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蠢货!蠢货!真是蠢如猪狗啊!一群竖子!不堪与谋, 胆量比三岁小儿还不如!”
“一群没卵蛋的猪狗怂货,胜利在即,他们疯了吗, 居然跑了!跑了!”
回燚城内,老国王正在破口大骂, 他的神情激动到了一定地步, 脸色通红, 连眼睛都红了起来, 手指不停颤抖着, 肥胖的身躯在高台上走来走去,脸色扭曲,几欲吐血。
大王子望着暴怒中的父王,小心翼翼的上前:“父王, 可汗们带着部下走了, 我们怎…”么办?
老国王转身, 狠狠一巴掌就抽在了大儿子脸上, 咆哮道:“你还不赶紧带着人去追!”
“骑上最快的马,追上他们,求他们回来。”
苏日拉昆脸颊肌肉抽动着,至今仍然觉得不敢相信,和老国王一个想法,那些可汗们是疯了吗?都已经下雪了, 马上那些幽州铁骑就要支撑不下去了, 他们居然趁着他们醉酒带着部下在夜色里走了。
就好像在戏弄他们一般。
图蜜儿也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 她跟在大兄身后, 想破脑袋也想不明白那些可汗们为什么要这么做。
“外面还在下雪, 他们踪迹肯定早就被昨夜的大雪覆盖了, 父王,我上哪里找他们?”大王子被一个耳光打的眼冒金星,脸颊迅速红肿了起来,他低下头,掩下自己怨毒的目光,语气却是着急无比。
老国王按捺下怒火,还是没忍住狠狠的踹了一下大儿子,将其踹翻在地,没用的东西。
他转过身,手按在城墙上的白石上,话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一般:“苏日拉昆,你说如今怎么办?”
突厥的浮屠骑就剩一千,没有了其他部落的两万骑兵他拿什么和幽州斗,拿他回燚城的兵吗?老国王想起幽州铁骑,并没有信心可以胜过他们。
苏日拉昆看向远方,茫茫的大雪遮盖了一切,但越在白色的地方,黑色反而越显眼,他进入望楼,仔细观察着对面幽州玄甲铁骑的踪迹。
老国王他们也紧随其后。
从望楼观察,前方仍然是衣衫褴褛的俘虏们,他们被驱赶着前进,正被迫朝着回燚城的方向涌来,玄甲铁骑就在他们身后,红底黑字的幽字大纛张扬在风雪中。
估计对面昨夜就趁着天黑开始行动了。
正在下雪,马蹄下的飞雪弥漫,幽州铁骑似乎还是那么多人。
周绪他们知道其他可汗带人走了吗?若他知道,他会怎么做?肯定不会干看着敌人溜走。
苏日拉昆绞尽脑汁的思索着,因为这关系到后面的决策。
“前方斥候还没回来吗?”老国王招来侍卫长询问道,若是周绪已经知道了这事,老国王下了一个狠心,那他就关城门,关他个几个月,他就不信天寒地冻的,周绪还能带着人守在城下。
不过老国王心里还有一丝幻想,比如说周绪走到了三弓床/弩的射杀范围内,若能杀掉周绪,那他就举国同庆。
“回国主的话,还没有回来。”侍卫长说道。
苏日拉昆紧皱着眉头,他总觉得可汗们突然离开和周绪脱不了关系。
就在这时,一队百人的草原骑兵兵荒马乱的从远处逃到了回燚城下,却被铁镵阵拒在了外面。
“开门!”浑部落可汗下马,对着铁镵阵里的浮屠骑大声吼道,他的脸上都是血,手抖个不停,像遭遇了什么可怕的事情。
老国王盯着忽然出现的浑部落可汗他们,先是大喜过望而后就是满腹狐疑,因为这数百个骑兵们个个神色仓皇,仿佛被恶鬼追赶着一般,身上都是血迹,一看就是经历了一场惨败的大战。
苏日拉昆也低头望着他们。
想了一会,和老国王一起下了楼来到了城门口,不过他并没有开门,反而站在城门上方的城墙上,仔细观察着突然回来的浑部落可汗。
“开门啊,周蛮子要追过来了。”浑部落可汗失控的大声吼着,脸上害怕的神色看不出任何虚假,他边喊边回头张望着,像被吓破了胆般。
“你们不是回去了吗?怎么就你一个人回来了,而且周蛮子在追你?他的骑兵看起来可没少。”苏日拉昆缓缓问道,紧紧的盯着浑部落可汗。
“孟城主,我和其他可汗昨夜不告而别实在是事出有因,你放我进去讲,我一定讲给你听,现在你让我进去!”浑部落可汗下马推搡起阻拦着的浮屠骑,大声说道:“我们离开不久之后就遇到了幽州铁骑,还是周蛮子亲自带队,已经和他们打了一仗,现在其他可汗正和周绪他们僵持着,战情紧急,他们让我回来求援!”
苏日拉昆还是不信:“你们那么多骑兵能那么容易就被周蛮子包围住?莫不是在诓骗我们。”
“你说的轻巧。”浑部落可汗手被气的抖个不停,面色苍白如纸,眼神里都是恐惧,发疯一般怒道:“你知不知道周蛮子手里有一支三千人的重甲骑兵,再加上玄甲营的三千精锐铁骑,一共六千人,我们怎么抵挡的住?!”
“孟城主,你现在派人支援,其他可汗的部下还能活大半下来,还请城主速速去救援,莫要耽搁!”浑部落可汗简直急得要疯了。
此话一出,老国王后退了一步,惊骇的看着浑部落可汗。
苏日拉昆让自己冷静下来,对浑部落可汗的话还是半信半疑。
“你说周蛮子带了三千精锐玄甲铁骑,那为何从望楼上看时,幽州铁骑并没有少?”
“肯定是周蛮子的迷惑之计!苏日拉昆,你可千万不要中了他的计,我亲眼看见周蛮子带着幽州玄甲铁骑出现在我面前。”浑部落可汗大声道,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
苏日拉昆看了一眼老国王。
“那你说昨夜为何灌醉我们偷偷离开回燚?”老国王不弄清这个问题不罢休。
“那是因为。”浑部落可汗的嗓子都要冒烟了:“我们以为你暗中和周蛮子勾结在一起,欲取我们项上人头。”
浑部落可汗绝望的坐在地上,一切的一切都如那个魔鬼所言,就连老国王的反应和问话都和那个男人猜的差不多。
浑部落可汗麻木的说出了他们的想法和计划。
从一开始,他们就错了。
老国王听完以后,一口血喷了出来,侍卫长连忙扶住他,老国王让他去看他的三儿子究竟在不在城内,等得知三儿子和三王妃都不在的时候,面色膛紫了一瞬,差点背过气去。
“逆子!孽障!”
大王子听到父王骂三弟,心中微喜。
“快让我们进去!”城墙下的浑部落可汗还在喊着。
老国王想起浑部落可汗的身份,正想开城门的时候,苏日拉昆突然拉住了他。
“我们先等前方斥候回来,查清楚前方的幽州铁骑究竟是不是故作迷阵再说。”
如果浑部落可汗说的是真的,那么此刻暴露在外面的幽州铁骑定然兵力空虚,乃虚张声势也。
老国王皱着眉头:“万一浑部落可汗所说是真实的,现在就是救命时间,时间一久,恐其余可汗们处境不妙呀?”他就差直说他们要没命了,赶快救命要紧,把其他的骑兵们也捞回来。
苏日拉昆却是笑了,低声道:“其他部落可汗可不是我们杀的,去的迟了,也是周蛮子杀死的,我们占据回燚城,还有三弓床/弩这种利器,就算周蛮子有重甲骑兵,可重甲骑兵也抵挡不住冬日的天寒地冻啊,您也说过我们这边占据天时地利,只要守住了,周蛮子他们又没有云梯,肯定攻不上来,等我们放出消息周蛮子杀了其他部落可汗,你说,其他部落的人会不会怒火冲天,团结起来一起对付周蛮子?”
“只要我们把周蛮子拖住,到时复仇的人自然会找他。”
“我们坐山观虎斗,岂不是更好。”
“最后的胜利者还是我们。”
苏日拉昆越想越觉得此计甚妙。
老国王听了,渐渐松开了紧皱的眉头。
听到城墙下的浑部落可汗还在叫嚣着开门让他们进去,他道等斥候回来查明情况再做决定。
浑部落可汗一听到这话,就知道,老国王和苏日拉昆在想什么了,他们在拖,除了战场上的人数隐瞒,浑部落可汗说的都是真话,可现在,哪怕老国王和苏日拉昆觉得还有幸存的人,他们也不会去救了。
他们就想让他们死!他们把他当成了弃子!明明最开始的时候,是老国王先求贤若渴的招揽他们,诱惑他们,利用他们,若不是他,他和其他可汗也绝不会沦落到如今这个地步,一股无法言喻的愤怒让浑部落的可汗浑身发抖。
他听到了,被他带回来的数百个俘虏自然也听到了。
他们坐在铁镵阵的前面,很多人并不是浑部落的,还有一些其他部落的,他们想到自己的可汗,不由痛哭起来,对老国王他们愈发愤恨,可对屠杀他们的周蛮子却只有深深的恐惧,深入骨髓。
尤其是,他们当中还混了一个人。
金犇穿着一身破破烂烂占满血迹的草原骑兵盔甲,蓬头垢面,脸上满是血污,看不清相貌,他坐在浑部落可汗身边,佝偻着腰,低着头,就像是一位真正的草原人。
大雪纷纷扬扬,还未冬至,塞外就已有了几分深冬的酷寒。
等到中午时分,斥候终于回来了。
十个斥候,只回来三人。
老国王放了一个箩筐让斥候上来,立刻询问幽州铁骑的情况。
“回禀城主,幽州玄甲铁骑人数比前两日少了许多,不少战马尾后拖着树枝,走动之间,借着飞雪漫天扰乱视线,造成了多人的假像。”
老国王和苏日拉昆对视了一眼。
下午时分,他们也见到了被幽州铁骑驱赶的俘虏们,他们正在充当肉盾清除雪地里的铁蒺藜。
老国王看了一圈,因了解了对面幽州铁骑的人数,心也不再那么虚了,他终于让大雪落了满身的浑部落可汗和数百人上来了,还是用竹筐一个个吊上来的。
上来以后,浑部落可汗就一直跟着老国王让他派兵去支援远方陷入困境的其余可汗们,可老国王刚有了一个谋划,又怎么会答应他的要求。
苏日拉昆在远处冷冷一笑,上了城墙最高处。
浑部落可汗就一直跟着老国王,他身后的骑兵们就跟着他,老国王望着他们,若不是要浑部落可汗做个见证,证明其他可汗是周蛮子带人杀死的,他其实是不想留他的。
他登上城墙,旁边不远处就是三弓床/弩,以及弩手。
弩手专心致志的计算着幽州铁骑距离,俘虏倒是进入了,但是幽州铁骑还未进入到射杀范围内。
老国王也在计算着,他计算着周绪会什么时候来,有三弓床/弩在,就算是重甲骑兵,他也不惧的,只要紧闭城门,能奈我何?
“孟城主,还请派兵支援其他可汗们。”
耳边浑部落的可汗还在喋喋不休,老国王略嫌不耐的转身,挥手道:“此事不急。”
浑部落可汗站在老国王身前,听着老国王的推辞,眼睛瞪的大大的,脑海里都是周绪曾对他说的。
“一命换一命。”
他要活着,就必须拿另一个人的命来换。
浑部落可汗看着老国王。
“重甲骑兵不好对付,等我和苏日拉昆商量好一个计划,再…”
老国王话还没说完,浑部落可汗就抱住他的腰部让他翻下了城墙,除了浑部落的几十个族人护在可汗身边,其他部落的人全部都逃跑了,城墙上乱作一团。
只要是在城墙巡逻的侍卫们都看到了城主下坠的那一幕。
随后地面就传来了一声闷响,像是什么东西被炸开了一般。
侍卫长惊呆了,城墙上所有人都愣了一下,看向浑部落可汗,发现他的脸上居然有种扭曲的笑容。
城主从最高处的城墙上掉下来了,大王子还没反应过来,不敢相信一直压着他的父亲就这么死了。
“快!快!开城门!”底下有士兵疯狂喊道:“国主在城外。”
苏日拉昆心里有了不好的预感,连忙跑了下去:“不能开城门。”
城门大开。
回燚城的士兵们望着城主的尸体,六神无主,一半人跪在地上,一半人想通知大王子,就在这时,金犇突然发难,想也不想的朝着大王子扑了过去,匕首抵着他的后背心口处,大王子被吓得一哆嗦,只感觉匕首又深了一些,他连忙求饶。
金犇在他耳边说了一句,而后匕首又深了几分。
大王子连忙喊道:“来人,来人,快来人。”王宫侍卫纷沓而来,包围了作案的浑部落可汗,听到大王子的话,纷纷看向弩手们。
“给我抓住他们!”大王子惊声命令道:“他们也是谋害国主的凶手。”
“快点抓住他们!”
