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越接到电话时正在写报告, 他放下笔,恍惚了下,“你说什么?”
汪队叹口气:“你没听错, 有人在火车上劫走了郝文静, 就在南各庄位置, 小许当时跟郝文静铐在一起,她也跟着跳下去了!我已经检查过, 车窗和车身都没有血迹, 人应该没事。因为这列车要会车, 不能马上停下来, 最近也得停在南游县。我本想出了隧道也跟着跳车,回去找他们,可出了隧道火车就提速了。列车长说后边有货车跟着, 我们就算能安全跳车,也不能从隧道走, 还得去翻山, 更麻烦,还不如到站后再开车回来。”
宁越心都揪紧了, 他噌地一下站起身, 腿撞到桌子上, 都没感觉到疼,一瘸一拐地走到办公桌旁看墙上挂着的地图。可这张地图是省地图,太大了,密密麻麻的地名, 一时半会儿哪里找得到南各庄的位置。
他手按在地图上寻找省城到豫北的铁路线, 嘴里焦急地问着:“怎么劫持的?对方有枪吗?你们三个人都看不住?车上的乘警呢?车上有押送人员,他们应该会在你们那节车厢才对。”
汪队正坐在乘务员室里打电话, 乘警就坐在他对面,他把事情经过简单说了,又道:“目前乘客的钱包还没找到,很大可能是被劫囚的人偷了,失窃的三车厢离我们所在的车厢很远,离厕所更远,我怀疑他是想借此引开乘警。也可能车上有他的同伙,我还担心他们选择在这里动手,车下可能有同伙等着。”
汪队越说越气馁,“虽然那把枪在小许手里,可不确定他们还有没其他枪支,小许就这么跟着跳下去,实在太危险了。宁队,这事都怪我,我知道这趟车会过隧道,但没记准时间,还以为能把两个人都拉上来,当时我该一枪把劫匪毙了,从车上踹下去,只把郝文静拉上来,这样就容易多了。而且小许跳车时,我该把手铐钥匙塞给她的,都是我的疏忽,押送途中,本该做好各种意外防范。”
宁越已经在地图上找到了南各庄的位置,他一边估算着开车距离,一边安慰道:“汪队,我相信你已经尽力了,铐在一起本就是防止郝文静逃跑,这种情况谁也料不到。要说负责,我的责任最大,就不该派小许去,她连持枪证都没考呢!可现在不是追责的时候,我会联系附近警力帮忙……”
汪队忙说:“我已经联系过了,南平镇派出所离南各庄最近,但他们一共就五个人,南游县公安局也出动了,再把附近的民兵调动起来,应该跑不了,再说小许手上有枪,她很机灵,身上有股子劲儿,郝文静他们坠车前已经撞在火车上好几次,肯定受了伤,也许小许能掌控住局面,带他们去附近的村委打电话。”
宁越道:“最好是这样,但也得做好车下有同伙,小许被劫持甚至杀……”
他像是突然咬住了舌头,把后面的话吞了回去。
想到送许天去车站时她拎着箱子挥手告别的笑脸,宁越不想也不敢说出那两个字。
汪队却已经听懂了,他叹口气:“她会没事的,我下车后会马上赶回去。宁队,拜托你去跟贺局说一声,我虽然给南游县公安局打了电话,那边也答应帮着找,但接电话的是值班室的人。我觉得还是请贺局跟他们领导说一声,确保所有可用警力帮忙寻找,再把路口都封了。”
“好,我知道了,放心吧。”
等挂了电话,宁越刚要出门,贺局就急匆匆地走进来,“宁越,怎么回事?南游县公安局说小汪给他们打电话求助,说咱们一位姓许的女同志跟着两个劫匪跳下了火车!我一琢磨姓许的只有你们队的许天,她不是法医吗?怎么又是劫匪又是跳车的?一个法医你让她单独出警?还跑那么远?那也不是咱们管辖范围啊!”
宁越心里急得不行,但也得把事情说清楚,他干脆先质问起来:“贺局,郝文静的案子可是我们刑侦队的,押解她回来也得派我们的人去,就算当时我们都忙着,也可以拖几天再去,别管暂时关在哪个兄弟单位,总不会缺她几顿饭吧。是谁派汪队跟小陈去的?”
贺局愣住,“原来是押解犯人的事?郝文静?这名字我倒是有印象,一向是指挥部那边安排人押送,小汪也是老人了,怎么会出问题?”
宁越这才快速又简略地把事情说了,“押解到省城就差点出事,省厅让咱们再派位女同志,小许又正好在省城出差,我就让她过去帮忙,谁能想到居然有人敢在火车上劫犯人。当时列车要过隧道,汪队肯定是没办法了才眼看着小许跳了车,他怕您发火,到时候更说不清楚,就先打给了我。”
贺局眉头紧皱,虽然生气,但也知道不是追责的时候,他叹口气:“南游那边说话不清不楚,给我急的,郝文静居然有同伙?”
“应该是潜逃的这几年发展的同伙,能舍命救人,关系肯定紧密,贺局,我怕的是车下也有同伙。小许虽然拿了对方的枪,但从车上摔下去,枪会不会走火,会不会摔坏,都是问题。汪队现在先跟着车到南游县,再回南各庄,他判断劫匪当时就在他们车厢里,用眼神和手势跟郝文静交流过,所以他会趁这段时间在车上找一下目击者,最好能有个画像。我马上带着胡东他们赶过去,至于跟南游县公安局联络的事得恐怕得麻烦您了,您打电话,那边才会重视。对了,还得把小许跟郝文静的照片复印了发下去。”
“好,你快去吧,都交给我,务必把人安全带回来。”
贺局匆匆而来,又脚步飞快地离开。
宁越来不及收拾其他东西,检查了手枪装好弹夹,叫了胡东几人,上车直奔南各庄。
胡东说:“开车去太慢了吧?坐火车到南游镇再借车不行吗?”
宁越道:“我看了列车时间表,下一班车太晚了。地图上有条最短的路,不过应该有一大段还没修好,干脆把这破车豁出去吧。”
小廖吓得不轻,“怎么会跳车?小许还在南各庄吗?”
宁越无法想象当时的情景,更无法预判许天三人的动向,他努力平复着自己的心绪,无奈道:“谁知道呢?”@
许天摔下去的时候做了保护措施,然而并没起到多大作用,郝文静跟她铐在一起,蒙面男又跟郝文静紧紧抱在一起。
她无法前滚翻护头护腿,干脆重重摔在两人身上,免得他俩再联合起来对付自己。
火车轨道旁是铺着石子的斜坡,三人一起翻滚下去,她就算有防备,脸和手也不免和石子摩擦,还有火车驶过溅起的石子砸到身上,疼得她闷哼几声。
虽然脸上身上好几处疼痛的地方,左上臂拉伤严重,可等落地后,许天马上踹开郝文静压在自己身上的大腿,右手持枪站起身。
郝文静似乎晕了,大腿和脖子上都是血,她忙俯身查看。
蒙面男脸上的灰巾不知何时蹭掉了,他也跟许天一样,擦着脸上的血,很利索地爬起来扑到郝文静身边,“小静,你没事吧,小静!你快醒醒!”
他额头有擦伤,好像还伤到了腿,扑过去时一个趔趄摔在地上。
许天见他扑过来,就站直了身子,左手轻轻拉扯,郝文静的右胳膊就像提线木偶一样跟着晃动,可她的胳膊也隐隐作痛。
蒙面男抬头怒瞪着她:“你别动她!”
许天打量着他眉眼,还以为是蒙北人,但看着不太像,她拿枪指着他,“我在帮你唤醒她,目测右大腿划伤,左脸撞伤,下巴磕伤出血,都不致命,你先检查一下她的后脑有没有伤。”
大概她的话听起来很专业,蒙面男虽然愤怒,但还是听话地扶着郝文静检查她后脑,然后欣喜道:“没伤,没磕倒,也没流血,小静,你快醒醒啊!可别吓我。”
他把人抱在怀里晃着,许天刚要制止,郝文静呻|吟一声,醒了过来,
“辉哥,咱们这是下地狱了吗?”
“没有,没有!你好好的,我也好好地!小静,咱们都没事!”叫辉哥的男人十分激动,抱着郝文静眼泪鼻涕横流。
许天冷哼一声:“没事就好,都起来吧,跟我走。”@
辉哥正要检查郝文静下巴上的伤,听见这话,他抬头看着许天,突然大笑起来:“哈哈哈,这是我那把枪吗?你们这些警察可真蠢,我用一把假枪就能吓住你们,你抢了去又有什么用?开枪啊!”
许天吓了一跳,早知道拿汪队的枪就好了,她当时怕拿人家的枪再出了事,汪队说不清楚,他的责任就更大了。
她脸上不动声色,小幅度颠了颠枪,她没用过这种老式驳壳枪,可这样式和拿在手里的触感,明明是真枪。
许天见辉哥得意忘形,不由嘲讽道:“我蠢还是你蠢?这明明是真枪,掉进车里后,我同事帮着上了弹夹,不然我敢拿这把枪跟你们跳下来吗?”
她笃定的语气和沉稳的表情哄住了辉哥,他皱眉看着那把枪,“不可能,这种老旧的枪,你们怎么会有合适的弹夹。”
许天一副你没见识的样子,“没玩过枪吧,尺寸一样的枪,样式区别再大,弹夹都能通用!我们只有领导能带枪,弹夹倒是不少,我这种新人只有训练时才能玩,还好你送我一把,当然不能浪费了。”@
她说着枪口一拐指向郝文静,笑着道:“不信的话,我试给你看。”
辉哥正观察着许天的神色,对她的话还在信与不信之间,这时见她拿枪指着郝文静的头,他马上慌了,弯腰把人护进怀里,“别开枪,小静不是坏人!”
郝文静却推开他,爬过来抱住许天的腿,“小妹妹,姐姐我是个苦命人,我这辈子没想过害人,可老天爷不让我安生,我要是被送回豫北肯定是死刑,我求求你,就放过我俩吧。”
许天叹口气,扶她起来,“你俩真跟苦命鸳鸯一样,我虽然被你们连累,可也感动坏了。你放心,嫌疑人逃了,案子肯定查得潦草,没准案卷和证物都没保存好,开庭什么也拿不出来,你可能当庭就释放了,别怕,先跟我回去吧。”
她为了骗两人跟着她走,只能信口胡说,那两个也不是傻子,自然不信。
辉哥冷笑:“骗鬼呢?要真没好好查,怎么小静跑那么老远,还给抓回来了?再说我这一闹,更是罪上加罪,没准我俩都得吃枪子。”
“没那么严重,通缉令总是要发的,蒙北那边发现了她,也肯定是要送回来。再说就算你们不跟我走,也得先找个地方治好伤,再把手铐拆下来啊。”
“你没钥匙吗?”辉哥问。
许天摊摊手:“我连枪都没有,手铐更不归我管了。”
辉哥嘲讽道:“原来是个小兵啊,一直看汪队眼色,他还把你跟小静铐在一起,根本不管你的死活,你为什么还要这样给他们卖命?”
许天一愣,马上明白他当时就在那节车厢里,但到厕所时,他已经爬到车顶,可能正在放蛇,大概没听到是谁要铐在一起。
郝文静却哭着说:“不是的,是她怕我跑了,自己要求铐在一起,我进了厕所她还紧紧盯着我,她不会放我走的!”
许天见她声音正常,行动也不受影响,就知道她没多大事,马上道:“起来吧,一起往外走,找到最近的村镇,叫救护车过来,你们得去医院检查一下,从车上摔下来,之前还撞了半天,万一伤到了脏腑可就不好了。”
辉哥朝远处看了眼,扶起郝文静,“好吧,反正栽在你手里了,你拿命抓我们,我也无话可说,我们跟你走。”
许天说完后,本打算应付他们第二轮威胁或求饶,哪想到辉哥居然这么利索要跟着走,她马上警惕起来,前边不会有人等着吧。
女逃犯4
第163章
铁路旁边是一条长长的浅沟, 两边种着树,再过去就是农田。
这里的农田跟豫北一样大部分种的都是玉米跟高粱,庄稼已经收过, 只留下杆子, 要穿行过去才能到村里。
可能丰收太累人, 村民们都在家休息,农田里见不到人影, 想找人帮忙打电话都找不到。不过就算这里真有人, 许天也不敢托付, 万一要是他们两个的同伙, 那麻烦可就大了。
她叹口气,跟辉哥一左一右扶着郝文静往前走。
郝文静腿上的伤最重,应该是在石子尖端划伤的, 裤子都撕开了,她一开始还能跟着走几步, 等爬上爬下过了浅坡, 她的伤口再次绽开,血流得满腿都是。
辉哥心疼极了, 他跑到前边蹲下身, “小静, 我背你吧,快上来。”
郝文静推开他,哭道:“辉哥,你一个人跑吧, 别管我了, 她是不会放过我的,再说我这条腿恐怕得废, 你自己跑吧!你们能跑多远跑多远。”
许天眉毛一挑,她说的是‘你们’,看来真有接应,可如果有人在村里等着,郝文静怎么这么没自信,看她哭得伤心欲绝,不像是装的。
辉哥安慰郝文静:“你瞎说什么,咱们从车上跳下来都能活命,一定会没事的。”@
辉哥一边说着还一边恶狠狠地瞪着许天。
许天无奈道:“知道你们为什么没事吗?因为我跟着跳下来了!不然你们肯定早就撞成肉泥了,倒是能永永远远在一起。”
辉哥冷笑一声:“你是怕自己胳膊被撞断才跟着跳下来的吧,装什么装!要真这么好心,就赶紧放我们走。”
“我是警察!她是逃犯,你是劫囚的,想什么美事呢。”
许天肯定不可能放他们走,可看着郝文静的伤,也没法不管,她打量着辉哥的外套,又看看自己身上的,好像都不合适。
她里边那件短袖是纯棉的很适合包扎,但这种情况,也不可能脱啊。
这时辉哥正准备脱外套帮郝文静包腿,许天干脆问她,“你额头的伤很重吗?伤口多大?”
