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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被分尸的守村人13

    第152章

    刚才‘李二东’说得声情并茂, 特别感人,许天还真以为他们抓错了人,这就是个胆子大的盲流, 可现在听到村民们讨论昨晚的电视剧, 她傻眼了。

    她很少看电视, 真不知道他们正在追什么剧,忙过去问:“大姐, 我最近没时间看, 想问问你, 这个妙妙是不是曾经跳河自杀, 被小黑哥给救了?”

    那位大姐一拍大腿:“对啊,要不说她傻吗?这小黑哥长得好,又靠得住, 虽说没什么钱,可有一把子力气, 到哪儿也吃不了亏, 这妙妙要是跟着他走,肯定能过上好日子, 不比在家里当受气包强吗?唉, 过了这村没这店。闹这么一出, 小黑哥怎么可能再跟她好?”

    旁边一位大妈说:“你没看明白吧,这小伙子可没记恨妙妙,他以为妙妙是被婆家拦着不让走呢,我看他俩断不了。”

    许天问:“这小黑哥家里没有其他人吗?没人帮他?”

    “他是个孤儿, 爸妈抗洪的时候被大水冲走了, 爷爷奶奶死得早,全靠村里人拉扯一把, 你说他还不老实,居然搞破鞋……”

    许天一听,不由愣了,孤儿?跟黄大力一样?那黄大力肯定能共情啊,难不成他是把自己代入进电视剧里了?

    “大妈,你们村黄大力也是父母早亡,全靠村里帮扶,他长得怎么样?好娶媳妇不?”

    “黄大力?”大妈嫌弃地撇撇嘴,“呵,别说大姑娘小媳妇了,就是寡妇都未必瞧得上他,整天胡子拉碴看不清脸,跟个野人一样。”

    旁边那位大姐也笑了:“可不是嘛,说是一个村的,我自从嫁过来就没看见过他长啥样儿,身上味大的跟刚从粪池子里捞上来的一样,再说他这儿有问题。”

    她说着指指自己的脑袋,示意许天,黄大力是个傻子,然后又说:“他就算真想娶媳妇也只能找个傻子,你说到时候可怎么过日子,还不如自个儿过呢,有什么事村里也会管他。”

    许天皱眉,“都说他是傻子,是看见他干什么傻事了吗?”

    大姐说:“那还用看见吗?谁家好人整天邋里邋遢的,吃饭都吃不到嘴里,据说吃生米生面,你说他能聪明到哪儿去?”

    许天又问:“我听说村里很照顾他,都谁照顾得多?怎么个照顾法儿?”

    那大姐笑嘻嘻地刚要说话,旁边的大妈拉她一把,“芬子,赶紧走,得开会呢。”

    大姐话匣子刚打开,倾诉欲很强,但被大妈一拉,瞬间变了脸,她朝许天摆手,“哈哈,我就是瞎说,我嫁过来才五六

    年,到底怎么回事我也不清楚。”

    说完她跟着大妈要去村委登记开会,走了两步又好奇地回头看了眼许天:“小妹妹,你是干吗的?”

    许天含糊道:“县里来的,大姐,我再问你点事,你看的电视剧里有叫李二东的吗?”

    “没有啊?那是谁?”大姐眼睛瞪得老大,好奇地看着许天。

    许天忙摆手:“没谁,我记错了。”

    人陆续到齐,李所长抬了张办公桌出来,把大喇叭放在一边。

    宁越站在角落观察着这七十来人,他发现大部分村民看起来都很正常,三个一堆五个一围,在窃窃私语,也有人好奇地朝他们打量。

    那两户差点遭贼的人家在跟其他人说昨晚的事,大家听到有贼翻墙,都吓了一跳。

    “真的假的?我那天上厕所看到院子里有个黑影,还以为见鬼了,吓得我把家里灯都打开了。”

    许天听到这句话,不由愣住,走过去问:“哪天?”

    那人被她吓了一跳,“什么哪天?”

    “看见黑影是哪天?”

    “这得有两礼拜了吧,记不清了,反正吓得我不轻。”

    那人说完好奇地打量着她,好像想问什么,这时他身后靠墙的那几位议论声越来越大,他被吸引,也凑了过去。

    “你没听错吧,死的是小海?”

    “千真万确!我骗你干吗啊。”

    “怎么可能?杨主任不是说死的是黄大力吗?小海早去城里开店了!”

    “警察同志们还能搞错?我跟你们说,那几位都是便衣,厉害着呢。你看那女的,别看瘦,一脚就把贼踹翻了,听说还是法医,你死了烧成灰她都能认出来。”

    许天听着嘴角挑了挑,还是强忍住没笑出声来,她可真没那本事。

    这时杨婶子带着她那几位跟班凑过来帮着抬桌子椅子,她黑眼圈很重,像是一夜间老了几岁,显然小儿子的死对她打击很大。

    “宁领导,李所长,我家小海到底是怎么死的,你们得查清楚啊,我跟你们说,肯定是黄大力干的,昨天晚上我思来想去真没别人了。”

    宁越道:“放心,这不是在查吗?”

    杨婶子看看村民又看看他,“查什么?我们杨村又没人犯事,你们把老杨他们扣在县上,现在又把我们喊过来,到底是想查什么?不是该抓杀人犯吗?”

    许天这时正好走到她身后,马上开口道:“我们昨晚已经抓到一个,正想让你们辨认一下。”

    杨婶子被她吓了一跳,声音都带了颤音,“啊……你……”

    她转过身来看见是许天,才松了口气,“抓到黄大力了?他没跑?”

    许天盯着她的脸,见她依旧是那种复杂难言的表情,就笑问:“你到底想让我们抓到他,还是不想?或者你想让我们把他直接枪毙了,什么都别问?”

    杨婶子一愣,“我……我当然想让你们把他毙了,临枪毙前一定得问问他到底为什么要杀我家小海?我家小海可是个老实人啊。不过我说小姑娘,你说话怎么阴阳怪气的,什么叫我不想?”

    许天马上跟她道歉,“好吧,是我的错,你肯定想替你儿子报仇,但一直不跟我们说实话,也算阻挠查案啊。”

    杨婶子冷着脸:“我说的都是实话,你不信拉倒。”

    宁越给许天使个眼色,现在没必要跟杨婶子废话,先把她家跟杨村其他人家划清界限,才好接着查下去。

    见他准备开会,许天赶紧上前说了自己的怀疑,宁越皱眉:“真是电视上的故事?”

    “没错,他肯定不是李二东,只是不知道这名字又是从哪儿偷来的。”

    李所长在一边听着,疑惑道:“难不成他真是黄大力?那他变化也太大了,刚才胡东和小丁他们问了几名村民,都说他胡子头发长连了,身上又脏又臭,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一看就是傻子。”

    “如果真是他,那可太能伪装了。”宁越也不由感叹。

    许天看着渐渐安静下来的人群,突然进屋细细打量着李二东,她的眼神从头到胸再到脚,直把李二东看得心里发毛,“小妹妹,你是看上我了吗?”

    “我看你衣服不错啊,谁给你买的?”

    “我自己啊,怎么了?”

    跟着许天进来的小廖疑惑道:“他这不是普通衣服吗?”

    “这打扮咱们看惯了,觉得没什么,可这是村里不是市里,再有钱买东西可没那么方便,再说他说过他身上一分钱没有。”

    ‘李二东’瞪她一眼,“你事儿可真多!我只是现在没钱,又没说以前没有。再说这衣服怎么了?只许城里人穿啊?那电视上不都这么穿吗?”

    许天呵了一声,更确定了自己的猜想,她没搭理他,直接出来找到宁队:“宁队,如果杨村人认不出来,能不能让我试试。”

    宁越没问她想怎么试,直接就同意了:“当然可以。”

    这时李所长调好音量,用喇叭喊了一声,“大家安静。”

    七十多人瞬间安静下来,一齐看过来,李所长先做了自我介绍,又介绍了宁越,这才说:“我们来杨村是为了查杨文海被分尸案,有线索的同志请尽快跟我们反映。”

    她一句话把人群点燃。

    “死的真是小海?我还以为是谁胡说呢!”

    “那杀人的是谁?黄大力吗?”

    “我的妈啊,怎么会是小海?他爸居然没认出来?就那么埋了?”

    “不是说带着人去要尸骨了吗?肯定是知道那是小海了,才去的。”

    大家议论纷纷,宁越没阻止,跟胡东和小廖打量着众人神色,此时杨婶子脸色最难看,在场的女人都跑过去安慰她。

    李所长拿着喇叭强调了包庇罪和阻挠办案的后果,还真有村民怕了,跑到前边来说自己什么也不知道。

    宁越没再耽搁,干脆直接把‘李二东’带出来,让他们辨认。

    李所长怕出事,原打算把人分组带进去,先辨认再审,见宁越直接带着嫌疑人出来,她有些担心,但看胡东他们的手按在枪套上,随时准备鸣枪示警,看来是做好了准备。

    ‘李二东’被抓到后,一直很淡定,甚至说得上从容,可突然被推到大家面前,他难免有些局促,眼睛在人群中扫来扫去,也不知道在找谁。

    大家一起打量他,纷纷惊讶吐槽:“这谁啊?肯定不是黄大力。”

    “那老小子离我八丈远就臭气熏天,这人肯定不是啊。”

    “也没那么脏吧,就是不梳洗,头发都成缕了!肯定不能这么利索。”

    “穿得比我家二小子还时髦,怎么可能是黄大力那个傻子!”

    “对啊!”

    大家议论纷纷,‘李二东’跟看热闹一样,越来越精神,他不再唯唯诺诺,站在办公桌后,叉着腿,晃着肩膀,吊儿郎当的,跟个小混子一样。

    杨婶子脸色更加难看,瞪着宁越:“你们居然随便抓个贼来应付我们?”

    显然她也觉得这人不是黄大力,而且她信了昨天偷听到的话,以为警察要敷衍了

    事。

    宁越拍拍桌子:“你们印象中的黄大力是不是看不清脸?要是他把胡子头发都剃光,你们还认得出来吗?”

    大家面面相觑,一个抽着烟袋的大叔说:“黄大力就是个傻子,谁会给他剃头啊。”

    他说完把烟袋锅子往墙上敲了敲,眼睛瞅着杨婶子,“他婶子,你说是吧?”

    杨婶子眼瞅着慌了,“是啊,难不成是他自个儿剃的?可这人看着真不像黄大力啊。”

    宁越看了烟袋大叔一眼,决定先从他入手,他给胡东使个眼色,胡东就过去把人请进了后边的办公室里,烟袋大叔倒是没推辞,在众目睽睽之下跟着进去了。

    现场众人这次没有议论,安静得很,而且让人奇怪的是,大部分人都看了杨婶子一眼,表情各异,这让许天怀疑那位大叔跟她家有仇。

    宁越又从中找了两个看杨婶子时眼神带着点不屑的村民,交给李所长带进去审了。

    见外边的人似乎有些慌,他就喊许天:“你刚才说想干吗?”

    其实许天觉得自己的猜想过于荒诞,可这个突然冒出来的‘李二东’实在太奇怪了,眼神有时像孩子一样天真,又在警察眼皮子底下偷馒头吃,肯定不是第一次。

    她也没用喇叭,直接跟大家说:“各位村民,麻烦你们好好回忆一下,这两个月你们家里有没有丢过东西?晚上有没有看到过奇怪的黑影?”

    宁越听她说完不由一愣,村民们却纷纷举手:“我儿子丢过一件夹克,买了还没穿过几次,就遭了贼。”

    “我家丢过两个鸡腿,是贼从整鸡上撕下来的,我以为是小孙子偷着吃了,可怎么打那孩子也没承认。”

    “我家倒是没丢东西,但我看见黑影了,不过当时村里刚死了人,我还以为闹鬼呢。”

    “警察同志,我家也丢过吃的,好几次。”

    还有人说儿子丢过一条牛仔裤,“那东西有钱也买不着,我儿子要相亲嘛,跟城里的朋友借的,结果给弄丢了,还得去城里给人家买条一样的。”

    甚至还有丢了内裤的,不过丢得最多的是吃食。

    许天耳朵听着他们反映,眼睛却盯着‘李二东’,见问起丢过什么东西,他整个人都僵硬起来,呆呆站在那里。

    许天一指他身上的夹克,问村民:“你丢的是黑色的吗?跟他身上这件像不像?”

    那位村民皱眉打量着,最后为难地摇摇头:“颜色倒是对上了,可我那件胸口有个链子。”

    宁越马上拉起‘李二东’身上那件夹克,“看见这里的缝线没有?链子拆掉了!”

    “啊?这就是我的?”

    那人欣喜地过来细看,‘李二东’脸如猪肝色,恶狠狠地瞪着许天。

    下边的村民都炸了,“这真是个小偷?不偷钱只偷衣服跟吃的?”

    “天啊,他身上那条牛仔裤不会是我儿子借的那条吧!”

    “我家那半袋子槽子糕不会是他偷的吧?”

    “黑影怎么回事?不但偷东西还装神弄鬼吗?”

    杨婶子更生气了:“我就说他不是黄大力,李所长,你们真找个小偷来敷衍我?”

    许天叹口气:“为什么你觉得黄大力不会偷东西?我甚至怀疑他在杀死你儿子后一直如隐形人一般藏在杨村。”

    刚才差点变成雕塑的‘李二东’突然间暴走,“死丫头,你给我闭嘴,瞎说什么!”

    被分尸的守村人14

    ‘李二东’自从被抓到后, 一直很淡定,眼神带着好奇和打量,好像只是一个无辜的旁观者, 这时突然暴怒, 把大家都吓了一跳。

    宁越看着他, “许法医说的是黄大力,你不是说你叫李二东吗?”

    ‘李二东’脸色难看极了, 恶狠狠地瞪着许天, “法医?你是医生不是警察?”

    许天笑道:“我既是医生也是警察, 这不冲突, 你呢?既是李二东又是黄大力?为什么给自己取李二东的名字?你们村也没姓李的,电视剧里也没叫这名儿的啊。”

    刚才聊电视剧的大姐凑过来说:“警察同志,我们村确实没姓李的, 倒是有个叫杨二东的。”

    杨婶子在一边说:“那娃子就是我们村第一个考上大学的,说是实习去了, 这事扯不着人家啊。”

    许天一愣, 马上明白过来,她见‘李二东’怒气冲冲的, 就叹口气:“你羡慕人家能考上大学, 自己也想去就借了杨二东的名字?那这个姓又是借的谁的?”

    ‘李二东’还是一脸凶相, 但听到她的话,眼神不由自主往办公室里瞥。

    宁越跟着他的视线往里看,颇有些意外:“是李所长?这里只有她一个人姓李。”

    ‘李二东’长叹一声:“那天我看见她了,她很像我妈。”

    许天马上道:“黄大力, 你是说李所长来你们村查案时, 你就看到她了,并且印象深刻?”

    黄大力终于不装了, 他甚至笑了笑,“嗯,他们挖骨头时,我没藏着,跑出来看,也没人发现我。村里人拦着他们,说什么风水先生不让挖,还说死的是个无亲无故的傻子,那个女所长说别管死的是谁,都要查清楚,傻子的命也是命。”

    这时李所长听到有人提她,也从里边出来了,她怔怔看着黄大力,“你就是黄大力?我们挖尸骨时,你就在旁边围观?”

