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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91章 许下的承诺

    带了两个修为莫测的人回来,自然是要跟同她的父亲大人,风朔城的城主禀告的,只是她没有想到,她才刚踏入城主府就瞧见了严阵以待的父亲。

    男人手持长枪,语气冰冷,眼神讥诮,神情中充满警惕:“阁下是何人?来我风朔城又是为何?”

    他那女儿修为不济,自然无法看穿这二人的伪装,但他心头却门清,这两人修为莫测,即便是他也无法看清底细。

    唯有那恐怖的气息即便所有收敛也仍旧让人望而生畏,薛城主强撑着站直身躯,生怕露出一丝一毫的怯意。

    众目睽睽之下,岑羡云没有继续逗弄谢陵游的尾巴,只是他仍旧没有松手,就这样虚虚地握住谢陵游的尾巴,蓬松的尾巴温热的捏在手中带来令人带来令人愉悦的欢喜。

    薛城主见二人似乎没有开口的打算,脸色变得更加沉闷。毫无疑问,在他的眼中,这样的行径与挑衅无异。只是修为不如人,再多的怒火也只能忍着。

    岑羡云慢半拍的在脑海中找到了关于这位城主的剧情,风朔城城主薛莫曾是仙山昆仑的外门弟子,对奇门八卦异常有兴趣,胆大妄为地私入禁地,研究仙山对抗寒雾的阵法。

    本也不是什么大事,可错就错在他竟然无意中损毁了仙山阵法的某一处,导致数位弟子在寒睡梦中受到寒雾侵袭,因此修为受损。

    私入仙山禁地,窥视仙山法阵,因一己之私害得同门受伤,数罪并罚之下,他被逐出昆仑仙山。而后不知何人将他被逐出仙山的缘由宣扬了出去,明里暗里遭到多方势力的追杀,毕竟仙山阵法奇妙,谁不想一探究竟呢?

    万般无奈之下,他最终被逼入了魔界,多年磨练,如今已然成了一城之主。风朔城的阵法会与仙山的阵法相似,也是因为他借鉴了仙山阵法的缘故。

    “爹!”薛齐明两步冲到薛莫跟前,“您这是做什么?山今与谢陵游替我们将外头那群渣滓全部除掉了!可是帮了我们大忙,你不好好招待就算了,怎么还这么横眉冷对的?!”

    她边说边伸手掐住她爹腰间的软肉狠狠一拧,语气中带着点威胁:“您要是把人得罪了,看我怎么去跟娘告状!”

    薛莫一张老脸几番变化,最终败在了威胁之下,他小声嘀咕几句,没等闺女听清就转了话题:“既然是来风朔城做客的,自然是要以礼相待,巡风!”

    他无视了薛齐明充满威逼利诱的眼神,自家的女儿是什么性子,他还不清楚么,若是寻常人也就算了,自然有她爹妈能够托底。

    眼前这两人修为难测,若真是出了什么问题,只怕是搭上整个风朔城都无用,他自然要将薛齐明与这两人隔开关系。

    更何况嘛……

    薛莫的目光隐晦的在紧紧依偎在一起的二人身上徘徊,不管这么看,这两人之间的关系似乎都非同一般。

    “两位远道而来,想必也疲惫不堪了,就由巡风带二位先去洗漱一番,休憩片刻,晚些时候再来参见我风朔城的夜宴可好?”

    黑衣侍卫依言出列,停在二人面前。岑羡云点点头,跟着巡风向城主府内走去,间或还不忘扶了谢陵游一把。

    望着谢陵游红透的耳垂,岑羡云心中没有半分愧疚之情,唇角甚至浮现出了淡淡的笑意,灵力汇聚成丝线将声音直接送入小猫耳中:“要我松开吗?”

    在众目睽睽之下,被人抓这尾巴玩弄的感觉实在是微妙的过分,谢陵游本能地想要拒绝,可是情感上又无论如何都开不了口,最后也只是沉默以待:“……”

    不出所料的,岑羡云并未等到回答,他也不着急,轻轻抚弄着尾巴尖尖。眼见着谢陵游的脑袋越垂越低,跟个掩耳盗铃的鸵鸟似的。

    “那我放手?”

    仍旧是体贴而又温柔的询问。

    岑羡云慢慢松开五指,尾巴尖尖失去了挟制,却没有第一时间逃出生天,反而眷恋不舍的乖乖停在他的手心。

    巡风将两人带到一处院子,却没进去,而是停在了门口:“两位贵客便在此处暂居,若有事,可摇动屋内铜铃。”

    他说完,拱了拱手,欠身离开。

    等人走没影了,谢陵游再也支撑不住,双腿发软,险些摔倒在地。

    岑羡云伸手扶住谢陵游,即便他松开了小猫的尾巴,那根细长的尾巴仍旧紧紧缠在他的手腕上:“怎么还是这么娇气。”

    谢陵游要紧唇瓣,不说话,瞪着一双微微泛红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岑羡云,像是埋怨又像是祈求怜惜。

    风呼啦啦地吹,卷起满地的尘沙,迷人心眼。岑羡云将谢陵游打横抱起,朝屋内走去。

    “山今。”

    “嗯?”

    “山今。”

    岑羡云低头看,小猫藏进他的胸口,将自己整张脸遮住,不让他看其中的情绪。他没觉得厌烦,仍旧回答:“嗯。”

    长久的沉默,就连一路上不安分的尾巴也跟着沉积下来,安静地挂在手腕上不动弹了。许久,谢陵游终于开口了:“你要走了吗?”

    对于小猫的敏锐,岑羡云多少有些吃惊,他搭在谢陵游的肩上的手微微收紧,在黑袍上留下褶皱的痕迹。

    “嗯。”

    又是一阵沉默,房门被灵力掀开,岑羡云将谢陵游放到床上,摇了摇铃铛,要了热水洗漱。

    “会很快的,对吗?”岑羡云聊起小猫垂下来的一缕墨发,将其挽至耳后,“眼下你走到此刻的时间比上次快了那么多,所以现在这段时间也不会太久对吗?”

    “……”

    谢陵游垂着眸,不说话。

    他不想和师尊分开,一分一秒……也不想。垂在双膝上的手捏紧,心中万分的不舍但面上却说不出来一句,他咬紧下唇,不愿泄露心底的软弱。

    过去了这么多年,他不愿意在师尊面前还是没有任何的长进。

    “我答应你。”岑羡云捧起谢陵游的脸,四目相对,碧翠的瞳孔中映照出自己的影子,小小的,却格外的存粹,“等你回来,我就告诉你我的真名。”

    “……”谢陵游眨了眨眼,慢慢开口,“一言为定。”

    “一言为定。”

    ……

    风朔城的夜宴,他与谢陵游都没去。虽然有着天道作为庇佑,但在魔界徘徊这些日子,还是让岑羡云感受到了疲惫。来自灵魂的虚弱让他变得更加嗜睡了,洗漱后连头发都没有绞干就已经闭眼陷入梦乡。

    谢陵游拿着帕子一点一点为师尊擦拭着头发,淡淡的清香萦绕在鼻尖,若隐若现,勾得他慢慢垂下头,想要闻得更加清楚。

    他明明可以用灵力直接烘干水分,却宁愿这样慢条斯理又小心翼翼地擦拭着师尊的头发,这样亲密而又缓慢的接触,让他生出将时间凝固在此刻的希冀。

    手上动作不断,大脑也没闲着,回忆着这几日的点点滴滴。嘴角不自觉地翘起,展现了谢陵游的欢悦心情。

    漫长的等待,终于在此刻迎来了令人欢喜的结局。

    他想,哪怕眼前的这一切都只是镜花水月,他也能坦然的接受。

    鼻腔中满满是熟悉的味道,他的血融入师尊的灵魂,成为永远都无法磨灭的印记,无时无刻的牵动着他的心扉。

    谢陵游如同被蛊惑般,渐渐松开了手,低头在师尊的额头上落下蜻蜓点水般的吻:“好梦,山今。”

    深陷梦中的岑羡云不知道谢陵游隐忍的小动作,他陷入了一场久违的梦境。

    漫天的黄沙迷人眼,狂风呼啦啦地吹,刮得双耳生疼,衣袍也无法完全遮挡住风沙,使得皲裂的皮肤更加干燥。

    裂开的伤口被沙砾填满,他却像是不知疼痛般,伫立在原地一动不动。流沙似河流般涌动,慢慢将他的小腿掩盖,岑羡云目不转睛地盯着不远处黄沙之上的一点黑,犹如石化了千年的望夫石。

    这是……

    上次梦境后,他将小猫放下之后看见的场景。

    【宿主宿主!!可以了,咱们走吧!】

    耳边传来701的尖叫,如果能做到的话,它恨不得直接拖着宿主就跑,可惜它只是个柔弱无依的小系统,除了干着急以外什么都做不了。

    它盯着不断报警的屏幕心急如焚,这个小世界太特殊了,对宿主的灵魂有着太大的损耗,再加上宿主还是一个新人宿主,它真的害怕宿主的灵魂的会在这个世界中受到了某种重创。

    “再等等。”岑羡云声音沙哑,双眼因为长久不眨眼而产生了强烈的酸涩的感,但他仍旧坚持着,牢牢盯着不远处的那一幕。

    小小的猫渐渐被埋没在黄沙中,只剩下最后一点脊背上的黑色绒毛在空气中晃晃荡荡。

    他希望风朔城的城主女儿能够快些来,将受苦受难地谢陵游快些带走。但另一方面,岑羡云的心中又克制不住的生出隐秘的阴暗心思。

    如果城主女儿没有出现,如果谢陵游的生命受到威胁,如果……

    如果他所考虑的这些都能够发生,他就能够将理直气壮、理所当然的时候将人带走。

    系统不明白宿主在等什么,结局已经注定的事情,或早一点或晚一点又有什么意义呢?

    【来了!】701盯着冒着红光的屏幕,瞧见蓝色标注点出现的瞬间立刻睁大眼睛,尖声叫起来,【薛齐明!薛齐明来了!!】

    悬着的心骤然落下。

    岑羡云默默闭上眼,眼睛过分酸涩,剧烈刺激下眼泪险些不受控制地落下来。

    【咱们可以走了吧?可以了吧!】

    第92章 再分别

    岑羡云仍旧不动,让系统不由得怀疑宿主是不是因为灵魂受损过度,已经魂归西天了。

    “她的那些狼不会把谢陵游吃掉么?”岑羡云幽幽开口,被风沙腐朽的身体格外难以驱动,他像是生锈的机器,每动一下都会听见骨骼摩擦发出的“咔咔”声。

    【不会!怎么会!不可能!】系统干脆利落地进行了三联否认。

    岑羡云沉默片刻,问:“是吗?”

