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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81章 小猫说很喜欢

    也不知道是因为受环境的影响导致小猫这般任取任求,还是因为谢陵游面对他时本身就没有抗拒的余地,不管是那种原因,都没法打小此刻岑羡云心中旖旎的欲念。

    他手一番,变魔术似的,手心凭空出现了小小的镂空耳环,银色镂空装饰中是小拇指指甲盖大小的红宝石。即便是如此小小的一颗在外界也是不可多得的宝物,浓郁的灵力汇聚成最为纯粹的色泽,即便没有光芒的直射,也能散发出温暖而又柔和的光芒。

    岑羡云松开了紧紧把握在手中的发现,手指插入发线中,指腹轻轻摩擦过小猫的头皮,无声地安抚。

    寒霜冻结了耳垂,极致的寒冷让那出出现了短暂的麻痹感。就是在这一瞬,银针扎破了耳垂,触感的缺失没让谢陵游察觉到太多疼痛,只觉得什么更加冰冷的东西刺进了皮肉中。

    本就红透了的耳垂现在看起来仿佛真的要滴出血了,岑羡云慢慢的抚摸着不过指甲盖大小的一小处,嘴角上扬。

    丝丝缕缕的鲜血从银针穿入的地方溢出,岑羡云低头,张嘴含住了小小的果实。温热的口腔融化了寒意,温度的重回也带来了细微的疼痛,谢陵游只来得及闷哼一声,便清楚的感受到柔软的舌尖抵在伤处轻轻舔舐。

    唾液刺激着微小的伤口,带来绵密的刺激感,他无法言述此刻的感觉,在恍惚间觉得自己像是被对方握在手中的木偶,任由对方如何玩弄也无法生出半点反抗的心思。

    甚至……渴望着更多。

    谢陵游不自觉地咬紧唇瓣,羞耻让他的面颊也染上了绯红的色彩,他想垂下头,挡住面上的耻意,身体却又被男人掌控着无法逃离,只能僵直着后背忍耐着。

    “唔……”

    如同搁浅的鱼,溺水的猫,轻轻的闷哼从唇齿间溢出,明明口鼻都不曾被堵塞,可他还是感觉到了无法呼吸的焦灼。

    终于,岑羡云放过了被牙齿磨得微微肿起的耳垂,他轻轻拨弄坠在小猫耳朵上的耳坠,眼中划过一丝餍足的满意之色。

    小小的耳坠轻轻晃动,红色的宝石撞在银色的牢笼之上,发出悦耳清脆的细响。岑羡云对耳垂上小小的装饰爱不释手,就像是家养的小猫被挂上了吊牌,无论走到哪里,无论被什么人瞧见,都能知道这只小猫是有主人的。

    等他玩弄到了尽心,他才从小猫的肩颈处抬起头,近在咫尺的距离让彼此呼吸时的热气都变得格外的清晰。

    岑羡云的视线犹如实质的落在小猫的脸上,像是在记录谢陵游如今这副含羞带怯的模样,明明方才他玩弄起来毫不留情,现在却又装作了含情脉脉的温柔模样:“疼吗?”

    小猫的双手捏的很紧,他牢牢抓着新郎湖蓝色的腰封,分不清究竟是想要解开他的腰封,还是将人推的更远些。

    黑色的眼眸水润润的,像是被欺负狠了,眼中含住了浅浅的泪。他张了张嘴,低低哑哑的嗓子沙沙的,扣人心弦:“疼……”

    大概是注意到新郎的眼神语法的危险,他只吐出了半个音节便堪堪住了嘴,红润的唇被绷成一条细细的直线,他的目光无处安放,只能盯着岑羡云衣衫上绣的云纹。

    动物对危险的敏锐感知让他本能地摇头,却殊不知示弱不能得到施害者的怜悯,倔强的强撑也不过是激发更多催折的欲望而已。

    “疼……还是不疼?”岑羡云凑得更近了些,他唇角还噙着一丝笑意,神色中似乎是浅淡的满意,但细细分辨又能从中找出些许不对劲来。他握住小猫抓着他腰带的手,低低地问,“知道怎么做吗?”

    简单的问句像是一道闪电劈开混沌的神智,雾蒙蒙的眼睛闪过刹那的清明,谢陵游慢慢地掀开眼皮,牢牢盯着面前放大的俊秀面庞。

    这位凌霜上界三百年的高岭之花自然是拥有着常人难以想象的绝美容颜,即便是这样近的距离,也不能从上找出丝毫的瑕疵来。

    谢陵游忍不住吞咽口水,脑海中回想起些许不应该了解的东西。

    那本……

    师尊很喜欢的话本,也有这样类似的情节。

    “……师尊。”他喉头滚动,哑着声音喊出了声,声调渐渐放柔,眼角的胭脂早就被泪意晕开,红红的色彩带着分明的魅惑之意,偏偏那双眼睛澄澈的过分,如同蒙昧无知的林间小鹿,映照出心怀不轨之人肮脏龌龊的心思。

    大概气运之子在什么地方都是出类拔萃的,即便是只看了一遍也学到了其中的精髓。只见谢陵游眨了眨眼,无师自通地放软了音调,一张红唇开开合合,像是某种无声的邀请,吐露出的却是一派天真的言语:“我不会……教教我……”

    一句话,六个字,被他念的婉转悠扬,岑羡云的心像是被小猫爪子轻轻挠了一下,悸动的厉害。

    小猫把他的话记得很牢,在梦醒来后立刻进行了某种学习,现在不说是出类拔萃,炉火纯青,也能被夸上一句娴熟。

    谢陵游双手纤细,岑羡云一只手便能握住,他牵引着小猫摸到了腰封的交界处,引领着小猫将其解开。

    灵巧的十指到了这种事情上也开始变得生疏,他费了好大的劲儿才成功将腰封解开,他没来得及抓住那片轻飘飘的腰封,肩上传来轻微的力道,整个人便如风中浮萍般倒下。

    湖蓝色的腰封散开,飘飘摇摇地落下,坠入尘埃中,无人在意。

    穿着嫁衣的新娘倒在了通红的被单上,墨发散开,凌乱地铺了大半张床,岑羡云喉头微动,他单膝跪在床榻上分开小猫的双腿,俯身毫不客气地享用属于自己的美食。

    “嘶——”

    岑羡云张嘴咬在谢陵游的颈侧,牙齿在光滑白皙的脖颈上留下一圈齿痕,但他仍旧觉得干渴,稍稍用力,素日藏起来的虎牙刺破了肌肤,舌尖尝到了淡淡的血腥味,不算浓重但也足够刺激味蕾。

    “痛。”

    软绵绵的嗓音很难说清本身是否就是一种欲拒还迎,岑羡云眸底的颜色更深,但他还是收敛了力道,轻轻舔吻自己咬出的伤痕。

    小猫的双手仍被他握着,夹在两人的腰腹间,十指并不安分,撩开失去束缚的外衫,隔着薄薄的里衣胡作非为。

    岑羡云凝视着不知死活的小猫,唇角慢慢上扬,他抬手捏住一缕碎发,温柔地替谢陵游挽至耳后:“什么时候偷看的?”

    “……”

    谢陵游脸上的神情一僵,唇瓣因为惊讶而微微张开,从岑羡云的角度,能够轻易地瞧见藏在口腔中粉红的舌尖。

    “还要继续装?”沙哑的声音里没有多少分明的情绪,岑羡云静静的凝视着被突然的变故吓傻了的小猫,他浅色的眼瞳沉静,像是广袤的大海,在宁静的夜中安静地生不起半点波澜。

    谢陵游的大脑被分割成了两半,一半思索着自己究竟在什么地方露出了马脚,一半在想要用什么样的言辞才能够糊弄过去。

    岑羡云没有催促,抚摸着谢陵游伤处的手指往下滑,挑开新娘喜服上的暗扣,略带寒意的手带起一阵酥麻的电流感。

    敏感的神经仿佛被火灼烧般,阻碍了谢陵游思考能力。

    指尖轻轻刮过某处,他的身子一颤,因惊吓而退去的红潮瞬间重新爬满面颊,他哆嗦着想要醛缩起身子,却被一手钉在原地动弹不得。

    “不……”

    岑羡云听着小猫弱弱的祈求充耳不闻,像是找到什么稀奇的玩具,平整的指甲来来回回刮过脆弱而又敏感的部位。

    “做诚实的猫猫可是会有奖励的。”岑羡云另一只手拂过小猫发红发烫的面颊,抵在他的唇间,轻而易举的探入其中“你想要吗?”

    “什么?”

    谢陵游发出含混不清的声音,一开口,便给了手指趁虚而入的机会,岑羡云半垂着眼眸,却掩盖不住眸底的深色。

    唾沫在口腔中推挤,长久无法合上的嘴唇也让他的下颌发酸,谢陵游无法发出完整的祈求,只能用哀求的眼神注视着师尊。

    “诺。”岑羡云大发慈悲地抽出了手指,他将自己湿漉漉的手掌展示在谢陵游面前,右手无名指上的红印在白得过了头的手指上格外的分明,“这是你弄的?”

    大概是害怕了,谢陵游匆忙闭上嘴,吞下满嘴的唾沫,迟疑着点点头。

    在柔软的胸脯上胡作非为的手也跟着停了下来,只是他仍旧不曾从上面挪开,岑羡云露出浅浅的笑容,宛若看见懂事孩子的家长,轻声夸赞:“真乖。”

    “怎么留下来的?”岑羡云低头吻了吻谢陵游的发顶,比起直白的欲|念,谢陵游似乎更加喜欢这种简单而又亲昵的姿态。

    面对可爱又懂事的小猫,他并不吝啬于奖励。

    谢陵游偷偷盯着岑羡云,眼睛里带着浅淡不清的羞怯,他的双手早已被放开,只是一直维持着被桎梏的姿势贴在岑羡云的腰腹上。

    他小心又缓慢地移动自己的手,在师尊注视下握住那只手,张开嘴吞下如玉般莹润的手,牙齿磕在皮肤上,他稍稍用力,猫科动物尖利的牙齿就在无名指上留下了一圈齿痕。

    仿佛是觉得自己方才咬得太用力,又包含歉意地探出一小截舌头舔了舔。

    岑羡云抽出手,无名指上的红印被齿痕覆盖,他的眼前划过零碎的记忆,让他轻轻笑了起来。

    他抓住小猫因为紧张而攥紧的手,将他的五指一根根地分开,将与他耳朵上一般无二的耳坠放入谢陵游的手中。

    “给我带上。”

    谢陵游呆呆地望着手中精美的耳坠,像是被巨大的惊喜砸昏了头,不知该做出什么样的反应才算是正确。

    见小猫久久没有动作,岑羡云退开半步,将小猫从床榻上拉了起来,从鼻腔中轻哼一声:“嗯?”

    “可以吗?”谢陵游小心翼翼地拢住手中的耳坠,他害怕自己一不小心将耳坠弄丢了出去,又害怕攥得太用力将耳坠毁掉。

    岑羡云没有回答,而是伸手轻轻拨弄小猫还没完全消肿的耳垂,耳坠跟着颤动,发出铃铃的脆响,他偏过头,将自己的耳朵暴露在谢陵游的眼前。

    谢陵游手心冒汗,他紧张地快要握不住手中的耳坠,来来回回吞咽了数次口水也没有真正的下手。

    “这是我亲手打磨出来的耳坠。”不必看,岑羡云也知道谢陵游的紧张,他淡淡的解释,“其中的红宝石是我在一次‘历练’中,偶然获得的。”

    “与我而言,它并没有什么用处。与其花费钱财将它保存,不如拿出去换些更值钱更有用的东西,但不知为何,在瞧见它的一瞬间,我便想将它留下来。”

    “我想。”岑羡云声音轻缓,咬字清楚,每个字都仿是直接落在了谢陵游的心间。谢陵游捧着小巧的耳坠,从只言片语中窥视到了那些他所不能参与的世界。

    身后的人迟迟没有动作,岑羡云扭头,正巧对上谢陵游泛红的眼睛,他笃定的,近乎一字一顿地开口:“或许有个人戴上它会很好看。”

    “那……”谢陵游一张嘴,才发现自己的嗓子一片嘶哑,他能感觉到双眼因为长久的不闭合二过分的酸涩,却还是舍不得闭上眼,他抽了抽鼻子,轻声问,“好看吗?”

    岑羡云认真地端详着谢陵游的模样,此刻的小猫不似来时的懵懂少年,也没有梦境中那般妖孽直白,但是更像是介于二者中间的混合体。

    他想起谢陵游轻描淡写的说小猫是他分割出的一部分,像来这个过程或许也并没有那么容易,且对他的本人或多或少都造成了影响。

    “很好看。”

    他在小猫忐忑的眼神中说出结论,红色的耳坠很衬谢陵游的颜色,又或许是因为被附加了某种特殊的含义,令目光仅仅是落在上面就能使得心情愉悦。

    谢陵游读懂了眼神中的深意,胸腔之下的心脏怦怦直跳,一下又一下的敲击着耳膜,仿佛震耳欲聋。

    “最重要的是,”岑羡云抬手虚虚握住悬空的耳饰,“我在上面做了一些小小的手段,由谁戴上去,就只能由谁取下来,旁人么……就算是把这块肉削下来,它也会重新回到你的身体上。”

    “啊,”岑羡云勾起唇角,仿佛是真的方才想起这一遭,“我是不是应该提前告诉你?要是你不喜欢……”

    “没有不喜欢!”

    谢陵游生怕自己回答得稍慢些,就会被师尊误会,连忙否定。他握着手中的耳坠,两眼亮晶晶的,仿佛有万千星辰在其中闪烁:“我很喜欢,非常喜欢。”

    喜欢的不得了。

    这份标记,能够永远的留在他的身上,证明着自己心心念念的人在过去漫长的岁月中也同样将他牢牢的牵挂于心。并且在今日,他将耳坠的另外一部分交到他的手中,允许他在在他的身上留下同样的标记。

    “那就好。”岑羡云眉眼舒展,松开了小小的耳坠,犹如终年不化的高山寒雪般的面容浮现出明晃晃的恶劣,“毕竟就算你不喜欢,我也不会将它取下来的。”

    被他打上标记的所有物,永远也不能逃离它的掌控。

    即便岑羡云不曾将剩下的言语吐露,谢陵游也能隐隐体会其中的未尽之言,他捏住寒光闪烁的银针,语调庆幸:“那可真是……太好了。”

    第82章 大猫猫在线撒娇

    银针刺破皮肤,尖锐的疼痛从无骨的耳垂传来,岑羡云抬眸,瞧见了谢陵游紧张兮兮的神情。他害怕自己手上的力道之前太重,带来多余的疼痛,又害怕自己的力道太轻没能穿破小小的耳垂。

    小猫实在是紧张的过分,就连呼吸都放轻了许多。瞧着他这副如临大敌的模样,岑羡云心中不免觉得有些好笑,他控制着自己的神情,没有将笑意表示出来。

    耳洞这种事情,向来是一次性穿透要来的迅速利落,谢陵游如此小心的行径不仅没能减轻半点疼痛,反而因为磨蹭而使得痛感被拉得更加绵长。

    岑羡云并不反感,相反,对于这种细密的疼痛他反而因此生出了微妙的愉悦,心上人赋予的,即便是疼痛也甘之如饴。

    “好……好了。”谢陵游退开半步,目光灼灼地盯着红润的耳垂,即便是站在云端中的仙尊,受了伤也会流出红色的血。

    他像是被蛊惑了,俯下身靠近,只是微微张开的唇还没来得及咬上通红的耳朵,就被一根略带寒意的手制止。

    环境对岑羡云的影响并不大,但也并非没有,至少从食指的温度便能感知。

    玉人般的仙尊最终还是被染上了情与欲,融化了寒凉,使其与寻常人更近一步。

    “到此为止。”岑羡云与谢陵游懵懂不解的眼神对上,“我们还有很多正事要做,对么?”

    我们。

    简单的两个字在心头炸开,让谢陵游心间发颤,他仿佛吃下了迷魂药,头昏眼花,只知道听从面前之人的指令。

    岑羡云瞧着小猫云里雾里的模样,猜测大概现在叫谢陵游去做什么他都愿意。他习惯性地抬手揉了揉谢陵游的脑袋,眼含笑意:“还是说你很喜欢这身衣裳?”