    “嗯!他们只看你们,又没看我。”黄大力跟李所长说话时声音都柔了几度,显然对她很有好感,甚至可能把对妈妈的思念寄托在她身上了。

    这时杨婶子傻了,呆了片刻,指着黄大力说:“他不是个小偷吗?又偷衣服又偷吃的,怎么会是黄大力?黄大力不是这样的,他胡子拉碴,窝窝囊囊,就是个傻子。”

    宁越叹口气:“你们到底怎么确定他是傻子的?”

    旁边一个男人也惊诧地看着黄大力:“警察同志,这真不可能是黄大力。当时他们作弄他,给他吃沾了大粪的馒头,他吃得特别香。”@

    黄大力轻蔑一笑,“饿急了屎都香啊。”

    许天皱眉问他:“馒头是谁给你的?”

    黄大力看了眼杨婶子,垂下头不说话了。

    这下子大家都朝杨婶子看,把她看得心慌意乱,“不是我!我没……我……”

    她支支吾吾地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爆料的男人就说:“是她大儿子杨文斌。”

    杨婶子急了:“你别瞎说,我家小斌可是好孩子。”

    她说着过来拉扯许天,语气急得要命,“这要真是黄大力,那你们赶紧把他逮了枪毙啊,就是他杀了我家小海。”

    李所长冷冷地看着她,“你急什么?”

    “我不是急,是这个黄大力不是好人啊,他还偷东西,他还杀人,他……”

    黄大力抬头看了她一眼,眼神十分复杂。

    许天不由问他,“她也帮过你吗?”

    黄大力没回答,但表情有些丧气,似乎听到熟人说要枪毙自己,很难受。

    宁越见他已经承认自己是黄大力,就先打发了那些围观的村民,“了解内情的留下,其他人可以先回去了。”

    这么一说,那些想留下看热闹的,都唰唰走了,生怕被留下来受审。

    小廖出来问:“不是说一个个审吗?怎么全走了?”

    许天道:“没必要了,正主不是找到了吗。”

    可让人没想到的是,村民们都走了,黄大力却不肯再开口,就像是演员没了观众,再提不起上台的兴趣。

    “你们把他们都叫回来,连杨主任也一块叫回来,我一次性把话说清楚,不然我就当哑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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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宁越当然不可能受他胁迫,再说也不可能当着全村人审嫌疑人。

    刚才宁越留下的三个人中,只有那位烟袋大爷最敢说,他一直在骂杨主任,说他是作弊选

    上的村主任,又不为村里干实事,尽搞没用的东西,还说他的两个儿子都不是东西,经常欺负其他村民,尤其是欺负傻子黄大力。

    他甚至说杨文海是顶替别人上的大学,怕露馅才回来搞个体。不过他一直对黄大力家起火的事避而不谈,问就说不清楚。

    宁越见其他两个问不出什么,干脆让他们走了,烟袋大爷也想跟着走,他跟胡东说:“我是实在忍不了才跟你们说的,可我不想去派出所,咱能不能就在这儿把事说了?警察同志,我就一个要求,把村主任给换了吧,他实在当不起。”

    胡东让他稍安勿躁,就先去隔壁办公室开会了。

    喧闹过后,只有黄大力,杨婶子和烟袋大爷留在村委,被小丁他们分别看押起来。

    中间的办公室里,大家围坐在一起,李所长好奇地问许天:“小许,到底怎么回事,杨文海要真是黄大力杀的,他怎么不跑?还在村里到处偷东西?”

    小廖也说:“对啊,而且看他这样子也不像是傻子,就算他一直在装,十年不正常社交,说话居然很有条理,心理素质也特别强,被戳穿身份,居然没慌乱,没抵赖,就这么承认了。”

    许天说:“他迟早得认,我怀疑他想报复整个杨村,只是还没来得及下手或者是心软了。”

    李所长吓了一跳,“报复整个村儿?他家着火的事,整个村都参与了?”

    宁越道:“就算没参与肯定也是知情者,算是帮凶。小许,说说你的分析。”

    “一开始我也不是很确定李二东就是黄大力,可看他衣服不像是流浪汉。我刚才又听到村民们讨论昨晚看的电视剧,发现跟黄大力讲得故事很像,昨天我跟小丁抓捕他时,正好听到那户人家在看电视。还有黄大力在逃跑过程中没碰翻东西,没惊到这两家的住户,就像进了自己家院子一样。”

    宁越点头:“你是说他对这两家十分熟悉,可能不止去过一次。”

    “没错,我又想到他躲在村委时,明知道外边都是警察,居然还敢偷吃馒头,他看起来也不像饿了很久的,那肯定是习惯了小偷小摸,所以我就问问村民们丢没丢过东西,结果有丢衣服的有丢食物的,衣服还穿在他身上。我说这是黄大力干的,他果然急了,不想让我再说下去。”

    胡东还是有些不解:“就算他有偷东西的癖好,为什么要留在杨村?杀了人,他不怕被抓吗?”

    小廖也说:“是啊,别人都是躲到山上或者树林子里,他居然往人家里躲?”

    许天道:“他刚才说得杨村人都到了,才肯招供,我觉得他可能认为整个杨村都欠黄家的,所以他不肯走。这段时间他在村里东躲西藏,是在看杨村人拿着他家的钱是怎么生活的。他缺衣服了就偷别人的,饿了就偷东西吃,甚至可能还跟着人家一起看电视。”

    李所长觉得不可思议,“这也太稀奇了,他怎么跟着人家看电视?家里莫名其妙多出个大活人,还能发现不了吗?”

    宁越无奈道:“咱们八个警察都没发现他躲在村委办公室里,他还偷吃了小廖带的馒头。”

    一提这事,大家都有点窘,小廖厚着脸皮说:“没错,咸菜也被人动过,我都不敢吃了。我看黄大力就是个彻头彻尾的变态,有偷盗癖。”

    许天皱眉:“我觉得他的目的不是偷,当然了这只是我的推测,他的穿着打扮和谈吐,都跟村民印象里的黄大力不同,他还给自己取了个新名字,姓借了李所长的,名字是村里第一个考上大学的人,他……”

    许天一时不知该如何描述,宁越道:“他不想当黄大力,想过正常人的生活!”

    许天马上点头:“嗯,就是这样。”

    李所长叹口气:“虽然我同情这孩子,可该查的还是得查,他不肯开口,难不成真把村民们再叫回来?”@

    许天也有些疑惑,“难不成他是表演型人格?想博得大家关注?还是说他真把全村人都当仇人?想借机痛骂一番?”

    胡东指指隔壁的广播室,“要不就跟他说,在那个房间里说话,全村人都能听到。”

    小廖马上道:“理论上可以,喇叭外边能关,里边开着指示灯就行。不过黄大力又不是真傻子,要是在屋里听不到大喇叭的声音,肯定知道咱们在骗他。”

    宁越摆手,“没必要,我看要不让李所长去试试。李所长,黄大力说你很像他妈妈,他肯定对你有好感。你就说要先弄清楚来龙去脉,才能决定要不要公布于众。”

    李所长怔了几秒,“好,我去试试。其实到时候可以把他想说的话写在案件的详细通报里,反正他的目的就是让全村人都知道嘛。”

    黄大力确实对李所长不同,听见她这么说,他为难起来,“可我想当着他们的面说。”

    李所长一副公事公办的样子:“抱歉,不符合规定,你不肯说的话,我们只能先把你带回派出所。”

    黄大力眉头紧皱,他盯着李所长,好一会儿才说:“其实也没什么好说的,我被他们耍了十几年,想耍回来,我想给他们家里也放把火,可还没来得及放,就被你们逮到了。”

    李所长吓了一跳:“你一直在各家转悠,偷吃的,偷衣服,是在琢磨放火?”

    黄大力长叹一声,十分遗憾地说:“没错,我在研究怎么放一把火把整个杨村都烧了,要是从东头烧起,那西边住着的肯定会跑,从西头烧,东边的又烧不死,太难了。”

    许天惊讶极了,她知道黄大力想报仇,但又觉得他是感受到了别人家的温暖,才开始跟寄生虫一样躲在别人家里,没想到他居然这么狠。

    她没忍住,推门进去问:“黄大力,你现在才想报仇,是刚知道那场火不是意外吗?”

    黄大力冷笑一声:“你知道当时他们怎么跟我说的吗?他们说是我爸跟我爷爷做法事招黄大仙,结果不小心把房子烧着了,因为我家离着原来的村委近,还把大家刚交上去的公粮给烧完了。他们还吓唬我,说我家搞封建迷信还烧了国家的粮食,是要坐牢的,我只能装傻,结果两个月前小海喝多了跟我说了实话,他说是他爷跟他爸对不起我家。”

    他语气渐渐哽咽起来,许天叹息一声,“所以你一怒把杨文海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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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黄大力虽然情绪渐渐激动, 但还是再次要求把所有村民都喊来,被拒绝后,他哼了一声:“他们都不是好东西!我想当面问问清楚。”

    李所长有些为难, 宁越这时也进来了, 跟他说:“目前看来, 并不是所有杨村人都知道这件事,没必要都喊来, 你先把事情交代清楚, 我们要查清楚是谁放的火。”

    黄大力有些犹豫, 许天不给他考虑的时间, 直接问道:“杨文海怎么欺负你了,导致你要把他分尸才能解气?”

    黄大力看她一眼,叹口气:“我没想把他分尸也没想杀他, 这是个意外。”

    大家都是一愣,这慌撒得也太没水平了。

    许天忍不住哼了一声:“你是说你意外用锯子把人给锯成了七八块?”

    黄大力眼睛盯着鞋尖, 就在大家以为他要接着狡辩时, 他突然开口了,“我是说我朝他动手是个意外, 我知道你们不

    信, 这事得从头说。”

    宁越道:“那就从头说, 我们有的是时间。”

    黄大力又是一声长叹:“我们一家本来就是外来户,我从小就被人欺负,可我爸一直让我忍着,还跟我说总有一天我们家会搬走, 到大城市去过好日子, 不会一直跟这些泥腿子们混。可他们都没等到那一天,就被烧死了。其实那天我逃出来, 确实傻了半天,脑子都是木的。”

    许天道:“创伤后应激障碍,轻度的大部分能自己恢复。”

    黄大力嗯了一声,“大概是因为我眼神呆滞,没什么反应,他们当着我的面讨论起来,有人说要把我送去福利院,有人说要赶我走,我当时才十五岁,要是被赶走,我能去哪儿?小海妈给了我一碗水,还帮我说话,她说这事跟孩子没关系,说我还小,什么也不懂。后来那几个人就分成两派一直吵,最后杨主任过来跟我说,我爸妈他们是咎由自取,甚至还烧了公粮,我怕被他们赶走,更怕被关进监狱,或是他们让我赔偿,我就干脆接着装傻,小海妈就说我太可怜,吓傻了。”

    宁越皱眉:“你装傻,他们就信了?”

    “没信,他们一直在试探我,越这样我越得装下去,我跟条狗一样捡垃圾吃,他们才放过我。”

    许天有些无语:“你就这样被他们折磨了十几年?找机会逃走不行吗?那时候你已经十五岁了吧,家人全都死了,房子也被烧了,留在杨村跟去别处有什么区别?”

    黄大力诧异地看她一眼:“我当然想过,可没走多远就被联防员发现,送回了杨村,我更怕了,再不敢往外跑。”

    许天这才记起以前出门都要开介绍信,她只好问:“然后呢?这些年都谁欺负过你?杨主任说还给你盖了两间房是真的吗?”

    黄大力冷哼一声:“就是以前大队的牲口棚,说是帮我整修了一下,其实就是往房顶盖了几筐子干草。后来还是我自己慢慢加固的。欺负我的人倒是不多,主要是杨主任的两个儿子。”

    宁越道:“杨文斌跟杨文海?”

    “没错,他们不只欺负我,还把我当奴隶,让我去给他家干活,他家有剩饭就扔给我一点,没剩饭就给我扔点黄瓜菜瓜。”

    李所长都听不下去了,“村里没人管?不是说对你很优待吗?还给你分了地让你去领粮食。”

    “谁会管我?什么优待都是嘴上的,对外说照顾我,其实就是让我给他家当长工,我当时可能也麻木了,觉得能活下去就好,后来杨文斌结了婚分了家,更把我当狗一样使唤,甚至叫我给他们洗臭袜子,后来我自己不洗不擦,变得邋里邋遢,杨文斌才不让我去他家了,只让我干地里的活儿,但他越看我越不顺眼,总是对我拳打脚踢。对了,我自己的地里所有收成也都是他家的,我又不是真傻,被拿走了多少粮食都记在本子上,还真不少呢。”

    黄大力说得十分平静,像是在讲别人的故事,“有一次他朝我胸口踹了一脚,差点把我送走。”

    许天越听越觉得不可思议,如果是从小如此,根本没有独立自主的概念,更没有健全的人格,被人当成奴隶不懂反抗也算说得过去。可当时黄大力都十五岁了,上中学的年纪什么都该懂了啊。

    她忍不住问:“你就这么逆来顺受,从来没想过反抗?”

    黄大力自嘲地笑笑:“你觉得我太蠢了?不过我不怪你,因为我自己也觉得自己太蠢了。如果所有人都对我非打即骂,我就算死也要找机会跑,可小海妈有时候对我很好,她会给我留点好饭,给我包点洗衣粉让我去洗衣服洗头把自己收拾干净,她儿子打我时,她也会阻止,那时候我觉得她跟他们不一样。”

    许天暗暗松了口气,她生怕黄大力又说杨婶子像他妈,那可就太狗血了。

    只听黄大力接着说:“可后来我才明白,她只是怕他儿子把免费的劳力打跑了,才会安抚我。如果真对我好,不会偶尔才塞给我个包子,不会等小斌打急眼了,才过来拉他。如果没有她这点子好心,我可能早就摆脱他们家了,她跟他们其实没区别,都是恶人!”

    宁越只以为黄大力是装傻,找机会想报仇,没想到居然是这么回事,“也就是说你被他们骗了,以为那场火是你家人造成的意外,以为他们是你的救命恩人,甚至还以为自己离开杨村会被抓,所以只能在他家当长工?”

    “嗯!没错,就是这样!”

    许天皱眉:“那你又是怎么知道真相的?小海既然也跟小斌一起欺负你,怎么可能告诉你真相?”

    “一开始我觉得小海跟小斌不一样!他虽然也欺负我,但只是开玩笑,从来不会下死手打我。两个月前他找我,说要带我去城里打工,他说他当老板,让我不要怕。我以为他是想带我去城里接着压榨我,我已经习惯了在杨村当个傻子,本来不想去,可我从来没去过城里,听说已经跟以前不一样了。他见我同意了,就说会偷偷带我走,那天我等在村口,他真的来了,带着我坐车,还去了理发店,还给我买衣服。”

    黄大力说着说着眼泪又要掉下来了,“他当时对我真的很好,我虽然不明白为什么,但我知道他跟他爸他爷爷都不一样,他不是个坏人。”

    李所长看着他,“那我就更不明白了,你为什么把他给分尸了?”

