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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41章 第 41 章

    “来吧, 送我们球花上路。”

    黎艾不自觉睁大眼,像是脑内连接中枢神经的一根弦突然断裂,大脑一片空白。

    一切发生得太快,她没有半点心理准备。

    真的要死了吗?

    她只想到这样一句话。

    除却这一句话, 大脑仍是空白的。

    她闭上眼, 认命地接受现实, 安静等待着那个被推入海底结局。

    “BOSS!”

    一阵惊慌失色的叫喊传入她耳中,在这最后的关头。

    黎艾不解的睁开眼,看到身旁给她系哑铃的男人手里不知何时出现了一部手机, 她又向陈柏西看过去。

    原本正笑着的陈柏西此时眉头深锁,正神色凝重地盯着那部卫星手机。

    男人将卫星手机给陈柏西递过去,陈柏西看到手机屏幕上赫然显示着两个字:陈添。

    陈柏西瞳孔猛地一震。

    肉眼可见的慌张。

    既然是用卫星电话打过来,那就是让他无论如何都要接。

    短短一秒钟的时间,陈柏西手心出了密密的一层汗。

    有些急促地呼吸了两口后, 他握了握拳头,神色紧结地接过卫星手机。

    他没有立马接通,等秘书把黎艾的嘴捂严实了,他才按下接听键。

    “添?”陈柏西扯了扯唇, 想用素日里总是带笑的语气, 却怎么也笑不出来。

    手机里传出一道沉冷如寒冰般的声音:“现在、立刻、马上把黎艾给我带回来。”

    “添,我们不是都说好了……”

    他的话没能说完, 陈添打断他,“今天见不到黎艾,你就去死。”

    说完, 陈添挂断。

    陈柏西愣住。

    愣了会儿, 陈柏西忽然暴怒地把卫星手机摔了个稀巴烂,“Fuck!”

    听陈添的语气, 陈柏西觉得他像是知道他要对黎艾做什么,而且不是猜测,是断定,但怎么可能?

    陈添但凡有一点这方面的猜想,他都不可能把黎艾交给他。

    所以问题到底出在哪儿?

    陈柏西想不通。

    现在不管送不送黎艾回去,他都会完蛋,只是,送黎艾回去,他至少能活。

    蓦地,他仿佛想到什么,一下冲到黎艾跟前,在她身上疯狂翻找。

    两分钟后,他从黎艾腰带内侧处取下一个纽扣电池般的物件。

    黎艾完全不知道这是什么,但心里有个很笃定的猜测——

    窃听器。

    她回想起,在码头上,她想从陈添怀里挣脱出来时,陈添用力扣了下她的腰,这东西估计就是那时候装到她腰带上的。

    陈柏西自然知道这是什么东西,他用力捏着这枚窃听器,眼底爆发出骇人的戾气。

    “艹!”

    他狠狠将这枚窃听器扔进了海里。

    “Boss,we……”他秘书虽然没听到他与陈添的通话内容,但也能猜个八九不离十,只是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陈柏西用力抓着船舷,神色再没了之前始终带着的那股散漫与玩味,脸色差到了极致。

    “调头。”过了好一会儿,他嘴里才极不情愿地挤出这两个字。

    不多时,游艇调转方向,海风迎面吹来。

    死里逃生生的心情在这一刻无比清晰,黎艾的心脏跳动得比刚刚还要快。

    陈添又一次救了她。

    游艇的速度还是那么快,黎艾知道,她很快会再见到他。

    望向远处的视线里逐渐出现一座小岛,接着,是海岸线,码头,以及,码头上的那个人。

    他迎风而立,像一棵在狂风中屹立不倒的常青树,任何风浪都无法将他摧毁。

    游艇靠岸,陈柏西的秘书给黎艾松绑,之前不给她松绑大概是怕她会对陈柏西动手,但黎艾没这打算,她又不是有暴力倾向的人,只要陈柏西没碰她,她就不会动手。

    陈柏西先她一步下游艇,全程没往陈添那边看,他无话可说,也不用再装,沉默地站着。

    陈添朝他走过去,还剩一米的距离,他抬腿一脚踹过去。

    陈柏西吃痛地摔到地上,捂着腹部表情痛苦,却不忘将脸侧到一旁,不去看陈添,似是不愿直面自己这般狼狈的下场。

    陈添站在他面前,居高临下地俯视他。

    “从现在开始,你更要盼着我别死在美国,”他送给陈柏西最后一句话,“否则,你得给我陪葬。”

    黎艾在这时下船,他的目光没再有一丝停留在陈柏西身上。

    “过来。”他看着黎艾说。

    黎艾没那么不知分寸,自然不会在这时后使性子,听话地抱着怀里的猫朝他走过去。

    “有没有受伤?”陈添问她。

    黎艾摇头。

    手其实被磨破皮了,在被绑的时候,但这不算什么。

    因为出海,她穿了外套,这会儿衣袖遮着,但陈添还是瞥见了一点红。

    “放心,这事儿我跟他没完。”

    说着,他径自揽过她的腰,带着她往前面停着的车走。

    感受到腰上的力度,黎艾只敛了敛眸,由他揽着。

    上了车,密闭的空间里,风声安静许多。

    “还敢往外乱跑吗?”

    陈添独特的嗓音落在耳边,黎艾转头看向他,“敢啊。”

    “你说你怎么这么倔?”

    “我就是倔。”

    车内响起一声轻笑,说不出是宠溺还是什么。

    他这人,笑起来很要命,唇角只微掀一点弧度便好看得让人无法不悸动。

    黎艾想将视线从他脸上移开,但她还有件事想问他,“之前你也在我身上安了窃听器定位仪什么的吗?”

    “没有。”陈添否认。

    “那这次为什么安?”

    “我信不过那小子。”

    “信不过你还让我跟他走!”黎艾眸中怒色一闪。

    “所以我不是安了窃听器以防万一?”

    黎艾:……

    怎么每次跟他吵架都会陷入死循环。

    陈添笑了笑再次开口:“像他这样的同盟,没人希望我和你结婚,很多人都是以为我一定会进议庭才和我站在一个阵营,我没在打算娶你的时候告诉他们,让他们规避风险,就是怕他们会像今天这样对你动手,我只考虑了你,没考虑他们,所以我的确该给陈柏西一个机会,他要真有那本事,能在不加害你的情况下把你送到我找不到的地方,我认。”

    黎艾眨眨眼。

    可惜了,陈柏西没那本事。

    陈添倾身过来,一只手放在她脑后,拇指拨了拨她的头发,“你让别人送你,还不如让我送。”

    这意思,是让她和他做六天来换他送她走。

    这次六天,下次是不是得九天,她才不惯着他,得寸进尺的狗男人。

    “你做梦。”

    陈添掀唇,“已经做很多遍了。”

    黎艾一愣,耳尖瞬间红透。

    陈添看见了,手伸过去捏了捏,像捏小猫耳朵那样的捏。

    黎艾自然不情愿让他捏,身子往旁边侧,抬手用力拍开他的手。

    陈添轻笑,转而去摸她怀里的猫。

    “到饭点了,”他漫不经心般开口,“想吃什么?”

    “我想回去吃我自己做的菜。”

    “你手受伤了。”

    黎艾下意识拉了拉自己的袖子,“一点儿小伤,又不是断了。”

    陈添握住她胳膊,轻轻将她的袖子掀起来,完完整整的看到她被绳子勒出一条血痕的手腕,有处破皮比较严重的地方甚至还在往外渗着淡黄色组织液,陈添盯着那处伤口,他的双眸被垂下的长睫遮住,看不清眼底神色,却让人能清晰感觉到从他眼底透出的浓重戾气。

    黎艾想把手收回来,可他握得实在太紧。

    “陈添你放开我。”她语气里掺了带着怒意的抗拒。

    “你今天最好乖一点,”陈添掀起薄薄的眼皮,毫不掩饰眼底狠戾的阴沉之色,声音里也是某种快要压抑不住的危险意味,“不然我可能会控制不住想弄死陈柏西的冲动。”

    黎艾把胳膊往回扯的动作骤然一僵。

    陈添拉着她的胳膊凑过来一些,另一只手抚上她的脸,拇指轻抵她下颌,“你不想有人因为你而死对不对?”

    声音对比刚刚放得很温柔,却比刚刚的话还让人害怕,这是明晃晃的威胁。

    黎艾看着他,嗓子发紧,一时间竟说不出话。

    “我知道你不喜欢我杀人,”陈添继续说着,双眸微微充血,额头青筋跳动,像个即将失控的疯子,“但他不光想把你扔进海里,还想碰你,我是真的很想送他去死。”

    “你冷静点。”黎艾眉头紧锁,呼吸变得急促。

    “那你乖一点。”陈添再凑过来一些。

    他挨得太近,目光又实在灼人,黎艾低头,移开与他对视的目光,没有说话。

    “我们去吃饭,”陈添低声,“好不好?”

    沉默片刻,黎艾点了点头,她是真的怕陈添冲动。

    陈添笑起来。

    车辆于半小时后开进一处中式山庄,山庄门匾上的店名没有任何英文标注,显然自有门路,不用讨好当地顾客,山庄内的景致也没有半点当代西方建筑的影子,完全依照传统中式园林布局造景,山庄内处处可见假山堆叠,竹坞曲水,池边水廊逶迤,水面楼台倒影,清幽恬静,从任何角度往出去,眼前都是一副画。

    在国外,这样的山庄很是少见,更别说是在一座小岛上。

    许久没有见到国内的建筑,黎艾看得有些入迷。

    车子最后停在一处名叫“弄月轩”的竹楼前。

    下车,黎艾被陈添拉着胳膊进到弄月轩内,叶尧紧随其后,手里提着药箱,将药箱放到屋内的桌上后,叶尧离开,屋内只剩下黎艾和陈添两人。

    陈添打开药箱,从里面拿出碘伏和棉签给黎艾的伤口消毒。

    伤口虽都只是破皮,消毒时还是蛮疼,黎艾想起上回陈添给她处理伤口时非让她叫出来的场景,心里有点堤防,怕他这次也发神经,但没有,陈添全程都很安静。

    他这样,黎艾反而更紧张。

    给她一圈一圈缠好绷带,陈添放下工具,去握她的手。

    “你干什么?”黎艾皱眉,却没有把手收回来。

    “黎艾,”陈添沉声开口,“我栽在别人手里的几率只有一成,但如果你想我死,十成十,我会死在你手里。”

    “说这个做什么?”

    陈添握紧她的手,望向她的那双黑瞳如同怎么都化不开的浓墨,“我不会再让你冒这种风险,也不会再送你走,如果让其他人先找到你,发生点儿什么,我会疯。”

    这番话,语气极为平静,绝非一时情绪使然。

    “你要实在想摆脱我,就一枪毙了我。”

    上一句是解释,这一句才是回答。

    “你要下不去手,”他顿了顿,眼神里渐渐透出近乎病态的偏执,“我就守你一辈子。”

    第42章 第 42 章

    “我守你一辈子。”

    听到这句话, 黎艾的心跳似乎停了一瞬。

    她听他说过很多类似的话,每一次听她都心跳失控,他的语气总是透着种世界倾倒山河崩塌也绝不动摇的意志,让你无法不相信。

    黎艾深吸一口气, 扯了扯唇, “那你是打算以后都禁欲, 做个苦行僧?”

    “黎艾,我不是你以为的那种离了下半身活不了的男人,”对于黎艾对他的误解, 他像有些无奈,“在遇见你之前的那么多年,我没有过女人。”

    “你是我第一个女人,也会是最后一个。”他笃定道。

    没人听了这样的话会内心毫无波澜,如果不是黎艾在娱乐圈时训练过自己的表情管理, 她的眼神一定会泄露出一些她不想让陈添知道的情绪,此时只看表情,她的眼神是冷的,没有任何温度, “话别说太满。”

    陈添笑起来, 像从前那样,散漫, 慵懒,胜券在握,“那我们走着瞧。”

    比起他, 黎艾心里的底气总是要弱一些, 但面上却不落下风,“我们走着瞧。”

    陈添脸上笑容加深。

    黎艾甩开他的手, 转身面向餐桌,“不是带我来吃饭,饭呢?”

    “就来。”陈添按了下桌上的上菜铃。

    厨房那边把菜送过来自然还有些时间,与陈添单独共处一室,时间总显得漫长,黎艾有些干坐不住,身上微微燥热,尤其想到他刚刚说的话。

    他重欲的时候,她不愿意配合,他说要禁欲,她又……

    她有点烦。

    “给我一支烟。”她朝陈添伸出一只手。

    陈添将烟盒从裤兜里拿出来,递给她,却又在即将触碰到她指尖时将烟盒转了一圈,收回来。

    “为什么想抽烟?”他偏要先问一句。

    “烟瘾犯了,”黎艾睨向他,“你以为。”

    陈添只笑笑,先抽了支烟叼进嘴里,才将又抽出半支递给黎艾。

    黎艾将那半支抽出来,继续睨着他,“火。”

    “急什么?”

    陈添拿出打火机,没给她,先给自己点了烟。

    接着,他把打火机又揣了回去。

    黎艾都把烟放进嘴里了,看他把打火机揣回去,她顿时火大,咬着烟忿忿开口:“你什么意思?”