郝文静一愣,“干吗?”
辉哥怒道:“那处伤也是因为你们没把人看住,你们是非得把小静折腾死吗?”
许天白他一眼,“如果不是你脑残一样来火车上劫人,我们早安全到豫北了。辉哥,我说你是不是有暴躁症啊?能不能好好说话。”
辉哥大概觉得没有许天,他能顺利救出郝文静,所以看她的眼神一直跟杀父仇人一样,他还想接着怼,被郝文静拦住。
她擦着眼泪:“警察同志,咱们能铐在一起也是缘分,你说是不是,我叫你小许同志好不好?我的事我自己担着。我跟你回去,你能不能把辉哥放了,他就是放不下我,才跟着过来。虽然给你们添了麻烦,但也没死人没造成太大损失,您就行行好,让他走吧。”
“叫我小许就好,文静姐,你之前在火车上很开朗很健谈,还说自己认命了。怎么一见了他,眼泪都停不下来了?看来你们两个一定很恩爱,是什么时候认识的?结婚了吗?”
郝文静不理她的套话,擦着眼泪,“我也不想哭,可我腿疼,下巴也疼,心里更疼,他为了我差点就没命了,我不能再拖累他!”
辉哥握紧她的手:“小静,别说丧气话,往前走总会有出路。这女的不是说了吗?也许当年的证据早就丢了。”
“总会有出路?”许天重复着,她意味深长地冲辉哥笑了笑,又让郝文静坐下来,用枪指着辉哥,“她额头上的伤应该不重,所以才能接着押送,你把绷带解开,用中间那层帮她包扎大腿上的伤。”
辉哥很是意外地看她一眼,许天道:“我只想带她回去,不想看她死。”
额头上的绷带不好固定,缠了好几圈,辉哥解下来,小心翼翼地查看伤口,“小静,疼不疼啊?”
许天不耐烦地说:“别你侬我侬了,赶紧地把绷带割开。”
郝文静有些不好意思,辉哥瞪了许
天一眼,从怀里掏出一把折叠刀来,十分利索地割断了绷带。
许天在一边看着,等他分割好,她伸手道:“把刀给我吧!”
辉哥一愣,“你故意的?让我割开绷带,其实是想试试我有没有带刀?”
“想多了,我这不都是为了文静姐的伤吗?你说还有更好的办法吗?一会儿要穿过庄稼地,她腿上的伤口肯定会碰到秸秆,又疼又容易感染。”
辉哥并不想交出那把锋利的刀子,他看着许天的枪,“那么短的时间,你们能找到弹夹装进这把老枪里?”
许天毫不心虚地拿枪指着他,“不信你就试试。”
辉哥唉声叹气地把刀递过来,许天左手跟郝文静铐在一起,右手拿着枪,正想叫他先把刀子合上,他却猛地发力,拿刀朝着许天脸上砍过来,嘴里还怒吼着:“试试就试试!”
许天早有防备,她上身后倾,右膝盖却抬了起来,猛击他裆下。
辉哥没防备,最脆弱的地方被袭击,疼地尖叫一声,弯下了腰。
许天借机调转枪头,用握柄砸向他拿刀的手。
辉哥上下齐痛,手上的刀掉在地上。
许天飞快俯身捡起来装进上衣口袋里,又拉着郝文静退后几步,“辉哥,不是说好乖乖跟我回豫北的吗?你这是干什么?”
郝文静见辉哥挨打,心疼得又哭起来,许天叹口气,这俩感情还真是好啊。
辉哥脸色铁青,也不知道是疼的还是气的,他想起在车上,这女警察就这样猛击他的痛点,出其不意夺了他的枪,现在又来了。
他眼神扫过许天手里的枪:“你练过?”
许天知道他现在更加怀疑枪里没有弹夹,但还是稳住心神,笑着道:“我是警察,你说呢?老实跟我回去,我还能帮你们算个自首。”
郝文静又哭求她放了辉哥,许天无奈道:“你自己很清楚,就算我肯放,他也不肯走,刚才都准备殉情了,肯定是生死相依啊。辉哥,赶紧给她包扎好,咱们一起去医院,有些内伤可能当时看不出来,一发作就是个死。”
此时,辉哥看她的眼神更像是淬了毒,但还是乖乖听话捡起了掉落在地上的绷带。
等郝文静的伤包扎好,许天就扶着她往庄稼地里走,让辉哥走在前边开路,辉哥嘴里骂骂咧咧的,进了玉米地里把玉米秆子打得啪啪响。
这样的环境,太容易藏人,许天恨不得自己能眼观六路,耳听八方。
她调动起全身神经警戒着,走了好一会儿才发现辉哥好像走歪了。前边的玉米秆子被他又打又踹弄得东倒西歪,满地都是,直到这时她才发现。
“走直线都不会吗?”
“怎么就不是直线了?一看你就没种过地,放心,跟着我,马上到村里。再说我这不是为了让你们走得更快点吗?这玉米叶子太刺挠人了。”
许天气得不轻,“别再推了,朝前走,再搞事,我可开枪了。”
辉哥回头问:“枪里真有子弹?我刚才试过了,你怎么没开枪?”
许天冷笑,“我不想杀人,更不想为了你写一堆报告,你大概不知道,我们每颗子弹的去向都要交代清楚,不到万不得已,不会开枪。”@
辉哥也不知信了没有,这次没再出幺蛾子,老实地顺着田垄往前走。
许天一边应付他,一边用眼角余光观察着郝文静的神色,见她眼里泪光闪闪,但又跟刚才那种绝望的哭不同,她好像在期盼着什么,但又不敢过多奢望。
辉哥到底带着谁来了?
许天突然想换个方向,或者干脆沿着铁路走到下一站去,可郝文静肯定支撑不了那么远,辉哥也肯定会阻拦。
许天心里七上八下,不知道前边等着她的是什么,等终于穿过这片玉米田,看见一排排不怎么整齐的房屋和种着各种菜的自留地,她才松了口气。
自留地里有两个摘菜的大姐,离得不近,脚边都放着筐子,看到他们从玉米田里出来,都往这边张望,看这俩大姐的样子不像是伪装的同伙。
菜地不远处还有一个瓜棚,地里的西瓜早收完了,绿莹莹的一片苗也不知种的什么。
到了村里就能找到村委,就算村委没电话,村里肯定也有三轮或是拖拉机,可以送他们去派出所。
许天没等到同伙和埋伏,心里从容了些,打量着周围环境。
她正想麻烦摘菜的大姐带她去村委,瓜棚里突然跑出两个孩子,一高一矮一前一后朝着他们跑过来,跑在前边的男孩嘴里还喊着:“爸,妈,你们怎么才回来?”
郝文静眼泪唰的一下子就掉了下来,“小许同志,我肯定跟你回去,但是你能不能让我再跟孩子们说说话,再抱抱他们。”
许天都傻了,那两个孩子已经跑到近前,男孩怎么也得六七岁了吧,跟在后边的小女孩也小不了多少,可郝文静不是才逃了五年吗?
男孩一把搂住郝文静:“妈,你总算回来了,妹妹想你想得天天哭。”
郝文静抱着两个孩子哭得泪流满面,一时说不出话来。
许天转头问辉哥:“他们都是你俩的孩子?亲生的?你们到底什么时候认识的?五年前的血案你有没有参与。”
辉哥看着郝文静娘仨儿,眼眶也有些湿润,他叹口气,对血案避而不答:“小强是我跟前边媳妇生的,小妹是小静给我生的。警察同志,我去扒火车不光是为了我,也是为了孩子,这么小的孩子没了妈,多可怜啊。”
许天皱眉,刚要说什么,眼角余光看见那两个摘菜的人已经凑到一块,背着筐子有说有笑地往回走,还不时回头往这边瞅。
她一个激灵,不对劲啊,要是陌生人这样子出现,村里人肯定不会是这种态度,除非是看见了熟人,才会一边八卦一边往回走。
还是说他们没看见两人手上的手铐?
“两位大姐,你们先站一下,我有事问你们。”许天忙提高声音,想请她们赶紧帮忙通知村委会的人。
辉哥却朝着俩人摆手,“明儿我再带着媳妇去家里看婶子们。”
他的话乡音很重,那两位大姐笑着朝这边挥挥手,走了。
许天皱眉,问他:“你就是这村的?”
辉哥也不装了,点头道:“嗯,这是南各庄,我老家。”
许天瞬间明白了,她叹口气:“我说呢,你们怎么有了孩子,还敢殉情,难道孩子就丢在这里不管了?原来是留给爷爷奶奶了,那挺好啊。你们都不大,孩子爷爷奶奶应该还能干吧,怎么也能把孩子抚养到成人,倒也不用太担心。”
辉哥以为她会气急败坏,见她居然为他们着想,不由愣住。
许天对他笑笑:“我也是人,虽然没谈过恋爱,但特别爱看言情小说,有阵子对这种生死恋特别痴迷,你跟文静姐就跟小说里的男女主角一样,生死相依不离不弃,我太感动了,要不是职责所在,肯定就把你们放了。”
辉哥见她突然这么好说话,还以为是孩子的缘故,于是拉着那两个孩子,让他们喊许天阿姨,“小强小妹,你们跪下求阿姨,让爸爸妈妈陪你们回家吃顿饭。”
这两孩子真就扑通一声跪在许天面前,许天一边往起扶,一边琢磨,汪队肯定会第一时间跟这附近的派出所联系,大家一定在找他们。
这个村子离他们跳车地点最近,肯定是头一个被排查的,可这里是辉哥的地盘,看刚才那两个摘菜大姐的样子,她们都认识辉哥和两个孩子,万一他们跟杨村一样团结起来,那可就麻烦了。
不过照目前的情况来看,他们应该还不清楚内情。
许天知道不能在这里逗留,可郝文静又扑通一声给她跪下了:“小许同志,我发誓我不跑,就让我跟孩子们一起吃顿饭,行不行?这辈子最后一顿了。”
女逃犯5
如果有其他人在, 或者她手里这把枪里真有弹夹,许天肯定会毫不
犹豫地跟着他们去村里,可辉哥已经开始怀疑了, 她可不敢赌。
她把人拉起来, “别动不动就跪, 文静姐,咱们先去村委会吧, 等车的时候可以让你家里人把饭送过来, 或者直接送去医院。真不是我吓唬你们, 摔伤很容易内出血, 你们两个还撞到了火车上,必须赶紧去医院检查一下。”
郝文静擦着眼睛,低声说:“我就是腿疼、下巴疼, 肚子没事,真没事。”
辉哥刚才一直朝村里看, 这时却说:“小静, 别管哪儿疼,都得去医院看看才能放心, 那就听人家的先一起去村委吧。”
许天见他答应的这么痛快, 不由一愣, 她开玩笑道:“不会你家里人就是村干部吧。听说有些村里村委就设在村主任家。”
“哈哈哈,你怎么会这么想?放心吧,村官虽然小,那也是官啊, 我家出不了当官的!”辉哥把女儿抱起来, 嬉笑着说。
许天觉得不是没这种可能,但概率实在太小, 她看了眼不远处的村落,也笑起来:“辉哥,自从到了你们村,你明显放松多了,我知道你在琢磨什么,但我得奉劝你,别知法犯法。”
“小许,你看你说的这叫什么话?当着孩子面,我能干什么?我还能杀了你吗?你放一百个心,出不了事。”
辉哥居然熟络地叫起了小许,许天微微皱眉,自己只是警告他别犯法,他第一个念头居然是杀人?不过想到他敢到火车上劫人,这种选择好像也就没那么奇怪了。
她发现辉哥说这话时,郝文静明显紧张起来,看来他确实干得出这种事。
辉哥不等许天回话,一手抱着孩子一手拉着郝文静就往前走,他还叫那个男孩,“小强,你扶着点许阿姨。”
小强一直在打量许天手里的枪,还有手上的手铐,那女孩还小,虽然也好奇,但没多问。
小强却忍不住说:“这把枪好像我爷爷那把,他说这枪不能用了,所以不用交公,阿姨你为什么一直举着它?不累吗?”
反正已经不能回头,许天决定见招拆招,先跟他们去村里,她看了小强一眼,笑道:“当然能用,只是你爷爷没子弹,我有啊,我是警察!”
“警察?”小强眼神里不由多了几分担忧,“你……你跟我妈为什么铐在一起啊?”
许天叹口气:“小强,你很聪明,应该上学了吧,我想你应该能猜出来,虽然不该让你知道,可这种事也瞒不住。”
她说这话时,还以为辉哥跟郝文静会阻止,没想到两人脸色都很沉重,却都没说话,似乎想借着她的嘴跟孩子们说出这件事。
小强确实很聪明,“我爸昨天回来了,今早走的时候说他会把我妈带回来,要是不回来的话,就是去很远的地方了,不用再想他们,我问他很远的地方是哪里,他叫我闭嘴,乖乖等着!”