    这身衣裳……

    谢陵游微微有些走神,眼睛顺着岑羡云的目光一点点下滑,落在女子的罗裙上,他直到此刻才意识到自己穿着的是新娘的衣裳。

    躺在床上时,这样的服饰大概是某种情趣,可若是要这样出去,谢陵游自问自己没有那么厚的脸皮。

    瞧着小猫方才褪去红色的面颊重新变回煮熟的虾皮似的颜色,和红色的衣衫很是相配。

    “那走吧。”岑羡云从床上散乱的发髻中随意挑了根没那么夸张的簪子,拢起谢陵游茂密而柔顺的长发将发簪插入其中,挽起了散乱的青丝。他没给谢陵游开口的机会,握住他的手往外走。

    谢陵游被迫跟上师尊的步伐,目不转睛地盯着斜前方交握的双手。

    新娘喜服的袖子宽大,垂下来时盖住了他大半只手,这般衬托起来倒还真有那么几分女子娇小玲珑之感,理智与羞耻让他想要挣脱,去换身合适的衣裳再出来,但情感又让他舍不得放手。他就这样迟疑着,眼睁睁瞧见师尊推开了木门。

    木门发出不堪重负的吱呀声,明明他们在屋内不超过两三个时辰,但木门打造的门扉却像是在短短时间内经历了数十年乃至上百年的变迁,陈旧的仿佛随时都会倒塌。

    灰尘随着门扉的移动而扑簌簌的落下,又被无形的灵力隔开,最终洋洋洒洒的落在地面上。

    屋外漆黑一片,至深的黑暗不似夜幕降临带来的天光暗淡,更像是双眼被厚重且不透光的黑布笼罩,抬首望去,什么也瞧不见。

    黑暗深处……有什么东西在蠕动。

    “你知道是怎么回事吗?”岑羡云随口问道,如果能作弊,他自然乐意少少使用下脑子。

    听到声音,谢陵游这才抬起眼飞快地瞥了一眼外头至深的黑暗,他的心思不在上面,即便配合着往外看了,大脑也没有任何思考的痕迹,张嘴发出意义不明的轻哼:“嗯?”

    其实穿着这样的衣裳也没什么不好的,他想,最好是在那只花孔雀面前去好好走一圈,让花孔雀知道师尊是他的,少在师尊面前开屏。

    这么一想,那点微薄的耻意瞬间烟消云散,他用力回握住师尊的手,仿佛只要抓得足够紧就能够永远不分离。

    没有从谢陵游口中得到有用的信息,岑羡云也没有半点不悦,他的眸光投入更深处的黑暗,试图捕捉其中作乱的阴影。

    木屋内部微弱的烛火轻轻跳跃,看起来仿佛随时都会熄灭,在它的放光发热下,木屋成了黑暗中唯一的两点,像是广袤大海上的一夜扁舟,飘摇着找不到归途。

    白日里碎碎念的人,无时无刻存在的窥视目光通通消失不见,就连他走过的道路,所见的房屋也没了踪影。

    就连戚百风与戚予忆也没有了踪迹,明明他在将戚予忆交还给戚百风的时候特意留下了灵力印记。

    岑羡云不认为小世界中有什么能够逃过他神识的扫视,也不认为有什么东西能够抹除掉他留下的灵力印记而不被他察觉——戚百风也不行。

    “魔界的气息。”谢陵游的注意力终于从师尊的身上拉了回来,从岑羡云的肩头看向外面的黑暗,“啊,大概是有东西知道自己要输了,所以极其败坏的开始玩些不入流的小手段了。”

    如果主神能够在小世界中开口说话,它八成要破口大骂:一个胳膊肘往外拐的系统,一个仗着切片多不怕惩罚屡次打破规则的气运之子,相比之下,它就玩了些小手段,怎么也算不上气急败坏吧!

    可惜无论是岑羡云还是谢陵游都听不见主神的愤怒感慨,唯一能够充作传话筒的系统701还自主关了机,默默地呼呼大睡——毕竟除了休眠,它实在找不到别的控制自己少说话的方法。

    “魔界宽广,近乎是上界与下界的双倍,但供给生灵居住的区域却不过十座城池,就是因为一种名为噬魔的邪祟存在。”

    “它们没有固定的形体,如同初晨将起时的薄雾,引诱生灵走入其中,成为雾气包裹下的傀儡。”

    谢陵游望着面前的黑暗,不知想起了什么,不起波澜的脸上划过浅淡的厌烦:“很讨厌的东西。”

    它们的存在无法被根除,就像他方才所说,噬魔的雾气就像是初晨将起时的雾气,等到天光大亮之际,便会消散,但在第二个日出之前又会重新汇聚。

    “魔界十城,虽然构筑起能够将噬魔阻隔在外的阵法,却还是不可避免的会受到侵蚀,也因此魔界中的人大多嗜血残暴,修为越高深之人越容易走火入魔。”

    烛光越发黯淡了,羸弱的火光落在谢陵游完美无瑕的面庞上,岑羡云抬手捧起他的脸:“想起什么伤心事了么?”

    “已经……”陈旧的回忆戛然而止,他正正巧撞进了师尊清亮的眼睛,脑海控制不住的回响起那个“东西”说过的话:

    ——你们人不是认为构筑一个人的完整部分是他的经历吗?你认为失去记忆的他还是他吗?

    ——他的心软不是因为你本身有多么特殊,而是因为你是第一个,多少任务者在初入快穿局的时候都有着一副慈悲心肠,他们都以为自己能够改变什么,但最终的结局……不过都是变成另外一种“机械”而已。

    ——气运之子,你真的要和我赌吗?

    其实……这么多年的等待,他也产生过怀疑的吧?

    毕竟就连他自己,不也只能将自己切割成无数份才能够在师尊面前保持住最初的模样吗?

    但是现在,所有的怀疑如烟云般散去,没有任何一次比现在更加清楚,师尊就是师尊,无论过去多久,都是他所等待的人。

    谢陵游扬起笑脸,阴霾从他的眼中散去:“已经过去了。”

    烛火摇曳,阴影闪烁,本该可怖的气氛,却因为身侧有人陪伴而无所可惧。

    岑羡云心中微动,蓦得有些后悔。

    此处虽然有些简陋,但洞房花烛夜,好像也未尝不可。

    岑羡云放下手,寒霜在他手中凝聚,眨眼间便凝聚成一柄长剑,剑光凌冽,直冲云霄,他望向至深的黑暗,“怕黑吗?”

    谢陵游摇了摇头,手握的更紧。

    寒霜之剑无功而返,悬在不远处照亮方寸之地,淮骆镇欣欣向荣的假象褪去,暴露出腐朽陈旧的真面目,仅从眼前可见的区域,岑羡云便知道他们已经回到了真正踏入的淮骆镇。

    只是不知道戚百风和戚予忆去了哪里。

    那父子二人的修为,短时间内应该不会出什么问题。岑羡云收敛了心思,牵着谢陵游走入黑暗中。二人刚离开木屋,身后的烛影便在刹那中熄灭。

    “师尊,”

    明明说不怕黑,但当身后的光消失的瞬间,谢陵游就控制不住的向前半步,贴的更紧。耳垂上的挂坠擦过岑羡云的肩膀,叮叮当的铃声在死寂的夜中成为唯一的声响。

    “我们要去找他们吗?”

    岑羡云没有说话,等待着沉不住气的小猫再开口。

    果不其然,没走出两步路,谢陵游停住了脚步,交握的手被绷直,迫使岑羡云不得不也停下了脚步。

    “可以不去吗?”小猫低着头,小声嘟囔着,像是闹脾气的孩子。话刚出口,他又意识到了其中的不妥,连忙补充上后半句,“不是不管他们了,晚一点……晚一点再去找他们。”

    “反正……”也不会出什么大事。

    谢陵游抿紧唇,想起那个看起来和自己差不多大的少年,说不定他们也不希望那么快就被“救”出去呢。

    岑羡云既没有反对也没有同意,只是静静地注视这小猫,等待他自己主动说出心中最为真实的想法。

    “破除掉噬魔,我就得被关起来了。”谢陵游探出尾指,在岑羡云的手心轻轻的磨蹭,“师尊,我想和你待得更久些。”

    第83章 不行吗?

    当一只猫冲着你喵喵叫讨吃食的时候,百分之八十的人都不会拒绝它。

    当它躺在地上,露出柔软的肚皮的时候,百分之九十的人都无法拒绝这样直白的勾引——

    岑羡云也不例外。但他早已学会伪装自己的情绪,看向谢陵游的神情镇定而不失温柔。

    “嗯……”他故作沉思的模样,如愿以偿地瞧见小猫的情绪因为他的一举一动而跌宕起伏。

    这种类似于掌控的愉悦感极大满足了岑羡云隐匿在温柔表象之下的劣根性,指尖顺着轮廓分明的脸庞向下游曳,最终停在脖颈处。

    本该如无瑕美玉般的脖颈上,因为粗暴留下了凹凸不平的咬痕,指尖一点点描绘其中的痕迹,笑意在唇角不断扩大。

    “那我们在这儿做什么呢?”尾音微微上扬,带着点说不清道不明的旖旎暧昧,指尖微微用力,便在其上留下浅浅的凹痕。

    岑羡云能够清楚地感知到握住的手因为紧张而渗出细密的汗水,带着温热的体温染上他的手心。

    不安分的尾指完全僵住了,像是小猫嫌弃暖房太热,所以探出来的一截尾巴,结果刚刚出来一会儿就被寒冷冻得僵硬。

    “不说话?”岑羡云抬起手指不轻不重地点在小猫的脖颈处,他手指修长,这般节律性的敲击仿佛在用小猫的脖子演奏某首不知名的曲子。

    似威胁又似简单的建议:“那就出去吧。”

    “不……”谢陵游下意识的拒绝,然而思来想去,却没找到能够充做挽留的理由。

    毕竟眼下四周一片荒芜与黑暗,怎么看都没有充分留下的理由。

    岑羡云忍住笑意,挪开了作乱的手指,转身欲走:“还是说我们要在这儿干瞪眼吗?”

    “不!”

    眼瞧着师尊真的要走,谢陵游连忙出声阻拦。也不知道是那跟筋儿打错了,情急之下他抓住恍若霜雪般的手贴在自己的发烫的面颊上:

    “我。”

    “嗯?”岑羡云扭头,饶有兴致地挑起眉头,眉宇中是恰到好处的疑问,“你怎么?”

    “是有什么地方不舒服吗?还是……”他边说着边抬手遮住谢陵游的额头,寒冽的灵力在有意的控制下不再刺骨,透露出温柔的凉意,让脸颊快要被烫熟的小猫感受到了分明的凉意。

    灵力探入谢陵游毫无抵抗的灵台,自上而下将小猫彻彻底底的检查了一遍,最终停在丹田处。明知小猫身体中没有任何异常,但他却没有及时收手,而是不紧不慢地将未说完的话补充完整:

    “还是你想到了什么解闷的方法?”

    刚刚才降温的脸颊瞬间恢复了滚烫的温度,谢陵游恍惚间觉得自己是被架在烤棍上的食材,身下是灼灼烈火,烫的他神志不清,唯有厨师为了受热均匀转动烤棍时才能得到片刻的解脱。

    但那不过是饮鸩止渴罢了。

    谢陵游忍不住吞咽口水,从喉咙中产生一股难以言喻的痒意,动物的天性让他此刻无比的渴望进食,但是理智却又控制的不敢在师尊面前过分造次。

    他轻轻舔过藏在口腔内部的虎牙,目不转睛地盯着师尊耳垂上挂着的耳坠,糊成一团的大脑不受控制地回想起许多不合时宜的画面。

    温度似乎更高了。

    “饿了?”

    在寂静无声的环境中,即便只是简单的口水吞咽也无比清晰。岑羡云眼中的笑意越发分明,漫不经心地欣赏着小猫因他而跌宕起伏的心绪。

    谢陵游直勾勾地盯着岑羡云,或许连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的眼神是多么露骨,仿佛饿了三天三夜的流浪猫瞧见了热气腾腾的肉包子,恨不得直接扑上去咬上一口。

    就连丹田中的小猫也跟着拱起了脊背,是十足的进攻狩猎的姿态。

    仅存的理智克制着,才没有让小猫直接扑上来,但瞧着它磨牙甩尾的模样,应该是已经到了忍耐的边缘。

    “怎么不说话?”岑羡云将谢陵游的脸上的每一丝表情变化都尽收眼底,他贴在小猫的面颊上的手指产生出细微的痒意——他想剥开谢陵游的唇瓣,看看藏在里头的牙齿是不是正在“磨刀霍霍”。

    但比起身躯上的渴求,观察谢陵游的渴望而又胆怯的表情似乎更有意思。

    “嗯?”

    又是一声从鼻腔中溢出的闷哼,上扬的尾音像是小勾子轻轻地撩拨着谢陵游的神经,他几度尝试想要从中找到捉弄的痕迹。

    但他失败了。师尊的神情实在是沉稳的过分,叫他瞧不出半分破绽。

    若是岑羡云晓得谢陵游心中所想,大概会忍不住感叹小猫真是傻得可爱。身为任务者在不同小世界扮演着不同的角色,早已将演技锤炼的炉火纯青,又怎么可能轻易被人看出破绽?

    “师尊不想试试……”话说了一半,谢陵游又住了嘴,唇瓣绷紧成一条直线,他咬着口腔中的软肉,用轻微的刺痛来保持意识的清醒。

    他想他大概是错了,漫长的时间并非不曾在师尊身上留下痕迹——过去的师尊可没有如今这般恶劣。

    他笃定师尊是恶意的捉弄,却又对此毫无办法。

    一双小巧的尖尖耳朵从墨发中探出,敏感的耳朵总是最能反应主人的心绪,带着软软的绒毛不安地折了折。

    谢陵游伸手摸上岑羡云的喉结,恍若玉石打造的仙尊浑身都透着寒凉的气息衬得食指格外的滚烫。

    指尖慢慢描绘着男人的喉结,他做着大胆的动作,眼神却慌张的四处躲闪:“你不想……”

    从话本中瞧见的白字黑字在眼前不断浮现,谢陵游心一横,上前半步将两人之间仅剩的距离压缩到极致。

    他抬起头,唇瓣恰好擦过岑羡云的下颚,这样的“偶然”让好不容易鼓起的勇气又散地无影无踪,本该如黄鹂般婉转旖旎的话语被吞吐的语气切割成零碎的模样:“你,你不想……不想尝尝我的滋味吗?”

    磕磕巴巴地恍若个小结巴,倘若说方才的小猫大概是又八分熟,现在岑羡云大概能够断定是熟透了。

    “尝?”岑羡云微微低头,唇瓣擦过小猫尖尖耳朵的外廓,吐出的气息落在敏感的耳朵上,令那双小耳朵情不自禁地想要折起来,躲避这样的“折磨”。

    但岑羡云没给它们这样的机会,他咬住猫耳的尖尖,仿佛在品尝什么稀世美味,不轻不重地嚼了嚼。嘴里含着一截猫耳朵,说话不免多了些含糊,从喉咙中发出的声音沙沙地,带着不分明的情.yu。

    “是这样尝吗?”

    “唔。”谢陵游不自觉地腿软,停留在滚动的喉结处的手指不知在什么时候下滑,落在了对方的肩上。他无力支撑自己的身体只能借助施害者的力道勉强保持站立。

    突然,湿漉漉的眼睛瞪得浑圆,伏在肩头的脑袋骤然抬起,殷红的唇瓣中泄露出慌张的求饶:“不,等等——”

    太晚了。

    岑羡云眉眼低垂,如琥珀般剔透的眼眸中映照出被情.yu盈满的面容,他环住谢陵游的腰身,托举起他软绵的身子。

    他表面上瞧着似是体贴入微的谦谦君子,唯有谢陵游才晓得这副皮囊之下的是怎样恶劣的模样。

    岑羡云手指微勾,潜藏在谢陵游体内的灵力凝聚成白蛇的模样,卷住毫无反抗之力的小猫,吐着蛇信子叼住了小猫的后颈肉。

    “咪!”元婴所化的小猫发出绵长的叫声,似是欢.愉又似是痛苦,粉色的肉垫无力的在半空中扑腾,却只是徒劳无功。

    灵蛇收缩着身子,卷的更加紧了,像是在对待自己捕捉到的猎物,不断地加大力道想要将其绞杀在怀中,又像是想要将小猫永远地囚困在怀抱中,与它灵肉相融,永不分离。

    元婴乃是修士的命脉之处,却被零一人着痒肆意的玩弄,身体的本能恐惧与心底的欢愉一同涌上心头,划作生理性的泪水蒙上了双眼。

    “尾巴呢?”岑羡云抬手拍在小猫的尾椎骨上,不算轻的力道让本就处于极度敏感状态的小猫直接一个哆嗦,险些直接炸毛。

    岑羡云朝谢陵游的身后摸了摸,却没能找到那条柔顺的长长尾巴,他不太满意地嘀咕了一声,指腹抵在小猫的尾椎骨处,低声训斥:“放出来。”

    命令似的语气让谢陵游心理上的耻意更浓,他颤着肩膀,脑袋却不断往施暴者的怀抱中钻。

    尾巴……

    要是把尾巴也放出来,他会直接被玩死过去的吧?

