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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31章 第 31 章

    “舍不得我死啊?”

    黎艾用力握着手里的刀, 狠狠咬牙道:“我只是不想杀人,不然早一枪崩了你。”

    “你不跟我回国,说不定哪一天,”陈添压了压声带, “你就杀人了。”

    “如果有那天, ”黎艾深吸一口气, 定定看着陈添说,“那天也是我的死期。”

    陈添微眯了下眼。

    “陈添,我不像你。”

    “你本来就和我不一样, ”陈添轻笑着抬起食指拨开她额前垂下的发,“你忘了我以前是做什么的?我早杀过人了宝贝。”

    黎艾一愣。

    “有些人……”陈添收起眼底的笑意,眼神冷得瘆人,“他该死。”

    “该不该死不是你说了算。”

    “谁说了算?法官?”陈添再次笑起来,“全国的法官都不一定有我牢记法律条文。”

    “你在放什么狗屁?”

    这牛都能吹, 他怎么不上天?

    “你以为我为什么在退伍后立马就能从商?”陈添说了句看似毫不相关的话,“因为我过目不忘,不管我当了多少年兵,曾经学过的那些东西一直印在我脑子里。”

    说到这儿, 他的目光在她脸上游走了片刻, 最后深深望进她的眼底,“你的每个表情也一直印在我脑子里。”

    黎艾没想到会突然听到这样一句话, 不自觉的眨了眨眼,眼里的锐气一下减了大半。

    她的手也在这时候松了劲,陈添从她手里夺过刀, 在手里转了两圈却又交还给她, 并告诉她:“黎艾,我不可能爱上别人, 我一辈子都忘不了你。”

    谁说一定要忘了一个人才能爱上另一个人?

    但黎艾已经懒得跟他争辩,也不知道他是怎么做到能在这么多人面前说这种话的。

    她默不作声地拿过刀,重新放回大腿外侧,再一言不发地转身,径直朝楼下走。

    陈添从旁边人手里拿过特制伞,跟过去。

    伞面很大,这狭窄的楼道撑不开,陈添快步走到黎艾前面为她撑伞。

    伞刚撑开,由防弹玻璃制成的伞面伴随一声巨响突然碎裂——

    伞面赫然出现一个险些被击穿的弹孔。

    陈添立马丢了伞护着黎艾往后退,刚刚但凡他开伞的速度慢了半秒,被击中的,就是他的心脏。

    身后齐刷刷响起举枪的声音。

    退到安全区域,陈添对叶尧沉声道:“让车里的人调无人机,追,人一定就在对面那栋高楼。”

    “Others don't move(其他人别动),”他又赶忙说,“Upstairs(上楼)。”

    举着枪的保镖一半走前面一半垫后,陈添和黎艾被护在中间,黎艾也把枪拿出来紧握在手里,另一只手被陈添紧紧牵着,这种情况下,她自然不会还使性子甩开他的手,还用力回握住了他的手。

    现在不是谈情说爱的时候,陈添却还是瞥了眼他们紧紧想握的双手。

    “添爷,”叶尧递过来一把枪,“要不要让车里的人出来几个?”

    陈添拿过枪,“留四个在车上,其他人让他们去追那个狙击手,必须把那个狙击手抓到。”

    不管是在军队还是雇佣兵里,优秀的狙击手都是极少的,也是对单体威胁最大的,对方应该就这一个狙击手,只要能抓到,威胁就少一大半。

    “还有,赶紧报警。”

    “收到。”

    这栋居民楼有六层楼,他们在三楼平台停下,这里比楼道空间大,可以撑开伞,陈添让黎艾拿着伞靠墙蹲下,自己持枪站在她身旁。

    黎艾也没逞强,安静地蹲在伞后,这把伞是透明的,能看到前方,黎艾没往前看,始终仰着头,紧盯着身侧的陈添。

    陈添笔直地站着,没有像其他人那样举着枪,持枪的手垂放在一侧,却让人感觉更加可靠,他的唇线紧抿着,鹰隼一般的双眸扫视着楼道,似是任何一点动静都逃不过他的眼睛,他的身影将她牢牢罩住,像顶着一片天地。

    看着她,黎艾的心虽仍一直悬着,却没有太多的不安,哪怕他整个人暴露在危险范围中,但就是让人觉得,他不会有事,他身上有着可以抵挡一切的强大气场。

    他们并不确定对方是否只派了一个狙击手,最好是选择在这里等警方过来。

    宿厘岛整体面积不小,富人在郊外的住宅很分散,但因为市区较小,穷人都住在这种十多二十年没翻新过的公寓楼,什么设施都很老旧,这儿的感应灯都需要手动触发,有人站在触摸开关处一直按着,但灯还是熄了。

    楼道陷入黑暗的一瞬间,上空突然出现数个点状火光,伴随而来的,是枪声。

    紧接着,耳边响起愈发震耳欲聋的枪声。

    黎艾从来没有如此近距离地感受过这样的交火,每一声枪响的爆裂声都像是在她耳道里炸开,耳膜被震得发疼,血液唰唰唰流过大脑皮层,大脑却一片空白,四肢僵硬无比。

    没有灯,她除了枪口冒出的火光什么也看不见,只依稀能借着火光看到晃动的人影。

    阵阵枪声里,有人倒下,有人惨叫,有人在往前冲,黑夜吞噬之下,被枪声支配的恐惧无限放大。

    空气里弥漫着浓重的硝烟味,像死亡的气息。

    这种情况之下,黎艾不想捣乱,可她心里真的很不安,她看不到陈添,不知道他怎么样了,有没有被枪打到,剧烈的心跳声都快盖过耳边传来的枪声。

    似是知道她在担心,陈添将一只手轻轻压在了她头上。

    被突然触碰,黎艾没有被吓到,一颗心反而忽的安定下来。

    此时上方的枪声还没停止,下方似乎又趁黑冲上来一帮人,枪声变得更加混乱而激烈。

    然而如此火拼下,黎艾手里的伞没有任何被击中的痕迹。

    陈添选的这个位置很好,不管是从上面还是下面发起攻击,除非冲到衔接平台的楼梯的中段位置,否则这里就是死角,而谁敢冲到中段,一定会被疯狂扫射的子弹打成筛子。不管是雇佣兵还是杀手,都是拿钱办事,没理由为了钱不要命。

    对方眼见这边火力一直不减,肯定清楚没打中几个人,这样继续打下去不光杀不了陈添,还会被正在赶来的警方当场抓捕。

    他们开始趁黑逃跑。

    陈添第一时间察觉到上面的人跑了,立马喊道:“开灯,追上去。”

    原来他是故意不开灯。

    乱抢打不到这边,他们不仅能通过枪口的火光在夜里判断对方的位置,还能用红外夜视枪瞄清楚看到对方的人影成像。

    陈添身边这批人哪里是保镖,俨然是一批装备精良且训练有素的军队。

    楼道灯光亮起。

    队伍分成三波,一波追上,一波追下,一波原地防守。

    透过防弹玻璃制成的伞面,黎艾看到有鲜红的血液从楼道上方流下来,下方的楼道上似乎躺着一个人,从她的角度只能看到半颗头。

    他们这边也有人倒下,两人不知生死地躺在地上,一个人捂着腿靠墙坐着。

    黎艾的视线没有在这一幕画面停留,立马转头去看陈添,他还笔直的站在她旁边,正低头在换子弹。

    察觉到她的目光,陈添视线扫过来,手往子弹夹底座一摁将子弹上膛,然后伸手过来摸了摸她的头。

    他没有跟她说什么,只是摸了摸她的头。

    很快,他收回手,侧头向一旁的叶尧说:“赶紧送人去医院。”

    剩下的人手已经不多,还要排查外部是否有埋伏,那意味着最多也只能留下一个人保护他们,叶尧有些担心,“那您和黎小姐……”

    陈添只说:“赶紧去。”

    他没有任何的担忧,往上追的人不会傻到追出这栋楼,万一外面还蹲着人,出去一个死一个,等会儿他们就会回来,警方估计也快到了。

    叶尧听命,让其他人带着伤员下楼。

    脚步声远去,整栋楼忽然变得很安静,明明刚刚才经历了一场那么激烈的枪械交火,安静得不真实。

    黎艾一阵恍惚,有种晕眩感,视线控制不住的晃动着,看到的画面都有些模糊,直到——

    一张熟悉的脸出现在她的视野里。

    陈添在她面前蹲了下来。

    “被吓到了?”陈添一只手轻轻捧住她的脸。

    黎艾没说话,只是看着他。

    “没事了。”他将她又散下来的碎发别到耳后,动作温柔。

    两人之间没有离得太近,黎艾却感觉到他说话的气息轻喷在了她的脸上,微微地刺痒。

    她垂眸,忽然就无法与他对视。

    外面传来警笛声。

    这下,是真的安全了。

    陈添起身,朝黎艾伸出手,“起来吧。”

    黎艾看了眼跟前修长好看的五指,收回视线,想自己起身,可脚有些软,刚站起来一点身子就开始往下掉。

    陈添一把抓住她胳膊,单手把她扯到了怀里。

    黎艾想推开她,但腿发麻得厉害,动都没法动弹的那种麻。

    “吓得腿都软了?”陈添的语调里带了些谑色。

    黎艾感觉脸上烧了下,没解释,刚刚也没蹲多久,所以很可能还真是吓出来的,尽管她非常不愿意承认。

    见她不吭声,陈添直接将她横抱了起来。

    这回总该吭声了。

    出乎意料的,她还是没说什么,竟也没反抗。

    陈添稍稍挑了下眉。

    警笛声已经在楼下。

    陈添调整了下报她的姿势,让她整个身子坐在自己左臂上,单手抱她,另一只还拿着枪的手将她的按向了自己的颈窝,“害怕就闭上眼睛,我们下去了。”

    听了他的话,黎艾立马闭上了眼,她不想看到死人。

    陈添微微侧头,看她听话的闭上了眼,他轻笑了笑,抱着她迈开腿往下走。

    下一层的楼道上趴着三个人,估计已经死了,血流了一地。

    第一个人倒在楼梯的中段,真的是找死。

    陈添瞟了一眼便准备迈过去,但余光却注意到这人手在动,竟然没死透,还不光没死透——

    那只手快速拿枪对准了他。

    “嘭——!”

    第32章 第 32 章

    “嘭——!”

    黎艾在枪声中猛地睁开眼, 视线里出现一张男人的脸,黎艾没看清他长什么样子,所有的目光都落在他额头上那个黑乎乎的枪孔上,子弹洞穿了他的头颅, 高温致使血液未能及时从枪孔流出, 看起来却反而更加骇人, 像个连接罪恶与深渊的无底洞。

    陈添发现她睁开了眼,立即将她的头按进了怀里,“别看。”

    他让她别看, 他自己却看过去。

    看清这人的脸,他眼底划过一丝晦暗。

    他的视线没有在这人身上停留太久,很快抱着黎艾下了楼。

    现场死了人,他们自然不能立马回去,先被警察带去了警局。

    在审讯室, 警察问了陈添为什么他们会和人火拼,也问了他这种富人为什么要去贫民窟,自然而然的,警察还了解到了佩恩的事, 又顺藤摸瓜知道了黎艾被绑架的始末。

    黑手党在美国政府内部有很深的渗透, 这案子最终多半会不了了之,但审讯阶段并没有什么顾忌的, 警察什么都问了。

    “Did you tell the mafia to cut off Payne's lips?(是你叫黑手党的人割掉佩恩双唇的吗?)”

    “Of course not(当然不是)。”

    审讯的警察显然不相信,“If it weren't for you, what motive would they have had to cut off Payne's lips?(如果不是你指使, 他们怎么会有动机去割掉佩恩的双唇?)”

    “I asked them who take those persons to the rooftop, and they cut off his lips(我就问了他们一句,是谁放人上天台的, 他们就去把他的双唇割掉了),”陈添摊手,“I'm helpless, officer(我也很无奈啊,警官)。”

    询问不出陈添的实际犯罪行为,加上又涉及黑手党,还有对方律师和上面的施压,警方很快将陈添这边的人都放了。

    一般这种情况,不管是否是正当防卫,只要杀了人,当事人都是要先进行拘留的,但陈添不一样,他是事先向州府申请了保护的特殊人员。

    美国各州政策不同,这边允许缴纳一定金额申请政府保护,他身边的一些人不是普通保镖,是隶属于军方的特种部队人员,拥有特别执法权,在事实清楚的危险处境中可将危害受保人生命安全的不法分子直接击杀。他们每个人身上都佩戴了执法仪,对于今晚的交火,州府特勤处在陈添还在被审问期间就已通过审批,所以陈添不用被拘留,由他身边的特勤人员限制离开本州即可。

    不过,陈添日后或许仍需上庭,他枪杀了人,即便他是受州府保护的人员,在此之前还报了警,也完全处于正当防卫情形,但这仍需检方进一步核实,如检方判定确为正当防卫则无需提起刑事诉讼。

    他大概率不会被提起诉讼,今晚的事实非常清楚,唯一不清楚的是他和佩恩被割唇这件事的关系,而这件事就更不会让他被诉讼了,根本没有事实依据证明是他指示黑手党做的这件事。

    陈添走出警局,车子早就在外面候着了,叶尧撑伞站在车前等他。

    “黎艾呢?”陈添第一句问。

    “黎小姐在车里。”

    接着,陈添才问:“那个狙击手抓到了?”