国主一死,当家做主的自然是大王子,数百王宫侍卫们蜂拥而上。
大王子察觉到后心处的匕首还在继续推进,吓得嗓子都尖了:“快来人啊,杀了那些弩手!”
地面传来雷鸣轰隆声,整齐一致的重甲骑兵们向着大敞的城门冲击,前方的俘虏们被当成了肉盾挂在了铁镵阵上,随着重骑冲锋,城门口很快变成了一边倒的厮杀战场。
“关城门!”苏日拉昆的声音淹没在了恐惧声中,他急急后退,亲眼看见一名浮屠骑被一个个巨大的两刃长刀斩下马来,重甲骑兵冲锋的速度太快了,快的出乎苏日拉昆的预料。
为什么弩手还不放箭?
苏日拉昆眼睛瞪大,看到了幽州节度使。
只见他一/枪挑起地上的回燚老国王的宝石腰带,像在挑着一件华美又丑陋的死物,在一片死寂中进了城门。
他的身后,无数精锐铁骑向着街道两侧奔涌而来,很快控制住了所有的制高点和出入口,遇到反抗者,格杀勿论!
苏日拉昆也被一名拓跋族的抓住了。
他浑浑噩噩的跪在莲花白玉台上,被反捆住了双手,图蜜儿也是如此。
在他的前面是弩手,六十人的弩手也被反捆在了地上。
而回燚城的大王子对坐在王座上的幽州节度使谄媚的笑着。
周绪打量了一下这富丽堂皇的宫殿。
而后看向弩手们。
“推出去斩了。”
大王子膝盖一软,扑通一声跪在地上,等发现是弩手时,才软着腿站起来。
等察觉到冰冷的视线落在他的身上时,大王子还是跪了下去,恐惧让他涕泗横流,泣不成声。
“节度使大人,我还有用,请不要杀我,我是回燚大王子,以后我一定岁岁称臣纳贡,唯大人您马首是瞻。”
“不用了,我已经有人选了。”周绪让拓跋阿骨把大殿内的窗户都打开,吹散里面难闻的香粉味。
阿日朗走到大殿内,一眼就看到了他死去的父王和不断求饶的大哥,听到节度使大人的话,他愣了一下。
大王子被人拖下去的时候还在咒骂他,对着节度使大人求饶。
阿日朗神色黯然的离开了这里。
李勋看了一眼老国王:“大人,回燚上任城主怎么处置?”
“点了天灯罢。”原本周绪打算挂城墙的,可是一看老国王身形这么肥,挂城墙倒是可惜了。
周绪看着地上的突厥人,是突厥可汗的大儿子,还有他的女儿,也是老国王的左妃。
“他们留作京观。”
周绪道。
“唯!”众人低头拜道。
等殿内众人离去的时候,周绪走出殿外,外面还在下雪。
寒风吹面。
周绪忽的一笑。
他想夫人了,极想极想。
想到就做,周绪和李勋,周宣,拓跋阿骨他们交待了几句,就骑马出城了。
第92章
十月初七。
萧洛兰一早起来就看到天空竟然还在下雪, 昨天已经不下了,今天又继续了,等到了傍晚时分, 风雪才小了些,此时营地里已经是银装素裹, 到处都是白茫茫的一片, 远处天际透着深色蓝紫夹杂着橘红, 另一边的天空已经悄然出现了星子。
冬日天黑的早, 前两天因为下雪黑的更快, 想必今天也是一样。
这里的雪不像萧洛兰曾经见过的南方细雪,一下就是铺天盖地的纷纷扬扬,离得远了,连看人影都带着打晃的虚影, 而且因为天气寒冷的原因, 雪落下之后也不会消散, 反而会一层又一层的叠加在一起, 一脚踩上去,咯吱作响。
很难想象这里居然还没到冬天,甚至连立冬还没到,再过七天才是立冬。
这么冷的天,这仗究竟要怎么打?
萧洛兰呵了一口气,一出口立刻化成了白雾, 她自觉不是怕冷的人, 但是这里实在太冷了, 冷的有点超乎她的想象, 也不知晴雪在阆歌适不适应的了这里的寒冷气候, 她和女儿都是正宗的南方人, 就连女儿大学也都选在了隔壁省份,萧洛兰想了一会,将以前的事放在了心底。
冬雪端着托盘走进来,瞧见主母站在帐篷外面看天时,想了想快走几步,掀开暖帘,将飧食放在案桌上,小声道:“娘子,晚上我骑马去前线看看战况如何?估计明后天就能回来。”
萧洛兰听了一惊,连忙摇头:“这怎么行,太危险了,我们在这等着便是。”
“我们就在这等着。”担心冬雪会做出格的事,萧洛兰又说了一遍,外面天寒地冻的,说不准还有野狼出没,而且前线估计在打仗,萧洛兰想想就能想到很多意外情况,万一雪大结冰马匹滑倒怎么办,遇到野兽怎么办,被敌人发现怎么办?
“那听您的。”冬雪只是想解主母忧虑,见主母坚决反对便不再坚持,她跪坐在地毯上,将飧食一一摆好,不过就三四样,一碗粥,还有一小碟烤兔后腿肉,一小碟蜜果脯,兔子是昨天郑鱼心打猎获来的,主母先是分了一半给她们,而后又没有吃完,天气寒冷食物也不会坏掉,热热也能吃,以及一小块被烤的酥脆的烧饼。
冬日蔬菜本就紧缺,在战场时更是如此了,不过郑鱼心总是能找到一些野物浆果送给主母,虽然每次都是分食了,但冬雪对从苗疆之地来的郑鱼心印象还是好了几分,两人之间气氛和平了许多。
“你吃了吗?”萧洛兰问道。
“回娘子的话,已经吃过了。”冬雪笑道,她和军营其他人吃的一样,军营里的大多数人都是弄雪水煮干饼糊糊,锅里的肉干也比以前少了些,比起刚进草原的时候是要艰苦不少,不过也还能忍受,毕竟是冬天。
而且主母吃的也很简单,兔肉是郑鱼心特意给主母的,若是平常,也就是从阆歌带来的几种腌菜,腌鱼熏肉早就煮成一大锅淡咸的肉羹给下面受伤的人补身体了,先前受伤最重的拓跋骑兵已经能下地了。
萧洛兰用完飧食,天色就黑了。
她洗漱完毕后,就进入帐篷内休息。
郑小姑娘拿着一本游记看的认真,她穿着一套灰色的裘衣皮靴,一张脸陷在了毛毛里,坐在炭盆处烤着火,时不时的搓手取热。
“喝点热水吧。”萧洛兰见她也这么怕冷,倒了一杯热水给她,顺便坐在了她的对面。
郑鱼心捏了捏耳朵,她还是第一次随军出征,往年都是窝在自己买的阆歌小院的火坑上猫冬,没想到,塞外还真冷,比阆歌还冷,她都没劲活动了。
她接过主母的热茶:“谢谢主母。”
萧洛兰披着鹤氅烤着火,她刚刚出去看了一眼,发现冬雪好好的呆在自己帐篷里没有出去才放心的回来,不过,外面却是又开始下雪了。
“主母,您在担心前线战况吗?”郑鱼心一下就猜到了主母的心事,她问了一句。
萧洛兰点点头,嗯了一声,她的确很担心。
郑鱼心笑道:“别担心啦,前面可有崔军师和主公他们呢。”
“说不定仗都打完了。”郑鱼心随意的做了一个猜测。
萧洛兰发现军营里的人对周宗主都抱着一种莫名的强烈的信任,在她看来,这种作战条件已经很苛刻了,也许是她真的不懂打仗,萧洛兰心里叹了口气。
郑鱼心并没有在主母帐篷里呆很久,她贪恋温暖多坐了一会就离开了。
萧洛兰解下鹤氅,先是写了今天的日记,而后将头上的簪子拔下,吹灭了油灯,随后摸黑上了床榻。
风雪拍打暖帘,屋内暖气淡淡,外面是寒风呼啸声。
萧洛兰睡的不太安稳,直到下半夜才勉强睡着,忽然感觉到一股陌生的凉气和血腥气窜进了屋内,她猛地睁开眼睛,发现烛火不知何时又亮了起来,而周宗主就这么悄无声息的坐在床沿上看她。
萧洛兰支起身体,眼眸惊疑不定又带着明显的震惊,感觉有点像在做梦,这么快就回来了,仗打完了吗?他们是不是赢了?
明明有很多话想问,可看到眼前的周宗主却又愣住了,这样的周宗主和她以往所见的判若两人。
胡子拉碴不说,发冠上都是薄雪,一缕缕的发丝好似打结了一般缠在了一起,脸色略疲倦,唇上干裂,眼底青黑,眸内隐有血丝,身上玄色盔甲有数个凹陷破裂处,唯有一双眼睛仍然亮的惊人,浓郁的血腥味扑面而来。
萧洛兰一时间竟有些不敢确定这人是不是周宗主。
仅仅数日不见,觉得有些陌生。
萧洛兰闻着那血腥味,蹙眉担忧道:“你受伤了?”
周绪到了军营本来想洗个澡再去见夫人的,可是走到帐篷前就走不动了,还是没忍住进了帐篷,烛火点燃之后,周绪望着数日不见的夫人,心里刻意压抑的思念犹如山洪爆发,让他只顾着痴痴凝望夫人的睡颜。
见夫人被他打扰醒了,素衣墨发,一双星眸微微睁大,似是看见他不可置信,周绪心里又翻腾起了万般柔情,他听冬雪说过了,夫人自他走后就没有睡好,因担忧战情经常深夜披衣出来看着天时,尤其是下雪之时,脸上愁绪淡淡,就没有展颜的时候。
听到夫人关心的话,周绪笑了起来:“没有,身上是敌人的血。”
他握住夫人的手,坐近了一点。
萧洛兰自从遇到周宗主,他掌心的温度一直是灼热干燥的,猛地一接触到他冰冷的手,不禁怀疑自己是不是在做梦,她看了一眼地上的影子,是真的。
她原以为这人应该在前线打仗才对。
“你的仗打完了吗?”萧洛兰忍不住问道。
周绪笑容越发大了:“打完了,一结束我就来找夫人了,夫人可开心?”
萧洛兰听到仗打完了,心里的石头终于落了地:“开心的。”
周绪想亲亲夫人,可自己现在满身血污,还是将这个想法作罢了。
“周…”萧洛兰见这人风尘仆仆的模样,将被褥里的汤婆子放到周宗主的手里让他暖暖:“周郎。”她有些不习惯的喊出这个称呼。
周绪听到夫人口中的周郎二字,瞬间再多的疲惫也一扫而空:“什么事?”
“你真的没受伤吗?”
周绪以为夫人关心自己,喜滋滋道:“没有。”
萧洛兰望着周宗主,也顾不得他满身的血腥味,伸手抹了一下他额角处的血迹,紧张道:“可你头上流血了。”
周绪抹了一把头发,一手掌的红褐色血迹和雪水,他顺手擦在了自己的甲胄上:“屋里有点热,是其他人的血。”
他习惯性的安慰夫人:“莫怕。”
萧洛兰看着自己指尖深红褐接近黑色的血迹,又抬眸望着周宗主打结成一缕缕的头发,抿了抿唇:“要不要我帮你洗头?”