    “不是只有打火机可以点火。”

    说着,他忽然俯身凑过来,扬起折角锋利的下颌,用唇间正燃烧着的那支烟去点黎艾嘴里咬着的烟。

    两支烟碰在一起,像两个人的唇瓣相触,像接吻,黎艾眼瞳不由自主地颤了颤。

    视线里,除了两只被点燃的烟,还有一双含笑的眼。

    他掀着薄薄的眼皮在看她,眼底是带着谑色的戏遣,有点坏,有点撩。

    心脏像被什么飞旋着击中,蓦地重重一跳。

    明明没有挨得很近,他湿热的呼吸却像打在她的唇边,好似能顺着她的毛孔渗进去,他身上的气息连同烟草味一起渗进去,穿过一寸寸骨骼,浸透五脏六腑,激得她的心跳越来越快。

    烟已经被点燃,她却忘记往后撤。

    与他对视的视线,也忘记移开。

    他眼睛狭长,深邃,瞳色漆黑,像明知危险又引人探寻的漩涡,一旦目光触及,就会深深陷进去,不由自主,情不自禁。

    她怔怔地与他对视了好久,烟都燃了一截。

    随着烟一并点燃的,还有某种暗瘾。

    等她终于意识到自己的失神时,陈添眼底的笑意已然浓如秋雾。

    她慌忙别开脸,只能借抽烟掩饰慌乱,即便根本掩饰不住。

    好在,上菜的服务生在这时进了弄月轩,她不用一个人在这寂静的屋子里面对那双像能洞穿她所有心事的眼。

    服务生上完菜后便退了出去,房间里又只剩下他们两个人。

    两个人手里的烟都已燃尽,空气里弥漫着未散尽的烟,若有若无,淡如薄雾,气息却浓烈,分不清是谁身上的烟味,好像都被彼此的味道笼罩。

    黎艾扔了烟头,拿起筷子,夹了筷离自己最近的一盘鳝丝。

    鳝丝切得极细,入口即化,口感绵密,很入味。

    不知道是不是太久没吃上这种大厨做的中国菜,黎艾在将鳝丝送入口的那一瞬间就把刚刚与陈添的暧昧忘了个干净,脑子里只有三个字:好好吃!

    她立马又夹了筷旁边的挂炉烤鸭。

    也好好吃!

    她一筷一筷不停地往嘴里送着桌上的菜,没尝一道菜眼睛就亮一下,那神情让她冷艳的一张脸上生出了名为“可爱”的形容。

    陈添看着她,眼底的笑容比刚刚还要浓,带着无尽的纵容。

    黎艾都快吃得半饱了,他还没开始吃,筷子一直放在旁边没动过,就看着她。

    “秀色可餐”这四个字在这时候不再是形容,而是一种具象的体现。

    黎艾的注意力被吃的给全吸引了去,过了好久才发现他没动过筷子,就坐在那儿看着自己。

    “你能不能吃你的饭,别盯着我。”

    陈添没有半点拿起筷子的打算,只换了个姿势,“不想吃饭。”

    “那你想吃什么?”

    黎艾本来想说,“屎吗”,但陈添先一步开了口。

    “你。”

    黎艾愣了下,脸上浮起一层薄红,分不清是羞是恼,“陈添,你脸疼不疼?是谁才说了要当苦行僧?”

    “那是你说的。”

    黎艾:……

    被噎了两秒,黎艾嘴里一哼,头一扭,“爱吃不吃。”

    她自己吃,吃完!渣都不给他剩!

    她化愤怒为食欲,暴风吸入般横扫桌上的每一道菜,一筷接一筷地往嘴里送,把腮帮子撑得鼓鼓的,像只仓鼠,她哪里知道,她这模样,某人更爱看。

    像是看出她的心思,某人偏偏在这时候拿起筷子,还专挑她正要去夹的那块肉下筷,两双筷子同时夹住同一块肉,一头一尾。

    “你不是不吃?”黎艾用力夹住那块肉。

    “现在想吃了。”

    黎艾知道他就是故意捉弄她,将筷子一搁,“我不吃了。”

    看她使起了小性子,陈添笑笑,将那块肉夹起来,放到她碗里,“给你,不跟你抢了。”

    黎艾看着躺在碗里那片肉,不自觉咽了下唾沫,她还没吃饱,她还想吃。

    她也不为难自己,耍脾气哪有吃饭重要,何况她都这么久没吃过正宗中式大餐了。

    她夹起那片肉放进嘴里,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这片肉是抢来的,她觉得格外的香,心情顿时大好。

    陈添搁下筷子,“等你吃完,我们去逛街吧,你来应该还没逛过街,女孩子怎么能不逛街。”

    “不去。”黎艾包着满嘴糕点毫不犹豫地拒绝。

    “说了,今天你最好乖一点。”陈添声音很轻,却叫人不寒而栗,那种轻飘飘的语气,比失控的怒吼还叫人心惊,让人感觉,杀一个人,对他而言比捏死一只蚂蚁还容易。

    嘴里的美食顿时味如嚼蜡。

    黎艾再一次放下筷子,“我不吃了,走吧。”

    陈添知道自己让她不开心了,却也没哄,只说:“以后你随时可以来这里。”

    两个人之间的气氛就这么冷下来。

    黎艾起身,出了弄月轩,上车。

    车辆驶出庄园,黎艾看着周遭意境悠静的景,本来,她想吃完饭在这里面散散步的,和他一起。

    他这人,总是有分分钟哄好她的本事,又总是在下一秒将她脾气点燃。

    陈添带她来的这座商场离山庄不远,十分钟的行程,车开进商场停车场。

    不比国内的地下停车场,美国这边的停车场大多在室外,黎艾透过窗望向不远处的商场,想起一件事。

    “我能逛街吗?”她问陈添。

    “商场清场了,你想逛多久就能逛多久。”

    原来是这样。

    黎艾其实也没有很抵触,她的确很久没逛过街了,来这里之后穿的衣服也都是当时从酒店打包带回去的,有几套反复穿好几次了,上一次逃跑前她还打算网购来着,结果陈添突然说可以让她跑三天。

    下了车,陈添为她撑伞,两人一起走向商场。

    伞面很大,黎艾的肩还是不时碰到陈添的胳膊,她没试图拉开距离,陈添会把她拉回来。

    这座商场占地面积目测上万平方米,进去,除却他们一行人,偌大的商场里一个人也没有,包括服务员,真真正正的清场。

    站在这样像一座空城的商场里,黎艾一时间有些不知道从何逛起,在原地呆呆站了会儿后,还是陈添牵着她胳膊,拉她进了一家店,还很熟稔地取下一件黑色连衣裙递给她,“试试这件。”

    这条裙子不用上身就能让人知道它一定能把一个人的曲线完美的勾勒出来,而且还不显得暴露,曲线感来源于它独特得剪裁与设计。

    “这条也不错。”陈添又给她递过来一条。

    这条就相当hot了,完完全全的紧身衣,还露背。

    黎艾有时候会觉得陈添很奇怪,明明是占有欲极强的一个人,不让她拍吻戏,却从不限制她的穿衣自由,深V开到肚脐眼他也不会说什么,以前,黎艾觉得这是他并不爱她的表现,现在来看……她还是摸不清。

    “你要我穿这么暴露的衣服去酒吧?”她试探性的问他。

    “有什么?只要你喜欢,想怎么露怎么露,再露,别人也只能看看,”

    黎艾挑眉,“你不也只能看看。”

    陈添唇边荡开一抹笑,“那我还不得多看看?”

    黎艾:……

    他总是有把话题引入死循环的本事。

    像是被她提醒,陈添之后给她选的衣服多多少少有点儿露,各种不同风格的露。

    黎艾照单全收,作为曾经娱乐圈的浓颜天花板,她还能怕露?

    在绝对安全的环境下,凡是爱美的女生,有几个不想展示自己的好身材?

    黎艾感觉陈添像把她当成了他的BJD娃娃,就喜欢给她穿各式各样的衣服,把她打扮得漂漂亮亮的,以前在娱乐圈的时候就是,几百万一件的高定,给她买了一堆。

    看着这次陈添给她买的上百件衣服,她忽然觉得,一切都是这张脸惹的祸,她要不长这样,或许陈添就不会被他看上,她也早早就离开了娱乐圈,过上了自由而轻松的生活,虽然她从不后悔遇见他,但他们之间的相遇从头到尾都是个错误。

    想到这些,人难免变得感性,她就问他:“陈添,如果我没有这张脸,你当初还会找上我吗?”

    “不会。”陈添倒也诚实。

    “那如果我毁容了,你肯定就会放手了吧。”

    “怎么?”陈添掀起一层眼皮,懒声道,“为了让我放手,你要毁容?”

    “我没那么傻叉。”

    陈添笑一声,“那不得了。”

    问了当没问,黎艾有点儿不甘心,又说:“那如果,出现一个比我更符合你审美的人,你是不是就会……”

    “不会。”她还没说完,陈添就斩钉截铁地打断了她。

    接着,她的下把被他轻轻抬起,看见他薄唇张合,笑着对她说:“在我这儿,不会有人比你漂亮。”

    她不由得愣了愣。

    陈添唇角的弧度继续往上扬,“不然你以为,陈柏西为什么叫你球花?”

    第43章 第 43 章

    “不然你以为, 陈柏西为什么叫你球花?”

    回去的路上,黎艾脑子里一直不停回响着陈添这句话,心脏随之跳个不停。

    明明都老夫老妻了,怎么听到他说这么话还是会很心动。

    放在以前, 他俩这会儿就该干些成年人恋爱该干的事了, 她还会因为他好不容易说了情话而奖励他, 在床上使劲骂他!

    但现在,她还得装冷酷。

    说到情话,她这会儿才反应过来, 自从陈添追她到宿厘岛来后,几乎是天天把情话挂嘴边,还不管是什么场合。

    难道,他看了她当初留下的信后还反思了?觉得是因为他对她没有在言语上明确的爱意表达出来才让她并不相信他们能携手走到最后?

    以前,他是行动大于语言, 现在,虽不能说他语言大于行动,但确实和以前有很大差别,过去的五年, 他从来都是直接行动, 如今他是先告诉她,然后再用行动证明。

    这让她不得不去想, 万一她真的就是逃不掉,他也一直如他所说那样一辈子都不放开她,那他们真要这样纠缠到老吗?

    不行, 黎艾觉得自己不能去想这个问题, 她现在还有机会可以逃,先逃了再说。

    想到这儿, 车辆队伍已经路过了陈添住的地方,全都停在了她家门口。

    其余几辆车上全是今晚她买的衣服,够她不重样的穿好一阵了。

    下车,黎艾拿钥匙把门打开,随行的保镖陆陆续续拿着衣服往屋子里放。

    黎艾站在门口等他们放完东西然后锁门,陈添跟着她站在门口,她就问他:“你站这儿干嘛?”

    “需要找人帮你整理这些衣服吗?”陈添开口。

    “不需要,我明天慢慢收拾。”

    这么多衣服她准备归归类,归类这种事情还得自己来,不然根本找不着。

    “那你今晚干什么?这么早就要睡了?”陈添又问。

    现在已经不晚了,都十一点多,不过按照她从前的作息,确实挺早的。

    黎艾想了想,转过身子对陈添说:“你那儿还有烟花吗?再为我放次烟花吧,不扰民的那种。”

    昨天她都没有好好看烟花,她本来很喜欢烟花的。

    似是完全没料到她会这样说,陈添眼底流露出一丝怔愣。

    而后,他忽然笑着低头,笑了会儿才缓缓掀起眸子望向黎艾,笑得沙哑而愉悦地开口:“你今天,倒也不用这么乖。”

    黎艾很不喜欢乖这个字眼,而且,她就想看个烟花,怎么就乖了?

    陈添却还来了一句:“事出反常必有妖。”

    不是,她真的就是单纯想看烟花,这人把她想那么复杂干嘛?

    “但无所谓,”他又说,“你想怎么作妖都行。”

    真是的,她能作什么妖?

    无非就是逃跑。

    她的planB需要充足的时间准备,在此期间,她打算好好跟他相处来着。

    最近看来,在这里的生活其实挺好的,压根算不上什么折磨。

    她和陈添都还年轻,还有大把的岁月可以浪费,加上她愿意相信,她可以逃掉,在他们都步入暮年之前。届时,陈添还可以有大把的岁月用来放下这段感情,找到另一个合适的人,所以她暂时没什么心理负担。

    如果planB都不好使,她就去泰国,去泰国要是也没用,那到时候她再去想如果陈添真要跟她死磕一辈子怎么办的问题。

    过去的那么多年,她一直在因为别人为难自己,现在她不想为难自己了,能之后再去想的问题,那就之后再去想,当务之急,是把每一天过好。

    今天,她想看烟花。

    陈添很快让人把烟花搬到了他们两人屋外的海滩上,不扰民的烟花当然就是喷花类烟花啦。

    也不知道陈添为她储备了多少烟花,海滩上摆了一长排,旁边还有一大堆。

    “那一长排是什么?”

    黎艾想过去看,被陈添拉住,“你看了哪儿还有惊喜?”

    他说得黎艾怪期待的,“那你快去放啊。”

    “光我一个人可不够。”陈添说着,伸手打了个响指。

    紧接着,他们身后不知何时突然冒出来十多号人,他们每个人都穿着黑色西装,这大晚上往黑灯瞎火的地方是真一点儿看不见。

    他们齐齐走向海滩上那排烟花,再动作划一地拿出打火机去点烟花的火线。

    十多筒烟花被同时点燃,下一秒,数不清的水母状烟花升起,拖着长长的,绚烂的,美得极为梦幻的光带与青粉色烟雾,天空变成了大海,无数的水母在夜空中游动,整个世界像一场不真实的梦。

    黎艾怔怔望着眼前的场景,双眸被烟火映出一片亮光,像是那些烟花一并在她眼底绽放。

    她仰头看着被烟花铺满的天空,陈添垂眸看着她被烟花照亮的眼,在她的瞳孔里,他看到了更美的一幕。

    漫天的烟花之下,他眼底有笑意温柔地漾开。

    上万枚水母烟花很快消散在夜幕里,只剩缕缕青烟弥漫在半空。

    黎艾望着暗下来的夜空,久久未收回视线,像在回味,眼底漫着一层水雾,隐隐有泪光闪动。

    “喜欢?”