    “抓到了,您想怎么处理?”

    陈添瞄了眼车内,即便明知什么也看不到,“交给警方。”

    “其他人都放出来了吗?”

    “都放了。”

    陈添没再多问,拉开车门上车。

    车里,黎艾坐在另一边,看着窗外,神情很疲惫。

    她很累,但她不想睡,一闭眼,她眼前就会浮现那个男人额头上黑漆漆的枪孔。

    她实在忘不掉那一幕,不是因为这对她的视觉和认知冲击太大。

    那一枪是陈添开的,她在意的是这个。

    余光瞥到陈添上车,她缓缓深吸了一口气。

    “陈添。”

    难得,他们两人之间,是她先开口。

    “怎么了?”

    黎艾转过来看着他。

    车辆已经启动,明与暗在他脸上交替,当浅金色的灯光映在他完美如希腊神明雕塑的那张脸上时,他看起来的确像一位容颜俊美无俦的神明,而当那张脸陷入黑暗的阴影里,他看起来又像极了站在神明对立面的,恶魔。

    “今天在楼道上的那个人,你是不是认识?”

    陈添双眸微眯了下,似乎有些惊讶于她敏锐的觉察力,那个人他确实认识。

    “认识。”他没有隐瞒。

    “你们有仇?”黎艾又问。

    “当然。”

    如果没仇,那个人何至于冒死冲到楼道中段来杀他。

    黎艾心头紧了紧,迟疑了会儿开口:“不会是因为你杀了他亲人吧?”

    “不,是因为我没有开枪杀人。”

    黎艾愣了下,没想到会是完全相反的结果。

    “他曾经和我在一个部队,叫梁岩,”知道她好奇,陈添说起他和梁岩之间的过往,“梁岩一直看我不顺眼,我俩没少起冲突,他这个人太争强好胜,但除此之外,他是个很优秀的人,是他们那个村所有家长口中别人家的孩子,但也正因为如此,有个被家长逼疯了的男孩儿恨死了他,挟持了他的妹妹,要他给他下跪,我作为狙击手,在必要情况下可以开枪,即便没有获得上级指令。我曾经也自行开过枪,但那天我没有开枪。”

    “为什么?因为那个男孩儿是未成年?”

    “男孩儿确实是未成年,但他挟持的女孩儿也是未成年,只有十岁,虽然开枪击杀未成年我肯定会受很严重的处分,但这并不是我选择不开枪的理由,”陈添回忆着当时的情形,蹙眉道,“当时他挟持女孩站在断崖边,我如果选择开枪,两个人很可能都会死。”

    黎艾听得揪心,“那最后……”

    “最后,男孩将刀捅进了女孩的脖子,女孩当场死亡,男儿因为是未成年,还被诊断出精神疾病,没有受到刑事处罚。”

    黎艾猜到女孩应该遇害了,但没想到男孩儿竟然没有受到任何刑事处罚,这让女孩的家人如何能接受?

    故事到这里,当然还没结束,陈添继续讲了下去:“梁岩不接受这个结果,闯进精神病院杀了男孩儿,然后逃跑到国外做了雇佣兵,在杀男孩儿之前,他和我大打出手,他恨我当时没开枪,说我是因为和他有过节,怕处分才没开枪。”

    “黎艾,我没你想的那么残暴嗜杀。”

    讲这些,他想告诉她的其实是这个。

    黎艾眼神一颤。

    她知道,她没那样想过他,她只是不希望他手上沾染血腥,血腥味会招来更多危险,但这些想法,就没必要告诉他了。

    “那个狙击手呢?抓到了吧,你把他怎么样了?”她岔开话题,故作冷漠神色。

    陈添微微偏头,“当然是上交警方了。”

    “他会死在监狱里吗?”

    陈添笑了下,笑得颇为意味深长,“这谁知道?”

    这话,那就是会死在监狱的意思。

    他这个人,做事真的很狠,不留一点余地,杜绝一切后患,报复心还强。

    黎艾不想再操心他了,他都跑来国外自己找死了,还想拉着她一块儿死,有什么好替他操心的,他就算不作那些孽,要杀他的人也比比皆是,他爱怎么样怎么样吧。

    他说的也对,他和她本来就是不一样的人,这些天发生的事在他们两个人身上是完全不同的概念,她何必去干预他的底线,守好自己的底线就行。

    她扭过头,重新将视线投向窗外,不去看他。

    陈添却一直看着她。

    她从来都是这样,不说话时,整个人都透着股对这世界任何人任何事都漠不关心的寡情,但眼里又总带着倔强,让人特想知道,她的倔强从何而来,为她自己,还是为他。

    车子抵达住处已是凌晨四点。

    黎艾困得不行,但愣是硬撑着没闭眼。

    车停在,陈添拉着已经困懵了的黎艾下车。

    黎艾猛地清醒过来,“陈添你干嘛!”

    “给你做心理疏导。”陈添拉着她往自己房子里走。

    “我不需要!”

    “你需要。”

    “陈添你才需要心理疏导!你这个神经病!”黎艾对她破口大骂。

    被她骂,陈添真的觉得爽,唇角完全是不自觉就扬起。

    他停下,转头,微微弯腰,轻咬舌尖半含笑地说:“别骂,把我骂性兴奋了,我不光给你做心理疏导,我还给你做身体疏导。”

    “你他妈——”黎艾骂到一半紧急刹车。

    陈添朝她挑眉,示意她继续。

    黎艾看着他,直觉告诉她,他不至于强上她,但他会强吻她,他妈的禽兽。

    “你不是想跑?”陈添笑着直起身,“我给你个机会。”

    说到这个,黎艾眼睛顿时亮了。

    她正愁不知道该怎么让他给她这个机会。

    知道她拒绝不了这个机会,陈添松开拽着她的手,转身走在前面,“跟我来。”

    黎艾有种跟过去会被骗得裤衩都不剩的直觉,但她还是跟上去了。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陈添把她领导了自己的房间,站在床尾偏了下头,用眼神示意她上床。

    第33章 第 33 章

    看着眼前的床, 黎艾眸中顿时怒色一闪,“什么意思?你要我陪你上床?你当我是妓女吗?!”

    “什么妓女值上百亿?”陈添只轻飘飘说了句。

    黎艾被他噎得一时语塞。

    “你和我是要上床,但不是你想的那回事。”陈添说。

    “那是哪回事?”

    陈添从兜里摸出一直随身携带的那枚打火机,举到她面前。

    看着出现在眼前的打火机, 黎艾晃了下神, 她清楚的看到了上面自己亲手刻上去的那行字:

    【sky at dawn】

    Sky……

    难怪, 他不信她不爱他,酒吧的名字都是他。

    黎艾有些懊恼,都怪自己当时头脑一热, 她不是没想过他会找来,所以把照片都藏起来了,却在看到sky时完全走不动道,把这事儿忘了个干干净净。

    “你拿个打火机干嘛?”她尽量控制情绪,面无表情地问。

    陈添转了下手里的打火机, “今晚你要是能从我手里抢到这枚打火机,我就让你跑,场地就是这张床。”

    “陈添,你玩儿我呢?”黎艾一脸愠怒, “别说场地限制在这场床, 就是限制在地上这块一平米的砖,你要是用力捏住这枚打火机, 我这点儿劲怎么把你手掰开?”

    “我还没说规则,别那么急性子。”他笑着,语气像逗弄一只猫。

    “有屁能不能一次性放干净?”

    “我只用两个手指夹打火机, 也不会用这只手来限制你的活动, 如果这样你还能被我锁住,只要你喊我一声老公, 算了,”他改口,“入乡随俗,只要你叫我声Darling,我就放开你。”

    Darling……

    黎艾试着在心里喊了声。

    不行,好别扭,别扭死了。

    她不愿意喊,但如果不喊,以陈添的尿性,绝对会一直锁着她逼她喊。

    Darling,总比老公好吧。

    做好了心理建设,她直接脱鞋上床,坐在床上边活动关节边问他:“怎么开始。”

    看她一脸认真,陈添忍不住想逗她,但这人现在太容易炸毛,还哄不好那种,不像以前在一起的时候,怎么他都能哄好。

    他将打火机举到一旁,“来吧,开始。”

    他语声一落,黎艾立马朝他扑过去,完全没管肢体会不会亲密接触,她跟他什么没做过。

    其实,陈添今天如果说要她和他做一次,她虽然会愤怒,但如果做一次能换一次逃跑的机会,她觉得很划算。

    她直接坐到了他身上去抢,双腿夹住他的腰,不让他用腿把她压住。

    陈添没想到她会直接坐过来,这个体一位简直不要太容易擦枪走火,更是能轻易勾起他们曾经一些疯狂的回忆。

    她这一坐,陈添险些一秒玩儿脱,好在他脑子虽然短路了一瞬间,但肢体的反应能力没落后,几乎是条件反射般快速将拿打火机的那只手藏到了背后。

    黎艾反正速度也很快,扑了个空后立马抬起右腿去锁他的脖颈,这样一来,只要锁成功了,陈添就只能侧着身子,另一只手会被压住,把打火机抢过来完全是轻而易举的事。

    但这事儿当然没那么容易,陈添在被她压下去的那半秒时间里用另一只手揽住了她的腰,一个发力就将她压在了身下。

    压得死死的。

    失策。

    黎艾恨恨咬牙,不服输地挣扎了两下。

    看她这表情,陈添扬唇笑起来,胸腔微微震动,带笑的声音更显得低沉悦耳,“叫声Darling,我就放开你。”

    虽说做了心里建设,但真到这时候,黎艾一点儿都叫不出口。

    太羞耻了。

    光是想想,她整张脸就红了个透。

    陈添就爱看她这个样子,像她这样平时冷冷冰冰的一个人,脸红的样子特有意思,特可爱。

    “不叫?”陈添低头,将两人之间的距离拉得极近,鼻尖几乎要与她相触,“那我就这样压你一晚上。”

    他的声线又低又哑,像在烟酒里浸过一般,连带着灼热的呼吸一块洇进黎艾的耳朵里。

    她的耳根倏地也热了起来。

    两个人挨得太近,周遭的空气逐渐变得稀薄,滚烫。

    鼻腔里混合着荷尔蒙气息和他身上凛冽的味道,侵略感极重,像会顺着鼻腔与咽喉浸透五脏六腑,尤其心脏。

    身体相贴的地方,温度在不断升高。

    像被关进密闭的罐子里,被火烘烤着,这热意让她很是受不了,时间越久,越是难耐。

    何况,他落在她身上的视线更让人难以抵抗。

    在这样近距离的肢体接触下,一切感官都像被放大了,黎艾感觉自己的身体里有火在烧,心跳如擂鼓。

    “你的心跳好重。”

    陈添低笑的声音落入黎艾发烫的耳朵里。

    “我听见了。”

    原来不是感官被放大,她的心跳声是真的清晰可闻。

    “真的不叫?”陈添还笑着。

    黎艾暗暗深吸了口气,强迫大脑摒除那份羞耻心。

    “Da……”她尝试着开口,但实在觉得难以言齿,声音细细的,整个人红得仿佛要熟透了,浑身都泛着粉,像颗甜美多汁的水蜜桃。

    陈添听着,看着,眼眸渐深,漆黑的瞳孔里仿佛有翻滚的欲念快要不受控制地倾巢而出。

    “Darling……”

    终于,黎艾喊了出来,声音细而清。

    陈添深沉如浓墨的眼底亮起一点光,像理智被唤醒,而后,他唇角弧度一点一点扩大。

    他笑着将薄唇压到她耳边, “Good girl.”