周绪愣了一下,随后就是大喜过望,恨不得抱住夫人亲香个够:“那就麻烦夫人了。”
半小时后。
萧洛兰坐在简易的木凳上给周宗主洗头,温暖的帐篷内,她舀起热水将周宗主的头发都冲了一遍,铜盆里的水瞬间就变成了浓郁的血红色,一连换了三铜盆才勉强得到可以见影的水。
周宗主听到她要给他洗头,在洗漱又洗澡完毕后,换了一身干净的长袍就坐在了萧洛兰的对面,他弯着腰低着头,黑色的墨玉冠放在了一旁,连带着从不离身的错金乌鞭和一柄长刀。
萧洛兰用艾草皂角给周宗主洗头发,淡淡的艾草香气冲淡了血腥味,其实周宗主脱去甲胄洗了个澡后,一直萦绕的血腥味就少了很多。
等洗完以后,萧洛兰用干净柔软的布给他擦了擦头发,绞干水分,等半干以后才放开。
周绪直起身,望着夫人,心里一片宁静,像找到了自己的家。
“还是有点潮。”萧洛兰心想若是有吹风机就好了:“床上有汤婆子和手炉,我给你再熏干一下。”
两人上床以后,萧洛兰跪坐在床上,周绪躺睡在夫人的腿上,见夫人认真的将他的头发分散在手炉汤婆子上,时不时的摸摸头发干了没有,忽然笑了起来。
萧洛兰望着周宗主,不明白他为什么发笑。
“我记得晴雪有一次就是这样枕睡于夫人腿上。”周绪笑望着夫人,一只手抚摸着她的脸,感受到了羊脂玉般的细腻温暖,他微微叹息,有种得到了稀世珍宝的满足感:“那时我就在想,如若有一天,我也能枕睡在夫人腿上就好了。”
萧洛兰被他说的脸红:“你快睡吧。”见周宗主发丝还有点潮,便多理了理,
周绪翻了个半身,揽住夫人的细腰,头埋在她的纤柔腹部,闻到了她身上馥郁幽香,从前夜天刚黑就出发杀敌一直到昨天下午进入回燚城,而后疾驰一天一夜,相当于两天两夜不眠不休的他慢慢闭上了眼睛。
整个人放松的沉浸在夫人的香气里。
醒掌天下权,醉卧夫人膝,这才是他想要的。
等萧洛兰把周宗主的头发全部弄干的时候,她低头一看,发现周宗主已经睡着了。
萧洛兰望着周宗主,发现他发鬓处的银丝又多了几根。
她调整了一下姿势,这次周宗主睡得真的很沉,就是手还一直揽着她的腰,占有欲倒是还没变。
萧洛兰轻轻的打了个哈欠,也慢慢的闭上了眼睛。
两人呼吸融合在一起,密不可分。
第93章
萧洛兰睡了一个这么多天以来最踏实安稳的一个觉。
像是沉浸在一个美梦里。
直到被热醒了过来, 身边好似有一个暖炉朝她这边输送着热意,在寒冷的夜里自然是温暖舒适的,但时间久了, 就显得有点热了。
她迷蒙的睁开眼睛,过了一会转过头, 看到了周宗主, 这才慢慢回忆起了睡前的事, 原来不是梦啊, 真的打赢了。
萧洛兰抿了抿唇, 没忍住露出了一个笑容。
打赢了就好。
“一醒来就这么开心?”周绪醒来有一会了,他侧着身,左手支着头,右手抚摸着夫人的脸, 嗓音微微沙哑, 带着笑意。
夫人一醒就带着笑容, 让他感觉浑身酥麻麻的, 心里软的不成样子。
“打赢仗当然高兴了,难道你不高兴。”萧洛兰将被子拉下一点,被窝里的热气太足了,周宗主又贴她贴的紧,她觉得有点热,想透透气。
周绪揽着夫人的腰, 把她往前带了带, 两人之间靠的很近, 轻声道:“夫人高兴我就高兴。”
萧洛兰顿时面红耳赤。
周绪望着夫人酡红艳态, 因刚睡醒还添了一丝慵懒风情, 素白的衣领微敞, 只露出一截白玉似的修长脖颈以及往下的深深阴影。
周绪喉结动了动:“有点瘦了。”他亲了亲夫人薄红的耳尖。
萧洛兰脸更红了:“别瞎说。”周宗主刚刚的目光放在哪里她一清二楚,指的是哪不言而喻。
“我说的是真的,等到回燚让李繁给夫人多补补。”周绪说道,呼吸加重,他就在夫人耳边,满意的看到夫人的脖颈也添了一层绯色,当真是极为容易羞怯。
周绪闷笑了几声。
萧洛兰拢了拢衣襟,不赞成道:“你别什么事都找人家李大夫?”这种事他也好意思和别人说,萧洛兰都替他羞臊的慌。
周绪贴的更紧了,将夫人整个人搂在怀里,爱不释手,疼若心肝,也不忘给自己脸上贴金:“她是夫人的医师,为夫人调理身体本就是她份内的事,况且夫人随我出征,路途遥远艰辛又为我时时刻刻担忧着,身体清瘦了几分自然要补补的。”
周绪已经认定夫人心里肯定是极关心他的,就是夫人生性害羞不肯说而已。
大雪深夜,披衣而起看天时,就是夫人关心他的铁证。
萧洛兰听着周宗主肉麻的话,知道自己说不过他,这人无赖起来,无理也要扯三分,更别提现在占据着大理大义的,见周宗主一个劲的说她瘦了,忍不住低头看了一眼,发现和以前没什么不同,这人究竟从哪看出来的。
周绪见夫人一副认真又不解的模样,愈发口干舌燥,真恨不得往死里疼她,便低声告诉她:“夫人睡觉时,我看了一遍。”
其实只是腰细了些,但越衬得艳色无边。
萧洛兰脸通红,明明两人的年纪都可以称得上是老夫老妻了,也都不是年轻人了,可是周宗主却好像比一些年轻人还要火力旺盛,每每弄得她招架不住。
“夫人真好看。”周绪从不吝啬自己对夫人的赞美,只要独处时,不夸上夫人两句他就难受,在他心里,自家夫人就是最好的,哪哪都好,长在他心尖上了。
“那也不用告诉李大夫这事。”萧洛兰还是觉得周宗主的做法不是很好。
“好,好,夫人既不想那就算了。”周绪想到另一个点子,满口应允,笑道。
萧洛兰正诧异这人怎么这么好说话时,就感觉腰身一紧,源源不断的热度熏的她脸红。
周绪抚着夫人,如云墨发散开,微微一笑。
烛火晃动了一下,周绪不知天地为何物,他望着夫人,高高在上的夫人,见她脸颊潮红,紧紧咬住嘴唇,可是眼睛里的泪受到莫大刺激般如珍珠滴落,砸在了他的心上。
事后。
萧洛兰坐在床上,轻轻的嘶了口气,发丝潮湿的落在耳侧,她的脸颊还有没褪下去的热意,对周宗主转了个身,背对着他。
周绪嘿嘿笑着又凑到了夫人跟前,盘腿坐在夫人对面,将狐裘也披在夫人身上给她保暖。
“我给夫人上药。”
萧洛兰现在一点也不相信周宗主的话了:“我自己来。”见周宗主一点也不避讳,反而下不去手了,她实在没有周宗主那般的厚脸皮,可以被人盯着上药也能坦然自若。
周绪笑着将积雪膏拿过来,颇有些自得:“不用李大夫的补法,我也能亲手把夫人养好。”
萧洛兰听着周宗主一语双关的话,在心里道了一句老不羞。
积雪膏淡淡的凉意很好的冲散了周宗主手上粗糙厚茧留下的痕迹,萧洛兰穿好衣服,柔软的布料轻贴上去时,带着一点奇怪的酥涨。
萧洛兰察觉到这一点,有点不知所措,只得又瞪了一眼罪魁祸首。
周绪不明所以,笑着凑到夫人面前:“怎么了?”夫人身娇的很,白玉无瑕,周绪就很注重力道,唯恐真正伤了夫人,一直都是小心再小心,应该没伤着吧。
周绪不放心的又问了一遍。
“没什么。”萧洛兰哪里好意思讲,便随便搪塞了过去,她看了眼暖帘处,已经有阳光洒进来了,阳光炙热透亮,外面应是一个大晴天。
不过帐篷里现在乱糟糟的,昨晚洗头的铜盆,水桶,都放在了屏风那。
周绪穿好长袍,知道夫人爱干净整洁,用炉子上的温水简单清理了一下,自己也觉得帐篷里乱了些:“我让人进来打扫一下。”
萧洛兰也披衣起身。
冬雪撩开暖帘笑意吟吟的走进来,她手脚麻利的将多余的东西拎了出去,等进来时,就发现主公,主母两人差不多已经洗漱好了。
两位主人都不是需要贴身伺候的人,所以冬雪有时候觉得自己这个贴身女婢做的好没用武之地。
“夫人饿了没有?”周绪看了眼外面,时辰约莫是中午了。
萧洛兰坐在铜镜前面,身后就是周宗主,她也看到了外面的大晴天,时间已经不早了。
“还好。”
冬雪笑着道:“主公,我早已为娘子准备了吃食,可要现在端来?”她看向主母。
周绪却道:“别急,我昨夜过来的时候发现军营附近有条河,等下我抓些鱼上来煮些鱼汤,再弄几串烤鱼吃。”
“夫人可想吃?”周绪笑望着颊如春花,星眸潋滟的夫人。
萧洛兰想了想,说道:“两样都行。”
冬雪退出暖帘,就见主公为主母画眉点唇。
军营内。
所有人的精神都很亢奋,尤其是得知回燚叛兵已经被剿灭,他们的人入主了回燚的施老将军更是兴奋的一大早就转了几圈,他摸着雪白的胡须,笑声洪亮,若是年轻时,他定是要跟着节度使大人上战场的,现在年纪大了,只能留守后方了。
有点遗憾呐,施老将军喝了口酒,憋了几个月的酒虫今天终于可以稍微解放一次了。
从远处飘来幽州儿郎们哼唱的小调,施老将军又喝了一大口。
“大雁南飞青草黄。”
“胡尘漫天新妇啼。”
“青草来年生又生。”
“谁家儿郎不复归。”
……
虽是哼唱着离歌,但玄甲营每个骑卒的脸上都洋溢着笑容,战争的胜利给每个人都带来了欢乐,一扫前几天大雪时的担忧阴霾。
萧洛兰也听到了将士们的声音。
周绪从夫人的妆奁里挑选了一下,嘴里也哼唱了一句。
“十斛珍珠万斗金。”
“皆赐狗彘宦。”萧洛兰时不时的听军营里的骑卒们哼唱,耳熏目染之下,自己也学会了,见外面多人哼唱,自己情绪也被带了起来,便跟了一句。
周绪挑选的手一顿,望着夫人,眼眸里都是笑意:“夫人唱的真好听。”
他最后选了一个镶金绿宝石的手镯给夫人带上。
“夫人有喜欢的珠宝颜色吗?”周绪说道:“回燚城里有不少金银珠宝,到时夫人先挑选。”
萧洛兰知道周宗主他们攻下了回燚,但一直不知道怎么攻的,心里有点好奇,先回答了他刚才的话:“我没有特别喜欢的。”
周绪摸着胡茬,下了决断:“那就什么颜色都装一箱吧。”
萧洛兰听到周宗主这么豪放大方,有点迟疑:“这样是不是不好。”她也没干什么,打仗都是别人在流血,就送了她这么多。
周绪笑道:“有什么不好的,整个回燚城是我的,也是夫人的,不过区区珠宝而已,夫人若有看的上的是他们的福气。”
“若是没有喜欢的,回去可以送给晴雪。”周绪亲了亲夫人的手:“我们把晴雪一个人丢在阆歌,恐怕她心里不高兴呢,正好哄哄她。”
萧洛兰听到女儿的名字,再想想她喜欢热闹的性格,便点头同意了。
“周郎。”萧洛兰在心中酝酿好了前两个字,但说出来还是觉得脸热。
周绪立刻看向夫人,笑道:“什么事?”
“前几天下大雪,你们究竟怎么打的?”萧洛兰问出自己的疑惑,她好奇很长时间了。
“夫人想知道啊?”周绪笑的有点痞。
萧洛兰见他这样,后悔问了,闭上嘴巴。
“想知道的话亲我一口,全部告诉夫人。”周绪弯腰在夫人耳边笑道。
萧洛兰眨了一下眼睛,犹豫了一下,好像也不是不可以,这在她可以接受的范围内,她侧头轻轻的亲了一下。
周绪摸着被夫人吻过的地方,嘿嘿笑着不说话,随后才将战事经过讲了一遍。
“三王子找你们,你们故意让都达古拉看到,再故意让他回去通风报信,随后再偷偷跟着他。”萧洛兰听着跌宕起伏的战情,理了理经过。
“要不然都达古拉运气怎么那么好被其他部落的人发现了,都是设计好的,人也是我们特意引过来的。”周绪抱着夫人,亲了亲夫人的脖子。
萧洛兰听着周宗主轻描淡写的战事经过,只觉得步步都很惊险。
“崔军师好厉害。”萧洛兰由衷感叹。
等听完了之后,萧洛兰发现周宗主目光灼灼的看着她,就是不让她起身。
唇上忽然被亲了一口。
萧洛兰望着周宗主。
周绪就只盯着夫人看。
萧洛兰回忆了一下,似乎就从自己夸奖了一下崔军师以后,周宗主话就少了。
她试探着也夸了一句:“你也很厉害。”
周绪深吻着夫人,声音略模糊却带着狂傲的自负。
“您的夫君天下第一。”
萧洛兰听着周宗主自卖自夸的话,忍不住笑出了声,这人醋劲怎么这么大。
第94章
马车轱辘压在积雪时发出了微沙沙的紧实声, 而后在雪地里留下清晰的两道距离颇宽的车辙印,四匹北地良驹拉着一辆黑色马车在缓缓前进,占风铎发出清脆的铃音。
因前两天下了雪, 草原上的一切都被积雪覆盖,河流结了一层薄薄的冰, 远处山峰在阳光下闪耀着金色的光芒。
这支原计划留守后方的千余人玄甲铁骑改变了往常的沉默, 像是被注入了鲜活的生命力, 将幽字军旗招展在高空之上, 似乎在向这片天空昭示, 我们来了!