他抬头看许天:“很远的地方是坐牢吗?我爸妈干了什么坏事,你要抓他们?”
辉哥这时才说话:“小强,别乱问,我跟你妈能干什么坏事,人家看我们不顺眼自然想抓谁抓谁。”
许天气笑了,“你就这么教育孩子?是想让他长大后跟你一样为非作歹吗?”
辉哥嬉皮笑脸的,“我哄孩子呢,大人的事跟他们说不着,你说是吧,小许。”
他眉毛轻挑,语气中居然有种淡淡的不易觉察的得意,像是很享受叫警察小许的感觉。
许天有些好笑,但也警惕起来,看来他已经知道自己枪里没子弹,甚至已经想好了对策,她要真跟着去了他们家,无异于羊入虎穴。
此时五人已经走到通往村子的小路上,路两边种植着白杨,树下一丛丛或紫或黄的野花开得十分繁盛。虽然是土路,但浮土不多,显得很干净,走在这样的乡间小路上,心情都会明朗得多,可许天现在没心思看风景。
她边走边询问小亮:“你在哪儿上的学?几年级了?”
小亮朝前指了指:“就在村里啊,我上二年级了。”
许天一愣,在南各庄上的学?可看他们一家四口很亲密,应该是一直住在一起,孩子在这里上学,郝文静怎么会在蒙北被捕?
“我看你好像很想你妈,你妈走了多少天了?是跟你爸一块走的吗?他们去干什么了?”
小亮还没说话,辉哥笑起来:“小许,我跟小静都在这儿呢,你有什么想知道的就问我们,干吗套孩子的话。”
许天冷笑:“我问你会说吗?说了保真吗?”
“哈哈,怎么就不保真了?我们家一直在南各庄住着,一个月前,我跟小静去蒙北找朋友,我们想等冬里过年的时候买点牛羊肉到市里卖,也赚点零花钱,结果小静没出过远门走丢了,还撞上了警察,这才被你们抓了。”
他说着叹口气:“唉,都怪我啊,要不是我非拉着小静出去,她也不会出事。小许,你刚才说同情我们,还说我们感情好到让你感动,是真的吗?”@
“当然是真的!大难临头各自飞的见多了,生死相依,舍命相救的确实少见,更何况你还能舍下一儿一女还有家里老人去救她,真是好男人。”
许天不只夸,她还冲他竖了个大拇指。
郝文静从辉哥说不会杀人后,就一直没再说过话,辉哥却放松极了,“如果是真的,你就该给我们个机会,当年的事真是个意外,你也看到了,我们俩孩子还小,没了爸妈,他们怎么活啊。他们爷爷奶奶还能干几年?”
郝文静听见这话,也开始哀求起来,“小许同志,你就行行好吧。”
许天叹口气:“就算我想放人,你们也跑不了。劫犯人是多大的事你知道吗?这附近的民警甚至是民兵可能都已经通知到位,就等你们了。”
“这才多长时间,他们没这么快的,只要你肯放我们走,我们绝对不会把你招出来,要是再被抓,我就说你摔下车时就受了重伤。小许,你也看到了,我跟小静真不是坏人,就给我们一次机会好不好?”
许天见辉哥说话时眼睛一直往那把枪上瞥,还看她放刀的上衣兜,显然求得毫无诚意,甚至还在打鬼主意,她无奈道:“你嘴上说着让我给你们机会,心里想的恐怕是再给我一次机会,对吗?辉哥,你还真是个悍匪啊,不只敢劫犯人,还敢杀警察。”
辉哥被戳破,一点也不尴尬,“哈哈,怎么可能!小许,你真想多了,我跟小静都是良民,哪敢杀人啊。”
许天追问:“你跟她是什么时候认识的,五年前的案子你也有参与吧,人是她杀的还是你杀的?”
辉哥跟郝文静对视一眼,两人都不说话了。
村子里炊烟袅袅,看来是到了饭点。走近了,许天发现大部分人家都开着门,院子里甚至是房顶上都有在劳作的村民,他们要把玉米皮剥掉,把玉米棒子晒干,才能脱粒。
许天一进村就把枪收起来,扬声问最近的一户人家,“大哥,村委会在哪儿?离这儿远吗?”
院子里的大哥拍着手从玉米堆里抬头往外看,然后笑着说:“那不是小辉吗?你让他领着你去啊。”
说完他就跟辉哥打招呼,“小辉,这是带着孩子下地了?看这一身怎么弄的?”
他越看越觉得奇怪,“你媳妇这是怎么了?”
见辉哥要开口,许天却扬起左手,亮出手铐,“大哥,我是豫北市公安局的刑警,他们两个因杀人罪被捕,我得带他们去村委打电话请求支援。”
这位大哥正要往外走,听见她的话吓了一跳,他停下脚步,傻傻看着许天,又看了眼跟郝文静连在一起的手铐,“啊?什么罪?杀……杀人……小辉干的?”
他慌乱地摆手,“我可不知道,我跟小……我跟李辉真不熟,村委就在前边呢,往前走有棵大槐树,到那儿一拐就看见了。”
郝文
静好像觉得羞愧,她深深垂着头,恨不得有个地缝能让她钻一下。
李辉却还是很淡定地朝那位村民大哥摆手:“误会,都是误会,警察同志抓错人了,你看她这么年轻,肯定不靠谱啊。”
许天干脆出示了警员证,他们说话的功夫,附近的人已经围了过来,胆子大的跟许天打听怎么回事,胆子小的缩在一边指指点点。
小女孩见这么多人围着,还挺高兴,嘴里哇呀呀的不知道在说什么,小强却红了脸,挪动着脚步想悄悄溜回家。
李辉一把拉住他,“怕什么?都是没有的事,是警察同志抓错了,咱们一家子可不能再分开了。”
他又转身跟围观的村民们说:“搞错了,他们要抓的人跟我媳妇一个名儿,你说这寸劲,这不是给我媳妇身上泼粪身上吗?你们可千万别信。”
“真的假的?人家警察同志还能抓错了?”
“看你这话说的,是人就会犯错误。”李辉说得脸不红心不跳,就跟真的一样。
许天却有些奇怪,她选择在村口说这件事,并且表明身份,就是想试试村民的态度,她怕又是一个杨村。没想到他们一听这两人跟杀人案有关,都害怕甚至开始躲避,有些胆子大的开始八卦起来,目前看来这个村还算正常。
可李辉的反应就不正常了,居然还是一副运筹帷幄的样子,而且还让这些村民跟着一块去村委。
虽然不解,但许天提高了警惕,只盼着他别再出幺蛾子,一行人能顺利到达村委。
村委确实在一棵大槐树旁边,不大的小院就三间破房子,院子里倒是停着一辆八成新的拖拉机,许天看到这辆车眼前一亮,有车就好。
那些围观的村民特别热情,先跑进村委喊人。
“主任,主任,出事了,小辉还有他媳妇让人给抓了,连孩子都抓了!说是杀人了!”
许天听见这话十分无语,抓什么孩子?她并不想让小强知道太多,可他父母都不在意,她也顾不上照顾孩子的心理状况。
不过她突然想到李辉刚才那句话,他说一家子不能再分开了,是想干什么?带着孩子跑?还是带着孩子一起寻死?
可现在这么多围观看热闹的村民,他不管想干什么都增加了难度。
这时那位热心人跑出来跟她说:“警察同志,田主任不在。”
“好,那我用下电话可以吗?”许天问。
这时一个矮壮的汉子揉着眼睛从屋里走出来,他打量着许天跟郝文静,又看了眼李辉,皱眉道:“电话坏了,还没来得及往上报,就算报了也不知道电话局猴年马月来修,你还是去乡里打吧。”
许天皱眉,这么巧吗?
“什么时候坏的?”
矮壮汉子不耐烦地说:“那谁知道啊,这电话也不是天天用,电话费挺贵的,都忙着干农活呢,谁舍得打电话。”
“田主任去哪儿了?”许天又问。
“中午吃完饭走的,好像是他孙子病了,他去城里看孙子了。”
“也就是说中午的时候电话还能通?不然他是怎么知道孙子生病的?”
那汉子一噎,“没通啊,是他家里人来喊的。”
许天见他开始躲避自己的眼神,就明白这位应该就是她一直在担心的同伙,没想到居然在村委会等着呢。
“你叫什么?跟李辉什么关系?”
这人斜了李辉一眼,“我姓田叫田壮,跟他能有什么关系?”
旁边有村民说:“警察同志,这俩一向不对付,好像还打过架闹翻了。”
“那是小时候的事了吧,不过确实没见他俩说过话。”
许天还以为两人就算不是亲属关系,起码也是好朋友,哪想到居然不合?不过她还是没有放松警惕。
汪队肯定已经联系了附近的警力,他们给这边打不通,肯定会马上赶过来,但这里实在不宜久留。谁知道还有没有其他同伙,万一李辉的家人再闹起来,村里主事的不在,她一个人不好处理,得赶紧把人带出去。
许天检查了村委的座机,确实不能用,只有嘟嘟的忙音,她看不出毛病,就指指院子里的拖拉机,“这车不会也坏了吧。”
“没坏!”田壮回答得很快,好像还有些许兴奋。
许天观察着他,试探道:“村里谁会开拖拉机?”
田壮笑起来:“我啊!我就是开拖拉机的!”
许天马上明白了,看来村民的消息不准,李辉和田壮肯定已经串通好了,如果李辉能成功救走郝文静,需要交通工具逃离这里,而田壮的拖拉机正合适。
他们早就计划好了,可现在多了个警察,田壮居然还没放弃原本的计划,也不知是蠢还是太讲义气。
许天猜到了真相,却还是道:“田大哥,能不能麻烦你开车把我们送去最近的派出所。”
果然田壮利索地答应下来,还说:“昨天刚加了油,这附近的路我都熟,警察同志,你就放心吧!”
这时门外突然传来嘈杂声,一个老大爷踉踉跄跄地跑进来:“小辉,小静,怎么个事?他们说你们犯事了?”
女逃犯6
许天从村民口中得知来人是李辉爸, 他年纪确实不小了,满脸慌张,显然吓得不轻, 看起来对儿子和儿媳妇的事毫不知情。
没想到这老大爷一看许天就嚷嚷起来:“警服都没穿, 说什么警察?公安会派一个年轻小姑娘来抓犯人吗?”
许天还以为这大爷被儿子的事吓到了, 哪想到一上来就直接否定了她的身份,她知道那把手枪就是他的, 掏出来更成了假的, 就扬了扬左手, “看见手铐了吗?普通人能有这玩意?我下车前正在押解郝文静, 为了他们差点把一条胳膊搭进去,你儿子和你儿媳妇很清楚是怎么回事,要不你还是先问问他们。”
李辉爸可不管这些, 就咬死了许天没穿警服,看着也不像警察, 他胡搅蛮缠的功夫不浅, 围观群众都有些狐疑。
许天应付着李辉爸,眼角余光却一直盯着李辉, 见他想溜, 马上道:“辉哥, 要去哪儿啊?”
李辉还以为她注意力不在自己身上,被点名不由吓了一跳,但他还是很淡定地哈哈笑着:“你和小静这样太不方便了,我想找把斧子帮你们分开。”
“不急, 这不是你爸来了吗?赶紧把孩子给他交代一下, 你跟郝文静这一去还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虽然他看起来像是老年痴呆,但毕竟是孩子爷爷, 应该照顾得了吧。”
李辉没想到她居然给他爸扣了个老年痴呆的帽子。
许天怕大家不明白什么叫老年痴呆,还补充道:“这大爷都老糊涂了,孩子奶奶呢?她没问题吧。”
李辉爸气得不轻,拍着手叫道:“我怎么就老糊涂了。”
可许天根本不理他,只跟李辉说话,见李辉还想去找斧子,她就道:“用不着,你们村委肯定不止一个村主任,其他村干部呢?还有民兵总有吧?派两个人跟着我一起押送不就行了?这手铐属于公家财产,可不能乱砍啊,还是你想拿斧子砍人?”
她边说边打量着围观的村民,“这些老乡可都是证人,他们不会任由违法分子在村里为非作歹。”
李辉笑了:“小许,看你说
的这叫什么话,我怎么可能杀人,都说了是误会,我肯定跟着你走,就是小静受了伤,我想让你们两个都舒服点,才想把你们分开。”
围观群众听得一愣一愣的,看李辉的眼神十分复杂,外圈还有人说:“不会吧,我看小静挺好一人,能犯什么事?”
“人家警察同志能抓错?”
“可小辉爸说得对啊,怎么就来了一个警察?”
“他都老糊涂了,我看这姑娘一脸正气,一看就是警察。”
许天见大部分村民没受影响,松了口气,她怕迟则生变,挑了两个看着老实的村民,叫他们去喊民兵队长过来,“麻烦你们再帮我找几条粗点结实点的绳子,就算找不到民兵队长,你们村都谁是民兵总知道吧,要不就找其他村干部过来,这么大事,都躲哪儿去了?”
李辉吓了一跳:“用不着了吧,找什么民兵啊,你拿枪吓唬我,我这一路上不是也没对你动手吗!小静都伤着这样了,我得顾着她。小许,难不成你还真怕我会杀了你?开什么玩笑?我要杀了警察那跑到天涯海角都安生不了,你放心,我真没那个胆子。”@
“那既然不想杀人又不想逃,我多找几个人跟着,你急什么?”