    701张嘴就要说是,然而数据脑很快想起,不久前它也是这样信誓旦旦地说谢陵游不会遇到任何危险。现实已经狠狠的给了它一巴掌,这次,面对宿主的反问,它无论如何也没法再将笃定的话说出口。

    说话间,薛齐明的位置离这里更近了,听着喧嚣的狼吠声,岑羡云眸底的情绪更浓。

    701仍不死心:【宿主,虽然谢猫猫现在看起来就这么定点大,但是不管怎么说它都是气运之子,这个小世界中仅剩的灵猫,它怎么也不会被一群灵智未开的狼给吃掉吧?】

    岑羡云幽幽叹气,坦然承认:“我放不下他。”

    701目不转睛地盯着宿主,这还是头一次宿主如此坦诚。过往的无数次,宿主想要插手谢陵游的人生轨迹,总会找这样那样的理由,就像是一层心照不宣的遮羞布,只要有了,就能够堂而皇之的越过快穿守则的规定。

    【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面对宿主这样坚决的态度,701无法说出阻拦的话,但它仍旧想要挣扎,拉回迷途知返的人,【快穿守则规定,因任务者过度插手小世界因果导致小世界无法正常运行,最终后果将有自己承担。并且,如果活着回到快穿局,还要承受小世界的所有损失。】

    【这也无所谓吗?】701没有把他们彼此都心知肚明的话说出口。

    岑羡云是新人,并且这还是第一个任务,他们根本没有任何积分能够充做赔偿。如果有任何意外,岑羡云都只能去往惩罚任务世界受罪。

    那对灵魂的损伤可比魔界的侵蚀可怕多了。

    岑羡云活动了下手腕,轻声道:“有所谓,但是……比起来好像也没那么有所谓了。”

    “任务者完成任务获得积分,最终能够实现一个愿望,对吗?”他在701无法理解的目光朝小猫的方向走去,一步一步,没有任何的犹豫。

    【是的。】

    “我听说曾经有人爱上了小世界里的npc,所以许愿兑换下整个小世界,只为了一直陪着他。”

    【是这样没错,但是那个npc从始至终都没能觉醒,那个任务者只能一遍遍地陪着npc走剧情,一遍遍地轮回,到最后——】

    “我比他幸运。”岑羡云打断701的话,“我的小猫,是只勇敢的,想要挣脱牢笼的小猫。”

    即便他至今也没能从无尽的轮回中挣脱出来,即便他已经失败了无数次,但总有那么一天,这一切是会到达终点的。

    701说不出话来了,万千小世界中,能够觉醒出自我意识的人物何其稀少,更何况还是受到最多关注于束缚的气运之子?

    但是怎么就偏偏就被它和它的宿主遇上呢?

    它哑口无言,不再出言。

    岑羡云在小土坡坡前站定,黄沙已经彻底将小猫掩盖,只剩下一撮黑色的毛发漏在外头。他俯下身,将小猫从黄沙中挖了出来,也不嫌弃脏,径直藏进了怀中。

    “喂!你在这里做什么?!”

    女人的高声呼唤传入耳中,岑羡云回首望去,漫天的黄沙也没掩盖住女人明媚的面孔,她刚喊完,一股风恰好吹开了她的面纱。

    红色的纱巾顺着风的方向飘扬,薛齐明爽朗地笑起来,若不是有护体结界,估计得呛入一大口沙子。

    她扬起鞭子朝身侧狠狠一抽,嗷嗷叫的狼群霎时安静下来。即便对方包裹的严严实实,直觉还是让薛齐明认为眼前这个人必然是个绝世没人,她冲着岑羡云扬了扬下巴,语气中带着几分倨傲:“我是风朔城少城主,你要不要跟我走?”

    岑羡云轻轻抚摸着小猫的脊背,昏迷不醒的小猫就连呼吸都变得极轻极轻,压在小臂上的肚子一鼓一鼓的,隔着布料带来软绵绵的触感。

    他朝薛齐明点点头:“好啊。”

    与此同时,701听见了机械的提示音:

    【任务者岑羡云,员工编号607171,提交愿望清单,请对应系统及时审批计算任务完成时间。】

    【宿主,你确定了吗?】

    岑羡云没有回答,但701能从他不曾动摇的眼神中确定所有。

    ……

    岑羡云醒来的时候,天已经大亮了,他一偏头,就看见了躺在身侧的谢陵游。

    更多的记忆涌入脑海,他用眼神一点点描摹谢陵游的模样。直到此刻,他才感受到时间的久远,能够换取一整个小世界的几分不容小觑,更何况这还是个畸形的小世界。

    寻常世界的十倍的积分,是岑羡云不眠不休连轴转十万年也无法凑齐的数目,所以他胆大妄为的同主神进行了打赌——用唯一的许愿机会换来了能够与主神在打赌的机会。

    他是在和小世界的天道博弈,和黑心的主神博弈,也是在和他自己博弈。

    现在看来,他要赢了。不过,在此之前……

    岑羡云摸了摸谢陵游的脑袋,起身离开,临走时,他没有忘记给谢陵游留下一封告别信。

    这次的分别,不会太久。

    ……

    凌霄阁出奇的热闹,岑羡云刚进门就看见了柳序逸。自从他当了掌门之后,就开始有了所谓的“高人风范”,整天端着那是一个仙风道骨,而此刻他面色惶然,再看见岑羡云的瞬间就扑了过来。

    “我还以为你没了!”他张嘴就是一句不吉利地感慨,为了装深沉常年闭着的眼睛睁得又大又圆,里头布满了血丝,“你去做什么了?你那弟子是什么来头?!”

    岑羡云没有回答,他的目光透过柳序逸落在了院子中。简朴却不是清新典雅的小院被毁的一塌糊涂,焦黑的树,裂开的地砖,仍旧还在焚烧的天火。

    岑羡云心中其实有答案,但还是选择问问柳序逸:“这是怎么了?”

    怎么了?他在这提心吊胆的,当事人还反过来问他怎么了!

    柳序逸气不打一处来,若不是他切切实实打不过凌蘅,高低要好好比划一番。

    “你走后不久,仙山上寒雾越浓,甚至突破了过往的阵法,险些伤了弟子。”柳序逸抹了把脸,他这些天操心山门,又操心仅剩的故友,整宿整宿的心神不宁,耗尽了精气神,“开始并无人当回事,只当是时间久远,护山大阵的某些地方有些失效。”

    “但是经过排查之后,发现阵法并没有任何异常,异常的是寒雾。”柳序逸面色凝重,“仙山上的寒雾更加浓厚了,甚至隐隐有往仙山之下蔓延的趋势。”

    仙山之上寒雾杀人,可即便如此,昆仑弟子仍旧驻扎在此处,不仅仅是贪图仙山的充沛的灵力,更是为了防止寒雾向仙山之下,乃至整个上界弥漫。

    岑羡云点点头,表示知道了。

    原剧情也有这一幕。仙山自世界开辟,人族修炼的伊始便已经存在,昆仑上千上万年的历史与底蕴在此,即便是气运之子也难以在短短时间内积蓄起足够的力量,轻易攻破仙山。

    既然主角的力量不足以轻易摧毁仙山,那边让外界的力量来。

    寒雾,便是最好的手段。

    无缘无故变得更加浓厚的寒雾,极力清扫也无法处理干净的雾气消磨了仙山弟子的实力,为了山脚的百姓,乃至整个上界的安危,他们用血肉之躯不断拖延时间,寻求一线转机。

    可是转机是什么呢?

    是谢陵游。

    等谢陵游依次报仇雪恨,放心心中所有的妄念,得到飞身,上界的寒雾,魔界的魔气,与下界的大道泯灭,都将会迎刃而解。

    享有这个世界最多因果的谢陵游,也将成为这个世界的救世主。

    岑羡云垂眸,然后救世主将看着自己的世界在不可避免的走向毁灭,然后时间回溯,故事重启……周而复始,永无解脱。

    “我回来时,仙山的寒雾并无异常。”岑羡云绕开柳序逸,看向毁于一旦的凌霄阁,“和这里变成这样有关?”

    柳序逸深吸一口气:“对,前不久,凌霄阁突然落下闷雷,大雷三天,就算是大乘期渡劫都不曾有过那样的威视,出乎意料的是,整个仙山,除了此处,都不曾受到波澜。”

    “雷劫过后,仙山上的寒雾逐渐散去,甚至变得比之前更加稀薄。”柳序逸叹了口气。这本是件好事,但瞧着凌霄阁的惨状,他不由得担心是不是因为凌蘅做了什么,才为仙山换来了这一线生机。

    “如今看见你平安回来,我也算是松了口气了。”

    岑羡云抬步走进去,随着他迈进一部,冰霜开始蔓延,燃烧的天火还未来得及熄灭便被寒冰凝固,内里的火焰跳跃,却无论如何都挣脱不了寒霜的禁锢。

    他回头看向柳序逸:“我知晓了,掌门不必担忧,此时我会好好处理的,这几日,不要让旁人来凌霄阁。”

    “你要做什么?”柳序逸皱了皱眉,眼睛中浮现出不赞同的光芒,“这里已经成了一片废墟,如果雷劫又来——”

    “不会再来了。”他说得笃定,让人不由得相信,“掌门,快要结束了。”

    柳序逸不明所以,却还是被那样的眼神惊到,他后退半步,半响后点点头:“我知道了。”

    等掌门离开了凌霄阁,岑羡云随意找了个破石墩坐下:“701。”

    【嗯?】

    “我要见主神。”

    第93章 赌局开盘

    泛着幽蓝色光芒的眼睛睁开,在快穿局这么多年的历史中,它还是头一次出现在小世界的原住民面前。

    一个仙侠世界里的龙傲天男主。

    修仙世界的因果定律最为苛刻,气运之子在成长的道路中享受了多少机缘,就被施加了多少的因果,也因此,这类小世界的气运之子究其一生都只是天道手下的傀儡,按照着应有的剧本一步步往前走。

    能够觉醒到眼下这个程度,实属不易。

    即便是主神,也不免多了几分怜悯:【你想好了?】

    “是。”

    【没能及时察觉到小世界的异常,是快穿局工作的失职,我们可以对进行补偿。】面对弱者,主神总是愿意付出一些善意的,【我没记错的话,在其中三百八十九次轮回中,你最想要的——】

    【是能够跳出命运的闭环,结束无尽的轮回。】

    “人是善变的,”谢陵游淡淡道,“猫也是。”

    【为了一个人,为了短短的百年,你过千万年的苦痛都能够随意的放下吗?】主神无法理解,【你难道忘了吗?无论做什么都只能看着王庭死去的无奈,无论如何也无法改变昆仑仙山被寒雾吞没的结局,亲手举起屠刀杀死这个世界中,唯一理解你处境的师尊——】

    【这些你都忘了吗?】

    【交出世界核心与气运,你将回到最初的处境。】

    什么都知晓,却又什么都无法改变。意识沉浮与躯体的最深处,只能默默的承受麻木的结局。

    “我知道。”谢陵游近乎一字一顿地开口,眼神坚定,从始至终都不曾有半分的动摇,“我想要他。”

    无论是漫长的等待,还是无望的结局,都无所谓。

    他只要他。

    【你说你是善变之人,难道就没有想过,有朝一日,你会后悔今日的选择吗?】

    谢陵游笑了笑:“那就等后悔再说吧。”

    随着话音落下,由数据组成的幽蓝色空间逐渐瓦解,充满土腥气与血腥味的风将染血的白衣衣摆吹的飘扬,穿胸而过的致命伤口愈合,只剩下白衣上被染红的破口证明那处伤痕存在过。

    谢陵游抬起头,与高天之上的金色眼睛对视,满满勾起唇角,露出挑衅的笑容。

    雷声更响了,猛烈的程度像是积蓄着要将世界都摧毁的力量,可也不过是无能狂怒而已。

    谢陵游一步一步走到昏厥的师尊面前,即便深陷昏迷,师尊的眉头也紧皱着,仿佛在做一场无言的噩梦。

    “对不起,师尊,但我还是想要留下你。”他半跪在岑羡云的面前,轻而柔地擦掉脸盘上的泥泞,“所以,你会回来的对吗?”