虽是塞外初雪,但也未到真正千里结冰的大寒时节,本就是北地人士的幽州铁骑们对这种寒冷已经习以为常了,尤其是他们还在行军途中, 身上所穿甲胄内部俱缝了一层薄薄的绒毛, 活动几下就能轻松驱除寒意。
大将军带着胜利回来了, 军中士气大振, 许多人都已经在暗自计算几天后可以到回燚了,等待他们的将是肉羹暖汤,更重要的是安全的地势,有了回燚这座易守难攻的城,他们才算是真正的安全。
而军中有官位的则会晋升的晋升,底下的骑卒也能获得赏赐, 除了军饷外还可以得到多余的银钱, 节度使大人对跟着他作战的一众麾下将士, 从不吝啬。
忽的一声鹰唳在高空中响起。
乌衣郎从高空中俯冲而下, 最后落在了主人肩膀上。
周绪摸了摸它。
萧洛兰坐在马车里, 窗牗打开一半, 她也看到了许久未见的乌衣郎,发现乌衣郎比以前还健壮了些,看来在草原上的这些时日,它过的很好。
周绪哼着歌,心情愉悦的靠近了马车:“夫人,可要出来赏会雪?”
萧洛兰把窗户全部打开,今天是个大晴天,难得的没有风,一切都安安静静的,她摇了摇头:“不去。”
周绪不死心,往马车那边又靠近了一点:“今日无风无雪,正是赏雪的好时机,夫人就权当出来散散心。”
萧洛兰想起周宗主执拗的性格,觉得不称他意,这一路上估计都不得清净。
“那我另外骑一马。”萧洛兰说道。
周绪觉得自己好冤枉,他真的只是想邀请夫人看雪,只得选了一匹好马给夫人,亲自来到马车前准备搀扶夫人。
萧洛兰撩开了车帘,放下手里的手炉,还是觉得有点冷,便披了褐色的鹤氅。
萧洛兰将手放在周宗主的手上下了马车。
周绪顺手就把夫人的裙摆稍微提了一下,以免裙摆染上雪水,等夫人上马时才放下来。
两人各骑一马,萧洛兰拿着缰绳,许久不骑的她有点生疏,周绪见此,便和夫人并骑,将她手里的缰绳拿过来,熟练又自然的带着夫人的马。
萧洛兰看到这一幕,没有说话,她抬头望着白茫茫的雪地,天高地阔,有种寂寥之感。
不过这种伤感待看见郑鱼心小姑娘时就散了,萧洛兰望着远处的郑鱼心和何进师傅笑出了声。
周绪顺着夫人的视线看去,是他的两个门客,郑小姑娘坐在一块木板上,木板前端穿有两根粗绳,绳子被何进在前方拉着,像是在当车夫似的。
“喂,和尚,没吃饱饭啊,再加把劲好不好?”郑鱼心坐在木板上,声音娇脆,语气理所当然,腰上挂着两只水囊。
萧洛兰这下相信郑鱼心是寨主家备受宠爱的女儿了。
何进倒是一如既往的好脾气,不吭声的拉着木板。
他拉一步,郑鱼心就敲一下手里的木鱼,摇头晃脑的念一段经文。
“夫人可是想玩?”周绪看着夫人。
萧洛兰唇角笑意还没散:“我看着他们玩就好。”
周绪也看了一会。
等到上坡时,郑鱼心欢呼着驾驶木板缓冲了下去,随后摔了个跟头,她气呼呼的追上何进,怪他没有把绳子拽住。
萧洛兰发现自己又远离大部队了,不过这次他们跟在军队后面,前方马蹄阵阵,很快就只能看见一道黑线了。
“你还真弄了?”萧洛兰有点惊讶。
周绪将绳子挂在鞍环上,让马拉着木板。
萧洛兰下了马,望着眼前一大块十分平整的木板。
“夫人请坐。”周绪笑道,等夫人坐好以后,自己就坐在夫人身边,四周毫无遮挡,视野开阔,马儿又走的不快,木板慢悠悠的在被夯实过的雪地上滑行着。
周绪随手就捏了一个雪球。
萧洛兰捏了一个稍微大点的。
“夫人可是想玩打雪仗?”周绪瞧见夫人的指尖被冻的微红,鼻尖嘴唇也红红的,忍不住亲了亲夫人的嘴唇,比花还软。
“堆雪人用的。”萧洛兰可不想在这打雪仗,衣服湿了,万一受凉生病就不好了,她拿过周宗主手里的那一个,将稍微小的雪球按在自己的雪球上面,形成一个球身,周绪扯了一根杂草折断,点缀好了雪人的眼睛和嘴巴。
萧洛兰望着手里丑丑的雪人,有点不忍直视。
她把它放在了一旁。
周绪却是来了兴致,一连捏了三个,最后四个丑丑的雪人排成一排,整齐一列的在萧洛兰面前。
“像不像我们一家四口。”周绪喜滋滋的。
萧洛兰看着四个丑雪人,看的久了,居然好像也萌了一点,丑萌丑萌的。
她点了点头:“像的。”这毕竟是周宗主的一番心意,还是说些好话吧。
周绪更开心了,握住夫人的手,发现有点冷,又见她连耳尖都冻红了,嘴唇红艳艳的,每一次呵气都带着白雾。
“很冷吗?”周绪将夫人抱在怀里,用脸捂着夫人的耳朵,叹了口气,有点后悔让夫人下马车了。
“还好,你怎么了?”萧洛兰眨了一下眼睛。
“就感觉有愧夫人,夫人跟着我吃苦了。”周绪说出自己的心里话。
萧洛兰转头看他,发现他好像是在说真的,只不过这话已经是老生常谈了,周宗主已经说过好几遍了,今天怎么又说上了。
“其实我感觉还好。”萧洛兰如实说道:“如果你下次让我和晴雪在一起更好,不过不能是在战场上,嗯,明年我们和晴雪去清河就很不错。”
周绪笑了,贴了贴夫人的脸:“等回去后,晴雪肯定会每天找你,到那时估计夫人就顾不上我了。”
提到晴雪,萧洛兰不免有些思念:“也不知晴雪在阆歌过的怎么样了。”
“临走前,我特意让慎之好好照顾晴雪,夫人尽管放心。”周绪道,随后吹了一声口哨,马儿停了下来:“天气寒冷,夫人还是回马车吧。”
他可舍不得夫人受冻。
萧洛兰回到马车,冬雪立刻将手炉递给了主母。
萧洛兰握着暖融融的手炉靠在马车上的矮榻上,车内还有一个炭盆,车内温度比起外面十分温暖,马车平缓的行驶着,萧洛兰昏昏欲睡,不知何时又睡了一觉,等她醒来,看见了半开窗处的四个丑萌雪人,一个挨着一个。
萧洛兰看了一会,抿了抿唇角,略有笑意。
傍晚时分,趁着军队停了下来,周宗主和施老将军在一起商议事情,萧洛兰穿好衣服,让冬雪将她上午骑的马牵过来,自己练习了几遍,骑马是她在古代学的一个技能,萧洛兰到今天才发现已经有些生疏了,连忙抓紧练起来。
等周绪从军帐出来的时候,就看见夫人在骑马,只是小范围的骑。
周绪看了一会,等天色要暗的时候,喊夫人用飧食。
两人吃完洗漱以后,就是休息时间。
萧洛兰因下午睡了一觉,不是很困,就倚靠在床头看书,周绪望着夫人,心痒痒的,他轻咳了一声。
萧洛兰抬眸望了他一眼。
“夫人在看书啊。”周绪看了一眼夫人拿的书,是萧公的小溪梦谈,装模作样的问道。
萧洛兰嗯了一声:“你要不要一起看。”
周绪二话不说就把夫人抱在了怀里,让夫人靠在他的胸膛上看书,自己则把玩着夫人的手,眼睛偶尔才会瞄上那么一眼。
萧洛兰被暖暖的温度包围着,只在要翻页的时候将手从周宗主的手里抽出来。
一本看完,便想着再看一本。
周绪选了一本给夫人。
萧洛兰看见黑色的封面,有点奇怪,这书自己怎么没见过,她翻开一页,看了几十行后,唰的一下合上了书页。
周绪翻开一页:“夫人怎么不看了?”
萧洛兰见周宗主一副完全不知情的模样,还有脸问她,瞪了他一眼:“你自己看吧。”
“我不看。”
周绪翻开书,揽着夫人的腰,轻声念道。
“…将军却见寺庙里通火通明,大金佛像下的蒲团上跪着一名妇人香客,夜黑风高,妇人独自哭诉,道是夫君病逝,自己还有一双年幼儿女,族内众人虎视眈眈欲夺诺大家产,他们孤儿寡母该如何是好?”
“请佛祖指个明路。”
萧洛兰怀疑这书就是周宗主自己写的!她明显感觉到某人兴奋了起来。
“佛祖金像高坐莲花台上,俯视众生,不言不语,将军带刀上前:“哪家的妇人深夜在佛前哗闹,扰人清净。”
“妇人转头,清泪点点,娇美无比。”
周绪说到这停了一下,萧洛兰脸色通红的看了一眼书上后面发生的事。
“将军乍见这妇人,三魂失了七魄,耳边听不见任何声音,只能看见妇人委屈的泪眼盈盈,无助又可怜。”
“将军心头火起,忙走到妇人身前,拉住妇人的手,沉声道:“好夫人莫哭,受了何种冤屈尽可告诉我,我为夫人做主。”
“妇人娇泣道:“这位将军,还请放开我。”
周绪接着说道:“我就不放。”
“好夫人,快快与我说你的冤屈。”最后声音已然沙哑。
萧洛兰听不下去了,想离开周宗主的怀抱,却被他紧紧的抱在怀里,气的她怒道:“无耻。”
恰好看见书上妇人也娇叱了将军一声:“无耻。”
萧洛兰脸颊顿时通红。
周绪欺身而上:“好夫人,让我亲香亲香,什么都给你。”
第95章
这都什么跟什么啊, 萧洛兰望着案桌上足有四五本的小书册,一时间被震惊的说不出话来,书自然是好的, 书皮皆是黑色皮质制作的,装帧精美无比, 还散发着上好的书墨香气。
拿在手中有种沉甸甸的质量感, 翻开一页, 笔迹铁画银钩, 【夜庙小传】就写在第一页, 笔力透骨三分兼之凌厉洒脱,大开大合的笔势间,若不仔细看书内的文字还以为是什么兵法之作。
谁能想到里面是这么一个东西,昨晚周宗主还念着它。
萧洛兰坐在软垫上, 对面就是周宗主, 马车内燃着炭盆, 厚重车帘将外面的光亮和寒风遮的严严实实的, 窗牗开了半扇透气。
案桌角落里放着一个熏香铜炉,整个马车里都是淡淡的沉香。
“你什么时候写的这些东西?”萧洛兰随便翻了几本,入目就是【与山鬼说】【兰因绪果】【忠仆义事】…
萧洛兰只看了书名便立刻合上了。
周绪在温柑橘甜酒,见酒温的差不多了,倒了一杯给夫人,笑的一脸正直:“和夫人一起离开阆歌的时候。”
萧洛兰闻着淡甜的柑橘甜酒香, 轻抿了一口, 听到这回答, 呛咳了一声, 感觉有点荒唐。
“你…”
萧洛兰想周宗主没事写那么多小书干什么, 转念又想到这人兴趣爱好本就有点古怪和…变态, 便道:“你下次还是别写了。”
周宗主在古代好歹也是有头有脸的,怎么偏偏喜欢写这些东西?萧洛兰没有亲眼看见前,怎么也不相信势威冷肃的周宗主会干这事,关键是,他文中的指向太明显了,好像把她都写在了小书里,仔细想想,有点怪,倒是周宗主完全一副兴致勃勃的态度,一点也不介意小书中的自己。
萧洛兰不知道怎么扭正周宗主这人的爱好。
周绪喝不惯妇人饮的甜酒果酒之类的,从旁边酒壶里倒了一杯幽州的烧刀子喝了,酒是冷的,喉咙瞬间升腾起了辛辣感,三两口下肚,周绪砸吧了一下,他是想抱着酒坛喝的,毕竟用小酒杯不过瘾,但一来还在行军途中,作为主帅大饮烈酒始终不好,浅酌几口就行了。
二来,夫人坐在他对面,正细细的喝着甜酒,举止端庄优雅,哪怕只是披着一件不起眼的褐色鹤氅,也十分惊艳。
鸦发重坠,玉耳红酥,一颦一笑成熟风韵可倾城。
他若在夫人面前牛饮一般,实在不像话。
“夫人,这产自南丰的柑橘甜酒好不好喝?”周绪移到对面,坐在夫人身边,手勾着酒壶又给夫人倒了一杯。
萧洛兰喝着柑橘甜酒,舌头品了一下,她在现代的时候做蛋糕时也会用到一些酒类,比如朗姆酒,各种水果口味的白兰地,她偶尔也会尝一口,然后对比了一下,因酒被温过,柑橘甜酒的果香被完全蒸发出来了,柔柔绵绵,酸酸甜甜的,还带着一丝酒味,舌根微涩,如果加冰块的话倒可以掩住这一点。
“我觉得适合夏天冰镇一下,这样更好喝一点。”萧洛兰说道。
她来到这里这么长时间了,周宗主一说南丰,萧洛兰就想到了南丰的另一个美名,蜜橘之乡,盛产柑橘果类,听说还有一种贡橘是专门献给皇帝吃的。
“哈哈,夫人说的真好,在夏日冰饮柑橘甜酒,有名士曾言醺然间可见洞庭春色。”周绪说道:“这柑橘甜酒是冬雪备的,现在喝有点不合时宜了。”
“老国王在回燚城里有七座葡萄酒室,里面堆满了葡萄美酒。”周绪喝了一口烧刀子,他只穿着一件单衣长袍,也不觉得冷。
他豪迈道:“到时我们与军中众将士同饮葡萄酒以递欢乐,夫人觉得如何?”