    黎艾忽的一怔,像心跳停了一拍。

    陈添说英文时的嗓音比说中文要低沉一些,颗粒感十足,也十足的好听,听得人浑身酥麻。

    要命。

    心脏跳得比之前更重了。

    好在,陈添说完这句便按照约定放开了她。

    他一离开,黎艾那颗像被缠紧的心顿时松了绑,她轻轻呼出一口气,身上的红慢慢褪下去。

    看着他指间那枚打火机,胜负心将剩余的悸动都压了下去,她现在眼里只有那枚打火机。

    很快,她再次扑过去。

    结局是再一次被他压住。

    陈添这人,不怕痒,不怕痛,力量大,反应还快,不管她怎么努力,使出什么招数,都能被迅速他压制。

    几个回合过去,“Darling”她是喊得越来越顺口,完全不再感到羞耻,只当是个不带感情色彩的口令。

    现在她能很快逃脱陈添的压制,但体力消耗得也更快了,她今天本来就累得要死,这还是大半夜,她的精力当然比不上一个曾经当过特种兵的人。

    看她喘得厉害,陈添凑过来,笑得轻佻,“要不这样,你亲我一口,我再让你一条腿。”

    黎艾盯着他,一个吻,换一条腿,很划算。

    下一秒,她仰起头吻过去。

    似是全然未料到她会吻过来,双唇相贴的那一瞬间,陈添那双总是懒懒半搭着的双眼忽的睁大,怔怔看着眼前的人吻上他的双唇。

    她的唇还是那么软,那么勾人,轻轻的一点触碰就让人上瘾,让人失控。

    像掉落在草原上的一簇明火,星星之火,却疾疾燎原。

    等不及享受她的主动,他已忍不住重重吻回去,呼吸急促而粗野,一来便将舌抵进去,与她唇舌勾缠。

    黎艾本咬紧牙关抵抗,不知为何又放弃,似也想放纵一次,彻底的放纵。

    两个人谁也不甘落后,彼此都在用力的吮,死命的缠,甚至是咬,口中泛起血的甜腥味也不松口。

    吻得这么重,这么深,他却没有闭眼,始终看着她,看她主动献吻的模样,看她眉眼间染上的欲色,眼神像恨不得将她拆吃入腹,带着可怕而暴虐的侵略意味,显然是压抑太久而控制不住爆发出的欲念。

    吻到后半段,黎艾也睁开了眼。

    她的眼里起了层水雾,瞳色清浅的眸子像一方清池,澄澈,干净。

    干净得让人想要弄脏。

    陈添忍不住猛的加重了力道。

    换来一记狠瞪,但这时候,她的眼神再狠,在陈添眼里,都像调情,吻得愈发更带劲。

    黎艾本想,趁深吻时睁眼去抢打火机,却没料到他也睁着眼,也不知道他是在防着她,还是就喜欢看她缴械投降的模样。

    既然没法偷袭,那她不干了。

    她用力咬了下他探过来的舌,真咬。

    陈添吃痛地沉了下眉。

    某人咬完就跑,结束了这个吻。

    陈添倒也不跟她计较,反而一脸餍足的样子。

    “想趁亲我的时候抢打火机?”

    他将打火机拿到她面前在指间转了转。

    黎艾见不得他这副玩弄人的样子,伸手去抢,陈添却忽然发狠将她一把摁在床上。

    他用力掐着她的下颌,迫使她后仰。

    双腿还被他压着,只能用力去拍他的手臂,“陈添你发什么疯?!”

    “就这么想跑?”

    黎艾被迫仰着头,看不到他的脸,不知道他是用什么表情说出的这句话,却听出了他低沉嗓音里的冰冷、怒意,以及,某种随时会引来摧毁的危险。

    “黎艾。”

    他喊她的名字,带着一种强烈的占有欲。

    这时,他的脸才出现在她的视线里,完美得让人心悸又冷戾得叫人心惊的一张脸。

    “是不是我说,你跟我上一次床,我就放你跑一次,你也会答应?”

    黎艾一愣,没说话。

    “跟我上床?”他笑,笑得恶劣,“要吗?”

    第34章 第 34 章

    “跟我上床?”他笑, 笑得恶劣,“要吗?”

    要吗?

    黎艾想了想,真的要这样吗……

    好像没什么不行,她跟他说过, 她唯一真心喜欢的就是床上的他, 她如果说不要, 那才显得奇怪,她甚至都怀疑,他是在试探她。

    “要啊, ”她笑着轻挑眉,“怎么不要?”

    陈添也笑,“不给。”

    黎艾立马在心里翻了个白眼。

    看吧,她就知道。

    “睡完我就跑,你想得美。”

    她要这么说, 她就不乐意了。

    谁睡谁?

    她是会爽,但更爽的人是他好不好。

    “继续吧,”陈添松开她,“你要是想跑, 现在只有这一个机会, 抢到我手里的打火机。”

    黎艾早就准备好了跟他继续战斗的打算,但很快她发现一个问题——

    如果陈添一开始就让她一条腿, 那她肯定能抢到打火机,这会儿她已经没剩多少力气了,估计最多再来十分钟她就会到极限, 虽然陈添没说不能休息, 但以她现在的状态,估计一休息立马就会倒头睡过去, 在这之前她就尝试休息过,眼皮直往下沉,不动起来完全不行。

    这样耗下去不行,陈添跟她之间可不是让一只手一条腿就能抹平差距的事儿,陈添的身体素质是用二十多年锻炼出来的,她才练几年,就五年,五年时间还三天打鱼两天晒网。

    黎艾深吸一口气,努力调整状态,准备把全部体力都用上赌最后一次。

    这次她只管去抱陈添没拿打火机的那只胳膊,抱得死死的,等陈添纯靠腰腹核心力量再一次把她压到床上,她还是没松手,继续抱着,还沉寂手脚并用,像只八爪鱼一样缠着他的手臂。

    接着她慢慢调整姿势,用双脚陈添那只手压住,然后一点一点朝陈添那只手挪过去。

    等能够到他那只手臂,她又努力去把他那只手压住。

    眼看时机成熟,她双脚一蹬,双手顺势借压他胳膊的力往前扑过去。

    这一次!

    她赢定了!

    时间仿佛放缓,她清楚地看到自己的手在这半秒的时间里一点一点接近那枚打火机——

    三十厘米、二十厘米、十厘米、五厘米!

    人还在半空,她的嘴角已经开始抑制不住的扬起,唇角弧度伴随着距离的接近而不断扩大,直到她看见本该到手的打火机被抛到了半空。

    她眼睁睁看着打火机被抛起来,在她头顶划出一道抛物线,然后稳稳落到陈添的另一只手上。

    “陈添!”黎艾气得头顶冒烟,“你玩儿赖!”

    陈添转了转指间的打火机,挑唇道:“我说用两个手指夹打火机,可没说是哪只手的手指。”

    靠!

    黎艾气恼至极地蹬了下腿,翻身平躺到床上,两眼一闭,不打算跟他再玩儿这破游戏。

    陈添压过来。

    “我去上个卫生间,回来再继续,”他食指轻点了点她的鼻尖,“别跑,跑了给你抓回来。”

    跑?

    哪儿还有力气跑?

    黎艾觉得自己都不是力竭了,是透支,严重透支,卸力后,一股令人完全无法抵抗的困意立马向她袭来,刚听完陈添这句话,她就睡了过去。

    此时天色已熹微,窗帘外笼了一层朦朦胧胧的光晕,远处的海与天都是模糊中带着噪点的藏蓝色,像老旧的胶卷影片。

    陈添离开卧室,没有走向卫生间,径直去了阳台。

    他靠着阳台,手里还拿着那枚打火机,一会儿后,他手里还出现了一支烟。

    点燃烟,他深吸一口,望向远处的海。

    将明未明的夜色浸在他眼底,看起来眼神有些深,像在沉思,但其实他什么也没想,只是在等这支烟抽完。

    一支烟抽完,某人应该就睡着了。

    她可能早忘了,他说要给她做心理疏导。

    今晚这场游戏,就是他给她做的心理疏导。

    他让她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了这场游戏里,没有时间再去想今晚的那些画面。

    亲眼近距离看到一个人被击杀,如果她反复的去想那一幕,心里很容易会留下一生都无法磨灭的阴影,但如果她在当天对这件事印象最深时被转移了注意力,那么即便她日后再想起来,对心理造成的冲击力也不会太大。

    她不像他,过目不忘,哪怕只是轻瞥一眼的画面,也会一辈子留在他的记忆里,普通人的记忆力有限,只要没有在短时间内不断重复加深某段记忆,那么这段记忆就会随着时间而快速减淡。等再沉沉睡上一觉,她会产生的阴影的概率就更小了,所以他折腾她,透支她的体力,让她强制进入深度睡眠。

    一支烟燃尽,陈添回到卧室。

    床上的人果然已经睡着,呼吸均匀,长睫轻颤着,像在做梦。

    不知道是不是噩梦。

    她睡在被子上,陈添将一边的被子拉过来盖在她身上,自己则就坐在床边看着她。

    他也困,但他不想睡,就想看着她。

    都说浓颜不耐看,怎么她就这么耐看。

    那天,他跟陈柏西说“在他这儿,她就是球花”,这话没有任何夸大成分,在他眼里,就是谁都没她漂亮。

    他这人,挑剔。

    否则,即便他一直读男子军校,又入伍几年,还是不至于一直单着。他不是没机会和异性接触,他有大把的机会,能接触的女性还一个比一个漂亮,可他就是对她们不感兴趣。

    而见到黎艾的第一眼,他就挪不开视线。

    这张脸,从初见,到现在,他怎么都看不够。

    他就这么静静看着她,守着她,从日出前的昏茫,到午后的晴空。

    室内窗帘拉得严实,看不出是白天还是黑夜,从昨晚到现在,头顶的灯一直亮着。

    陈添落在黎艾身上的视线还没有移开,她这会儿应该是在做噩梦,眼球颤动得很厉害。

    忽然,她大喊一声并猛地睁开了眼,喊的是一个人的名字——

    陈添。

    “我在。”

    耳边传来一道低沉好听的声音。

    “别怕。”

    手被另一只手握住,属于另一个人的体温透过彼此紧贴的掌心传过来,很暖。

    黎艾怔了怔,转头看过去。

    陈添坐在她旁边,像曾经她生病时一样,醒来就能看见他。

    明亮的光线下,她看得见他眼底的红血丝,也不知道守了她多久。

    “梦见什么了?”

    陈添的声音里掺着笑,她在梦里喊了他名字这件事,似乎让他很是开心。

    但黎艾梦见的,可不是关于他的什么好事。

    梦里,他被一枪贯穿头颅,像昨天那个人一样倒在她面前。

    “梦见你被一枪爆了头。”

    陈添却还是笑着,“梦和现实是反的。”

    “我不会死,”他说,“我会活着带你回去。”

    “你不会死……”黎艾声音很低,眼底逐渐有水雾漫上来,“那别人呢?我不想再看到死人了。”

    看着她隐隐有泪光闪动的双眼,陈添脸上的笑容凝住,眼神很快沉下去。

    “陈添,”黎艾眼里噙着泪,声音在颤,“我是真的怕了,你放我走好不好?”

    语落,眼角有晶莹液体也跟着滴落。

    陈添静静注视着她被泪浸湿的双眸,似乎不忍心出口拒绝,所以他默然摇头。

    见他摇头,黎艾眼底顿时没了那股哀意,等她深吸一口气再眨了下眼后,原本浸透双眸的泪也没了踪影。

    陈添眼神一暗,“你演我?”

    “不然?你真以为我那么脆弱?”黎艾笑了笑。

    倒也不全是演,梦到陈添被一枪毙命,她是真的难受,也是真的怕有那么一天,只是借着演戏,将那股情绪释放了出来,她演技没那么好,但她却说:“你看,我演技其实一点儿也不差对不对,所以你怎么就是不相信,这些年,我都是演的。”

    “我就是不信。”陈添冷着眼。

    黎艾叹了口气,“陈添,你到底要怎么样才肯放我走?求你没用,卖惨没用,上床也不管用,你不是说不管我去哪儿你都能找到我吗?那你为什么不敢放我走?”

    她激他。

    陈添当然知道她是在激他,却也还是吃这一套,他混不吝地笑起来,“上床还是管用的。”

    黎艾眼底冒出一个问号。

    什么意思?

    陈添微眯了眯眼,一副坏心思摆明了写在脸上的浑样, “接下来的时间里,你可以尽情勾引我,哪天我要是忍不住跟你上了床,我就放你走。”

    可拉倒吧。

    黎艾才不上他的当,这人的自制力有多恐怖,没人比她更清楚。

    “勾引你大爷。”黎艾白他一眼。

    这人像是知道她在想什么,说:“没玩儿你,对你,我没那么强的自制力。”

    黎艾想想,也是,以前有好多次他明明答应了她不做,结果还是出尔反尔把她折腾得够呛,但今时不同往日,她始终觉得,只要他想忍,怎么都能忍得下来。

    更别说,一边享受她的主动,一边自撸的事,他不是没干过,有回她和他打赌,他就是这么干的。

    “不过,”他补充一点,“在我被解除限行令之前,我无论如果也不会放你走。”

    可这句话,在不久之后,由他自己打破。

    那天来得毫无预兆。

    第35章 第 35 章

    七月下旬, 海岛的天空透蓝,不知名的花开在烈阳下,在海滩边抖落斑驳的光影,风一吹, 光点如星芒般闪烁, 像漫画里的夏天。

    黎艾坐在自己搭的遮阳伞下, 跟前架着画板,正一笔一笔用油彩画着趴在沙滩上晒太阳的小猫。

    她最近在学画画。

    半个月前,酒吧里来了一名画家, 画了一副她的肖像送给她,当时拿着那张画,她忽然想到:画画不就是那件不管在任何场地都可以进行的爱好吗?