“我没急啊!”李辉马上道。
许天笑道:“那就好!”
她安排好后又让田壮去准备好拖拉机,一会儿送他们去派出所。
田壮眼珠子乱转也不知道在想什么,听见她的话,忙利索地答应一声,跑出去准备。
被忽视的李辉爸刚才一直嚷着许天是假警察,此时却突然跪在许天面前,“警察同志,你行行好吧,孩子还小呢……”
许天无语极了,这一家子怎么都爱这一套呢,“大叔,我做不了主,不过等我把人带回去,你们可以申请探视。还有你跟你的家人也得去一趟市里,把事说清楚。我看现在你还是先照顾好孩子吧,让他们在这里看着爸妈被抓走,不太好吧。”
李辉爸还没说话,李辉却冷哼一声,他指指郝文静跟许天连在一起的手,还有头上腿上的伤,“他们看见的还少吗?这时候知道装好人了?小许,别太虚伪。”
许天都气笑了,这人还真是一点法纪道德都不讲,郝文静都承认自己杀过人了,他自己更是试图劫囚,怎么还能如此理直气壮地说警察虚伪?
她嘲讽地看着李辉:“看来辉哥已经胸有成竹了?”
李辉呵了一声:“什么胸有成竹?我还能有什么出路?不是都答应跟你一起走了吗?我看你是非要把我在村里搞臭才肯走吧。”
这时田壮小跑着进来:“警察同志,都准备好了,现在走吗?”
许天转头看了眼郝文静,见她一直躲避着大家的眼神,好像十分羞惭,就叹口气:“要不要跟孩子道别?不需要的话就上车吧。”
那两个孩子都靠在郝文静腿旁,手拉着手,睁着大眼看着大人们争执,也不知道能听懂多少。
李辉有些不耐烦地看了眼他爸,“老不死的东西,只知道哭,有什么用啊?孩子留给你我可不放心,我得带着,别管去县里还是市里的福利院,也比在家里强啊。”
他爸惊呆了,欲言又止,旁边村民更是惊讶,纷纷议论起来。
“跟着爷爷奶奶不比去福利院强吗?”
“是啊,这小辉脑子进水了吧!他到底犯没犯事?”
郝文静也有几分不解地看着李辉,李辉却朝那些议论的村民吼道:“闭嘴,要你们管吗!”
许天怎么会如他所愿,“孩子的去处以后再说,我现在的主要任务是把你们两个带回去,赶紧上车。”
她以为李辉会继续争取带着孩子,却见他咬牙看看孩子,再看看郝文静,“小强你带着小妹,跟爷爷回家吧,我跟你妈不在的时候你们不也是跟着爷爷奶奶一起住吗?去吧,好好念书。”
郝文静看着两个孩子,眼泪唰一下子就掉下来,围观群众又开始心软,唏嘘起来。
许天赶紧带着人上车,还好那两名村民已经拿着绳子回来了,跟在他们身后的是村支书和副主任。
这两人一看就是不怎么管事的老好人,村支书手里还拿着烟袋锅子,他走过来后,眼睛寻摸半天,“到底谁犯事了?警察同志在哪儿呢?”
还是许天主动说:“大叔,我是豫北市局的,想借你们村几个人帮忙押送犯人。”
“哦哦,好说好说,不过你怎么没穿着警服啊?”
许天又掏了一遍警员证,这大叔倒也不是难说话的人,给她找了两个民兵跟着。
那两人很兴奋,但嘴里都抱怨着:“我们还算什么民兵?枪都上交了!”
“对啊,不过能帮上忙我们肯定不往后缩,要不我们回去拿两根棍子?”
许天心说,她这正牌军都没枪,棍子在车上用不好,伤敌又伤己,不过看这些人都很正常,没有包庇李辉的意思,她彻底放下心来,看来李辉的后手应该在路上。
许天有些犹豫,不知道是留在这里等援军到来,还是该带着他们去派出所,附近的民警一定正在赶过来,只要碰上一队人,李辉有多少后手都没用了。
可如果这个村的人都不包庇李辉,留在村委等着救援,才是最安全的选择。
她眼光一扫,见人群中已经看不到李辉爸和那两个孩子,不由皱眉,再想起村委坏掉的电话,还是决定赶紧出村。
许天下定决心,就把手里的绳子递给那两个民兵,“捆过猪没有,帮我把李辉放倒捆好!”
李辉和田壮脸色都变了,许天笑道:“李辉,反正你又不想跑,捆上手脚有什么问题吗?”
“小许,你别太侮辱人!什么叫捆猪?”
“好,那就用捆驴捆羊的手法捆吧,对了,先等一下,支书大叔,麻烦你帮我找一截细铁丝,我有用。”
村支书虽然觉得许天太年轻,可听她这沉稳的气质和命令一样的语气,也不敢怀疑,再说刚才人家还亮了警员证呢。
等铁丝找来,许天三两下把手铐解开了,气得李辉脸都成了猪肝色,“你这不是能解开吗?”
许天理都没理他,让郝文静跟李辉背靠背站着,郝文静不解其意,李辉吓了一跳,“这么多人看着呢,你想干什么?羞辱人吗?”
“怎么会,我这可是必要的防范措施。”
许天用绳子把两人捆在一起,李辉想挣扎,被那两名责任感爆棚的民兵帮忙按住,显然这两个人跟李辉没什么交情,下手一点也不留情。
许天手法犀利,只放过了郝文静受伤严重的右腿,不过她也没有用力勒,但这种系法,越挣扎绳子勒得越紧。
田壮见阻止不了,坐回车上不说话了。郝文静大概觉得当着村里人被捆起来,羞辱至极,脸通红,眼泪都快掉下来了。
李辉又气又急,就差破口大骂了。
许天笑道:“你急什么?你俩都有殉情的勇气,现在捆在一起应该高兴才对啊,没人能把你们分开了,还省绳子呢。”
李辉一直以为许天是个新人,才会跟郝文静捆在一起,还冲动地跟着跳车。他已经安排好了逃亡路线,一个落了单的女警察,他根本不放在眼里。
哪怕村里人都对他指指点点,他都没害怕,可现在许天突然就把郝文静跟他捆在一起了,她摆脱了束缚,而他跟郝文静如今却成了连体婴。
等那两个民兵把人扔到车上,李辉躺在车里,被车挡住视线,他突然怒吼起来:“小许,你给我等着。”
许天挑衅地冲他笑笑,干脆又让人找来了两块布,把两人的嘴都堵上,她还搜了田壮的身,没在他身上发现枪或刀这才放心。
等终于要走时,村支书说:“警察同志,再有什么事你们记得穿警服来啊,你看这事闹的,老田也不在,都不知道你们什么时候进的村。”
许天随口答应着,握着剩下的绳子坐在田壮身后,两名民兵在敞篷车厢里一左一右扶着捆成连体粽子的李辉和郝文静。
拖拉机开动时,村支书松了口气,许天却更紧张了,因为她知道坐在驾驶位的田壮跟李辉是一伙的。
看刚才李辉嚣张的样子,路上可能还会有接应,虽然她在这里折腾半天,其实也才半小时左右,不知道最近的派出所在哪里,有没有接到协助的通知。
等车开出南各庄,刚要拐弯,许天看见一片茂密的小树林,就
让田壮把车停下。
田壮却摇头道:“警察同志,你没开过拖拉机,这玩意得打火,可麻烦着呢,咱不是去派出所吗?停什么啊。”
许天用枪顶在他后腰,“停车,不然我可开枪了。”
田壮不知道枪里没子弹,他吓了一跳,忙踩了刹车把车停在路边,“你要干什么?不会是尿急吧?”
许天冷笑一声,把绳子递给那两名民兵,“帮我把田壮也捆了。”
田壮吓了一跳,跳下车就想跑,被许天一脚踹翻,压在他身上,还顺手捂住了他的嘴。
那两位傻眼了,这警察是什么路数,此时他们都有点信李辉爸的话了,这哪儿是警察啊,看着跟个女土匪一样。
许天无奈道:“一会再跟你们解释,先把田壮捆了扔小树林里,再把李辉他们抬下来也扔进去,然后就地等待,派出所的人很快就到。”
大概她语气和神情都很能让人信服,那两位虽然心慌,但还是手忙脚乱地帮着她把人捆了。
许天检查了绳索,见他们不可能挣脱,这才放心。
此时李辉眼里的惊恐已经藏不住了,他呜呜的想说话,可嘴却被堵着,一个字也吐不出来。
高个子民兵问许天:“许同志,拖拉机就扔在路上?不挡路吗?您这是要干什么?不去派出所了?那万一人家派出所忙得抽不出空过来呢?”
另一个也说:“对啊,咱们干吗藏在这里?”
许天叹口气:“别急……”
她一句话没说完,就听见不远处有摩托车的声音传来,也不知是附近派出所的人还是李辉的同伙。
女逃犯7
许天听到摩托车的声音, 心中又是紧张又是期待,那两名民兵也都忍不住伸头去看。
两辆摩托车开过来,停在拖拉机旁边, 左边摩托车上戴着帽子的男人皱眉看着拖拉机, 低声喊了句:“辉哥?”
旁边那位利索地跳下车, 扒着拖拉机往车厢里看,然后他皱眉道:“车在这儿, 人跑哪儿去了?”
许天一听就知道这两个人不是警察, 她不由皱眉, 怪不得李辉这么嚣张, 帮手还不少。
两位民兵也吓了一跳,他们终于明白许天为什么要下车到树林子里躲避了,两人动作更加小心, 生怕被外边的人发现。
骑摩托车的两个人先在周围探头探脑地找了一圈,在他们往树林里看时, 许天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一时不知道自己是该拿着那把没子弹的枪还是那把折叠刀,还好他们只是看了眼, 没往里走。
然后两人凑一块低声商量几句, 戴帽子的男人开着摩托车往南各庄去了, 剩下的那个跨坐在摩托车上,哼着小曲儿,悠哉得很。
高个子民兵叫小王,他碰了碰许天胳膊, 用蚊子一样的声音说:“许同志, 这人也是逃犯吗?他落单了,要不要把他也一起捆了?”
另一个方脸民兵小唐似乎有些胆怯, “不是说公安会来接咱们吗?我看还是再等等吧。”
说完他见那位女公安回头看他,似乎有些不好意思,不由自主地往后退了一步,身子撞在树干上,声音不大,但外边的摩托车男还是听见了。
小唐见摩托车男下车往小树林来了,吓得不轻,“这……这……”
许天无声地朝他俩做着嘘的手势,然后把手中的绳子递过去,小王更机灵些,马上接过来,帮许天把绳子绑在了树上。
两人这一动,摩托车男听见里边窸窸窣窣的声音持续不断,又不像鸟雀,干脆走了进来。
许天示意两人赶紧藏好,她也躲到树后,看着对方手里拿着枪走进来,她不由皱眉,也不知这把是真的假的,还好没出去,万一枪是真的,大家可就危险了。
摩托车男步子迈得很大,嘴里还大咧咧喊着:“谁在里边?辉哥,是你吗?”
已经傍晚了,小树林里光线不好,他只感觉到有人,但望过去,却都是黑影,这人刚要往外走,许天用折叠刀在李辉小腿的痛点上猛戳了一下,李辉疼的挣扎起来,发出呜呜的声音。
摩托车男听见声音,拿着枪就朝这边跑过来。
许天一直盯着他的腿,见他跑到树旁立马把绳子拉直,摩托车男没防备,啊的一声应声倒地,小王跟小唐马上冲过去把人按住。@
许天过去把枪从他手里拿起来,这才松了口气。
摩托车男摔得不轻,他喘了两口粗气,吼道:“干什么?想劫老子的摩托车?也不打听打听老子是哪条道上的。”
许天检查了枪,发现这把老式九五居然是满膛的,她不禁吓了一跳,还好把人绊倒了,没硬来,不然可就糟了。
她有些不解,如果这两个骑摩托的跟李辉是一伙的话,那为什么去火车上劫犯人的李辉带着把没子弹的枪?
听见这人的话,许天冷笑一声,“谁管你哪条道上的,犯了法就是走绝路,你先睁眼看看地上那是谁!”
李辉本以为有田壮还有接应的同伙,别说两个民兵了,就是再多两个他都不怕,哪想到许天居然不按他的安排走,此时他欲哭无泪。
跟他绑在一起的郝文静更是闭着眼睛装昏迷。
摩托车男眯着眼睛瞅清楚李辉的脸,惊讶道:“辉哥!你怎么也栽了?这不是你的地盘吗?”
这时外边又传来摩托车声,许天赶紧让小王跟小唐把他捆好,嘴先堵上。
戴帽子的摩托车男应该是去南各庄转了一圈,这时见同伴的摩托车停在拖拉机旁,人却不见了,不由焦躁起来,“锋哥!锋哥!人呢?拉屎去了?”
他听见小树林里有动静,也下车走进来,不过这位比刚才那位要聪明,走了几步就发现不对劲,他猛地停下,转身就往回跑。
许天此时心里已经没那么慌了,她拿着那把九五,十分有底气地追出去,“警察,站住别动,否则我开枪了!”