萧洛兰点了点头:“挺好的。”打胜仗了,庆祝一下也无可厚非,不过她又想到了另一个问题:“我们在回燚给将士们补给休养一下就回程吗?”
她还挂念着远在阆歌的晴雪,等过了立冬,距离过年也就两个半月了。
周绪喝了一口酒:“是要补给休息一下,然后战争的胜利品都带回去,毕竟要过年了,驻守在边关的将士们也需要过一个好年。”
“尤其是军镇各处烽燧台,守瞭塔的士兵们,墩台俱孤悬境外,披甲执锐的为幽州坚守,冬衣,暖耳,靴袜都要给他们备好了。”
“迎风冒雪的深冬里,能饮上一碗热腾腾的羊肉汤,吃上大块的肉,就是一个好日子了。”
萧洛兰觉得周宗主说的没错,镇守边关,发放御寒衣服本就是朝廷应该做的,可听周宗主话里的意思,这边境的将士御寒衣服以及军饷倒是他发的。
那么多人的吃穿嚼用,武器盔甲,不是一个简单的小数目,萧洛兰想了想说道:“你昨天说要送晴雪的宝石,给她留几盒就好了,不用整箱子。”
她和女儿两人吃喝不愁的,倒不如给边境军卒们。
周绪听到夫人这话,蓦地笑了,抱住夫人就亲香了几口:“不过是一点黄金珠宝罢了,夫人安心收下就是。”
“夫人放心,我保证,这个冬天不止是边境军士,还有幽州都可以过上一个好冬。”周绪在夫人耳边笑道。
萧洛兰侧头看着周宗主,喝了甜酒的她被酒意醺的有些微醉。
“回燚很有钱吗?”萧洛兰只能想到这一个猜测。
周绪凝视着夫人酡红的醉颜,道:“没有古阊城繁华。”
萧洛兰抿了抿唇,感觉自己转不过弯来:“那攻下回燚怎么就能让幽州吃饱了。”
周绪笑而不语,只抚摸着夫人的长发,一下又一下,像在克制着兴奋。
下午的时候,萧洛兰始终想不明白周宗主话里的意思。
郑鱼心骑马靠近马车,一眼就看到了如江南春水般的清艳主母。
总觉得几天没靠近主母,主母更加丰腴有致了,她就随便的斜倚窗牗,就能让人移不开视线。
主母怎么这么好看呢?郑鱼心发出不知道多少遍的感慨,她如果是主公,也舍不得把主母留在阆歌啊。
乌衣郎落在马车顶上,淡黄鹰眼扫视了一圈,随后又飞上了天空。
大雪初晴,一晴就是五天。
这支玄甲营铁骑终于到了回燚。
萧洛兰抬头望着整体雪白的白山,只见城墙各处都有幽州铁骑的身影。
白山巍峨,建造在白山上的回燚城用白石砌筑而成,在阳光下美轮美奂。
周绪带着夫人进城,城内原本的回燚民众大多数是闭门状态,他们从窗户里望着他们,安静又忐忑,街面上巡逻的士兵以玄甲铁骑里的人为首,拓跋骑兵为辅,皆是甲胄带刀,不少街角处还有未清扫干净的血迹,但总体来说,是平稳的。
因为城内的平民并没有受到军队的屠杀抢掠女干淫。
甚至比老国王在时还好了一些,至少平女不会受到王命征召去伺候人。
只要老老实实的,没人会动他们,如果有不老实的,刑场上到现在还挂着数百具尸体。
黑色马车低调的行驶在城内。
萧洛兰看见了王城告示,现在是三王子阿日朗担任回燚城新国王。
对于谁当国王,底层的人并没有多大波动,反正不管谁当,他们都是要缴税干活的。
大王子一脉的人背叛的背叛,死的死,已经七零八落,毫无根基的三王子意外成了香饽饽,回燚城的贵族们纷纷拋来友好的信号。
谁都不傻,只要看老国王死了,大王子在牢里呆着,二王子早年夭折了,回燚王室就剩下这么一根独苗子,而幽州铁骑对新国王又是亲密友好的态度。
很明显,这位不显山不露水的新国王搭上了幽州节度使这条线啊。
周凌之代替伯父暂时看管这座城,他要保证伯父回来之前,这座城已经尽在掌控之内。
听到伯父回来,周凌之连忙去迎接,路上遇到了三王子阿日朗,他想了想让新国王先行。
阿日朗步伐僵硬却是急色匆匆。
等到了回燚最大的主殿前,他听到了节度使大人的声音。
阿日朗想也不想的推开门,一抬头发现王座上坐了一位妇人。
妇人坐在华贵的宝石王座上,样貌犹如朝霞灿然生艳,雪肤比牛乳还白,鸦发三千重重,唇色如樱,恍若神仙中人。
节度使大人就坐在她的下位座椅上。
阿日朗望着妇人的容貌,失神了一下,想起她的传闻,第一就是她的美貌,第二就是节度使大人对她的疼宠爱重。
萧洛兰望着回燚三王子,还没说话,就见阿日朗跪了下来,而后重重磕头。
萧洛兰惊了一下。
周绪拍了拍夫人的手,让夫人坐好,笑看着新国王。
“三王子,怎么一见面就行此大礼?”
阿日朗抬起头,想起这些天折磨他的猜测,颤声问道。
“节度使大人,您一定要这么做吗?”
周绪懒散道:“不知三王子所说的是何事?”
“五日前,您麾下的鬼屠骑带着一众玄甲铁骑呼啸而过。”
“我妻子昨日告诉我,她的父亲契密可汗曾看到您的军队在草原上收集着其余部落的牛羊马儿等牲畜,规模达到数十万之巨。”
“深冬已近,您这样做,和屠杀他们有什么区别呢。”
“至少数万人会因为您的这个决定而在冬天饿死,冻死。”阿日朗嘴唇颤抖着,眼睛通红一片,就如他曾经同情被父王征召的平女,现在他也对节度使大人对待战败部落的做法感到了残忍,六大部落的可汗四个头颅被砍了下来,一个不成人形,另一个在牢里关着,突厥骑兵全军覆没,苏日拉昆和图蜜儿也在牢里。
回燚联盟一举溃败,差不多三万人的生命皆丧此战当中,难道这样还不够吗?还要添上多少条性命。
萧洛兰微微睁大眼睛,终于知道周宗主说的会让幽州吃饱是怎么回事了。
周绪听完了,他摸着胡茬,笑问道:“那又怎么样?”
萧洛兰看向周宗主,发现他的眼睛一片漠然冰冷,像个战争机器。
“我听闻幽州主母一向仁善。”阿日朗突然看向坐在王位上的妇人,泪流满面,泣不成声:“我知道战争中战败的一方没有资格说什么,我也知道是父王他背约在先,回燚联盟是过错方,但是,但是这太残忍了啊。”
阿日朗伏地痛哭:“您能不能为他们留一线生机,这次要死的人实在太多太多了,有很多是无辜的。”他是如此矛盾的痛苦着,最后竟把希望托付在素未谋面的幽州主母身上。
萧洛兰紧紧抿住嘴唇,忽的感觉喘不过气来。
周绪敛起笑意,走到台下,抬脚踹了阿日朗一下,直把人踹到五六米远,眉眼戾气深重。
“你算什么东西,居然敢要挟她。”
第96章 (修)
萧洛兰望着台下零星点点的血迹, 周宗主踹了三王子一脚后,三王子立刻就吐血了,疼痛让他整个人蜷缩成了一个虾米。
周宗主伸手一抓, 直接掐着三王子的脖颈,将人提溜了起来, 在周宗主高大威猛的身形面前, 三王子弱小的无法反抗, 脸色通红, 表情痛苦, 眼睛却仍是在看着她,双手挥舞着,大半张脸上都是血水。
周绪此刻的脸色极冷,比冰川上终年不化的雪还要冷, 他的手指微微用力, 几乎要压抑不住心底喷薄而出的杀意。
莫非这人以为自己不会杀他, 周绪嘴角笑意冰冷。
三王子的脸色涨红如猪肝, 双手扒拉着节度使如铁钳一般的手,眼前逐渐模糊一片,就在他以为自己要死了的时候,节度使大人却是甩开了他。
阿日朗重重跌在白石玉砖上,撕心裂肺般的喘着气,萧洛兰手放在周宗主的手臂上, 不去看剧烈咳嗽的三王子。
周绪知道了夫人的意思, 冷冷的望着三王子:“来人, 请回燚国王回去好好休息。”
门外的玄甲营侍卫很快将其架走了, 只留下一条长长的血痕。
大殿内一片安静。
上任老国王建造的莲花台十分奢华, 大殿内左右各有一个方形的莲花池, 中间是一条通往王座的玉石台阶,整个宫殿墙壁都被砌成了空心的夹墙,墙下挖有几道火道,炭口设于殿外,瑞炭之火的热力便可顺着墙心蔓延到整个宫殿,让莲花宫殿在寒冷的冬天也能温暖如春。
莲花池里的清波浅荡,正盛开着朵朵粉莲。
白玉地砖清晰的倒映着莲花宫殿顶端的佛莲花纹,花纹俱用金箔宝石贴饰,就连莲花池吐水的龙头口也是用纯金打造,正汩汩的流着水。
莲花台的前面就是巨大的舞乐场。
不过现在,那些淫靡的丝竹歌舞声已经消失不见。
“三王子说的那些混账话,夫人无需放在心上。”周绪率先打破沉默,他牵着夫人的手,回到了原来的位置。
纯金的宝石王座已经被洗了又洗,上面还铺着一方崭新的白色软垫,似白雪一般铺到了台阶下。
随着莲花宫殿的宫门被关上。
周绪抱着夫人坐在王座之上,腰间的幽州刀已经被解了下来斜放在了王座旁边,刀柄处的平安符垂落下来,黄色的丝线像夕阳的余晖。
“怎么了。”周绪亲了亲不说话的夫人,心里想着晚上召集一些乐师舞者让夫人开心一下,夫人温软良善,周绪不想让战场上的一些事给夫人知道,倒是三王子可恨的自作聪明了一回。
战争就是战争,失败者要么任人宰割,要么重金求和,而求和也是要付出一定代价的。
他的心底对三王子犹带冷讽,往前数数,三十年前,他十五岁的时候就见识到了大楚每年为了安抚草原上那些胃口越来越大的豺狼们,给了他们大量的银钱布帛,这有用吗?一点用也没有,换来的就是他们变本加厉的欺凌侵略。
周绪从十五岁起就发誓总有一天要把这些以突厥为首的草原豺狼赶回去,他生在幽州,长在幽州,十五从军起,戎马半生,这一次,周绪是下定决心要把这些贪得无厌的豺狼们的生路给打碎。
也许如三王子所说会有许多无辜者死去,但周绪并不在意,他从不会把目光放在那些人身上。
如果夫人劝他的话,那他只能骗骗夫人了。
周绪脸上带笑。
萧洛兰看向他,周宗主笑看着她,一点也看不出刚才的凶神恶煞,冰冷无情。
萧洛兰紧紧攥着手,指尖发白,她感觉自己要喘不过气来,好像有一座巨山压在她的心底,沉重的她呼吸都困难,有点茫然又有一点恐惧,三王子对她说的话,让她发现自己根本承受不了。
周宗主这样的做法残忍吗?