    带笑的嗓音落下来。

    黎艾先是一愣,而后转头,看向陈添,笑意跃然眸中,难得。

    “喜欢。”她笑着说。

    看着她笑起来的模样,陈添有些意外的挑起眉尾,“还有很多,你都会喜欢。”

    他这么说,黎艾才发现,那十多号西装男已经将刚刚水母烟花的烟箱收了起来,重新摆了一排小小的烟花盒子。

    陈添再次打了个响指。

    一整排烟花盒子被点燃。

    这一次,是全然不同的梦幻。

    被点燃的烟花像夜空里的蜡烛,火光虽小,喷薄出的白烟却如冬日浓雾,白雾里是像满天星一般跳动的光点,星子般的光落在海滩的细沙上,被夜晚的风吹着往海里跑,像满地滚落的珍珠。

    看到这样像漫画里才会出现的画面,黎艾眼底刚刚就有些压不住的泪意,此刻彻底溃散,一颗一颗的泪滴从她眼角滑下,映着光,像极了那烟花里,像珍珠般滚落的光粒,更像极了真正的珍珠。

    作为一名曾经的演员,在这样的场景下,她会哭是很平常的一件事,演员本就更易动情,更易落泪。

    以往看到的烟花,基本上都是在过年的时候,过去的五个春节,黎艾没有和陈添一起放过烟花,因为从没一起过年,陈添不是没想过带她回去过年,是她不想,她从一开始就笃定他们之间没结果,那何必一起回家过年。

    每到年前,陈添回南城,她去找林昔,林昔和她真的很像,两个人都摆脱了原生家庭独自生活。

    除夕这一天,她和林昔会去放烟花,开车到郊外去放,不过因为车子容量有限,加上禁烟令,她们带的都是一些小型的烟花,每种烟花的量也不多,没有过此时眼前的这种壮观。

    她和陈添在一起五年,当然也是一起看过烟花的,陈添每年会带她去日本看烟火大会,也在青港为她放过一次上百万的烟花,每次其实她都哭了,只是没落泪,烟花于她而言,是童年的缺失。

    小时候,家里从来没放过烟花,她只能远远看着别人一家几口热热闹闹的放烟花,她没有压岁钱,没有零花钱,只能用买文具买菜时偷偷省下的一点钱为自己买一盒仙女棒。

    一根仙女棒只够照亮一个小小角落,后来,陈添为她放了照亮一整个世界的烟花。

    看到这样的烟花,她很难忍住不落泪。

    “就这么喜欢烟花?”陈添伸手过来为她擦眼泪,“没为我哭过几次,每次看烟花却都要哭。”

    黎艾转头看向他,湿润的眼睛里泱泱柔光,沾湿的睫毛轻轻扑朔,“因为我喜欢烟花,不喜欢你。”

    她声音带着沙沙的哭腔,说的话虽无情,却听得人心软。

    “你这话,我不爱听,”陈添这样说着,却在笑,“所以接下来,你要还想看烟花,我们做个交换。”

    “什么?”

    “一种烟花,换一个吻。”

    他唇角笑涡益深,晚风吹着他垂下的发扫过那双好看的眉眼。

    黎艾被他过分好看的笑晃得呼吸一滞,怔怔看着他。

    待意识回拢,她深吸一口气。

    换就换。

    她往他迈过去半步,踮起脚,在她刚刚好能够到的下颌处轻轻落下一个吻。

    陈添唇角一掀,眼底掠起一抹浮动的光。

    他缓缓俯下身来,拉近两人之间的身高差,低沉沙哑的声音像引诱,“就放一种?”

    亲都亲了,一下和两下又有什么差别。

    黎艾再次凑过去,蜻蜓点水般在他脸上亲了一下、两下。

    正要亲第三下,陈添却往后稍了一些,“除了嘴,只亲一个地方,只算一次。”

    谁要亲他的嘴。

    面对这个人的耍赖,黎艾见怪不怪。

    她重新踮起脚,吻向他的额头、眉心、眼睛、鼻侧、脸颊,算上前面的三下,一共九个吻。

    “我亲了你九下,你要给我放九种烟花。”

    “好,”陈添眉眼轻垂,犯规地伸手揉了揉她的脸,“你今天乖得过分了。”

    黎艾拍开他的手,强调道:“这只是交易,和以前五年的交易没什么两样。”

    陈添摇头,却不说为什么摇头,只说:“我去给你放烟花。”

    他直起身,走到那堆烟花旁,随意挑出一种,让人去摆,然后又走了回来,站在黎艾身边陪她一起看。

    一堆不知价值多少万的烟花在近一个小时后燃尽,每放一种时,陈添会报数,放最后一种烟花时他报的数是:“第八种。”

    少了一种,可黎艾很满足,并不打算跟他计较,面带笑容地望着跟前还未燃尽的最后一种烟花。

    “说好九种,可惜这儿就八种,”陈添转过头来对她说,“所以……”

    黎艾沉浸在烟花的绚烂里,听到了他说的话也没搭理,自然就没看到他眼底毫不掩饰的坏劲。

    “我还你一个吻。”

    低沉声线伴着烟花燃放的声音一并被风送入耳后,像老旧收音机播放的频道,需要在大脑里过滤一遍才能分辨出那句话的到底说了什么,等她脑海里浮现出这句话的最后那一个字,她蓦地一愣,却来不及——

    陈添已经捧住她的脸,吻了下来。

    温热的触感落在她唇上。

    她的眼睛睁大。

    一切的感官在这一刻仿佛都不复存在,风声和潮声都消失不见,发丝被风吹得不停拍在她脸上,她感受不到,唯一能感受到的,是彼此的体温。

    这并不是一个沾唇及放的轻吻,却也不是抵死缠绵的深吻,他的吻静静停在她唇瓣上,像时间定格。

    如果时间真的可以定格,就停在一刻,多好。

    海滩上的烟花还在燃放,他们在烟花前接吻,一切都像梦境般美好。

    第44章 第 44 章

    对于这个吻, 黎艾没有抗拒,但在结束时,她扇了陈添一耳光。

    陈添的脸被扇到一旁,口中微泛甜腥, 他用舌尖抵了低口腔内侧, 表情没有任何的不爽, 反而,像很爽,他唇角微掀, 轻笑。

    彼时烟花已燃尽,黎艾瞥一眼,什么也没说,冷冷转身离开。

    陈添站在原地看着她的背影,没追, 天色已晚,不宜纠缠,他祝她晚安。

    回到屋子,黎艾看着堆满一整个客厅的手提袋, 有点儿头疼。

    这些衣服她没花陈添的钱, 是她自己买下来的,但陈添肯定还是花的比她多, 把那么大个商场清场,不知道要花多少钱。

    她在沙发上坐下来,旁边传来窸窣响声, 黎小二从一只手提袋里探出脑袋。

    看到那颗被几十个袋子包围的小脑袋, 黎艾失笑。

    笑了会儿,她望向窗外。

    窗外的月光很美, 银白的碎光浮在海面,像今夜那些烟花的倒影,今天其实是个很好的夜晚。

    夜晚里的那个吻,她并不抵触,甚至希望时间能永远停在那一刻。

    她也……没有生陈添的气。

    那一耳光只是象征性的流程,毕竟她出演的,是一个不爱他的人。

    她静静望着窗外,于一片寂静中轻声开口:“晚安,陈添。”-

    第二天,黎艾起了个早,收拾衣服。

    这活不累,还让人挺乐在其中的。

    衣服实在太多,她九点起的床,到中午十二点还没收拾好,这小屋子没那么多挂衣服的地方,有一些需要分好类叠起来,还有些不是连衣裙或不是整套的衣服需要搭配好,不然叠起来放着很可能就再也不会想起来要穿了。

    她正收拾着,门口传来敲门声,应该是闻修言来给她送菜了。

    把手里的衣服放下,她去开门。

    门外是闻修言没错,闻修言把菜递过来。

    黎艾接过,看了眼旁边那栋房子,小声问他:“你跟陈鹤龄女士联系了吗?”

    “联系了。”

    “她怎么说?”

    “陈鹤龄女士愿意帮您,但她说,她不能保证您不会被再次找到。”

    “没事,只要帮我离开这儿,再替我准备些东西就行。”

    “那您需要什么?”

    黎艾递给他一张纸条,“东西有点多,注意事项也多,不要让陈添发现哦。”

    闻修言收过,小心折起来放进西装内侧口袋,“您放心。”

    他只需要传达,黎艾相信这点儿能力他还是有的。

    闻修言走后,黎艾把他买的菜放进了冰箱,就弄了个蛋炒饭吃,然后接着收拾衣服。

    到下午三点多,她终于收拾完了,搭配好了几十套衣服,其中有好些事陈添选的,这天出门,她特地避开了他选的衣服,毕竟昨晚上才给了他一耳光。

    她是在之后的第四天才上身了一件陈添选的衣服,陈添过目不忘,当然记得哪些衣服是他给她选的,看到她穿着他选的衣服,这人心里绝对又爽了,脸上的笑看得人心痒。

    到了酒吧,这人还时不时望着她露出这样的笑容,要不是他的长相是很有男人味那挂的,不然看着真像只勾人的狐狸。

    黎艾收回暗暗落在他身上的目光,低头调酒。

    旁边的黛西在这时候拿着张酒单小跑过来,神情有些焦急。

    “What happened?(发生了什么?)”黎艾问她。

    黛西把酒单递给她,“A girl ordered Angel Shot(一个女孩儿点了Angel Shot)。”

    黎艾神色一惊。

    Angel Shot并不是一杯具体的鸡尾酒,如果有女孩儿点了这款鸡尾酒,那意味着她遭遇了骚扰或危险,是在向调酒师传递求救信号。

    “Which Angel Shot did she order?(她点的哪款Angel Shot?)”

    如果是纯Angel Shot,那代表着让调酒师送她上车,如果是加冰的,代表让调酒师帮忙打车,如果是加青柠,则是希望赶紧报警。

    “I don't know,”黛西摊手,“she shook her head when I asked anything(不管我问什么她都摇头)。”

    “Where is she?(她在哪儿?)”

    黛西给她指,“That Asian girl(那个亚洲女孩儿)。”

    黎艾顺着她指的方向望过去,看到一个黑发女生,女生长得很漂亮,五官精致,皮肤也白,只是一双眼睛黑眼圈极重,像长期没睡好,或长时间处于惊恐状态。

    这边温度这么高,她却穿着长衣长裤,看样子很像遭受了暴力,所以才需要用衣物遮掩。

    黎艾自然不可能坐视不管,思索两秒,她从吧台出来,朝女生所在的卡座走去。

    那是个位于角落的位置,女生坐在最里面,外面是五个美国壮汉,女生像是很怕他们,将身子缩在角落里,双手紧握成拳撑着膝盖,姿势十分僵硬且局促。

    注意到黎艾走过来,五个人中的其中一个用极其放浪的眼神上上下下将她看了个遍,两只眼睛都快冒光了,笑容猥琐又下流。

    见黎艾在他们的位置停下来,那男人笑得更令人恶心了。

    “Hello sir, we would like to invite this lady to play a game with us(你好先生,我们想邀请这位女士和我们做个游戏。)”

    黎艾指着那女生对坐在最外面的那名男人说道。

    听她提起女生,上一刻还冲她笑得春心荡漾的男人突然黑了脸色,直接摆手道:“NO NO NO.”

    “She doesn't like to interact with strangers(她不喜欢和陌生人接触)。”他对面的男人解释了一句。

    黎艾当然不信他的话,既然他们是这个态度,那她就不准备跟他们进行沟通了,直接用中文问那女生:“小姐,你是中国人吗?”

    一直埋着头的女生在听到这句话后立马抬起了头,望向黎艾的眼神如同看到一根救命稻草,明显是听得懂中文。

    见状,黎艾正准备继续用中文跟她沟通,视线却被挡住,一名壮汉站了起来,用饱含警告的眼神盯着黎艾。

    黎艾不予理会,往旁边挪一步,张口,嗓子里刚发出一个音节,身体忽然被人猛地一推,力道之大,身体在一瞬间被推了出去,摔向地面。

    她下意识用双手去撑,身体却在即将重重摔到地上时被一股力量捞了进来,紧接着,她被拉入一个怀抱,一阵熟悉的气息随之灌入鼻腔。

    黎艾转头,看到一张完美的侧脸。

    下一秒,她感觉到有红光扫过她的视野,将头回正,视线里,刚刚推她的那个男人脸上布满了红外激光的光点。

    男人吓得立马举起了双手。

    黎艾有些傻眼,这种场面她拍电影时都没见过。

    “站稳。”

    陈添低沉的嗓音从后方传来,黎艾眨眨眼,正了正腰。

    陈添垂眸看着她,见她站直,他松开放在她腰上的手,抬眼,看想前方的男人,目光骤然间变得锐利。

    他朝男人走去。

    男人身高也有一米八好几,在他面前却好似矮了一大截,他没有仰头都是完完全全的俯视。

    忽然,只听“嘭”的一声,男人的脑袋被陈添按到了桌上。

    黎艾一惊,倒不是被这声响吓得,是看陈添那力道,她怕他把这人弄出什么好歹。

    陈添一手按着男人的头,另一只还随意地插着兜,他弯腰,贴心地让男人能清楚听到他说的话:“You want a death wish?(你找死?)”