帽子男一听,跑得更快了。
许天只好朝着他的腿开了一枪,只是这把枪并不顺手,光线又暗,第一枪没中。她没停留马上开出第二枪,这次打在他右腿肚子上,他哎呦一声摔在地上,抱着腿哀嚎起来。
许天过去把人拉起来,帽子男看清她的脸,不敢置信地问:“你是警察?”
“不像吗?”许天问。
帽子男嘴里疼地斯哈乱叫,话却一句也不少说:“不像啊!我还以为被你们下套埋伏了,就你一个?”
许天把这两个同伙都抓了,手里还有了枪,现在心情放松多了,笑着道:“还有两位勇敢的民兵同志,人不多但够了。”
小王跟小唐一听许天夸他们,高兴极了,小唐心里那点子害怕都被夜风吹散,忙过来帮着捆帽子男。
许天检查了他腿上的伤,见没伤到骨头,就简单包扎了下,“别嚎了,残不了,等会儿就送你去医院。”
她把这人身上搜了个遍,只找出一把折叠刀,跟李辉那把一模一样,她不由笑了,“难不成你们这还是统一采购的吗?枪呢?他有,你没有?”
“没有!”那人大概疼劲过去了,哭丧着脸,“同志,我就是过来帮个忙,我没干过坏事,要不咱们打个商量,你们就把我放了吧,我给你们交罚款行不行?私下里交。”
许天见他刚才溜得这么快,还以为他胆子很小,没想到居然敢当面贿赂警察。
还不等她说话,那两位正义感爆棚的民兵就义正词严地骂起帽子男,他畏畏缩缩地不敢再说话。
许天出了小树林到路上看了眼,派出所的人还没到,她不由皱眉,火车上是有电话的,她相信汪队一定会及时通知到附近派出所。
毕竟他在车上,宁越他们在豫北市里,只能请就近警力过来支援,派出所再远也该到了啊,难不成李辉还有同伙?绊住了派出所的人?
她看看表,已经快晚上七点了,再等下去天一黑,更容易出事,于是她让小王跟小唐把人都抬到车上去,“你俩会开拖拉机吗?”
小唐不好意思地说:“这玩意可不好开,我只会用摇把打着火。”@
许天也发现这老式的拖拉机跟汽车的区别太大,根本没有方向盘,小唐说的摇把打火,是用特制的把柄手摇启动车子。
小王指指捆着的田壮,
“我们村就他开的好,还有一个学了两三天,是个二把刀。”
许天皱眉,她不想用田壮,这人心眼多胆子又大,不好控制,“你们会骑摩托车吗?”
见两人摇头,她有些无奈,她自己倒是会骑,这两辆摩托都是日产,虽然在她眼里是老古董,但还是能驾驭的,只是她不放心把这几个人和小王小唐留在这里。
正为难呢,前边有两个人骑着自行车赶过来,许天一瞧见他们就知道这两位绝对是警察,她松了口气,终于来了,虽然只有两个,虽然骑着自行车。
她忙迎上去,“你好,我是许天,你们是附近派出所的同志吗?”
年纪大点的那位是派出所的所长,姓刘,他激动地语无伦次,“我的妈啊,这是……你就是许……小许?可算找着你了!”
另一个年轻点的看见小王小唐,还以为这两个就是从火车上跳车的劫匪,把自行车一扔就举枪朝着他们两个。
他们俩吓了一跳,许天忙摆手:“小王跟小唐是南各庄的民兵,刚才帮了我大忙,火车上的劫匪李辉跟被押送的嫌疑人郝文静都扔在拖拉机上了,还有他们的三名同伙也一并抓获。”
派出所那两位忙跑到拖拉机前一看,见车上挤着五个人,都五花大绑,不由吓了一跳。
年轻的民警说:“天哪,还有仨帮手?这是蓄谋已久的吗?”
刘所长转头震惊地看着许天,“都抓到了?小许,你可真够能干的,怪不得敢跟着跳车。”
许天无奈道:“我也是自救,我跟郝文静铐在一起,当时真拉不上来,没时间开锁,火车又要进隧道,只能跟着跳,还好没出事。”
她说完又有些疑惑地问:“刘所长,只有你们两位赶过来吗?”
刘所长叹口气,“我们所里一共就五个人,出来了四个,你们那边的领导说是在南各庄跳的车,我们就先打电话给南各庄村委,想让村干部把民兵组织起来,沿着铁路找。哪想到电话根本打不通,只能留下值班的人接着打,我带着其他人赶过来,结果路上我们的自行车都被碎玻璃扎破了胎,好不容易跟村民借到两辆,就先赶过来。县公安局也派了人,他们有车,应该也快到了。”
许天急忙表示感谢,她真没想到人家派出所只有五个人,不过幸运的是,那名年轻的民警会开拖拉机,刘所长会骑摩托。
于是许天跟刘所长一人骑一辆摩托,后边分别载着小王跟小唐,年轻民警开着拖拉机拉着一车嫌疑人往县公安局赶。
等快到大公路时,才碰到县公安局派来的人。
他们开着一辆小车和一辆挎斗摩托,小车后座挤着好几个人,其中一个还戴着手铐。
负责人姓曹,是治安大队长,他见许天没事,犯人没跑,甚至还把劫匪和同伙都抓了,严肃的脸瞬间就笑开了花。
“没事就好,没事就好!我们真是急死了,南各庄的电话根本打不通!我赶紧带人赶过来,结果下了大公路就被堵了,有辆拉木头的车翻在路上,司机正一根根往车上装呢,根本听不懂人话,气得我直接把他抓了,把那些木头全都推到了路边。等回去得好好审审他,那路虽然没硬化但很平整,司机也是老司机,怎么就能翻成那样。”
刘所长忙说:“我们的自行车应该也是被人为破坏的!从我们派出所到南各庄的必经路上撒了很多碎玻璃,还用土盖着。”
许天道:“看来李辉同伙还不少啊,有可能是个犯罪组织,这次劫犯人,他们已经做好了拦截警察,帮助李辉和郝文静逃亡的准备。”
曹队长看了眼拖拉机里捆得结结实实的五个人,笑道:“再怎么准备周翔,不还是被抓了,厉害啊,小许,回局里可得跟我们好好讲讲怎么抓的。”
许天也没想到李辉的同伙居然还有本事拦警察的车,这也太胆大包天了,等在路上看到那辆翻倒的车和堆在路边的木材,她不由皱眉,这路要是老司机确实不会翻,除非装车时不够平衡,曹队长说得没错,这位司机可能有问题。
等车都开进县公安局,她提着的心才算放回肚子里。
曹队长下车后说:“小许,今天太晚,明天再帮你安排押送他们去豫北,你先去给你们单位打电话报个平安,这些人我来处理。”
许天答应一声,先去办公楼里给刑侦队打电话,让她没想到的是,接电话的居然是高勋,这个点已经下班了,她记得好像没给他安排过值班。
“没事就好!”高勋语气平和,但语速却比平时快了不少,“小许,别太拼,也别总想着证明自己,坏人是抓不完的,干活的警察也不止你一个,就算犯人逃了,咱们还可以再抓回来,你说你急什么呢?”
许天懒得解释,但也知道对方是好意,“放心吧,高教授,我没事,宁队长呢?”
“他也急了,居然带着人开车去南游县,等到了估计也得半夜。”
许天一愣,“开车过来?”
她刚要细问,门外传来一阵喧哗声,有人哭着喊:“杀人啦,救命啊!这是要枪毙吗?”
女逃犯8
许天吓了一跳, 谁会跑到公安局里闹事,她忙挂了电话,跑出去看, 居然是个漂亮姑娘。
李辉跟他的同伙刚从车上被五花大绑地抬下来, 解开绳子后, 他们手脚都麻了,被人扶着正要送进监室里。
曹队长抓的大车司机在车上被挤了一路, 走路有些腿软。
这时一个姑娘跑进来, 哭嚎着说她男朋友被抓了, 她要报警, 结果一抬头看见她男朋友站都站不住,两边都有人扶着,像是被人打得走不了路, 她就更急了,哭闹起来。
这姑娘口不择言地骂着, 被曹队长呵斥后, 也面不改色,“我男朋友就是个开车的, 他干什么坏事了, 你们要抓他?还把他打成这样。”
“谁打他了?都跟你说了, 他这是坐车坐的,缓缓就好了。”曹队长说着推了司机一把,“说话啊。”
那司机却哭起来:“小红,对不起, 我急着娶你, 收了不该收的钱,还给搞砸了。”
这位叫小红的美女马上不哭了, 拿着手里的小提包就朝着他砸过来,“什么叫不该收的钱?你好好开车就行了,我又没说不嫁给你。”
许天松了口气,她还以为李辉的同伙有这么大胆子,居然敢来公安局里闹事,甚至她担心会有人像劫郝文静一样来救走李辉,没想到居然是虚惊一场。
许天原以为闹出动静的人跟李辉爸一样胡搅蛮缠,看来这个拉木头的大车司机应该是临时找来的,才会这么不堪一击,他这位女朋友可谓是神助攻,都不用进审讯室,他自己就招了。
曹队长赶紧让人把小红带进去问问清楚,又请刘所长帮着协查,看看还有没有其他同伙。@
等安排好了,他才过来跟许天道:“打完电话了?先送你去医院吧,除了中枪的那位,还有郝文静的伤也得去医院处理一下。”
许天答应一声,虽然很想洗漱一番再去,可她的包没带下来
,一件换洗衣服都没有,只能等明天再托人买两件。
她跟小王小唐道谢,这两位还兴奋着呢,觉得帮着公安做了件大事,甚至还打听什么时候面向社会招人。
曹所长干脆安排他们在招待所住一晚,明天再走。
县招待所就在对面,人民医院也离公安局不远,两条街的距离,郝文静已经摆脱了束缚,能说话了,可她却还是一声不吭。@
李辉虽然伤得不重,但捆了一路,解开绳子就哎呦起来,非说是伤到胳膊了,也得去医院检查一下。
那位中枪的倒是没再喊疼,就是嘴里大话小话不断。
这人没带着身份证,自称刘荣,许天跟他一车,他一上车就说:“警察同志,我也没干吗啊,就是想去林子里撒泡尿,结果被你打了一枪,我也太冤枉了吧!”
许天坐在副驾驶上,她回头道:“你进林子里时喊的什么?居然又想耍赖?”
“我喊什么了?”
“你在找李辉,你还问我是哪条道上的,还说辉哥怎么也栽了,这里明明是他的地盘。刘荣,别把别人都当傻子,你都中了一枪,还想不明白吗?我们就是冲你们来的,不可能让你随便蒙混过去,乖乖招供是你唯一的出路。”
刘荣哭丧着脸:“妈的,我就说我不该来吧,倒霉催的。”
“谁叫你们来的?”曹队长马上问。
刘荣犹豫片刻,居然又缩回去了,“没谁,我就是自己无聊,跟峰哥一起骑着摩托车瞎逛游,就算我说了那几句话又怎么了?我跟辉哥开玩笑呢,你们也当真?”
曹队长无奈道:“你真以为这样能混过去?”
刘荣捂着小腿哀嚎起来:“哎呀,腿疼,这位女同志肯定把我腿打断了,我就骑个摩托玩,以为碰到了熟人,就随便说了几句无聊的话,你们就给我把腿弄断了,这还是人民警察吗?”
许天都被他气笑了,“哟,看出来了,跟李辉一样是悍匪啊,到这时候了还能倒打一耙,我当初怎么就没朝上瞄呢。”
她说这话时眼神往刘荣脑门上瞅,她的眼神并不犀利,反而十分戏谑,调侃意味十足,可不知道为什么,刘荣突然感觉到脑门上有一丝丝凉意。
他不敢再胡搅蛮缠,眼神也躲闪起来,许天不急,反正逃犯跟同伙都已经抓到,就算还有其他同伙,也不可能再组织劫囚。
医院平时晚上只有急诊室对外营业,其他科室只留了值班人员,还好来之前已经有县公安局的领导打电话通知过了,他们知道有中枪的伤员,都已经准备好了。
曹队长是个细心人,还找人在医院附近买了几份饺子。
许天的左上臂拉伤,其他还有几处擦伤都不算严重。她觉得不严重,可曹队长还是说:“先把饭吃了,接下来你好好休息,等养好伤再回豫北。”
“不用,查案要紧,这几个人为了李辉连警察都不怕,我怀疑他们不只是朋友关系这么简单,肯定还有更深层的利益。”
曹队长点头:“没错,无利不起早,这些人肯定是个犯罪团伙,只是咱们还不知道他们干的是哪一行,得好好查一查。”
“曹队长,郝文静怎么样了?”许天问。
“她伤得不轻,有小石子嵌进了大腿肉里,还得清创,下巴恐怕会破相,估计得在医院待几天了。李辉的伤没什么大碍,不过医生听说他从火车上跳下来前撞得眼冒金星,还是让他留院观察一晚。刘荣这枪伤刚做完手术,也得养几天,我请医院帮着安排了几个连着的病房,看守起来也方便。”
许天见都安排好了,接下来就是该审的审,该押送的押送,她一路上紧绷着的弦终于松了,“曹队长,给你们添麻烦了,还没来得及跟你道谢。”
曹队长苦笑着摆手:“道什么谢啊,在我们这儿出的事,我责无旁贷,再说那李辉就是我们县的,还有刘荣他们几个,虽然没身份证,但一听口音就是我们这片的,也是我们监管不力,居然出了这样的悍匪。”
他大概也看出许天终于松懈下来,就说:“小许,你放心睡吧,我们正副局都在局里值班呢,我带人在外边守着,出不了事。”
许天再次道谢,等曹队长带上门走了,她吃完饺子又喝了两口汤,困意袭来,简单洗漱后换了病号服,躺在病床上准备休息。
虽然成了跟队法医,也会跟着宁越他们一起分析案情,抓捕犯人,但许天还是头一次独当一面,而且还是如此凶险地跳车抓捕。
在往南各庄走的时候,她心一直提在嗓子眼里,十分担心这个村也会像杨村一样,整村人都是获利者,再胆大包天一起投票把她给解决了。
在小树林里拿到枪时,她没那么慌了,但依旧不敢懈怠,直到这时尘埃落定,她才终于松了口气,可以好好睡一觉了。
可大概白天太过惊险刺激,她梦里也在火车上摇晃,郝文静在火车上就给她跪下了,‘求求你了,放过我吧。’
许天摇头,想给她讲讲自己的职责,可下一秒,她就跟郝文静一起挂在车窗外,呼啸的北风把脸吹得生疼,越靠近隧道风就越大,像是要把她吹跑。
许天拼命想翻回车里,可郝文静却紧紧抱着她的腰不放,郝文静笑得灿烂,‘你不放过我,我也不会放过你,我这就拉你下地狱。’
隧道口马上要到了,许天来不及躲避,闭紧眼睛等着自己被撞得四分五裂,耳边却传来喊叫声,“我干的,听见没有,所有坏事都是我指使他干的!”