萧洛兰发现自己根本无法冷静的看待这一个问题,对于那些草原部落来说当然是残忍的,深冬严寒,没有了牛羊马儿牲畜,他们怎么过冬,草原部落里的人更讲究弱肉强食,带着野蛮的兽性行事,规矩风俗和中原不一样,等到寒冷的时候,没有充足的食物,他们会抛弃老弱病残,不分性别,弱的会先死,妇女,儿童,老人,最后是青壮,成千上万的人因为寒冷饥饿死去,这在萧洛兰以前的认知里是一件非常恐怖的事,可现在这些事是他们这方做的。
那周宗主他做错了吗?
幽州十六郡,大部分都是边塞重镇要城,他们构成了一道防护线,将经常侵略中原的草原部落挡在了外面。
镇守边境的士兵们想吃口肉有错吗?幽州境的居民想过个好年有错吗?
没有错。
萧洛兰开不了求情的口,她没有资格也没有立场开这个口,但她同样也做不到无动于衷,她以往的认知折磨着她,将她的心搅了稀碎。
“我没事。”萧洛兰满脸泪水,喃喃道:“我只是过不了我这关。”
周绪怔了一下,他原以为夫人会劝他,或者说为一些无辜的人求情的,虽然他也不知道那些草原豺狼里有哪些是无辜的,也许是一些尚未长大,还没随着父兄南下过的少年,小孩?还是一些从未出过部落的族妇,亦或是垂垂老矣的将死之人。
周绪不在乎,但他知道夫人在乎的。
在夫人眼里,好像再卑贱的生命都可以得到她的注目,平民是,胡姬是,奴婢是,门客是,昆仑奴是,畸形是。
她的眼里藏着万人万物,带着一颗藏在温柔底下的悲悯之心,比队伍里整日敲鱼念经的和尚更慈悲。
她关注弱小,尽可能的想帮助他们。
这样有着菩萨心肠的夫人,却并没有对他开口求情。
她只是满脸泪水,像在怪自己,只怪自己。
周绪不懂,这事有什么好怪的,这个计划是他下令的,执行的是金犇和拓跋以及玄甲营他们,和夫人一点关系也没有。
周绪望着夫人,心里却涌起了一股异样的感觉。
她真的像话本上的仙人,为自己没有帮助众生的能力而悲伤哭泣,善良本是她的心性,现在反倒成了一把折磨她的刀。
可执刀的人却是不肯放过她自己的自己。
周绪抚摸着夫人的脸,舔了舔齿尖,感觉自己古怪的兴奋了起来。
仙人似的夫人此刻在哭啊。
她是那么的难过,眼睫潮湿了一片,隐忍着她鲜为人知的内心世界,周绪一直知道夫人的世界和他的世界是不同的。
但她现在在他的世界里。
像一只翅膀受伤的鹤掉落在淤泥里,飞不起来。
“夫人莫哭了。”周绪发现自己声音哑的不像话。
萧洛兰撇过头,将眼底的泪逼回去,可是眼泪还是簌簌而下。
周绪望着夫人的脸,轻轻的吻了上去,贪婪的不放过任何一个地方,潮湿的眼睫,薄颤的眼皮,伤心的眼泪,微红的鼻尖与通红的嘴唇,还有雪白的脖颈。
萧洛兰不适的推了推他,她现在只想逃离这里。
周绪松松的握住她的手,让夫人身上染上自己的味道,将仙人从高高在上的仙宫里拉下来,看看这满目疮痍的人间,还有恶鬼般的他。
莲花宫殿温暖如春。
周绪跪在王座前,俯首称臣。
“你别这样。”萧洛兰的双手被周宗主的手分按在王座两侧,手掌下是冰冷瑰丽的宝石,她动不了分毫。
面前的男人跪在她面前,萧洛兰难受的紧,她并不喜欢男人跪她,这种虽是表面低态却隐隐强势不给任何拒绝的姿态让她只有逼迫感。
周绪抬头望着夫人。
萧洛兰还以为周宗主要放开了她,就发现周宗主跪着亲了亲她。
“周…周郎,你先放开我。”萧洛兰眼睫上还有泪,声音止不住的轻颤了一下。
周绪充耳未闻。
萧洛兰紧紧咬住嘴唇,最终还是溢出了一声周宗主。
周绪停下动作,而后慢慢站起了身,萧洛兰在他眼睛里看到了扭曲的爱意。
她一向看不懂他,现在萧洛兰发现,她还是看不懂。
“夫人。”周绪抱住夫人,轻轻的吻住她的耳尖:“夫人。”
他在唤她。
唤了很多声,像在宣告什么,又像在提醒什么。
萧洛兰听着那一声声夫人,忽然轻颤了一下。
周绪亲着夫人的脸颊:“夫人,就永远留在我身边吧。”
萧洛兰咬住嘴唇,微微侧过头。
周绪揽住夫人的腰,闻到了她身上的香气。
莲花水池轻轻荡漾着波光。
萧洛兰却是幻想着如果哪天可以和女儿一起回去就好了,她曾经说服过自己很多次,要适应这个时代。
可她发现真的很难,也许,她永远也不可能做到。
周绪没有听到回答,亲了亲夫人,还是拥抱住了她,像在拥抱举世唯一的珍宝。
萧洛兰低着头,三千长发落在了周宗主的身上,她的身上披着周宗主的长袍,眼神有点虚幻。
周绪摩挲着夫人的后颈,让她抬起头,他则凝视着她。
“夫人,我们永远在一起。”
第97章
节度使大人的到来将回燚城的气氛再次掀到了最高点, 回燚城的实际控制人已经是他,这是一个任何人都无法忽视的事实。
回燚王宫在塞外美名远播,因其地理位置的特殊, 白山落雪之时如水晶一尘不染,可媲美长安的仙乐宫。
世人称之小仙宫。
萧洛兰现在就行走在这座小仙宫里, 酉时刚至, 远处的塞外已然是黑暗降临。
整个回燚王宫灯火通明, 没有一丝城破的衰败, 反而比以前装饰的更加用心, 处处可见斑斓锦绣,唯有在灯火之下,才能窥见宫女们尚未掩藏好的惶恐,她们做事更加小心翼翼, 宫中正值动荡之际, 下午年轻的国王闯进了莲花宫殿随后被人送了出来, 这个消息已经传遍了整个回燚王宫。
三王子的王妃也就是新的王后就连召医者也是悄悄的, 不敢声张。
原本就生活在回燚王宫的宫女们对待幽州节度使大人的妻子比新国王的王后更用心,况且这也是新王后暗中吩咐的,她们拿出了彩色的绸带系在各种树木的干枝上,在万物凋零的季节,这些色彩鲜丽的彩带好像给座冰雪之城带来了春天的气息。
风一吹,仿佛鲜花盛开。
王宫前殿的主殿宫五座, 侧殿十三座, 王卫军共五千人, 后宫宫女杂役两千人, 王卫军的首领现在已是李勋手下的一名军官担任, 而王卫军里的刺头侍卫前几天被周凌之处置了不少, 缺了的人暂时由玄甲营的将士们填补,一点点的替换掉回燚王宫内的原本势力,当然,并不是全部换掉,现在只是需要剔除掉一些刺头。
现在回燚王宫内,基本已经在幽州军的控制之下,王城的进出口,侍卫值班的调动都需要向周凌之请示,除了玄甲铁牌,任何人都不可随意进出。
周凌之做事一向稳重,他走在前往前殿的路上,身后跟着几名将领,正准备和伯父汇报这几日自己所做的事。
周凌之想到父亲他们,一向平稳的心湖居然有些激动,幽州男儿谁不渴望上马杀敌建功立业。
这是最扬眉吐气的时候,他们不仅把幽州夺了回来,还朝着草原腹部之地扩张了不少,漠郡的焉支山老杍山一带,古阊城,回燚城,甚至更远一些的邻国都在伯父的掌控之下。
周凌之狠狠的呼吸了一口回燚晚上空气的寒冷,为这庞大的权势感到心颤,而现在,回燚城一战最终的胜利果实就在眼前,在所有人的眼前,等待着他们的摘取。
此战,必让天下震惊。
这是鬼屠骑第一次正式出现在世人的面前,它必须要拿出足够的胜利让世人膛目结舌,甚至是畏惧。
而据周凌之所知,伯父仅仅只是派出了一千鬼屠骑,谁也不知道鬼屠重甲骑兵的数量,除了鬼屠骑,伯父手下还有玄甲营,龙啸军,北府兵,扈从雷氏一族的铁骑,拓跋族的骑兵,全部掌握在伯父之手,听伯父一人之令。
现在还要加上新出世的鬼屠重甲骑兵。
有时候想想,周凌之就感到一阵战栗,也怪不得大楚朝廷将伯父视为眼中钉,肉中刺了,这样一位手握重兵,性酷反骨的节度使,谁敢放心?
心中虽是这般想,但周凌之心里却也涌起了万般豪情,男人就应当像伯父那样才对!
有了回燚这座易守难攻的城,还有城内的大型床/弩,就算那些部落骑兵联手而来,周凌之也不惧,甚至内心还隐隐希望他们来送死。
是的!就是送死!
周凌之握住腰间的幽州刀,时到现在,他的战意还没有消失,相信其他人也一样。
王宫下的屋檐冰棱融化又结上,在夜色里泛着晶莹的光。
周凌之眼尖的看到冬雪提灯从前方走廊行来,他立刻停下了脚步,随后侧身肃容微微低头,其余将领在他身后则低着头。
冬雪拿着一盏宫灯给夫人带路,下午她就已将后宫中的椒风殿带人重新又清扫整理了一番,布置的妥妥当当的才来见主母。
借着银月雪色,她用眼角余光观察了一下主母。
主母和平常不太一样,就连散漫啷当惯了的郑鱼心也察觉到了不对劲,路上偷偷看了好一会。
冬雪形容不上来,以前她经常说夫人像仙人似的,也不知是不是今晚月色太亮,夫人好像整个人都游离在外。
周凌之见伯母走近,头更低了一点,拱手抱拳,做了一个武人的礼节:“侄凌之拜见伯母。”
“末将拜见主母。”身后众将领纷纷抱拳。
萧洛兰望着周凌之他们,回过神,她微侧身道:“几位不必多礼。”她看向周凌之:“可是要找你伯父?他在前面的昭阳殿内。”
“多谢伯母告知,我等正有事禀告节度使大人。”周凌之又行了礼。
等伯母走后,周凌之回头看了一眼伯父新娶的伯母。
到了昭阳殿,周凌之发现伯父坐在首位上,空荡荡的殿内寒风刮过,似乎有点瘆人。
不久前,周凌之还特意打听了一下伯父晚间召唤了一些乐师舞者,现技于二人前,现在这是赏完了?还是根本没赏啊?
周凌之特意挑了一个伯父可能心情好的时间点,如今看来,似乎错了。
周绪表情很平淡:“你们各自找地方坐下吧。”
众人行礼才坐下。
“启禀节度使大人。”周凌之在外和他父亲一样,大多数时间都是在喊伯父的官职,他打了一遍腹稿,说道:“先前您让我调查的事已经查的差不多了,城墙上原先共有八十名弩手,其中二十名在城破之时被回燚侍卫乱刀砍死,剩余六十名据王宫的宫女杂役还有一些侍卫作证,那八十人是十四年前来到回燚城的,回燚老国王对那些弩手很是看重,特意让他们住在后宫单独的小院里,平日那些弩手也不和他人联系,并未在他们的屋子发现有关于可以证明名字户籍的东西,他们的名字都以数字排列下去,且弩手年纪在四十岁左右,都是军中的练家子体格,并且,这八十人一个也未在回燚娶亲,连相好的也无。”
“由此可以看出,他们都是被严格训练好送过来的。”
“末将认为这些弩手的家人很有可能早就被藏了起来。”
周绪听着他们猜测等结束以后才点头道:“我知道了,凌之,等会你们把这些情报整理一下,明日送到书房。”
“唯。”众人应道,而后周凌之又说了一些回燚城的布置防守。
夜色已深。
萧洛兰睡不着,便来到了回燚最高处的城墙,刚好碰到了赏月的崔军师,她听着崔军师咳嗽的声音,忍不住开口道:“回燚晚上寒冷,崔郎君应该保重身体才是。”
崔什子坐在椅子上,披着厚厚的狐裘,袖里藏着手炉,他一转头就看见了主母,笑道:“我以前只在书本上看过手可摘星辰,便想着这回燚王宫也不矮了,便想着来试试能不能抓到它们。”
萧洛兰站在崔军师的身边,仰头看着夜幕下的漫天星辰,离得近了,那些星子似乎真的触手可及。
一轮明月的银白光辉流淌而下,照亮了一切。
“主母深夜不睡又是在想什么呢?”崔什子笑问道。
萧洛兰其实也没想什么,她只是单纯的想出来呼吸一下空气。
萧洛兰望着插在回燚最高处的幽字大纛,回燚的旗帜比它还矮了一些,忽然想起抗纛的驼背老人。
“尹老先生还平安吗?”萧洛兰没有在大纛底下见到那位驼背老人的身影。
崔什子想了一会,毕竟主公手下挺多的,过一会顺着主母的视线看见幽字大纛才想起抗纛的畸形老人:“还在呢,每天可以吃三碗饭。”
“那就好。”萧洛兰轻声道。
等萧洛兰回到椒风殿的时候,就看到了满屋的金银珠宝。
几十个大箱子里装满了各种宝石金银等物,它们在烛火下熠熠生辉。
周绪看到夫人进屋,便牵着她的手,让人坐到床沿,像献宝一般对夫人说道:“晚上的歌舞夫人也没看,那这些可喜欢?”