    沉睡中的人不会给他回应,但一旁的701却不得不提醒气运之子:【我们要走了。】

    小世界已经在崩溃的边缘了,他们必须在重启之前离开这里,否则等到空间裂缝闭合,那么宿主领会恐怕会在重启的瞬间被天道磨灭。

    ……

    在主神出来的瞬间,时间与空间出现了某种凝滞,701浮现在空气中,圆圆的电子眼中的神色被其他的情绪所取代,成为一种至高无上的冷漠。

    岑羡云眼前渐渐被白光的吞噬,炽烈的光亮迫使他不得不闭上双眼,等缓白光渐渐消减,再睁开眼时,他来到了一片纯蓝色的的数据空间。

    极致的冷漠数字空间产生极致的压迫感,令人身在期间时不由得有些窒息感。

    岑羡云叹了口气,他已经习惯了主神每次出现的必当会有的压迫感,他没有理会这种小手段,而是伸手在荒芜的地面上凝塑出一把小小的椅子,自顾自地坐了下去。

    【你倒是很懂得自便啊。】

    比701要大上三四倍的圆球出现,泛着幽蓝色光芒的圆眼睛不满地盯着岑羡云,只是多少是因为岑羡云的自便,多少时因为恼羞成怒,那就不得而知了。

    面对“顶头上司”的不满,岑羡云没有半分慌张的意思,他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不然呢?站着说话多奇怪。”

    【哼。】

    果然讨厌的人类在经过时间的磨砺之后,只会变得更坏。

    即便走到了这一步,主神仍旧不愿意承认自己已经败落的局面,它摆摆手,道:【说吧,你要做什么?】

    “下注了那么久的赌局,该开了吧?”

    寂静,死一般的寂静。

    岑羡云抬手,桌子与棋盘一并出现,只是棋盘之上却并非是棋子,而是一人、一猫,一大一小两个系统。

    四个数据体被分成了泾渭分明的两派,主神单独一方,其余三个一方。主神看着棋盘右侧空落落的模样,心情不由得变得格外的糟糕。

    它签下的员工被什么狗屁的“爱情”冲昏头就算了,竟然它手下的系统也胳膊肘往外拐,真是气死它了。

    【现在可还没到开局的时候。】主神臭着一张脸,话音也不复方才的冷漠,透露出丝丝缕缕的不满,【开局的前提条件——】

    “知道赌约内容,对吗?”岑羡云打断了主神的傲慢的话,“哦,也许还有我的愿望,是吗?”

    【……】主神沉默片刻,仍旧不甘,【你大概忘了,规则中还有一条,你只有一次机会。】

    【一旦你答错,那么自动算作你输。】

    “嗯,没问题。”岑羡云点点头表示了解,他站起身,至上而下俯视着主神,礼貌性的话语从他嘴中出来,莫名多了些许命令的感觉,“那么我开始了。”

    “我的愿望是——与主神进行一场赌局,该赌局,主神的胜率为百分之八十以上。”

    彼时的他,只是快穿局的新人,不过是万千任务者中的一员,就连见到主神的机会都没有,又何谈与主神谈条件?

    除非是用许愿的方式。但为什么不是直接许愿获取小世界的所有权呢?

    岑羡云心中明白,因为这样的愿望往往代表着数以亿万计的积分,这样庞大的积分自然也等同于无法想象的时间。无论是他还是谢陵游,都无法忍耐这样长久的时间。

    既然不能直接许愿获得小世界,那就换做赌局,即便是快穿局也信奉着风险与回报成正比的关系,他愿意承担极大的风险,去博弈那个小小的可能,只为了……

    “改变这个小世界,让这片天地属于在这个小世界上生存的每一个人。”

    当因果律不再束缚在一个人的身上,当所有的气运不再凝结在谢陵游的体内,那么所有的责任也自然会散去,一个正常的,能够独立自洽的世界,从不应该依靠某一个人运行。

    岑羡云冷静地盯着主神,只听轰然一声,主神的形体划作万千道碎片,犹如流光般融入这片空间中。

    他神色冷酷,听着震颤的嗡鸣,生满锈的齿轮浮现,缓慢而又沉重的开始转动,三百年前的一切,尘封的所有都开始不断复苏。

    仍旧是最初梦境中的悬崖,是那个遍体鳞伤却满目哀求的人。岑羡云松开手,长剑却凝滞在半空中,并未真正的坠落。

    清风拂过面颊,他的步伐在谢陵游的面前稍稍停顿了一刹,随后头也不回地朝黑暗的道路走去。

    眼前的画面破碎成星星点点的光芒,又在前行的路上凝聚,星光将黑暗聚散,无数的星辰在头顶不断闪烁,绽放出或灿烂或微弱的光芒。

    岑羡云站在这片星空之下,低头凝望,星星之下,是一个人、是一只猫、是一课树、是一朵花……它们都被无形的金线牵引着,或生或死。

    当一场预定的结局走到终点,当小世界获取了足够的力量,下一轮剧情又开始播放,相同的人,相同的故事,就连每一片叶子落下,每一朵花凋落都没有任何的差错。

    哭泣与欢笑交杂成一曲深奥的曲目,吵闹的声音振聋发聩,令人的大脑生出剧烈的疼痛,岑羡云却仍旧无动于衷。他身在快穿局最为核心的部位,只要一伸手就能操控小世界的风云雨雪,就能肆意玩弄无数人的命运。

    可他什么都没做,只是沉默的往前走。

    时间在他的身躯上划过,留下了痕迹,他逐渐的衰老,腿脚不变,脊背佝偻,可他仍旧没有停下。

    直到——

    直到更加庞大的世界出现在了眼前,那是一只巨大无比的眼睛,无数的电流从那只眼睛周围蔓延出去,突破了空间的壁垒,与他在外面所见的星辰连接在了一起,供应着无数世界的运行。

    那只眼睛缓慢地、缓慢地睁开一条缝,棋盘出现在面前,只是这一次,没有小猫,也没有701,只剩下他与主神,相对而立。

    “我抽取了自己的所有记忆,自愿成为你观测人类情绪的小白鼠,并且压上小世界的所有权,并且预支了五亿积分,作为赌注。”岑羡云一字一句,清清楚楚地重复出三百年说过的话,“五亿积分的抵押,是701的核心数据。”

    【你比我想象中的快很多。】闷闷地声音并不在空气中传播,而是直接传入大脑,【五亿积分,我以为至少需要一千年。】

    “那也太久了”岑羡云淡淡笑道,他仰望着天空之上的眼睛,“这场观看,您满意吗?”

    【满意?】主神音调淡淡,【还行吧。】

    “按照约定,如果我在赚取五亿积分后,不曾提出离开快穿局的需求;如果我回到了这个小世界,却没有选择插手谢陵游的人生;如果我插手了,却始终没有想起过去的赌约,那么,最后的结局,都是我输。”

    第94章 最后的考验

    细微的电流声将空旷而又安静的空间衬托得更加安静,竖瞳中间的裂缝多睁开了一分,无数的信息扑面而来。无数或有用或无关的信息冲击着人脑,轻而易举地将意识冲垮。

    即便穿梭了无数个小世界,将意识磨砺的超乎寻常人强大,但面对数以万计的小世界信息集合体,岑羡云的意识还是不可避免地被卷走。

    极致的信息冲击下,大脑反而一片空白,脑海深处响起冷漠的机械音:【那么现在,你是觉得你赢了么?】

    岑羡云无法回答。

    不过主神也不需要他回答,从它成为主神到现在,其中无法用人类语言计算的时间中,岑羡云并不是第一个胆大妄为挑衅主神权威的人,但却是第一个成功的人。

    这场经过精密仪器与程序计算出来的胜率,最终还是成了小概率的事件。

    作为理性的机器,主神并不计较701的“背叛”,超脱它计算中的一环本就是它的失败。

    它想,701果然是与众不同的,一个拥有丰富“情感”的系统,会因为“情感”做出违背规则的系统,或许这就是它有潜质成为主神的原因吧。

    岑溪安云对呼吸渐重,在来时路上惊鸿一瞥的画面因为情感的绝对冲击,让他产生了身临其境的错觉,此刻他不是他,而是在凡俗中挣扎不朽的人,在日升月落中飘零的叶子,在秋风瑟瑟中枯萎的花。

    呼吸,疼痛,哭喊,欢乐,无数种情绪交替的浮现,属于“岑羡云”的部分开始下沉,消失。

    于是乎,他成了路边举着糖葫芦与主角擦肩而过的小女孩,成了在深山中对月长啸的野狼,成了钟声悠扬的寺庙中扫地的小沙弥,是恶贯满盈的死囚,是清廉政洁的小官,是朱门大院中的小厮,是寒窗苦读的书生……

    切身的情感成为泥潭,将他一点点的溺毙,他沉湎在旁人的人生中迷失了方向。

    【你说的没错,你都赢了。】遮盖住竖瞳的两片眼皮缓缓合上,最终只剩下一条细微的缝隙,【但胜利的果实,并不是赢了赌局救能够拿走的。】

    在那场横跨三百年的约定中,初入的少年意气风发,脸上是它从未见过的坚定,他说:“我知道就算加上701,我手中的筹码仍旧不够。”

    “所以,我还可以再加上一个只针对于我的限制——”

    “再这场赌局中,即便我是最后的胜利者,我的愿望也不能实现,除非我能够通过你的考验。”

    “这场考验的前提是不损伤个人的意志与躯体,考验通过率不得为百分之零。”

    主神不认为自己的所作所为有错,它遵从了当初的约定,这场在信息量与故事中的轮回并不是完全没有希望逃脱,只要精神意志足够强大。

    竖瞳最终完全闭上,幽蓝色的光芒也彻底消散。

    在快穿局中,任务者的灵魂是永不磨灭的,换而言之,岑羡云永远不会死去,他会在无数个小世界中体会那些微不足道的花草树木、鸟兽禽人的经历,一个又一个,一生又一生,直到他找回属于自己的意识,直到他找到自己的名字。

    亦或者,永远的沉沦。

    进入休眠状态的主神也不曾注意到,岑羡云的心口亮起微弱的红光。

    ……

    溪水湍急,撞上河床上凸起的石块时冲刷出巨大的白色浪花,一浪接着一浪,不必看也晓得其中的凶险。

    前几天的大暴雨让村子里唯一的溪流变得格外的危险,但即便如此,还是有不少人家不得不冒着生命危险到溪边来打水,少年就是其中的一个。

    “阿洛!你看,我找到了什么!”

    身后传来的声音吓了少年一跳,他一个激灵,差点没能抓住木桶。他忍下心悸,半个身子都探了下去,艰难地打了半桶水方才回头:“大惊小怪什么?!”