    虽然她从没接触过画画这个领域,但爱好嘛,是可以培养的。

    开始尝试着画画后, 仅仅几天时间,她就已经爱上了画画这件事,而且她有预感,绝对不是三分钟热度, 沉浸在画画里的时间让她感觉特别奇妙, 好像在缔造一个新的世界,你可以主宰这个世界里的一切, 线条的轨迹,色彩的叠加,画面的意境……每落下一笔, 内心都能得到莫大的满足, 这种满足感还可以不断延续,因为一幅画可以留存很久, 这和调酒有很大的区别,酒是消耗品,还有很高的重复率,而画,每一幅画的创作都是一次全新的体验。

    像是冥冥中的注定,除了演戏,她好像做什么都格外有天赋。

    在画画这件事上,她的天赋更是令人叹为观止,明明她从未学习过绘画技巧,但她的画不管从线条、色彩、形态、透视还是明暗等各种角度来鉴赏,都完全不像新手所作,很有艺术欣赏性。

    并且,大概是因为她不是为了学习画画而画画,是想画才画,她的每一幅画都能让人感受到丰沛的感情,很有盎然的额生命力和生动的故事感,这是许多被绘画理论和特定技巧禁锢了感知的画手所缺乏的特质。

    从前黎艾白天就会去酒吧,现在她晚上才去,白天用来画画。

    这样很好,一天非常充实且快乐,还不用怎么跟陈添碰见,但这人会不请自来。

    黎艾上锁,他直接一枪把锁给崩了。

    擅闯民宅,在美国她完全可以把他也一枪崩了,如果她并不抵触杀人,如果她不爱他。

    他过来倒也没干什么,就静静看着她画画。

    有电话来,他会走到远处去接。

    在行为上,他没有打扰她,但从实际效果来看,只要他在,黎艾就难免心猿意马。

    她的视线总会不经意就去到了他身上,有时候明明上一秒还很沉浸地在画画,这张脸,都看了五年,也不知道怎么就是看不够。

    半个月里,他出现了五天。

    这五天,她画画时的出错率会特别高,老是不小心因为看他而把线条画歪,让画面上出现不该有的墨点。为了掩盖那些因他而产生的失误,她需要在出错的地方重新画些什么上去,所以只要他在,她的画就会特别天马行空,海面的树、暗夜里的太阳、冲浪的猫、窗台前游动的金鱼……

    陈添以为她的画都是这样,在看到她在海里画了燃烧的火焰时,他轻敲了敲她的头,问她:“你脑袋里装的都是什么?”

    你。

    当时,她在心里说。

    那是出自下意识的答案。

    他来,倒也不只是看她,也会陪黎小二玩。

    他逗弄猫咪时,神情总是格外温柔,像在小孩子面前那样。

    黎艾以前始终不明白,他这样一个人,为什么会那么喜欢小孩儿。

    所以她问了他,他说,当兵的人需要信念,有些人的信念是党,是国,是人民,他不是,他的信念是人民中的一部分,新生。

    在成年人里,一万个人也很难找出一个纯粹的灵魂,而孩子们的灵魂都很纯粹,他喜欢来自于新生的这份纯粹。

    黎艾从前不知道他过目不忘,以为他对那份纯粹的喜欢是从骨子里带出来的,如今知道他过目不忘,她想,也许是他见过的恶太多,那些恶都深深扎根在他记忆里,所以他需要一些纯粹的美好去对抗那份恶,才不至于让他动摇作为一名士兵的最应有的职责——

    守护。

    她明白他,明白他的人生并没有表面看起来的那般轻松,所以更希望他的生命里能多一些美好,而非牺牲。

    他就应该和一个像孩子般美好的女孩在一起,再生下一两个乖巧可爱的孩子,幸福美满地过完像小说主人公一样的人生,他也完完全全可以过这样的人生,何必与她相互折磨。

    思及这些的那天,她画了一副天空,深蓝的底色,上面绘着云朵,暖阳,却也画了月亮,星河,还有白鸽,与肆意的风。

    那些天空里能拥有的美好,她都想送给天空。

    这幅画最后被陈添抢了过去。

    说是抢,其实也是她的半推半送,本就是为他画的,本就是想送他的。

    _

    宿厘岛仿佛有永恒的夏天,时间在这里显得格外悠长。

    这天,陈添又不请自来,擅自进入黎艾的小院,在她准备去酒吧的时候。

    他伸手拦住她,说:“别去酒吧了。”

    她白他一眼,懒得跟他搭腔,准备绕开他,却被他抓住胳膊。

    “陈添你一天到晚能不能少发神经?”

    “陪我。”

    黎艾怔了怔,他只说了这两个字,语气微沉,像发生了什么。

    “你……”黎艾犹豫了会儿开口,“没事儿吧?”

    “关心我?”陈添轻挑起唇。

    看他神情又变成平常那样子,黎艾深吸一口气,“谁关心你?我是怕你发神经。”

    陈添笑笑,什么也没说就拉着黎艾进到房间,把门关上,还反锁了。

    黎艾看了眼紧闭的房门,心中警铃大响,“陈添你到底要干嘛?”

    “你不是想跑?我放你跑。”他说。

    这话,要是放在之前,黎艾一听肯定立马眼睛就亮了,现在她眼里却只有怒气,“你又想玩儿我是吧?”

    “三天,”陈添说,“我给你三天时间让你跑。”

    黎艾愣住。

    他的语气,完全不像是在开玩笑。

    “你……”她还是有些不敢相信,“为什么?”

    陈添掀唇,笑得很浑,“想和你上床了。”

    黎艾:……

    她不信,平白无故的。

    陈添俯身,凑得很近,“你和我做三天,我就用三天时间让你跑。”

    “三天?!”黎艾猛地瞪大眼,“你想我死吗?”

    “我怎么会让你死?”陈添伸手捏住她下巴,指腹轻轻摩挲她细腻的肌肤,“放心,你受得住。”

    他的指尖像带着电流,被他摩挲过的地方酥酥麻麻的,细小的电流似乎还穿透了皮肤,通过神经末梢传递到全身,顿时令她身上阵阵发热。

    “要吗?”陈添再凑近了一些。

    男人的呼吸轻喷在她唇边,独属于他身上的气息弥散在咫尺的距离间,像某种引子,勾着从前的瘾。

    深入骨髓的瘾。

    “要吗?”陈添又问一遍,声音里的戏谑明显。

    黎艾呼吸难以控制地急促起来,心收缩着,浑身紧绷着。

    如果只是一次,她可以立马脸不红心不跳的答应,但三天,光是想想,她耳朵都烫得不行。

    看着她红透的耳尖,陈添微眯眼,将手放在她的腰上,“我数到三,你要是不回答,我就当你答应了。”

    “三、二……”

    他每数一个数,就会用手指轻敲一下她的后腰。

    每敲一下,黎艾的身体就会跟着颤一下。

    一颗心收得更紧。

    “一。”

    他的指尖最后一次重重落在她的后腰。

    黎艾的呼吸都停了。

    整个人像从沸水里捞出,哪儿都烫得要命,周遭的空气都似跟着烧了起来,氧气变得稀薄,温度灼人。

    陈添唇角保持着的弧度荡开,笑着将她横抱起来,“带你去洗澡。”

    浴室的门被用脚推开,陈添抱着黎艾进去,感觉怀里像抱了个火炉。

    “我帮你脱,还是你自己来?”

    黎艾本就已经涨得通红的一张脸瞬间更红了。

    “你……你出去,”此时说话对她来说好像异常困难,“我自己洗!”

    陈添没有松手的打算,“接下来的三天,你不会有力气洗澡,都会是我帮你洗,这一次,你不如省点力气。”

    低沉带笑的声音入耳,黎艾快疯掉了。

    像回到与他的第一次,还未经人事,根本禁不得起这般撩拨,心脏里仿佛烧着白开水,已达到沸点,滚烫的水疯狂地沸腾着。

    而这只是刚刚开始。

    和陈添在一起五年,她以为最疯狂的一次也就是离开前的那一晚,但从前的疯狂加起来都比不上这一次。

    她一遍遍晕过去,又一遍遍醒来……

    无时无刻都被潮与热包裹。

    意识像从未存在过,她只是一颗烂熟的桃子或被捣成了汁的蜜果。

    “陈添,”中途难得清醒,她问他,“到底发生了什么?”

    “不说。”

    “为什么……”

    意识到底还是不大清醒,她的声音像喃喃呓语。

    陈添俯身,将薄唇贴到她耳边,将一字一句清清楚楚地送进她耳中:

    “我要你在之后的那些天里,都想着我。”

    “我不会想你。”

    “是吗?”

    陈添缓缓起身,垂下的眸光牢牢落在她身上,深邃的双眼像永远看不到尽头的长夜。

    “这话,我不爱听。”

    所以,她得承受后果。

    “啊——”

    房间里响起令人分不清是痛苦还是什么的喊声。

    之后,这声音再没停过。

    ……

    ……

    第36章 第 36 章

    长达三天的疯狂像一场梦。

    三天后的此时, 站在港口,黎艾还有些恍惚,感受不到一丝真实感。

    风扑到面上,带着海水湿咸的气息, 像自由的味道。

    任风吹着, 黎艾没有任何表情, 只是怔怔望着前方。

    黎艾坐在轮椅上,今早陈添都没放过她,说三天就三天, 她实在没力气走路,也没有办法走路,坐着腿都在抖。

    码头的船很多,叶尧推着她走向其中一艘游艇,后面跟着四个保镖, 想来是怕有人袭击,做了一些安排,这会儿港口只有他们几人。

    登船时,黎艾回头望向空无一人的港口, 目光像在寻找着什么。

    “他怎么没来?”她问叶尧。

    叶尧自然知道她口中的“他”是谁, “添爷今天有很重要的事。”

    “什么事?”

    “恕我不能告知。”

    沉默片刻,黎艾再次开口:“危险吗?”

    “您放心, ”似是料到她会这么问,叶尧早已准备好说辞,“添爷让我转告您, 等找到您的时候, 他一定亲自来接您。”

    直觉告诉黎艾,陈添就是遇到了某种他没有把握的危险, 所以才会送她离开。

    尽管如此,她还是会全力以赴的逃跑,只是这一次,她既希望自己不被找到,又希望如叶尧所说,陈添会亲自来接她。

    她想看到他平平安安地出现在她面前。

    想到“平平安安”这四个字,黎艾低头,看向自己还戴在手腕上的那串项链。

    项链很漂亮,银质链条,串着一颗蓝宝石,定位器大概就藏在蓝宝石的下面。

    她将手链取下,递给叶尧,“帮我把手链还他。”

    “好的。”叶尧接过,推着她进入船舱。

    出岛需要坐两个小时的船。

    黎艾很累,但躺在床上她却睡不着,这三天里她睡眠还算充足,陈添倒也没那么丧心病狂,那种累不是来自于体能的消耗,是感觉整个身体都被掏空了,五脏六腑都像丧失了原有的功能,只剩心脏在缓慢的跳动。

    终于可以逃跑,哪怕累到要死,她也应该精神抖擞,斗志昂扬,即便她要逃离的那个人是她爱的人,如果他是在国内。

    如他所愿,在这之后的日子里,都会想着他,念着他,盼他平安。

    逃跑的计划她已经在脑子完善了无数遍,现在她倒也可以放任自己的思绪被陈添填满。

    船舱的窗台是封闭的,黎艾抬头看向窗外薄云流动的天空,感觉像是有风吹到了自己身上,带着独属于某个人身上的气息。

    电影里常有睹物思人的桥段,她不用以物思人,她想陈添的时候,只需要抬头,看天-

    抵达港口,叶尧送黎艾去了机场。

    就三天时间,黎艾并不打算在飞机上耽误太长时间,飞到隔壁州府就行。

    陈添的限行令还没有解除,出不了宿厘岛所在的佛利亚州,但既然叶尧说他会亲自来接她,想来他的限行令用不了多久就会解除。

    在飞机上又歇了两小时后,黎艾打起了精神。

    出机场,她做的第一件事是去买一把枪,而后带着黎小二迅速赶往本市的一处可以容纳六万人的体育馆。

    那里在两小时后会有一场演唱会,也就是说,在两小时内,有六万人会聚集到这个体育馆,黎艾如果混入其中后再离开,会很难让人找到她的踪迹。

    黎艾到体育场时,演唱会还有一个小时就要开始,体育馆外已经聚集了不少来看演唱会的人,还有不少摊贩在入场口附近卖食物和演唱会周边。

    体育馆位于一个公园内,四周植被密集,监控摄像头的死角很多,而且这里一共也没多少个监控摄像头。

    监控摄像头在维护公共安全方面有一定的积极作用,但同时也涉及了个人隐私问题的争议,在美国这种国情下,监控设备的使用远远不如中国广泛,所以尽管陈添能通过美国政府部门来追踪她,也没那么容易就能找到她。

    观察了一圈环境,黎艾来到一个卖周边的摊位前,摊主是个二十多岁的女生,棕色头发绑成了双马尾,穿着红棕色格子短裙,看起来特别有活力,长相虽没有特别精致,但笑容很有感染力,看起来很友善。

    见黎艾来到她的摊位前,女生以为她要买周边,遂问她:“What do you want to buy?(想买些什么呢?)”

    “I want to request you to help me buy something(我想拜托你帮我买点东西)。”黎艾说。

    “Aha?”女生一脸错愕。

    黎艾将一沓美钞放到她的小车上,“Here is two thousand dollars. After you help me buy something and come back, I will give you another two thousand dollars(这里是两千美元,你帮我买了东西回来后,我会再给你两千美元)。”

    看到这沓美钞,女孩眼睛顿时亮了,赶紧将钱收起来以免被旁边的摊主瞧见,脸上重新挂起笑容,“What do you need me to help you buy?(需要我帮你买什么呢?)”