许天不安地在病床上动了动,谁干什么了?是李辉招供了吗?下一秒她猛地睁开眼,不对,这不是梦,是有人在外边吵闹,听声音还有点耳熟。
她翻身起来披上外套,还不等出去,就听见曹队长说:“大叔,这么晚了,你先找地方休息,有什么要交代的明天去县公安局,这案子且得审呢,别着急。”
“真是我干的,同志,你就让我见见小辉,行不行?我有句话跟他说。”
曹队长一看就知道这位是爱子心切,想顶罪,他见得多了,根本不想理会。
许天已经走到门口,她也一愣,终于想起这声音是李辉爸的。他想替儿子顶罪?可这罪要怎么顶?他儿子可是从警察手里劫犯人啊。
她不想再出去,这种爱胡搅蛮缠的老人根本讲不通道理,还是让曹队长处理吧。
曹队长劝了几句,李辉爸不喊着找儿子了,却还是不肯走,站在不远处嘴里也不知道嘟囔着什么。
许天刚想回床上躺着,外边却又传来宁越焦急的声音,“你好,豫北公安局的许天是在这里吗?”
许天平时觉得宁越算得上好领导,只是有时候有点烦人,明明都没事,居然还让她写检查。
可这才不到一天,她听见他的声音就跟见到亲人一样,眼眶甚至都有些发酸。她猛地拉开门,“宁队,我没事。”
宁越见许天好好站在那里,心总算放回了肚子里,不过看她穿着病号服,还是担心地走过来:“伤到哪儿了?严不严重?”
胡东也跟在他身后嬉笑着往这边走,“行啊,小许,听说你抓了一串。”
他竖起大拇指,“不错,这车没白跳!”
小廖也说:“小许,我还怕你凶多吉少了,这一路赶啊,看我们这一身土,没想到你不但没事还立了功。”
许天这时也不嫌弃他们嘴贱了,冲大家笑得灿烂,她打开门准备把人请进病房来谈,却听李辉爸突然怒吼:“我认得你,就是你抓的小辉!去死吧!”
大家都以为这老大爷只是随口说说来泄愤,却不想他利索地掏出一把枪,朝着许天扣响了扳机。
谁也没想到这位看起来不起眼的农村大爷手里居然有枪,许天吓了一跳,来不及闪避,快走到门前的宁越猛地一扑把她推进了门里。
砰的一声枪响,宁越闷哼一声,身子一斜靠在
门上。
许天被他推得一个趔趄,正要去枕头下边拿枪,却见宁越肩上瞬间渗出血迹,她忙过来扶他,“宁队,你没事吧。”
这时曹队长跟胡东他们也反应过来,一起掏枪对准李辉爸,就连走廊上其他看守的民警也都围了过来,可大家却愣在那里,因为李辉爸开过枪后,就调转枪头对准自己的脸。
曹队长刚要喊话,李辉爸大声道:“小辉干的坏事都是我指使的,他劫车是闹着玩呢,要不怎么会拿假枪!全都是我干的,听见没有!”
他说完把枪伸进自己嘴里猛地扣动扳机。@
“住手!”
随着曹队长一声大喊,李辉爸后脑喷出一阵血雾,随后重重摔在地上。
许天扶着宁越愣在门口,刚抓了还没审呢,这大爷至于这么偏激吗?难不成另有隐情?
女逃犯9
医院的医护人员听见枪声匆匆跑来, 曹队长气得拍着脑门说:“这叫什么事儿啊。”
许天叹口气,她也没想到李辉爸居然会自杀,早知道在村里时就该把他一起抓了, 可现在人已经死了。
她扶着宁越往外走, “麻烦请值班医生过来一下, 宁队受伤了。”
宁越赶到县公安局时就知道许天没事,可还是不放心, 风尘仆仆地赶来, 居然遇上这场面。
他刚才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本来就是他判断失误, 才没另安排人,让许天帮着押送。这要是因为他的到来,又导致许天受伤, 别说局里会不会给处分,他自己这一关就过不去。
“我没事, 你先进去吧!”
许天见他左肩已经被血染湿一片, 不由皱眉,“这还叫没事!必须赶紧处理啊。”
这时医护人员已经赶过来了, 他们看见地上多了个死人, 也惊讶万分, 但还是得紧着活人治疗。
曹队长跟宁越道:“抱歉啊,是我的疏忽,我太经验主义了,以为这大爷就是个胡搅蛮缠的家属, 闹一闹就走了, 谁能想到他居然有枪。”
胡东已经用袋子隔着捡起那把枪,宁越推开给他检查伤口的医生, 上前看了眼:“不是说劫匪当时拿的假枪吗?劫匪的父亲怎么会有枪?难不成是拿错了?”
“不太可能拿错!”许天说,“我觉得可能是他故意换了儿子的枪,不想让儿子去救郝文静,现在又愧疚起来,跑来替儿子顶罪。”
值班的医护人员已经推来了运送伤患的平车,要拉宁越去手术室把子弹取出来,宁越忙摆手,“用不着,我自己走过去吧。”
许天无奈道:“宁队,你就别充硬汉了,赶紧躺下吧!”
小廖也拉着宁越往车上推,胡东把枪收起来,看着宁越的伤,后怕道:“还好这老爷子枪法不准,不然可就危险了。”
胡东让小廖跟着宁越去手术室,许天有些担心,也想跟着去,虽然伤在肩胛骨,不是致命伤,可万一子弹位置刁钻,可能会致残。
宁越刚才大概肾上腺素飙升没感觉到疼,现在疼劲上来,脸有些苍白,他被推走前,还是叮嘱许天,“好好休息,注意安全。”
说最后四个字的时候他看了曹队长一眼,曹队长马上道:“放心吧,我马上去打电话,再多叫几个人过来,不会再出事了。”
李辉爸的尸体暂时被存放到医院太平间里,胡东拍了照,才帮着护士清理了血迹,走廊里很快恢复了平静,许天却睡不着了,已经凌晨一点,她出去问曹队长,“李辉没动静吗?”
“没有,我刚才去看过,睡得很熟,我看明天再跟他说吧。”
许天有些奇怪,她跟李辉爸只见了一面,都听出了他的声音,这么大动静,李辉会听不见?
“我过去看看。”
四间病房都挨着呢,那三个嫌疑人都被搜过身,现在医院整层楼都是自己人,安全得很,所以曹队长也没拦着,带着她到了最里边的病房门口。
许天轻轻推开房门,见李辉侧身躺在床上,脸朝着窗户那边,眼睛紧闭,似乎是睡着了,可细看却能发现他脸上已经变淡就要消失的泪痕。
许天叹口气:“李辉,你刚才都听到了?”
李辉眉头一动,还是没睁开眼睛。
许天忍不住问:“你后悔吗?”
他依旧在装睡,许天无奈,准备明天再问,刚要关门,却听李辉突然道:“后悔极了!”
他动作利索地转身朝着许天,眼里戾气十足,说的话却十分可怜,“我不该一时冲动,更不该跑去火车上找小静,可我太想她了,只是去看看她。结果见到她之后我就猪油蒙了心。警察同志,你说我要是真想去劫人,怎么可能拿把空枪去?这不是搞笑吗?我真没想到火车那么快进隧道,我就想隔着窗户跟她说几句话,真的,我更没想到你会跟着跳下来,真对不住,我扰乱社会治安,还害警察同志受了伤,都是我的错,我认罪,该怎么判怎么判。”
他说的真情实感,说到最后眼里的戾气都消失了,哽咽起来,“我是犯了混啊!”
许天看着他唱念做打,十分娴熟,不由笑了:“你倒是个好演员,是经常坑蒙拐骗练出来的吗?还是说你爸用他的死给你指了一条路?”
李辉确实是个好演员,他眼眶瞬间湿了,“什么,我爸死了吗?怎么可能,我跟你走的时候他还好好的,他身子骨一直很硬朗,到底出什么事了?”
许天冷冷地看着他,“李辉,我进来前你刚哭过,你爸到底怎么死的,你听得清清楚楚,真以为自己装得很像吗?”
李辉擦了把泪:“我装什么了?我也很可怜好不好?我好不容易凑出钱跟我媳妇一起去蒙北,本想买上几十只羊再顺便去草原上好好玩玩,可没想到刚分开她就被警察抓了,我根本不知道她是逃犯,还想着我媳妇好好的,怎么会犯事,肯定是你们抓错了!”
他越哭越凶,“我真的只想在火车上见她最后一面,结果一冲动差点害死她。现在你又跟我说我爸死了,我……这都是我的错,我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许天看他这痛哭流涕的样子,觉得十分荒谬,一旁的曹队长也很无语:“李辉,我们已经抓到你的同伙,总会有人招的,你觉得你能蒙混过关?”
“我蒙混什么了?我说的都是实话,警察同志,我爸到底是怎么死的?不会是被你们逼死的吧。”
许天见他居然倒打一耙,无奈道:“李辉,你一直等在车站,甚至混到我们同一车厢里,为了救郝文静,又是蛇又是枪的,还跟她挂在火车上差点殉情,现在居然说只是一时冲动?对了,你还回过家,是为了布置逃跑路线,顺便拿枪对吗?那为什么却拿了把空枪?你爸不想让你去,给你换了?还是你儿子不懂事给你换的?”
李辉皱眉看她一眼,随即垂下头:“我没布置也没想过逃跑,我是故意拿的空枪,就是为了壮胆。”
“我可提醒你,量刑轻重可不是看你拿的什么枪,还有我估计去火车上劫犯人可能是你犯的最轻的罪了,你们这个团伙什么时候成立的,做过什么交易,获利多少,我们都会查得一清二楚。”
许天这么一说,李辉的脸色果真难看起来,可他还是坚持说什么也不知道,跟那两个骑摩托的也只是认识,没安排过逃跑路线。
等出了病房,曹队长道:“看来他们确实是个团伙啊,只是不知道以什么盈利,等天亮我得去一趟南各庄,一是通知李辉爸的死讯,二是看看李辉家还有那个开拖拉机的田壮家有没有不合法的经济来源,家里有没有蛛丝马迹。”
许天想到那两个孩子,不由叹气,但她并没有心软,“还有村委电话是不是有人故意破坏,
村主任是不是被支走的,这些都得查清楚,曹队长,能申请下搜查令吗?”
“肯定没问题!小许,这案子看来得在我们局里查,先把这边查清楚,再把郝文静押送到你们局里。”
许天答应着,本想回病房睡一会儿,可还是惦记着宁越的伤,跟曹队长申请去手术室外等着。
曹队长误会了,“你们是一对?”
许天慌忙摆手:“不是,宁队是为了救我才受得伤,我刚才太着急,连声谢谢都没说,他在做手术,我回病房也睡不着啊,心里实在过意不去。”@
“那倒也是,行吧,我陪你去。”
许天没让曹队长陪着,这边三个嫌疑人更重要,她本想自己去,胡东正好过来,“宁队手术已经结束,子弹取出来了,没什么大碍。”
许天松了口气,忙问:“伤到骨头了吗?会不会留下后遗症?”
“不会,你放心吧!还好是左胳膊,也不用人伺候,别操心了。宁队皮糙肉厚的能有什么事?”
曹队长干脆说:“也送到这边来吧,都放在一块,也好安排守卫。”
胡东过来就是想说这事,医院方面也很配合,直接把宁越安排在许天隔壁。
宁越虽然觉得只是小伤,根本没事,可医院跟曹队长他们都把这当大事来办,只好挂上水,躺床上休息。
见许天过来道谢,宁越叹口气,“我该跟你道歉才对,我图省事,居然让你跟着押送犯人,还好没事,不然我这一辈子也过不去。”
“只是虚惊一场,我本来就是咱们队里的人,你这任务分配的没问题啊。只是我没想到人都抓到了,居然还害你挨上一枪。”
宁越虽然急着追问案情细节,可局麻后困劲上来了,又输着液,没说两句就睡了。
许天见他没事这才回去休息,等她睡了,汪队跟小陈才从县公安局赶过来,他们见她跟宁越都睡了,也没打扰,“没事就好!”