    可是……

    岑羡云凝望着谢陵游的发旋儿,小猫颤颤巍巍的模样仿佛随时都会因一口气回不上来而晕厥过去,可他却没有半点怜悯之心。

    “啪!”

    又是一巴掌毫无征兆地落在了臀.部,小猫哆嗦地更加厉害里,整个人都不由自主地往他的怀抱中挤,他像是一团火球,即便是雪人也蒸腾出了几分热意。

    丹田处的蛇又开始作乱了,它吐出分叉的舌尖,发出嘶嘶的细响,向小猫耳朵粉嫩嫩的内侧发起进攻。

    “唔……不,师尊……”

    “嗯?”岑羡云从鼻腔中发出一声轻哼,停下了手上的动作,然而丹田中的灵蛇却没那么体贴,仍旧孜孜不倦地舔舐着不断抖动的耳朵。

    谢陵游简直觉得自己快要疯掉了,他努力地抵抗着,不愿自己被丹田中的热潮吞噬,却发觉自己那微小的抵抗不过是蚍蜉撼树。

    “不行吗?”岑羡云终于放过了润湿的耳朵,握住了冰凉柔顺的长发,迫使谢陵游抬起头来,他低头,盯着那双雾蒙蒙的眼睛,问:“不行吗?”

    第84章 怪物

    折磨总是绵长且难捱的。

    谢陵游快要被难耐而又不满足的愉悦逼疯了,鼻腔中尽是凌冽的馨香,进一步腐蚀了大脑,让他生不出任何反抗和逃离的心思。

    “还是要拒绝我吗?”岑羡云揉着颤栗不止的耳朵,心底的欲念没有半分削减,反而似有野火助长愈演愈烈。

    “……呜。”谢陵游发出小声的呜咽,或许连他自己都不知道是在拒绝还是迎合,徒劳无功地抓着素色的衣裳。

    上好的锦缎被蹂.躏得不成样子,岑羡云却半点不在意,目光灼灼地盯着谢陵游。

    无声的压迫令小猫的双膝软得更厉害了,岑羡云不得不分出更多的力气扶住快要软成一滩软泥的谢陵游。

    他没有进一步的逼迫谢陵游,就连丹田中不安分的灵蛇都跟着温柔起来,嘶嘶的为小猫清理湿漉漉的毛发。

    这种仿若事后的安抚然后丹田中的元婴颤抖的更加厉害了,它努力想要将自己蜷缩起来。

    这当然也是无济于事。

    细细地蛇信子舔过元婴的每一寸皮毛,灵蛇慵懒地匍匐着,呈现出餍足又贪婪的矛盾姿态。

    四周仍旧一片寂静黑暗,唯有悬在不远处的寒霜之剑散发出微弱的荧光,堪堪将两人照亮。

    无声的古怪气氛蔓延开来,岑羡云自认是个优秀的猎手,即便心中的渴求已经到了近乎顶峰的地步,他仍旧能够轻易地维持着表面的平静假象。

    “嗤——”

    微不可察的细响藏在交错杂乱的心跳声中,在阴翳中耐心等待的东西终于无法克制内心的渴望,同时它也认定在黑暗中的两人已然忘情。

    它与浓稠的黑夜融为一体,成为泥土中的一部分,如同浪潮般用来。

    谢陵游咬紧下唇,淡淡的血腥味在口中蔓延,丹田中的灵蛇似乎终于平静了下来,盘曲着将他的元婴紧紧包裹着。银白色的眼皮耷拉着,遮住了猩红的竖瞳。但若是细细看去,便会发现眼皮并未完全盖住眼睛,而是留有细细的缝隙观察着外界的东京。

    这条狡猾的蛇并没有真的进入休憩状态,而是等待一个伺机而动的机会。

    谢陵游慢慢低下头,将脑袋藏进了凌乱的衣襟。

    身后的喜服被什么小小的东西顶起个鼓包,长长的黑色尾巴从衣服侧边的缝隙中钻了出来,摇晃着缠上了扶着腰肢的那只手。

    毛绒绒的尾巴尖尖讨好地在手腕内侧轻轻摩挲,仿佛在无声的祈求温柔的对待,殊不知对常人而言,这样的姿态不仅不能得到怜惜,还会放纵心中的恶念。

    “抓紧。”岑羡云低低地叮嘱了一声,不等小猫有所反应便松开了手。

    他掐住了柔顺的小尾巴,大掌不断上移,最终停在尾巴的根部。敏锐的直觉察觉到了不安,使得尾巴松开了手腕,晃晃悠悠地想要逃离这样的束缚,只是尾巴根尚且落在旁人手中,其余部位再怎么挣扎不过是徒劳无功。

    腿,更软了。

    谢陵游无法站立,只能抬手搂住师尊的脖子,以完全依附的姿态才能勉强止住下滑的趋势。

    藏在黑暗中的东西更加躁动了,它的“嘴”向两边裂开,若是有人能够瞧见便能发现那是个丑陋而拙劣的微笑。

    “地面”裂开了。

    裂缝不断随着它愉悦的心情而不断扩大并且朝着两人不断移动。

    慢一点,小心一点,不要惊到它那美味的珍馐。

    岑羡云捏着软软的尾巴,指腹被细小的绒毛擦过,带着黑猫高热的体温,这种温热绵密的触感即便是上界最好的法衣灵绸也没有这般舒适的手感。

    “赌局是不是快结束了?”岑羡云抬起左手,食指指尖处不知何时划开了小小的伤口。殷红的血从伤口出慢慢渗出,像是点缀在葱白指尖上的一颗红宝石。

    带着血的指尖轻轻点在谢陵游的额头,小小的红印渐渐浮现,模糊不清的痕迹让人无法辨别其中具体的含义,他也不在乎,而是就着指尖的血轻而慢的描绘。

    鲜血干涸的很快,岑羡云望着谢陵游白皙的面颊上的痕迹,唇角微勾:“我等你回来。”

    话音未落,脚下骤然一空,一条“长舌”从中猛地探出朝二人袭来,看架势竟然是想要将他们直接一口吞掉!

    “去。”

    与它构想中的慌张失措不同,修士腾空而起,身侧充作光源的寒霜之间在一呼一吸之间划作无数柄灵剑,随着一声敕令,万千灵剑裹挟着寒霜之气直直飞射入地面的“血盆大口”!

    “嗷——”

    “好痛!!”

    伴随着尖利的惨叫声,浓郁的犹如液体的黑色雾气喷涌而出,庞大却并不笨拙的舌头在半空中胡乱挥舞着,每一下都带来裂空之音。

    岑羡云神色如常,抱着陷入昏厥的小猫飞身避开漫无目的胡乱攻击的长舌。

    大概是认清了自己奈何不了对方的事实,长舌终于安分,耷拉在插满寒霜之剑的嘴上。它蠕动着,想要将嘴巴里密密麻麻的剑挤出去,结果它不仅没能得偿所愿,还将更多的黑雾从伤处挤了出去。

    刺耳的尖叫慢慢停歇,“嘴巴”抖动着,发出哀哀地抽噎:“呜呜……师尊……呜呜呜……”

    “好痛……好痛啊,师尊,师尊,师尊!我好痛啊……”

    这是,岑羡云敛眸盯着下方,心中杀意更浓,谢陵游的声音。

    “为什么丢下我?师尊?为什么啊……呜呜呜,师尊……”

    它仿佛是牙牙学语的稚子,压根不会几句话,只知道翻来覆去地念叨着“疼”、“师尊”、“为什么”这样的措辞。

    浓烈的血腥味裹挟着犹如腐尸发臭的味道,岑羡云只觉心中似有万千戾气翻滚,令他想要不顾一切的大开杀戒。

    它抿紧唇,屏息凝神,灵力汇聚与双眼,试图穿破眼前的无垠的黑暗,捕捉到无形怪物的弱点。

    “砰!砰!”

    出乎意料的是,无法看出形体的怪物竟然结出了一颗人类的心脏,拳头大小的肉团在无数黑雾凝结出来的铁索中挣扎搏动,缓慢且沉重,让人不由得担心它会不会在某个瞬间骤然停下。

    “师尊——”

    怪物知道自己被看穿了最为重要的秘密,爆发出地动山摇地尖叫,恐怖的声压让黑暗也有了片刻的破绽,裂开细细的纹路。

    外界的光芒从缝隙中洒了下来,与此同时,岑羡云体内的灵力如同打开闸门的洪水倾斜而出,刺骨的寒意仿佛要将此间世界的所有悉数冻结。

    对死亡的恐惧使得怪物更加慌乱了,它咀嚼着自己偷来的口粮,用指甲盖大小的脑子开始努力思考求生之路。

    不知从那里刮起了猛烈的风,树木摇摆,枝叶摩擦的沙沙声遥远地像是从另外一个世界传来。黑暗中亮起了绿色的荧光,定睛看去正是他踏入院门之时看到的那颗槐树。

    粗壮的槐树疯狂的摇晃着,弥散在空气中的黑雾逐渐想它聚拢,埋藏在黑土中的树根突生异变,成人男子腰肢般粗的树根顶破了“土地”表面,如同活物般蠕动吐息。

    通红的树根上密布手腕粗的经脉,随着树根向四处蠕动延申,一鼓一鼓地将表皮撑至透明,向外人展示其中鲜红似血的液体。

    “师尊……你又要杀掉我了吗?”

    糟了。

    岑羡云立即就要闭上眼,但还是迟了!

    树根上无数个透明的鼓包同时“睁”开,无数泡在血水中的瞳孔直勾勾地盯着岑羡云,想要将天边无尘的仙人拖入永无宁日的俗尘中。

    “臭婆娘!敢管老子!看我不抽死你!!”

    “那是你的亲生女儿啊!你怎么能把她卖到那种地方!”

    “呸!没用的赔钱货,能当女表子卖几个钱给老子换酒是她的荣幸!”

    ——这是丧心病狂的男人痛殴妻子的画面。

    岑羡云双眼紧闭,却还是无法阻止眼皮下的眼珠飞快的滚动,他见过这个男人,在白天的幻境中,他躺在草垛里散发出恶臭的气息。

    “娘亲娘亲!不要打了!求求你不要打了!我会好好读书!我不敢了!我再也不敢了!”

    “你为什么不用功!为什么考不上秀才!你看看张家那小子!为什么你比不过他?!早知你时这种废物,我就该用脐带累死你!”

    ——这是白日里热情洋溢主动与他攀谈的大妈。

    “爹爹!那骆家的老大是个天生痴呆——”

    “他与你自幼定下婚约,你怎可因他身又缺陷就嫌弃他?!”

    “阿怀啊,你爹说的没错,我们书香之家,一诺千金,如何能食言而肥?”

    “小妹,你不必担心,骆家乃是我淮骆镇数一数二的富家,虽然大公子的确不甚聪慧,但也绝不会叫你吃苦头。”

    “你们……你们!你们难道不知道那骆家的大公子生性残暴,每半个月就要从他房中抬出去几具女尸吗?!”

    “你们这是要让我死啊!”

    “那你就去死!我将你千金万贵的养到今日,也到了你回报的时候!你就算是死!也得给我死在那骆家!”

    岑羡云呼吸气促,他被困于无数阴暗又混杂的痛苦中无法自拔,亲眼瞧着一个又一个人以各种惨痛可悲的方式死去。

    眼前的画面一闪,便到了女子出嫁的画面,而轿子——所停的地方正是他“迎娶”谢陵游的院子!

    没有婚礼,没有高堂,肥头大耳的痴呆抓住新娘的胳膊,当着“宾客”的面撕碎了她的衣裳,将饱读诗书的女子踩入泥中。

    可,她并没有死。

    夜深人静时,她擦去了脸上的泪,敛起破碎的衣衫,摇摇晃晃地来到了睡得如死猪一般的“丈夫”面前。

    “嗤——”

    鲜血四溅,她用不知是谁忘记收拾的柴刀划开了丈夫的肚子,将婢女为她买来的槐树种子埋入丈夫的肚子中。

    她神情麻木,嘴里却哼着欢愉的歌曲,扯下耳环与青丝,充作针与线将男人的肚子重新缝合。

    数息之后,一点绿意刺破肥大的肚子,慢慢舒展开小小的叶子。

    第85章 道侣

    巴掌大的幼苗吞噬着人的血肉与怨念与超乎想象的速度飞快地生长,纸条如同藤蔓般向四周不断延申疯长,结成密不透风的茧房,将遍体鳞伤的女人包裹其中。

    藏匿在粗壮枝条中的是如同钢刺般扎入女人布满淤青的皮肤,树枝分泌出来的浓稠液体麻痹了神经,让她忽视了身体上的疼痛,她慢慢蜷缩起身子,仿佛回到了还未出生的时候。

    她唇边的笑越来越大,仿佛陷入甜美的梦境。

    如果人生只是一场梦就好了。

    槐树的根须扎破了男人的躯体,深深地埋入地底,在人瞧不见的地方疯狂的生长,黑夜成了它的保护,它一边汲取着小镇上的怨念一边钻出屏障吸食着从魔界飘来的噬魔。

    它遵从着“母亲”临死前的遗愿,将整个淮骆镇拖入了一场没有痛苦的美梦中。

    整个淮骆镇在它散发出的气息中陷入沉寂,在此处居住的人全都成为它的口粮。

    被当作食物的人们并没有死去,他们的意识沦陷在美梦中,身体却重复着日复一日的生活。

    岑羡云皱紧眉头,空气中渐渐结出丝丝缕缕的寒霜,这些寒霜看似如薄雾般柔弱实际上十分暴烈,缠绕住无形的丝线,极寒之下,操控意识的丝线竟然被生生冻裂。

    琥珀色的眼瞳覆上一层浅浅的霜雪,他从无数的苦痛中苏醒,眼中却没有半分动容。

    槐树从未遇到这样的人。

    就连恶事做尽的颂隐,也会因为承受不住过分的负面情绪而神智崩殂,毫无抵抗地成为它的口粮。

    岑羡云当然不会动容,他去过许多世界,见过无数人性的丑恶,和那些东西比起来杀妻卖女、棍棒斥责之类属实算不了什么。

    他抬手,手中并无剑,但无形的剑意却有着催折天地之意。

    长剑一挥,呼吸间银白的剑光辉映着破碎黑暗中泄露的光芒,风止树停,万籁俱寂,借助黑暗将自己藏起的牵丝线被根根斩断,发出清脆的,犹如琴筝之弦绷断之音。

    盛大的剑意不偏不倚,正是朝着那小小的、艰难鼓动的心脏而去——那是将女子吞噬进去的茧房!

    无数盘结的根须结成一堵厚实的木墙层层挡在“心口”,然而着都无济于事,狂烈的风霜催折了木头,锐利的剑光破开层层护盾,眼瞧着就要射入最后的护盾!

    “痛啊。”

    低低的哀怨响起,时间好似也为之停留了一刹。

    “师尊,很痛啊。”

    槐树树干上凸起人形,“他”张开嘴发出喑哑的哀嚎,血泪从紧闭的双眼中流出:“为什么……师尊,为什么啊……”

    猩红的液体从树干表皮上白皙脸颊上滚落,他瞪着一双黑漆漆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岑羡云:“直到现在,你连——真名都不愿意告诉我吗?”

    血,无数的血从人形上溢出,他的模样与许久之前的梦境中所见的场景相融合。

    岑羡云心脏紧缩,心脏跳动的怦怦声犹如擂鼓一下下砸在鼓膜上,带来震耳欲聋的错觉。

    没有半分停滞的剑意生生劈开了“谢陵游”的心口,汹涌的血从伤处不断涌出,染红了月牙白的衣裳。他像是不知疼痛般,挣扎着向前伸出手:“凌蘅,你真的要别的人来攻略我吗?”