    男人没敢说话,使劲咽着唾沫。

    和男人同行的另外四个也不敢动弹,个个把手举着。

    “Get out to the wall and crouch(滚去墙边蹲着)。”

    说完这句,陈添松开那男人。

    几个男的立马抱头跑到墙边去蹲下。

    卡座上只剩下那个女生,女生也抱着头,和他们不一样的是,女生抱头的这个举动像是收到过伤害之后的应激反应。

    黎艾朝她走过去,在她身边坐下,轻轻去握她的手,“没事了,别怕。”

    女生还是不停发着抖。

    黎艾继续安慰她。

    陈添在两米外看着,抬手示意后面的人把枪收起来,他也转身准备回去继续处理工作。

    可就在这时,他听见“咔-咔”的一阵声响,他无比熟悉这是什么声音——

    子弹上膛的声音。

    他猛地回头。

    跟前,刚刚还抱着膝盖害怕得发抖的女生此时双手握枪,枪口正对黎艾眉心。

    没人能把枪带进Sky,这把枪,是黎艾的。

    所以刚刚那一出,是这女生在演戏,为的就是让黎艾靠近,并在她毫无防备的情况下去抢她的枪。

    “别动!”

    这一声,是陈添喊的,他在对着黎艾喊。

    “黎艾我求你别动。”

    他怕她乱来。

    黎艾屏住呼吸,如果陈添没站在他身后,她不会坐以待毙,让人抵着她的脑门去威胁其他人,她宁愿自己死,可陈添就在她身后,至少不该死在他面前。

    “你也别动。”

    女生将黎艾拉过来,拿枪抵住她的太阳穴,冷冷抬眼看向陈添。

    陈添将手举起。

    女生脸上都是红色激光线,但眼神里没有一丝畏惧,紧紧盯着陈添:“让他们滚出去。”

    “所有人,出去。”

    他开了口,其余人自然听从,持枪的保镖将店内顾客及服务生也都带了出去。

    仅仅两分钟,整个酒吧只剩下他们三人。

    这时,女生张口似乎准备说什么,陈添抢先一步开口:“现在没有人威胁你的安全,你不用拿枪指她,你不小心走火杀了她,你的雇主得不偿失。”

    女生没有被他动摇,仍然拿枪死死抵着黎艾。

    “别拿枪指她,”陈添再重复一次,“指我。”

    第45章 第 45 章

    “别拿枪指她, 指我。”

    黎艾心头一顿。

    不顾头上还顶着一把枪,她不住地朝他摇头。

    “别动!”她身后的女生将枪口用力压向她。

    “别动!”陈添也说,但语气与那女生大相径庭,像某种安抚的轻哄。

    “没事的……”陈添用眼神示意她不用担心。

    黎艾没办法不担心, 但刚刚确实是她冲动。

    努力控制自己的情绪。

    等她不动了, 陈添抬眼看向她身后的另一双眼, 沉声道:“你的目标是我。”

    女生也看着他,目光谨慎,看着很冷静, 持枪的手却在抖,俨然并非职业的杀手。

    看出她的紧张,陈添继续开口:“你还在等什么?”

    “我就站在这儿,”他张开手臂,“现在只有你手里有枪。”

    直觉告诉女生, 他是故意在引诱,但神经高度紧绷的她还是没有办法始终保持理智。

    僵持着与他对视许久,她终于还是动摇了,枪口缓缓离开了黎艾的太阳穴, 但始终瞄准着黎艾的头部, 直到,距离足够, 她快速瞄准陈添扣下扳机。

    “嘭——!”

    陈添曾是名狙击手,而且是特种部队里顶尖的狙击手,双眼对动作的捕捉极为灵敏, 在女生调整枪口方向的那半秒时间里他便已经开始朝一边避闪, 成功躲开了那一发子弹。

    一发落空,女生明显慌了, 跟着他的闪躲的方向又连开了两枪,但陈添的动作实在太快,她甚至只能看到一抹虚影,等她终于看清他的身形时,他已经站在她面前,手腕被他折断,大脑还未来得及将痛感传出,原本在她手里那枚枪竟反过来抵在了她的头上。

    她愣住,连手腕被折断的疼痛都未意识到。

    旁边的黎艾也愣了,她完完全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不过就是眨眼的功夫,怎么抢就到了陈添手里,她刚刚甚至还一直看着陈添,只是在枪声响起时出于本能地闭了下眼,三声枪响,加起来的时间都不到两秒。

    陈添刚刚跟她们的距离是两米,不到两秒的时间,完全够他利用一个侧翻从另一张沙发翻过来。

    被枪口对准,女生的瞳孔不停震颤着。

    “谁派你来的?”陈添问她。

    他的问话让女生将目光从那黑漆漆的枪口移到了他脸上,她没有回答,半晌,她垂眸,看向跟前的长桌,桌上放着一杯FlamingLamborghini——

    一种燃烧的鸡尾酒。

    此时杯中的蓝色火焰已经熄灭,这种有火焰燃烧的酒极为一般用的是钢制吸管,女生盯着那根钢制吸管,像再次忘了疼痛,她脸上忍痛的表情逐渐平静下去。

    “再问你一遍,谁派你来的,你现在不说,到了警局,别后悔。”

    女生视若罔闻,依旧怔怔看着那根吸管。

    陈添也低头看过去,却发现女生猛地伸手抓起了那根吸管,他意识到她要做什么,却来不及阻止,只能眼睁睁看着她将钢制吸管毫不犹豫地用力戳向她自己的太阳穴。

    这一幕,黎艾同样目睹。

    大脑一片空白,她下意识的抬手捂住嘴,双眸大睁。

    女生往后倒去,潺潺血液从吸管内流出,她也大睁着眼,眼球呈现极为夸张的凸出。

    陈添立马朝黎艾迈过去一步,拿手捂住她眼睛。

    眼前忽然一片漆黑,但黎艾脑海里已经深深印下了那个画面,这一次她受到的冲击远比上一次强烈。

    对方是中国人,女生,并非职业杀手,像只是一个出于被迫,饱受折磨的小女生,她那么瘦,露出的一截手腕上全是淤青,看起来没什么力气,却能用一根吸管贯穿整个头颅。

    没有人能在遭遇这样的事无动于衷。

    这之后,黎艾生了场大病,连着好几天高烧不退。

    陈添为她找来美国最好的医生也没用。

    他知道她的病根在哪里,这病医生没办法,他也没办法,只能在床边守着她。

    她生病期间,警局拷问了和那女生一起的几个男人,他们是女生在街头雇的,根本问不出什么。

    女生来历不明,也无从查起。

    黎艾的高烧在第五天才退了些,但她还是不说话,整日整日地在床上躺着。

    照顾她的这些天,陈添也没说过几次话,每次还都是那一句:“你乖乖把药吃了,我就走。”

    白天,他只在喂她药时来,等她吃了药就走,然后在夜深人静时再次来到她床边,守着她,整夜整夜。

    他体质比常人好,需要的睡眠也少,但再怎么也不能不睡,他会趴在她的床头入睡。

    他睡着的时候,黎艾时常会睁开眼,看向他。

    房间间里亮着灯,她看得清他的模样。

    他即便安安静静地闭着眼,长长的垂着,看起来还是一副生人勿近的样子,平常他很少皱眉,在睡着时却会习惯性皱眉,像是梦到了什么不好的事。

    黎艾伸手,想去抚平他眉间的沟壑,却又怕弄醒他,指尖停在距离他眉心咫尺的地方。

    半晌,她收回手,只静静看着他。

    可能是整天都躺在床上,她睡不着,前些天因为高烧严重倒是很好入睡,像昏迷一样,现在烧退了些,反而无法入睡。

    她想她很快会好起来,她还有想去做的事。

    她以为她没那么脆弱,但这一次她是真的被击垮了,她再也不想看见有人死在她面前,也不想看见陈添再为她涉险。

    那天但凡那个女生的动作快一点,枪法准一点,他还能像现在这样守着她吗。

    之前她总觉得,他们两个与其活着互相折磨,不如死了干脆。

    但当他真的在她眼前面临生死的局面,她还是希望他活着,好好活着。

    他们两人只要不在一起,本都可以各自安好。

    经历过这岛上的一切,她只会更加坚定要逃离陈添的想法,所以她不会放任自己消沉,她要打起精神来,逃出去。

    之后没两天,她的确好了。

    像一切都没发生过,谁也没再提起那件事,她照常画画,去酒吧,陈添照常来看她画画,照常去她的酒吧在线工作,不过,这两天他没去Sky。

    在市场里,有金九银十的概念,现在已经步入九月下半旬,需要对九月进行复盘,并调整十月的商业战略,简而言之,要召开重要会议,平时陈添都可以在酒吧里工作,但如果要开会,自然还是得找个僻静的地方。

    发生那件事后,黎艾在Sky绝不会踏出吧台一步,以免重蹈覆辙,有人闹事都交给闻修言处理,但今天是个例外,今天闹事的人是个女的,美国人。

    今天晚上六点多,那美国妞和她朋友一起来喝酒。

    店里一名叫贝拉的女服务员在端着酒路过他们那桌时不慎将酒泼到了她身上,她开始尖叫,说自己的衣服有多昂贵,让贝拉赔钱,到这儿,这件事无可厚非,闻修言第一时间过去调解,直接拿出了她报的那个金额赔她,但她还不罢休,非让贝拉给她道歉,明明贝拉从一开始就一直在道歉,她觉得这种抱歉不够,拿起一杯酒从贝拉头顶上淋了下去,淋完还不停对贝拉言语羞辱,话说得非常难听。

    黎艾听着那些话,实在忍不了了,从吧台怒气冲冲地走到那边,一把将那美国妞按在了酒桌上,像陈添当时按那个推她的男人一样。

    “Don't disgrace us women, bitch(别给我们女人丢脸,贱货)。”

    黎艾把她按在酒桌上说。

    美国妞不是一个人来的,她们同行有六个女的,这些人个个都是不怕事儿的,见姐妹被人按到桌上,其他人全扑了过来,其他本来强忍着没发作的女服务员也不忍了,撩起袖子就跟她们干,两波人打得不可开交,场面一时相当混乱。

    女人一旦打起来,根本不好拉开,谁拦谁被打,因为是女性,还不能使用强制手段。

    黎艾是练过的,战斗力爆表,除了头发被扯乱了,面具被扒了,没吃一点儿亏。

    其他人就被打得比较惨了,有脸上被挠了几条血痕的,有鼻梁被打断的,有被打成熊猫眼的……

    在富人区打成这样,最后自然是警察来收场,全部人都被带去了警局。

    这算不了什么大事,拿钱就能解决,谈好赔偿警察那边就会放人,所以叶尧没告诉正在开会的陈添,跟着警车去了警局,既然有叶尧在,闻修言在去警局就之前先去了躺宠物店,接送去洗澡的黎小二。

    叶尧在警局等了很久,迟迟不见黎艾出来,去接黎小二的闻修言也一直没出现,他给闻修言打电话,对方一直处于无人接听的状态,叶尧顿觉不对劲,立马给陈添打了电话。

    在电话里,叶尧给陈添讲了整个事情的经过,然后告诉他:“这好像是个套,黎小姐一直没出来,去接猫的闻修言也不知道去哪儿了。”

    听完,陈添没有慌,这事儿他用脚指头都能想明白。

    如果只是黎艾不见了,可能性有很多,但如果闻修言和黎小二也不见了,那就只有一种可能——

    他家那位陈鹤龄女士又出手了。

    对此,陈添一点儿也不愤怒,甚至还有兴奋,他很想知道:

    这么短的时间,即便是他的母上大人,又能把人送去哪儿?

    第46章 第 46 章

    黎艾完全没想到这场闹剧竟然是陈鹤龄女士那边安排的。

    她前脚刚进警局, 后脚就被带出了警局。

    而后,她接到闻修言打来的电话,闻修言让她不用紧张,是陈鹤龄女士的人计划的这一切。

    有闻修言这话, 黎艾自然安了心, 和跟她一块儿的一名假警察上了直升机。

    几分钟后, 她与闻修言汇合。

    闻修言把猫交给她,还有她的护照。

    自从计划开始准备,她就把护照交给了闻修言, 她平时的穿着不好随身带护照。

    “你帮我把黎小二送过来,陈添那边就知道是你帮我跑的,所以你什么打算?”黎艾问。

    “我会回中国,去为陈鹤龄女士做事。”

    这是最好的解决办法了,陈添还没那么浑, 不至于会动陈鹤龄女士身边的人。

    “对不起啊,”黎艾有些愧疚,“害你不能再在宿厘岛待了。”

    闻修言笑笑,“本来我在这儿也只是暂居, 没什么对不起的, 应该我谢谢您才是,若非拖您的福, 我哪有机会去陈鹤龄女士身边做事。”

    他既这么说,黎艾遂道∶“祝你前程似锦。”

    “祝您自由。”

    黎艾一愣,而后笑起来, 这是她最想得到的祝福。

    直升机很快离岛, 飞向内陆,但并非前两次的航线。

    最终, 直升机停在了一处俨然是无人区的沙滩,沙滩前是一片茂密森林,一个棕发的白人女生站在海滩与森林的接壤处,约莫二十来岁的年龄,极具野性生命力的长相。

    和闻修言道别后,黎艾下了飞机。

    这时,兜里的手机发出两声震动,她把手机拿出来,有人给她发来一条短信:

    【从青港到宿厘岛有八千公里,我用二十五天就找到了你,你猜,这次我会用几天?】

    黎艾落在屏幕上的目光不自觉收紧。

    静静看了那条短信数秒后,她按下熄屏键,将手机丢给下飞机来送她的闻修言,“帮我把手机处理一下。”

    “好的,”闻修言收起手机,最后一次向她颔首,“黎小姐保重。”

    “保重。”

    黎艾背着猫包转身,走向前方站在树下的那个女生。

    两人之间的距离说远不远,说近却也不近,直到身后直升机螺旋桨搅动的巨大声响完全消失,她才走到女生跟前。

    “你好黎小姐,”女生先开口,用的中文。

    “你好,”黎艾主动向她伸手,“请问怎么称呼?”