第二天一早,留在医院的小陈才跟许天说:“小许,那混蛋居然跟咱们一起上的车,有人看见他在车厢里对郝文静比比划划,但郝文静一直没理他,所以咱们也没注意到。”
“看来郝文静是故意没话找话,想让咱们把注意力放在她身上,免得发现李辉!”
“应该是这样,当时还有个同伙跟他坐在一起,我们问出这消息时,那个同伙已经下车了,我跟汪队找了半天,结果那人就跟消失了一样,真能把人气死,白浪费时间。”
“这怎么算是浪费时间,我昨天就在担心他们还有同伙,有画像吗?赶紧发下去,在车站附近找啊。”
小陈十分无奈:“汪队已经去了,不过画像不太准确,是火车上的乘客口述的,当时他只注意着劫车的李辉,说他表情丰富,还对着咱们那边比划了几秒,另一个他也没细看,只知道那人戴着鸭舌帽,个子不高。”
许天躺不下去了,小陈已经把她的包送过来,她请他先出去,起身准备换衣服去查案。
小陈忙说:“你躺着吧,现在不缺人,你不知道我跟汪队都快急疯了,还好你没事,要不我俩都恨不得以死谢罪!”
许天无奈道,“至于吗?你也太夸张了,铐在一起是我自己的选择,该自己承担,再说我确实没什么事,只是左胳膊拉伤用不上力。”
另一边,宁越也已经穿戴整齐,他不顾胡东跟小廖的劝说,吊着一条胳膊准备去查案。
倒是只有几处擦伤的李辉嫌弃送来的馒头咸菜,哎呦叫着要吃病号饭。
曹队长正要回局里,他想组织人去南各庄搜查,见拦不住许天和宁越,只好跟两人说:“这里不是躺着三个吗?一个是被押送的逃犯,另一个是劫车的嫌疑人,还有一个接应的同伙,你们要是能让这三个都说了实话,这案子也就算基本破了。你俩都是伤员,就别乱跑了。”
许天一听也是,她确实很想跟郝文静好好聊聊,宁越其实是想把所有线索汇总一下,可听曹队长说得也没错,别管有多少同伙,关键还是在郝文静跟李辉身上。
于是胡东和小陈跟曹队长一起去了局里,汪队也在,他们几个搜查其他同伙,还有枪的来源,南各庄的李辉和田壮家也都得查一遍,包括他们家属都得审一审。
小廖跟局里派来的特警队长一起负责医院这几个嫌疑人的安全问题,顺便照顾伤员。
许天跟宁越先去审了李辉,可他还是那套说辞,“我知道我做错了,可我请求你们看在我无知冲动的份上,判轻点行不行?我拿的可是把假枪啊!虽然把这位女同志拉下了水,可她这不是没事吗?还有我爸到底怎么死的,能不能让我见见他?”
不等宁越开口,他哭起来:“爸啊,我那没享过福的老爸啊,你怎么这么想不开呢?儿子不孝。”
他又唱念做打起来,眼泪说来就来,直接哭成泪人,什么也问不出来。
等出了病房,许天无奈道:“他可真是个好演员,宁队,昨天那么大动静,他一定听见了。他知道他爸自杀是为了他,肯定更不肯开口。”
宁越干脆道:“去看看中枪的那位,叫什么来着?”
许天说:“昨晚刘所长他们就一直在查,这人叫刘荣,身份已经查实了,是附近镇上的,跟南各庄隔着三个村,据说好吃懒做,还不缺钱。另一个拿枪的叫刘锋,跟刘荣是邻居。”
刘荣十分滑头,也不知昨天他听到外边的动静没有,反正就说自己什么也没干,进小树林撒尿就白挨了一枪,甚至还跟许天要起了赔偿,“就是公安也不能随便开枪打人啊,你那枪是峰哥的,我手里可只有一把刀,还是我带着削水果的,有什么问题?”
许天哼了一声,“没什么问题,原来昨天你跟刘锋骑着摩托来找李辉,为的是给他削水果吗?”
“没错啊,怎么了?不行吗?”
宁越道:“你承认是来找李辉的?朋友约着见面当然没问题。不过李辉跟他妻子都是逃犯,既然他跟你们两个接触过,我们得把你们都查一遍。”
“啊?辉哥也是逃犯?不是说他媳妇……”
刘荣急吼吼地说出半句话,又像突然变哑一样僵住。
许天笑了,“所以你早就知道郝文静是逃犯?”
刘荣眼神慌乱地摆手:“哈哈,其实我真不知道怎么回事,就是锋哥叫我出去溜达溜达,也不是光见辉哥,还见别的朋友呢。”
许天刚想乘胜追击,外边突然又传来喧哗声,她都有点应激了,蹭一下站起来就要出去查看,宁越却把她挡在身后,“别急!”
他打开门,就听见隔壁病房里传来护士急躁的声音,“好了好了没事了,好死不如赖活着,你这是干什么?”
许天忙过去看,就见郝文静躺在床上闭着眼睛,就跟死了一样。
小廖气得脸通红,跟他们说:“郝文静居然想自杀!还好我们隔一会儿就看一眼,要不然可就晚了!”
许天皱眉:“她被铐在床上,怎么自杀的?”
女逃犯10
郝文静一只手被铐在病床上, 另一只手扯倒了输液架子,把输液管拔了扔到窗户铁栏上,然后又把耷拉下来的一端跟输液瓶这端绑紧, 再把脖子伸过去, 滚下床!
小廖说:“其实她那个姿势, 是可以自己爬起来的,输液管也不像布条, 还有点活动的余地, 可我们进来时, 她都快窒息了, 也不肯往起爬。”
许天突然想到另一桩自杀案,死者跪着把自己勒死,那种姿势也是腿一抬就起来了, 可死者求死意志太强,硬生生把自己勒死也不肯动。
她没想到郝文静也有这种决绝的意志, 可她想着在南各庄时, 郝文静跟两
个孩子的互动,总觉得不应该, 作为一个母亲, 怎么舍得下孩子?
宁越却说:“她都敢跳火车, 你不是说他们还准备殉情吗?怎么就舍不下了,不过我估计她想寻死,可能是想保全其他人。”
许天点头:“没错,应该是这样, 跟李辉爸一样!”
等医生出了病房, 她忙问:“怎么样?”
“没事,你们的人发现的及时, 再说就她那个姿势,也许一会儿受不了就自己爬起来了。”
这位医生也很有意思,他大概想说郝文静并不想死,“居然用输液管自杀,真是闻所未闻,胡闹嘛这不是,纯粹折腾人,不过我建议你们还是把她两只手都铐起来,再派个人在床边守着,可千万别再出事了。”
宁越答应着,又问他:“我们现在可以进去跟她谈谈吗?”
医生苦笑道:“你们可以去试试,以她的身体状况肯定是没问题,但心理状况就不好说了,虽然一切身体体征正常,可在救治过程中她一句话也不说,眼睛都不睁,一副心如死灰的样子,让人十分担心,所以我才提醒你们把她的双手都铐上,别再闹腾。”
许天谢过他,过去敲门,门半掩着,郝文静还是跟死人一样躺在床上,一动也不动。
宁越直接把门推开,“郝文静,想不想见李辉?”
郝文静还是没动静,许天走进去站在床头,查看着地上的痕迹,她觉得郝文静应该是真想死,才会不顾体面半趴在地上,想用松垮的输液管勒死自己。
现在输液管已经重新挂上,因为她的左手肿得老高,针插在右手上,输液瓶里是消炎药物,而她就那样躺着,似乎打定主意装死。
宁越又道:“昨天半夜的动静你都听到了?是因为李辉爸自杀,你才想效仿吗?”
许天皱眉:“不对啊,如果她真是因为昨天的事,那半夜寻死不是更保险?宁队,昨天因为你受伤,有跑去找医生的,有在手术室外守着的,曹队长还去打了个电话,大家都在忙,应该不会有人像白天一样,隔一会儿就看看。可她非等到今天才寻死,看来医生说得对,她就是闹着玩呢,想吓唬咱们。”
宁越知道许天想激郝文静说话,也笑道:“是啊,估计生怕外边的人发现不了,等着有人进来,才用力勒自己,我还真没见过谁能平地里把自己勒死。”
“可她折腾半天,到底想干什么?难不成也跟李辉一样想吃病号饭?”许天语气轻佻,似乎十分不屑。
宁越也配合着嘲讽几句,可郝文静就像是成了植物人,有呼吸却一动也不动,他们说得再难听,她也没起来反驳。
许天见激将法没用,只好放缓语气,诚恳道:“文静姐,我昨天晚上在你隔壁睡了几小时,梦见你在火车上就给我跪下了,你求我放了你,说你还有两个可爱的孩子。我也很同情你,知道你有多担心自己的孩子,孩子没了妈也确实可怜。可我是警察,如果你是被冤枉的,我可以帮你查案,找证据。但我不可能放了你,而且就算我肯,我同事也不肯啊。”
郝文静还是没动静,宁越却给许天使眼色,让她继续。因为他看到刚才郝文静眼珠在眼皮下左右动着,显然她听进去了,而且情绪有些激动。
许天干脆拉了把椅子坐在病床边,“文静姐,李辉说你们是去找羊的,也算是做生意吧。可我见你行李里装着几本书,还有诗集,旅途中你还坚持看书吗?你上过中专,是什么专业?要是五年前没发生变故,你应该会有一份安稳的工作,也不用跟着李辉跳车了。”
直接问他们这犯罪团伙是干什么勾当的,郝文静肯定不会说,她寻死可能就是为了保守秘密,所以许天想从五年前让她成为逃犯的案子入手。
可许天说着说着有些气馁,因为郝文静的眼睛又不动了,像是下定了决心,不再有任何回应。
宁越也很无奈,就想用正规审讯流程来审郝文静。
他绷起脸来,刚要说话,许天冲他摇摇头,又轻声道:“文静姐,五年前到底怎么回事?如果你有冤屈,或者是被逼无奈才杀了人,一定要跟我们说清楚,你的卷宗都会留存下来,别以为死了就一了百了,不管是死刑还是你自杀,最终结果都会在豫北市张贴公告,甚至为了警示,会直接把公告发到你家。你现在不说清楚,等以后你的孩子长大了,发现你杀了至亲,会怎么想你?”
郝文静猛地睁开眼睛,“什么至亲?你别跟他们说!我求求你们了,千万别跟孩子们说,他们又没做错事!”
许天见她肯开口,松了口气:“你放心,我们不会说,可孩子总会长大,他们爷爷杀警未遂后吞枪自杀,爸爸妈妈也都被抓,你能保证村里人不跟他们说吗?”
郝文静想到孩子们会遭受的冷言冷语,脸色苍白,眼泪似乎要掉下来,又仰头忍住。
宁越叹口气,试探道:“现在南各庄反而不适合孩子们生活,我昨天查到你爸妈已经搬家了,去了新城区,那边的邻居大概也不知道你的事,要不要让他们过来把你生的小女儿接走?”
“不用!你们别瞎操心了行不行?”郝文静怒目瞪着宁越,大半个身子都坐了起来,大概一用力扯到大腿,疼得闷哼一声。
许天干脆把床给她摇起来,又把枕头放好,“靠着吧,不然这样说话太累了。”
郝文静在她的帮助下调整好姿势,又坚定道:“警察同志,请不要通知我爸妈,当年的事跟他们没关系,现在的事更跟他们无关,我不想把小妹给他们养,就让她留在南各庄吧,有小强在,还有他们奶奶照顾着,村里人也没那么坏,现在出了事,他们说得欢,等这事过去了,谁还会天天挂在嘴边。”
宁越有些疑惑:“这就奇怪了,你家里人说你是跟男朋友私奔,被叔叔和堂哥阻拦,这才痛下杀手。亲戚都敢阻拦,你爸妈肯定更不同意了,五年前的悲剧怎么就跟他们没关系呢?”
许天道:“是啊,要是真没关系,把孩子交给自己爸妈养不是更放心吗?就算你爸妈没这个能力,你也可以见见他们,跟他们说说你这五年来的经历,说说你的孩子,为什么不敢见?”
郝文静眼圈更红了,她咬牙忍泪,再张嘴声音难免有些哽咽,“没必要见,见了也没用。”
许天轻轻拍拍她的手表示安慰,“我看你这样子也不像是想念家人,倒像是受了天大的委屈,当年到底怎么回事?”
郝文静把下唇咬得通红,半天才说:“我被郝文轩强|奸了,不止一次,我叔叔婶婶都看见过,可他们不让我报警,我跟我爸妈说,他们都不信,他们想尽快把我嫁出去,嫁远点!”
许天愣住:“郝文轩就是你堂哥?”
郝文静点头,她说出被强|奸的事像是用尽了全身力气,此时靠在床头,眼神痛苦,语气哀伤,“我在中专交了男朋友,曾经逃课跟他去打台球。这事被郝文轩发现了,他给我爸妈告过状,所以我爸妈以为我是在报复他,他们还说我不听话不要脸,为了跟野男人出去,居然诬陷自己堂哥!”