    “你不能……不能把我丢尽永无止尽的轮回中,面对着一模一样的皮囊重复一次又一次的痛苦!”

    “我不想做台上供人观赏的牵丝木偶!”

    “难道你真的忍心……让我成为一个个任务者手中的玩具吗?”

    啊……

    岑羡云眼中的寒意略有松动,他听着槐树模仿出惟妙惟肖的嗓音,陷入片刻的怔忪。

    原来那个梦境里,谢陵游说的,就是这些啊。

    细如尾指的枝桠匍匐与地面,见岑羡云无所动作,以为自己的把戏当真迷惑了对方,如受惊的蛇扎入泥地里飞快的逃走。

    岑羡云微微抬眸,目光正正好落在逃走了树枝上,他没有动手,而是轻轻攥住小猫的尾巴根。

    天,快要亮了。

    黑夜裂开条条细缝,光线在凝结的水汽反射下有了形状,随着生生脆响越发强烈。

    身后可怖的气息并没有追来,槐树真的以为自己能够逃出生天了。

    然而庆幸不超过十息,灼热的温度迎面而来,黄符在眼前爆开,夹杂着木系灵力丹火一口将它吞下。

    藤蔓发出痛苦而尖利的哀嚎,但不多时,丹火将槐树根须乃至惨叫声悉数炼化。

    戚百风一挥手,跳跃的丹火回到了他的体内。他抬头,只见凌蘅抱着他那娇气的小徒弟慢步走来。

    他脑子一抽:“哟,小媳妇蛮漂亮的哦?”

    话刚出口,戚百风就恨不得抽自己一巴掌,听听这都说的什么话,等会凌蘅要是恼怒了,一剑劈了他该如何是好?

    他拉着还没完全夺回身体控制权的戚予忆后退两步,等会要是真的动手了,他也有能逃走的余地——虽然根本没可能逃掉就是了。

    “他是妖。”岑羡云的脸上没有任何情绪,霜寒之气还未从他的身上散去,本就色泽浅淡的瞳孔更加浅淡,冷漠的不似活人。

    戚百风没能理解其中的意思,轻哼一声充作回应:“嗯?”

    槐树的核心已死,生长在院内的树木也开始死去,枝桠接二连三的断裂,绿油油的树叶散落了满地,霎时间生机全无,成为散发着恶臭的腐败残枝。

    庞大的树木完全枯死去,他们这才发觉,先前的黑暗是因为庞大到将整个淮骆镇都笼罩其中的槐树过分的茂密,遮住了所有的光辉。

    树叶凋零殆尽,天光大亮。

    戚百风的目光落在一袭红衣的谢陵游身上,一眼就瞧见了缠在凌蘅收完上的黑色尾巴。

    “哦,这是……”戚百风盯着谢陵游的尾巴,语气中带着些许的不确定,“猫妖?”

    在某些时候,沉默已经是一种回答。

    戚百风了然地点头:“上界的老顽固对妖啊、魔啊都敏感的很,要是叫其他人晓得,你这小徒弟怕是要被逐出上界。”

    “要我保密也不是不行,但是嘛……”戚百风只当凌蘅是让他替自己保守秘密,毕竟人言可畏,就算是仙山上的仙尊在某些时候也要遵守世俗的规矩。

    他掏出折扇故作风雅的摇了摇,话锋一转:“我又有什么道理为他保守秘密呢?”

    岑羡云抬眸,冷冷地注视着戚百风,倘若戚百风能够回头看一眼,便会发现他身后的半大的小孩看他的眼神同样阴冷。

    可惜戚百风不曾回头,自然也错过了晓得自己“好大儿”心思的机会。他摇着扇子,似笑非笑:“不如仙尊同我结为道侣?这样他既是你的弟子,也是我的弟子,我自然不会害他,仙尊意下如何啊?”

    “不如何。”岑羡云淡声拒绝,他脸色平淡,抱着昏睡中的小猫从戚百风身边走过,“既然是妖,那就驱逐出上界。”

    清冷的声音散在空气中,戚百风扭头看去,凌蘅步履平稳,从背影上瞧,竟然是半分迟疑犹豫都没有。

    “等等,你玩真的啊?”戚百风维持不住脸上的调侃了,他收起折扇准备追上去一探究竟,只是才迈出步子,就被小小的力道拦住。

    低头一看,五六岁的小童瞪着一双眼泪汪汪的眼睛盯着他,看起来像是随时都要哭了的模样。

    “哎呦,小祖宗,办正事呢!”戚百风嘴里说着埋怨的话,人却是任劳任怨地俯下身抱起了小小的孩子,“不就是些小鬼头的怨念?怎么这么久也不见好的呀?”

    也不知戚予忆是不是听懂了戚百风的嘟囔,他一低头,将脑袋埋入“父亲”的脖颈里,借此藏起了眼中的惊涛骇浪。

    戚百风……还真是对凌蘅念念不忘。

    这个认知让心情糟糕到了极点,尤其是他还没有身份与立场发表任何意见与不满。

    戚百风自然不知道自己那沉闷的儿子在想什么,他抱着返“老”还童的儿子追了上去:“你当真啊?”

    “就这么不想和我成为道侣?讲道理,我也没差在哪里吧?”戚百风跟在凌蘅的身后,目光却落在了藏在凌蘅怀抱中的谢陵游身上,“我虽然修为差了那么一点,但是我会炼丹呀!我敢说整个上界应当没有比人能比我炼丹技术更好的了吧?”

    嘴里喋喋不休,却丝毫不妨碍他观察只露出小半张脸的谢陵游。

    俊秀的少年脸上还挂着浅浅的泪痕,眼皮浮肿,一看便知方才必然是好好的大哭了一场。

    只是不知道他哭是因为被发现了身份,要被赶走而哭,还是因为……

    “嘶……”戚百风倒吸一口凉气,为自己可怕猜想感到羞愧,凌蘅仙尊是什么样的人?他这么能够用这种龌龊的心思去揣摩对方?

    “我方才不过是随口的玩笑话,你我相识这么多年,我还能用这样下作的手段逼迫你不成?”出于某种补偿心理,他又道,“这件事,天知地知,你知我知……再加上这俩小孩,绝不会外传出去,以后小心些,也没什么大碍。”

    岑羡云停下脚步,寒霜已经从他的眼中褪去,显露出瞳孔本来的色泽:“既然已经知道的事情,又如何能装作不知?”

    “凌蘅?他可是你的弟子!况且他也不曾做过什么伤天害理之事,如何就容不下了?”戚百风感到了一种难以言语的荒谬感,他牢牢地盯着凌蘅,仿佛从未真正看清过面前的人,“难不成你也相信什么狗屁的非我族类,其心必异?”

    第86章 离别

    空气陷入无言的凝固,面对戚百风的指责,岑羡云没有半分动容,气定神闲地反问:“所以呢?”

    他的语气实在是平淡的过了头,让戚百风满肚子的话全都堵在了喉咙中。

    耳边没了烦人的声音,岑羡云重新迈开步伐,然而没走两步就再次听到了戚百风的声音:“你有想过他能去哪儿吗?”

    去哪儿?

    岑羡云低头便能瞧见谢陵游的睡颜,这个问题不难回答。

    谢陵游如今已至元婴,除了废除元婴,自然无法在下界久待,既然上界不能留,下界不能去,那么就只剩下魔界了。

    古往今来,就没有能从魔界中活着出来的修士,是生是死都是天命。

    但谢陵游和他都没有选择的余地。

    岑羡云心中有别的打算,自然不会因为这样的三言两语而动摇:“我门下的弟子如何,想来是与戚阁主无关了。淮骆镇的魔障尚在,戚阁主自行处理吧。”

    话毕,他未曾做任何停留,径直朝着罗山八方结界最为薄弱之处而去。

    ……

    临渊的结界边缘摆放着巨大的镇石,血淋淋的符文是无数人用血肉描绘出来的屏障,经过千百年的风吹雨打、魔气侵蚀仍旧挺立在原地,更古不变地守护着罗山八方。

    此刻,镇石上的鲜红符文隐隐有了黯淡之色,从魔渊下方弥漫而上的魔气,自淮骆镇中传出的邪念都在不断消磨其中的灵力。长此以往,总有一日,镇石毁于一旦。

    岑羡云将谢陵游放在镇石的背风处,静静凝视他片刻后起身,他划开掌心,抚上镇石。

    粘稠的血与蓬勃的灵力一同注入,黯淡的血色逐渐恢复光鲜。岑羡云注视着上面繁复的纹路,鬼画符般的纹路在他眼中都是有迹可循的模样,他从中梳理出灵力运转的走势,碎虎缓缓闭上眼。

    注入镇石的灵力在他的指引下穿针引线,逐一填补已经薄弱的地方。

    这是他记忆中第一次做这种事,但却意外的顺利,不到半炷香时间便将残破的镇石修复完全。

    或许即便记忆不在,但身体的本能仍有残存。

    岑羡云睁开眼的瞬间便听见了低哑的呼喊:“师尊。”

    天色已晚,靠近魔渊的地方夜色更加浓郁,昏黄的余晖落下来,将鲜红的衣袍照的更加绯红。

    谢陵游双眼混沌,带着初醒不知状况的懵懂,尾巴比意识显性一步,翘起来想要蹭师尊垂落在身侧的手背。

    黏人的小猫总喜欢用这种方式表达自己的亲近与喜欢。

    岑羡云没有动作,任由小猫的尾巴来回磨蹭着自己的手背,他看似仍旧盯着镇石,实际上余光中全是谢陵游傻乎乎的模样。

    “我……”

    声音刚出口,谢陵游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去,脸色惨白地盯着兀自表达欢喜的尾巴——他在师尊面前变成半人半妖的怪物了?!

    即便到了彼此都心知肚明的时候,大猫猫还是将自己的记忆锁的很牢固,谢陵游半点不记得在淮骆镇中发生的事情,因为眼前的变故而惶恐到无以复加的地步。

    人都是厌恶异类的。

    他是不是也会被师尊厌弃?

    “你早就知道了。”岑羡云的眼睛终于从镇石上移开,他看着紧绷的谢陵游,面若寒霜,“什么时候?”

    什么时候?

    谢陵游咬紧唇,他首先想起的便是自己三番两次化作小猫模样钻进凌霄阁,偷偷与师尊同床共枕的事。

    再往前……

    他不敢回想,也不敢回答师尊的询问,咬紧唇保持缄默。

    “不说也没关系。”岑羡云动了动手指,捏住了手侧的尾巴。明明主人已经如霜打的茄子似的蔫了吧唧的,尾巴却很是开怀,被抓住了也不安分,在手心中小弧度的扭动。

    谢陵游盯着在师尊手中摇曳身姿的尾巴,又羞又惧,头顶的猫耳朵跟着折了折。

    岑羡云不动声色地捏了捏尾巴,食指将蓬松的毛发压实,摁住了藏在皮毛里头的骨头。手上把玩着小猫的尾巴,眼神与语气中却带着训斥的意味:“上界对妖魔痛恨至极,你知道的吧?”

    谢陵游当然知道!

    他无声的抖了抖身子,被驱逐的恐惧如同乌云压在头顶,让他快要踹不上气来。谢陵游惶恐地抬起头,黑白分明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岑羡云,嘴唇无声开合数次,方才从喉咙中挤出慌张而又颤抖的声音:“我……师尊,我不是……”

    岑羡云心中微紧。

    他与大猫猫都知道这只是一场做戏,做给主神与天道看的戏,唯独他眼前的小猫,没有记忆,不晓缘由的谢陵游会因为身份暴露而惶恐,因为他冷漠态度而生出畏惧。

    镇石将此处的结界已经修补完全,但凭借他出色的神识,还是能够轻易地捕捉到魔渊之下狂烈的风沙与凄惶的呜咽,一声一声,叫人听之生惧。

    藏在另一边的手悄然收紧,岑羡云不说话,沉默地看着谢陵游。

    夕阳的余晖彻底被黑暗吞噬,月上枝头,洒下一片泠泠的银色月光,温柔而宁静。

    寂静的氛围恍若失手打翻瓷器后尖锐喧嚣落下帷幕之后的寂静,就连习习夜风也不愿眷顾这块土地。

    岑羡云面对着谢陵游惶然的神色,一时忘记应当说些什么,只能干瘪地重复:“你早就知道。”

    他像是卡壳的机器,大脑分明还在正常的运转,身体的机能却不听使唤。

    谢陵游久久没有开口,他没有继续哭喊哀求,但那双传神的眼睛却慢慢地染上了湿意,像是被主人弃养的小猫,凄惶而哀伤。

    小猫深知主人的软肋,踩住心软的弱点不放,用自己的可怜模样换取师尊的怜惜。

    除此之外,他再找不到别的法子让师尊留下他。

    岑羡云无声叹息,他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眼中的柔情消亡殆尽,成了刺骨的寒凉:“仙山,整个上界都容不下你。”

    心被搞搞提起,又重重落下,谢陵游脑袋晕晕地,却敏锐地捕捉到其中的差距,容不下他的是仙山,是上界,而不是——

    “那您呢?”他迫切地开口追问,想要问出一个答案来,“师尊是如何——”

    自然也是想要将你赶走啊!

    面对谢陵游因为期盼而亮晶晶的双眼,伤人的话卡在喉咙里怎么也说不出来。

    岑羡云知道自己应该否定,可小猫跪坐在黄沙地上,头顶的猫耳朵耷拉着,藏起了粉色的内侧,几乎与墨色的长发融为一体。

    那双黑漆漆的眼睛中盛满细碎的光芒,明明没有哀求之色,却远比直白的祈求更加让人动容。

    看来完全意识地反复出现对小猫也并非完全没有影响的,瞧瞧着装可怜的本事可真是提升了不少。

    即便他努力将眼前的困境推卸到小猫的伪装上,却还是没能说服自己将含在口中的拒绝说出口。

    动摇与沉默在谢陵游眼中便是最佳的回答,一双小耳朵重新支棱了起来,长长的尾巴也摇的更加欢快了。

    可是开心什么呢?

    岑羡云心想,难道就因为他说一句不是出自他的本意,所做出的伤害便不算伤害了吗?

    就算弥补,就算安慰,可是既定的现实也是不曾改变的啊。

    “师尊。”谢陵游眼中的光亮更甚,他抿着唇露出不甚明显的笑意。

    更像了。

    岑羡云心想,更像被养得不知愁的家猫躺在路边,毫无顾虑地将自己柔软的腹部展露在来来往往的众人面前。

    他知道的,谢陵游并不像在他面前表现的这般无害单纯,也知道小猫的坏心眼出奇的多,但心底的某个地方还是软的一塌糊涂。

    岑羡云在心底无声叹息,软了口气:“你自行离开吧,我就当从未见过你。”

    他松了手,放开正欲缠上手腕的尾巴。

    显然,谢陵游并不愿意就这样离开,他膝行两步到岑羡云的跟前:“师尊,那我还能回来吗?”

    “我还能……”再见到你吗?

    那点微不足道的喜悦顿时烟消云散,他看着被松开的尾巴,心底像是破了个大洞。

    岑羡云:“……”

    他沉默片刻,调出简单的控制面板开始查询自己可ooc的额度,很好,主神虽然黑心,但还算说话算话,在无人在意的角落里将补偿送到了位。

    只要小世界重大节点剧情不出现错误,他可以不必在意所扮演角色的人设符合度。

    岑羡云松了口气,松开攥紧的手落在谢陵游的脑袋上:“你知道离开上界意味着什么吗?”

    小猫懵懵懂懂,一言不发,他不在乎自己今后的境遇,只在乎自己还能不能重新回到师尊的身边,为此,即便是吃尽苦头,受尽苦楚也无所畏惧。

    望着岑羡云紧绷的脸色,谢陵游敏锐地从中读出了不悦的意味,他默默地收敛了脸上的情绪,顺从地问:“意味什么?”

    还真是……一个尽职尽责的捧哏啊。

    岑羡云实在是不知道该如何去形容此刻的心情,只好重新板起脸:“你已入元婴,无法走入下界,若不能留在上界,便只能从此处跳下去,到魔界求得一线生机。”

    “魔界魔气弥漫,无数人因为无法承受横生的恶念而死在其中。”他注视着谢陵游,试图从中找出哪怕一丝一毫的恐惧之色。

    只要谢陵游恐惧,那么他都会想尽办法将谢陵游留下来。

    “如果我能活着回来——”谢陵游慢慢笑起来,他知道的,每当师尊旁顾其他而言,那么答案准是他想要的那个。

    知道自己能够重新回到师尊的身边,小猫无论如何都压抑不住心中的窃喜,就连语调中都带上了欢快的音调:“我就能够回到师尊的身边,对吗?”