    黄大力没看她,垂头道:“后来他请我去吃饭,还要了一瓶酒,等喝多了,他才把所有事都告诉我。我这才知道我家里人都是怎么死的。他说我家来这里就是为了金条和古董,为了这事还挖了不少盗洞,结果被当时的村主任,也就是他爷爷看到了,后来他爷爷要跟我爷爷平分,我爷爷不肯,两人争吵时又被村里其他人听到,他们为了抢钱,才放火把我家烧了。”

    黄大力抬眼,一一扫过许天三人,“我不该恨吗?抢了钱还要把人杀了,当时的环境,他们就算真把钱都抢光,一根金条都不给我家留,我爷我爸也不敢报警,可他们直接放火想把我们一家烧死。要不是我突然跑进地窖里抓蝎子,我们一家五口全都葬身火海。”

    许天道:“确实该恨,可你自己说杨文海对你还不错,甚至是他把真相告诉了你,为什么不杀杨主任,反而要朝他下手?还用如此凶残的手段?”

    黄大力没回答她的问题,接着说下去,“小海还说当时有人反对放火,因为吵起来,耽误了时间,很多人都知道了。为了公平,就每一户出了一个人来投票,他们拿了两个酒瓶,一个贴上‘放’字,一个贴上‘不放’。然后一人摘了根狗尾巴草,最后一数,选择放火的更多。”

    许天皱眉,真不知道这种群体性投票的死亡事件该怎么判。

    李所长叹息一声:“都被金条冲晕了头。”

    宁越想到之前杨婶子说过换届的事,突然问黄大力:“反对放火的是不是下一任村主任杨二柱?”

    “原来你们都知道了?”黄大力语气带着些嘲讽,“可你们不会管的,就算来查也只会听村干部的瞎话。其实我一直想不明白,这些村民到底怎么想的?既然同意小海爷爷放火,又为什么把他投下去,不想他再当村主任。”

    许天道:“这有什么想不明白的?他能为了钱谋害你家,以后也会为了钱欺压其他村民。”

    宁越说:“这些村民当时利欲熏心,为了没有后顾之忧的拿钱,支持放火,可等钱拿到手,他们也会后怕甚至可能会忏悔,也会防备小海一家,免得自家有一天也成了黄家。”

    黄大力冷哼一声:“他们怎么可能忏悔,我看他们过得挺美啊,几乎家家有电视,吃喝不愁,可我呢,装了十几年傻子!我本该像小海一样去考大学,分配个好工作。是他抢走了我的人生!让我像老鼠一样在杨村苟活,他不该死吗?”

    李所长问:“所以你杀了他?还把他带回杨村杀?可他不是想让你出去工作,想弥补你吗?”

    黄大力冷笑起来:“我还没说完呢,你急什么?其实小海是哄我呢,他想把我骗到城里,看看我是不是真傻。如果真傻就把我送回去给他家当长工,如果是装的,就把我杀了。他一开始说要给我找工作让我吃香喝辣,我听见他的承诺,高兴地手舞足蹈,拼命感谢他。结果他又说了当年火灾的事,我气得发抖,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小海就说原来我真的是在装傻,他就把我领到河边想杀了我。”

    许天呆住,她真没想到居然这么复杂,“我还以为小海良心发现,想要弥补你。”

    “弥补?呵,你知道他为什么丢了铁饭碗去干个体吗?他早就知道了当年的事,他们单位要挨个审查,他怕查出他爷爷放火的事,这才放弃了工作,说想去赚大钱。他发现我在偷偷记账,就更害怕了,想带我进城试一试我到底是不是傻子。还好我机灵躲了过去,我干脆骗他

    我家还有宝藏,全都是古董,然后就带他回了村里。”

    黄大力的语气还是毫无波澜,“我太失望了,原来小海跟他爷爷他爸爸一样贪婪,我说东西就在我家地旁边的山坡上,他就乖乖跟着我去了地里。我找机会把他打晕,用衣服捆住手脚,本来想埋了,可想起我爸妈,越想越气,就偷跑去他家拿了锯子,把人给分了。之后我想把一块块的他送回杨主任家,让他们也感受一下失去亲人的痛不欲生,可那些东西太脏了,让人恶心,我就没去。”

    他不像在描述分尸,倒像是在讲怎么杀了一只鸡,又嫌脏没处理。

    宁越听得心累:“你不是说他的死是个意外吗?这是蓄意谋杀,不是意外。”

    “当然是意外,我从没想过杀他,只是一时冲动。”黄大力辩解道。

    李所长虽然同情他,但听到这里也知道他已经无可救药。

    黄大力甚至说:“我想把他扔在地里,当肥料也挺好的,之后我就开始琢磨着该怎么杀了杨村所有人,我在这家躲一会儿,在那家躲一会儿。等着孩子去学校,大人去了地里,我就可以当是自己家,睡他们的床穿他们的衣服,吃他们的饭,可我把整个村子都转遍了,也没想出该怎么报仇。”

    许天无语极了:“你想了两个月?这期间一直在各家转悠,一直没被发现?”

    “是啊。”黄大力得意地说,“连养狗的那几家我都混熟了,狗见了我都摇尾巴。后来我听说他们找到了小海的尸体,但把他当成了我,我都要笑死了,自然要去村委看看热闹。”

    他说完看了许天一眼,“可惜被你发现了。”

    宁越问他,“那其他三名村民呢?又是怎么死的?”

    黄大力摊摊手,笑着说:“那我就不清楚了,反正不是我杀的,村里人不是说是鬼怪作祟吗?”

    许天皱眉:“既然你已经承认杀了杨文海并分尸,那多上三条人命并没什么区别,为什么还要撒谎。”

    “我没撒谎,确实跟我没关系。”黄大力说完又追问,“能让我用大喇叭跟村里人说几句吗?”

    宁越摆手表示不可能,又问起他跟那三名村民的关系,黄大力有些不耐烦,“真不是我!爱信不信。”

    见他不再开口,三人出了办公室,到院子里开小会。

    许天抢先道:“宁队,李所长,我总觉得他还没说实话。”

    宁越说:“可从逻辑上来说是合理的,杨主任家这四口人,包括死去的老主任都参与了黄大力家的事,先是放火,再是把他困在村里,当个傻长工养着,其间还各种欺凌。四个月前杨文海发现黄大力可能不是傻子,把他带出去试探,确定后就想把他杀了,以绝后患,结果被黄大力反杀。”

    李所长接着道:“杨主任一定知道小儿子想杀黄大力,才会一口咬定被分尸的是黄大力。就是不知道后来那三名村民到底怎么死的,为什么会马上火化。”

    宁越指指最东边的办公室,“先问问杨婶子吧,她肯定是知情者。”

    被分尸的守村人16

    杨婶子说杨文斌跟着媳妇去了娘家, 这个节骨眼上,倒像是在逃避什么,宁越先安排人去找他, 这才去审杨婶子。

    她听说黄大力都招了, 脸色十分难看, “真是喂不熟的白眼狼!什么叫当奴隶,我们给他一口饭吃, 让他干点活不是应该的吗?别人都绕着他走, 我们可怜他才管他的, 结果还管出仇来了!你说像那细致活儿他又不会干, 只能干点体力活,一个大小伙子,这点苦都吃不了吗?居然说我们欺负他?我家小斌脾气虽然不好, 可他没坏心啊。什么沾屎的馒头那都是开玩笑呢,吓唬他玩呢, 更不可能打骂他。”

    杨婶子语气很冲, 看起来很委屈,许天却皱眉看着她, “你不辩解黄家着火的事, 看来黄大力说的都是真的, 对吗?”

    杨婶子马上说:“我不知道,那事我没掺和,是他们男人开的会。”

    宁越道:“其实你只要说明白一点就好,为什么杨主任一看有人被分尸就断定那是黄大力, 而你就赶紧安排你大儿子离开杨村。”@

    “我家小斌跟着媳妇回娘家有什么错?这有什么说不明白的?至于尸体, 人是死在黄大力的田里的,不是他还会有谁?不只我家老杨, 整个杨村的人都以为死的是他啊。”

    杨婶子说着说着哭了起来:“我要知道那是我家小海,怎么可能任由他们埋了。”

    李所长叹口气:“终于说实话了,你也知道他们直接把人埋了不对,还说找人看过风水,可你们村的人谁也不知道村主任请过看风水的人回村。杨婶子,都查到这地步了,为了你家小海,你也不该再隐瞒,黄大力说你跟小海对他还算不错。那小海怎么突然想要杀他,是不是有人指使?”

    “没有,我家小海不可能杀人,他就不是那种人,你要说这事是小斌干的,还有可能,我家小海胆子小,他不可能干这种事。警察同志,你们得信我啊,肯定是黄大力嫉妒小海会做生意能赚钱,才把他杀了,你们得帮他主持公道啊。”

    杨婶子哭得上气不接下气,不肯再回答问题,只喊着杀人偿命,还说小孩是个好孩子。

    见审不下去,宁越召集大家开了个会:“虽然还有细节不明,但大致情况算是查清楚了。我怀疑之后那三条人命都是黄大力所为。他杀杨文海是激情杀人,其他三位可能是跟他有冲突,也可能是发现他没死,被他灭了口,他能在杨村藏匿两个月,制造意外杀三个人,也不是难事。”

    李所长跟他意见一致,许天看看这个看看那个,不确定要不要把心中疑问说出来。

    宁越跟李所长商量,准备把黄大力和杨婶子都带回派出所审,顺便把派出所拘留的那些人该放的放了,关太多人,容易出事。

    小廖突然问:“宁队,他们投票定生死这个事,要怎么查?所有参与投票的都请回去吗?”

    宁越一愣,刚才他跟李所长好像都下意识回避了这个问题,因为太难处理了,“投票放火的人肯定得抓,属于共犯。”

    他说完一转头见许天一脸犹豫,不由问:“小许,你有不同意见?”

    许天斟酌着措辞,“也不是意见,就是总觉得哪里不对劲,目前看来黄大力的故事能自圆其说,你跟李所长的推测也合情合理,可我总觉得黄大力在撒谎。什么情况下才会把人分尸,还要把脸都毁了?深仇大恨?那为什么又不对杨文海家其他人动手呢?”

    “你想说什么?”胡东问她,“你设身处地想一下黄大力的遭遇,他做出什么事来都有可能。被欺瞒了这么久,还被打骂欺压,你说他能不恨吗?他自己不是说了吗?一直在想办法,想把整个杨村都毁了。”

    许天点头:“嗯,所以我说前后似乎都很合理,大概我想多了吧。”

    李所长说:“这事太复杂了,也不怪你多想。杨村的问题,光咱们公安方面处理不了,还得叫县里来人,整个村的风气都有问题,整个村也都是黄家火灾的受益者,那些金条的归属,村民要不要退还非法所得,都是难题,这恐怕得分成几个案子来上诉。”

    让大家高兴的是,刚才留下的

    那位烟袋大爷听说黄大力和杨婶子都招了,立马承认了当年的事。

    “我本来就想跟你们说,可又怕搞不倒杨主任,再被他报复。他跟他爸一个样,心狠手辣,就为了钱想杀了黄大力一家子。当时我跟二柱都投的不能放火,那可是人命啊,虽说那钱也不是黄家的,可毕竟金条是他们挖出来的,一开始我想报警,这些东西都得充公才对,可后来杨主任说有了钱能翻修小学,能让大家都过上好日子,我就有点子心动。”

    烟袋大爷长叹一声:“也怪我啊,动了贪念,要是当初我直接找去县里,把他们都举报了,谁都不用死。老话说得好啊,人为财死鸟为食亡!唉!”

    宁越见他感慨起来,忙问,“您还记得当时都谁投了放火吗?”

    “记得,我记得清清楚楚,他们好像都跟着杨主任跑去县里,还没回来。当时我跟二柱的意思是跟黄家好好商量一下,见者有份,我们不举报黄家,黄家也别太小气。可他们不肯听啊,说要投票,我当时还觉得大家肯定都投不放火,哪想到……唉!”

    烟袋大爷唉声叹气,把当时的事都讲述一遍,跟黄大力说得基本没什么出入。

    “后来大家发现黄大力跑出来,都吓了一跳。他被烟熏晕了,当时的村主任,也就是杨主任他爹就说要把他杀了,斩草除根!我跟二柱当然不同意,村里其他人也不同意,又有很多不知道怎么回事的村民围过来救火,黄大力才算保住一条命。那之后,再选村干部就没人选他了,太狠了,连孩子也不放过!他也遭了报应,没多长时间就病死了。”

    许天忍不住问他,“大爷,杨主任的两个儿子,你觉得怎么样?听说杨文斌有暴力倾向,经常惹事,还欺压黄大力,把他当奴隶。还有杨文海,他到底为什么辞掉工作?”

    “这俩都不是好东西,不过小海好点,没那么狠,小斌打架特别狠,以前为了一点小事,领着一伙子人跟邻村打群架,把人家开了瓢,还觉得特光荣,跟打了胜仗一样。至于他们欺负黄大力的事,我听说过,但没见过。”

    烟袋大爷十分嫌弃地说:“我家不爱跟他家来往,那黄大力又是个没骨气的,让人训得跟条狗一样,再说我就算想管也管不了啊,钱都在杨主任一家手里攥着呢,哪怕他没当村主任那几年,也耀武扬威的。”

    李所长道:“别担心,没人会追究你的责任,只是需要你把实情说出来,如果能出面作证的话,那就更好了。”

    烟袋大爷把烟嘴递到嘴边,又拿下来,最终叹息一声:“李所长,你们放心,我敢站出来,就是忍不了了。我们杨村原来多好啊,村里人互帮互助,都跟一家人一样。现在一个个只顾着自己的小日子,没一点人情味儿了。他们说村里风气越来越差都怪黄家,我看啊,都怪杨主任一家,要不是他跟他爹天天盯着黄家,怎么会发现他家找到了金条。”

    这位大爷感慨颇多:“你们是不知道,自从放了那把火,我们村儿就没安生过,过得好好的小两口为了钱离了婚,我好几个老伙计没病没灾的,早早走了。现在居然出了这样的事,你们说什么人才会把大活人砍成一块块的,简直不是人是野兽啊!自从出了那事,我这心里不得劲啊,晚上都睡不着觉,结果还没完呢,又死了几个年轻力壮的!警察同志,你们说我能不怕吗?报应啊都是报应!黄家那老爷子没准真会点东西,没准是他临死前给我们村下了咒,得赶紧解开啊。”

    许天一开始以为这是个难得明白事理,有正义感的大爷,没想到最后又绕回了封建迷信上。

    看他那焦虑的样子,宁越相信他说的应该都是实话,有这一个突破口,其他村民迟早会开口。

    烟袋大爷记性特别好,他直接念出了名单,都是投票放火的人,一共四十一个,其中死了四个,杨娇爸就是四人之一,剩下的三十七人都在派出所关着呢,倒是不用再费事抓了。

    李所长已经出去安排,许天却跟宁越说:“宁队,虽然抓到了黄大力,但我还是想去他家里和玉米田里看一看,也许能发现其他线索。”

    “也好,只看了照片,到底没实地侦查过。让李所长带人回去,我跟你一起去。”

    李所长不放心只留他们两个在村里,许天道:“会闹事的都被抓走了,留下的这些不会害人。”

    “那谁说得准啊,不怕一万就怕万一。”

    宁越道:“放心吧,我带了枪,不会有事,反正车上也坐不下,李所长,你带着他们先回去,再叫胡东开车过来接我们。我们在村里转一圈,拍拍照就回村委等着。”

    要带走三名嫌犯,车上确实有点挤,李所长无奈只得同意。

    黄大力被押到车上时,眼神十分复杂,他回头看了眼村委,又朝路边的庄稼地看,看那样子好像十分不舍。

    宁越不由感慨:“他很聪明,知道这一去就回不来了。”

    “可按说他应该对杨村充满恨才对,要不是来了杨村,他家也不会遭遇火灾,他也不会屈辱地过了十几年。”

    “可他从几岁时来杨村,差不多一辈子都在这里度过,哪怕杀了人都没跑,对村里肯定是有感情的。小许,你是在怀疑黄大力杀杨文海的动机吗?”