    “A brown wig with bangs,a sling, a pair of denim wide leg pants, large capacity bag,and a lock(一顶带刘海的棕色假发,一件吊带,一条牛仔阔腿裤,一个大容量的包包还有一把锁)。”

    黎艾要的这些东西很容易让人怀疑她是个通缉犯,但女生完全没问黎艾为什么她不自己去买,只细问了黎艾对这些东西的款式要求,大多美国底层人民根本不在乎雇主是不是通缉犯,有钱赚就行。

    女生是本地人,自然清楚在哪儿能最快买到这些东西,没用多长时间就买齐回来了。

    为了方便换装,黎艾今天穿的短袖配宽松长裙,吊带可以直接从领口塞进短袖里换,裤子就在女生的小车后面也能换,假发再一戴,从高处的监控摄像头里根本看不清她的长相。

    换好衣服,黎艾把来时背的包装进新的包包里,把黎小二也一并放了进去。

    “先委屈委屈你了。”她摸摸黎小二的头。

    公园很大,黎艾绕开监控买了点儿吃的。

    她出来带的东西很少,除了手机护照这些必需品,就带了一套内衣,一些现金,还有几个罐头。

    拿着三明治到一个路灯下,黎艾先把黎小二从包里抱了出来,给它开了个罐头,一人一猫像每天那样一起吃饭,只是这次没在餐桌上。

    一人一猫就这样蹲在角落里待了三个小时,等演唱会结束,黎艾把黎小二重新放回包包里,带着它绕开监控混入拥挤的人群里。

    以黎艾的身材,这身打扮在国内会十分惹眼,但这在国外,还是在演唱会门口,从体育馆里出来的人一个比一个身材火辣,一个比一个衣着新潮,黎艾只需稍稍低头让刘海遮住脸,哪怕陈添让人一帧一帧地看监控视频也绝对找不到她。

    体育馆外的停车场停有疏散大巴,黎艾用手护着包里的黎小二挤上疏散大巴。

    疏散大巴只把他们送到附近的地铁站。

    地铁站内有监控,黎艾下车后没进站,而是选择走一段距离后打车。

    下午她在公园时也没闲着,用手机查了附近的房屋出租信息,短时间内她没打算离开这座城市,准备就近找个房子住下,她觉得频繁的移动更容易让陈添找到她,不如就地藏匿。

    出租车将她送到了指定地点,一片城内的住宅区。

    这里都是独栋的洋房,但不像郊区是分散开的,这里的洋房都联排在一起,里面住着的大多数依旧是并不富裕的底层人民。

    下了车,黎艾走到其中一户门口挂着“Loft for rent(阁楼出租)”写字牌的住宅门口,伸手敲了敲门。

    很快,一名黑人女性给她开了门。

    “Loft for rent?(阁楼出租?)”黎艾指着写字牌开口。

    “Yes!”估计正急着用钱,女主人忙道,“Would you like to take a look now?(你要现在去看一看吗?)”

    “Bother(劳烦)。”

    女主人立马带她上了楼,这边的阁楼是与主屋完全分开的,有单独的楼道,从主屋内无法通向阁楼,很适合用于出租。

    既然是阁楼,自然不是特别宽敞,楼层高度也相对较低,但并没有很压抑,比起小时候她住过的房子,这环境已经算很好了,虽然过了几年很奢侈的生活,但由奢入俭对她来说并不算难,反而那种纸醉金迷的生活才让她难以适应,总有种活在梦里的不真实感。

    黎艾租下了这个地方,今天已经很晚了,一个人在外面晃荡很不安全。

    女主人是个很不错的房东,见她当晚就准备入住,还给她准备了床单被褥和洗漱用品。

    一起铺床时,两人聊了聊天,黎艾了解到女主人的丈夫是位货车司机,她遂以白天有要事为由,拜托夫妻二人帮她购置生活用品,当然,她会支付相应报酬。

    这样一来,她又可以避免一些暴露的风险。

    空荡荡的阁楼很快被布置成温馨小屋,三天时间也很快到了期限。

    这三天里,她没有调酒,也没有画画,不调酒是因为不敢去买调酒用具,怕被陈添因此而找到,不画画是因为静不下心,每隔半小时左右她就会去搜索宿厘岛上是否发生了刑事案件。

    某人的目的达成了——

    在她逃跑的这些日子里,她都想着他。

    她实在担心。

    如果她就在陈添的身边,她不会如此忧心忡忡,他要是真的死了,她陪他就是了,可现在她不在他身边。

    她在这个小小的出租屋里闷了七天,也念了陈添七天,什么都没做,整日整日地坐在窗边发呆,拿着手机关注宿厘岛上的情况。

    到第八天,她终于能静下心来画画。

    提笔,蘸墨,在画纸上铺上天空的底色,正要画云,这时,门口响起敲门声。

    “笃笃——笃笃——”

    那声音如同此刻黎艾骤然加剧的心跳。

    她紧紧盯着门口,握着画笔的手逐渐握紧。

    察觉到自己不自觉地屏住了呼吸后,她深吸一口气,放下画笔,手摸向腿上的枪。

    她摸着枪缓步走到门口,警惕地掀开猫眼的盖子往外看——

    一名亚裔长相的男人站在她门前,西装革履,领带系得一丝不苟,气质矜贵,五官轮廓深邃,面部线条却内敛柔和,有古时世家公子之姿。

    不是陈添,她不认识这个人。

    谁能比陈添还更快找到她?

    第37章 第 37 章

    直觉告诉黎艾, 门外的人来者不善,她应该保持警觉,把门锁死。

    但,那人要是一直不走, 她还能一直不出门吗?

    对方没有继续敲门, 只是站在那儿, 似乎知道她在通过猫眼看他。

    思索片刻,黎艾将子弹上膛,倚着门口将手里枪藏起来, 而后开门。

    “黎小姐,”男人冲她微笑,“你好。”

    “你谁?”黎艾语气挺冲,自然也没给他好脸色。

    男人似乎毫不介意,仍微笑着, “自我介绍一下,我叫陈其允。”

    姓陈。

    一听就不是什么好东西。

    “不知道黎小姐有没有从陈添口听到过我的名字?”

    “没有。”

    男人轻笑了一声,“那再自我介绍一下,我是陈添的死对头。”

    果然。

    黎艾表情没什么变化, 从始至终都冷着一张脸。

    “黎小姐你不用紧张, 我没想对你做什么,也没想用你来威胁陈添什么, 如果我想这样做,我本人绝不会出现在这里。”陈其允向她解释。

    黎艾半信半疑,“那你来做什么?”

    “来帮你。”

    “我不信。”黎艾完全是秒回的这句话。

    似是觉得她有趣, 陈其允唇角微勾着, “我说的是实话,你不是想逃离陈添吗?我可以帮你。”

    “我不需要。”黎艾很干脆的回绝。

    “黎小姐, 你要知道,我能找到你,陈添自然也能找到你。”

    “那又怎么样?”

    陈其允被她这话给噎住,表情有些哭笑不得,“黎小姐我对你真的没有恶意,不仅如此,早在五年前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候,我就想追求你,可惜那时候你已经是陈添的女朋友,如果你愿意跟我去泰国,我保证能帮你摆脱陈添。”

    黎艾越听他说,眉头皱得越深。

    他把她当什么?

    和陈添争抢的玩具?

    陈其允这时候却又说:“就算你不打算和我发展任何关系,我也会帮你,我很乐意看到陈添爱而不得的样子,他那个人,也该被挫挫锐气了,而且,在泰国,你和他都不会有危险,泰国是我的地盘,他要在泰国出事,我得不偿失。”

    黎艾紧锁的眉头在听完他这话后终于有所松动。

    她并不完全相信他的话,但如果真如他所说,去泰国会是个不错的打算。

    “和陈添作对,代价会很大,”她紧盯陈其允的眼睛,“只为了挫他的锐气,值吗?”

    “值啊,当然值,”陈其允收起脸上的笑容,俯身稍稍朝黎艾凑过来一些,“黎小姐,你不知道,陈添是我从记事起就被指定了必须要去超越的目标,没有人比我更了解他这二十多年来有多春风得意,这二十多年,他过得有多顺,我过得就有多不顺,他活得有多爽,我看他就有多不爽,因为他现在拥有的一切本该都是我的,我本该像他一样活得毫不费力,永远顺风顺水,可这二十多年我却只能眼睁睁看着,眼睁睁看着他享受着我本应该享受的人生!”

    陈其允开口的语气一句比一句情绪激烈,表情随之变得略显狰狞,说的话也丝毫不像精英阶层的上流人士,用词粗陋,还不停在重复,可见他对陈添的嫉妒与憎恨已经到了何种地步,以至于让他在一个刚刚还表达了倾慕之心的人面前亲自撕下了自己表面温润儒雅的伪装,完完全全的将自己内心的阴暗面放大出来。

    “所以,”陈其允又笑起来,笑得颇为阴鸷,“黎小姐,你不知道,我有多想看到他也跟我一样,为了得不到的东西,发疯。”

    后半句,他语气轻飘飘的,带着笑,却让人感觉每一字都是在嘴里狠狠嚼碎了又反复碾上好几遍才从牙缝里挤出。

    黎艾透过猫眼里第一眼看到陈其允时,觉得他像极了古时读六书习六艺的世家公子,清俊、矜贵、内敛,现在看他,只觉得他身上之前的那股气质荡然无存,倒像是被阴间的厉鬼上了身,但此刻她对他的抵触反而少了许多,听他说起这些,她想到了陈添给她讲过的那个被逼出精神病杀了人的男孩,陈其允所受到的压力比起那男孩儿,恐怕只会有过之而无不及,在这种环境下生活了二十多年,心理很难不扭曲。

    她没有看不起他,反而有些同情。

    但站在陈其允的角度,他很难判断出黎艾是这样的想法。

    “黎小姐是不是担心,”陈其允仰头,直起身,面上又恢复了来时笑意温和的模样,“像我这么阴暗的人,会做出极端的事情来,危及你和陈添的安全?”

    黎艾看着他,顺着他的话说:“当然。”

    陈其允轻笑,“换在以前,我确实可能会做出一些极端的事来,但现在我不会,五年前我做了一个很正确的决定,去泰国,我用三年时间拿下了陈家在泰国的所有市场,再也不用看任何人脸色,我很享受现在的一切,不会为了一个陈添毁掉现在的生活,但他始终是梗在我心里的一根刺。”

    “我想要拔掉这根刺,”他的眼神看起来很诚恳,“你愿意给我这个机会吗,黎小姐。”

    黎艾双眉再次蹙紧,一时有些犹豫不决,万一对方都是演的呢。

    “我……考虑考虑。”半晌,她如是说。

    “没问题,”陈其允笑得如沐清风,“如果需要我的帮助,打这个电话。”

    他递给她一张卡片,“我随时恭候。”

    黎艾接了卡片,上面只有一串电话号码。

    默背了一遍这串号码,黎艾抬头,直接赶客,“你可以走了。”

    “再会,”陈其允唇角的弧度温柔地荡开,“黎小姐。”

    看着他的笑,黎艾有种本能的抵触。

    倘若不知道他有那么阴暗的一面还好,既然知晓,总觉得他笑里藏刀,像陈添那样,但陈添的笑里是明晃晃的坏,他是引人不适的阴恻。

    没等陈其允转身,黎艾已经“嘭”的一声关上了门。

    房门似乎能隔绝一切声音,她忽然感到很安静,连同心跳声也不再聒噪。

    陈其允出现在这里,那就证明,陈添在这过去的几天里,是安全的。

    现在她应该做的事是换地方,接着跑。

    陈其允也说了,他能找到她,陈添也能,但她什么都没有做,只是在窗前坐下来,提起画笔,继续画画。

    继续逃跑没有意义,她的这次出逃已经宣告失败了。

    用六万人演唱会做掩护都还是被找到,那她临时起意的逃跑只会是徒劳。

    不过没关系,她可以再跑一次,这次,他平平安安的就好。

    她就在这里等着,等他来找她-

    既然注定会被找到,黎艾无需再躲藏,在出租屋里闷了那么多天,她准备出去透透气。

    其实,她完全可以现在就联系陈其允去泰国,但她还是不太相信这个人,相信他,还不如相信闻修言。

    PlanB她已经想好,只是需要有人协助,如此这次还失败,她才会考虑联系陈其允。

    出门,天公作美,前几天一直阴雨绵绵,今天却是晴空万里,天空透蓝,看不到一丝白云,挺晒的,但只要在树荫下就很凉快。

    她背着花板拦了个出租,去二十公里外的一处公园。

    这边有个公园修得很漂亮,网上的照片像莫奈花园般色彩绚烂,特别适合写生。

    到公园,黎艾找到了网上那组照片的拍摄所在地,她以为那些照片是调了色才那么好看,没想到肉眼所见竟然更漂亮,她痴痴看了好一会儿才架起画板开始画。

    她花得很认真,仔细观察着阳光流转在花草之间的光影,直到……

    余光里出现一抹熟悉的身影。

    拿着画笔的蓦地一顿,心跳也是。

    她以为,这一次重逢,她内心会很平静,原来还是会一瞬间慌了心神。

    握紧手中的笔,黎艾深吸了一口气,继续画。

    余光里的那抹身影没有朝她走过来,就静静站在那里,似乎不想打扰她画画,像此前在宿厘岛上那样,她画画,他看她画画。

    因为他的出现,这副原本写实的画,又变成了梦幻主义画作,花丛里游来一只金鱼。

    画完,她开始收拾画笔。

    最后一支画笔装进盒子里,一双长腿迈到她跟前。

    垂下的眼睫不自觉轻颤了颤,她抬眼——

    看见阳光穿过树荫,被树叶分割成一道道光束,随空气里细微的颗粒流动,一张熟悉的面庞浸在流光里,鎏金的夕阳在他立体的五官上分割出明暗光影,光束自上而下倾泻,途径他的眉眼,而后,像都汇聚在他漆黑的眼底,他望向她的瞳孔里也有那么一束光,亮得惊心。

    好不容易平复的心跳频率再一次加剧,在与他的对视里。

    他的眼尾在一点一点往上扬,唇角也是。

    “说了,来接你,”男人带笑地声音低沉好听,“我说到做到。”

    那嗓音落入耳道里,像带着电流,黎艾的大脑有一瞬间的短路。

    等大脑空白过那一秒,黎艾将心底的悸动藏起,尽量让自己的眼神看起来是冷的,将声线也压得冷硬,“谁乐意让你接?”