    从各种意义上而言,的确没有错。

    岑羡云幽幽叹了口气,带着点说不清道不明的恼怒,狠狠地揉了揉小猫的脑。尖尖的猫耳朵在手心的压迫下弯曲,随后又回弹,柔顺的头发被揉的乱糟糟的,活像顶着一头鸡窝。

    饶是如此,岑羡云心中仍旧没有解气,但瞧着小猫兀自开心到晃尾巴的模样,训斥的话完全说不出口。

    果然,在幻境中的时候还是不应该对谢陵游太过温柔。

    岑羡云微微有些后悔,心头也因为这一瞬间的念头而微微发痒。落在小猫脑袋上的手往下移,捏住仍旧有些红肿的耳垂。

    漂亮的红宝石在幽夜中也散发着莹莹的光芒,像是某种标识,牵引着他找到未能迷途的小猫。

    岑羡云敛眸藏住眼底晦暗不明的情绪,取下随身携带的储物袋丢尽小猫的怀中。他仿佛是即将送孩子远行的家长,即便已经事事都已面面俱到,却还是忍不住思虑更多。

    “去吧。”他俯身,指尖点在谢陵游的额头。鲜血描绘出的纹路已经渗入他的皮肉,成为镌刻在他灵台中的一部分,“我等你回来。”

    ……

    毫无意外,整个淮骆镇无人生还。那些陷入槐树编织的梦境中的人,早已成为槐树的一部分,槐树死去的同时,他们也断绝了所有生机。

    岑羡云望着荒芜的小镇,心中不起任何波澜。

    这些人的魂魄已经困死在日复一日的重复梦境中,即便肉身因为槐树的供给还保持着活人的生命迹象,也不过只是一副躯壳再也没有醒来的可能。

    身为罗山八方的执掌人,戚百风并没有带着戚予忆离开,不管有多少个理由,淮骆镇在罗山八方,出了这样的事情,他难逃其咎。

    槐树已死,戚予忆却还没有恢复正常,像极了某种极度没有安全感的小动物半步也不能离开戚百风。

    小孩子的身体早早的就感到了疲惫,再加上神识与阴童做了一天的较量,戚予忆最终还是没有抵抗住戚百风鸭子乱叫似的安眠曲,沉沉睡去。

    岑羡云回到淮骆镇的时候已经是后半夜了,但小镇却比他们来时看起来要明亮有活人气多了。

    易臻阁在罗山八方处处都设有登仙台,即便是在深夜,感受到阁主令的召唤,也在半个小时内赶到了案发现场。

    虽然临渊受损的结界已经修补完全,但深夜仍不便于清理,他们临时处理出两三间屋子,挂上引魂灯便各自“休憩”去了,只是有多少人会睁着眼等天明,那就不得而知了。

    “清理门户也这么快?”戚百风站在引魂灯之下,他抱着已经睡着的戚予忆,声音压得极低,“仙尊果然是铁面无私,对自己亲自挑选的弟子也能下的如此狠手。”

    阴阳怪气的语调着实有些不符合戚百风素日的性格,岑羡云偏头看去:“戚阁主,淮骆镇已成废墟,你却还有如此闲心,在下佩服。”

    夜风习习,将檐下的引魂灯吹的摇曳,光影交错之下,戚百风从未如此认真地审视过凌蘅。

    陈旧的记忆浮现在眼前,修士的一生总归是漫长的,他甚至不记得究竟是何年何月,在他方成为易臻阁阁主,第一次以罗山八方主人的身份参加仙盟。

    在他过去只闻其名不见其人的仙尊姗姗来迟,那位仙尊也不知道是被何处的桃林分了神,误了时辰,匆匆赶来甚至不曾注意到如墨的长发上点缀着几朵娇嫩的桃花。

    只此一眼,心魂俱颤,魂牵梦绕,此后经年念念不忘。

    直到今日,直到此时。

    戚百风凝望着面前的人,感到前所未有的清醒,他真的……爱慕凌蘅吗?

    就因为那惊鸿一瞥的皮囊?

    岑羡云看出了戚百风内心的挣扎,如同大山般压制他修为多年的屏障也在一点点质疑中渐渐裂开缝隙。

    天道的束缚更加弱了。小世界中不慎重要的配角也开始觉醒自我的意识。

    质疑将是打破原有轨迹最好的手段。

    夜色似乎更浓了,漆黑的天空遮盖住积蓄起来的墨团,隐隐作响雷声宛若某种无能地暴露。

    “戚阁主。”岑羡云适时打断了戚百风的深思,“夜已深,还是早些休息吧。”

    戚百风从玄而又玄的境界中苏醒过来,他面色惊惶,心如擂鼓,一声声鼓噪的心跳敲击着耳膜,让他忽视了天际的异样。

    他隐隐察觉到了什么,却也清楚若不是被及时打断,以他现在的心神修为,极有可能遭到反噬。

    “凌蘅仙尊。”戚百风回首,盯着岑羡云远去的背影,生出前所未有的疑惑,“我好似从未听说过你的本名。”

    凌蘅仙尊是尊称呼,凌蘅是仙号,那么在凌蘅还是不是凌蘅的时候呢?他的名字又是什么?即便上界任人都尊称他一句仙尊,也不应当人人都不知晓他本名的地步啊!

    岑羡云的脚步微顿,他无可避免地想起谢陵游浑身浴血却也不忘追问他名字的画面。

    古往今来,名字都是极为重要的东西,叫唤了名字便是结下了“缘”,两者便会产生细细的羁绊,不深远但在某些时候却会有意想不到的效用。

    尤其是对他这种藏匿在他人躯壳之下的任务者而言,他使用着旁人的身份与名字,所做的事,所承诺的话语都是“凌蘅”的业报。可若是他清口承认他不是凌蘅,告知了他人自己的姓名,便是在这个世界中留下了痕迹,自然也得承担起因果。

    岑羡云不曾回答戚百风的问题,踏入幽深的暗夜中。天边的乌云已散去,孱弱的天道偃旗息鼓,躲回了壳子中与小世界无形的气运进行斗争。

    一层不变的古板天道大概永远也想不明白为什么自己“守护”了上百、上千次轮回的小世界会迸发出这样强烈的愿力,只为了——打破他的约束。

    它无法理解,明明是它的坚持才能让这个小世界平稳地运行如此长久的时间,为什么栖居在其中的人却要打破这份安稳,去寻求无法预测的未来——即便这代表着毁灭与无法再生。

    【嗯嗯,呜呜呜呜呜!】

    岑羡云将房门合上,随后在其上留下一到防止他人窥视的符印,他刚刚坐下,耳边就响起了701呜呜咽咽的声音。

    “想说什么?”他瞧着小光团子胡乱比划的模样,满心的不快散去了呃不少。他自然是直到系统为何支支吾吾的不好好说话,却偏要装作一副不解的模样,“哼唧什么?听不懂。”

    701:【……】

    701当然没有错过宿主眼中一闪而过的笑意,它与岑羡云相伴多少年,哪里不知道这样的神色代表着什么含义?它极极败坏地想要破口大骂,但刻在程序中的禁言提示又让它乖乖地闭上了嘴。

    一万积分一句,这话也不是非说不可。

    岑羡云瞧着气鼓鼓的系统,生了几分逗弄的心思,不愉悦这种事情,只要转移给了别人,自己就能够身心舒畅了。

    他这般想着,抬手握住了系统,虽然701现在顶着的是系统默认皮肤,但在手感这方面上,实在没得说——虽然比起谢陵游的尖尖耳朵和蓬松尾巴还差点意思。

    【!】701瞪大了眼睛,电子眼里充满了愤怒。它当然愤怒!岑羡云揉弄把玩它就算了,竟然还在心里偷偷腹诽说它手感不好!

    开什么玩笑,它可是出自高维世界里的智能产物,谢陵游那种普普通通的小黑猫凭什么比它舒服?!

    被比较差距伤害的701全然忘记了,宿主在屏蔽系统检测心声上很有一手,除非是岑羡云愿意,否则它是绝对的听不见宿主的心声的。换而言之,它方才听到的话,是岑羡云有意让它听见的。

    701被愤怒冲昏了头,当然没有想起这点小细节,它挥舞着一双纤细的机械臂,张着嘴发出“啊啊啊”的无意义的尖叫。

    没有你的小猫舒服那你去rua你的小猫啊!碰我做什么?!

    701一边在心中咆哮一边用两只机械臂撑住宿主的虎口,想要借此脱离桎梏逃出来。

    宿主果然是最可恶的生物!它果然就不应该出来多嘴!

    “算了,”岑羡云逗够了系统,慢悠悠地松开手,用大发慈悲般的语气开口,“你好好说话吧,我不扣你积分。”

    【!】气鼓鼓的701一听这话,当即两眼放光,只是它禁言太久了,这会儿知道能说话了反而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岑羡云勾了勾系统“脖子”上的小白帕子,在他的记忆中,701无时无刻都带着这张小帕子。它并不是多么长情的人,也向来更喜欢些花里胡哨的装扮,否则也不会将大半身家全部花费在皮肤选择上。

    但唯独这块平平无奇的小帕子,带着许多年却始终不曾丢弃。

    【做什么做什么!】701一把拍开宿主的手,从岑羡云的手指中抢回自己的小帕子,大概是害怕他乱动,干脆直接取了下来,攥在手中藏在了背后。

    岑羡云心中记挂着谢陵游,睡不着觉,自然要找些旁的乐子消磨时间,他头次开口询问:“这张小帕子是谁送的,这么金贵?”

    701:【……】

    相顾无言,奇怪的沉默在屋子里散开,桌上的烛火跳跃,烛芯燃烧发出细微的“噼啪”声。岑羡云在701的电子眼中读懂了其中潜藏的情绪:“我送的?”

    系统仍旧不说话,仿佛只要承认了自己最为重视的小帕子是对方送的,就变相承认宿主对于他而言很重要。

    出于某种奇怪的情绪,它并不像就这样承认。

    【谁知道是谁送的?】701撅起嘴,仰起头,强装镇定,【喜欢我的系统那么多,指不定是那个漂亮统子送给我的!】

    【你真是自作多情!】它边说着边刻意地从脸上挤出不屑的神情,【不和你说了!我要去休息!】

    话毕,它没个宿主再次开口的机会,直接钻进识海中主动把自己关进了小黑屋。

    看来的确是十分不愿回答这个问题了,毕竟以前的701可是打死都不愿去小黑屋的。

    701那么拙劣的欲盖弥彰自然骗不到岑羡云,他多多少少还是有些意外。他并不认为自己与701的关系有多么好,毕竟员工与监工的身份摆着呢,即便岑羡云是出了名的劳模,也不太喜欢时时刻刻被监视的感觉。

    所以在过去的任务中,自他升为高级任务者的那一天开始,701不是在小黑屋里就是在去小黑屋的路上。

    比起依靠系统各种奇怪的道具完成任务,他更倾向于将积分积攒下来用于“还债”。

    他自然还记得下仙山时的最后一个梦境,在他一意孤行下魔界的时候,701焦急劝阻的模样仍旧是历历在目。

    那个时候的它手中便拿着那张小帕子了。

    原来……

    岑羡云心想,原来自己过去不仅同情心泛滥,就连对机械造物都非同一般的温柔。

    对于如今的他而言,这样的认知多多少少有些荒谬。

    岑羡云忍不住自嘲的笑了笑,将满脑子的胡思乱想抛在脑后开始慢慢揣摩正事。

    赌局的参与者,赢家的奖励他都已经猜了个七七八八,就连谢陵游的赌注他也猜了出来,唯独他自己的赌注,他仍旧没有想明白。

    一个将自己的灵魂卖给快穿局打工的纯新人任务者,究竟要用什么作为担保,才能够让黑商主神动心,参与到这场赌注中?

    积分?

    失去记忆后的他的确本能地追求更多的积分,但是如果仅仅是积分未免也有些太不靠谱了,毕竟谁能确定失去了记忆后的他会那么任劳任怨的努力挣取积分?快穿局可有不少摆烂养老的任务者。

    大额赌局的话……应该还有另外的担保人。

    岑羡云目光微凝,初入快穿局的新人,能认识什么人?还是愿意为他付出极大代价担保的……除了701别无他人。

    这样的认知,非常的微妙。

    如果他没有记错的话,701的出场时间与他加入快穿局的时间相差无几,而且701和他一起走过了这么多个世界还一直是低能机——

    岑羡云敲击桌子的动作微顿,无法进一步学习升级的低能级,会和他与主神的赌局有关吗?

    “叩叩叩。”

    沉思间,房门突然被敲响,于此同时不知从何处钻进来的凉风在屋内流通,直接将桌上孤零零的蜡烛吹灭。

    房间内陡然陷入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岑羡云下意识地闭眼适应黑暗,神识在双眼闭上的瞬间铺开捕捉门外的动静。

    “吱呀——”

    灵力封住的门被诡异的风吹开,阴凉的风带着刺骨的寒凉,让人生出从人间误入黄泉的错觉。

    岑羡云睁眼看去,门口空空荡荡的,只有一个菜篮子静静地躺在门槛外。

    第87章 训诫与较量

    黝黑的深夜里,陡然瞧见这样一幕,很难让人不联想到某些志怪妖精的传说。

    岑羡云气定神闲,没有半分受惊与好奇的意思。从房门被打开与菜篮凭空出现,短短的三四秒时间,他并没有捕捉到任何活物的气息。

    这淮骆镇稀奇古怪的东西,还真是比想象中的要多得多啊。

    他等待片刻,走出房门。小臂长的菜篮子上搭着花花绿绿的布片,不同颜色的补丁拼接在一起,让人在第一眼就联想到了包裹婴儿的百家衣襁褓。

    淮骆镇的人都死绝了,又哪里来的婴儿?

    岑羡云挥掌,一缕寒风凭空而生,将五彩缤纷的花布襁褓吹开花布的角落,露出里面被裹得严严实实的东西——

    一截宛若人参的树根。

    又是一股寒风,将襁褓彻底吹开,树根彻底暴露在人前。树根的下半部分被从中切开,看起来就像是两条干瘪的腿,“腿”的边缘长满了细细的白色根须,这些根须仿佛具有生命,缠扰着蠕动,看的人胃里只泛恶心。

    岑羡云的眼神不过在树根的下半部分停留了片刻,在往上看去时,惊愕地发现上半部分在短短的时间内生出了许许多多的黑色根须,只有半个指头长的黑色根须不注意,只怕会真的将其认作头发。

    最为可怖的是,它的“脸”上裂开细细的缝隙,即便在岑羡云的注视中也仍旧有不断扩大的趋势。如果不出意外,给它些许时间,它大概会长出一副人脸。

    “呜呜——”

    夜风习习,幽幽的风落在耳中仿佛无数幽魂在低低的哭泣,为眼下的氛围更添几分恐怖。面对这样古怪的东西,郴县云却没有在第一时间出手。

    他蹲下身,静静地盯着菜篮子里的东西,专注的模样仿佛期待着树根会给他带来什么意外之喜。

    淮骆镇中的祸根虽然已经死去,但魔障却还没有祛除,随时都有可能滋生出新的邪祟。因此易臻阁分阁的弟子在附近布下了预警的阵法、符文,只有魔气邪祟有任何的风吹草动,都会引起符文的自燃。

    但眼下……

    岑羡云偏头看了眼门扉,上面贴着的黄符没有半分破损的痕迹。不止黄符没有感知都邪祟的气息,就连他的神识也没有捕捉到任何异样。

    即便这截树根瞧着分明有问题,但从灵力波动的痕迹上来说,这就是一根普通的树根而已。

    原著中似乎也不曾有过这样的东西存在,岑羡云在脑海中搜寻了一圈也没找到与之相符合的东西,他干脆伸手捏住树根刚刚“长”出来的鼻子:“你是什么东西。”

    树根“脸”上的笑意僵住,仿佛不敢相信面前的修士竟然回事这样的反应。

    “别装。”岑羡云只当树根还在装死,手上的力道稍稍加重了些许。树根不仅外表向婴儿发展,就连手感也逐渐朝着常人的方向变化,刚刚捏着分明还是块木头的手感,现在已经有了正常人的温度。

    “不是长了嘴吗?能说的吧。”

    被一个修士这样对待,树根即便又再好的脾气也按捺不住了,它忽然咧开嘴朝岑羡云甜甜一笑,吐出清脆的童音:“岑羡云。”

    它腔调古怪,裹挟着某种奇妙的力量,钻入耳朵中,大脑仿佛受到了重击,思维变得艰涩儿困难起来。

    岑羡云无法言说此刻的感受,仿佛整个人突然被抛入黏稠的糖浆,身体与思维都被粘连在一起难以动弹。

    树根笑得更加得意了,它干瘪的面部慢慢丰满,眨眼间边成了正常孩童应该有的模样。它舔舔唇,决定趁着这个机会好好报复面前的修士。

    只是它的嘴巴刚刚张开,就被两根偏凉的手指掐住。树根小小的眼睛里写满了惊悚,岑羡云面无表情地将树根的上下唇瓣合拢。

    “天道?”