    “没错!”许天马上点头,“刚才那位大爷只能说出杨文斌干的坏事,对杨文海,只是一句他也不是好东西,可问他到底干了什么,这大爷却又说不出来具体的事。宁队,你不觉得奇怪吗?”

    “确实奇怪,不过杨村奇怪的可不止杨文海,他们一家人都很奇怪,也都够狠的,而且都是强盗思维。”

    许天轻叹一声:“是啊,杀人越货,斩草除根!不知道的还以为杨文海爷爷曾经落草为寇呢。”

    两人一边说话一边收拾好东西,一人背个包,先去黄大力家侦查。

    路上,宁越问许天,“你怀疑的是黄大力的诡异行为对吗?如果他发现杨文海想杀他,为什么不逃走,反而把人带回杨村杀了,如果他想报仇,又把尸体扔在地里,自己却在杨村躲躲藏藏,说是想杀全村人,可却一点行动都没有,还有心思偷人家好看的衣服,甚至跟着人家一起看电视。”

    他说完大概自己也觉得有点扯,“估计不是看电视,应该是躲在外边听电视。虽然黄大力的行为不符合嫌疑人应有的心理动态,但你要知道他被当作奴隶使唤了十几年,没有正常的社会关系,没有正确的引导。这两个月他只从电视里了解外界,顺便观察村民的生活,他的思维没条理,甚至混乱无序也很正常。”

    “嗯,你分析得有道理。可我总觉得他在说杨婶子是个好人,还说杨文海对他还不错时,眼神很真诚,他好像对他们有感情,又怎么会突然把杨文海分尸?这更像是毁尸灭迹,可又做了一半就扔到田里,又像是对谁示威,总之很不对劲。也许是我想多了,他不过是破罐子破摔,才肆意妄为。”

    宁越道:“别急,等回了派出所,加上杨主任和其他人的口供,整个事件就清晰了,到时候要还是有疑问,咱们接着查。”

    两人说着话已经到了村尾,黄大力家很好找,跟谁家也不挨着,旁边是一大片打麦场,不远处就是他那长条形

    的责任田。

    两间草房很简陋,一间卧室一间厨房兼杂物室。

    卧室的一角已经塌了,厨房乱成一团,显然很久没人做过饭。两人在房间里仔细搜查一遍,没发现有什么不对。

    许天想看坍塌的那一角,刚弯下腰就被宁越拉开,“小心点。”

    她一侧身,突然看见床边好像刻着阿拉伯数字,“那里是什么?”

    那些数字只有长长的一行,靠近脏乱不堪的床,不细看还真发现不了。

    宁越让她退后,他拿着相机上前,等看清上边的数字,不由皱眉,“好像记得每年产了多少粮食,难道这就是黄大力说的账本?如果杨家人是因为他记帐才发现他装傻,甚至想杀他,那为什么不把这些数字擦掉?他们确认尸体是黄大力之后,都没来他家里检查过吗?”

    许天道:“也许根本不是为了记账的事。”

    被分尸的守村人17

    第156章

    凌乱破旧的房间里再找不到其他有用的线索, 宁越拿出相机,把那些数字拍下来。

    许天道:“看来黄大力还在撒谎,杨文海死了, 杨文斌也许知道些什么, 不然他不可能突然跑去妻子娘家住。希望他还在那里, 可别偷着跑了。”

    宁越收起相机,“他跑什么?人又不是他杀的。走吧, 咱们再去田里看看, 然后回派出所, 杨文斌应该早就被带回去了。”

    黄大力这块责任田不只狭长, 而且高低不平,田里的玉米长得稀稀拉拉,都是营养不良的样子。

    许天看得皱眉:“这块田里能有什么收成?杨主任一家居然连这些都不放过, 也太贪婪了。”@

    两人虽然不知道粮食价格,可看到这块地, 再想想墙上那些数字, 都觉得黄大力是在卖力种田。

    宁越道:“虽然他在装傻子,但一直在努力生活, 如果真像他说的, 杨家想斩草除根, 他暴怒之下把杨文海分尸,动机也算充分。”

    “是啊,黄家如果没出事,以黄大力的聪明劲应该会顺利考上大学分配工作, 太可惜了。”

    许天一边说一边细细查看, 抛尸处没有明显标识,但从旁边的脚印能判断出来, 不只抛尸处,整个玉米田里的脚印都十分凌乱,现场基本上没有探查价值。

    两人白跑一趟,宁越朝许天招手:“走吧,先回村委。”

    等到了村委,派出所的车已经回来了,许天临走前看了眼杨村的大牌子,“他们每一家都靠着那笔钱致富了,可他们却看着黄大力被杨主任一家欺负。”

    宁越叹口气:“是杨主任跟他爸老杨主任发现并出主意吞了这笔钱,村民只要伸手拿了钱,还有什么立场去管?”

    等回了北艾县派出所,杨文斌已经被关进审讯室里,李所长已经把黄大力和杨婶子的供词整理好了,小廖他们提审了杨主任和当时投票的村民。

    那些村民见再瞒不住,倒也不含糊,直接把责任推给杨主任,“是老杨主任做主要放火的,也就是杨主任他爹,不过杨主任也特别积极,跟我们说黄家是盗墓贼,本就不是好东西,死了也白死。当时说是投票,其实他们早就商量好了,就算我们不投,他们也会放啊。”

    “没错,当时他们父子俩跟我们讲挖坟掘墓有多缺德,还说我们是替天行道,拿了这笔钱,整个村都受益,还说要给村里修祠堂,说我们杨村其实都是一个本家,反正是各种劝,我们不想作孽,可经不起他们父子俩劝啊,这两父子嘴皮子利索得很。”

    “警察同志,我当时没想到他们真敢杀人,只以为放火是烧房子把他们从杨村逼走,我们就可以分钱了,我这不算杀人罪吧。”

    有胆小的听到杀人罪已经哭了起来。

    倒是杨主任没他们那么紧张,听说杨婶子已经招了,他脸色阴沉了几分,咬牙道:“这娘们儿就是靠不住啊。”

    许天冷笑:“是你跟你爸害了黄家四口人,还任由你大儿子欺负幸存者黄大力,导致你小儿子被黄大力所杀。是你看都不看就说被分尸的是黄大力,直接把尸体埋了。甚至发现村里接连有人意外死亡,你也不报警,直接火化,我有点奇怪,你既然提议把那三名死者的尸体火化了,为什么不火化黄大力的尸骨?还编造出不能动风水的谣言,带着曾经投票放火的村民跑来派出所自投罗网,杨主任,你说这不靠谱的人到底是谁?”

    杨主任脸色更加难看,“黄家搞封建迷信,我爸当时是村主任,他是为了村里清静才这么干的,十几年前跟现在可不一样,现在都能明着去庙里烧香拜佛了,当时那可是要挨批斗的!我爸没做错!”

    宁越盯着他道:“你想把这件事全推到你爸身上?你当时不也上蹿下跳吗?还用言语威逼村民投票放火,往墙上倒汽油的不也是你吗?”

    “谁说的?放屁,我没干,都是我爸一个人干的,他早死了,你们要算账就去找他吧。”

    许天看着他滴溜乱转的眼睛就知道他已经是强弩之末,“证人不止一个,杨主任,事到如今,没人会替你遮掩,你知道这件事一旦爆出来,村民都会推到你头上,才想把黄大力控制在自己手掌心里,对吗?”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杨主任又开始装无辜,“我爸当时只是为了村里人着想,没想到他们拿了钱,居然把我爸卖了,甚至还想把这事推到我头上,我什么也没干啊,有证据你们就拿出来,不能只听他们瞎说。”

    有烟袋大爷和投的村民们的证词,杨主任再怎么辩解也没用。宁越问他:“先说说你那两个儿子吧,你有没有指使杨文海去杀黄大力?”

    “没有,我家小海老实得很,怎么可能干这种事,我就更不可能了!我家小斌也是个老实孩子,就是有时候脾气有点大,但他也没坏心眼啊。”

    宁越又问:“黄大力一直在装傻,还把自己田里的收成都记录下来,这事你知道吗?”

    杨主任皱眉:“真的?我早就怀疑他是装的,不过这些年他特别听话,真像个长……像……像我们自家人一样,我也没多想。”

    许天呵了一声:“你刚才是想说他像个长工对吗?还是特别听话,任劳任怨的长工。杨主任,没想到土改这么多年了,你居然还想着当地主。”

    “我没有,你别血口喷人,我不管当不当村主任,都是一心为村里建设出力,为提高村民生活努力,还有我爸也是,他只做错了这一件事,不信你们去问问村里人,我爸在村里的口碑。是村里人对不起他,当时明明一起放的火,他们全都推在我爸头上,还孤立我爸,要不是……”

    他又顿住,宁越道:“要不是什么?难不成杨二柱的死跟你有关?你想帮你爸把村主任的位置夺回来?”

    杨主任哼了一声:“我可没这么说,杨二柱本来就病恹恹的,管不了事,他早该让贤。我什么也没做,只是提醒大家吃水别忘挖井人,他们手里有钱都是因为我爸,怎么好意思不选我?”

    许天笑了,“你带着人来围派出所时,我还以为你多厉害,让这么多人帮你,没想到你是威胁他们来的。”

    “我可没威胁,我们都是一根绳上的蚂蚱,你们不是把他们也都抓了吗?他们什么罪,我就是什么罪,这么多人,只是投了个票而已,可没有杀人放火。”

    杨主任心理素质确实不错,到现在还能强行狡辩。

    杨文斌听说其他人都招了,瞬间暴躁起来,“招什么招?我什么都不知道,我爸跟我爷爷干了什么,也不会跟我讲啊。那时候我还小呢,再说我家有钱怎么了?我杨村人都有钱。”

    李所长问他跟黄大力的冲突,杨文斌骂骂咧咧地说:“他原来只有三分蠢,还能帮着干干脏活儿累活儿,后来又脏又臭,我瞅着都恶心。更恶心的是,他居然偷看我媳妇洗澡,我恨不得把他

    眼睛挖出来!”

    许天不由愣住,“偷窥别人洗澡?什么时候?”

    “就夏天正热的时候,后来他就没影了,我还以为他害怕逃了,结果居然死了。呵,还真是报应!”

    宁越不由疑惑起来,“李所长还没跟你说吗?死在玉米田里的是你弟弟杨文海,不是黄大力!”

    “什么?”杨文斌吓了一跳,瞪大眼睛,“怎么可能,要是我家小海,我爸能认不出来吗?开什么玩笑,别以为你们是警察就能瞎说八道。”

    李所长无奈道:“这事刚才已经跟你说了,可你在大喊大叫,一直停不下来。”

    许天打量着杨文斌,“你这是躁狂症吗?不会好好说话,只会大喊大叫。”

    “你他妈的才是躁狂症,我受够了,我又没杀人更没放火,你们关着我干吗?我爸呢?我妈呢?我得问问他们,我弟怎么回事?不是说让他去我姨家吗?他向来听话,绝对不会乱跑!”

    他确实很喜欢大喊大叫,但并不蠢,喊着喊着,反应过来,“是谁杀的小海?不会是黄大力那个蠢货吧。”

    宁越点头:“没错,黄大力已经承认了,我们正在查他的动机。”

    杨文斌瞬间暴怒,“他在哪呢?是他杀了我弟?妈的,看我不打劈了他,还要什么动机?黄大力就是个傻子,比我弟聪明不到哪儿去。”

    许天听出端倪,“什么意思?你觉得你弟杨文海也是傻子?那他怎么考上大学的?”

    杨文斌脾气暴躁,藏不住事,理直气壮地说:“买的名额啊!隔壁村一个姓杨的考上大学没钱上,我爸给了他一笔钱,让他借别人的名字再复读一年,我弟用他的录取通知书去的学校,不过后来还是上不下去,回来了。”

    宁越跟李所长也傻了眼,大家一直以为杨文海是学霸,哪怕下海经商也游刃有余的那种。

    宁越把前因后果一想,突然明白了:“所以他退学是因为跟不上课,你们说他做了个体户,赚得不少,其实是让他去亲戚家,然后再带钱回来,对村里人说是他在外边做生意赚的。”

    “是又怎样?犯法吗?”杨文斌比他爸可嚣张多了,他斜眼皱眉,瞪着宁越,就像个被宠坏了,不知天高地厚的富二代一样。

    许天都惊呆了,她没想到现在就有洗钱的,而且杨文斌居然跟警察用这种语气说话,还真不愧是杨主任的儿子啊。

    她皱眉道:“你说呢?肯定犯法啊!杨文海先是顶替他人名额,之后又以做生意为名洗钱!”

    “什么洗钱?我们家有的是钱,想干吗干吗!用得着你们管吗?”杨文斌语气依旧张扬,显然是真不懂法。

    宁越虽然没听过洗钱这个词,但大概能懂许天的意思,“当初那把火,你家拿了大头,如果你们生活水平跟村里人差距太大,他们肯定会不甘心。说这些钱是杨文海做生意赚来的,你们藏起来的那些金条就成了有正当来源的干净钱。”

    李所长也懂了,洗钱原来是说把脏钱洗干净,她问:“杨文斌,这主意也是你爸想出来的吗?”

    杨文斌烦躁地挠挠头,“什么火?什么大头?我家有钱是我爷爷我爸爸有本事,那可是祖上留下来的,你们瞎说什么?我弟太蠢笨,我爸为了他费尽心思,结果买了个大学还上不下去,不给他找个出路,他不好娶媳妇啊。”

    看来他跟杨娇一样并不知道当年的火灾是为了夺财。

    许天突然感慨道:“所以黄大力不傻却一直装傻子,杨文海不聪明却一直在装尖子生,还成了村里第二个考上大学的,这也太讽刺了!”