萧洛兰看向一屋子的宝石珍宝:“只留几盒给晴雪就好了。”这太多了。
周绪摸着夫人的手,玉手微凉,夫人雪腕处暧昧的吻痕若隐若现没于宽衣大袖间。
“那夫人可喜欢?”周绪眼睛盯着夫人,他只想知道夫人喜欢否。
萧洛兰望着那些宝物,过了一会说道:“喜欢。”
周绪亲了亲夫人,明显感觉到她的指尖颤了一下。
他低头看着夫人的指尖只露出一点在外面,其余的地方被鹤氅遮的严严实实,除了他,没人知道夫人身上都是吻痕。
“既然喜欢,夫人为何不笑呢?”周绪再次抬头看向夫人,手掌轻贴着她的脸颊。
萧洛兰垂下睫毛,周宗主给她的感觉就是他似乎每时每刻都在关注着她。
“若夫人还不开心。”
周绪笑眯着眼睛,似真似假:“那我只好杀了三王子了。”
萧洛兰惊慌的瞪大眼睛。
第98章 (修)
萧洛兰坐在一室的珠光华彩里, 听到了周宗主对她又说了一句。
“我说笑的,只是想让夫人开心点。”
这种事可以开玩笑吗?萧洛兰看着好像在说笑的周宗主,心里却隐隐有一股他说的是真的念头, 萧洛兰靠着床柱处,内心深处涌上一股深深的疲惫, 她闭上眼睛, 不让周宗主发现她眼底的情绪, 这人太敏锐了。
周绪握着夫人的手, 将人抱在怀里, 低声哄道:“箱子里有不少好看的,我陪夫人挑选一些好看的好不好?”
萧洛兰小弧度的摇了摇头:“我累了,想休息。”
说罢就如往常一样睡在里侧,椒风殿里有股奇异的香气, 墙壁都用花椒和泥涂成, 晚间萧洛兰就是不习惯这种奇异的香气才出去透了透气, 椒风殿很大, 也很华丽,萧洛兰隔着用大雁羽毛做成的幔帐看到了床沿边的周宗主,隔着幔帐,萧洛兰看不清他的表情。
萧洛兰又看向窗外,外面似乎又下雪了。
冬雪和寒风的声音萧洛兰已经很熟悉了,她听着风雪的声音, 却是没有睡意。
就在她准备闭眼假眠的时候, 发现周宗主离开了床沿, 走到了门口, 萧洛兰以为他要出门, 却发现周宗主蹲下了身, 将靠近门边的宝箱里的宝物放在了地毯上。
随后便仔细的挑拣起来。
一时间安静的室内只能听见金玉碰撞的声音。
满屋的的箱子,男人就挨个的一件件选,足足蹲了半个时辰才起身。
周绪拿着一个由巴蜀产的金丝楠木盒走到床边,撩开颜色艳丽的幔帐,看到了躺在床里的夫人,自己也脱衣上床,随后笑道。
“我自己选了一些,夫人看看有没有合心意的?”
“这支金镶红宝石碧玺簪,夫人看如何?”周绪自顾自的说道,他从金丝楠木盒里拿出精心挑选的首饰递到夫人眼前。
几颗珍珠点缀在梅花形的红宝石周围,碧玺为云纹花心,黄金作尾簪,萧洛兰见这支簪子跃跃欲试的往自己头上戴,不得已坐直身体。
“我头发都放下来了。”
萧洛兰没有让发型留夜的习惯,每次睡觉都是散着长发,因而她平日里就喜欢用绸带束发,只要简单的一束,不仅取下方便,而且还不用戴那些虽然美丽却繁重的头饰。
“那这个宝石花冠呢?喜不喜欢?”周绪终于听到夫人和他说话了,又拿出了一个花冠。
萧洛兰望着黄金做底,各种宝石为冠的花冠,还未说话,就感觉头上一沉。
周绪将花冠放在夫人头顶,只见灼灼其华,随即笑道:“这个花冠配夫人正好。”
萧洛兰将沉重的花冠拿下来放到一旁,将金丝楠木盒合上:“很晚了,休息吧。”
周绪沉默了一会随后将东西都收拾好,随后上了床,习惯性的将夫人抱在怀里。
椒风殿内烛火长明。
周绪抚摸着夫人的头发,闻着她身上的幽香,忽的说道:“我倒是希望夫人对我求情了。”
萧洛兰听了这话一愣,她转头看着周宗主,不明白他讲这话什么意思。
“夫人会求情吗?”周绪粗糙的手抚上夫人的脸。
萧洛兰蹙了蹙眉,又摇了摇头,她不会那样做的,如果她开口了,那她怎么对得起在这场战役中伤亡的幽州军。
而且,她也无法代替遭受伤害的那些人开口,这种慷他人之慨的事是不对的,萧洛兰做不出来,就比如曾经受到伤害的金犇阿娘,她不是一个受害者,而是数数万个,有男又女,有老有少,那些可怜的家园被毁的中原儿郎女子们,她没有资格代替他们。
她是坚决不会那样做的。
萧洛兰很清楚她对三王子向她提出的要求做不到。
在世人眼中,周宗主这个做法在这个时代就是正确的。
周绪一本正经的说道:“其实夫人可以试着求一下情的。”
萧洛兰眉头蹙的更紧了,她都已经摇头拒绝了,按理说周宗主不应该说这样,难道她说了这人就会网开一面?想想都是不可能的事,周宗主早就派出了鬼屠重甲骑兵,一看就是不留任何余地的冷酷作风。
“你会同意?”萧洛兰想不明白,在她看来,这是绝无可能的事,就比如她不会在这件事情中插手,周宗主也绝不会收回自己的决定。
“当然不会。”周绪肯定答道。
“如果夫人求情了,我不仅会狠狠的斥责夫人。”周绪沉吟了一下:“还会惩罚夫人,让夫人呆在屋子里一天也不许出来。”
萧洛兰听到这,忍不住瞪了周宗主一眼,这人什么毛病,她根本什么也没做。
“这样夫人心里是不是好受一点了?”周绪低头亲了亲夫人的额头,温声笑道。
萧洛兰怔了一下。
“尽你所能的帮了,夫人就不必为三王子说的那些狗屁话难受了。”周绪大咧咧道:“总之命令是我下的,我也不会撤回,不管死多少人,这事我是一定要做的。”
“所有的事我一人承担。”周绪亲着夫人的手,只希望夫人勿要心情低落了,这本就不关她的事。
她不是此间人,周绪也没指望夫人瞬间就会懂战争的残酷,像早年的时候,突厥人经常会在秋季南下掳掠,趁着中原秋收繁忙腾不出手来大肆抢夺粮食,而后在冬季来临前找到一处大山谷或是背风山坡停驻,将他们的牲畜给安置好,避免遇到大雪灾,牲畜会冻死,饿死。
周绪都这么了解草原部落冬季的迁徙习惯了,想必从小就生活在草原的金犇更加容易找到他们牲畜的栖息地。
这也是金犇更容易获得大量牲畜的原因。
周绪想起以前的事,他会在春季的时候带着人反攻回去,因为春季是突厥虚弱的时候,为了抵御一整个冬天的寒冷,马儿脂肪早已耗尽,瘦马嶙峋,突厥和其他草原部落的人一样会小心的不停转移居住地,他们要找到一处水草丰茂的地方,让他们的牲畜好好吃上几月。
这个缺点让周绪带着人灭了不少突厥人,趁着他们虚弱的时候,当然是要他们的命了。
其中还有更残酷的,周绪就不想让夫人知道了。
萧洛兰听到周宗主最后一句话,心里莫名的生气,翻了个身不去看他。
周绪揽着夫人的腰,将夫人转向自己这边,低声哄道:“好夫人,别不理我了。”
“总之千错万错都是我的错。”周绪认错认的干脆利索,张口就来。
萧洛兰憋着气,绷着脸,又受不了周宗主缠她时候的粘糊劲,见他不停的喊她好夫人,倒显得自己无理取闹一般,不由闷闷开口:“我又没说你错了。”
周绪笑道:“让夫人不开心就是我的错。”
萧洛兰听着周宗主的甜言蜜语,抿了抿唇。
周绪亲了亲夫人的额头,说起另一个话题,让夫人转移注意力:“凌之晚上来找我,夫人知道吗?”