    女孩同她握手,“贝蒂。”

    同她握了下手后,贝蒂注意到她背的猫包,“包给我背吧黎小姐,接下来的路会很难走。”

    “不用,我能行的。”

    贝蒂性子直率,她这么说了,遂不再自揽苦活,上前一步为她戴上头灯。

    现在时间是晚上七点半,天边晚霞热烈,大片大片的红,离天黑还有一段时间,但森林里植被茂密,光线会暗很多。

    帮她打开头灯,贝蒂转身道:“我们走吧。”

    两人一起走进森林。

    原始森林杂草丛生,荆棘密布,在飞机上黎艾套了工装裤和外套,如果只穿来时的那身衣服,不出十步她就会被林中锋利的叶片和荆棘刮伤,还会有无数蚂蟥钻进她的皮肤里。

    空气是潮湿而闷热的,路很难走,黎艾摔了好几次,血从膝盖处流出来在迷工装裤上染了一片红,出的汗渗进伤口,难忍的疼痛,但她没喊一声疼。

    艰难地在山林里穿行三个小时,终于抵达目的地。

    眼前是几栋小屋,主体木屋约三十平方米,两层,四周的几栋面积在几平方到二十平方之间不等。

    这是她委托陈鹤龄女士帮她建造的。

    上一次她用几万人的演唱会来掩饰自己的行踪,但还是被找到,让她不得不思考,是不是只要在城市里活动就会被找到,那她如果不去城市,隐居山林呢。

    在中国,大概所有人都做过隐居山林的想法,只是很少人付诸行动,独居山林的生活太难,也太孤单。

    黎艾不怕孤单,至于生活上的困难,陈鹤龄女士已经帮她解决,房子,日用品,水电,食物……一切在山林里可以实现的条件都已具备。

    走进木屋,一股淡淡的清香扑鼻,视线里的每一处画面都像童话里一般温馨美好。

    满身的疲惫与疼痛在这一瞬间顷刻消散。

    黎艾拖去工装裤与外套,搬了个小板凳来坐着,旁边有更舒服的懒人沙发,但她现在一身汗,还是就做木凳比较好。

    作为向导,贝蒂比黎艾更熟悉这里,她拿来药箱,也搬了个凳子,坐到黎艾跟前,“我帮你处理下伤口。”

    “谢谢。”

    贝蒂边给她处理伤口边告诉她这边的一些情况,“这里的电是用的发电机,储电量很足,每个月会有人来换新的发电机,如果电提前用完就给我打卫星电话,这里的备用的小型发电机也可以支撑几天,所以不用怕把电用完,等会儿用电烧水好好泡个澡吧,但注意伤口别沾水。”

    “好。”

    “我会在这边陪你住几天,等带你熟悉了取餐和离开的几条路线再走。”

    这里所有的东西都有非常充足的储备量,除了食物,目前这儿只有一些零食和方便食品,新鲜食材需要出林子取。

    林子东面有一条公路,每隔五天,会有人将新鲜食材放到路边的一个固定地点,她不用去集市里买,行踪完全是隐匿的。

    贝蒂说的另外几条线,是她以防还是被陈添找到准备的,这片林子四周都设有监测点,如果陈添进山,她会第一时间知晓,还有时间继续跑。

    “等你伤好我们再熟悉路线吧。”贝蒂看着黎艾的伤口说。

    黎艾却摇头,“不用等伤好,这点小伤没问题。”

    虽然出了血,但只是破皮,不像之前是伤到了软组织,好几天动弹不了,这点儿伤势走路完全没问题,只是疼点儿。

    “是怕会很快被找到吗?”贝蒂问她。

    黎艾轻轻“嗯”了声。

    “想要找到这里还是没那么容易的,但你要实在担心,我们明天就出发也可以。”

    “麻烦了。”

    贝蒂轻叹了声,没再劝,“包扎好了,去洗漱洗漱休息吧,你的房间在二楼。”

    “你睡哪儿呢?”黎艾问。

    “沙发。”

    这栋木屋只有一间卧室。

    “我们一块儿睡吧,反正都是女生,你也住不了多久。”

    “不用,我睡沙发就行。”

    贝蒂是户外生存达人,经常去密林里探险,在林子里大多时候都睡的吊床,一点儿不娇气。

    共处三小时,黎艾对她也算有了点了解,能感觉到她有较强距离感,她既拒绝,黎艾便也不坚持。

    洗漱后,黎艾抱着黎小二上楼。

    卧室的布置也很温馨,真的特别像格林童话书里的插画,每个角落都是暖暖的色调,像奶油与糖果一般柔和又鲜艳的颜色搭配,仿佛下一秒就会有生着翅膀的小精灵从窗户外飞进来。

    这已经是她第四次跑,像是习惯了,她心里很平静,没多少忧伤,也没多少别的情绪。

    她无法确定在这里能不能彻底摆脱陈添,先过一天是一天吧。

    因为身体的疲惫,她很快入睡,时间在睡眠中过去的飞快,转眼就到了第二天,这天,她是在鸟鸣声中醒来的。

    那些鸟鸣没有规律,却出奇的好听,经过墙壁的透析,那阵阵鸣叫变得更加空灵。

    于她而言,这是特别奇妙的感觉,她很喜欢。

    睁开眼,听着耳边的鸟鸣,她有种还陷在梦里的昏昏然。

    在意识到这的确是现实时,她一把掀开了杯子,从床上跳到地板上,光着脚丫跑到窗边,推开窗。

    窗户打开的瞬间,林间清晨带着露水与树叶气息的清新空气像潮水般涌进来,灌入鼻腔,进入肺叶,风吹起长发与裙角,里里外外都被森林的味道包围,浸透,身体轻飘飘的,像灵魂被洗涤了一遍。

    这是新的一天,看似被困在山林,却自由的一天,因为她喜欢这里。

    以前在学校被孤立被霸凌,回到家又被当奴隶般使唤辱骂的时候,她不止一次地幻想过远离这世界的一切纷争与喧嚣,一个人归隐山林,这是幻想,也是愿望。

    如今她的愿望实现了-

    在山林里的第一个白天,贝蒂带黎艾去了取餐的那条路线,一路上有标记,倒也不怕陈添会顺着标记找过来,只要他把目标锁定了这片山林,怎么都能找得找。

    有了标记自然就很好认路,但另外三条出逃路线就没有任何标记了,贝蒂带她反反复复走了很多遍,耗时近十五天。

    这时间算短的,山林里的地形大多没有什么明显特征,很多地方都几乎一模一样,要在半个月内分别记清南、北、西三条路线,这比她曾做过的任何一件事都要困难,更何况,她身上还带着伤。

    这十五天,无论是精神还是身体,她都承受着莫大的折磨与痛苦,尤其是刚开始那几天,她适应不了山林崎岖湿滑的地形,反反复复的摔倒,摔得身上几乎没一块儿皮是好的,迷失在山林时她也有种仿佛中毒般的眩晕感,整个世界天旋地转,脑子像快要炸开。

    她本可以不用强迫自己在这么短的时间内记住这些路线,但她是真的怕了陈添的能力,上上次若非他有限行令,她怀疑他会更快找到她,如果这次被逮回去,她真不知道还能不能逃出来,陈添如今一天比一天偏执。

    记下所有路线后,贝蒂离开了这座山林,黎艾正式开始了在山林里的独居生活。

    每天,黎艾都会在空灵而美妙的鸟鸣声中醒来。

    起床后,给自己做一顿简单的早餐,给黎小二开个罐头,早餐结束,黎小二趴在屋檐下晒太阳,她坐在屋檐下看书、画画。

    对于画画,黎艾开始不满足于仅靠天赋创作,她想画得更生动一些,色彩更丰富一些,所以,现在她会跟着书上学习一些技巧和色彩的运用。

    黎艾没有一辈子都生活在山林里的打算,等远方传来陈添已然放弃寻找她的消息,她会回归人类社会,届时,她想她会成为一名很出色的画家。

    在山林里隐居,是一种逃避,也是放任,在画画这件事上,还是一种静修。

    她也不是整天都画画,每隔两天,她就会挑一条路线重走,加强记忆。

    平均下来,她每天的运动量极大,但她还是没放弃练拳,晚上时不时还会调几杯酒来喝。

    说到山林隐居,大多人想到的都是悠哉、闲适,这样的形容,黎艾这些日子的生活的确也悠哉闲适,同时,还充实。

    人只要不无聊,没陷在痛苦里,时间就会过得很快,转眼,一个月过去,陈添没有找到她。

    这一次,黎艾以为自己终于成功出逃,心境一天比一天平和,放松。

    可在离开宿厘岛的第三十九天,从未响起过铃声的卫星手机,响了。

    一种极其不祥的预感在心中升起,黎艾深吸了几口气才按下接听键:“喂?”

    电话那头响起的是闻修言的声音:“黎小姐,兴许您得离开了,添爷应该猜到了您藏在森林里,出动了几十架直升机沿着西海岸的每一个森林地毯式搜寻,估计用不了多久就会找到您,您要想不被找到,最好现在就走,立刻,马上。”

    “知道了。”

    挂断电话,黎艾仅用十分钟收拾好所有行李,把黎小二装进猫包,然后立马出发。

    来不及留恋这里的一切。

    她一边在山林里以奔跑的速度快步前行,一边用卫星手机拨通了一个号码,对方在拨出号码的几十秒后接通。

    “黎小姐。”手机里传出一道愉悦而沙哑的男性嗓音,似正笑着。

    这个号码,对方估计只告诉了她一个人,所以知道是她。

    黎艾没心情去想他为什么知道是她打的电话,开门见山地道出打这个电话的目的:“陈其允,来接我。”

    手机里传出的声音更加愉悦了,带着丝丝入扣的笑:

    “就来。”

    第47章 第 47 章

    离开山林的四个小时后, 黎艾坐上了飞向泰国的飞机。

    此行去泰国,她没对陈其允抱太大的希望,只是她暂时已经黔驴技穷,没招了。

    即便陈其允不顶用, 至少能如他所说, 在泰国, 她和陈添是安全的。

    在飞机上航行了差不多整整一天一夜,黎艾抵达泰国首府。

    她全程有人护送,从去机场, 上飞机,下飞机,再到离开机场坐车去陈其允的私人别墅。

    陈其允的私人别墅就在市内,七层的独栋别墅,从外侧看不出整体占地面积, 但光是那七层楼的独栋建筑就大得离谱,每层楼还极为浪费的开着灯,如果不是车子在往里开,黎艾还以为这儿是什么景点, 从陈其允的长相和气质来看, 很难想象他是这么高调的一个人,不过黎艾见过他的阴暗面, 如此反差倒也不让她觉得奇怪。

    车子驶入缓缓打开的雕花铁门,别墅内的景致随之变得开阔,典型的欧式庄园别墅, 这种风格建筑黎艾见得太多, 但大抵是暮色正好,庄园内的玫瑰开得浓艳, 橘色的黄昏洒落在草坪、花架与白亭间,一切都显得浪漫。

    一抹颀长的身影站在花丛前,手里持着一只玫瑰,浸在云层透出的金色光晕中,光影模糊了他极具东方气质的面孔,从车里远远望过去,像一名等待着心爱之人的西方伯爵。

    车辆还在往里开,两人之间的距离慢慢拉近,黎艾逐渐看清那张被光晕模糊的脸。

    不得不说,陈其允的张了一副极好的皮囊。

    车在距离他两米的地方停下来,车门被身穿西服的泰裔男人拉开。

    一只玫瑰递到她跟前。

    黎艾抬头,看到那张霁月清风般的脸。

    “欢迎来到泰国,黎小姐。”

    入耳的嗓音低且清,像山风扫过松枝上的雪。

    黎艾平静地注视着眼前这个人,心想,如果她是在陈添之前遇见他,估计能被他这声音长相和气质骗得不轻。

    见她表情冷淡,陈其允将玫瑰收回,“不喜欢玫瑰?”

    “不喜欢。”黎艾毫不与他客套。

    “那黎小姐喜欢什么?”

    “独处。”

    黎艾几乎就要把“请你滚蛋”这四个字挂脸上了。

    她来泰国,是他当初求她给的机会,又不是她求他帮忙,他们各取所需,用不着给他多好的脸色。

    陈其允并不恼怒于她的态度,反而笑得愈发温润,“黎小姐不远千里来到泰国,作为东道主,说什么我也应该给你接风洗尘不是?”