    “谁管你乐不乐意,”陈添挑眉,挺混蛋的语气,“我来接你,你就得跟我回去。”

    两句话,黎艾便无需再压抑心动,她现在需要压抑的,是一枪崩了他的怒气。

    “怎么?我不跟你回去,你还能用绑的?”黎艾讽刺道,“陈先生不是比法官都牢记律条吗?请问绑架判多少年啊?”

    她这么一说,陈添眼底的笑意却更浓了。

    “要不要打个赌?”陈添笑得胜券在握,“你会主动跟我回去。”

    第38章 第 38 章

    “要不要打个赌?”陈添笑得胜券在握, “你会主动跟我回去。”

    黎艾才不会跟他打赌,她太了解他了,他一定是做了什么才会这么胜券在握,遂愠怒道:“你又搞了什么鬼?”

    刚问完她忽然反应过来——

    黎小二!

    “你是不是把黎小二偷了?”她立马厉声质问。

    “我是孩子它爸, 父子之间的事, 怎么能说是偷?”

    黎艾被他气得眼冒火光, “它跟我姓,它就是我的!”

    听她这么说,陈添脸上的笑容蓦地一顿, 眼神一点一点沉下去。

    看他神色,黎艾猜到了他在想什么,并直接说了出来:“你肯定在想,我是不是那时候就做好了要离开你的打算?”

    陈添没回答。

    “当然,我从来就没想过和你走到最后, ”黎艾笑起来自问自答,故意气他道,“原本我以为,你也只是玩玩我, 我们各取所需, 等你腻了我们就一拍两散,你再去包养一个小女生, 我也去包养个弟弟,谁知道你竟然是个情种。”

    “我拿上百亿捧你,”陈添被她气笑了, “你竟然觉得我只是玩你?”

    黎艾耸肩, “谁知道你拿了上百亿捧我,我还以为你只是随手给了我点儿资源。”

    “资源不要钱?你拍的那些电影你以为谁投资的?”陈添仍笑着, 分不清喜怒,“我该说你蠢,还是天真?”

    黎艾并不买账,回讽道:“蠢的人不是你吗?你这个败家恋爱脑。”

    这下,陈添是真被她气得笑出了声。

    垂眸笑了会儿,再掀眸,他瞳孔里像燃着一簇火,瞳孔外却又像飘着一层浮冰。

    “黎艾,”明明眼神很利,他的语气和声音反而挺温柔,“上百亿对我来说不算败家,为了你,花一千亿我也不会眨一下眼睛。”

    没料到会听到这样一番话,黎艾防不胜防地愣了愣,片刻后才慌忙眨眨眼睛掩饰情绪,将头偏到一边闷声说:“谁稀罕。”

    陈添看着她低低笑了笑,而后他蹲下来,歪头去看她,“那你稀罕什么?我给你。”

    “自由,”黎艾又把头转了回来,望向他,定定道,“我要自由。”

    “我没给你自由吗?你想干什么就可以干什么,想去哪儿就去哪儿,如果你不喜欢宿厘岛了,那我们就去别的地方。”

    “我想去没有你的地方。”黎艾脱口而出。

    陈添轻笑一声。

    “你想去哪儿是你的自由,我去你在的地方,那是我的自由,与你的自由无关,”他伸手弹了下她的额头,“笨蛋。”

    他弹得挺用力的,黎艾疼得直皱眉,看他的眼神更加仇视。

    陈添起身,俯视她。

    “黎艾,除了你膝盖受伤的那段时间,我从来没有限制过你的自由,虽然……”他的语调拉长,瞳仁渐深,再开口,声音沉下去一个度,“我很想把你绑起来,绑在床上,绑一辈子。”

    “陈添我艹你大爷!”黎艾实在忍不住爆粗口。

    “不用艹我大爷,”陈添扬唇,“艹我。”

    黎艾怒火中烧,抓起手旁的颜料盘就朝他砸去。

    颜料盘里的彩墨全泼在了他身上,在他昂贵的衣服上留下斑驳的墨渍,他脸上也被溅上一抹克莱因蓝,高饱和度的蓝色衬得他肤色异常冷白,像是作为艺术品的雕塑被染上一抹蓝,平添了种难以形容的美感,让他本就好看得让人移不开眼的那张脸愈发迷人。

    黎艾忽的愣住。

    怒气一瞬间消失无踪,就因为这张脸,这张堪称艺术的脸。

    人是视觉动物,所以有些人就是有光凭一张脸就让人原谅一切的本事。

    每每这种时候,黎艾都恨不得自戳双眼,他对陈添这张脸是真的没有任何免疫力。

    她有些怒己不争地深吸了一口气,将脸侧到一旁,不去看他。

    陈添察觉到她情绪的变化,抬手用食指擦了下脸上的颜料。

    瞥一眼指尖上的那抹蓝,他轻笑,俯身用这根手指在黎艾脸上轻抹了下。

    黎艾一惊,下意识转头看向他,准确来说,是瞪。

    陈添缓缓直起身,“该走了,黎小二在飞机上等你。”

    “无耻。”黎艾暗暗骂了他一声,骂得很小声,不想让他听到。

    她有些后悔,当初就不该跟他一起养猫,养了猫跟生了孩子也差不多,都是难以割舍的软肋。

    但养都养了,黎小二现在于她而言就是她的孩子,她不可能弃它不顾。

    收拾好东西,她不情不愿地跟陈添上了车。

    她护照还在出租屋里,她得先回去一趟。

    她回去时,出租屋的门是开着的,门口站着四个西装男。

    门似乎是被人踹开的,出租屋内空无一猫。

    黎艾认栽,拿了护照便跟陈添一道前往机场。

    在国外,他们坐的竟然还是私人飞机,宠物不用托运,黎小二早早上了飞机。

    宿厘岛没有机场,之前黎艾上岛离岛都是坐的轮船,这次坐的陈添的直升机,不是那两架黑鹰,就是以前她和陈添常坐的那种。

    直升机没有往他们的住所开去,也没有去市中心,驶向了市区的南边,最后停在了一栋大楼的顶层。

    黎艾没来过这儿,在岛上她每天都是三点一线的生活,一是不安全,二来她也不爱闲逛,这些年她和陈添去了很多美得不真实的地方,已经没有了什么外出的欲望,每天能调调酒,画会儿画,练练拳,她就觉得生活很充实了。

    “这是哪儿?”下了直升机,黎艾问陈添。

    “一个酒店。”

    “你带我来酒店干嘛?”黎艾没觉得陈添是带她来开房的,语气并不紧张,只是疑惑。

    “Antares想见你。”

    “Antares是谁?”

    “陈柏西。”

    一听这个姓,黎艾觉得自己不用多问这人的背景了,只问道:“他见我干嘛?”

    说起这事儿,陈添嗤了声,他吊起眼尾看向黎艾,眼底笑意不明,“他说,他想亲眼看看球花长什么样。”

    “球花?”黎艾一脸懵,“什么鬼?”

    陈添笑笑没说话。

    球花这个名词,黎艾感觉自己不是第一次听见,想了想,她那破记性竟然还真想起来在哪儿听过——

    去年全球最美面孔排名出来时,她排在第九,当时秦依依在那儿看评论,突然很激动地跟她说:“哇!艾姐!他们都说你应该排第一,连你的黑粉头子都说你是球花诶!”

    是这个球花的意思?

    她也没排过第一啊,陈柏西为什么说她是球花?

    “陈祁生也来了。”

    陈添的话打断了黎艾的思绪。

    “他还带了他初恋。”

    “啊?”黎艾猛地睁大了眼。

    陈添看着她睁大的双眼,唇角往上扬了扬。

    他就知道她对这事儿感兴趣。

    “想去看看他初恋长什么样吗?”

    黎艾猛点头。

    “走吧。”

    陈添握住她手腕,牵着她往前走。

    黎艾垂眸看着他牵着自己的那只手,呼吸乱了乱,没挣开。

    这栋大楼是岛上为数不多的高楼之一,陈添带着黎艾进电梯后,电梯只下降了一层便停了。

    电梯门打开,门口站着两排西装革履的高大男人,黎艾见怪不怪,跟着陈添往前走。这里应该是酒店的餐厅,她看到了吧台和整整一面墙的酒柜,那上面摆放的酒她大多都熟悉,价格不是一般的昂贵。

    陈添他们应该是包了场,外面的餐桌都没有人用餐,也没有任何声音,只有外面的露台传出了阵阵笑声。

    露台四面临空,却设有可封闭的玻璃墙,如遇大风与雨天,露台照常可开放。

    此时,露台上仅正中央的卡座亮着灯,两男两女对坐。

    侍应生为陈添和黎艾拉开玻璃门。

    坐在正对着门口位置的一对男女齐齐抬头朝这边看过来。

    混血,二十多岁,浪荡二世祖,很帅,五官带着一丝阴冷的漂亮。

    这是黎艾对陈柏西的第一印象。

    他旁边的那名女性,黎艾认识,一线超模,Violet。

    “yo~”

    陈柏西抬起三根指头在空中晃了晃,脸上笑容痞浑。

    他这一招呼,对面的两个人也回过头来,陈祁生,和他的初恋。

    在陈祁生的初恋还没回头时,黎艾的目光就已经早早落在了那名女生的身上,眼里透着隐隐的兴奋。

    转过来的那张脸,清极,美极,冷白的皮肤被灯光照出白玉的质感,细腻,温润,一双乌瞳像浸了水般清透,眉眼线条柔和,目光却带着淡淡的锋芒感,即便她轻笑着,也能感受到她骨子里透出的遗世独立,是完美符合小说里白月光女主的存在。

    看到她那一瞬间,黎艾眼睛都亮了。

    难怪陈祁生一直忘不掉她,这谁忘得掉!

    黎艾本来走在陈添身后,看到她后步子都加快了,两步超过陈添,主动坐到了女生身边。

    女生看她坐过来,也主动向她伸出手,笑容大方,“黎小姐你好,我叫冉染,久仰。”

    黎艾立马跟她握了握手,“你好啊,久仰久仰。”

    她是真的慕名已久了!

    想到在场还有位女生,黎艾本想着既然跟冉染打了招呼,也不该冷落另一个才是,转头正欲和那女孩招手,眼前却突然出现一张不断放大的脸,吓得她下意识就要去摸枪,但下一秒,那张脸被人用力推开。

    “你找打?”

    陈添沉冷的声音落下。

    “球花诶,我想看仔细一点嘛。”陈柏西笑得一脸无赖样。

    “滚远点。”陈添丢过去一句。

    陈柏西偏不,伸手在黎艾跟前打了个响指,“球花,你比电视上漂亮好多,漂亮成这样,就算我是添,为了你,我也死都愿意。”

    他这话,换来陈祁生一个蔑视,在见到冉染的时候,他也说了差不多的话——

    冉小姐,你好漂亮,如果我是生,我也愿意等你九年。

    “你还不知道吧,”陈柏西又对黎艾说,“添真的差点儿就死了。”

    黎艾顿时面色一凛。

    愣了半秒,她猛地转头看向坐到他旁边的陈添。

    陈添没什么表情。

    静静对视半晌,黎艾张了张嘴想说些什么,但又顾忌在场还有其他人,把话憋回了肚子,准备回去再问他怎么一回事。

    不过其实,没什么好顾忌的,陈祁生瞥过来一眼,伸手推了推架在鼻梁上的眼镜,替她开了口:“你是不是想问他,他为什么放你走?”