    “!”

    树根的眼神更加恐惧了,它现在不过小臂大小,并且只勉强长出了一个脑袋,四肢都还是根须的模样。被捏住嘴后,便成了任人宰割的板上鱼肉。

    可是这个人为什么能够这么快就挣脱它的控制?!而且还之际一语道破了它的身份!

    “我问,你点头或者摇头,懂吗?”岑羡云的语气平淡,听起来仿佛是在与树根轻声细语的商量,但或许只有被那双眼睛注视着的天道才知道,面前这个修士究竟有多可怖!

    它毫不怀疑,如果自己的举动没能让对方满意,对方说不定会直接把它丢尽丹火里融了。虽然只是寄居在这具身体中,但如果真的被活活烧死,其中还是有不小的损伤的。

    “放心。”岑羡云看穿了天道的想法,再开口时连声音都温柔了不少,“我不会那么做的,毕竟现在的你这么虚弱,要是再被烧上一烧,可能会对小世界造成明显的危害……对吗?”

    对方的声音的确是更加温柔了,但天道反而更加害怕了,抛弃了满脑子的花花肠子,小心翼翼地点头。

    岑羡云没有松开天道的嘴巴,也不曾用禁言符代替手指,毕竟天道是由这个小世界的灵力孕育而生的,同样由灵力构筑的禁言符恐怕刚碰上它的嘴巴就会成为它体内的一部分。

    “你亲自来这里,是因为察觉到许多,”npc三个音节在嘴里打了个转儿又被岑羡云慢慢地咽了下去,他换了个说法,“不受剧情影响操控的人是吗?”

    天道默默点头。

    不出所料。

    天道眨眨眼,黑漆漆的眼瞳与谢陵游有着十成十的相似。

    对于它而言,小世界中的芸芸众生都不过是蜉蝣与尘沙般的存在,自然不配被它记在心中,唯有谢陵游,唯有维系整个小世界的气运之子才是它的心血所在。

    也因此,它来到下界捏做的肉身也是谢陵游的模样。

    看着眼前谢陵游的幼年版,岑羡云打心底里生出一股子恶心来,刺骨的寒霜从指尖溢出,爬上天道的脸部。

    这样寒冷凌冽的灵力,即便是天道也没能在第一时间就将其吸收,只能被迫看着寒霜将自己的唇瓣覆盖。

    岑羡云寒声命令:“变回去。”

    身为一方世界的监管人,它从未受过这样的憋屈。黝黑的瞳孔折射出怨恨的眸光,它目不转睛地盯着岑羡云,仿佛在进行无声的抗拒。

    只是这份抗拒在脸部上的疼痛传来的瞬间便消失的无影无踪——无他,太疼了。

    火能够将树木焚烧成灰,极寒也能够将木材冻成粉末。不过就这么片刻的坚持,天道便觉得自己的嘴巴仿佛马上就要被冻烂了。

    它并不是人修,自然也没有奇怪的坚持与自尊,死亡的威胁让他乖乖地放弃了抵抗,将自己的样貌恢复成树根的模样。

    大概是眼不见心不烦,它恢复成树根的时候直接把充当眼睛的两条缝给填上了。

    熟悉的面目消失,取而代之是丑陋的树根,手上捏着的地方也变成了木制的触感。那种看见假冒的劣质品的感觉稍稍消减,岑羡云恶心厌烦的心虚也有了轻微的松懈。

    他盯着天道所化的木头,心里默默考虑着天道能够做到的事情。

    显然,它已经失去了修正小世界故事节点的方式,但还残存着操控人的能力——如果它的目标不是他这个外来者,除了谢陵游,应当没有人能够逃过他的控制。

    明知道小世界的规则对于外来者的约束能力几乎为零,天道又为什么还会出现在他的面前?

    直接去操控别的的关键人物,以此间接推动剧情难道不更好吗?

    岑羡云敛眸深思,受限于记忆,他手中的线索还是太少了。但好在,天道自投罗网,让他可以从中获得更多的信息。

    “701。”岑羡云戳了戳小黑屋里的系统,不出所料地没有得到任何回应,他看了眼强制唤醒的按钮,低低叹气,“九百万积分。”

    下一秒,识海中紧闭的小黑屋瞬间打开,701如同炮弹般直接从中窜了出来,速度之快,肉眼只能够捕捉到光球划过的轨迹。

    【积分?积分在哪里?!】

    岑羡云抬手轻轻拨开过分兴奋的系统,指了指被自己捏住嘴的树根:“切断它与小世界的联系。”

    701兴奋的神情僵在脸上,张嘴就要说做不到。岑羡云没有给它把拒绝的话说出口的机会,轻轻点了点自己的眉间:“我允许你抽取我的魂魄作为力量补充。”

    【……】701艰难地吞咽口水,看了看天道的化身又看了看面色平静地的宿主,【宿主啊……为什么每次你说这么可怕的内容的时候,都能够这么平静呢?】

    不觉得有些过分的可怕吗?

    魂魄这种东西是说抽就能抽的吗?一不小心可是会魂飞魄散的啊!在701过去的生涯中,它并不是没有干过这种事,但正因为它干过,所以它才知道其中可怕的后果——

    要知道即便是魂魄坚毅如岑羡云,在那次抽取中也险些导致了宿主的死亡。

    那是他们在众多任务中唯一一次最接近死亡的时候。

    【要不还是算了吧……】701小心地挪动步子,企图离疯狂的宿主远一些,它低头恨恨地瞪了一眼天道:等着吧!看它下次怎么和大猫猫告状!

    “不想要九百万了?”岑羡云半点没有改变主意的意思,他抛出鱼饵,静静等着701上钩。

    【九百万,也不能叫我拿……你的命去赌啊。】701垂着脑袋,藏起了自己依依不舍的小情绪,都要到嘴的积分就这么白白地被放过了,它怎么可能不难过呢?

    岑羡云曲起食指点在701圆溜溜的脑袋上:“十分钟。”

    他看出了系统的不情愿,耐着性子补充:“十分钟在我的承受范围内,最多虚弱一段时间,不会有大碍的。”

    即便如此,701仍旧不情愿。

    【何必这么着急呢?你总会知道的。】它对上宿主毫不动摇地双眼,小声嘟囔后最终选择遵从宿主的心愿,【十分钟,一秒都不会多哦!】

    “嗯。”岑羡云点头,在他松开手的瞬间,一阵奇异的光芒亮起,将他与菜篮子中的树根一同笼罩在其中。

    时间与联系被切断,他仿佛置身于与世隔绝的小岛,万事万物都与他毫无关系。

    灵魂被抽取的感觉并不好受,岑羡云皱紧眉,忍下所有的不适,松开了手:“十八次重启,是因为什么?”

    天道的嘴终于重获自由,但它的能力在这片空间中失去了效果,它仍旧没有任何能够反抗的机会。

    即便是自称无情无欲的天道,在此刻也感到了切实的愤怒,它明知眼下自己处于劣势,却还是张嘴挑衅:“你不知道?”

    701:【!】

    岑羡云还没开口,系统先怒了,这十分钟可是用宿主的灵魂作为代价换来的,这个该死的小世界天道还要浪费时间说这种废话。

    701从数据库中检索出具有强大威力的火系攻击,不顾将要过载的数据,将其复刻出来。庞大的火龙凭空出现,空间里的温度骤然提升,寄生在树根上的天道的脸色瞬间痛苦起来——

    这只火龙的鼻子正对着菜篮,它一呼吸,高热的吐息便悉数喷在了它的脸上。

    701厉声斥责:【快说快说!再废话我直接把你吞掉!】

    岑羡云拍了拍系统,抓住数据虚拟出来的火龙,轻轻叹口气:“我开始以为,是因为谢陵游被分为了两部分,因为不完整的灵魂所以使得天道的庇佑也不完善,导致部分危急时刻气运失效。”

    “但是现在看来,似乎不是这样。”

    凌厉的目光宛若两柄刺骨的刀,直直插入天道的身躯,它控制不住地轻轻颤抖。但恐惧之后它又开始兴奋,它张开嘴,用它所知道的最温柔的声音开口:“当然不是这样的啊……”

    “这是一场训诫。”它扭曲着身子,根须不断地抖动,看起来像是无数细小的虫子在不断蠕动,“也是一场较量。”

    “不断的重启轮回,消磨的不仅仅是小世界的规则约束,还有他的灵魂。”

    眼睛重新在树根上冒了出来,金色的瞳孔带着无法言语的威压,冰冷的,带着十足的讥诮。

    “人类的世界法则中有一种教育手段,名为责罚。”

    “我觉得很好用。”它说,“剥夺他的气运,让他以千奇百怪的方式死去,目睹重要之人无可避免的因他而死,让他在无尽的轮回中消磨意志。”

    “他会屈服的。”

    “迟早有一天。”

    第88章 看风景

    金色的瞳孔牢牢地注视这岑羡云,试图从中寻找到哪怕一丝一毫的痛苦,再漫长重复的光阴中,它早已学会汲取众生的痛苦,并乐此不疲地使自己掌管的世界产生更多。

    然而出乎意料的是,岑羡云没有任何动容,他无悲无喜,仿若被造了金身的泥塑,任由风吹雨打,亦不会有半分动摇。

    “说完了吗?”岑羡云冷冷注视着天道,无可否认,在听到天道所说的这一切时,他的确产生切实的心疼。

    看不到尽头的轮回,无法避免地结局,天道不惜用损耗自己的方式来消磨谢陵游的意志,只为了将谢陵游彻底变作它手中的提线木偶。

    如果是这样,那么天道的目的也就明晰了。

    “你剩下的力量还真是少的可怜啊。”岑羡云语气轻缓,居高临下的眼神中尽显怜悯,“你已经无法彻底无法操控剧情了,对吗?”

    “你来找我,是想要再次重启世界。”

    他所知道的十八次重启,无一例外是在谢陵游的幼年时期,最早的节点甚至是谢陵游刚刚诞生不久。

    如果按照天道所说,它通过不同的死亡来消磨谢陵游的灵魂,既然如此为什么不等到剧情的后半期再动手?

    积攒了更多的朋友,离希望只有一步之遥的时候被粉碎,难道不会更残忍吗?

    岑羡云盯着天道无机质的金色瞳孔,他不认为是天道心慈手软或是没有想到,既然都不是,那就只有一种可能——

    它做不到。

    随着剧情的推进,谢陵游修为不断提升,被封存的意识也随之不断苏醒,身为气运之子与小世界的关联就越强盛,天道所代为执掌的权能也跟着被削减。

    换而言之,从谢陵游踏入仙山开始,从那场擂台上突如其来的雷劫开始,天道便已经失去了对谢陵游的掌控。

    无法控制世界气运走向的天道,只能够铤而走险地来到上界。

    天道没有想到自己用来激怒对方的话竟然将自己的底细暴露的一干二净,本该目空万物的金色眼睛浮现出浓稠的怨毒之色。

    它是如此的痛恨面前这人,如果不是因为岑羡云一次又一次出现,谢陵游早就该成为它的乖孩子。

    “我不明白,你这样与这个世界毫无关联的任务者,为什么总是要多管闲事?!”愤怒冲昏了大脑,它厉声驳斥,尖利的声音包含着千年积攒下来的怨恨,“你们这种过客,自以为的好心不过是雪上加霜!”

    岑羡云并没有反驳,他轻轻拍在天道的眼睛上,迫使那双象征这气运与束缚的眼睛闭上,轻描淡写地下了定论:“畸形的规则。”

    本该辅助世界走向正常进行的天道产生了不应该的情感,然而它最先品味到的便是恐惧。

    消失的恐惧。

    逐渐完善的小世界不再需要规则与约束,等到小世界彻底独立,不再依托既定的故事线发展,那么天道这种东西也不复存在。

    因为害怕自我的消散,所以选择将整个小世界维持在一个固定的轮回,将所有人都变成它手中的牵丝线,陪着它在无数轮回中重复这相似的剧目。

    “畸形?”愤怒冲昏了它的头脑,它苦心维持许多年的世界在旁人嘴中成了畸形的存在,它无法接受,也不能接受,这是对它的一种侮辱,“我不过是坚守着应有的规则,你们所追求的东西不过是过眼云烟,最后迎来的也只有死亡!唯有我的坚守——”

    “才是永恒!”

    “如果不是因为我,这个世界上的生灵早已不复存在!”

    “但会有新的生命出现。”岑羡云打断天道的愤慨,“生命从不应当困于长度。”

    时间一分一秒的流失,灵魂力量的抽取令眩晕感越发强烈,岑羡云抬眸就能瞧见被701拜访在眼前的大大倒计时。十分钟太短,它不敢出声打扰宿主的思路,只能用这种方式来提醒宿主时间已经所剩不多了。

    岑羡云不认为固执己见地刻板天道会因为三言两语而恍然大悟,如果真的有那么简单,那么这个小世界也不会像是无法破茧的蝶,始终停滞在这条时间线上。

    他摁住天道的眼睛,幽蓝的光芒从指尖溢出慢慢地融入金色的瞳孔中,莹莹的金色渐渐暗淡,清亮的眼上仿佛被蒙上了一层阴翳,遮住了原有的光芒。

    强行透支力量让岑羡云头痛欲裂,额头上青筋暴起,一鼓一鼓的,随时都有血管爆开的可能。

    “你在——”

    即便701切割了天道与小世界之间的联系,但天道本身所具有的力量仍旧不能小觑,即便他拿出了超高级的束缚道具也没能在第一时间控制住天道。

    已经恢复到平平无奇的状态的树根又挣扎起来,它尖叫着不断蠕动,想要摆脱这份力量的控制,但显然,来自于更加高维世界的力量是如今脆弱的它所不能抵抗的。

    大量的数据流在瞳孔中飞速划过,金色的光芒越发黯淡。

    【十秒!】

    701知道宿主向来很疯,但没想过会这么疯!

    在被它抽取灵魂力量的同时,竟然还动用灵魂力量启用超高级道具,稍有不慎,后果简直不堪设想!

    它紧张地盯着倒计时,等到屏障消失,天道重新回归于小世界,那么在小世界之中,即便是超高级的道具也无法发挥作用。

    天道显然也意识到岑羡云想要做什么,它将除谢陵游以外的人看作蝼蚁,又怎么甘心自己被蝼蚁掌控。

    “嗬——!!”

    树根从中间断开,无法形容的尖叫从“腰腹”上的断口冒了出来,一声声镇得耳膜颤抖。

    近在咫尺的岑羡云不可避免地受到了最强烈的冲击,耳膜震颤,剧痛刺穿大脑,丝丝缕缕温热的血从耳朵内部慢慢地淌出。

    岑羡云目光灼灼地盯着天道,心脏不断地加速搏动,却还是无法提供足够的血液缓解脑部的痛楚。

    他心中很清楚,自己那不完全的灵魂早已到达极限,但即便如此,他的眼神中也没有半分的退缩。

    幽蓝色的光芒黯淡了一瞬,转眼又以百十倍亮了起来,丝线将树根团团裹住,扎入树根的内部,将藏在其中的微小力量缠住,如同蚂蚁拖拽比自己大上数十倍的食物艰难地前行。

    杀死天道的化身会对小世界造成不可逆的损伤,以现状而言,小世界的确还不能彻底地离开天道,但没关系,岑羡云一开始的目的也并非是要简单粗暴的杀死它。

    倒计时的最后一秒,暗红色的光团被数据流拖拽出来,幽蓝色的光芒重新聚拢,形成蓝色的阻隔层将天道的核心力量包裹其中。

    拳头大小的光团被蓝色的“外衣”不断压缩,最终只剩下鹌鹑蛋大小。

    “咳咳咳!”