    他口气中的斥责并不严重,但足够让女孩认识到自己的错误,她缩了缩脖子,却还是把手中的东西举了起来:“阿洛,你看!”

    黑色的尖尖耳朵轻轻抖动,碧绿的眼珠子像是某种两晶晶的石头,在阳光下折射出幽幽的光芒。

    不知道为什么,阿洛看着它的眼睛,感到了细微的悲伤。

    可是一只猫懂得什么悲伤呢?

    “猫?你要养它吗?”阿洛收回目光,看向扎着羊角小辫的女孩,“你从哪里捡来的?”

    这只黑猫虽然瘦,但是皮毛柔顺,一看便知在过去必然是受到精心养护,这样的猫,他们这种自己都吃不饱饭的农户可养不起。

    “我在村口捡的!它一看见我就嗲嗲叫着跟上我了……”女孩撅了撅嘴,她能感受到兄长言语中的潜台词,举着小猫的双手缩了缩,想要将小猫往自己的怀抱中藏。

    “村长爷爷不是说缘分吗?你瞧,村口那么多人,它谁也不跟就跟着我,难道不是和我有缘分吗?”女孩眨巴眨巴眼睛,“阿洛,兄长,好哥哥……我们就养它吧!它还能帮我们抓老鼠呢!”

    且不论这么瘦小的一只猫能不能抓老鼠,就说说他们家那家徒四壁的情况,真的有老鼠吗?

    “咪咪!”

    女孩抱着它往自己的怀抱中藏,小猫倒是半点不怕这个随时可能把它赶走的人,蹬着腿往少年的方向凑,夹着嗓子发出甜腻腻的叫唤,水汪汪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阿洛,好似在用这种手段来换取自己能够留下来的机会。

    “哥哥~”女孩见小猫叫了,当即求得更大声了,“我们就养它吧!我把我的饭分一半给它好不好?”

    望着一大一小的四只眼睛,阿洛板起脸,伸出一根手指头弹在女孩的额头上,拖长音调拒绝:“不——好,不——可以!”

    他说着,伸手拍开女孩的手将黑猫赶了下去,一手拎着水桶,一手逮住女孩的手臂:“走了,回去。”

    “阿洛!你怎么能这样呢!你错过了缘分,缘分你知不知道?!”女孩抵不过哥哥的手劲儿,只能被拖拽着往前走,“你这样是不对的!阿洛——呜呜呜!”

    对于女孩的哭闹,阿洛始终无动于衷,他沉默着任由来往的村民打量,直到将女孩拖到家门口才松开手。

    女孩早就哭累了,只是没人哄,拉不下面子才一直干嚎不愿停下,如今看着破破烂烂的木门,她仍旧没有消气,腮帮子鼓鼓囊囊的,怒气冲冲地盯着阿洛。

    阿洛才不理会小孩子的闹脾气,他提着水进了屋,将水桶里的水倒入水缸中。等他把柴劈好了,女孩却还倔强的站在门口。

    明明双脚都在打颤了,却还是咬着唇怒目而视,也不知道这破脾气是跟谁学的。阿洛叹了口气,放下斧头走了过去,他坐在门槛上,问:“为什么生气?”

    明知故问!

    女孩更气了,但是好不容易才等来阿洛的台阶,她只能忍者脾气说:“为什么不能养小猫?它可以跟我一起睡,还可以吃我的饭!”

    “那如果有一天你长大了,床睡不下了呢?”阿洛叹了口气,破破烂烂的小屋一眼就能够望到头,他们的父母早早的离世,只剩下他们在这个村子里艰难求生,又哪里有多余的闲钱养猫呢?

    他没有说娇贵的猫不好养,只是将更加残酷的现实摆了出来:“就算可以让猫睡地上,那如果有一天吃的也不够了呢?”

    “不够你吃,也不够我吃,该怎么办?那个时候,你还能丢掉它吗?”

    如果不能确定能够给它安稳的生活,那么还不如一开始就不要养它。免得为彼此之间增加更多不必要的伤感与责任感。

    “那……”女孩小小年纪从未设想过这样尖锐而又现实的可能,她的眼泪瞬间落了下来,被哥哥丢在旁边不搭理的委屈,不能够养小猫的难过一起爆发了出来。

    阿洛没有安慰女孩,沉默地坐着,等待女孩自己缓和情绪。

    女孩掉了一阵眼泪,终于缓过气,抬起头泪眼朦胧地看向阿洛:“那如果有一天,我们家的床也睡不下我了,我们家的粮食也不够吃了,阿洛会丢掉我吗?”

    她想要养的不是小猫,她的哭泣也不完全是为了小猫,而是因为心头的不安,那些村头的小痞子们总是围住她,欺负她,说阿洛迟早有一天会娶媳妇,然后丢掉她。

    她害怕。

    “……”阿洛愣了愣,显然,他没想到妹妹会将自己类比成小猫,他叹了口气,抬手擦掉了女孩小脸蛋上的泪水,“怎么会呢?笙笙,是我的妹妹啊。”

    “我只是捡来的——”

    阿洛的动作微顿,凌厉的剑眉竖起,带起愤怒的意味,但目光在触及女孩带泪的面颊时,又收敛了怒意,他强忍着:“谁告诉你的?”

    笙笙意识到自己说漏了嘴,下意识地咬紧唇瓣,晃着小脑袋不愿意说。即便她不说,阿洛也能够猜到,多半是那群吃多了欠打的小胖子。

    他摸了摸女孩的脑袋,软了音调:“我们可以养那只猫猫。”

    “如果,”阿洛垂着眸,松了口,“我们还能找到它的话。”

    话音刚落,一声软绵绵地叫声传来:“喵~”

    漆黑的小猫迈着从容的步伐从草垛后面钻了出来,如果不是它的脑袋上顶着几根茅草,看起来还真有点那什么优雅的意味。

    笙笙在看见小猫的瞬间破涕为笑,她小跑着冲了过去,想要抱起小猫,但却被小黑猫一个敏捷的闪身避开了。

    它一个箭步加跳跃到了阿洛的面见,伸出前爪踩了踩阿洛的鞋子,脑袋仰得高高的,仿佛在说:人类,我喵大王还拿不下你?

    第95章 选择

    阿洛盯着小猫看了会,他有些怀疑是自己想太多,但看着黑猫的水润润的眼珠子,又觉得自己想的没那么多。

    他弯腰伸手拎起小猫:“它太脏了,这几天跟着我睡。”

    能够把小猫留下来已经是意外之喜了,笙笙自然没有提出更多的要求,屁颠颠地跟在阿洛的身后进了屋。

    谁也没注意到,几人进屋后,屋外半黑的天空闪过奇异的微蓝色,若有人能够有幸瞧见并理解其中的含义,便会发现,那是一行报错代码。

    阿洛提着小猫进了屋,按理说这样在外头跑过的小猫不应该上床的,谁知道它身上是不是有什么脏东西。

    只是春末夏初,乡间的夜仍旧透着一股寒凉,这么娇气的小猫,若是病了他可没有多余的银子给小猫治病。

    况且小猫皮毛光滑柔顺的模样,阿洛了叹了口气,这猫不必他们这些泥腿子要赶紧的多?还轮得到他去嫌弃猫?

    “不许在我的床上撒尿,明白吗?”他轻轻敲了敲小猫的脑袋,绷着脸严肃地叮嘱,“要是你敢尿床,明天我就把你买了换肉吃!”

    “咪咪!”恐吓半的话语没有让小猫害怕,他抖了抖耳朵,凑了上来,蹭了蹭阿洛的手指,喉咙里发出甜腻腻的叫声。

    “少撒娇,我不是笙笙,我不吃你这一套。”他嘴上是这么说的,但是出口的声音却分明温柔了不少。

    他拉下了窗户,掀开被子上床,将小黑猫放在了靠墙的角落里,揉了揉它的小耳朵,说:“睡觉吧。”

    一天的劳累让阿洛进入梦乡的速度很快,当平稳的呼吸在寂静的夜里响起,蜷缩成饼状的小黑猫睁开了眼睛.

    漆黑的环境下,翠绿的眼瞳铺开挤满整个眼眶,散发出幽深的光芒,与环境融为一体的小黑耳朵轻轻抖了抖,它试探着伸出前爪,探出温暖的被窝。

    熟睡中的人并没有被它的小动作惊醒,于是它大胆的迈出猫步,沿着被子起伏的弧度一步步爬到了阿洛的胸口处。

    “咪。”

    轻轻的猫叫声在寂静的环境中格外的清晰,阿洛的眉头皱了皱,似乎挣扎着想要苏醒 ,但没一会又松开,归于了平静。

    他陷入了某种梦魇,挣扎着无法醒来。

    小黑猫匍匐在阿洛的胸膛上,感受着随着呼吸起起伏伏的弧度。它垂下自己的脑袋,贴在阿洛暴露在外的脖颈上,微微湿润的鼻子擦过脖颈,它闻到了甜甜的清香。

    这种味道很奇妙,就像是面前出现了最为喜欢的食物,让早已习惯装乖的小猫露出了尖锐的獠牙。月光之下寒光闪烁,仿佛下一秒它就会咬断阿洛的脖子。

    小黑猫的呼吸变得更加沉重了,理智与欲望在脑海中打成结,一起争夺着身体的控制权。它蠢蠢欲动,却又迟迟没有进行下一步动作。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早已升到正空中的月亮开始一点一点的向西偏斜。没有剧情发展的快速流逝时间总是快速的,留给它犹豫纠结的时间并不多,

    它挪动着四肢,使得自己小小的身躯离那截雪白的脖颈更近了些。绒毛覆盖着的软肚子发出“咕噜噜”的闷响,小猫吸了吸哈喇子,终究没能捱过身体的欲望垂下了头。

    粉粉的舌头舔过锁骨,留下一片濡湿的水痕。它分明饿极了,虎牙克制不住的冒了头,但却迟迟没有下口,而是就这么一下又一下的舔舐着。

    它将阿洛脖颈乃至锁骨的皮肤舔了个遍,才堪堪止住嘴,肚子仍旧在咕噜噜的叫着,但它却起身离开,会到了自己应该躺着的被窝。

    胸前的压力终于离开,阿洛在睡梦中松了口气,仍旧坐在空茫茫的雾气中,等待着什么。

    从他有意识以来,他隔三岔五就会做一个重复的梦。梦中他不知道自己是谁,也不知道自己要做什么,只是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地坐在一块石头上,望着浓厚的雾气发呆。

    “他”似乎在等什么,但这么多年来,白雾中除了他自己什么都没有。他不是没想过离开,主动去寻找自己等待的东西,只是事实证明,不管他如何走最终都只会迷失在茫无边际的白雾中,最后在天光大亮之前回到最初的位置。

    不过今天似乎有些不一样。

    雾气渐渐散去,空白的环境中渐渐浮现出青山绿水的模样,他保证自己贫瘠的十多年里从未见过这样波澜壮阔的画面。诸多房屋楼阁建于群山之间,广袤且延绵不绝的高山没能夺走人造物的光辉。

    从山脚下抬头仰望,鳞次栉比的房屋偶有白鹤飞过,翅膀掠过袅袅云雾,犹如他赶集去镇上偶然听过一嘴的仙境。

    低头再看,脚下是青玉石砖,阳光照耀之下更显通透,叫人第一眼看去以为此处乃是登天之路。

    难得看见了与空茫茫的白雾截然不同的画面,阿洛却迟迟没有动作,谨慎地站在山脚下观察着四周。

    “喵~”

    长长的猫叫声吸引了他的注意,他抬眸看去,生机盎然的草丛中发出窸窸窣窣的声音,其上的叶子轻轻摇晃,几片本不牢固的叶子飘零落下,正好落在了从草丛中钻出的黑猫的脊背上。

    小黑猫不知道到哪里乱跑了一圈,黑色的毛发上沾满了各种绿草花瓣。小猫抬起脑袋,翠绿色的眼瞳直勾勾地盯着阿洛。

    四目相对,阿洛仿佛过电般顿悟了什么,那种感觉如同云烟在脑海中一闪而过,他在刹那间明悟后又陷入了一无所知的茫然。

    黑猫抖了抖身子,落叶花瓣以及露水都被抖落,它动作矫健,一个跃步冲上了台阶。黑猫毫不费力地爬了两三层,回头发现阿洛没有跟上来,停在原地发出催促的叫声:“喵!”