    黎艾又转头看向陈祁生,用眼神告诉他:你说。

    陈柏西坐回去,将黎艾与陈添的每一个表情尽收眼底,眼神玩味,看戏看得很开心。

    陈祁生也不是第一次当陈添的嘴替了,很熟练地开口:“岛上来了一个很厉害的狙击手,半个月前,如果不是恰好有人喊了他一声,他回了头,那枚子弹会正中他的眉心。”

    最后一句入耳,黎艾清楚的感觉到胸腔下的那颗心脏猛地一缩,像被绳索用力勒紧,痛感剧烈。

    “那枚子弹是从一千米外的地方射出来的,你可能不了解这是多恐怖的实力,总之,防不胜防,”陈祁生继续说,“而且对方准备很充分,有好几波人保护那个狙击手,没抓住他,陈添不放心你继续留在岛上,所以放你走。”

    陈祁生将前因后果和过程细节都讲得清清楚楚,“你走那天,他没来送来你,因为他要去引开那名狙击手,来保证你的安全,后面,他又冒着会死的风险,以身入局,设陷阱把那个人揪了出来,然后才开始找你,他想的是,如果他死了,你不会知道,那你可以心安地好好活下去,如果没死,再去接你。”

    “黎艾,”陈祁生朝她望过来,沉声道,“作为同盟,我不希望陈添娶你,但作为兄弟,我希望他能娶到他拿命去爱的人。”

    双眸不受控地颤动,黎艾几乎就要压不住快要漫上来的泪意。

    第39章 第 39 章

    陈祁生和陈添一样, 始终认为黎艾会逃跑,是为了陈添的前程,

    “生死面前,都是小事, 前程算什么, 到这种地步, 你还不愿意和他回去吗?”陈祁生问。

    “不愿意。”黎艾没有一秒犹豫地说出这三个字。

    她和他之间岂止前程之阂,与其活着互相折磨,还不如一起死了干脆。

    “为什么?”陈祁生不明白。

    “不愿意就是不愿意, 哪儿来那么多为什么?”

    这话,是冉染说的。

    她不光替黎艾说了话,还用身体挡住了陈祁生望向黎艾的视线。

    陈祁生微微眯眼,金属眼镜框上折射出一点薄光。

    片刻,他轻笑, “好,我不问了。”

    身子倚回去,他看了陈添一眼。

    陈添一直没动静,也始终没什么表情, 像知道陈祁生劝不动她。

    这会儿, 他终于有了点动静,他伸手捏住黎艾的脸, 让她转头看向他,偏头打量着她此时的样子。

    她没化妆,肤色又白, 皮肤上透出的一点点红色都特别明显, 比如她的鼻尖,眼尾。

    “你是要哭了吗?”他轻抚她的脸。

    他这一问, 黎艾再也压不住情绪,眼泪汹涌而出。

    人总是这样,原本可以忍住不哭,可一旦被人关心,就怎么也忍不住,何况,她就是为了这个人才想哭。

    “为什么哭?”

    他用指腹帮她擦拭眼泪,动作温柔,却笑着。

    看着他唇角的笑意,黎艾知道他在想什么,他一定觉得,她爱他,所以才哭。

    他想的没错,但她不会承认。

    “我还想问你,”她眼底透出一股倔强,“为什么就是死都不愿意放过我?”

    “我就是,”陈添笑里带着种近乎残忍的决绝,“死都不放过你。”

    陈添本来以为,他向她证明,他能护她周全,她就会愿意和她回去,但如她此前所说,这世上没有什么事百分百能肯定的,他不一定能护住她,也不一定能护住他自己,意外与死亡随时会降临。

    他现在需要向她证明的是,他真的一辈子都不会放开她,无论如何。

    等她意识到这一点,他想,她会回到他身边。

    这可能需要很久,但他有足够的耐心。

    “陈祁生。”

    一道清冷的嗓音打破僵局。

    冉染盯着陈祁生冷声道:“怪不得你会变成现在这副样子,原来你们这些人都一个样。”

    “自以为是情圣,”她眼神里尽是怒意,像忍耐了很久,此刻终于放声骂了出来,“其实都他妈混蛋!”

    骂完,她还拿起桌上的酒杯用力泼向陈祁生。

    陈祁生没有闪躲,整杯红酒尽数泼到他脸上,他只闭了眼,红色的酒水往下淌,在镜片上留下薄薄的一层红。

    带着浓郁果香的葡萄酒顺着他的脸流进他微张的双唇中,微涩的口感,他用舌尖轻舔了下流入口腔的酒液,睁开眼。

    他眼神平静,冉染情绪激荡。

    对视不足一秒,冉染拿起包转身便走。

    陈祁生摘掉眼镜丢桌上,起身追了出去。

    一切发生得太突然,黎艾有点懵,本来正哭着,这会儿眼泪没流了,怔怔望着两人纠缠着离开的背影。

    等两人的身影完全消失在视线里,黎艾迟疑地开口:“陈祁生……也是个疯的?”

    陈添这段时间一直在国外,也不知道陈祁生那俩之间发生了什么,只能说:“看样子是。”

    “要我说,”一直看戏看得挺欢的陈柏西开口,“添啊,你跟生不愧是小时候穿一条裤子的,喜好都一样,都喜欢强迫女孩儿,不像我,我从来不强迫女孩儿。”

    “Right?”他伸手勾了勾身旁女孩的下巴,“Violet.”

    “Yes.”女孩儿笑着扑进陈柏西怀里。

    “Do you understand Chinese?(你听得懂中文?)”黎艾有些吃惊,遂问了维丽特一句。

    维丽特摇头,“I don't understand Chinese, but everything Antares says is right(我不懂中文,但Antares说什么都是对的)。”

    黎艾:……

    “My Sweet.”陈柏西亲了下维丽特的脸。

    亲完,陈柏西搂着维丽特的细腰看向黎艾,“球花,其实我两年前就想见你,那会儿你们已经交往三年,添来我这儿出差,我给他介绍女孩,他不要,我问他,是怎么做到只对你一个人有性一欲的,你知道他怎么说的吗?”

    黎艾一点儿都不想知道,她虽不算保守,却也一点儿不想听别人讲床上那点儿事。

    “他说,做一爱做一爱,没爱怎么做,只有性那叫交一配,靠,我他妈成禽兽了,”陈柏西骂一声,却又笑起来,目光转向陈添,“结果,他才是个禽兽,强迫人家女孩儿。”

    说着,陈柏西又把目光转回来,“所以我特想见见你,看看什么样的女孩儿让他成了正人君子,又变成衣冠禽兽。”

    烛台上的火摇曳着,黎艾的眸色在变幻的光影里明灭不定。

    半晌,她侧头,“我想回去了。”

    她来这儿是为了看冉染,冉染都走了,她还留着干什么?

    “走吧。”陈添站起来。

    “这就走了?陪我再玩会儿。”

    陈添睨向他,“是谁说他从来不强迫女孩儿,现在女孩儿想走了。”

    回旋镖扎自己身上,陈柏西无话可说。

    黎艾没管他们,起身就走。

    “球花,我们还会再见的。”陈柏西冲她喊。

    黎艾当没听见,她一点儿也不想再见到这个人,陈祁生也不想见了,冉染说的对,他们都是些混蛋。

    回去还是坐的直升机,黎小二已经被提前送回去。

    在直升机上看到熟悉的小屋,黎艾说不清自己心里是什么情绪,其实,她挺喜欢这里,要说起来,在这里的生活也远比她过去二十多年的生活都要幸福,即便是过去那五年。

    过去的五年她有陈添,有朋友,但更多时候都在做自己并不喜欢的事,每天都要面对网友的谩骂与攻击,而在这里,她的生活平静而充实,她也一直在做她喜欢的事,即便是身边这个她不想见的人,也是她喜欢的人。

    直升机降落在海滩,明晃晃的月光落在海面上,海浪涌动,浮着的光也跟着跃动成粼粼波光,像星芒闪烁。

    晚上的海滩风很大,直升机螺旋桨的搅动令风力愈发猛烈,风里带着海岸夜晚的湿寒。

    黎艾穿着冰丝的防晒衣,风一吹,身上真的像贴了层薄冰。

    她用手环住双臂,脚下加快了步伐,想快点儿回到温暖的小屋,那里还有她的小猫在等她。

    刚走出两步,双肩被什么拢住,柔软的,温暖的,她脚下一顿,低头,看见一张白色的毯子,以及一双清晰可见青色筋脉的手。

    接着,一道低沉好听的声音从后方被风送入耳中:“披着,别又着凉。”

    黎艾没有拒绝,伸手去拉住毯子的两侧,手指不经意轻擦过陈添的手。

    她的手冰凉,他的手一如既往的暖。

    以前每到深夜和冬日,他总会替她暖手,她始终记得他掌心的温度。

    两人一前一后走在沙滩上,没说话,耳边只有风声。

    离小屋仅十步之遥,陈添该停了,他的住处已经到了,但他没停继续往前走着。

    看见他的影子还在移动着,黎艾转身,“你又想干嘛?”

    陈添冲她笑笑,伸手往上方指了指。

    黎艾顺着她指的方向往夜空看去,耳边在这时响起烟花升空的声音,她长睫一颤,随着“砰”的一声,夜空里炸开一片绚烂的焰火。

    接着,更多的烟花一朵接一朵升空,几乎铺满了整个夜空,整个世界都仿佛被烟花包围,像一场盛大的告白。

    在烟花不断炸开的声音,有另一个声音清晰落入黎艾耳中:

    “欢迎回家。”

    黎艾愣了下,视线移动,落在对面男人的身上。

    她眼底因烟花而升起的喜悦褪下去,声音里尽是疏离:“陈添,这里不是我的家。”

    “那你的家在哪儿?”

    黎艾被他问得一愣。

    如果这里不是她的家,那……她就没有家了。

    这里有她买的小房子,有她的猫,这里就是她的家。

    她没法回答,只能默不作声地转身,抬步往前走。

    走到门口,她发现叶尧站在她家门口,手里拿着个盒子。

    “这什么?”她问叶尧。

    叶尧看一眼她身后的陈添,“添爷为您准备的礼物。”

    黎艾自然没拿,径直开门进屋。

    陈添拿了,跟着她进去。

    提前被送回来的黎小二窝在沙发上,发现黎艾回来后,它站起来伸了个懒腰。

    黎艾走过去把它抱进怀里,坐到沙发上,抬头看向跟进来的陈添,“你要送我什么?又是定位器?”

    陈添在她面前半蹲下来,打开盒子,里面是一双长靴,棕色,有绑带及银链,哥特风设计,但街头感并不重,风格小众且高级,和她平时去酒吧的打扮很搭。

    “去公园找你的时候,路过一家店,看到橱窗里一双鞋很适合你。”

    说着,他握住她的脚踝,要帮她穿鞋。

    “我不要。”

    黎艾想把脚收回来,却被陈添用力握紧,以绝对的力量。

    “我给你的,你不想要,也得要。”陈添掀眸看向她,语气不容抗拒。

    “要了又怎么样,我不喜欢,也不会穿。”

    “那你喜欢什么?”不知想到什么,陈添的唇角微微牵起。

    “反正你送我的,我都不喜欢,”黎艾不忘补充一句,“除了黎小二。”

    她这样说,陈添喉咙里却发出愉悦而沙哑的低笑,“不喜欢我送的东西,只喜欢我?”

    黎艾被他都搞懵了两秒,“你在说什么屁话?”

    “忘了告诉你,前两天罗素给了我样东西。”陈添松开她的脚踝,从裤兜里拿出一部手机。

    看到那部手机,黎艾神情骤然一变。

    那是她被绑时掉在车上的手机。

    陈添打开那个手机,他一直知道她设置密码的习惯,逃跑了也还是没变。

    黎艾知道他要做什么,下意识想去抢,但又明知是徒劳,手刚伸出去一下又收了回来,五指紧紧攒在一起,眼睁睁看着陈添打开相册,点开里面唯一的那张照片,他和她在海里拥吻的照片。

    “你说不爱我,”陈添笑着将手机拿到她面前,“那要不要解释一下,你手机里为什么只有这一张照片?”

    第40章 第 40 章

    盯着那张照片, 黎艾不由自主地屏住呼吸,不过她并非就愣着,她大脑在飞速运转。

    片刻后,她开口, 声音虽有些发紧, 却还算冷静, “我从来没有否认过,我对你有几分真心,但这不是爱, 我只是不想忘记你。”

    “陈添,如果你没有追过来,我会很快有第二个男友,然后是第三个,第四个, ”她的表情越来越从容,“每一个,都会留下一张他们的照片。”

    陈添并不相信她的话,但听到她说要找第二个第三第四个男友, 他心情还是不爽。

    “不会有第二个, ”他冷冷道,“你敢跟谁好, 我弄死谁。”

    “如果是陈柏西呢?”

    她只是举个她觉得陈添不会弄死对方的例子,陈柏西那种人她不会碰。

    陈添却说:“照样。”

    黎艾面色微霁,“你们兄弟情这么塑料?”

    “我的兄弟你以前基本都见过, 他只是盟友, 他要敢碰你,我有一万种方法让他死。”

    行行行, 他牛逼。

    黎艾懒得再跟他掰扯。

    “我要睡了。”她下逐客令。

    “试了我给你买的鞋再睡。”

    黎艾不耐烦道:“我明天直接穿去酒吧,行了吧?”