    屏障消失的瞬间,身体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压力,小世界的灵力疯狂地朝他的丹田中涌来,试图修补受损的身躯。

    然而,灵力只能够修补身躯,而无法填补受伤的灵魂。

    口腔中弥漫着令人作呕的血腥味,偏生这咳嗽无法停下,岑羡云眼前发黑,四肢无力,只能凭着残存的意识后退半步,靠在了门梁上。

    温热的血沾湿了指缝,粘腻而又温热的触感让他想起了些许不太好的记忆。

    在谢陵游主动寻死的时候,他的手中也是这般沾满了斑斑的血迹。

    心绪浮动,让不适的身体更加痛苦。岑羡云闭了闭眼,捱过了最痛苦的一阵,他松了口气,分出心神看向散发着微弱光芒的小蓝球。

    他抬手握住,垂眸一看,正好和其中金色的眼球对上,怨毒的眼神仿佛是想要将他碎尸万段。

    只可惜眼神并不能伤人。

    隔着数据牢笼,它更加不可能伤人。

    半夜闹出这样的动静,岑羡云抚摸这生疼的胸口,彻底丧失了睡一觉的欲望。好在因为天道自身的影响,这番动静并没有引起旁人的注意。

    夜色深沉,寒风瑟瑟,岑羡云望着一片漆黑的环境,思绪不受控制的跑偏,这个时候……谢陵游应该已经到魔界了吧。

    也不知道他现在怎么样了。

    【宿主?】701等了许久,终于见宿主缓过了气,凑到近前来询问,【感觉如何?要不要来两管灵魂温养液?】

    岑羡云摇了摇头,咽下口腔中弥漫的血腥味,他现在的状态并不好受,但对他接下来要做的事情却很有帮助。

    他回首环顾四周,却没有关门进屋的意思,而是抬手用灵力为笔,在地上留下寥寥几字后,朝门外走去。

    不知名的风吹动了张开的门扉,身后的房门骤然合上,在寂静的夜里发出清脆的一声砰。

    【宿主?】701不明所以,却习惯性地跟了上去,任劳任怨地充当起走夜路时的小夜灯,【你不休息吗?你现在要去做什么呀?】

    “出去看风景。”

    701:【?】

    这大半夜的有什么风景可看?

    701想不明白,但很快它就知道宿主要看的风景是什么了——它的宿主已经到了临渊之处,再往前便万丈悬崖,其下便是魔界的地界。

    宿主这分明是要去看谢猫猫!

    【咱们回去睡觉不好吗?宿主宿主,你不是最喜欢睡觉的吗?】身为与这个仙侠世界毫无关联的数据原件,701并不会受到魔界气息的影响,但它还是感受到了极度的痛苦,【咱们回去睡觉吧宿主……】

    岑羡云伸出一根手指将絮絮叨叨的系统弹飞:“我睡觉的时候,不想让我睡的也是你,现在我不睡了,让我会去睡觉的也是你。701啊,你难道还不明白吗?”

    701:【什么?】

    他低头看向深不见底的悬崖,浓厚的雾气遮挡了视线,他道:“我是不会听你的。”

    第89章 杀人越货找错了对象

    深夜黝黑,临渊之下更是不见天光。

    正如岑羡云所料虚弱的灵魂意外没有受到过多的侵蚀,他摸出天道,借助幽暗的光辉驱散了附近的魔障。

    小世界孕育而生的天道,所能获取的力量自然是不拘与灵力魔气的,它就这样被岑羡云半握在手中充当起了空气净化器。

    岑羡云敲了敲蓝色的小球,问:“谢陵游在什么地方呢?”

    天道气的要死,它巴不得谢陵游受苦受难,又怎么会好心地说出谢陵游在哪?

    “不说?”岑羡云凝眸,不动声色催动道具。

    “噼啪!”

    小球内部当即响起一阵噼里啪啦的声音,间或有细小的电弧从中闪亮,向来是用雷劫劈人的天道估计从未想过,有一天自己会被雷劈。

    强烈的疼痛让金色的眼睛浮现出扭曲的神色,岑羡云并不想听天道的尖叫,干脆直接封闭了小蓝球,不让丝毫声音从中传出。

    701在外面看的目瞪口呆,它知道的,宿主向来不拘于任务形式,只要能完成任务,手段如何都是其次的,但是这样将天道的意识拘束起来打打骂骂,还真是头一次见——

    就算是快穿局上百、上千年的历史中,也绝没有这种类似的情况!

    岑羡云打了个哈欠,魔界对它的干扰已经减到了最轻,但他的神魂还是不可避免的受到了些许影响,最大的体现便是困倦。

    “走吧,带带路吧。”他调出系统的控制面板,将藏近系统主板中的九百万积分划到了系统的账户里,说话间,他没忍住又打了个哈欠。

    【不是要逼问天道吗?】701看得晕头转向的,它望着自己账户里一串的零,数据脑都快要过载了,傻乎乎地问,【不继续吗?我可以赠送加压服务的。】

    岑羡云:“?”

    “我只是随口问问而已。”岑羡云耷拉着眼皮,浑身上下都透露出一股懒洋洋的气息,“别说它不开口了,它就算说了,我也不会相信。”

    谁知道一心只想磋磨谢陵游的天道会不会不怀好意,故意说一个错误的地址?

    【那你问什么?】虽然脑子被巨大的喜悦冲昏了,但它的专业素养还存在,一边傻乎乎的问,一边调出了谢陵游的实时位置。

    果然和记忆中的地方并不相同。

    岑羡云打起精神朝地标志的地方而去,有天道在旁边“尽职尽责”地充当空气净化器,方圆三里范围内都成了一片宁静无恙的范围。

    “看它不爽。”岑羡云理直气壮,“找个理由折磨一下。”

    701:【……】

    这的确是宿主能干出来的事情。

    ……

    夜里风小,正是方便赶路的时候,地图上的小猫头像正在艰难地移动,只是瞧着他行走的方向却并不是朝风朔城而去。

    岑羡云没有上前去,他默默地跟在谢陵游的身后,不近不远,遥遥望着小猫深一脚浅一脚的前行。

    这次,谢陵游不曾经历雷劫,也不曾被他打至重伤,因此即便眼下身处魔界无法动用灵力,也远没有梦境中所见的那般艰难。

    岑羡云瞥了一眼不断颤抖的蓝色小球,天道并没有彻底死心,疯狂的汲取着魔气试图挣破牢笼。

    岑羡云面无表情地调高了电流输出,小球颤抖的更加厉害了,它刚刚汲取到的力量还没有炼化就被拿来抵抗电流灼烧带来的疼痛感。

    明晃晃的金色因为连绵不断的炙烤而逐渐黯淡,隐隐有焦黑的趋势。

    “都说真金不怕火炼。”岑羡云低头与眼睛对上视线,“看来你也不是真的啊。”

    天道:“……”

    即便声音无法传到外界,岑羡云也能猜到破防了的天道该是什么样的心情,可这些对于谢陵游在万千轮回中承受的疼痛而言不过是九牛一毛。

    他没有任何的怜悯之意,控制着稳定的电流持续不断地折磨着天道。岑羡云的分寸掌握的很好,这些电流恰好能消磨天道汲取的魔气,让它感受到痛苦,却又不会损害它的根源。

    而一旦天道放弃抵抗,岑羡云又会在第一时间降低电流输出——他并不准备这样轻易地放过天道。在尘埃落定,赌局结束之前,他从天道身上讨回点利息,怎么看也算不上过分。

    目光从天道身上移开,他抬眸看向谢陵游的方向,却惊觉前方的人影不知何时消失。他心中一空,甚至忘记了询问701,环顾四周,黝黑之下,荒芜的平原一望无际,哪里有半个人影?

    “谢陵游?”

    岑羡云顾不上折磨天道,甩手将天道丢给系统,快步追了上去,他行至记忆中谢陵游最后出现的地方,还没有决定前行的方向,脚踝便被暖暖的东西握住——

    “抓住你了。”

    喑哑的音调带着幽幽的庆幸,拖着和自己一般大小的天道赶来的701一来就听见了这样的声音,身为数据集成体,701格外的害怕灵异鬼怪,当即爆发出了一阵强烈的,随时都会命丧黄泉的尖叫:

    【什么东西啊啊啊啊啊啊啊——】

    不幸中的万幸,系统并不在岑羡云的识海中,这叫声虽然的确惨烈的过分,但好歹不至于不至于让他在强烈的声波中直接被震晕过去。

    岑羡云强忍着刺耳的尖叫,一巴掌将701排开,随后才低头看去。

    流沙堆成的地面柔软,谢陵游躺在地上时,半个人都陷在了里面。白皙的面颊沾染了不少泥沙,显出几分狼狈来,可他笑得开怀,黝黑的瞳孔中折射出喜悦的眸光,夹杂这些许狡黠,看起来仿佛是只偷腥了的猫。

    心头的担忧倏尔散去,岑羡云动了动脚,不轻不重地踢了踢抓着他鞋尖上的手:“起来。”

    谢陵游没动,目不转睛的模样像是要将眼前之人的模样刻入脑海深处。即便是全然陌生的容颜,他还是轻易地认出了藏在身躯之下的灵魂。

    见小猫不动,岑羡云也不催促,他蹲下身:“等我?”

    “嗯。”谢陵游的脸上绽开大大的笑容,他抬手抓住一片衣角,紧紧攥在手中:“我知道你会来。”

    他说的笃定,可眼里出乎意料的惊喜却是那么的明显。

    岑羡云没有拆穿,天道说过的话犹存于耳。即便不曾挑明,他能猜到支撑谢陵游在不间断的轮回中仍旧不曾放弃挣扎的一部分是因为他。

    “如果我没有来呢?”他的声音低低的,恰巧夜风起,话音刚出口便被凉凉的夜风卷走。他问的是眼下,也是过去。

    如果他没有来呢?

    如果他来了,却早已将承诺抛之脑后呢?

    那么多无法预测的可能,难道他就是这样傻傻地等着吗?

    谢陵游愣住了,他看不明白师尊的眼神,浅色的瞳孔之中藏着深深的隐忍与克制,汹涌的情绪被平静的假面遮挡。

    “你看。”小猫慢慢摊开手,被捏皱的衣角出现在手心中,“你不是来了吗?”

    黑漆漆的眼睛亮晶晶的,他说完抿着唇露出点内敛的笑意,像是不好意思般,目光不敢落在师尊的脸上。

    岑羡云心底某个地方软的一塌糊涂,只是脸仍旧紧绷着,不肯给小猫一个好脸色:“还要在沙地里呆多久?”

    小猫咧嘴傻笑,一骨碌从地上爬了起来,从始至终他的目光都牢牢地凝固在师尊的身上。

    乌黑的头发,清秀的脸上都沾染了不少黄沙,岑羡云敛眸,将自己的手帕递了出去:“擦干净。”

    谢陵游接过手帕,慢吞吞地擦拭脸上的脏污,擦了一会儿后,他冲着师尊扬起脸,撒娇般问:“干净了吗?”

    “嗯。”岑羡云连半个眼神都不曾分给谢陵游,随口答道。他看了两眼魔界的地图,确定了前行的路线,转头一看,却发现谢陵游的鼻尖上黏着一小块黄沙斑。

    小猫本人确实好无所觉,他手中捏着绣着云纹的帕子往自己身后藏了藏,眼看着就是准备私吞,不想还回去的意思。

    本就做了亏心事,现在还被师尊这样盯着,谢陵游不由得更加局促了,他捏紧手中的帕子,却舍不得还回去。

    岑羡云不知道小猫心中在想些什么,他只是觉着自己刚刚才回应小猫说擦干净了,转眼就说他的鼻尖上仍有脏污,岂不是暴露了他的敷衍。

    但……

    几粒黄沙黏在挺拔小巧的鼻尖上,怎么看怎么碍眼。岑羡云闭了闭眼,在眼不见心不烦与出声提醒之间犹豫了片刻,最终抬起了手。

    食指指腹轻轻刮过鼻尖,落下来的黄沙被微风卷走,谢陵游上企鹅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之间师尊已经转身离开。

    岑羡云走了几步,发现小猫还呆呆愣愣地站在原地,回头:“还不跟上?”

    冷冰冰的语气带着催促的意味,谢陵游快步跟了上去,唇角笑意分明。

    ……

    眼下是秋夏交接的世界,是一年中魔界瘴气最为薄弱的时候,十城中的修士也都抓紧了时间,离开暂居的城镇去别的城市交换所需之物。

    风朔城是距离魔渊最近的城镇,自然也是人口最为密集、物资最为丰盛之地,不过一两日的路程,岑羡云便在附近瞧见了不少的魔修。

    在上界有着仙盟的监管,尚且有不少杀人越货之事,在这种地方就自然不免更加混乱。因此充作商队的人群都对身边的人虎视眈眈,他们既是“正经”的生意人,也是随时准备烧伤抢掠的劫匪——

    毕竟抢来的东西不仅不要钱,还能换来不少好东西。

    当岑羡云与谢陵游出现的瞬间便引起了不少人的注意,没有任何污浊气息的二人,一瞧便知是刚到魔界。

    这样的修士往往正处于灵力向魔力转换的过程中,修为大打折扣,对于他们这些在魔界混迹不短时间的老人而言,他们只怕只是与普通人无异。

    虽然绝大部分人都是这样想的,但生性狡诈的魔修看看四周其余的队伍,都没有成为第一个动手的人,三方不同的车队与他们二人在短时间内竟然达到了四方平衡的地步。

    当然,岑羡云将黑色的兜帽压得更低,这些人没有急不可耐的动手还有一个原因,那就是他们二人看起来实在不像是有油水搜刮的模样。

    “师……”谢陵游下意识地喊出口,声音出了一办便倏尔止住,他眼巴巴地盯着岑羡云,不知道眼下该如何称呼。

    反正他那些马甲也暴露的差不多了,岑羡云也懒得再遮遮掩掩:“山今。”

    谢陵游没料到会再次听见这个熟悉的名字,愣了片刻,随后方才开口:“山今。”

    “嗯。”岑羡云不明白只是个称呼而已,怎么就值得小猫笑得如此开怀了,虽然想不明白,但他也没有多问。

    被当作肥羊的感觉多少有些新奇,对于岑羡云而言大概还是头一次。四面八方都能感知到隐晦的窥视目光,像是某种无形的枷锁,再此方天地早就天罗地网,不给他们二人任何逃离的可能。

    岑羡云试着运行丹田,灵力意外的充沛,这些日子他的灵魂稍稍温补回来了些许,却也不曾感受到魔界对他的排斥加重。

    他的目光落在谢陵游的身上,不被魔气侵蚀,这种能力天赋在这个小世界中乃是谢陵游的专属。

    毫无疑问,他没有感到不适,也是因为谢陵游在他不知道的情况下做了什么。

    至于具体是什么,岑羡云没有问,因为他心里清楚,就算自己问了,谢陵游也会装傻充愣。与其听小猫绞尽脑汁的胡诌,倒不如他自己慢慢找原因。

    谢陵游凑到了师尊的身边,他对周围的窥视的目光厌恶至极,若不是……

    若不是师尊在这里,他早就大开杀戒了。一群臭鱼烂虾,竟然胆敢在这里觊觎他的珍宝。他心中一片暴虐,面上却是怯生生的模样,相似的黑衣交缠在一起,不注意看还当是两人紧紧相拥。

    “他们是不是不怀好意啊?”

    岑羡云微微挑眉,这样显而易见的事情难道还需要疑问吗?他没开口,静静等着小猫的后言。

    只见谢陵游舔了舔干涩的唇,贴得更近:“我们要不还是快些离开吧?”

    他说着,眼中闪过一丝恰如其分的害怕,配合着小心翼翼的神情,仿佛真的受到了惊吓。

    “走不了的。”岑羡云不动如山,目光落在遥遥的远方,狂风卷起黄沙,在某种力量的催折下形成飓风——有人已经按耐不住,已经准备动手了。

    最近一连三五天,魔渊附近都没有新的修士落下来,就算眼下的两人没什么油水可捞,他们也是要动手的。

    蚊子再小也是肉,更何况,周围不是还有那么多同行不是么?