    听她提到黄大力,杨文斌脸上怒意更浓,随即哼了一声,“我弟虽然脑子不够使,可他有我爸妈呢,不上大学也饿不着。黄大力怎么不傻?他是又傻又坏,居然偷看我媳妇洗澡,我说我要把他大卸八块,我妈拦着不让。那天他们在田里发现尸骨,我还以为是小海帮着我把黄大力杀了,他向来一根筋。怎么死的居然是小海?黄大力他怎么敢动小海?小海对他多好啊,妈的,等我出去一定弄死他!不,我要让他生不如死。”

    宁越看着他激动的神情,突然有些后悔,当初就该先找到杨文斌,把他一审不就清楚了吗。

    等出了审讯室,许天也说:“怪不得一出事,杨主任两口子就把大儿子打发走了,这简直是个炮筒子啊,根本藏不住话。”

    李所长总结道:“也就是说杨主任跟杨婶子,包括黄大力都在撒谎,杨主任他们撒谎可能是为了维护杨文海的形象,毕竟一个村的人都只说他家小儿子老实,没人说他傻,可黄大力呢?他究竟有没有偷看杨文斌媳妇洗澡?又为什么要隐瞒杨文海的真实状况?”

    宁越分析:“刚才杨文斌说杨文海脑子不够使但对黄大力很好,而在黄大力的叙述中,杨文海一直欺骗他,甚至想杀了他,他才反击,暴怒下把杨文海分了尸。看来小许一开始的猜测是对的,黄大力是想隐瞒杀人动机。”

    许天道:“所以记账被发现是假的,杨文海想把他推进河里也是假的,难道黄大力也想维护自己的形象?可他维护给谁看呢?”

    胡东正好走过来,听了个尾巴,这时道:“去问问不就知道了?刚才黄大力还在问什么时候开饭,那神情一点也不像在押犯。”

    被分尸的守村人18

    宁越原以为案子就到此结束了, 许天一开始就觉得黄大力有问题,但怎么也没想到错得这么离谱。

    李所长先去问了杨主任两口子,杨主任不肯承认自己小儿子不够聪明, 甚至还想抵赖。

    宁越道:“他考上大学究竟有没有买名额, 我们查一下就清楚了, 你现在撒谎没有任何意义。”

    杨主任眼神闪烁,还想硬抗, “当初他是没发挥好, 买名额的又不止我家一个, 凭什么说我家小海是傻子?”

    许天道:“没人说他是傻子, 只说他不够聪明。你们既然说他是出去做生意了,那做的什么生意?”

    李所长马上说:“没错,说说清楚吧, 杨文海进的什么货,卖给谁了, 到底赚了多少钱。”

    杨主任不吭声了。

    宁越又问他:“你大儿媳妇被黄大力偷窥过?这事都谁能作证?”

    “这还用别人作证吗?黄大力就不是个好东西, 他一直在装傻,心里憋着坏呢, 别说偷看女人洗澡, 杀人放火什么事干不出来。”

    “杀人放火的不是你吗?”许天忍不住说。

    杨主任哼了一声, 不再说话。

    杨婶子却没他这么好的心理素质,被李所长一问,眼泪瞬间就下来了,“我家小海不是傻子, 他就是反应有点慢, 我们做父母的得给他找一个能安身立命的活路啊,要不就算有再多钱, 他也留不住。”

    再问她别的,她也说不出来,只说小海不可能害人,“他真是个老实孩子,从没惹过事,跟他哥可不一样。他对黄大力特别好,有什么好吃的好喝的都想着他。为这事儿,小斌还打过他几次,小海也不记恨小斌。”

    许天皱眉:“小斌说想把黄大力五马分尸,当听到玉米田里有尸块时,他就以为是小海帮他干的。他为什么会这样想,小海对他唯命是从,而且也有暴力倾向吗?不然怎么你们一家子都以为是小海干的,又是埋尸又是围派出所,只想替他遮掩。”

    杨婶子慌乱地摆手:“你们别瞎猜了,我家小海已经死了。虽然他爸给他买了名额,但他这大学也没念下去啊,他真是个好孩子。”

    再问她黄大力偷看的事,她也哽咽着说不出话来,让许天觉得这事恐怕也有蹊跷。

    这两口子都说没藏着金条,当初黄家的钱都给村里人分了,分了多少,怎么分得也都交代清楚了,但大家都知道这绝对不是全部。

    黄大力还真像胡东说的那样,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靠在椅背上,跷着二郎腿,还一晃一晃的。

    见他们进来,他皱眉,十分不悦地说:“李所长呢?我想她来审我。”

    宁越盯着他的眼睛:“你要真把李所长当亲人,就不会欺骗她,之前讲的故事很感人呀,听得李所长都开始同情你,差点落泪。”

    “我怎么骗她了?我不是已经承认小海是我杀的吗?”

    许天问他:“你为什么要杀他?”

    “因为他想杀我!我不

    是已经跟你们说了吗?我没撒谎!”黄大力信誓旦旦地说。

    宁越皱眉:“我们已经确认杨文海智商有问题,他不可能试探你,更不可能把你骗去城里想把你推到海里。”

    黄大力表情僵硬起来,“你……你们说什么?呵,人家小海可是高才生,是我们村第二个考上大学的,全村人都知道,镇上都贴公告表扬他,怎么可能智商有问题!”

    许天道:“他爸妈都承认了,他是顶替了邻村的考生!至于你跟我们说,他想带你去做生意也都是你编出来的对吗?你编造这么多,就是想把你将小海残忍分尸这件事合理化!”

    她说着说着疾言厉色起来,“黄大力,你杀了最不该杀的人。害死你父母的,你不敢报复,欺负你的人,你也不敢报复,只敢冲着最傻最弱对你最好的杨文海下手。欺软怕硬,恩将仇报,简直是个愚蠢又懦弱的白眼狼。”

    “我不是!”黄大力情绪激动起来,嚷嚷着,“谁说他对我好了!你看见了还是听见了,张嘴就在这里胡说!他们一家不管老的小的都不得好死!杨文斌、杨文海都是爱打人骂人,心狠手辣的混蛋,杨主任跟他老子更是把我全家人都烧死了,他们居然还想杀我,我不该报复吗?”

    许天刚想说什么,宁越突然换了话题:“你为什么偷看杨文斌媳妇洗澡?”

    黄大力愣了下,随即怒了,他额上青筋暴起,吼道:“我没有!是小海干的!我从来不干这种事儿,再说村里有的是年轻漂亮的大姑娘小媳妇,小斌媳妇长得五大三粗,我有必要偷看她吗?”

    许天看着他瞪圆的眼睛,“刚才你是装生气,现在是真生气,看来你是真没看,是小海冤枉你的吗?”

    黄大力渐渐冷静下来,“这些事是小斌跟你们说的?他就是个疯子,我跟你们说,杨家遭报应了,俩儿子都不是正常人。你们别听他们瞎说八道,他们当然想把自己俩儿子都择出去,可他们没一个好人!我后悔死了,当初怎么就没放把火,先把他们一家子烧了!”

    宁越拿出在他家拍的照片,“黄大力,这就是你之前说的记账吗?如果真是为这事闹翻的,他们一定会去你家翻找,会把该销毁的都销毁掉,可杨主任直接把尸体埋了。”

    “这有什么好找的?村里人都把我当傻子,我死了没人会在意,要不是后来又死了仨,有人去报警,李所长跟你们都不会来,谁会管我究竟是怎么死的?一个村好几百人,谁也不会替我主持公道。”

    黄大力越说越委屈,“如果死的真是我,就算你们来了,大概也不会好好查吧。现在发现死的是杨主任的儿子,就开始逼我了,我都承认是我杀的了,还想怎样?”

    宁越不耐烦跟他说这些废话,可在他们村又没找到任何证据,干脆道:“黄大力,你要知道,你是杀人分尸,不管你杀了几个,动机是什么,区别都不大,为什么还要撒谎?”

    黄大力一摊手:“那既然区别不大,你们为什么还要逼我?我说的都是实话,杨文海是我杀的,我动手是因为他们一家欺负我,他还想害死我。至于那三个怎么死的我不清楚,也许是做了亏心事,自己找死吧。”

    说完他咬牙道:“赶紧判吧,被你们抓到的时候我就做好了准备,不就是吃枪子吗?谁怕谁是孙子。”

    宁越见他这么顽固也不再浪费时间,准备从别处入手,“杨文斌媳妇呢?把她也带过来。”

    李所长忙说:“本来就想让她一块来,可她病了,一直咳嗽。”

    胡东突然道:“宁队,其实黄大力说得也没错,动机是什么区别不大,对咱们来说,别管动机是什么,杀人就是杀人!也就高教授这种研究犯罪心理的想查个究竟,要不咱们把这事留给他吧。”

    宁越皱眉:“老胡,你说的这叫什么话?这案子里,除了杨文海,还有三名死者,这三个都年富力强,这么密集的死亡,不可能是意外。查黄大力的杀人动机也是在查这些人的死因,前因后果都得查个清楚才能结案,不过你倒是提醒我了,可以请高教授过来帮着审讯。”

    李所长问清楚高教授是哪位,也很赞同,“心理专家比咱们更能洞察嫌疑人的内心,肯定能帮上忙。”

    宁越见许天一言不发,就问她,“小许,你觉得呢?”

    “宁队,你说黄大力和杨文海到底去没去过市里?黄大力说是杨文海带他剃的头,如果杨文海是弱智,那到底谁带谁?”

    “要是弱智的话,杨村其他人肯定早就发现了,我看应该是没那么聪明。”

    “咱们要不拿着他们两个的画像去市里的理发店问问,大家都说黄大力以前胡子头发特别长,跟野人一样,理发店的人肯定对他印象深刻,没准会记得他是跟谁一起去的。”

    宁越眼前一亮:“不错啊小许,这确实是个好思路,是我疏忽了!他这个发型和打扮,肯定去过市里,去市里光坐车就得两小时,咱们还得问问附近的司机。”

    胡东主动请缨,“宁队,我和小廖去找司机。”

    宁越道:“别光查公交,还有载客的三轮,包括公路上拉货的大车司机,都好好查一遍,也许他们会搭顺风车去市里。不只去豫北市的方向要查,往南走不是河源市吗?那边好像更近,也都查一遍。”

    他整理好思路,马上跟李所长安排起来。

    许天打电话回市局请高勋过来,高勋想让她在电话里把案子说清楚,她无奈道:“这事有点复杂,高教授,你要是没事还是先过来再说吧。涉及一个十五岁失去家人,没有正常生活环境的嫌疑人,这两个月他像个寄生虫一样躲在别人家里生活,还说自己这样做是想把整个村都烧了,总之他身上有太多疑点和矛盾需要咱们探究。”

    高勋越听越感兴趣,“好,我马上动身。”

    结果他刚到派出所,胡东那边就传来消息,确实有名大车司机在两月前载过一个胡子拉碴身上都是味儿的野人。

    “他给了我十块钱,要不是为钱,我不可能让他上车!一看就是个乞丐,我都想直接把他送去收容所里。”

    “他一个人吗?”

    “两个,另外那个挺干净的,话很少,看着特别老实。”

    又是老实,一听这描述,许天就觉得这人肯定是杨文海,她忙找出两人画像给司机看。

    司机接过来看了眼,就苦笑道:“警察同志,真不是我记性差,当时我只顾着看那个野人去了,没怎么注意另一个,就记得挺老实,嗯了两声,没怎么说话。至于野人剃了头发刮了胡子什么样儿,我也不知道啊。”

    宁越谢过他,跟大家说:“现在起码知道他们两个是去了豫北,画像已经发到各派出所,豫北那边加大力度,把所有人都动员起来,应该能找到他们的踪迹。”

    大家忙着找黄大力去市里的踪迹,许天跟高勋一起提审了他。

    黄大力十分不耐烦,“我该说的都说了,你们换多少人来问,我也是这么说。你们到底想干什么?是想把那三个人的死也栽赃到我头上?别问了,你们该怎么判怎么判!别再让我说第二遍。”

    高勋笑看着他,“别急,我只是好奇你跟杨文海之间谁才是主导,他很老实,甚至偏傻,可他家里人却想把他打造成天才,而

    你自己虽然装傻但总觉得自己很聪明,结果总做蠢事,导致自己一辈子都困在杨村。”

    黄大力已经摆出不再开口的架势,可听到这话,他又急了,“谁做蠢事了?要不是你们,我早放把火把杨村烧了,这时候不知道在哪儿快活呢!”

    许天笑道:“当年你能侥幸逃脱,为什么不跑呢?跑到外边去找乡里的领导,或者去县里市里报警,去大街上哭诉自家遭遇。你没这个胆子,也可以去收容所孤儿院混口饭吃,逃离杨主任一家的折磨,可你居然留下装傻。”

    “我当年才十五岁!”黄大力恶狠狠地瞪着她,“你有没有一点同情心!我身上没钱没干粮,往哪儿跑?再说我当时也不知道我们家那把火是他们故意放的!”

    “好吧,那当你知道了呢?当你发现杨文海在试探你是不是傻子,还想杀你,这时候你该干什么?你能把他哄骗到你家田里,还能把他分尸,说明你一直占据主动,为什么不报警?十五岁前你正常生活在村里,一个马上要初中毕业的孩子,不知道报警这个概念吗?你居然把人杀了分尸?又蠢又恶毒!”

    “他该死了,他就是该死!你别站着说话不腰疼!”黄大力越说越怒,“我都跟你们说了,我是被杨主任一家给哄骗了,他们表面上对我好,给我房子还给我地,时不时扔给我点吃的,我当然把他们当好人了。”

    高勋一直观察着他,这时道:“十五岁前,你是你们家独子,生活条件应该还不错吧,突遭巨变,居然能藏拙?确实不算傻。只是如果当时你就知道真相,一直隐忍,卧薪尝胆的话,那就更说得通了。”

    许天一愣,盯着黄大力,“你早就知道你家那把火有问题?”

    黄大力冷哼一声,似乎不瞒他们随意猜测,但眼睛却不敢再看他俩。

    他正想往桌上趴着撞死,门被人推开,宁越走进来,“黄大力,我们找到了给你理发的师傅,他对你印象深刻啊。”

    被分尸的守村人19

    第158章

    黄大力听见宁越的话, 吓了一跳,“什么?我……我没……”

    “没什么?没理过头发?之前杨村人对你的印象可不是这样的。”许天说着把之前的画像翻出来递给他,“这是根据杨村人对你的描述画出来的, 帮你理发刮胡子的人肯定对你印象深刻啊。”

    黄大力语塞, 脸色十分难看, “他说我什么?我不就理个发吗,犯法吗?”

    宁越道:“确实不犯法, 不过他说掏钱的是杨文海, 而且你一直在劝杨文海跟你一起做生意, 还跟他打听他家的钱都放在哪里。这位理发师好心提醒杨文海别被骗了, 但杨文海说你是他好朋友。很明显,你们两个之间是你在做主,那之前你讲的他要带你去打工, 带你理发,显然都是在撒谎。”@

    黄大力还想狡辩, 宁越不给他机会, “要不然我把那位理发师请过来跟你当面对峙?”

    “那又怎样?”

    许天叹口气:“你说怎样?黄大力,你的证词都无效了。”

    高勋突然道:“杀人罪都承认了, 却不肯说细节, 这只能说明你做了亏心事!”

    “我没有!”黄大力语气坚定。

    许天盯着他, “所以我刚才没说错,你杀了对你最好,最没威胁性的人,而且还是用很残忍的手法, 目的是什么?因为他不肯给你钱吗?有没有可能他也不清楚家里的钱藏在何处?”