    “阿洛!”

    正当他准备迈出第一步的时候,身后突然传来了急促的呼喊,阿洛本能地停住脚步,却没有第一时间回头。

    奇怪的感觉。明明是熟悉的声音,但是他的潜意识却并不想让他回头。

    他的不回头让身后的人慌了,她泫然欲泣:“哥哥,你要丢下笙笙了吗?”

    “哥哥”二字如同闪电劈开灵魂,阿洛不受控制地回头,然而看见的却不是女孩,而是披着半身人皮的怪物。

    “她”的半张脸裂开,露出银色的内里,里头似乎遭到了什么破坏,里头闪着电弧,看起来仿佛随时都会燃烧起来。

    “哥哥,笙笙害怕,到笙笙这里来好不好?”它说着害怕,但口吻中却是蛊惑的意味,强大的灵魂力量能够支撑小世界的运行,哪怕只汲取一点儿也足够千百次的轮回,它并不想放弃到嘴的美食。

    “喵!”

    黑猫叫的更急了,它想要冲下台阶回到阿洛的身边,但青玉石阶的最底部却像是被什么无形的屏障封住,小黑猫被困在石阶上无法离开。

    “哥哥……”

    身后的仙境渐渐隐退,熟悉而又陌生的村庄浮现,火光四起,从村民脖颈中流出的鲜血汇成小小的河流一股一股地流入村民赖以生存的河流中。

    鲜血实在是太多太多,竟然将湍急的河流都染红,小小的女孩赤着脚在泥泞的土地里奔跑,鬓边的碎发被汗水打湿粘在脸上。

    故意做大一号的绣花鞋在逃命的过程中跑掉了,她一脚踏入血水中,白嫩的小脚丫子染的通红,叫人无法分清究竟是石子划破脚底流出来的血,还是死去的村民的血。

    她张大嘴,一边狂奔一边大口喘息,嘴巴开开合合仿佛在呼喊着什么,但因为在极度的惊恐之下,却半点声音也无法发出。

    但阿洛却是知道,笙笙在叫哥哥。

    从生下来就和哥哥相依为命的女孩在面对死亡的威胁时,除了谨记哥哥的教诲没命的奔跑之外,便是无声地向哥哥求救。

    阿洛本能地向前,他此刻无比清楚这只是一个梦境,但他还是义无反顾的冲了进去。

    他不能走,即便身后是他一直想要知道的真相。

    如果他走了,他的妹妹会死在这场屠杀重。没来由的,阿洛的心中就是如此的笃定。

    这些人是冲着笙笙来的!阿洛的脚步加快,本就不遥远的距离,在他努力之下,不过短短的十息就已经到了尽头。

    他即将踏入炼狱时,身后突然爆发出一阵尖锐的,哀哀的尖叫:“喵——”

    眼前的场景陡然破裂,白雾汇拢,浓烈的血腥气散尽,剩下的便是一片荒芜的空白。执刀的蒙面人,倒下的村民,逃亡的笙笙,喵喵叫的黑猫,全部消失。

    他的面前只剩下那块孤零零的石头,陪他走过无数个梦境的石头。

    阿洛的心中生出空落落的感觉,理智在心中斥责,责怪他选了错误的选项,但更深层次的思考却在诉说着并不后悔。

    是的,他并不后悔。

    晨曦的光芒刺破了白雾,他扬起脸,接受日光的抚摸。迟早有一天,他会执刀自己忘记的东西是什么,只是不是现在。

    ……

    长长的睫毛轻轻抖动,在眼窝处投射下淡淡的阴影,黎明的光穿透纸糊的窗户落在眼睛上,叫醒了梦中人。

    阿洛偏过头,躲开了阳光的直射,慢慢将眼睛睁开一条细细的缝隙。意识还未完全回笼,皮肤上的神经却将柔软的触感传递了过来,柔软的绒毛被抱在怀中,温热的软肉贴着他的胸膛,因为呼吸起起伏伏。

    什么东西?

    阿洛迷迷糊糊低头往怀抱中看去,瞧见的却是黑漆漆的一团,他眨了眨眼,黑色的圆球并没有消失,反而冒出了一双翠绿的眼睛。

    阿洛:“……?”

    第96章 真相

    阿洛打了个激灵,朦胧睡意消失的无影无踪,双手本能地松开想要将怀抱中的黑团子丢出去。

    好在把黑团子丢出去前夕,意识回笼,想起来自己怀抱中的是只猫。

    他重新垂下头与黑猫对上视线,不知道是不是错觉,那双碧翠的眼睛似乎没有昨晚那么明亮了。

    “你倒是会选地方。”阿洛点点小黑猫的脑袋,抱着小猫做起来。他没忘记心心念念的问题:“你没在床上撒尿吧!”

    黑猫抖了抖身子,从阿洛的怀抱中跳了出去,发出恶狠狠的叫声,仿佛在进行某种不同语言的反驳:“咪!”

    不过看起来,它的反驳并没有什么作用。阿洛回头认认真真地检查了床铺,确定没有什么奇怪的味道才转过头去看不高兴地甩尾巴的小猫。

    他捏住小猫的后颈肉将它提了起来:“算你听话。”

    回应他的仍旧是长长的一声猫叫。

    时间尚早,还没到笙笙起床的时间,阿洛把小猫提在笙笙的门前,梦中的场景多多少少还是对他造成了影响:“你在这里好好守门知不知道,如果有什么意外,记得喵喵叫。”

    小猫睁着大眼睛瞪阿洛,仿佛无法理解自己好好一只猫,怎么就成了看门狗了。阿洛才不管黑猫猫眼中的震惊,也不管小猫有没有听懂,捡起不远处的木桶转身就走。

    他昨晚并没有打太多水,今天怕是不够用。况且小猫从外面捡回来,多少也是要洗个澡的。

    看起来干净,谁知道那么黑漆漆的毛发下头有没有藏污纳垢。

    他拿起扁担带上两个水桶出门,在门扉被打开的瞬间,一种玄而又玄的感觉笼罩了全身。空间似乎在他眨眼的瞬间发生了某种扭曲,但异样消失的太快,眼睛还没来得及捕捉其中的特殊,便已消失的无影无踪。

    阿洛顿了顿,仿佛什么都发现,一如往常的走出门去。

    早早上田里除草的刘婶,吆喝着卖糖水的小贩,老树下照看农具昏昏欲睡的小孩,眼前的一切与过去的无数个早晨没有任何差别。

    提前钻出土的蝉已经开始叽叽喳喳,清晨的风凉幽幽的,吹在人身上格外的舒服。但阿洛的心情却并不轻松,甚至有些沉重。

    当他瞧见这些熟悉的邻里乡亲时,眼中浮现的却是他们倒在血泊里奄奄一息的模样,大股大股的鲜血从他们的脖颈中流出,染红了黄褐色的泥巴。

    为了赚钱,每到过年的时候他都会去镇上的肉店当帮工,杀鸡宰猪,他都顺手的很。虽然人与畜生有所不同,但凭借他这些经验,也能轻易便认出,动手的人是冲着一击毙命去的。

    可是穷山恶水的小村,落后又封闭,又有什么人会花上这样大的功夫来屠村。

    因为笙笙?

    可是笙笙不过是他父母捡回来的弃婴罢了,长到这么大都不曾离开过村子,自然没有机会去得罪什么大人物。既然不是因为招惹了什么不该招惹的人,那边只可能笙笙的存在便是错误的。

    或许笙笙不仅仅是简单的弃婴。

    梦中的女孩逃命的时候看起来与眼下年龄相近,如此向来,那场屠杀应该距现在不愿,但具体是什么时候……

    阿洛翻出从阿牛家借来的麻绳系在水桶上,在桶里丢了两块白净的鹅卵石,这才将水桶丢了下去。

    他一边打水一边慢慢回忆梦中的所见所闻,没有任何来由的,他就是笃定那场血色的梦绝对会发生——在不久的将来。

    可是他能做什么呢?

    村子里人口不算多,但也又三五个才服役回来的老兵,还有不少年年在天地里卖力干活的壮汉,但村子里的人在那些人面前却还是如同鸡仔,毫无抵抗的被杀掉了。

    他一个方年满十八的少年又能做什么?

    最好的办法就是逃命——只带着笙笙悄悄走掉。且不说村子里的人不会相信他毫无根据的话,全村上下几百口人,动作起来可无法遮掩。那些人如果早已确定了范围,那他们的逃亡无疑于自寻死路。

    阿洛默默吐出一口气,他并不是多么慈悲的人,既然自己没有足够的本事,那也只好独善其身。

    他将两桶水提了出来,挂在扁担上背起来往家中的方向走。

    在拿不准那些人什么时候回来的情况下,他应该带着笙笙越早走越好,并且还不能叫旁人看出异常,最好走的悄无声息,了无痕迹。

    他家在村子的边缘,往后走便是后山,最为艰难的那些年,他也上过山去捡些菌子野菜之类的充饥,因此还算了解山上的路。

    如果只是带着笙笙的话,他有把握不会被人发现。

    “阿洛!”

    阿洛还没走到家门口,远远地就听见了小女孩带着点哭腔的叫唤,他抬头,只见小女孩披头散发地抱着小猫跑了过来。

    “站住。”阿洛在笙笙撞进自己怀抱里之前喝止,他的肩上还挑着满满的两担水,要是被这么撞了一下,只怕是全都要洒了。

    他在回来的路上想了很多,现在就走并不是上策,暗中的人究竟是什么样的情况他一无所知,倘若那些人真的已经在暗中观察了,那么连夜逃走,便不是最佳的选择。

    毕竟他每日都会出门劳作,若有一日突然不出现,只怕那些训练有素的人立马就会发现端倪。

    无论什么方向,似乎都不是最佳的选择。

    阿洛低头看着泪眼汪汪的笙笙,语气中没有半点焦躁,平静地开口:“怎么了?”