    “行。”陈添将手机揣回裤兜。

    “手机你不打算还我?”

    “就那么想要那张照片?”陈添再次笑起来。

    黎艾:……

    反正她还有打印的照片,平板里也还存着电子版,那手机不要也罢,她做出一点儿都不在乎的表情,“拿着赶紧滚。”

    她不要了,陈添却又拿出来递给她,“哪天我要真死了,别忘了我。”

    黎艾一愣。

    陈添笑笑,将手机塞回她手里,顺手揉了揉她脑袋才转身往门口走。

    黎艾看着他的背影,心底微微发涩。

    外面的烟花早已经停了,世界又只剩下风声,那风像刮进她胸腔里,呼呼作响-

    第二天。

    黎艾没食言,穿了陈添给她买的那双鞋。

    他品味真的很好,这些配上她平日的打扮,像极了电影里的特工杀手,很飒。

    去酒吧,还是闻修言来接她,陈添也在那车上。

    看到她穿着那双鞋走过来,陈添眼底浮起几丝笑。

    “满意了?”黎艾在车前停下来。

    陈添轻笑,“怎么突然这么乖?”

    黎艾上车,面上不显抗拒地坐到他身旁,“省力气。”

    “省力气干嘛?”

    黎艾转头,冲他摆出一个标准的假笑,“跑啊。”

    “除非我放你跑,否则你能怎么跑?”

    “那你再放我一次呗,反正你不是有自信能找到我。”

    “不是不行,但这次,”陈添眸内笑意渐浓,“得六天。”

    黎艾脸上连假笑都没法维持了,上次三天已经差点儿要了她的命,六天……她真的会死。

    “陈添,你也不怕精一尽人亡。”这话,黎艾完全是咬着腮帮子说的。

    陈添笑着掀唇,“不用担心,我这人,就是精力旺盛。”

    靠。

    黎艾在心里暗骂一声,把头扭回来,不准备再跟他说一个字。

    车子在半小时后抵达Sky,黎艾戴上面具下车。

    她头发还没染回来,头顶有半截黑色,但意外的并不难看,配上面具,反而更酷了。

    好些天没调酒,黎艾手蛮痒的,和员工寒暄时都低头在调酒。

    陈添还是坐在老位置线上工作。

    Sky现在门口放了台安检机,没有人能带武器进来,很安全。

    这安检机在黎艾逃跑之前就投入使用了,黎艾本以为搞得这么麻烦客流会减少,结果客人反而比以前还多,不过这段时间因为黎艾不在,客流确实少了许多,毕竟很多种鸡尾酒只有黎艾会调。

    平时下午四点Sky就满座了,今天还剩了几个位置。

    四点半时,门口走进来一名很惹眼的客人,身高目测一米八五左右,混血,一张脸精致又漂亮,气质冷然不驯,黎艾认识,昨天刚认识的,陈柏西。

    进门,陈柏西先停在门口将店里扫了圈,视线在黎艾身上停留一会儿,眼神颇为意味深长,最后看向了坐在角落的陈添,朝他走过去。

    从吧台只能看到他跟陈添勾肩搭背的说着什么,内容听不见,黎艾对他没有一点好感,视线并没有在他身上停留多久。

    趁陈添注意力没在这边,黎艾把闻修言叫过来,问他:“我还可以相信你吗?”

    “当然可以。”

    他说是这么说,黎艾还是不太相信他,但没所谓,无非就是再逃一次。

    “你能帮我联系上陈鹤龄女士,让她帮我再逃一次吗?”

    她想,如果是陈鹤龄女士,肯定能让她从陈添手里逃脱。

    之前她让闻修言帮她逃,但闻修言一直没动作,所以她觉着闻修言要么是迫于陈添的淫威不敢帮她逃,要么是他能力有限,她估计闻修言在陈鹤龄女士面前也没什么话语权,不好叨扰陈鹤龄女士,否则不就是打个电话的事,陈添的一切都是陈鹤龄女士给的,她不信陈鹤龄女士没法帮她逃。

    “我帮您联系陈鹤龄女士,但我不敢保证她会帮您。”

    “你跟她说,这是最后一次。”

    “好,现在就联系吗?”

    黎艾看向陈添和陈柏西那边,“先等等吧。”

    她总觉得,陈柏西来这岛上,不像只是来看她一眼。

    如果照陈添说的,陈柏西只是他的盟友,那陈柏西应该不希望她回到陈添身边才对。

    看到陈添对她这么执着,他也应该着手另谋盟友了,没道理还留在这儿跟陈添打关系。

    像是察觉到了她的视线,陈柏西朝这边望过来,远远冲她眨了下眼。

    黎艾顿时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尽管他长得很好看,但她是真不喜欢这种太热情奔放的。

    不知道他凑到陈添面前说了句什么,接着,他起身,朝吧台这边走过来。

    “又见面了,”陈柏西靠在吧台上将身子倾过来,“球花。”

    他说话的语气总是带着总调戏人的调调,尤其是喊‘球花’这两个字的时候。

    “要喝什么?”

    黎艾当他只是过来点酒。

    “要一杯Appletini。”

    黎艾低头给他做,和他全程没有眼神交流,想他拿了酒赶紧走,陈柏西倒一直看着她。

    “球花,你是不是很不喜欢我?”陈柏西做出一副很是伤心,但又明显看得出来他只是装出这副神色的表情。

    “你是陈添的朋友,我当然不喜欢。”黎艾漠然道。

    陈柏西一手懒懒撑着下巴,漫不经心般开口,“那我要是说,我能带你去一个陈添永远找不到的地方,你会愿意跟我走吗?”

    黎艾手里的动作蓦地一顿,抬头看向他。

    陈柏西冲她笑起来。

    “他要是娶了你,我费那么多时间跟他处关系,岂不是浪费了。”陈柏西说。

    “但你要是帮我逃走,你照样不会有好果子吃。”

    “所以我们得征得他的同意啊。”

    黎艾面上露出一个不解的神情。

    “你跟我来,我们去跟他谈判一下。”

    听到谈判,黎艾想起来时在车上和陈添的对话。

    难不成要答应他和他做六天?

    看出她的犹豫,陈柏西挑唇笑道:“不试试?”

    他朝她再凑过来一些,“我最擅长谈判了。”

    “走吧。”

    黎艾从吧台后出来,试一试而已,不行就算了。

    和陈柏西一起来到陈添的卡座,黎艾在离他们两个都远远的地方坐下。

    “干什么?”陈添问陈柏西。

    “我们想跟你打个赌。”

    陈添微挑眉尾,示意陈柏西继续说。

    “添,那天生也说了,作为你的盟友,没有人希望你娶球花,你要是娶了她,我们这帮人以后得路都很难走,看在我们这么多年交情的份儿上,你给我个机会,让我送她走,就三天,跟上次你亲自放她走的时间一样。”

    陈柏西故意提了下陈添放黎艾走的这件事,他自己都愿意放她走,没理由不给他这个机会,陈添要是进不了议庭,他可是损失重大。

    “我也不道德绑架你,”陈柏西继续说,“我们下个赌注,如果你找到她,以后不管你进不进议庭,我们合作继续,我让利2%,如果你找不到她,你无需向我让利,只需要做到一点,别怪我。”

    陈添似乎不为所动,转头看向黎艾,“你呢?”

    对上他的视线,黎艾不由得呼吸一滞。

    “你的条件,”陈添黑眸沉沉,“光是他的赌注,不够。”

    黎艾定定盯着他,暗暗深吸一口气,“一天。”

    “就一天?”陈添扬唇,他自然懂她说的意思。

    “陈柏西已经跟你下了赌注,我这是额外的砝码,你还想几天?”黎艾眼底怒色浓重。

    陈添不动声色:“四天。”

    “三天!”

    “好。”

    靠!

    中计了。

    她就该坚持说一天。

    陈柏西不知道他们所谓的砝码是什么,他也不在乎,只要结果如他所愿就行。

    “球花,回去收拾行李吧,我们码头见。”陈柏西又冲她眨了下眼。

    黎艾有点儿恍惚,她才刚回来,竟然又可以跑了。

    说实话,她没抱太大希望,但能跑当然跑。

    看陈添一眼,黎艾立马起身离开卡座,让闻修言带她回去。

    除了一只猫,还有那几张照片,她没什么需要带的,还是一套内衣、一支枪加一包现金。

    一个小时后,她出现在码头。

    陈柏西坐在码头的石阶上吹海风,陈添也在,正拿着手机在打电话。

    看到她,陈添很快挂了电话朝她走过来。

    他伸手,似乎想触碰她,被她后退一步躲开。

    那只手在半空停顿片刻,收回去。

    “这次,”陈添薄唇勾出一点弧度,“我会尽快接你回来。”

    黎艾冷声,“我希望这是我们最后一面。”

    陈添轻笑,“怎么会。”

    “你当你是上帝吗?”

    “既然有可能是最后一面,拥抱一下不过分吧?”陈添张开手臂。

    “过分。”黎艾毫不犹豫地开口。

    “不抱我就不放你走。”

    “你!”

    陈添挑眉。

    黎艾咬咬牙,表情倔强,却还是妥协。

    她冷着一张脸往前走两步,到他怀里,除此之外没有任何动作。

    陈添笑着用双手环住她,双唇贴到她耳侧,“我们还会再见的,一定。”

    黎艾不乐意听这话,想推开他,却被他更用力的箍进怀里,低沉中带着某种掌控欲的声音再次落入耳中:

    “我说过,不管你去哪儿,我都能找到你。”

    黎艾不说话,用力挣扎,哪怕知道是徒劳也不愿意顺从。

    “添啊,”陈柏西从台阶上站起来,“我赶时间。”

    陈添眸色一暗,渐渐松了手上的力。

    黎艾从他怀里挣出来。

    “走吧,球花。”陈柏西做了个请的动作。

    黎艾喘了喘气,最后看了陈添一眼,转身朝游艇走去。

    陈柏西朝陈添招招手后也登上了游艇。

    陈添站在原地静默地看着这边。

    游艇启动,逐渐远离海岸。

    黎艾背对窗户坐着,窗没关,海风将她的头发吹得凌乱,不停有发丝拍在脸上,有些疼。

    游艇速度很快,不多时便开出百米,黎艾告诉自己不要回头,却还是没忍住,回头看向身后的海岸。

    相隔百米,她看到那抹熟悉的身影还站在海岸上,尽管看不清脸,她还是知道他在看她。

    游艇开得实在太快,仅仅是一个模糊的身影,在几分钟后也看不见了,但她还是一直看着那个方向,怔怔发着呆,丝毫没注意到身后有人在缓缓靠近。

    等她终于察觉到,已经来不及——

    她的双臂被反钳到背后,腿上的枪和刀被拿走,她看不到身后,但能感觉有人拿绳子在绑她。

    “陈柏西!”

    她大声喊陈柏西的名字。

    “在呢。”

    陈柏西的身影出现在船舱门口,脸上笑容十分灿烂。

    看到他的笑,黎艾一瞬间明白了他想做什么。

    绑她的人将她拎起来,架到甲板的船舷旁。

    陈柏西懒懒靠在船舷上看着她,双眸笑得弯弯的,一副人畜无害的模样。

    黎艾盯着他,眼神里没有多余的怒火,只有冰冷的寒意。

    “别用那种眼神看我,”陈柏西笑着开口,“我这可是如你所愿,送你去陈添永远找不到的地方。”

    黎艾没有说话,只冷冷看着他。

    “你猜到了对不对?”陈柏西脸上笑容扩大,表情兴奋地朝她凑过来,“我要送你去什么地方。”

    是,她当然猜到了。

    陈柏西伸手抬起她的脸,笑容里透着一股阴狠,“四千米深的海沟,我不信他还能找到你。”

    黎艾的心跳在这一刻忽然加速,这是生理性的反应。

    她一直认为自己不怕死,但死亡真的降临,她也还是无法做到平静面对。

    在他来吧台找到她,说可以送她去陈添永远找不到的地方时,她脑海里其实有一闪而过此时的场景,只要杀了她,不管是深埋土底,还是扔进大海,陈添都永远找不到。

    但,后来他说要征得陈添的同意,这让她以为他不会做出这样的事。

    她不怕死,却不想死,她要是这样死去,黎小二的结局也一定和她一样。

    大脑飞速转动着,她试图想出一个让自己能活下来的办法。

    “球花,”陈柏西的手指在她脸上轻轻抚摸,“你长得这么漂亮,真的让人很难下得去手,但我赶时间,不然……”

    他声音拖长,笑着俯身,将两人之间的距离拉近,用上好的一副嗓子说出那句下流的话:“不然我一定,让你在死前好好爽一爽。”

    这时,黎艾眼底才爆发出滔天的怒意,恨不得用眼神将他千刀万剐。

    “对嘛,”陈柏西还笑得愉悦至极,“这样的表情才对,我最喜欢看你们这种恨我又拿我没办法,还只能乖乖去死的表情。”

    说着,他伸手打了个响指,像某种指令,黎艾身旁的人开始在绑她的绳子系哑铃。

    待哑铃系好,陈柏西笑着用舌尖舔了舔尖利的犬牙,“来吧,送我们球花上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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