    宁越道:“你一直在利用杨文海, 觉得他没有利用价值了就杀掉?还是说你有了更好的主意,不需要他了?”

    在三人围攻下, 黄大力渐渐崩溃,“别说了,我不想的,我真不想的!我一开始就说了那就是个意外!而且杨文海不是傻子,也没你们想得那么好!”

    宁越语气沉重:“到底怎么回事?从头说,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你家着火的原因。”

    “没错,我早就知道,可我不敢说也不敢逃,因为杨家人一直盯着我,他们说帮我盖房,帮我种地,其实就是把我当奴隶看管起来。我能怎么办?不想死就只能装傻,当时只有小海把我当玩伴,对我还算不错。”

    黄大力抬手擦了下眼睛,好像哭了,许天却没看到他的泪水。

    他哽咽着道:“小海脑子有问题,一根筋,还爱打人。杨主任两口子为他操碎了心。”

    高勋有些疑惑:“小学和中学都没人发现吗?突然就考上大学了,其他人也没有任何异议?”

    “他又不是真傻,学习还是能跟上的。”黄大力懊恼地挠头,似乎不知道该怎么描述,“怎么说呢?他脑子有点轴,又容易冲动,下手没轻没重。你们大概不知道,老杨主任和后来的二柱主任都是死在他手里。”

    许天傻了,“你说什么?杨文海杀过人?还是两个?”

    “我知道的只有这两个,不知道还有没有其他人被杀。”

    宁越也愣住,“这怎么可能?老杨主任是他爷爷啊,而且当时他才多大?”

    黄大力哼了一声:“要不说他们一家子厉害嘛,能瞒得了这么久,还能让他去上大学,要没出事,都要给他介绍对象了,杨主任虽然不是东西,但对这两个儿子还真是好。”

    许天打断他的感慨,追问道:“到底怎么回事?你又是怎么知道他杀人的?”

    黄大力长叹一声:“这得从头说起了,一开始我只想逃出去,可杨家人死盯着我,后来我死心了,想找机会把他们一家四口都宰了,可又一直下不了手。小海妈不知道是愧疚还是怎么回事,对我确实不错,小海对我也还好,我渐渐就习惯了,不对,这叫什么来着?麻木吧!”

    高勋问他,“也就是说你放弃了报仇?”

    黄大力叹息着:“其实我也说不清楚,反正日子就一天天过下去了。小海脑子有问题,杨主任怕瞒不住,不好找媳妇,他一退学就把他送出去了,跟人家说在外边做生意。半年前,小海回来了一次,掏鸟蛋差点掉进粪池子里淹死,是我救了他,他把我当成救命恩人,对我更好了,整天围着我转,还给我从他家偷各种吃食,甚至还拿了酒。那天喝了酒,他就说起他的丰功伟绩,还跟我说,要是我看谁不顺眼,就告诉他,他帮我解决,我当时吓坏了,一直以为他就是有点轴有点蠢,真没想到他还杀过人。”

    宁越问:“怎么杀的?是受人指使还是他自己有杀人冲动?”@

    黄大力神情复杂,“不好说啊。”

    许天皱眉:“什么叫不好说?他为什么要杀自己爷爷?”

    “小海说他晚上听见他爸妈吵架,他们都说爷爷是老不死的,他爸甚至还说要是爷爷死掉就好了,村里人就不会再对他们指指点点。”

    黄大力语气嘲讽,“小海的脑子有时候跟个孩子一样,他当时问他爸,为什么村里人会对他们指指点点,他爸说都怪爷爷做错事。之后小海又偷听到他们说村里人忘恩负义,收了钱又开始排挤他们家,放火的主意是他爷爷出的,被全村人嫌弃,他爷爷却把钱都藏起来不给他们用。小海听完了,自以为懂了,就想替爸妈出气,用床单勒住他爷爷的脖子,逼问钱在哪里,为什么不给他爸妈用,他爷爷赶紧指了个地方,可还是被他勒死了。”

    许天听得目瞪口呆,杨文海这样子可不像是智商有问题,更像是反社会人格。

    黄大力见三名警察被他震住,居然得意起来,“想不到吧,这种丑事,杨家人是不可能跟你们说的,我要不说,这辈子你们也查不出来。”

    宁越道:“杨二柱呢?他不是病死的吗?小海爷爷死了,他们自家人可以瞒着掖着。可他怎么杀了外人,还不被人发现?”

    “因为这次有人指使啊,小海他爸想当主任,就让小海去把杨二柱的药偷来做手脚,导致他身体越来越差,最后去见阎王了。”

    “做什么手

    脚?”许天忙问。

    “小海也不清楚,他只负责偷药,其他都是杨主任干的,可能是换了药,或是在药瓶里下了慢性毒药吧。小海杀了两个人,他不但不害怕,跟我说起来时反而眉飞色舞,你们知道我有多害怕吗?他们一家子都像是恶鬼!从小海爷爷到他爸到他自己,还有他哥小斌,都不把别人的命当回事。”

    黄大力说着说着眼眶湿了,他这次是真哭了,也不知道是吓得还是怎么回事。

    他哭着道:“不知道为什么,自从我知道他杀过人,报仇的念头就越来越少,我想离开杨村,就装得浑浑噩噩,不洗头不刮胡子,越来越脏,杨文斌也就不叫我去他家干粗活了。结果那天我就去了一次,还被他们讹上了,明明偷看他媳妇洗澡的是杨文海,他们非说是我!把我打了一顿,还威胁要把我大卸八块。”

    许天怔住:“偷看的是杨文海?他不肯承认吗?我还以为他性子直,又冲动,不会装傻。”

    黄大力冷笑:“谁说他不会,我都跟你们说了,他不是真傻,就是那种……怎么说呢,像是脑子缺了一块,跟正常人不一样。他哥在自己家骂我,说想宰了我,他居然真就拿着刀跑来找我,还跟我说,他想杀人,可又不想杀我,因为我救过他,我当时吓得差点都尿了。”

    他激动地说:“你们懂那种感觉吗?我知道他杀过两个人,连亲爷爷都弄死了,现在他跑来说要杀我,我第一反应是想跑,可我怕跑不出去,反而被他砍了。我就劝他,说我也想杀人,但兔子不吃窝边草,我们两个得出去杀人,要不然会被警察找到家里来。他一听特别高兴,说他爸一直说他是怪胎,没想到还有人跟他一样。”

    许天点头:“懂了,所以你是想把他骗出去杀了,而不是之前说的,他把你骗出去杀了。”

    “没错,我知道他每次出去都会带一笔钱,等回来时就对外说这钱是他做生意赚的。我想把钱骗到手,把他杀了或是甩了,我自己带着钱跑得远远的。我太了解他了,我觉得我能做到。”

    宁越问他:“那怎么又跑回杨村来了?”

    黄大力叹口气:“小海每次回来都说赚了多少钱,我以为他出去肯定也会带这么多,可他身上根本没那么多钱,我就套话问他们家藏起来的金条在哪儿,小海说就埋在我家玉米地里。我们这才跑回来,我让他回去拿工具,结果他拿了锯子跟铁锹来,还跟我说,他问过他爸了,他爸说逗他玩呢。”

    许天疑惑道:“也就是说金条并没有埋在玉米田里?”

    “没错,杨主任说我家田里有钱的意思是,我种的各种庄稼收了就是他家的钱,说我不算个废物。”黄大力阴阴地一笑,“我一直被他们一家耍,终于鼓起勇气要反抗一次,还是被他们耍!”

    宁越问:“所以你一气之下把杨文海杀了?”

    “没有,我俩吵起来,是他自己踩到铁锹上摔倒了,脸正好摔到锯齿上,当时那血就冒出来了。我吓坏了,想跑想喊人,可他暴躁起来,说是我害的他,要不来这里他也不会出事,还说他就不该跟我出门,就该把我砍了扔进臭水沟里。”

    黄大力咬牙说着,“他满脸是血一边往外走一边骂我,还把他爸他哥骂我的那些难听话都拿来用,呵,我是废物?我是拖油瓶?明明是他家把我家毁了,明明是他们欠我的,装得对我好,我就得感恩戴德吗?他哥说要把我大卸八块,还不是因为他偷看他嫂子,还诬陷我?可他就像疯了一样,一出事就把责任推到别人身上,喊打喊杀,我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勇气,突然捡起锯子朝他脸上挥舞!后来发生的一切我都记不太清了,等清醒过来,他已经死了。我本来想把尸体埋了,可铁锹坏了,当时天快黑了,小风一吹,我吓得直打哆嗦,就把锯子和铁锹都扔进臭水沟里,然后跑回了自己家。”

    宁越皱眉:“李所长他们已经搜过那条臭水沟,没发现凶器。”

    “我后来又捞上来,扔到了别人家里。就在东三排最左边那户,他家有个女儿叫小华。”

    许天问:“小华多大?”

    “十七八吧!”黄大力说,“他家有个杂物房,扔着一堆破烂,我想扔在里边也不会有人发现。”

    许天听得心惊,黄大力显然对这女孩很留意,幸亏找到了他,要是让他接着当村里的隐形人,还不知道会酿出什么祸来。

    黄大力交代了他跟杨文海的事,还是说不知道另外三个人是怎么死的,“也许就是报应,反正不是我动的手。”

    李所长马上带人去杨村找证物,宁越跟许天又再次提审了杨主任一家三口,杨主任显然没想到黄大力居然知道小海杀人的事,他乱了阵脚。

    杨婶子则是哭得稀里哗啦,“我家小海真不是坏人,他就是胆子大脾气大,跟谁生气了就想动手,他不是傻子也不是杀人犯,他就是个管不住自己的孩子。”

    许天听得无语,有这样的爸妈惯着,怪不得杨文海能成这样。

    高勋却说:“他这像是超雄综合征。”

    宁越一愣:“这是病?我以为是反社会人格。”

    “他对父母和哥哥有感情,对救过他的黄大力也有感恩之情,虽然这种情感可能消失得很快,但只凭这一点,就可以判断他不是反社会人格。超雄综合征是染色体中多出一条Y染色体,主要见于男性,大部分患者只是表现为身材高大,雄性激素特别高。一部分患者可能会出现智力低下,有攻击性行为和暴力倾向,还可能出现躯体畸形。”

    许天道:“听起来很像。”

    高勋又说:“这个概念是在67年才被定义,可供参考的实例不多,我也不太了解,得做下检验才能确定。”

    “那就验一下吧。”许天马上去准备取样工具。

    杨主任见自己指使小儿子杀杨二柱的事曝光,开始语无伦次地辩解,最终也露出破绽。

    “我知道小海胆子大,敢杀人,那天我见他拿着锯子出门,过了一个月,有人在黄大力家的玉米地里发现了快烂的尸体,一看就是用锯子分的尸,那身上也没穿衣服,我当然以为是小海杀了黄大力。可等把人当黄大力埋了,那三个都跑来找我,说在村里看见黄大力了,他们一开始以为在闹鬼,说黄家太邪性,后来又问黄大力是谁杀的,得把人找出来。还有杨娇她爸,居然问我家小海去哪儿了,我能怎么办?”

    宁越十分意外:“也就是说后来死的三名村民都是被你杀的?”

    杨主任理直气壮地说:“我又不知道黄大力没死还一直在村里,我还以为他们是看到小海杀人了,在要挟我,这不是他们自找的吗?”

    许天拿着工具回来,听到这话,不由道:“我看给他也查查吧,这超雄不会遗传吧?”

    高勋叹气:“理论上来说不会遗传,不过还是查查吧。”

    被分尸的守村人20

    不只许天, 其他人也都觉得杨家怕是根上有点问题。

    老杨主任为了金条提议放火烧死了黄大力家人,杨主任当时也是主力帮凶,而且他还因为怀疑那三名村民要挟他, 就设计把三人都杀了。

    杨文海杀了亲爷爷和杨二柱, 反而最暴躁嚷嚷的最大声的杨文斌除了打人骂人, 没干过其他违法的事,甚至从始至终不知道当年放火的内情, 成了杨家三代里唯一一个手上没有命案的人。

    胡东不由吐槽:“就算不是超雄, 他家基因一定也有问题, 没一个正常人。”

    高勋道:“也可能是环境影响, 老杨主任发现别人家挖出了金条,第一反应就是谋财害命,平时为人处事肯定有问题, 本来就不是正常人啊。”

    宁越点头:“是啊,耳濡目染, 孩子肯定学不好。”

    许天取了样出来, 听见他们讨论,也不由叹气:“我一开始还以为杨文海是智商有问题但不坏, 没想到啊!居然只因为父亲的抱怨, 就杀了亲爷爷, 甚至都没人指使他!”

    小廖道:“说句难听话,也幸亏出了意外,黄大力跟杨文海反目,还把他杀了。要是他们两个真搭伙跑出去作案, 一个善于隐藏一个执行力强, 那可要命了。”

    正说着,李所长匆匆走进来, “宁队,其他派出所的人还在查,他们发现有人在车站见过黄大力,还发生过冲突,车站派出所的同事赶过去时他已经跑了。”

    “什么时候?”宁越忙问。

    李所长道:“大概两个

    月前吧,在车站跟人打起来了。”

    胡东皱眉:“这黄大力去车站应该是想逃离,为什么又跑回来了?”

    许天也有些奇怪,“是啊,我一直就觉得纳闷,他是想一辈子躲在杨村吗?他说想放把火把杨村整个烧了,其实好好设计一下也并不是难事,他居然研究了两个月?还偷村民的东西,甚至连衣服都偷,怎么说呢,偷偷摸摸的好像过得还很滋润。”

    高勋分析起来:“黄大力十五岁家庭发生变故,之后的成长开始扭曲,他能接触到的只有杨主任一家,他对外界应该是向往又恐惧。而且他心中的外界,应该是村子外面,而不是具体的哪个城市。换句话说他还没有做好独自在外生活的准备。”

    许天明白了,“正常孩子自己去大城市上学或工作,都会兴奋又害怕,而对他来说可能害怕占得多一些,而且他刚用残忍手段杀了人,再听到警察要来,肯定吓坏了,于是躲回了他的安全区杨村。”

    宁越道:“应该是这样,杨村是他熟悉的地方,也是他觉得安全的地方,我看再去问问他吧。”

    黄大力见他们连车站的冲突都查到了,脸耷拉下来,似乎有些恼羞成怒,“我都交代清楚了,你们还想查什么?那人瞧不起我,我也没想跟他计较,可我都要走了,他还在背后对我指指点点,我不该打他吗?再说我只打了他一拳,他家里人就冲上来拉我头发,朝我脸上吐口水。”

    许天有些不解:“所以你就害怕了,跑回了杨村?从此再不打算出村了?”

    黄大力好像很怕自己被人瞧不起,他听出许天的话有些轻视的意味,马上怒道:“我不是害怕他们,我是害怕我自己!”

    他突然痛苦地捶打着额头,“我说了你们也不会懂,他们都瞧不起我,看我的眼神就像我是怪物,我不敢问路,不敢买车票,看见穿制服的就赶紧绕路,可他们还是不放过我,一会儿碰到我胳膊一会儿踩到我脚。有些人会向我道歉,有些人不会,他们还会瞪我!他们的眼神真得很像杨文海那个傻子,让我总有种被杨文海盯着的感觉,我跑回村里又去玉米田里看了看他,他还四分五裂地躺在地里。”

    宁越皱眉:“你跑回去看他?黄大力,你出现幻觉了吗?觉得杨文海还活着?”