    人为卷起来的沙尘暴来的很快,地面上的沙石不断战栗,昭示着风沙的可怕威力。咒骂声连成一片,各种污言秽语交织,听得让人心生不快。

    岑羡云抬手捂住谢陵游的耳朵,将饱含下三路器官的肮脏辱骂阻隔在外。寒意四起,烈日之下的荒漠因此温度骤降,躲在暗处负责暗杀之人都是些感官敏锐之辈,他们隐约察觉到了不对,但开弓哪有回头箭?

    只能硬着头皮将手中的暗器注满灵力丢了出去!

    魔修目不转睛地盯着站在背风处的两人,视线猝不及防与一双翠绿色的兽瞳对上。他眼瞳紧缩,后背汗毛炸起,本能地想要快快逃离这个是非之地,然而已经太迟了!

    他像是凝固的石像僵硬地立在原地无法动弹,只能眼睁睁地瞧着自己丢出去泛着寒光的暗器撞上了某层无形的屏障。随着金属碰撞的叮当声响起,五花八门的暗器被寒霜之剑原封不动地还了回去,四面八法,无一例外。

    魔修瞪大双眼,拼了命地想要挪动操控自己的身体,然而却不过都是徒劳无功,只能亲眼瞧着那柄淬了毒的短刀射入自己的眉心。

    身边的气息骤减,岑羡云微微皱眉,这些拦路的魔修一直过的都是刀尖上舔血的日子,反应怎么会这么迟钝,竟然被一击毙命。

    疑惑在心头悄无痕迹地划过,岑羡云没有在这种小事上分太多的心。

    这些本准备大打出手,最后分割战利品的“商队”不约而同的停了手,齐刷刷地向岑羡云看去。

    污浊的天地中纯粹的灵力变成了异类,轻易地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岑羡云不慌不忙地将谢陵游拉到了自己的身后,让系统把收纳起来的天道放了出来。

    “拿好。”岑羡云握住小蓝球放在谢陵游的手中,缓缓抽出了藏在外袍下的灵剑,他走了两步,回头道,“你能吃了它么?”

    从某种程度上而言,天道的力量与谢陵游是一体的,都是这个世界的本源。因此,想要补充谢陵游受伤的灵魂,天道大概是最好的选择。

    谢陵游顺从地低头看了眼手中的蓝色小球,眼中闪过分明的厌恶,但在师尊的注视下,他愣是没有泄露分毫,迟疑着开口:“吃?这要怎么吃?”

    “随口一说,不必放在心上。”岑羡云收回目光,他顿了顿,又担心小猫把他的话当真,等会真的将天道给吞了,又补充了一句,“好好拿着就是,别离我太远。”

    他这么说着,指尖绽放出小小的光辉将谢陵游笼罩其中。

    魔修们早已在摩擦拳掌,他们受尽魔气的侵蚀,脾气爆裂,面对岑羡云视若无物的行径无一不感到万分的愤怒。

    理智尚存,一群人交换了个眼神,顿时化敌为友,形成半大的包围圈,将岑羡云与谢陵游包围其中。

    原先只以为是在上界被赶出来的两个喽啰,眼下看来,并非如此,既然是有能耐之人,那么想必也会有很多好东西。

    徘徊在魔渊附近的这些魔修放在魔界也是臭名昭著的存在,只要有足够的利益,多大风险的事情都敢干,眼下也不例外。

    几个人互相交换眼神,都做这一行的,总有些奇怪的默契。岑羡云无视了他们的小动作,抬手便是一剑,没有任何花哨的招式,剑气破空发出尖锐的低鸣,直直劈向西南方向的某人。

    瘦猴子般的魔修瞪圆了眼,当机立断地跳开,魔气萦绕的阵法立刻缺了一个口。他身边的魔修当即大骂了一声,若不是腾不开手,他多少要劈瘦猴子一掌。

    瘦猴子躲避的及时,但还是被未散的剑气撩到。仙门剑宗的一剑,自然不是他这样的小喽啰能够承受的,他的胸口绽开一道血线,片刻之后,鲜血汹涌,喷溅而出。

    热乎乎地血溅在一侧魔修的脸上,他嘴里低骂着晦气,手上的动作却飞快。只见他的右手并非由皮肉骨组成,而是一截油光水滑的木头。木制的手指超乎想象的灵巧,五指中延伸出去的银丝在阳光下折射出冷冷的光亮。

    随着五指有节律的颤动,他背上背着的黑色包裹挣扎着探出一直惨白的手,从大块大块的尸斑上不难看出,这是个死尸傀儡。

    无数的魔气从阵法中的每一个魔修中溢出,由汇聚在一起,不详的阴云在半空中聚拢,只要等死尸傀儡补上瘦猴子的缺陷,这个绞杀阵就成了,就算是合体期的修士他们也能将其围杀!

    岑羡云没给魔修这个机会,他单手执剑,反手插入黄沙中,涌动的黄沙仿佛湖水入冬凝结,“咔擦咔擦”之声不绝于耳。

    极寒炸开,就连呼啸地风仿佛都要被凝结似的,翻滚不息的沙尘暴被寒霜生生冻结,擎天地黄色震撼人心。

    众人没想过遇到的会是这样的硬茬子,明明瞧着对方身上分明没有任何灵力和魔气的波动!

    这一切都不过在眨眼之间,绝大部分魔修甚至还没来得及反应便被从地面飞速蔓延而来的寒霜之气冻住了双脚,成为僵立在原地的冰雕。

    寥寥几个魔修反应迅速,立刻腾空而起。然而即便如此,他们有没能逃脱,黄沙凝固,刺破平静的表面,在半空中形成黄色的沙锥将试图逃脱的魔修通通冻住。

    岑羡云屏息,虽然随身携带者的天道让他避免了受到魔界的侵蚀,但灵力的亏空却无法弥补,他方才为了一击毙命消耗了大量的灵力,此刻不免有些头晕眼花。

    突然,从斜后方伸出了一只手搀扶着他的胳膊,岑羡云偏头看去,正巧与一双翠绿的瞳孔对上视线。

    “你……”岑羡云微微皱眉,视线下移,落在了谢陵游另外一只手上,鹌鹑蛋大小的天道现在只剩下寻常珍珠大小。

    “你真的吃了这东西?”

    第90章 到底是谁吃谁的醋啊?

    岑羡云也没想到只是一个不留神,少年便拔高成了青年的模样,力量来的太快,他一时无法将其完全吸收,不仅眼睛成了碧翠的模样,就连耳朵、尾巴也跟着冒了出来。

    眼下的模样,和最初梦境的时候倒是一模一样了。

    他抬手轻轻抚上谢陵游的侧脸,方才动用了灵力,指掌透着股寒凉的气息,冰冷的指腹落在小猫的眼尾,擦过眼角的微红,滑过高挺的鼻梁,最终落在洇红的唇瓣上。

    谢陵游微微眯起眼睛,瞧着像是只餍足的猫,摊开了肚皮任由信任的对象抚摸。

    “……”

    岑羡云的动作很慢,一分一寸像是把小猫的模样轮廓一点点地刻在了心里。

    心间不受控制地酸了一下,谢陵游悄无声息地挪动着自己的身子,使得两人之间的距离更近了许多。

    身后的尾巴无精打采的垂着,和在淮骆镇上时翘起来磨蹭的模样截然不同。

    “不高兴?”岑羡云察觉到了小猫微妙的情绪,他松了手,用两指捏起了孱弱到仿佛随时将要消失的天道。

    天道的力量来源于世界本源,受到外力的损毁将会导致世界动摇,但眼下又不同,谢陵游与小世界的联系比天道要紧密的多,他吸收力量后,隐隐有代替天道成为世界支撑的趋势。

    “师……”谢陵游还是改不过来习惯,本能地发出一个音节后又抿唇吞下心照不宣的称呼,“山今是在看谁?”

    带着微微醋意的语调属实有些出乎岑羡云的意料,他低头看着小猫委屈的神情,隐约间明白,天道的力量催发了谢陵游的身体,却并没有让谢陵游的意识完全苏醒。现在的小猫……

    应当算是个披着大人壳子的小孩?

    这样的念头让岑羡云笑出了声,他手一翻,悄无痕迹地将天道收回701的背包中,这东西他还有用,还是别让谢陵游全部霍霍了。

    他空出手揉了揉谢陵游的脑袋:“我眼里的难道不是你?”

    一层不变的话语并没有可以挑逗的意思,但谢陵游还是蓦得红了脸,他扭头看向身侧:“这些人要这么办?”

    三四十个矗立在黄沙上的冰雕从各种意义上来看都十分的壮观,更何况不远处还有更加可怖的沙暴停滞在空气之中。

    怎么办?不怎么办。

    岑羡云牵引起一股黄沙扑簌簌的落在自己与谢陵游身上,干净的黑袍瞬间被黄沙弄得灰扑扑的。

    “收拾烂摊子的人来了。”岑羡云轻语,他拉住谢陵游的胳膊将他藏在身后。与此同时,一阵嘈杂的狂吠声响起,威武矫健的狼群拖着车奔来,它们只是普通的狼,被各种丹药养到现在,竟也多了几分灵性。

    一袭红衣的女子握紧缰绳,勒住奔袭的狼群,狂吠不止的狼群如同被消音般骤然安静下来,乖乖得蹲坐在地上。这么瞧着,不像是充满野性的狼,反而更像是训练有素的乖狗狗。

    女子容貌明艳,红衣飘然摇曳,行动间坠在衣服之上的镂空铃铛叮当作响。她环视四周,似笑非笑的目光最终落在唯二无恙的两人身上。

    岑羡云不躲不闪,与女子对上视线。

    薛齐明,风朔城城主独女,性娇奢,好颜色。原剧情中,她将化作原型的小猫捡回风朔城,当作宠物喂养。后有一日,谢陵游伤势恢复,化作人形,薛齐明见了谢陵游的真容,当即被迷得神魂颠倒,放出了非谢陵游不嫁的壮志豪言。

    岑羡云眼眸微暗,不动声色的挪动身子,将谢陵游完完全全遮盖在身后。

    “这些,是你干的?”薛齐明步伐轻快,眼神不断在男人的脸上留恋,这样的好容颜,就算是魔界十城全部加起来也找不到一个能与之相提并论的。

    色字当前,别说警惕了,她没有不管不顾地直接动手将人掳回风朔城,压着拜堂成亲就已经足够克制了。

    “……”

    岑羡云皱眉,他自然不曾错过薛齐明眼中的惊艳,心里滑过一丝疑惑,他挡得这样严实,这薛齐明不会还能看上谢陵游了吧?

    “你可真厉害啊!”薛齐明自然不知道岑羡云心中所想,见对方不说话,她便自顾自地肯定了心中的猜测。

    薛齐明的脸上挂起最为甜美的笑容,连声音都放温柔了许多:“啊,忘了自报家门了,我是风朔城少城主薛齐明,不知道阁下如何称呼?”

    甜腻腻的笑容在她的脸上绽开,一双黑白分明的眼中透露出十分的柔情。近乎明示到这个地步,岑羡云要是还不明白薛齐明的意思,那他这么多年可真就是白活了。

    “山今。”

    岑羡云还没开口,身后便探出一个毛茸茸的脑袋,谢陵游翠绿的眼瞳中划过显而易见地敌意,他抢在师尊之前开口:“他名山今,我名谢陵游。”

    “你有和贵干。”

    薛齐明的黑白分明的双眼在触及谢陵游的面孔时陷入刹那的迷蒙,在这瞬间,她仿佛陷入了某种玄而又玄的状态,空灵的声音在大脑中响起,似乎想要操控她的思想。

    但这种状态并未持续太久,她很快便从空洞的状态清醒过来,再看向谢陵游时眼神中不免带上许多恐惧。

    这个人好看是好看,但是未免也太邪性了一点吧,总感觉一不小心就会被蛊惑。

    薛齐明眼神闪烁,不经意间瞧见了青年头上的猫耳,心尖微颤。

    啊……

    竟然是猫妖,难怪能蛊惑人心。

    她这般想着,身体力行地退后了几步。美色当头,但想想还是自己的小命更加重要。

    “二位想必是头次到风朔城附近来吧?这些伪装成商队的魔修在外头伏击了不少人,给我们风朔城带来了不小麻烦。”薛齐明看天看地,就是不看自己说话的对象,躲在山今身后的谢陵游尚且那么古怪,谁知道这山今是什么来头?

    长这么好看……不会是狐狸精吧?

    奇怪的念头一闪而过,薛齐明莫名感到一股寒意,不由得打了个哆嗦,将胡思乱想抛在脑后:“两位替风朔城解决了大麻烦,我身为风朔城的少城主自然是要表示一二,不如你们随我进城,我必以上客之礼厚待!”

    魔界虽大,但能居住的地方就那么几个,风朔城作为十城中最为繁华的地方,自然是无数魔修想要定居的地方,也因此,想要进入风朔城也需要付出不小的价钱。

    如果有薛齐明在前面引路,那么也就不必那么麻烦了。岑羡云敛眸:“好。”

    声音出来的瞬间,谢陵游脸色微变,藏在衣袖中的手攥得紧紧的,看向薛齐明的眼神充满杀意。

    这个女人,竟然敢又一次对师尊动了歪心思!

    即便心中清楚师尊答应对方只是为了省去麻烦,但谢陵游的心中还是被酸涩感填满,他嘴角向下压,灵巧的尾巴悄悄游动,缠住了师尊的小腿。

    蓬松的毛发即便隔着一层布料,柔软的触感也分外明晰,岑羡云动作微顿,回头看了谢陵游一眼。只见小猫垂着脑袋,一双尖尖耳朵跟着耷拉着,显出几分受委屈般的可怜劲儿来。

    可若是真觉得委屈,又怎么还会有心思用尾巴尖尖勾人?

    况且……少年时期的懵懂小猫可不会这些讨巧的小手段。

    岑羡云心中了然,面上却不动声色,小猫哪里都好,就是撒谎成性,这样的坏习惯,他迟早要好好教训一番。

    薛齐明得到了肯定的回复,脸上绽出得体的笑。盘踞在朔风城外的这些商队每年都会拦截来朔风城的修士,多多少少影响了风朔城的交易市场。

    他们不是没想过将这些人驱逐绞杀,只是看似各自为营的四方人马每当遇到危险的时候又意外的团结,他们在这里还有一特殊的法阵,就算是合体期也没法讨到好,眼下却被面前的二人这样轻松的解决了……

    就算她没有动歪心思,仅凭这样的实力,她也是要将人忽悠回风朔城的,怎么说都是一大助力。

    ……

    风朔城不愧是十城之首,即便是在环境如此恶劣的魔界,也修建地格外辉煌。从下仰望,能够瞧见琉璃般的细碎光芒,这便是庇佑十城内部不受魔界侵扰的阵法了。

    岑羡云目光微凝,这阵法与仙山昆仑驱散寒雾的阵法有着八成的相似。他思索着原剧情,却并未想起风朔城与仙山的关系。

    看来应该是剧情主线中未曾提到的隐藏故事线。

    岑羡云牵着谢陵游不紧不慢地缀在薛齐明的身后,女子身材窈窕窈窕,牵着十多头勇猛的群狼凸显出几分野性的美来。

    风朔城里的百姓对这位少城主很是熟悉,一路上的问候不绝于耳,他们显然都十分清楚少城主喜欢捡美人的习惯,揶揄的眼神的与调侃的语调自然是少不了的。

    薛齐明强撑着脸上的笑意,想死的心都有了,若是可以她真的想将这些人的嘴全部捂上,身后的这两个神仙,她可不敢将人当作男宠对待!

    她偷偷往身后瞄了一眼,山今仍旧是面无表情生人勿近的模样,谢陵游则是紧紧依偎着山今,瞧着就像是没断奶的孩子似的,但又和单纯的黏人的小孩子脾性有些不同。

    薛齐明隐约觉得有些奇怪,却又说不出具体怪异在哪里,又不敢偷看太久,于是悄悄地收回了目光。

    倘若有人能够掀开岑羡云的外袍,就会发现怪异之处在那里——小猫的黑色的尾巴紧紧缠绕在他的手腕处,尾巴尖尖被五指掐着,握在手心中不时轻轻揉搓一把。

    谢陵游后背挺值,本能让他想要收回自己的尾巴,但岑羡云握的又太紧,让他没有挣扎的空间,只能忍耐着过电般的快感,软着腿跟上师尊的步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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