    说着,他半侧过身,“晚餐已经为你准备好,黎小姐,请。”

    这顿饭还是很有去吃的必要,有些该说在前头的丑话,最好在这顿饭局上就说清楚。

    黎艾这时才下了车。

    陈其允迈开步子,走在前面带路,黎艾抱着猫走他后面。

    晚餐地点在被花丛拥簇的白色欧式拱亭内,餐桌上既有烛台又有水晶杯,还有花瓣与玫瑰点缀,很有浪漫氛围,黎艾却只觉得花里胡哨,而且看这架势,陈其允似乎不止打算让陈添爱而不得,还打算真的把她从陈添那儿抢过来,如果真是这样,她会很烦。

    陈其允大约是考虑到她会更喜欢吃中餐,所以餐桌上什么菜系都有,中餐、西餐、泰餐,但厨师为了使这些不同的菜系摆在一起像大杂烩一样不伦不类,每样菜都做成了精致的小份料理,看起来十分美观。

    可惜,黎艾并不是一个精致主义,比起这些精致的料理,她更想吃盘热腾腾的饺子,尽管这些菜肴色香味俱全,却令她没什么胃口

    面对面坐下来。

    黎艾摸着怀里的猫,没有动筷的打算,坐等陈其允开口与她交涉。

    “是不饿吗?”陈其允问。

    “不饿。”

    黎艾态度始终冷淡,希望借此让他省去一些不必要的举动。

    “那我们先喝会儿茶,聊聊天。”

    陈其允轻敲了敲茶杯的边缘,站在一旁的菲佣连忙上前为他们沏茶。

    傍晚的风吃过来,带走些许饭菜的热气,看着这一桌子菜,黎艾觉得不吃很浪费,这会儿又拿起了筷子,“边吃边说吧。”

    看出她不喜浪费,陈其允也动了筷。

    两人先安静的吃了一小会儿。

    “黎小姐,”再一次的交谈依旧是陈其允先开口,“我很好奇,你究极为什么要从陈添身边逃走?”

    “这是我的私事。”

    “那我换个问题,”陈其允微笑问道,“你爱他吗?”

    黎艾愣了下,视线下意识飘离了一瞬。

    “不爱。”

    像是看出她眼神的游离,陈其允有些遗憾地道:“可不要对我说谎啊黎小姐,我对你那么坦诚。”

    “你真的对我坦诚吗?”黎艾定定看着他的眼睛问。

    陈其允先是笑了起来,笑得意味不明,而后才说:“当然。”

    黎艾信他才怪了。

    “黎小姐,估计陈添很快就会得知你来了泰国,等他追过来,我希望黎小姐能和我假装成情侣,当然,”陈其允语锋一转,双眼含笑地微微眯起,“如果可以的话,我更希望黎小姐能真正成为我的女友。”

    “我要是不肯呢?”

    “连假装情侣都不肯吗?”

    “对,不肯。”

    陈其允轻笑了声,“黎小姐,我如果是陈添,我会有很多办法让你放弃逃跑,他对你还是太心软,可能是不希望你恨他,但既然黎小姐丝毫没有成为我女友的意愿,那我不介意你是恨还是不恨我。”

    听他这么说,黎艾心中有种很不祥的预感。

    “如果黎小姐连和我假装情侣都不愿意,那我不会为黎小姐提供庇护,并且,”像上一次来找她时一样,陈其允毫不掩饰他的阴暗面,眼底迸射出阴沉戾气,“黎小姐在国内的朋友们会不太好过。”

    黎艾没想到他竟然卑鄙到这种程度。

    陈家人果然都他妈是混蛋!

    她本以为,陈其允最多用逼迫她一个人的手段利用她气陈添,全然没想到他会打她朋友的主意,她还是太小看人性的恶。

    但事已至此,既然他们都逼她,那她又有什么可顾虑的?

    “就这么想跟陈添争?”她眼底净是寒意,“那就你们就争吧,争得鱼死网破。”

    陈其允听了,却笑起来,“黎小姐希望谁死谁破?”

    “当然是你死。”

    “放心,”陈其允垂眸,笑着轻轻转动手边的茶杯,“我就算是死,也一定拉陈添一起。”

    说完最后一句,他又抬起眼,饶有兴致地去看黎艾的表情。

    黎艾的表情没什么变化,至始至终的冰冷。

    陈其允又不知为何地笑了笑,接着,他起身,绕过长桌,走到黎艾身后,双手扶着她的座椅,俯下身来。

    “既然要扮作情侣,以后我叫黎小姐……”他顿了顿,在将脖颈低了些,在她耳畔压低声音开口,“黎黎吧。”

    黎艾眉头一沉。

    这样亲昵又肉麻的称呼从一个只见了两次面的男人口出喊出来,让她非常不适。

    “跟你亲近的人,是不是都叫你艾艾?”陈其允笑着说,“我想做唯一一个叫你黎黎的人。”

    叫她艾艾的人是不少,但他并不是唯一一个叫她黎黎的人,圈内有几位老师也这样叫她,反而,叫她名字的人很少,与她亲近的人叫她黎黎或者艾艾,公司里的人叫她艾姐,其他人基本都叫她黎老师、黎小姐。

    “陈添怎么叫你?”

    “黎艾。”

    有时候,陈添也喊爱她宝贝,但她还是更喜欢他喊她名字。

    这些年里,他是唯一一个会喊她全名的人。

    “你真的不是为了他前程离开的吗?”陈其允再一次问。

    “不是。”

    陈其允凑近观察她。

    这句话不像说谎。

    “黎黎,你还真是让人好奇。”

    他还想在她眼底探寻些什么,可惜她垂着眸,于是他伸手,去抬她精致小巧的下巴。

    感受到他的触碰,黎艾猛地往旁边一避,抬眸的眼神锐利无比。

    手停在半空,陈其允笑了笑将那只收回,背到身后,迎着她的目光缓声道:“不用对我那么警惕,我这个人虽然卑鄙,但我不是管不住下半身的禽兽。”

    黎艾眼底的冷意不减一分。

    他就算管得住下半身,在她眼里,也是个禽兽。

    只余风声的拱亭在这时响起一阵手机震动的声音。

    陈其允侧头,看向他放在桌上的手机。

    他直起身,走过去,拿起手机接通电话。

    黎艾听不见手机那头的人对他说了什么,但她猜,内容是关于陈添。

    挂断电话,陈其允没有把手机放回桌上,继续握在手里,笑着望向她,“告诉你一个消息,陈添已经登上了来泰国的飞机。”

    果然。

    黎艾没什么反应。

    “你让我跟你假扮情侣,”黎艾淡淡看向他,“但陈添一定能查到我哪天上的飞机,我俩就算演得再像,你觉得他信吗?”

    “有道理,”陈其允思索两秒,“那我得想办法把先他弄去个什么地方,好让我们有时间培养培养感情。”

    “你想做什么?”黎艾冷声问他。

    “明天你就知道了。”

    夜色已然暗下来,亭子里亮着暖色的灯,烛火在晚风里明明灭灭,灯光落在陈其允脸上,拉出一条明暗分割线,一半暖光,一半阴影,像晴空与黑夜的交替。

    “还吃吗?”陈其允问。

    “不吃了。”

    黎艾本就没胃口,何况现在。

    “那今晚黎黎好好休息,明天带你去会会你的老情人。”

    第48章 第 48 章

    黎艾的房间在七楼, 最顶层。

    虽然只有七楼,从窗户望出去,却像身在格林童话《莴苣姑娘》那一则童话里女巫将女主人公困住的那栋高楼。

    作为普通人,作为一名有良知的人, 怎么逃得出这些无良资本家的掌心。

    黎艾现在似乎只能期盼着, 陈其允真有帮她拜托陈添的本事, 那她和陈添之间,至少还有一个人能有好结局。

    如果陈其允没那本事,折腾一番, 又是死局。

    明明是无解的命题,她不明白陈添是真的就要跟她死磕到底,还是始终认为她总会回到他身边。

    她想起陈其允晚餐时说的话,说陈添还是太心软,他如果像陈其允这样不折手段, 在他找到她的第一天,她就会跟他回国。

    之前,他用杀人来威胁她,但她其实清楚, 他不会那样做, 至少那时候不会。

    他从来不会践踏她的底线。

    所以,即便他和陈其允都在逼迫她, 强迫她,但她始终没办法真正讨厌陈添,总盼着他好, 哪怕她因为他走入深渊里。

    这算自我牺牲吗?

    她觉得不是, 她只是败给了命运。

    从前她不信命,就在三个月之前都不信, 是在这一次又一次面临的抉择里,她才发现,她的命从来都不掌握在她自己手里,在老天那里,在陈添,陈其允那里,而即便没有这两个人,她也会像大多数普通人一样,被资本家所操控的这个社会推着走向她最终的命运。

    她的抉择,唯一可以立于不败之地的,是自由意志,只有自由意志,但已经足够了,就这一点,不管结局如何,她已经比大多数连灵魂都被禁锢的普通人幸运太多。

    她想得很开,所以陷于这种境地也还是心绪平静,早早上床入睡,也安然入睡。

    在飞机上,她从来睡不安稳,正是需要睡眠的时候。

    这一觉,她睡到了下午两点,是劳累所致,也像不愿意醒过来。

    起床后,她没有下楼,菲佣将将她的早午餐送上了七楼,一并送来的,还有一件晚礼服。

    “ Mr.chen would like you to wear this dress to the banquet(陈先生希望您穿这件礼服去晚宴)。”菲佣告诉她。

    礼服很漂亮,像为她量身定做,穿上后,她身体的每一处曲线都被恰到好处的勾勒出来,优质的面料从胸口沿着身体弧度延伸至纤细的腰身,再包裹着她圆润的双臀坠下,露出她修长笔直的双腿,身后却是长长曳至地面的拖尾,上面缀着带着细闪的珠片,她每走一步,冰蓝色的裙摆都会折射出如星空般梦幻的碎光,拖尾也随之摇曳,像极了神话里的鲛人尾。

    论穿着效果,这条礼服比起陈添送她的那些高定,不分伯仲,但陈添一直都是送很多过来让她挑,从来不会只拿一件过来让她穿。

    仿佛回到娱乐圈的精致生活,晚宴在七点,她却从三点就开始被人围着化妆、做造型。

    陈其允出现在门口时,她的妆造已经在收尾。

    等她时,他就倚在后面,透过镜子,笑吟吟地看着她,像欣赏一件展会上精致的陶瓷娃娃。

    黎艾也透过镜子看着他,映在镜子里的眼神清晰可见恨意,在那抹恨意深处,像正酝酿着一场报复。

    看他笑得那么春风得意,她实在,很不爽。

    即便是受着威胁,她黎艾又怎么可能甘心做任他摆布的布偶。

    她会配合他演戏,为了陈添,除此之外,在她这里,他休想舒心。

    黎艾淡淡收回视线,抬手将发型师精心盘了两个小时的头发拆了。

    “黎小姐!”发型师惊呼。

    陈其允脸上的笑凝固了一秒。

    他朝她走过来,“怎么了?”

    “扯得我头皮疼。”

    “那我们不盘了,”陈其允转头对造型师说,“重新给黎小姐做个发型。”

    “我不想做。”黎艾一脸不悦地开口。

    “可你头发乱了。”

    陈其允垂眸,手指勾起她一缕发,但下一秒,那缕头发被黎艾用力扯回去,像不愿意被他碰一根头发。

    “陈其允,你记着,我最讨厌别人碰我头发。”她当着所有人的面说。

    黎艾很清楚,像陈其允这种曾经长期屈居人下,如今风光无限的人,最好面子。

    为了打击陈添,他可以在她面前撕下面具,但不代表他愿意在这些人面前被泼冷水。

    陈其允的脸色也的确沉了下去。

    旁边的化妆师和发型师大气都不敢喘一口。

    半晌后,陈其允却又再次笑起来,语气温柔地开口:“那我们就不做造型了,你怎么样都漂亮。”

    黎艾冲他笑了下,这只是刚刚开始。

    她不知道陈其允有没有看出她的心思,看到她笑,他说的是:“你笑起来更美。”

    哪个美女不是笑起来更美?

    她觉得他在说废话。

    黎艾就这么顶着一头乱糟糟的头发去了宴会。

    她也不知道参加这是哪门子的宴会,反正每个碰到她与陈其允的人都会双手合十跟他们说一句萨瓦迪卡,再偷偷打量她一眼。

    到了室内,偷偷打量她的人更多,放以前,这会儿她会拿一杯酒,去到没什么人的地方,今天她却一直站在人群里。

    大厅两侧摆放着许多食物,黎艾站了会儿觉着有些饿,遂去吃东西,整个人很松弛,对于待会儿要见到陈添这件事,她一点也不紧张。

    她还挺好奇,陈其允要用什么办法把陈添送到另一个地方。

    吃了一会儿,陈其允俯身在她耳边说:“我去处理点儿事,别乱跑啊。”

    黎艾“嗯”一声,没看他,专心挑着食物,从这头挑到了那头,不像来参加宴会,倒像来吃自助的。

    头发没绑,垂下来,黎艾一手端着盘子,一手拿着几颗葡萄,只能用小拇指把头发往后勾,但还是有几缕又垂了下来,她正欲再用小拇指把这几缕勾到后面,忽然,余光里出现一只修长的手,帮她将头发别到了耳后。

    她愣住,脑海里浮现出一幕幕过往的场景。

    “长本事了。”

    耳边传来熟悉的声线,低沉,带着金属一般的冷感。

    “这次,你还真是让我好找。”

    不受控地愣了会儿,黎艾转过头,看到一张同样熟悉的脸。

    那张脸上的表情,没有像第一次找到她时那般愤怒,也没有像第二次那样笑着,表情很平静,但平静之下,像潜伏着致命的暗流。

    黎艾看着面前的男人,下意识屏住呼吸。

    “说话,”陈添语气不善道,“在林子里住几天住哑巴了?”

    黎艾还是没说话。

    两人之间的距离已然不足半米,陈添却再向她靠近了些,逼得黎艾想后退,但脚还没来得及迈出去,胳膊已经被他拽住。

    “黎艾,我问你,”陈添的声音越来越冷,“我要是一直没找到你,你就打算一直藏在那破木屋里?”