    “我也不知道,我就是想回去……”

    许天道:“哪有人会盯着你,故意欺负你,这都是你的错觉吧。你是不是感觉所有人都在审视你,甚至觉得所有人都知道你刚刚把朋友残忍分尸了。当你跟别人起冲突时,还可能产生杀了对方的冲动。”

    黄大力眼泪掉下来,“对,我害怕了,我被他们骂的时候,恨不得那把锯子还在手里,我会毫不犹豫把他们都分成八块。可这念头一出来,我就吓坏了,我不是坏人,更不是杀人狂,我也不知道怎么会有那样的冲动。”

    高勋叹息一声:“动物园里猛兽只要见了血,伤了人,都会被处理掉,因为它们尝到了新鲜血液的滋味,以后肯定还会犯。”

    “我不是动物园里的动物,我是人!活生生的人,杨家已经害我家破人亡,我不想一辈子都毁在杨村,可我脑子里这么想着,脚下去马不停蹄地跑回了村里,我逃不出去!哪怕杨家没人盯着我,我也逃不出去!”

    黄大力满脸绝望,“可我不甘心,我想把他们全杀了,替我爸妈和爷爷奶奶报了仇,心结了了,大概我才能逃出去吧,可我下不了手。我从这家看到那家,总也下不了手,他们都分了那笔钱,也都参与了那场火灾,都该死!可我却已经习惯在杨村混日子,以前我不敢去别人家,只敢躲在角落里。可现在我谁家都去,等他们不在的时候穿他们的衣服吃他们的东西,还要诅咒他们。”

    说到这里,他眼里突然有了光,“我最喜欢去小华家,小华家三个女儿,她是最小的,她爸妈一直在商量让她招赘。我每天都去她家,想弄清楚她爸妈到底喜欢什么样的女婿,我还跟着电视上学普通话,学礼仪,我幻想着有一天能换个身份去小华家提亲。”

    提到心上人,黄大力的声音都柔和起来,像是个痴情的男人在研究怎么才能和心爱的人走到一起。

    听起来很感人,许天却十分庆幸,还好找到他了,小华躲过一劫,不然万一他突然表白,吓到小华一家,再发生冲突,他肯定会动手。

    宁越也想到这个问题,“你为什么把凶器捞起来放到小华家?想威胁他们?还是等他们拒绝你时,方便你挥舞锯子发泄你的怒火?”

    “我没这样想过!真的,我没有!”黄大力大声喊着,可随即崩溃大哭。

    高勋叹口气:“可你潜意识里就是这样想的!对吗?你知道正常途径追不到小华,只能通过暴力方式。玉米田里的那场分尸像是解开了你的封禁,憋屈着忍了十几年,终于可以耀武扬威了。你应该还去过杨主任家吧,在没发现杨文海尸体前,你会幸灾乐祸,宝贝儿子都死了,他们却毫不知情。等他们发现尸体,却错认为是你,你越发觉得好笑,更得去嘲讽他们了。”

    黄大力抹了把泪,冷笑起来:“没错,虽然我喜欢去小华家,但去得最多的还是小海家!这是他们欠我的,他们当初杀了我爸妈,看我装傻装疯,现在我终于还回去了,可惜我还没来得及动手,就被你们抓到。”

    他说着又转头恶狠狠地瞪了许天一眼,“我就该把村委会也一把火烧了,把你们全都烧成灰!”

    许天知道他已经是强弩之末,没理会他的叫嚣,只道:“黄大力,从你的描述看,杨家对你的看管并不严密,其实你有过很多次机会可以逃跑,可惜你已经给自己在心里筑起了牢笼,这辈子逃不出杨村了!”

    黄大力猛抬头不想让眼泪掉下来,但又斜瞪着许天恶狠狠地说:“我这不是已经逃出来了吗?哪怕进监狱我也不会再回去了,他们都该死。警察同志,你们会替我报仇的对吗?当初投票的那些人都是杀人犯,都得吃枪子!”

    谁也没有给他肯定的答复,帮凶们只是投票,不太可能死刑,那笔钱是盗墓所得,也不可能返还黄家,就算给黄家也没人能花了,别人不清楚,但黄大力肯定是死刑。

    他大概也清楚这一点,神神道道起来,甚至哼起了那首盗墓的口诀。

    许天叹口气,跟胡东吐槽:“如果他能在十年前就逃出杨村,也许会有不一样的结局。”

    高勋道:“他前期胆小又自卑,就算逃出去也会被吓回来,被杨主任发现,也许会更惨。”

    不只黄大力,杨婶子也有些精神崩溃,一直念叨着杨文海是好孩子,从小就听话,“我家小海没杀过人,他就是想问问他爷爷钱藏在哪儿,可是下手没轻没重,不小心给掐死了。去下毒也是我家老杨叫他去的,他没那个脑子,我家小海就跟个小孩子一样。”

    杨主任和杨文斌则是痛骂着黄大力,杨主任觉得自己犯的最大的错,就是没能在十年前杀了黄大力,斩草除根。

    杨文斌显然觉得自己一点错都没有,也不肯相信是自己弟弟杨文海偷看他媳妇洗澡,一直嚷着要让黄大力偿命。

    当初投票放火的那些人已经筛选出来,胖胖的杨会计没参与,脾气火爆的民兵队长是第一个投的,这些人里有后悔的,有觉得十分委屈的,甚至辩解自己没听清楚,不知道是在决断别人的生死。

    杨村七十多户三百多人,只有杨会计和另外三户人家主动说要退还当时分的钱。查到此处,案子在刑侦队这里就算结束了,至于这些人后续如何起诉,怎么判刑,自有其他人送检。

    他们要走时,李所长殷勤送出来,“宁队,多亏了你们支援,才能这么快查清楚。县里领导本来不同意我往上汇报,现

    在也改了口。这属于恶性事件,一个村的人都拿了钱,肯定会团结一致,要是再拖下去,恐怕更难处理。”

    宁越道:“互帮互助嘛,都是我们该做的。”

    李所长又夸起许天:“小许,这案子得给你记一功,没想到你一个法医身手居然这么好,要不是你,黄大力没准还躲在村里跟我们捉迷藏呢。”

    许天谦虚几句,李所长又道:“等他们的检验结果出来,记得通知我,虽然不会影响判决,但我想知道他们是不是真的天性如此。”

    “放心吧,我明天就去省城。”

    回去的路上,宁越从后视镜里看着许天,“功是功,过是过,小许,回去记得写检讨,连根棍子都不带就敢冲出去抓人,一点安全意识都没有。”

    胡东不由笑起来,“就是,太危险了!”

    许天忙说:“宁队,没必要吧,这不是没事吗?我觉得我最该做的是抓紧时间拿执枪证申请配枪,再遇到这样的事就好办了。”

    “考证和写检讨有冲突吗?你放心,只是队内检讨,不会通报更不会进档案。”

    许天松了口气,这样的话写就写吧,随便应付一下也就行了,“那宁队,我路上写吧,现在才四点钟,我赶去省城做检验,明天上午就能回来。”

    宁越没想到她这么着急,直接把她送去了车站。

    许天这次是轻车熟路,她带着从杨文海尸骨上提取的样本和杨主任的血液样本去了省城,到地方天快黑了,她打电话跟省城的技术员预约好明天一早做检验,就先去招待所洗漱休息。

    第二天八点半许天赶到鉴定中心时,技术员正等着她,“小许,你们队长把电话打到我这儿了,也没说什么事,你先回一个吧。”

    许天一愣,宁越也这么心急吗?

    女逃犯1

    许天以为宁越是想早点知道检验结果, 赶紧把带来的样本给了技术员,请人家快点做检验。

    因为是上午第一单,检验报告很快出来, 杨文海和杨主任染色体都正常, 不属于超雄综合征。

    许天有些意外, 说实话杨主任不太像,他更老奸巨猾, 可杨文海真的很像, 智力不算太低下, 但又一根筋, 还冲动易怒,对杀人没有一点心理负担,甚至觉得很愉悦。

    看到结果, 她也说不上失望,就是觉得意外, 看来还真可能是环境影响。上梁不正下梁歪, 再加上杨家有钱了,对两个儿子肯定惯着宠着, 做错什么事都有人兜底, 杀了亲爷爷, 爸妈都没把他怎么样,才会养得嚣张跋扈,做事不管不顾。

    许天借了检验室的电话打回局里,是小廖接的, 听她说了检验结果, 他也有些意外,“那就是反社会人格了?动不动就杀人, 肯定不是正常人啊。”

    “谁知道呢?这就得高教授来判定了,小廖,你跟宁队说一声吧,我马上就赶回去。”

    小廖忙说:“先别挂,宁队找你是有别的事,你等一下,我去喊他。”

    没一会儿,宁越接起电话,“小许,检验的事无所谓,他们是不是超雄并不影响判决。你去一趟省公安厅,有个从蒙北押解回来的女逃犯,当时咱们都在忙,去了两名男同志,路上恐怕有些不方便,而且这名女逃犯好像有自残倾向,你帮忙盯着点,尤其是上厕所的时候。”

    许天一愣,没想到还有这差事,“女逃犯?是在豫北犯的案吗?我怎么没听说过?”

    “五年前的案子,她杀了叔叔和堂兄,畏罪潜逃,一直没消息,没想到在蒙北落网。”

    许天不由问:“杀了叔叔和堂兄?什么原因?她被他们侵犯了吗?”

    “没有,她交了男朋友,家里不同意,两人就想私奔,结果被她堂兄发现了,喊来她叔叔阻拦。哪想到这父子俩失手把她男朋友打死了,她就暴怒杀了叔叔和堂兄。”

    许天皱眉,“宁队,我还是觉得很奇怪,这叔叔和堂兄居然也能管着她?甚至为了阻拦还把她男朋友打死了?正常情况下劝几句,赶紧回去告诉她爸妈才对啊。”

    宁越叹口气,“你急什么?当事人死的死,逃的逃,这是根据现场勘查和她家人的口供得出的结论,人已经找到了,总会查清楚的。小许,我说你这性子也真是毛躁,还没看案卷,第一反应就是性侵?”

    许天无奈道:“宁队,这真不怪我,性侵猥亵在熟人亲戚之间的比例本来就很高,尤其是侵犯未成年人的案件,熟人作案的比例远高于陌生人,有些地方这个比例甚至高达百分之七八十。我一听她杀了两名男性亲戚,肯定先想到被侵犯啊。对了,她多大了?能想到私奔应该还小吧。”

    “那年才十九岁,还在中专上学,你好奇的话回来直接看案卷吧,现在先去省厅找汪队和小陈他们,一起把人押解回来。”

    “好,我马上去。”

    许天挂了电话,跟技术员道谢,又去招待所收拾好东西,这才坐车去了省厅,她到时,两人正在食堂吃饭。

    省厅的接待人员直接把她带到食堂,许天之前见过小陈一面,不是很熟,倒是小陈十分热情,“许法医?久仰大名啊,一直没机会认识。”

    “什么大名?”许天看着他激动的样子十分无语,打趣道:“是不是听人说我坏话了?”

    小陈不好意思地挠挠头:“哈哈,哪有人说你坏话?就是觉得一个小姑娘当法医,特别厉害,我听说你面对什么尸体都面不改色,拿着镊子往外挑蛆虫,手特别稳,佩服佩服。”

    “没什么,这是我的本职工作啊。”

    许天刚想谦虚几句,旁边那位筷子一放,苦着脸说:“小陈,正吃饭呢,你夸什么不好,非提这种恶心事。”

    小陈笑起来,跟许天介绍,“这位是治安管理支队的汪队长。”

    见对方盯着自己,许天忙打招呼:“汪队好,我是刑侦队跟队法医许天。”

    汪队很正式地跟许天握手,“我还以为老宁会派梁荷过来,没想到是你。”

    “我正好在省城,顺道跟你们一起回去。”

    “两点的车票,省厅有人开车送咱们过去,先吃饭吧。”汪队说着指指打饭窗口,示意许天去打饭。

    许天确实饿了,点了碗牛肉面又加了卤蛋。

    汪队好像没什么胃口,盘子里的东西没怎么吃,等许天和小陈吃完,他领着两个把犯人提了出来。

    许天看了眼文件上的名字,女犯人叫郝文静,她人长得也很文静,只是跟实际年龄比有些苍老。

    犯案时十九岁,现在应该是二十四岁,跟许天差不多年纪,可她看起来像三十四五岁的样子,不过气质倒是不错,不说话的时候甚至有几分书香气。

    她柳叶眉,一双大眼,很大气的长方脸,脑后梳着不长的马尾辫,头发稀疏焦黄,显然生活状态不是太好。

    最引人注目的是她额头上的绷带,看位置应该是她撞到墙上受了伤。

    许天打量郝文静时,对方也在打量她,从上到下,好像十分好奇。

    这时小陈挡住郝文静的视线,让她上车。

    开车的是省厅的人,汪队坐在副驾驶位置,许天和小陈一左一右夹着郝文静坐在后排。

    去车站的路上,只有汪队跟省厅的人闲聊,许天和小陈都是第一次押解犯人,难免有些紧张。

    等下车时,小陈拎起郝文静的行李,许天从里边找了件外套盖在她手上,遮住手铐。

    郝文静诧异地看了许天一眼,突然低声道:“女同志,可以帮我解开铐子吗?我不会跑也不会自杀!”

    许天看着她如小狗一般湿润又可怜的眼神,十分为难,但还是坚定道:“抱歉,这是规定。”

    汪队马上提醒她:“非必要不要跟被押解人说话。”

    许天嗯了一声,跟小陈一起带着郝文静往进站口走去。

    郝文静却不肯安静,“非必要是什么意思?为什么不能跟我说话?”

    许天耐心解释:“这是规定,你放心,等到了地方有你说话的机会,现在除了吃饭喝水上厕所,其他都是非必要,明白了吗?”

    “我撞墙不是自杀,是他们没拉住我,才害我撞到墙上,我并不想死。”

    许天跟小陈对视一眼,两人都十分无奈。

    郝文静却像打开了话匣子,说起她是怎么在草原上放羊的,“草原可真大啊,我只要人家管饭不要钱,也没人问我是从哪儿来的,做过什么。等到他们换草场时,我就换地方,我以为我可以一辈子在草原上牧马放羊,甚至可以找个放羊倌嫁了,生个可爱的孩子,没想到你们还是找来了。”

    没人理她,她也不生气,盯着许天问:“你去过草原吗?特别美,现在是秋天,能打猎,花也特别多,韭菜花还能做成韭菜酱。”

    汪队在她身后道:“安静,现在不是闲聊的时候。”

    郝文静噘噘嘴,还是听话地不吭声了。

    因为汪队已经跟车站联系过,所以他们直接走了特殊通道,等上了车,汪队把四人座位调成面对面的两排,才松了口气。

    许天跟郝文静坐一排,她看汪队一直紧绷,就知道郝文静大概没有看起来这么弱,不管是逃跑还是想自杀,她肯定力气不小,才能撞破头,而且动作肯定也很快。看她眼珠子转来转去,不时想跟他们搭话,这脑子肯定也没问题,甚至还挺机灵,确实得好好防范。

    列车员知道这边有押解犯人的,每次过来都会盯上几眼,郝文静却一点不慌,像是出来旅游的一样,又开始跟她后边的人搭话。

    “你们是回豫北还是去终点站啊?”