    笙笙放下小黑猫,默默垂下脑袋,伸出双手抱住了阿洛的腰。滚烫的泪水一滴滴的落下,慢慢地浸透粗布麻衣。

    阿洛没有说话,任由笙笙发泄自己的感情。小黑猫张了张嘴吧,却没有发出叫声,而是绕着他的小腿一点点的磨蹭。

    一大一小的两个都缠着他,仿佛几辈子不曾见面后的久别重逢。

    他耐心地等了会,笙笙的抽泣声渐渐平息,只是哭久了,身体不受控制地抽噎。

    太阳已经升了起来,暖融融的阳光落在两人一猫身上,几人的影子融合在一块,仿佛永不分离。

    “阿洛,你为什么不走呢?”笙笙仍旧不肯松手,扬起脸,将满脸的泪痕展示给对方看。除了讨好求饶的时候,她从不肯好好叫阿洛兄长。

    即便从她有意识开始,阿洛就一直承担着哥哥的职责。可是她就是不愿意让自己和阿洛成为大家口中的兄妹,仿佛只要这样承认了,某种可怕的宿命就会降临在他们的身上。

    笙笙说的这话实在没头没尾,阿洛腾出一只手来,不算温柔的擦掉笙笙脸上的泪水:“哭什么?”

    “昨天不是还在害怕我丢掉你吗?现在又问我为什么不走?”阿洛难得地笑了笑,带着点戏谑的调侃,“怎么,小女孩子的心思也这么难猜的吗?”

    望着阿洛的笑脸,笙笙笑不出来,她一双手收得更紧,像是西游记里捆住孙猴子的金箍,要将阿洛就这样牢牢地锁住。

    “我看见好多人都死了……”

    带着哭腔与犹豫的话一出口,阿洛的脸色就变了,他捂住了笙笙的嘴巴,眉头皱起:“回家!”

    严厉的语气将女孩蓄在眼眶中摇摇欲坠的泪水直接吓得缩了回去,她乖乖地让开路,亦步亦趋地跟在阿洛的身后。

    阿洛一进屋,连肩上的水桶都没有放下,直接扭头将门“砰”的一身关上。小黑猫似乎格外的通人性,乖巧地坐在门口当守门“人”。

    当笙笙说出“梦”字的瞬间,阿洛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通透,他毫无血缘关系的妹妹,是京城里大户人家的女儿,名副其实的千金小姐。

    烂俗的故事。

    他下意识地在脑海中冒出这样的批评。

    真千金因为奶娘的疏忽流落民间,害怕受到责罚的奶娘于是找了个相似的孩子替代。如今七八年过去,奶娘的儿子是赌棍,用这个消息威胁假小姐,却被当家的男主人——当朝的宰相大人得知。

    权倾朝野的宰相得知消息的瞬间并不是大肆寻找自己的亲生女儿,而是担心这样的事情流传到外头去对他的名声不好。

    一个连自己女儿都能认错的糊涂蛋,这对他的风间浪口的位置可是毁灭性的打击。所以他毫不犹豫地杀了除了假千金以外的所有知情者。

    他在背地里寻找亲生女儿的下落,最后得知女儿在穷乡僻壤中长大,没有半分利用的价值,当即选择屠村灭口,将所有的隐患埋藏在死亡之下。

    阿洛终于明白笙笙究竟是因为什么而引来的杀生之祸,沉重的心情却没有半分的改善,反而更加的沉重。

    按照这些突如其来的信息,阿洛知道,那些刺客早已在村子外按寨扎营,训练有素的队伍,就连他所想过的后山也有所布置。

    凭借他和笙笙,根本就无法逃出升天。

    但是……

    阿洛咬咬牙,故事中,笙笙最后没有死,而是落入了湍急的溪水中,偶然遇救。会死的只有他和全村的村民

    而笙笙则是将仇恨牢记于心,成为“救命恩人”手中的仆从、侩子手、暖床工具……最终查明所有,报仇雪恨。

    听起来似乎是个皆大欢喜的结局,可是他的妹妹凭什么要吃那么多苦处,凭什么要遭那样的凌辱?!他们的性命清白又为什么会成为当权人手中的拿捏笙笙的手段?

    “轰隆——”

    晴天之上,一声滚雷炸响,闪电划破天空,叫瞧见的人心惊肉跳。与此同时,一道细细的声音在脑海中响起:

    【我可以帮你。】

    第97章 猫猫委屈,猫猫要抱抱

    这道声音并非通过耳朵传入脑海,而是凭空在大脑中响起。

    阿洛四处环顾,家徒四壁的小屋一眼就能望到头,空落落的院子除了他和笙笙,便只有蹲坐在门前的那只黑猫。

    小煤球见人看过来,张嘴便是嗲嗲的喵喵叫。

    它甩了甩小尾巴,脖子于烟鱼尾微微前倾,显出几分骄傲来。

    阿洛敛眸,抱起还在掉泪珠子的笙笙:“谁家的爱哭包,嘤嘤嘤的没完?”

    小小的姑娘噘着嘴,不乐意听见这样的话,抽抽噎噎地吸气。听见阿洛的调笑,本就因为喘不过气而红彤彤的面颊顿时更红了。

    “阿洛……!”

    不安慰她就算了,怎么还能嘲笑她呢!

    “好了,别哭了,进屋去自己把头发梳好。”阿洛拍了拍女孩毛茸茸的脑袋,小姑娘被梦吓醒,哪里顾得上梳妆打扮?

    笙笙看了看阿洛,被泪水洗过的黑眸亮晶晶的,显出几分楚楚可怜来。

    阿洛把人放了下来:“那只是梦,梦里的事情不会成真。”

    “可是,可是……”笙笙仍旧犹豫,抓着阿洛的衣角不肯放手。梦中的感受太过真实,她没法不感到害怕。

    阿洛:“相信我吗?”

    “……信的,相信阿洛的。”笙笙盯着盯着兄长,认认真真地点头,“阿洛什么都能做到。”

    小小年纪的女孩将一直陪伴自己的兄长视若神明,即便梦境里的画面是那样的可怕,她也相信兄长能够解决一切。

    “那么就进去在房里好好等我,我会解决掉所有麻烦的,知道吗?”

    笙笙乖乖的点头,一步三回头的进了屋。阿洛把门关上后才回头去看乖乖坐在大门口的黑猫。

    他走了过去,蹲在黑猫的面前,小声问:“刚刚是你在说话吗?”

    小猫尖尖耳朵轻轻折了下,它歪着脑袋看着阿洛,一副无辜又纯良的模样。

    阿洛:“不是你?”

    “喵~”

    猫开口说话,那大概是描写山野精怪的话本字里的故事。

    也许是他太紧张所以产生癔症了。

    阿洛盯着小猫,慢慢叹了口气,也许是他太紧张所以产生癔症了。他伸出手挠了挠小猫的下巴,软乎乎的。

    大概猫都没法拒绝这样的逗弄,身体慢慢柔软起来,像是一滩水即将融化,将自己的脑袋所有的重量都托付给了阿洛的手掌。因为过分的舒适感,喉咙发出呼噜呼噜的声响。

    阿洛一边撸着猫一边自言自语:“你说我现在带着笙笙逃跑来得及吗?”

    “应该来不及了。”

    “那我能怎么办呢?”阿洛移开手,撑着下巴,仿佛真的在苦恼这件事。

    忽而,他展眉轻笑:“算了,尽人事听天命,大不了就是一死。”

    不知道是哪个字眼刺痛了小黑猫的神经,它突然炸了毛,拱起身子发出凶巴巴的叫声。

    阿洛眨眨眼,不明所以:“怎么了?”

    “喵!”黑猫蹭到阿洛的身前,立起来的尾巴反复“鞭打”着他垂下来的手。

    只是软绵绵的尾巴除了带来细密的瘙痒感以外,没有任何杀伤力。

    话已经说完,阿洛站起身离开。黑猫却急了,快步追上去,想要阻止少年离开,喉咙里发出一声比一声高昂的叫声。

    眼见着阿洛不知道要去哪里做什么,黑猫显而易见地急了,它努力用自己小小的身子去阻挡阿洛的脚步。尽管它已经十分努力了,但在阿洛灵活的动作之下,一切都显得那么苍白无力。

    直到走到门前,阿洛停下步子,用脚尖抵住黑猫柔软的腹部,将它挪到了一边去,随后推开门进了屋,反手将房门关上。

    步履匆匆的小猫就就这样眼睁睁地瞧着房门在眼前关上,它没能及时刹车,一头装在门扉上,发出一声闷闷的响声。

    阿洛盯着门板下方,心想,这小猫脑袋怪清脆的,应该是个好脑瓜。他虽然进了屋,却没什么事情要做,就这样站在门口等待。

    脑海中突然出现的声音也许真的是他的癔症,但比起这个,阿洛莫名更加相信是黑猫在他的脑海中说话。

    这听起来似乎非常的不可思议,他却接受良好。即便醒来后除了笙笙拼命逃亡的画面,其他的细节他都记不太清了,他还是隐约晓得,梦中出现了一只黑猫。

    它从灌木丛中窜出来,身上沾了山野里的林叶,跳上台阶想要带他回去。

    回去?

    阿洛的思绪顿住,俊秀的脸上出现刹那的茫然,他不明白为何自己的第一方应会是回去,明明他心头清楚,黑猫要带他去的地方绝不是他诞生、长大的村庄。

    回去,又是回哪里去呢?他心中默认的归途又是什么地方。

    走神间,耳边传来轻轻的一声“咔哒”,阿洛低头看去,只见小猫用脑袋顶开没有挂上门闩的房门,从缝隙中探出一颗脑袋来。

    两片门板夹住了它的脑袋,使得颈部的毛发被挤压进去,它就这样被卡在了缝隙中间,进退不得。

    阿洛低下头,和黑猫四目相对,这一次,阿洛从那双翠绿的兽瞳中瞧见了分明的尴尬与羞耻。

    小猫也能够拥有这样充沛的情感吗?小猫的眼睛也能够传递出这么复杂的情绪吗?

    阿洛不相信。

    于是他冷漠无情地漠视了黑猫求救的眼神,双手抱胸站在原地,他等小猫自己露出原形。

    黑猫眼巴巴地看了好久,却没能得到任何的回应,脖子被卡住的感觉并不好受,虽然并不会窒息,但也能略微地感受到呼吸腔道的阻塞感。

    因为难受,也因为委屈,翠绿的眼睛蓄出薄薄的一层水雾。

    现在的师尊一点也不好,不仅怀疑它会在床上撒尿,还“见死不救”。它越想越觉得委屈,眼泪打湿了眼眶周围的软毛,它垂下头,陷入了自我延期的情绪中。

    也许它根本不应该出现在这里,师尊在这分明乐不思蜀……

    啊,不对。

    在师尊的眼里,大概不论哪个小世界都是一样的,所以才会一直在这些小世界里徘徊吧?

    一滴又一滴的眼泪落了下来,砸在灰扑扑的地面上,留下小小的凹痕,泪水多了,便在尘埃形成的薄膜中积蓄成小小的池塘。

    阿洛盯着小猫耷拉的耳朵微微出神,它维持这这样别扭的姿势一动不动,小小的一只猫也不知道哪里来的那么多的眼泪,像是泄洪的闸,泪水倾斜而下。

    “唉。”

    随着一声轻轻的叹息,温热的手指捏住耳朵尖尖将其立了起来:“哭什么?”