    他看起来像在极力克制快要爆发的情绪,黎艾不明白他为什么会这样,遂顺着他的话说:“是啊。”

    陈添眼底被压着的火被一瞬间点燃,黎艾看他似乎快把牙都要咬碎了,下颌线十分紧绷。

    “你……”他是真的愤怒到了极点,连吐字都有些困难,每一个字都像要用尽全力才能从齿缝中挤出,尤其最后半句,他像是极不愿意说出口,“你到底,是太爱我,还是,真的根本不爱我?”

    黎艾微怔了一秒。

    她以前没有告诉过他,她喜欢在山林里隐居的生活,所以在他看来,她的做法,是一种莫大的牺牲,能让人做出这样的牺牲,只有两种可能,要么是极度的深爱,要么是极度的厌恨。

    既然他要这么理解,她的答案只会是一个:“当然是不爱。”

    陈添的双眼一瞬间泛红,额头上暴出蜿蜒的青筋,拽着她胳膊的力度像控制不住想将她骨头捏碎,如同某种信念崩塌,理智濒临极限,快要疯掉。

    但最终他没有发疯,没有怒吼,而是轻声开口,像暴雨天一瞬转晴,问她:“如果你真的不爱我,那你告诉我,你要怎么才爱我?”

    他加了一个如果,还是始终不信她不爱他。

    “我不会爱你,我恨你,陈添。”

    她说了这样的话,出乎意料的,陈添反而更平静,他只是将他们之间的距离再拉近了一些,低声告诉她:“那就一直恨着我,一直在我身边,恨着我。”

    “陈添,这儿不是宿厘岛,这儿是泰国。”

    “泰国又怎么样?”陈添神色蔑然,“陈其允是不是跟你说,到了泰国,他能帮你摆脱我?”

    说着,他笑了声,“他陈其允算个什么东西?”

    “几年不见,”陈其允很是时候地出现在他们身后,“你还是这么自以为是。”

    陈添抬眸。

    两人对视,气氛骤然降至冰点,却又仿佛随时可以到达燃点,将三个人都烧个干净。

    是陈其允先移开视线,不是出于在对峙中落败,他看向黎艾,温声开口:“黎黎,到我这儿来。”

    “黎黎?”陈添嗤笑一声。

    这两个字从他嘴里说出来,莫名让人觉得臊得慌,黎艾脸上浮起一点薄红。

    她将脸别到一边,用力想摆脱他的桎梏,但他力气实在太大。

    “先生,”一名身着安保制服的人员这时走过来,“请你放开这名女士。”

    “滚。”

    陈添连看都没看他一眼。

    安保人员抬手指着陈添,“我警告你——啊——”

    他的手指被陈添用力掰下去。

    其他四名安保人员见状立即蜂拥而上,像等的就是这一刻。

    似是怕误伤黎艾,陈添松了手,顺势将拳头挥向朝他冲过来的人。

    四个人而已,不足两分钟的时间,五个人全趴地上。

    黎艾站在一旁看着,连阻止都来不及。

    看着地上躺着的五个人,她瞬间明白了陈其允昨天说要送陈添去的地方是哪里——

    警局。

    她脑子里刚冒出这两个字,下一秒,身着警服的人就冲了进来。

    陈添自然也清楚,这是陈其允给他设的局,甚至在来之前他就一定知道,这是场鸿门宴,但他还是来了。

    今天就算他不打人,陈其允肯定也有办法送他进警局,而他的情绪需要一个宣泄口,所以他不光打了人,下手还极重,专朝人身体上痛感反应最强烈的地方打,地上那几人个个都痛得面目狰狞。

    陈添当然不会袭警,但他也没有举手投降,就站在那儿,像棵永远不会弯曲的树。

    警察将他双手拷住,过程中,他只静静望着黎艾。

    黎艾也望着他,彼此眼神都复杂。

    两人的视线因为陈添被警察押走而断开。

    目送他被押着离开宴会厅,黎艾转头,看向身后的陈其允,他轻摇着红酒在笑。

    注意到黎艾在看他,陈其允将视线从门口收回。

    两人之间有着一定的距离,在他的注视下,黎艾从手上挎着的小包里拿出一只口红,一边盯着他,一边反手用口红在裙子上写下四个字母:

    ‘FUCK’

    淡蓝色的礼裙上,鲜红的字母尤为醒目。

    宴会厅里的人本就都在围观,此时纷纷窃窃私语起来。

    陈其允的脸色慢慢沉下去,又很快缓和。

    在场的其余安保人员很有眼力见地开始清场,都是些拉来为这场鸿门宴凑数的人,无足轻重。

    偌大的宴会厅没会儿时间就只剩下黎艾和陈其允两个人。

    陈其允放下酒杯,朝黎艾走过来。

    “不用担心,”他知道她在意陈添,“我说过,你和他在泰国不会有危险。”

    他站到她面前,笑起来补充道:“不会死,不会残,只是会受点皮肉之苦。”

    “你可真是,”黎艾朝他靠过去,顺手拿过一旁盛着红酒的高脚杯,“卑鄙至极。”

    说完这四个字,她将酒杯举起,在他头顶淋下。

    陈其允的笑容凝固在淌下的酒液里。

    黎艾却笑了,她笑着问他:“这样你会报复我的朋友吗?”

    “黎黎,”陈其允也扯出一丝笑容,“我没那么小气。”

    “是吗?”黎艾偏头,“那这样呢?”

    “啪——”

    宴会厅里响起一记响亮的耳光。

    陈其允总是因为轻笑而微微眯起的眼睛在这一刻睁得极大,似乎不敢置信,他被人扇了耳光。

    他虽然久居陈添之下,但在他们那一脉,他却是地位最高的,从未被人这样扇过耳光,就是他那一直奉行打压教育的父母也没有打过他的脸。

    这一刻,他以为他会无比愤怒,但他能很清楚的分辨出,此刻他的情绪不是愤怒,是兴奋,兴奋得手都在抖。

    他缓缓转过被扇得偏到一侧的脸,看向黎艾,眼底的兴奋逐渐透出来,嘴角随之扬起,“我把陈添送进警察局你就这么生气?”

    “嗯,因为我爱他。”

    此话一出,陈其允的笑容再次凝固。

    黎艾知道什么样的话最能恶心他,他那么嫉妒陈添,完全已经到了病态的地步,即便他对她没什么感情,也听不得这种话,他怎么能容忍陈添在拥有一切的前提下,竟然还拥有爱?

    “你不是说你不爱他?”他的眼神变得阴冷。

    “当然是骗你的。”

    黎艾与他对视,气场丝毫不输,眼底寒意逼人,“陈其允,你要敢对我的朋友下手,我马上去死。”

    “你要敢死,我让他们给你陪葬。”

    黎艾摇头,轻笑,“如果我死了,会给我陪葬的,只会是你。”

    第49章 第 49 章

    警车上。

    陈添戴着手铐坐在后座, 车上的警员用泰语一直叽里呱啦的说着什么,他听不懂,只觉得吵。

    因为过目不忘,他会很多国家的语言, 泰语他只要想学, 用不了多久也能学会, 但他不想学,泰语光听着他都嫌烦。

    他先是被带去了警局,这些人明知道他是中国人, 听不懂泰国话,却让一个本地胡子拉渣的警察用泰语来和他沟通,警局里不是没有会中文的警察,他都听到了有人在用中文打电话。

    无非就是走走过场,他猜, 下一步,十有八九是把他送去拘留中心。

    他猜得没错。

    一个小时后,他被带到某处拘留中心,一个编号104的牢房前。

    他还猜, 跟他同一间牢房的狱友还个个虎背熊腰, 凶神恶煞。

    牢房门一开,果真如此。

    盯着面前几个像要把他活吞了似的泰国壮汉, 陈添垂眸,低笑。

    刚好,他今天还有一肚子的火没处使。

    狱警刚将门关上, 里面就乱做了一团。

    牢房并不隔音, 这么大的动静在监狱门口都能听见,狱警愣是像聋了一样一动不动的站着。

    隔壁好些个牢房里的人透过门口小小的一扇玻璃窗往这边看, 但什么也看不着。

    这边的动静在半个小时后逐渐平息下来。

    狱警这时才慢悠悠往104走。

    门打开,里面六个人,就一个站着。

    站着男人背对狱警,一只脚正踩在地上某个人的脸上,听到门被打开的声音,男人转过头,漫不经心瞥过来的一眼却让狱警惊恐地往后退了一步。

    男人将脚从地上那人脸上收回,转身面向狱警,笑起来,“警官,你最好赶紧送他们去医院。”

    陈其允的人不敢弄死他,也不敢弄残他,但正当防卫,可没有上限。

    狱警赶忙叫人来将地上的人抬走。

    接下来的时间里,104牢房的人换了一批又一批,除却陈添,每一个都是竖着进去,横着出来。

    陈添当然也有受伤,只是谁让他受了伤,他会十倍,百倍奉还。

    十几天下来,他身上落下不少伤,不管躺着站着坐着,总有地方在疼。

    他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出去,在泰国,除非他老妈出手,十天半个月内他很难拿到主动权,但他不可能等拿到主动权才去见黎艾。

    在商场上,他很擅长权衡利弊,但在感情上,他从来不会想这些,想去见黎艾,那就立刻去见。

    另一边。

    在他入狱的这些天里,陈其允也受了伤。

    起因是,他将某一天陈添在牢房里短暂处于下风时的监控视频拿给黎艾看。

    黎艾当时在画画,拿着尖锐的铅笔捅向了他的肩膀。

    陈其允没有陈添那样的反应速度,整支铅笔直接贯穿了他的肩膀。

    黎艾也没料到自己的劲竟然那么大,看到埋进去那么长一截的铅笔,她出于惊讶微微睁大了眼,等看到血从伤口渗出来,将陈其允昂贵的白衬衫染红一片,她忽然笑了一下,只是一下,掀眸看向陈其允时,她眼底只剩下冰冷。

    “你自找的。”她冷冷开口。

    陈其允似乎没听清她说了什么,还侧头看着自己插着只铅笔的肩膀,大概是太疼,又大概是太震惊,等他忍着疼缓缓转过头看向黎艾时,他像是还很诧异。

    “你看我干什么?你应该去看医生。”

    这句话莫名很戳陈其允的笑点,明明疼得不行,他却笑起来,笑着又更疼了,但他不停,依旧沉沉笑着。

    黎艾像看神经病一样看着他,“这时候就别凹人设了,建议你去看医生的时候顺便看看脑子。”

    “这不是凹人设,”陈其允深深吸了口气,嘴角弧度荡开,“这是高兴,兴奋。”

    “你兴奋什么?”

    黎艾一脸问号,他有什么好高兴的?

    “不知道,就是……”陈其允的目光落在她身上,眼底带着碎碎的笑意,一双眼狭长而深邃,让人无法从他的双眼去分辨他的情绪,“兴奋。”

    被她扇耳光兴奋,被她捅也兴奋,这辈子都没这么兴奋过,很奇怪,又没那么奇怪。

    “你真的有病!”

    陈其允不反驳,他从来不是一个心理健全的人,所以他能很快接受自己这种不正常的兴奋,享受这种神经颤栗带来的快感。

    “你们陈家人都有病!”想到陈添,黎艾又补了一句。

    陈其允知道她在说陈添,“他要出来了,你想见他吗?”

    “不想。”

    “但我想见,我还没看见他发疯的样子。”

    那天陈添在宴会上的反应,全程他都看见了,他还是第一次在陈添脸上看到那种表情,这让他更加期待他疯得彻底的样子。

    黎艾真的觉得他有大病,“你能不能先滚去医院,别他妈死我这儿。”

    陈其允瞄了眼伤口,出血并不多,只要他不作死的在去医院前把笔抽出来,那就死不了,他还有挺多时间可以跟她说说话。

    “你不是盼着我死吗?”

    “我是盼着你死,但你别死我手里。”

    陈其允牵着唇轻笑,“我还挺想死在你手里。”

    靠。

    黎艾不想再听他说一个字。

    他不走,她走。

    回到房间,黎艾想起视频里的画面,心里泛起阻塞的痛感,像心脏上压了颗沉甸甸的石。

    她不知道是该怨命运,怨她的固执,还是怨陈添太固执。

    明明只需要放弃她,他就可以拥有一切,何必来受这样的折磨。

    他遂了她的愿,两个人都可以各自安好,而她若遂他愿,他受的折磨或许远不比现在少,当然,他们可以不结婚不生孩子,那样他还有他的前程与靠山,不用吃这样的苦头,但无论怎样,只要她不肯放手,他都有遗憾,她也都不会好受。

    现在,她就很不好受。

    这样心情持续到了她再与陈添见面的时候,她怎么都想不到,他会以那种方式出现在她面前。

    那天,她将自己反锁在房里画画,因为不想见到陈其允。

    画着画着,她听到直升机的引擎声,起初她没在意,直到引擎声越来越近。

    出于某种预感,她放下了画笔,仰头。

    她知道,那辆直升机此刻就在这栋房子的上空。

    她静静在画板前了坐了一会儿,期间,那辆直升机像一直在她头顶盘旋,巨大的引擎声没有丝毫衰减。

    直升机噪音挺磨人的,一直听着耳朵特难受。

    沉了沉气,黎艾起身,走向外面的阳台。

    黎艾看到了那架直升机,此时它正从别墅侧方的上空飞到正面。

    飞机上的人应该是看到了她,朝这边飞过来,在距离她十米高的半空悬停。

    紧接着,一根绳索被抛下来,落在阳台。

    看到旁边的绳索,黎艾心头一惊:不是吧?