萧洛兰过了一会说道:“知道。”
周绪便把周凌之查到的事情说了一下。
萧洛兰很是惊讶:“你说十四年前。”
这时间也太早了吧,究竟是谁布置的,还有大型床/弩究竟是用什么方法送到老国王这边的。
周绪搂着夫人,不在意的说道:“我大破突厥王庭的时间是十五年前,先帝听闻龙心大悦,赏赐了不少东西,监军大太监庞宝昌带着浩浩荡荡的礼物出发了,次年到了阆歌,代替先帝赏赐三军。”
“难道那批床/弩就在那批礼物里。”萧洛兰觉得不可思议。
“谁知道呢,也许是吧。”周绪笑道:“监军大太监庞宝昌一到阆歌就先去见了当今圣上的亲大伯,宝亲王,据说把酒言欢,开怀畅饮到天明,因龙颜大悦,又赐了宝亲王三千食邑。”
“真是兄弟情深。”
萧洛兰总觉得周宗主说这话的时候凉凉的。
“你怀疑是先帝和宝亲王联手做的?”萧洛兰越想越觉得有可能啊。
周绪亲了亲夫人的脸:“肯定与他脱不了关系,先帝已经死了,宝亲王是一只脚迈进棺材里的老不死,等回阆歌我有空就去拜访一下他。”
萧洛兰当作没听话周宗主的话,总觉得周宗主不像一个真正的古代人,她记得古代有种罪叫大不敬之罪,可周宗主根本不在意这个。
看周宗主现在还活的好好的,萧洛兰可以想象上一任先帝在的时候有多憋屈了,估计现任皇帝也好不到哪里去。
因为周宗主有时候说话损人损的很缺德,就他这样的,能受谁气,给别人气受还差不多。
萧洛兰刚闪过这个念头。
“好夫人,笑一个。”周绪亲了亲夫人的耳朵,声音沙哑,充满了宠溺的爱意。
萧洛兰望着周宗主的脸,已经不是小年轻了,怎么还这么没羞没躁的。
萧洛兰闭上眼睛准备睡觉。
“好夫人。”周绪唤了一声,没有得到夫人的回应。
过了一会。
“心肝。”
萧洛兰睁开眼睛,被这肉麻的称呼弄得脸通红。
周绪却是笑了,他搂着夫人,轻声说着情话,夸张的情话被他说的认真无比。
“夫人是我的命。”
第99章
萧洛兰到回燚的第三天, 正是十月十四,立冬时节。
昨日下了一场小雪,今天刚好雪霁天晴。
屋檐下的冰棱没有一点融化的迹象, 塞外的风刮的人脸疼,眼睛疼, 冬雪一早就请示她想吃什么馅的牢丸, 以及是想吃汤中牢丸, 还是蒸上牢丸, 萧洛兰起初听了有点没听懂, 后来到厨房一看,这里的牢丸就是饺子,汤中牢丸就是水饺,蒸上牢丸就是蒸饺。
萧洛兰望着做饺子的一应东西, 有点心动, 想和冬雪郑鱼心她们一起包饺子。
冬雪看到主母进了厨房, 欲言又止最后还是跟着主母一起进去了, 因是冬至,厨房里的人很多,厨房管事就是幽州玄甲营的火夫,看到大将军的夫人前来,忙分了一个小厨房让给她们。
外头军营里的火夫正在热火朝天的忙着,立冬在他们北方幽州人眼里是个大节日, 可是要好好过的。
冬雪和郑鱼心在小厨房与主母一起包牢丸。
萧洛兰坐在凳子上, 早晨的阳光透过窗户洒在桌案上, 她拿起一张饺子皮, 用勺子舀了一点羊肉芹菜馅放在饺子皮里, 随后捏出一个漂亮的弧形, 还带着花边。
在一旁观看的郑鱼心立刻就发出了一声惊叹声:“主母,您包的牢丸好漂亮啊。”
冬雪也包了一个,她包的是白菘鸡蛋馅的,比较素一点,看了看主母包的牢丸,问道:“娘子等会想吃什么馅的?今天是立冬,羊肉又性温滋补,不如吃羊肉馅的吧。”
萧洛兰道:“都可以。”她将饺子一个个摆好,见郑鱼心手里的饺子包的歪歪扭扭的,手把手的教她捏了一个花边。
郑鱼心立刻笑了起来:“主母,真看不出来您的手这么巧。”
萧洛兰听到这话,笑道:“晴雪喜欢吃牢丸,我以前经常包给她吃,就熟能生巧了。”说完后,萧洛兰怔了好一会,才低头继续包饺子,对女儿的思念却是愈发浓重,她真的好想好想女儿,雪鹰也好久没有送信回来了。
火灶上的大锅里咕噜咕噜的冒着白蒙蒙的热气,随着一个个饺子下锅,白胖胖的饺子在沸汤里翻滚,香气满屋。
冬雪将蘸料调好,随后端着食盘跟在夫人身后出去了,因包牢丸费了一些时间,等她们用上早食时,太阳已经升高了。
周绪知道夫人亲手下厨包了牢丸后,也不工作了,连忙让冬雪把夫人包的牢丸都盛出来,并不停的说着夫人辛苦了,脸上笑容就没有断过。
宽敞明亮的室内,只有夫人和他二人,周绪不想有人在旁伺候,便让冬雪下去,随后自己也不讲究什么一人一案一食,直接把自己的食案和夫人的拼在一起,连坐垫也挨的紧紧的。
两张小食案拼成了一张大食案。
“夫人,冬至快乐。”周绪笑着对夫人说道。
萧洛兰转头看了一眼男人端肃面容上的笑意,也说道:“周郎,冬至快乐。”
周绪见夫人认认真真的回话,摸着胡茬,往夫人那边坐了坐:“没人的时候,夫人也可以喊我夫君,或者绪郎也行啊。”周郎两字听着总不够亲密,周绪想和夫人更亲密些。
萧洛兰用勺子喝了一口饺子汤,微醇的饺子汤带着麦香的味道,喝到肚子里,暖融融的,她想到自己要对周宗主说的事。
萧洛兰看向正在吃蒸饺的周宗主。
周绪吃了一口牢丸,正准备蘸酱的时候,忽然听到了夫人的一声绪郎。
轻轻的,柔柔的,像春风吹过他的心尖。
玉箸上的牢丸瞬间就掉在了食案上,周绪转过头,疑心自己耳朵是不是出毛病了,他刚刚只是随口一说,特别是最后的绪郎,只敢在梦里想想。
萧洛兰说完之后,见周宗主直直的看着她,耳朵瞬间就红了。
周绪反应过来,瞬间就是乐的找不着北了,今天是什么好日子啊,夫人不仅亲自下厨给他包了牢丸,还温柔小意的唤他绪郎。
周绪高兴的不行,忍不住在白天就将夫人抱在怀里,嘴巴快咧到耳后了,哄道:“好夫人,再唤一声给我听听。”
萧洛兰耳朵更红了,忍着羞耻又唤了一声:“绪郎。”
周绪微微眯起眼睛,一只手揽着夫人的腰,一只手把掉在食案上的牢丸捏着吃了,这可是夫人亲手所包的,不能浪费了。
“夫人今日为何待我如此好?”周绪笑眯眯的问道。
“我看你最近几天挺忙的。”萧洛兰望着自己包的饺子,说道:“今天是立冬,包几个牢丸又不费力气,你还是快吃吧,冷掉就不好吃了”
周绪又吃了一个,笑道:“今晚我们吃暖锅如何,下午我给夫人弄暖锅食材,夫人若有想吃的尽管告诉我,羊肉,牛肉,蔬菜,鱼丸,冻虾,再加上牛骨萝卜清汤,暖身又暖胃。”
“你的事情忙完了?”萧洛兰问道。
“差不多了,不管有没有忙完,陪夫人的时间还是有的。”周绪道:“气温寒冷,我让李繁那些军医去弄寒疡膏分给底下人了,药材就从回燚城的药坊购买,尽量多备一些,赶在天冷的时候备齐了,支持到回阆歌就好了。”
萧洛兰听到阆歌两字,越发思念在阆歌的晴雪。
“还有施老将军回回燚城的时候就率先带着千骑去接应鬼屠骑他们了,毕竟大批的牲畜需要足够的人手看着,我想着几天没消息了,便派了一队轻骑去看看他们究竟到哪了。”
“若是牲畜数量过大,也需要分几批提前走,免得再冷下去会冻死不少。”
周绪说着自己最近忙的事。
“牲畜提前走不怕被抢吗?”萧洛兰存了自己的小心思问道。
周绪听到夫人可爱的话,笑了起来:“此时在草原上,谁敢动我的东西,况且从这里到古阊的路线已经被我们完全肃清了,安全的很。”
“夫人这一路行来,可遇到过商队的影子。”周绪摸了摸下巴,想起什么又说道:“漠郡倒是有一支骆驼商队跟着金犇,不过金犇嫌弃那些栗栗特人行动不利索,容易拖后腿,就把他们暂时留在回燚城了。”
也就是说去古阊很安全,也是,现在只要不是聋子瞎子,塞外的这些人,不管是小国的,还是草原部落的,应该都知道周宗主回燚一战胜利了。
而周宗主的威望一日重过一日。
“夫人亲手包的牢丸真好吃。”周绪一连吃了好几个,顺便将夫人碗里的牢丸喂给了她。
“此战我们胜利了,回古阊又很安全,现在是战争的收尾工作,回燚城有你就可以了。”萧洛兰看向周宗主,说出自己的想法。
“我想提前回阆歌。”
周绪揽着夫人细腰的手一顿,他吃着牢丸,面色看不出什么大变化。
萧洛兰觉得自己说的理由挺充分的,现在他们战争已经是胜利一方了,她留在回燚也帮不了什么忙,前期以她为引让那些回燚联盟误判战情,萧洛兰觉得自己在这场战争中有一点的作用,现在战争结束了,回古阊那条路线又很安全,战后事情她也帮不到什么,所以…所以,萧洛兰想回去了。
她想女儿了。
很想很想。
周绪放下玉筷:“夫人曾经答应过我,与将士共饮葡萄美酒,难道夫人就忍心让我一人留在回燚。”
萧洛兰抿了抿唇,周宗主怎么就是一个人了,他身边那么多人。
“等你们一同回阆歌喝也可以的。”萧洛兰说道:“你们先喝也行。”
“我们先吃饭吧。”周绪笑道。
萧洛兰见周宗主好像也没怎么反对,语气也很平和,她犹豫了一下,说出自己的最终目的:“我就是想回阆歌看看晴雪。”
周绪点头:“我知道。”
萧洛兰用完了早食,回到椒风殿,开始整理东西,她并不是在和周宗主赌气什么,而是真的想回去看看女儿。
冬雪看到夫人收拾东西,心跳了跳,上前询问,得知主母要提前回阆歌看小娘子,不知为何有点反应不过来。
在她眼里,主公与主母就是天生一对,鹣鲽情深,两人总是在一起,冬雪从未想过主母说提前离开说的如此自然,虽然主母想见小娘子也没错啦,毕竟小娘子是主母唯一的亲生女儿,心心挂念也是正常的。
而且现在回古阊那条路线的确是安全的。
只是提前回去,实在算不得什么大事。
但不知为何,冬雪浑身就是莫名冷得慌。
萧洛兰将衣服叠好,想到女儿,嘴角露出一个柔和温暖的笑容,这个世界,只有女儿才是她的内心支柱,精神寄托。
况且她也想有自己的生活。
冬雪也觉得这也不是一件大事,对比幽州主母拥有的赫赫权势而言,主母的这个要求简直低的不行。
只是提前回去看府里的小娘子而已,又不是要天上的星辰,路上也很安全,回燚城内的军队完全可以抽调一批给夫人,而且还有那些多的江湖门客,她也在夫人身边。
冬雪纠结了好长时间,又去求见了主公,想看看主公是什么态度,如果主公不同意她又该如何。
周绪听完冬雪的话,将书放下来:“夫人想做什么,你就让她做。”
第100章
崔什子在煮茶, 顺便赏雪,端的是从容雅致,忽略他奇怪的发色, 自身仪态与气度和长安世家高门的贵公子如出一辙,更因病弱添了一丝时下最盛行的清瘦之态。
仅仅端坐在那, 就很容易让人想起了林下青竹之风。
不过在这间书房里, 除了崔什子就只有主公这一个大老粗, 眼见主公迈步在眼前走了几个来回, 高大威猛的身形一路过窗台就完全将窗外的雪景遮住了。
崔什子喝了两口茶, 最后不喝了,笼袖坐在蒲团上,看着主公。
他刚刚也在书房,自然也听到了冬雪的禀告, 冬雪是主母身边的贴身女婢, 一向是聪慧的, 一边禀告主公, 主母她在收拾东西想提前回去看小娘子,一边仔细观察着主公,等主公回答之后,便知礼的退了下去。
只不过等冬雪退下以后,主公也不装模作样的看书了。
崔什子见主公终于不走了,但刚好站在窗前位置, 这下好了, 不光雪景没得看, 连光线也暗了几分。
他看主公一脸严肃, 面容冷刻的, 这不知情的, 还以为主公在思考什么重大军情。
崔什子不禁抽了抽嘴角,在他周围所有成了亲的认识的人中,只有主公一人是最人不可貌相的。
谁能想到,在外冷酷无情,恶名可止小儿夜哭的幽州节度使大人,在私下竟是这个样子的。
“主公。”崔什子揉了揉额角:“主母只是提前几天回去,您若不放心,多抽调一些玄甲营铁骑护送就是,而且主母军队还未到古阊,刘仁肯定就带着人来接了,您无需担忧。”
到了古阊就是自家人地盘,就更不用操心了,说不得少主得到消息,也会带人前来迎接。
崔什子不懂主公在想什么。
周绪坐在崔什子对面,拿起旁边的干净茶杯给自己倒了一杯茶,过了一会说道:“我知道。”
周绪喝了一口茶,直接嚼着茶叶,他就是心里有点不得劲。
其实夫人说的理由都很充分,她跟着自己出来几个月了,现在战事平定,她想回去看看晴雪也无可厚非,周绪知道在夫人心中,晴雪一向是重中之重的。
况且,出征前夕,本就惹的夫人不愉快,两人之间差点有了间隙,这一路上,勉强算是走过来了。
崔什子见主公都把茶当酒喝了,便又提了个建议:“您若不想主母先走,与主母好好商量一下延日一起回程,不就行了。”
“夫人既然说出口了,就说明她有这个打算,我若拂了她的话。”周绪想想就摇了摇头:“不好。”
她是他的夫人,哪怕只是一句平常之话,下面的人也要慎重小心的对待,既然夫人已经说出了口,他再驳了这样不妥,主要是周绪感觉这次自己再不答应,夫人怕是会生气,还是哄不好的那种。
涉及晴雪的事,夫人总是格外在意的,他也要小心对待。
“况且金犇他们还没回来,等到了回燚我再宴请众将士,处理战后事宜又要花费一些时日,夫人定是不想等的。”周绪又道,夫人爱女心切所以归心似箭。
崔什子低头执子下棋,自得其乐的与自己同下,闻言头也没抬的说道:“您在犹豫。”
周绪摸了摸鼻子,叹了口气。
他的确在犹豫不决。
崔什子下了一会抬起头来:“主母留在回燚,您担心主母会生您的气。”
“让主母提前离开的话,您又无法抽身与她同道。”
崔什子说完觉得爱情这东西还真是奇妙,谁能想到如今的幽州节度使居然也会有如此儿女情长的时候。
周绪狠狠的揉了一把脸,最终还是道:“还是如夫人的意吧。”
崔什子笑道:“您就这么怕主母生气?”
周绪听了,一本正经道:“文若你还没成亲,不懂婚后之事。”
“夫妻之间哪有什么怕不怕的,我与夫人一向是情投意合,怕这一词勿要再说。”
崔什子点了点头:“我知道了,您惧内。”
周绪:“……”
崔什子难得见主公吃瘪,好奇问道:“主母生气起来很可怕吗?”
他虽然是主公的心腹,但终究还是男人,不好与主母走的太近,但依他看来,主母是一个让人相处起来如沐春风的人。
崔什子想象不出来那么温柔的主母生气起来是什么模样,能制住一向专横独/断的主公。
周绪瞥了一眼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崔什子:“夫人就算生气也是貌美如花的。”
崔什子想到主母艳冠幽州的容颜,赞同的点了点头:“主公说的极是。”
“那您还怕主母?”
周绪说道:“不是怕。”
他想了想又说道。
“是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