    他的语气淡淡的,不像安慰更像是训斥,但小猫却感到异常安心。他仰起头,看向阿洛——他是这个小世界女主的配角,是女主的念念不忘却早死的白月光。

    从外貌而言,生长在乡野间的少年在村子里中无疑是长相优越的,但远远比不上出尘绝世的凌蘅仙尊。

    但在此刻,落在谢陵游眼中的不是赋予表面的皮囊,而是深刻与灵魂的印记。

    那个什么破烂局的主神曾问过他,如果师尊将他彻底遗忘,不曾回到他的世界,他要如何办。

    在主神面前,谢陵游格外的笃定,艰辛自己一定能够等到师尊回来的那天。但他心中无比的清楚,他并非是将希望全部寄托于虚无飘渺的未来的人。

    想要的东西,要紧紧握在手中,如果无法做到,那就努力,拼上所有,不顾一切的将其握在手中。

    于是他有一次利用了自己的血脉,与师尊建立起无法割舍的联系,此后任由轮回万千,时光飞逝,他也能从万千星辰中寻到师尊的踪迹。

    他那时便想,不必师尊寻他,他自会一无所惧地走到师尊面前。只是还不等他打破世界的壁垒,来到师尊的身边,师尊便已经回来了。

    小猫动了动脑袋,却不是为了将自己的耳朵从中解救出来,而是仰着脖子努力蹭阿洛的手掌。

    绒毛划过手心,软乎乎的,阿洛软了眉眼,只是口吻仍旧生硬:“装傻的是你,钻门的也是你,现在哭鼻子的也是你。”

    “怎么这么不讲道理呢?”阿洛移开手掌,只是轻轻一推,门扉就朝两边打开了,他拍拍小猫的屁股,“还委屈上了?”

    “喵~”小猫向来会恃宠而骄,它看穿了阿洛的色厉内荏,是挑衅也是撒娇,小肚子鼓鼓的,发出“呼噜呼噜”的声响。

    它摇着尾巴在屋内走来走去,仿佛在巡视自己刚刚攻克的领土,全然忘记了方才的狼狈模样。

    阿洛撇撇嘴,起身关上门。

    房门关上的瞬间,屋内升腾起薄薄的白雾,腥甜的香味从身后蔓延开来。阿洛本能地欲图扭头一探究竟,然而身体却并不停使唤,如同扎根与地底无法动摇的乔木,一动不动。

    后背突然被贴上柔软的肉|体,初夏的天气已初显炎热,衣衫自然格外的单薄,隔着薄薄的布料,温度清晰而又具体的传到过来。

    阿洛无法形容此刻的感受,仿佛僵硬的身体突然解冻,脚底的根须也悉数枯萎死去,他在后背温度的炙烤中重获了自由。

    他回头看向身后,黑猫早已不见了踪影,取而代之的是瘦弱的少年。他赤身裸|体,不着一物的暴露在空气中,白日的晨辉透过纸糊的窗户招进来,使得少年莹润的皮肤更加光滑细腻。

    村子里几乎没有人读过书,就连阿洛也不意外。贫瘠的大脑中无法找出任何足以形容眼前的少年,唯有移不开的眼神暴露了他的心绪。

    书中总说精怪化人,总有一副夺人魂魄的样貌,过去他总是不信,现在却是相信了。

    “你也要吸人阳气活命的么?”

    第98章 帮帮我?

    沉默蔓延开来,阿洛也不知道自己刚刚在想什么才会说出这样的话。

    气氛骤然凝滞起来,正当阿洛绞尽脑汁地想怎么解释两句的时候,却发现少年的耳垂慢慢红了起来。

    鲜艳的颜色像某种活物,不断生长蔓延,以至于修长的脖颈,精致的面容都染上了薄薄的一层粉色。

    他此刻才注意到,少年小巧漂亮的耳垂上挂了个耳坠。银色的镂空结构包裹着红色的宝石,折射出剔透炫目的光泽。

    阿洛情不自禁转身,抬起手捏住了挂着耳坠的软肉。银针早已嵌入肉里,隔着薄薄的皮肉,能够清晰的感知到异物稍硬的质感,

    “咪。”他张开嘴,嗓子却还没有适应人类的语言,习惯性地发出一声猫叫。

    耳垂被人捏在手中把玩的感觉很微妙,这种并不隐蔽的部位在他人手中时出奇的敏感。酥酥麻麻的瘙痒感从耳垂一路往下蔓延,直到尾椎,使得没能成功藏起来的尾巴不受控制地翘了起来。

    纸糊的窗户并不牢靠,使得屋外的风景影影绰绰的,天光大亮的时刻,赤身裸|体给心理施加了十成十的羞耻感。

    他咬紧下唇,因过分用力使得下唇泛起白色,暴露在空气中的肩头轻轻颤抖,瑟缩着想要将自己藏起来。

    但不知究竟是什么让他克制了逃离的本能,他就站在微光中,任由阿洛打量。

    无名的风呼啦啦地刮过,吹动了半开的窗户,撞在土墙上发出啪嗒的声响。阿洛如梦初醒,意识到自己方才都做了些什么后立刻松开了手。

    故作老成的少年郎罕见地露出尴尬的神情,他像是被烫到了一般,就连眼神都不敢落在小猫的身上。

    良久,或许是尴尬的气氛太过难熬,阿洛抿抿唇,压下心底的那几分尴尬感,随口夸:“很好看的耳坠。”

    “你……”谢陵游没有想过会是这样的回答,心在片刻间下落,梗在某处,吞不下吐不出,生疼,“你又忘了我。”

    沙沙的音调诉说着哀怨的语气,小猫眼神幽怨,仿佛痴情人面对着自己的负心郎。阿洛情不自禁地吞咽口水,那双翠绿的眼瞳实在是漂亮的过分,让人的目光落在里头就难以逃离。

    面前的妖怪还不知道是什么来头,阿洛并不愿就这样受到猫妖的蛊惑,他艰难地移开视线,瞧见的却是大片的白色的肌肤。

    他后知后觉地想起小猫变成人后不着一物,可不是如今这副模样吗?

    “我去给你拿衣服!”阿洛被眼前的这一幕吓了一大跳,逃似的朝里屋跑去,他的动作太快,仿佛只要慢上哪怕那么一点儿,就会被身后的洪水猛兽抓住破绽。

    等到小猫换好衣服出来,阿洛已经恢复了面上的平静:“你是妖怪吗?”

    少年一身皮肉娇贵,粗布麻衣在他白皙的手腕上摩擦出浅浅的红色印记,阿洛并非没有看见,但是家境如此,他的确无法拿出更加舒适的衣裳了。

    阿洛的衣服对于谢陵游而言要大上不少,一垂手,袖子便落了下来将整个手腕遮住,手上倒也罢了,裤腿更是长了一大截,让小猫不得不双手提着裤腿走路。

    阿洛瞧着这样的画面忍不住叹了口气,走到小猫的身边,蹲下身为小猫挽起裤腿。裤腿挽好了,他却没能站起来。

    黑猫的手落在他的额头上,体温交叠,在手心中慢慢积蓄出热意,那只手的力道并不重,只要他想,随时都能够站起来。

    但阿洛并没有那么做,他蹲在小猫的身前,半仰起头问:“你是来带我走的吗?”

    他语气笃定,带着不容置疑的味道。浅色的瞳孔折射出平静的光辉,其中没有半分对未知的恐惧。

    面前的人与记忆中的模样有着天差地别,可是他开口的时候,谢陵游才知道,皮囊不过是用来迷惑双眼的假面,真正的灵魂从不会因为轮回变迁而改变。

    谢陵游深吸一口气,现在一无所知的是师尊,站在掌控地位的也是师尊,拥有选择权的人则成了自己。在这样的处境下,他完全可以撒谎,可以装傻,可以想过去一样伪装成懵懂的模样去讨得师尊的欢心。

    他的力量在不断恢复,这个平凡的世界所产生的天道自然无法束缚住自修真界中逃逸出来的气运之子,要不了多久,他就能够突破这个世界的壁垒,带着师尊回去。

    他大可不必去征得师尊的同意,反正等他们都成功回去,师尊自然会想起一切。

    可是……

    谢陵游盯着阿洛的双眼,无法自控地沉溺在那双浅色的瞳孔中。他无法去形容那是怎样的感受,仿佛世界上的万事万物都不过是无关紧要的东西,对方的眼中除了他的身影之外,别无他物。

    谢陵游心中清楚,即便是过去的师尊,在某些特定的时候也不会坚定的选择他,更何况他现在作为阿洛,有了重要的亲人。

    那个小小的,即便对一只野猫也会散发善意的女孩,如果可以,他也并不想她会走上这个世界原有的轨迹。

    “你会跟我走吗?”谢陵游敛眸,藏起了眼底的情绪,他像是做错事的小孩,面对他人的指责,将自己委屈悉数藏起来。

    他亲身体会过被操纵的命运是如此的痛苦,命为气运之子的名号是巨大的光辉,似乎让她享受了无数的特权,可是在那所谓的特权之下,不过是被命运丝线牵挂住的傀儡。

    他是这样,笙笙也会是这样。

    如果他是阿洛的话,大概也会毫不犹豫的选择帮助笙笙去摆脱既定的命运。可是作为谢陵游,他更希望能够被师尊坚定的选择的一次。

    谢陵游喉头微微滚动,因为紧张与其他无法言明的复杂情绪,让他不敢去看阿洛的眼睛,他害怕从中会瞧见自己自私有狭隘的模样。

    昨晚的梦境中,他已经看到过解决了。师尊,作为阿洛的师尊,最终选择的是笙笙,但此刻他不愿死心,鼓起勇气重复:“你愿意跟我走吗?”

    回答他的是长久的沉默。焦灼的气氛像是煮沸的粥,水汽慢慢被蒸干,只剩下粘稠的米粒在滚烫的锅中“咕噜咕噜”的冒着泡。

    这种时候,谢陵游心想,或许自己应该及时的来一句算了,这样就能自然而然的揭过这个话题,但他说不出来。

    猫猫沉浸在自己的思维中,全然不曾发觉自己的所有神情悉数落在了阿洛的眼中,他仔细地瞧着少年纠结而又犹豫的神情,故作轻松地问:“你想听真心话吗?”

    谢陵游下意识地抬眸,毫无意外地撞入了阿洛的专注的目光中,他张了张嘴,却没有发出声音。

    “帮帮我?”阿洛握住小猫的手,瘦瘦的一只猫,即便变成人也没有多长出多少肉,纤细的手腕仿佛稍稍用力就能将其折断,“我一直在等。”

    “虽然并不知道自己在等什么,但我一直在等待着。”阿洛直直地盯着少年,明亮的瞳孔中澄澈的没有半分杂志,“所以我很高兴你来找我。”

    “我会跟你走的,等笙笙平安渡过眼前的劫难。”话音刚落,阿洛便低下了头,在少年微红的手腕上印下轻轻的吻,“可以吗?”