    那边的女乘客不知道她是被押解的嫌疑人,热情地回应着,“我跟我对象去豫北,我是头一次去,也不知道准婆婆会不会刁难我。”

    坐她旁边的对象笑着说:“不是都打过电话了吗?我爸妈都可喜欢你呢。”

    那名年轻的女乘客却还是很担心,见郝文静在认真听,就跟她倾诉起来,许天虽然觉得没必要阻止,但还是看了眼汪队。

    汪队叹口气,见那名女乘客已经站起身,跪在座椅上面朝着郝文静,似乎想要长谈,他就干脆拉起郝文静手上的衣服,故意把手铐展示给她看。

    那名女乘客先是一愣,然后吓了一跳,打量着对坐的四人,不敢再聊,匆匆转身坐好。

    她对象不知道怎么回事,一迭声地问:“怎么了?你不会连坐火车都晕吧。”

    女乘客扑到他怀里,两人低声交谈,时不时好奇地往后瞅一眼。

    郝文静长叹一声,盯着汪队,“我又不给你们捣乱,凭什么不让我说话?人家女同志想跟我聊个天都不行吗?还没判刑呢,你们没权力剥夺我的权利!”

    汪队摊摊手:“哦,那你聊吧。”

    可不止后边的两名乘客,此时其他人也都知道了郝文静的身份,谁也不敢再跟她说话,过道那边的一个年轻妈妈甚至抱着孩子要找乘务员换座位。

    郝文静很失望,又把目光投向坐在她身边的许天,“你是新警察吗?想不想听听我的故事?”

    许天还是头一次被人叫新警察,也是头一次碰见这么有倾诉欲的嫌疑人,“郝女士,等到了豫北,有的是时间让你说,这里不方便,人太多,还有孩子。你包里不是有书吗?我找一本给你看,好不好?”

    郝文静却摇头:“我心里很乱,只想找人说话,不想看书。”

    小陈说:“要不你睡一会儿,到地方我们再喊你。”

    郝文静却起身道:“我想上厕所。”

    汪队在她起身时,手就往腰上放了,这时皱眉道:“下次想干什么先说报告,再行动。”

    郝文静瞪着他,“我连上厕所的自由都没有吗?”

    许天拉住她胳膊,“没人说不让你上厕所,走吧,我带你去。”

    汪队先起身走在前边,小陈断后。

    许天拉着郝文静到车厢连接处找厕所,让她没想到的是并不是每节车厢都有厕所,走了五节车厢才到,而且里边很脏很小,还开着窗户,门也只能从里边插上。

    汪队先打开门查看,窗户不能锁死,门却能从里边锁上,外边还不能打开,他不由皱眉。

    小陈凑过去看了眼,“早知道还不如开车押送!要不就等那批新列车,听说已经运营了。”

    郝文静很自觉地抬起双手,让他们帮她解开手铐,嘴上还说:“这车已经很好了,当年我坐车去蒙北,厕所就是隔间里的一个桶,满了不到站也不能倒,你们说多恶心吧。放心,我不会跑,也跑不了啊,难道我还能跳车吗?”

    许天看着厕所里的明窗,觉得也不是没那个可能,她干脆说:“汪队,我跟她铐在一起吧,上厕所一只手也够用了,门虚掩着,我站外边她站里边。”

    “也好,辛苦你了小许!我们站外边也不合适。”汪队说着掏出钥匙解开手铐,把其中一只铐在许天手上。

    郝文静抬手晃荡着胳膊,眼睛却打量着许天:“你叫小许?跟我铐在一起,不怕我拉着你跳下去吗?”

    许天没回答,只是把她拽到厕所门前:“我看你也不像尿急的样子,到底去不去?别磨蹭。”

    郝文静却说:“我确实不尿急,只是有点拉肚子,小许,你有纸吗?”

    女逃犯2

    许天一开始以为郝文静只是单纯想上厕所, 人食五谷杂粮,上厕所是正常需求,她真没多想。可看郝文静现在这样子, 她也有些不确定了, 心不由提了起来。

    汪队听郝文静要纸, 不耐烦地说:“怎么不早说?”

    “我这里有。”许天晃了晃肩把背包卸下来,示意小陈帮着拿纸。

    小陈接过她的背包, 一脸防备地看着郝文静, 眼神中还带着点嫌弃, 他一边拿纸一边警告:“别搞事, 必要时我们是可以开枪击毙你的。”

    郝文静一脸无辜,唉声叹气地说:“我当时真是冲动了,只想替我男朋友报仇, 没想过杀人,你们要相信我, 我不是坏人, 真的。我也不可能跑,被你们抓到时, 我就已经认命了, 我就上个厕所, 你们还把我跟这位女同志铐在一起,那还有什么可担心的!再说还不是你们省厅的饭做得不干净,才让我拉肚子吗?”

    汪队皱眉:“你说饭有问题,那我们仨儿怎么没事?”

    “那我怎么知道?我又没跟你们一起吃, 他们是不是给我打的剩饭?太过分了吧, 还没判刑呢,就给我吃剩饭, 进了监狱是不是要给我吃泔水了?”

    许天见小陈伸手递纸,她也不接,不禁道:“郝女士,真拉肚子不是应该急着上厕所吗?我看你这不紧不慢的,还能聊上半天呢,装也不知道装像一点?”

    郝文静劈手从小陈那里夺过纸,没好气地说:“我不得解释清楚吗?要不你们还以为我是故意找事。”

    汪队先她一步进了厕所,他先把窗户打开,探头出去朝上看了眼,又把窗户关好,所有地方检查一遍,包括头顶的通风孔。

    等检查完了,他叮嘱郝文静,“别开窗,别关门,最

    多五分钟!”

    “五分钟哪儿够啊,更何况外边还有人监视着我,更拉不出来了,怎么也得十五分钟才行,反正我都跟警察铐在一起了,你们到底怕什么啊?没想到咱们豫北的警察都是胆小鬼,这么点事都经不起。”

    郝文静眼神和语气都很委屈,好像气得不轻。

    汪队没理她,“快进去!”

    郝文静还叫汪队和小陈走远一点,两人真就听话地往旁边走了几步,但等郝文静进了厕所,他俩立马回来站在许天身后。@

    许天左手跟郝文静铐在一起,此时整个胳膊伸进了厕所里。厕所门开了个缝隙,她的右手拉着门,怕郝文静想关门。

    郝文静一边嘟嘟囔囔地抱怨着一只手解裤子不方便,一边拉着裤腰带,然后突然抬头从门缝里朝外看了眼,见许天炯炯有神地朝里看着,她马上大喊起来:“我的天哪,小许同志,你不知道什么叫非礼勿视吗?我上个厕所你也看着?都连在一起了,你还怕我跑了吗?”

    许天无奈道:“我盯着窗户呢,你上你的厕所,没人爱看。”

    “我都脱了裤子蹲下了,还怎么开窗户,你盯什么啊!门都开着呢,咱俩铐在一起,我肯定跑不了啊,让我痛痛快快上个厕所行不行啊?”郝文静大声嚷嚷着,十分气愤。

    许天突然觉得不对,她为什么每句话都要强调跟警察铐在一起了?还喊的这么大声,是在跟同伙通风报信吗?难道有人想在押解过程中救她?

    “马上出……”

    许天刚要把郝文静拽出来,眼角余光看到厕所顶上好像有什么东西在动,她猛一抬头,惊呼道:“有蛇!马上出来!”

    郝文静也跟着她抬头,然后吓得一屁股坐到脏兮兮的厕所地上,“蛇!有蛇!”

    一条黄黑花纹的蛇正从通风口爬进来,身后汪队和小陈虽然不知道什么情况,但已经持枪做好了准备。

    小陈慌张地问:“怎么回事?”

    汪队推开许天:“小许,靠边闪开!”

    紧急情况下,也没必要管男女之防了,许天哐地一声把门打开,侧身站着,好让他们看清里边的情况,她手里也没闲着,想把人拽出来。可那蛇却正好落在郝文静身上,吓得她啊啊大叫,闭上双眼,挥动着手脚往角落里缩。

    许天忙冲进去扶她,却听汪队在外边喊:“别进去,窗外有人!”

    他边喊边冲进来,可话音还没落,窗户已经被人从外边踹开,对方力气很大,整个窗扇砸下来,差点砸到郝文静。那条蛇好像也被吓到,迅速从郝文静身上游进了厕所孔洞里。

    一个用灰色方巾蒙着头脸的男人先是弯腰蹬在窗口,又伸手扒住窗框斜挂在那里,另一只手要拉郝文静,“小静,快上来!”

    郝文静听见他粗犷的声音,瞬间有了力气,也不怕蛇了,不管不顾地往窗外爬,那人提住她左胳膊,用力往外拉扯。

    许天一把搂住郝文静,想借机把男人也拉进来,可对方力气实在太大。

    郝文静求生欲极强,她已经半个身子爬出了窗子,左手紧紧搂着男人,头发被风吹得凌乱不堪,她右胳膊和许天拉扯着,右腿也被许天抱住,哭着对许天喊:“小妹妹,你放我走吧,我杀人是被逼的,我真不是坏人!”

    许天左手腕被拉得生疼,蒙脸男人跟她近在咫尺,她都能闻到他身上似乎有汽油味,眼窝深陷好像很久没睡了,眼里戾气十足。

    她叹口气:“文静姐,让你男朋友也自首吧,你们逃不了的。”

    此时汪队已经从许天身后挤过来,枪口对准蒙脸男人,另一只手正准备帮许天把人拉进来。

    “都别动,胆子挺大啊,火车上都敢劫犯人?”

    蒙脸男人见郝文静搂着他,已经能保持平衡,居然手一抬,一把老式的驳壳枪顶到了许天头上。

    汪队没想到对方也有枪,不由愣住。

    厕所太小了,小陈进不来,只能站在门口干着急,他持枪对着里边,可有汪队和许天挡着,他不敢扣动扳机,只能大声喊着:“警察,赶紧把枪放下!”

    他身后走廊上,有不明情况的乘客赶过来看热闹,列车员也匆匆跑来。

    小小的火车隔间里,呼呼的北风从窗户里灌进来,吹散了污浊的厕所味儿。

    许天无视顶在太阳穴上的枪管和被风吹乱的头发,努力平息着自己狂跳的心,关切地跟蒙脸男人说:“你是不是疯了?她只是押解回原籍受审,又不一定判死刑,没准证据不足,只是走个过场就放了!赶紧上来吧,火车有时候会突然提速,你们这样挂在这里,太危险了,真不要命了吗?”

    蒙脸男人却没看她,只盯着汪队:“解开手铐放我们走,不然我就杀了她!”

    汪队还没说话,身后的小陈突然狂叫起来:“快上来,要过隧道了,妈的,你们快点上来!”

    正要把围观乘客赶走的列车员此时也吓得如土拨鼠一般尖叫起来,“啊啊啊,完了,完了!”

    许天吓了一跳,转头看去,黑洞洞的隧道入口正匀速朝着他们靠近,“赶紧上来!”

    她用力拉扯着,料定蒙脸男人不会在此时开枪,就算开枪,她也得先把人拉上来。

    汪队也是这么想的,“先上来,什么都可以谈!”

    他想先把人骗上来,可让人没想到的是,蒙脸男人跟郝文静迅速对视一眼,两人眼里居然都有种视死如归的意味。

    许天跟汪队正努力把这两个劫囚鸳鸯拉上来。

    厕所外,连那些乘客都惊呼起来:

    “快拉上来啊!”

    “啊啊啊,要到了!完了完了!”

    “天哪,快叫司机停车啊!”

    大家都要急疯了,半挂在窗口的蒙脸男人此时却突然又把枪口对准了汪队,只听他冷笑一声:“不能白来一趟!得杀个大的才够本!”

    许天终于意识到他们想殉情,还想拉个警察垫背。身后的叫声也让她知道来不及再劝,她给汪队使个眼色,然后猛抬头用头骨最硬的地方撞向蒙脸男人的下巴。

    男人吃痛尖叫一声,枪掉在窗户里,扒着窗口的手也松开了。许天趁机拉住他脖领往里拽,此时她左手拉着郝文静的右手腕,右手拉着蒙脸男人,十分吃力,还好汪队也反应迅速,过来帮忙。

    眼看就要把两个拉上来,郝文静也不知哪儿来的力气,突然一口咬在许天手上,然后抱着蒙脸男人用力向下拉扯。

    他们两个一起搂抱着坠在窗外,郝文静终于挣脱了许天的手,只靠着手铐拉扯在一起,男人已经失去平衡,还好有汪队拉着他左胳膊,他们两个的身子跟车身不停碰撞着,痛呼声隐在呼啸的车笛声中。

    火车马上要进隧道了。

    许天趴在窗口,手铐把她的手腕拉扯得生疼,整个胳膊都像要被撕扯下来,等着吞噬火车的黑洞越来越近,她知道只有一条路了,于是马上喊:“汪队快放手!”

    汪队气得眼睛都红了,他放开蒙脸男,试图拯救许天的胳膊,“快进来。”

    可那两人紧紧抱着,两个人的重量坠在许天胳膊上,一时半会儿哪里拉得上来。

    许天艰难俯身捡起蒙脸男掉落在窗边的枪,起身时猛地推开汪队。

    汪队见她捡枪,还以为她想开枪把手铐打掉,正想自己试试,被推开才明白她想干什么,他想说不可以,声音却在喉咙里打滚怎么也喊不出来。

    挤进来的小陈本想一起帮着拉人,却被许天决绝的眼神震住,愣在那里。

    身后的列车员和围观的乘客们如火烈鸟一样尖叫着,胆子小的已经开始捂眼了。

    许天握紧枪,轻轻吐出两个字:“放心!”@

    说完她就翻过窗口带着那对殉情的情侣跳了出去。

    许天动作又快又利索,大家还没反应过来,人已经不见了,车厢里随即一片黑暗,众人齐声惊呼。

    列车进了隧道,大家惊呼过后,却再

    也没了声音,只听见铁轨和列车丁零哐当的声音,似乎谁都不敢先开口。

    小陈吓得腿都软了,“应……应该没撞到吧!肯定会没事的!”

    大家这才议论起来。

    “我听见咚的一声!”

    “那是跳车了,三个人摔下去,肯定有声音啊。”

    “天哪,摔下去的是小偷吗?我听说三车厢好几个人被偷了钱包,乘警都过去了!”

    汪队眼泪差点掉下来,这怎么能放心呢!

    他想骂人,却知道不能耽搁时间,听到围观的人议论,他意识到乘警一直没出现,可能也是被人有意绊住了。

    他拉起小陈在黑暗中冲出厕所,一边推开围观的人一边喊:“列车员呢?车到哪儿了?让车长马上停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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