她吸了一口气,大声道:“可我没有诬陷他,第一次他说他要检查一下我还是不是处女,我打不过他
,被他欺负了,又不敢跟人说。第二次他直接骗我去他家,我叔叔婶婶正好回来,居然还骂我勾引他们儿子,我气不过要报警,我爸妈跑来把我骂了一顿,说我不知廉耻。”
她眼泪哗啦啦地掉,擦都擦不完,许天把床头柜上的纸巾递给她,帮她擦泪,“是不是觉得这些年好像把这些委屈忘了,可一旦想起又痛彻心扉,委屈极了?”
郝文静哭得更厉害了,“是啊,我以为我都忘了!”
宁越接着套话:“你爸妈确实过分,怪不得你不想见他们,这种事,怎么能不相信自己女儿呢?”
“对啊,我哭着跟他们发誓,可他们先入为主,以为我是坏孩子,郝文轩平时人模狗样,大家都夸他,我爸妈宁愿信他也不肯信我。”@
郝文静咬牙道:“所以我就想让他们亲眼看看。”
许天跟宁越都愣住,两人对视一眼,似乎明白了那天到底发生过什么。
宁越问郝文静:“案发在车站附近的小旅馆里,是你约郝文轩过去的?”
“我想让我爸妈亲眼看看他的嘴脸,就让我男朋友小东借了台相机,他躲在柜子里,就算我爸妈来不了,他也可以拍下证据。结果我爸妈没来,我叔叔却来了!他们父子发现了小东,还把他杀了,我当时气疯了,直接拿起顺手的东西往他们头上砸,等他们没了动静,我才反应过来自己做了什么,我害怕极了,只能拼命逃!”
郝文静擦着泪,断断续续地说着,她情绪好像很激动,但许天总觉得她越说越平静,好像真真假假交织在一起,终于把故事凑齐全了一样。
她跟宁越都没说话,郝文静就接着说下去,“我一开始不敢走大路,总往村里钻,身上越来越脏,还被人当成乞丐,后来走到南各庄附近,我饿得不行去地里偷人家的菜,被李辉逮住了。他没骂我,还把我捡回家,给我找衣服穿。”
郝文静说着说着突然抬头扫了眼许天跟宁越,见他们都在认真听着,就又接着道:“他不嫌弃我,也没打听我为什么跑到他们村,他说只要我对他儿子好,他什么都听我的。他心思活络,经常趁着年节做点不用铺面的小买卖,公公婆婆也都很勤快,地里活儿都包了,我又跟他生了个女儿,一家子别提过得多好了,可惜好景不长,去趟蒙北被你们抓了,早知道我就不出村了。”
她说得真情实感,许天却叹口气:“一边编故事,一边观察我们信了没有?郝文静,五年前到底发生了什么?你跟李辉到底是怎么认识的?”
郝文静眼泪已经止住了,一听这话,她瞬间又崩溃大哭,“我就知道你们也一样不会信我!那还一直问什么!”
女逃犯11
许天看郝文静哭成泪人, 也有些动容,“你说你堂哥强|奸你时,你叔叔和婶婶都看到了?”
郝文静马上点头:“没错, 可你就算去问我婶婶, 她也不会承认的。她哪怕是亲眼看见, 也不会觉得自己儿子是强|奸犯,只会说是我的错, 现在她儿子和老公都被我杀了, 她更不肯放过我, 怎么可能帮我做证。”
“除了你男朋友, 还有其他人知道你被郝文轩强|奸的事吗?”许天又问。
郝文静摇头:“只有小东知道,我是没办法了才跟他说了,小东人很好, 要是换了别人,一定会嫌弃我, 可他安慰我, 还帮我出主意,还借了相机想帮我拍下证据, 可惜……”
“相机呢?”宁越问。
郝文静扣着手指, “我当时吓坏了, 把相机直接扔到了臭水沟里。”
许天皱眉:“也就是说,你什么证据都没有?”
“有没有证据又怎样?我都承认人是我杀的了,可我是为了自保也是为了帮小东报仇,我不想上法庭, 反正也是死刑, 我想自己了断,你们干什么要救我?”
郝文静说得悲悲切切, 又哭起来。
宁越知道宾馆的谋杀案就是个无头官司,除非郝文静自己肯开口,才能知道当时到底发生了什么。眼下最紧要的是弄清楚李辉跟她的团伙到底是干什么的,还有多少同伙。
这次劫囚事件,影响很大,必须得有个交代,等把网都收紧,该抓的抓了,再带回去慢慢审当年的案子。
于是他问:“你说是李辉把你捡回家的,你公婆当时没反对吗?直接把你留在家里了?”
“农村娶媳妇难,他家白捡个媳妇,有什么不乐意的?”
许天明白了宁越审讯的重点,就跟着问郝文静:“你到李辉家是什么季节,具体哪天还记得吗?身上穿什么衣服?”
郝文静摇头:“记不太清了,大概是秋天吧,我穿的是捡来的衣服,脏兮兮的,原来的颜色已经看不清了。”
宁越又问了不少细节,郝文静有问必答,却都含含糊糊,只有生女儿那段说得最清楚,至于李辉做的是什么生意,她也含糊道:“就是小本生意啊,倒腾点东西。”
许天追问:“说详细点,具体是做什么的?”
郝文静有些不耐烦地说:“冬天就是做糖葫芦去卖,过年卖卖牛羊肉,夏天批发冰棍去卖,或是让孩子奶奶做点凉粉凉糕,反正什么赚钱卖什么,不是都搞活经济了吗?这些又不犯法。”
宁越问:“田壮呢?他跟你们很熟吗?还有刘荣刘锋,经常来你家吗?”
“也不算经常吧,就是普通朋友,你们干吗还要查他们几个?”
郝文静说着转头看许天:“田壮不是你找来开车的吗?那两个也是路上碰见,他们见过我们村的拖拉机,就下来说了两句话,怎么就成同伙了?小许同志,我知道是我的错,害得你差点丧命,可你也不能乱抓人啊!五年前我确实杀过人,我刚才已经跟你们承认了。李辉这人脑子不好使,容易冲动,要不也不会拿着把假枪跑来救我,他其实就是闹着玩的,我公公不是已经说了吗?我家没别的事了,真的,都是本本分分的农民!”
宁越挑眉看她,“看来李辉爸那些话,你也听到了。”
“那么大声,我能听不见吗?可他说的也都是真的啊,那把枪里确实没子弹!”
郝文静哭哭啼啼的,说自己只是家庭主妇,很少跟着李辉出门,这次是想去蒙北散心,才跟着一起去,结果就出了事。还说她认罪,但李辉一家根本不知道她是逃犯,李辉也不是想劫囚,只是一时冲动。
许天无语极了,“郝文静,你自己说的话你自己能信吗?刘荣都知道你是逃犯!”
“那也是他自己猜出来的,我可没跟任何人说过!反正我都交代清楚了,你们既然不想让我死,那就该杀杀该判判,我不想再说话了,反正说什么你们都不信我。”
她说完还真就一闭眼,又装起了死。
许天跟宁越出来,问他,“你信吗?”
“被强|奸的事应该是真的,她没必要在这件事上撒谎,宾馆凶案也有可能是真的。当时宾馆一团糟,从仅有的证据来看,当时的推断也说得通。她被堂哥郝文轩强|奸,父母不相信她,于是她找来男友,想下套留下证据。”
许天道:“这个逻辑上是对的,包括郝文轩父子杀了她男友也都说得通,但郝文静一个人杀得了郝文轩父子俩吗?”
宁越回忆着:“我记得当时我们就有怀疑,但现场没有其他人的指纹。”
“郝文静说她一时冲动下胡乱砸的,可她砸其中一个时,另一个也不会乖乖坐着等死啊,除非她还有帮手。”
许天话音刚落,小廖过来说:“曹队长打电话过来,他说南各庄的村主任正陪着李辉妈赶过来,据这位村主任说是田壮传错了话,他才去了他女儿家。”
“传错了话?”宁越皱眉,“恐怕田壮是有意把村主任引开,方便他帮着李辉和郝文静逃跑。”
许天问:“那村里的电话是不是被人为破坏的?我当时检查了,看不出什么。”
小廖摊摊手,“我也不清楚,等人来了,你们自己问吧,李辉妈还不知道李辉爸死了,医院说尸体放太平间得让家属签字,所以他们会尽快赶过来。”
许天跟宁越又把这三个人审了一轮,还是收获甚微,好像昨天李辉爸跑来自杀的事封住了他们的嘴。
被关在县公安局的田壮和刘锋也什么都不肯说,两人像是商量好的,田
壮说只是帮村里开车,不明白为什么突然就被警察给绑了。
刘锋说枪是从路边捡的,刀是拿着防身的,摩托车是在外地中了彩票买的,又大老远骑回来。
他跟刘荣不愧是邻居,居然也说只是去小树林里撒尿就被绑了,还说许天跟土匪一样,根本不像警察执法。
只有那个挡路的大车司机招了,他说有人给他钱让他在那儿挡路,时间越长越好,对方戴着帽子跟口罩,根本没看清脸。
大家查了一圈,一点有用的线索都没找到,在火车上跟李辉一起的那人也没了踪影。
许天不免有些烦躁,很快到了中午饭点,村主任还没来,公安局那边派的人先到了,是曹队长手下的人,他们一到就让特警轮换着休息,又去食堂打饭过来。
许天打开饭盒见里边都是肥腻腻的五花肉和油乎乎的土豆不由皱眉。
大概人家是看她行动不受影响,没给定病号饭,这红烧肉算得上最贵的菜,可却看得人没什么胃口。不过出差的伙食也没法挑拣,她正要吃呢,宁越接过她的盒饭给了小廖。@
他说:“小廖的饭量吃一份可不够,小许,咱俩去食堂吃吧,顺便散散心,把案子情况缕一缕。”
许天这两天一直高度紧张,哪怕昨晚在医院都没睡安生,她也正好想出去走走,换换脑子。
小廖捧着盒饭,冲两人嘻嘻笑,“去吧去吧,这里我看着,不过还是再找两个人跟着吧,你俩都伤了胳膊,可别再出事。”
宁越摆手表示不用,“只是去医院食堂,能出什么事?”
小廖的笑容不由暧昧起来,宁越瞪了他一眼,许天没好气地说:“别瞎想,你要把他们三个都审一轮,肯定也想出去散散心,我们很快回来。”
小廖还是嘻嘻笑着:“我没瞎想啊,快去吧,你俩都有伤,多吃点,补充一下体力。”
正是饭点,医院的食堂人满为患,宁越把餐盘递给许天:“挑你爱吃的菜,一会儿咱们端着托盘到外边找个地方坐下来吃。”
许天这才知道自己对盒饭的嫌弃被他看在眼里了,“宁队,我就是今天不太想吃油腻的,但也能将就,你没必要照顾我。”
“不是照顾你,是我真有话要说,再说你这两天太辛苦,逃犯都抓到了,出来吃顿饭的时间还没有吗,放心吃,就算外边还有同伙,也不会轻举妄动。”
许天挑了两盘素菜,宁越又给往她盘子上放了两个白水煮鸡蛋,“不想吃肉就吃蛋吧,多吃点伤才好得快。”
许天没想到宁越还有这么细心的一面,她道过谢,两人挑好菜,打了米饭,端着托盘到花坛边坐下。
九月的太阳底下还是有点晒的,其他人都躲在树荫下,这光秃秃的花坛边一个人都没有。
许天不想一直在这里晒着,她吃得很快,宁越也没急着说事,两人先把饭吃了,免得招虫子。等吃完饭,许天拿了宁越的餐盘,“我送回去吧,你可是伤员。”
宁越没跟她抢,等许天把餐盘冲水放好,再出来时,就见他眉头紧皱,像是遇到了什么难题。
“宁队,这案子应该没那么复杂,只是咱们还没找到关键线索。这才一天,也不用太着急吧。”
宁越叹口气,“不是急,是我发现了一些问题,这些人口供很有逻辑,说起来跟真的一样,像是早就准备好了。”
“你怀疑他们有被捕预案?”许天问。
宁越笑了,“这词用在这儿还挺合适,如果这个团伙真有预案的话,那做这个预案的人一定让他们很信服。也或者根本不是预案,是这些人被抓后才有人接触他们。”
许天一愣:“怪不得要跑到外边来说,宁队,你怀疑这边的同事中有李辉的同伙?”
宁越苦笑:“现在只是怀疑,昨天我们先赶到县公安局,值班的人一开始没说你在医院,非要拉我们去招待所,让我们先休息。我们不肯,但开过来的车已经报废了,想借他们的车,他说他要先打电话请示一下,让我们等着。他去打电话时,我直接找到他们局长办公室,他们副局果然在里边,是这位副局跟我说了案情进展,又说你在医院,让人开了他们的车把我们送过来。”
许天皱眉:“听起来好像也没什么问题,你们来时确实已经半夜了,让你们先去招待所也正常。可能具体情况他也不太了解。”
宁越站起身,活动着右胳膊,在花坛边慢慢踱步:“是啊,我一开始也是这么想的,可这边已经跟他们副局沟通好了,值班的人却还在值班室里守着电话。我当时急着来找你,没多想,可现在越想越不对劲。刚才正好又见到这人,他一到医院眼珠子就到处乱转,总往李辉病房门口凑,不由让我想起昨晚的事。”
许天吓了一跳:“宁队,你是说昨晚在局里值班的人已经来了医院?你怀疑他是李辉的同伙?”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