主的回答,她对那种事不是很热衷,尤其是婚后,周宗主几乎是每天都履行夫君义务,有时候,萧洛兰是真的怕他。
“夫人不舒服吗?”周绪的声音莫名委屈。
萧洛兰脸热,其实有时候也还好,但是…
“做多了不好。”萧洛兰面红耳赤的说道。
周绪深呼吸一口气,将夫人抱在怀里:“那明天呢?”
萧洛兰:“……”
“后天行不行?”
萧洛兰翻过身,不想和老色胚说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