    再抬头,一个人已经出现在绳索上,从半空索降下来,一身黑色装束,腰间系着安全绳,显得腰细腿长,完美的身材之上,是一张更完美的脸,配上这样的出场,不得不说,是真他妈帅。

    黎艾怔怔看着那抹身影从高空索降下来,在距离她仅两米的地方落定。

    “眼睛瞪那么大干嘛?十几天没见不认得我了?”

    男人朝她走过来。

    他脸上有几道口子,露出的胳膊也有伤,但大约是他的肌肉线条太结实,哪怕上面覆着好几条很深的血痕,也让人觉得并无大碍。

    “刚出来又想进去?”黎艾告诫他,“你这是私闯民宅。”

    “闯就闯了,再进去就进去。”陈添语气轻狂。

    “有意思吗?”黎艾拧眉。

    “有意思啊,”陈添走到她跟前,俯身,笑着扬了下眉,“特有意思。”

    黎艾都不知道该说他什么好,骂他吧,又会把他骂爽。

    陈添抬手捏住她下巴,“黎艾,你跑来泰国也没用,陈其允不敢真的把我怎么样,所以不管你去哪儿,我都可以像今天这样出现在你面前。”

    “下次我把门窗都焊上,我看你怎么出现在我面前。”

    “焊死了,”陈添笑得浑痞,“那我不更得出现,把你救出来。”

    “陈添,男女授受不亲。”一旁冷不丁冒出个声音。

    陈其允不知何时出现在阳台门口,提醒他道:“更何况她是你嫂子。”

    “嫂子?”

    说出这两个字时,陈添看向黎艾的眼神沉了一分,继续与她对视了一秒才转头看向旁边的陈其允。

    “哪门子的嫂子?”陈添直起身,半搭眼,神情蔑然,“按年龄,你是算我哥,但论辈分,你得叫我太爷爷。”

    说着,他忽然一把将黎艾搂进怀里,“这是你太奶。”

    “陈添你放开我!”

    黎艾挣扎,但他那满胳膊的腱子肉跟钢筋似的箍着她,她动弹都动弹不了。

    “放开她,”陈其允像是真的很在意他怀里的人,眼神一瞬间变得凶狠,“要我再送你回牢房吃吃拳头?”

    “也得看你有没有那个本事。”

    这十多天的牢房,他也不是白坐的,陈其允在官场上勾结了哪些,靠谁撑的腰,叶尧在外边儿已经查的清清楚楚,既然知道是谁,那谁还没个门道。

    “陈添你他妈是不是太猖狂了?”陈其允骂了声脏话,但语调并没有拔高,从始至终都是沉冷的,“你以为你还在中国?这里是泰国!我的地盘!”

    最后两句,他才咬字加重,宣誓主权。

    陈添却说:“在你的地盘,我照样压你一头。”

    陈其允只当他在装腔,“你拿什么压?”

    “不管在哪儿,钱才是第一位,只要我想,在哪儿都压你一头。”

    陈其允握紧拳头,肩膀的伤口传来剧烈疼痛,但他却将拳头攥得更用力,眼底阴云密布,显然被他这句话触怒,因为他说的,他没法反驳。

    “你要这么想跟我抢黎艾,就得做好砸钱的准备,”陈添仰起下颌,眼尾上抬,“但你愿意为她花十亿百亿吗?”

    陈其允愣了下。

    在他愣神之际,陈添先一步回答了这个问题——

    “我肯。”

    陈添笑着,眼神势在必得。

    陈其允最恨的,就是他这个表情,曾经他就是用这个表情,一次,一次,又一次赢了他。

    刚刚,他之所以愣住,是在想,只用十亿百亿就足够了吗?

    只用这个数目就能让他赢一次吗?

    “十亿百亿而已,”他冷笑了声,“你觉得我出不起?”

    “我说的,”陈添扬唇,“是英镑。”

    第50章 第 50 章

    英镑, 一百亿英镑,那就是九百多亿。

    全世界范围内,净资产能有这个数目的人,少之又少。

    直升机还在楼顶上空盘旋, 巨大的引擎声震得人耳道难受。

    陈其允的脸色一沉再沉。

    黎艾的脸色也很不好看, 谁稀罕他们的钱, 有病一样。

    但她一声没吭,她懒得跟这俩脑子有病的人说话。

    “陈先生。”

    门口传来一声呼喊。

    三人朝门口看去,只见一批身穿黑色T恤的男人出现在门口, 门窄,无法目测有多少人站在门外。

    陈其允只是看了他们一眼,目光落回陈添身上,“你尽管砸,我奉陪, 到时候赔了夫人又折兵,可别后悔。”

    “该后悔的人只会是你,”陈添丝毫不在意门外的人,“你要是老老实实在这儿当个土皇帝, 日子会很滋润, 但你偏要来惹我,让我只能像五年前那样, 让你从自己的地盘,再滚一次。”

    陈其允忽然笑起来,“我已经不是五年前那个陈其允, 你也不是五年前那个陈添。”

    陈添像从他这句话里听出些什么, 眼睛微眯了一瞬。

    他并不打算再跟陈其允进行这种无意义的争辩,之后, 他会用行动证明。

    他低头看向怀里的人,“我知道你不愿意跟我走,我会自己走,但你得送我。”

    说着,他一把将她横抱起来,双臂紧紧禁锢住她的四肢。

    “陈添!”选择当个哑巴的黎艾终于开了口。

    “在呢。”他冲她笑了下,笑容浑得不行。

    “放开她。”陈其允发出警告。

    “不放。”他抬眸,挑衅地看向陈其允。

    陈其允正要再说些什么,但眼前的两个人在这时被直升机带到了半空。

    “你疯了陈添!”陈其允冲陈添怒吼。

    黎艾身上没有任何安全措施!

    飞机上升速度不快,陈添缓缓回道:“我还能让她出事?你以为我跟你一样废物?”

    说完这句,直升机带着他们彻底离开了阳台,往楼下的草坪降落。

    门口为首的男人冲进来,“陈先生,要不要我……”

    陈其允盯着两人在半空中的身影,沉了沉气开口:“不用,守着大门别让他把人带走就行。”

    陈其允原本以为陈添会这样带走黎艾,但那样风险太高,他不会让黎艾处于这种险境,如他所说,他只是让黎艾送送他。

    半空里,在身体失重还没有任何安全措施的情况下,黎艾眼底却没有一丝畏惧,只在身体腾空那一瞬间惊讶了下,在陈添怀里,她有百分百的安全感。

    况且,她是经历过枪战和挟持的人,这点儿场面算什么。

    “怕吗?”

    头顶落下陈添带着颗粒感的嗓音,黎艾抬头,平静地看向他,“我看你是真疯了。”

    尽管她有百分百的安全感,但从客观事实出发,这是件非常危险的事,放在从前,陈添绝对不会这样做。

    “这才哪儿到哪儿?”陈添却说。

    才哪儿到哪儿?

    黎艾真不知道他想疯成什么样。

    七楼不过二十多米的高度,直升机很快将他们送至别墅外的草坪。

    落地,陈添将黎艾放下来,但避免她直接走人,他始终拽着她一只胳膊,另一只手去解安全扣。

    扣子解开,他拉着黎艾往门口走,走得很慢。

    “他把我弄进去十几天,就为了跟你在我面前演这出?”

    “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说是这么说,黎艾当然懂他说的什么。

    “你还装,”陈添直接戳破,“你跟他要不是在演情侣,我倒过来姓。”

    黎艾也说:“我跟他要是演的,我名字倒过来。”

    名字倒过来而已,这种假誓有什么不能发的。

    “艾黎……”

    入耳的声音含笑,尾腔带着一点戏谑的懒声。

    黎艾心跳像蓦地停了,脚下一顿。

    陈添停下来,侧身笑着看向她,“倒过来挺好,这样我每次喊你的名字,都是在说……”

    他故意将语调拖长,缓缓俯身凑近她,而后才勾唇说出最后那两个字:“爱你。”

    黎艾的心跳这下是真的停了。

    呼吸也一并停止。

    血液却疯流。

    陈添将她所有表情尽收眼底,薄唇继续往上扬了扬,漆黑的瞳孔深处升起某种隐秘浓郁的意味。

    趁她神情微怔,他故意将声音压低了些,再一次喊她:“艾黎……爱你……”

    像被他呼出的气流拂动,黎艾长睫颤了颤。

    她听得出这两者的区别。

    心脏在一瞬的停止后开始狂跳,如擂鼓般剧烈,她都担心,仍在耳边轰鸣的引擎声盖不住这心跳,让他听见。

    她暗暗深吸一口气,强行将脸侧到一边,“滚。”

    声音是冷的,却明显听得出气息不稳。

    陈添慢慢直起身,视线扫了眼她透红的耳尖。

    黎艾知道自己耳朵一定红了,她能感觉到那里在发烫。

    她心知那抹红已经落入他眼底,想掩饰已经来不及,但她还是出于掩饰迈开了步子。

    刚刚是陈添拉着她走,现在是她拉着陈添走。

    陈添被她拽着,身子故意往后躺,让她拉不动,步子慵懒散漫,脸上带着笑,像个不思教诲,整日只知道调戏小姑娘的地痞无赖。

    黎艾步子走得越来越快,恨不得立马把他扔出大门,可惜这儿离大门还有很长一段路,身后的人也死沉。

    他们像一对在草坪上散步的情侣。

    “你不承认也没用,我还是只当你在演戏。”

    “随你。”黎艾懒得再跟他争辩。

    “是你自己说的,你最讨厌我们这种资本家,”陈添还懒懒笑着,“怎么?你要自己打自己的脸。”

    “他和你们那些资本家不一样。”

    黎艾说着违心话,基于一个演员的基本素养,既然要演,那就好好演。

    “怎么不一样?”

    “他没那么高高在上。”

    这话倒是真的。

    “意思是,你喜欢孬种?”

    靠。

    这人嘴是真够毒的。

    一种名叫好胜心的情绪被挑起,黎艾深吸一口气,停下来,转身,冷冷盯着他开口:“我选男人从来就四个要求,有钱,有用,帅,器大活好,以前你对我有用,所以即便讨厌你那副高高在上的嘴脸,我也跟你,现在他对我有用,我跟他,有问题吗?”

    她说了那么长一串,陈添就听到四个字:

    器大活好。

    他脸色是在一瞬间变阴的,浓眉重重压下去。

    “你跟他做过了?”

    刚刚还带笑的嗓音,此时戾气极重,尽管他心里的答案是否定的,但一想到那个可能,他就连杀人的心都有了。

    “做了又怎么样?关你屁事。”

    “你要敢跟他做,我立马阉了他。”

    他这话,是肯定他们还没做过,语气却依旧骇人得可怕。

    “陈添你是不是太无法无天了!”黎艾也被激怒,“是不是哪天我踩了你的底线,你也要废了我?”

    两个人的情绪都有点失控,黎艾以为他们会像之前第一次在Sky见面时那样争吵,但没有,陈添眼底的阴翳在她问出这句话后一瞬间烟消云散,过了会儿,他还笑了笑。

    他拉着她的手,靠过来一些,好让她能更清晰地听见他接下来说的话:“我对你,没有底线。”

    两人之间的距离好近,近到黎艾可以看清他一根一根纤长浓密的睫毛,自然也看得清,他眼底,某种几乎具象化的感情,像一抹光,让人无法忽视的光,极亮的,晃动着。

    一种难以形容的感觉在此刻洞穿了她的心脏。

    空气中仿佛有什么在涌动,稀薄的蹭着她被洞穿的心脏,像穿庭而过的风。

    视线里,他的发尾被傍晚的轻风拂动,她的心绪也似乎随着那风,被扬了起来。

    她压不下那股情绪,犯了作为一名演员的大忌,此刻她不再是扮演薄情寡义的那名角色,她只是她自己,爱着眼前这个人的她,任谁都能透过她的眼看见她为他跳动的心脏。

    陈添看见了,所以他眼底有浓雾般的笑意再次漫起。

    “以为骗我说跟他做过,我就不会纠缠你了?”陈添笑着,声音格外温柔。

    黎艾怔怔看着他,没回答。

    “我不是什么封建余孽。”

    说着,陈添抬手轻轻弹了下她的额头。

    被弹的这一下,黎艾回神,慌忙将视线撇到一旁。

    “走吧,”陈添掀眸看了眼远处,“待会儿该有人来扫我们兴了。”

    黎艾回头,看到别墅大门前站着的陈其允。

    他肩上的伤口似乎撕裂了,血渗了出来,在他白色衬衫上染出一片红色,像雪地里的一树红梅。

    “你捅了他?”

    陈添看一眼便明白怎么一回事。

    黎艾回头,“用不着你管。”

    “他欺负你?”

    说这话时,陈添没再笑,声线颇冷。

    “你觉得我能让他欺负?”

    这是个问句,语气却不容置疑。

    “不能。”

    陈添又笑起来。

    黎艾白了他一眼,一会儿阴一会儿晴的,天都没他能变脸,“走了。”

    黎艾往前迈开步子,陈添拉着她的手跟上。

    这下,两人更像牵着手在草坪上散步的情侣了。

    夕阳将两人的影子拖长,他们连影子都般配。

    一人在十米之外注视着他们的背影,眼睛微眯着,似被强光灼了眼。

    不快不慢地走到门口,两人停下来。

    “撒手。”黎艾冷冷开口。

    陈添缓缓松手。

    “你可以滚了。”

    陈添笑笑,并不介意她的冷硬态度,微俯一点身,笑如浓雾轻风般对她说:“跟以前一样,等你的戏杀青了,我来接你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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