    如果可以的话,他并不像让小猫失望。

    “只是眼下平安……就够了吗?”谢陵游不曾预料自己会得到这样的回答。毕竟在他看来,忘却所有前尘的阿洛怎么会抛弃自己的家人呢?尤其是知道笙笙在未来还会遭受那样悲惨的命运的时候。

    阿洛轻易地看穿了小猫的惊讶,他微笑着补充:“那是她的人生进程,我不可能永远陪着她。”

    “我所能做的,我应该去做的,只有在她还没长大之前,在命运的捉弄来到之前,教会她如何去面对可能遇到的一切。”

    最好的保护者从来都不是将所有危险一股脑的排除在外。

    正午的阳光浓烈,透过门缝在室内呈现出扇形的扩大,光辉透过屏风洒落了满地若有似无的剪影。

    他说:“那么,可以请你帮帮我吗?”

    ……

    笙笙好不容易收拾好情绪,听话的做上桌,还没有吃下第一口饭就瞧见了漂亮的跟妖精似的小哥哥。

    不。笙笙咬着筷子痴痴地在心底纠正,面前的人比妖精要漂亮的多。

    “发什么呆呢?”阿洛将粥端上桌,腾出手赏了个暴栗给叼着筷子流哈喇子的笙笙,“擦擦口水,脏不脏。”

    缓过气的笙笙早就把刚刚哭着求抱抱的事情丢到了九霄云外,额头上的疼痛打破了她的神魂颠倒,她捂住脑袋,满脸不开心,怨恼地盯着阿洛:“你做什么!”

    “盯着人家看做什么?丢不丢人?”阿洛将手中的筷子分给谢陵游,神情平淡,没有半分打人后的愧疚,“吃饭。”

    “有什么丢人的!眼睛长在我脑袋上,我想看什么那是我的……”笙笙眨了眨眼睛,仿佛唉认真的思考自己从村口秀才口中学来的词语,“自由!你不能控制我的眼睛!”

    “但是我可以控制你的饭碗。”阿洛坐在谢陵游的身边,对笙笙的大道理嗤之以鼻,“吃饭,再说废话,多谢三张大字。”

    “!”笙笙瞪圆了眼睛,她想要反驳,最终还是在阿洛淡淡的眼神中败下阵来。

    没了她活跃气氛,饭桌上的氛围一时安静了下来,只剩下筷子碰撞碗、盘子的“哒哒”声。

    突然——

    “啊!”笙笙猛地抬起头来,面色惊恐,“我的猫呢?!”

    第99章 黑饼

    阿洛瞥了一脸惊慌的笙笙,慢条斯理地开口:“什么你的猫?”

    “黑猫!”笙笙瞪大眼睛,像是怨恼又像是不可置信,她丢了筷子,直起身子,努力让自己显得更高大些。

    “你是不是偷偷把它丢掉了?!”

    面对笙笙的厉声指责,阿洛不为所动,斜眼看身侧默默无闻的谢陵游。

    “它怎么就是你的猫了?”阿洛低头喝了口粥,慢声反驳,“明明是我的。”

    理所当然的语气不容置喙,笙笙还想说什么,却意外发现漂亮哥哥的耳廓红了一大圈。她往屋外看了看,初夏虽然已经开始燥热,但在屋内的阴凉处也不至于啊。

    她刚想开口问,脑袋便被一只手摁住,看着阿洛略带的威胁的眼神,她只能乖乖地低下头,一边在心头嘀咕一边吃饭。

    也不知道阿洛去做什么了,吃完饭就带着漂亮哥哥一起出了门。笙笙撑着下巴环顾四周,方才她找了一圈了也不见昨晚的黑猫。不过她相信阿洛,答应了她的事情,阿洛不会反悔的。

    笙笙一直等到太阳落山,才等到阿洛两手空空的回来,她左看看,右看看,却没见漂亮哥哥的身影:“阿洛,你不是和哥哥一起出去的吗?为什么只有你回来了?”

    阿洛没搭理笙笙,拖着疲惫的步子进了屋。他在这个村子里生活了许多年,这些年里,村子里的人一直都对他和笙笙照顾有加,明知村子有难,还是因为他和笙笙而引起的祸端,却要装作不知,一走了之……

    他做不到。

    笙笙惊奇地盯着跟在阿洛身后的黑猫:“黑饼!你什么时候跑出去的!”

    阿洛推门的脚步一顿,无精打采的小猫像是被踩了尾巴,瞬间炸了毛,扭头瞪笙笙:“喵喵喵!!”

    愤怒的叫声充满了对“黑饼”这个名字的厌恶,它好好一只漂亮的黑猫为什么会有这样奇怪的名字!

    小女孩听不懂猫言猫语,眨了眨眼,小跑着溜达到猫猫的面前,摊开手就把无力抵抗的小猫抱了起来:“你到哪里去啦!是跑出去玩了吗?”

    她一边说一边腾出一只手去摸小猫的肚子:“你吃了饭没有啊,饿不饿?”

    苍翠的眼睛瞪得更大了,它奋力的挣扎起来,挂在耳朵尖尖上的红宝石一摇一晃的,发出“叮铃铃”的脆响。

    “喵喵喵!”

    猫咪的柔软的腹部可不是想都能碰的,它挣扎着拒绝女孩柔软的手掌,可惜的是半大的孩子可听不懂猫言猫语,坚定得躲过了四只猫爪子想要摸小猫的腹部。

    “笙笙!”阿洛及时开口打断了笙笙的所作所为,“你要尊重小猫,它不想让你摸它的肚子,你不知道吗?”

    笙笙扭头看了看阿洛,又看了看咧开嘴露出虎牙浑身紧绷的黑猫,后知后觉地意识到小猫的抗拒。她皱眉,与小猫四目相对:“你讨厌我吗?”

    笙笙认真而又恳切的神情在眼里放大,小黑猫无论如何都没法将肯定的回答说出口,它并不讨厌笙笙,但也不想让笙笙摸它的肚皮。

    喵喵语显然无法传达出那么多意思,它只能扭头将求助的眼神丢给邪阿洛。

    阿洛眨眨眼,却没说话,像是在进行某种思考。小猫将阿洛的神情映入眼中,在此刻,阿洛与师尊的神态越来越相似,浅色的瞳孔将信息分明地传达出来:我帮你又有什么好处呢?

    “喵喵喵!”

    眼见着笙笙脸上的神情从疑问向伤心转换,黑猫终于还是急了,发出一连串叫声:“喵喵喵!”

    急切的叫声仿佛在此刻答应了什么丧权辱国的不平等合约,黑猫顾不得那么多了,只要能够帮它逃离这样的局面,做什么不可以呢?

    反正……反正如果是师尊的话,也不会对它做什么太过分的事情吧?

    阿洛的眼底绽放出不分明的笑意,他走到一人一猫的跟前,将黑猫从笙笙的怀抱中解救出来。

    “阿洛,黑饼是不是不喜欢我?”笙笙一双眼睛跟着小猫往上移动的身子一起挪动,最后停留在阿洛的身上,她眨眨眼,眼角浮现出晶莹的泪花。

    七八岁的孩子的内心世界总是敏感的,容易因为他人保底不欢喜而失落伤怀。

    “黑饼……”阿洛重复这个名字的时候还是没忍住笑出了声,一想到如美玉般的少年竟然被冠以这样的名字,他就不由觉得好笑。

    阿洛当然知道当着快要哭出来的笙笙,以及对这个名字极度不满意的谢陵游,这样的笑十分的不礼貌,他轻咳两声,压下上扬的唇角,否定道,“黑饼当然没有不喜欢你,它只是不喜欢别人摸它的小肚子而已。”

    “真的吗?”

    阿洛握住小黑猫的前爪挥了挥:“当然是真的,对吧,黑饼?”

    “喵~”

    纵使心中又一万个不情愿,但面对笙笙殷切的小眼神,他只得配合着点点头。

    笙笙握紧双手,脸上尽显纠结,她犹豫半响,还是凑近了一点,小心翼翼地开口:“对不起啊,小黑饼,我以后不会在这样了。”

    低低的声音充满愧疚,琥珀色的眼睛在日光最后的余晖中折射出亮晶晶的光彩,她没有半点“主人”对待“宠物”的倨傲,而是在认认真真地为自己冒犯的行为道歉。

    这样的孩子……谢陵游默默叹了口气,主动伸出前爪:“咪咪!”

    笙笙低落的眼睛瞬间亮了亮,她伸出手小心翼翼地握住前爪,毛茸茸的爪子微微张开,粉嫩嫩的肉垫与手掌心贴合在一起,一人一猫在橙黄的光辉中达成了某种不知名的约定。

    ……

    阿洛打来水,慢慢将小猫爪子擦洗干净,黑色绒毛包裹着的爪子舒展开来,露出粉嫩嫩的肉垫。阿洛擦得仔细,就连指缝都没放过,烛火不断跳跃,在专注的脸上留下深浅不一的剪影。

    黑猫慢慢张大嘴,发出无声的哈欠,翠绿的眼睛眯成一条缝,生理性的泪花悬挂在眼周的绒毛上,折射出晶莹的光彩。

    鬼迷心窍般,阿洛捏了捏肉乎乎的爪子,问:“笙笙不能摸你的小肚子,我可以吗?”

    眯起的眼睛缓缓睁开,四目相对,寂静无声的室内只余下烛火跳跃的“噼喀”声。阿洛目光灼灼地盯着小猫,似乎不等到一个答案就决不罢休。

    “……”

    黑猫在注视中默默地抽回爪子,一跃而起跳上了床。阿洛以为这便是拒绝的意思,他将毛巾搭在床尾,站起身准备灭掉烛火。

    “喵~”

    身后传来嗲嗲的叫声,阿洛回头,只见将被子压下浅浅痕迹的小猫翻过了身,将小肚子暴露在人前。肚皮上是细密短小的绒毛,随着呼吸,肚皮上的绒毛起起伏伏,勾引得人手痒痒。

    “笙笙不可以,我可以,是吗?”阿洛眼底是藏不住的笑意,他坐在床边,轻轻抚摸小猫的肚皮,毫不遮掩的夸赞,“真舒服。”

    适宜的力道让小猫慢慢闭上了眼,喉咙里发出“呼噜呼噜”的声音,没有系统保护的情况下,在其他的小世界中动用世界之外的力量对他的损伤还是太大了。

    舒服的触感与熟悉的味道让它无力抵抗,只能沉沉垂下眼皮陷入梦乡。

    阿洛凝视着毫不设防的黑猫,眉眼一点点软化,呈现出从未有过的温柔神色:“好梦……陵游。”

    ……

    深山里的村子四周都是树木,到了夜里,将银色的月光切割成无数小块,投下重重影子,稍不注意便以为周遭都是鬼影。

    簌簌的夜风吹动了树梢,藏匿了多时的队伍将自己动作的声音藏在风声中,悄无声息的开始行动。

    “头,这一村,可有三百号人呢。”擦拭着刀锋的黑衣人忍不住开口,月光正好被乌云遮住,本就不明朗的视线更加暗沉。他收紧手,白色的布帛被嵌入刀锋,根根寸断。

    “三百号人,怎么,你怕了?”领头的人回头看了他一眼,冷嗤,“你自己的命,你父母妻女儿子的命和这素不相识的三百人,孰轻孰重?”

    这话重若千金,压得众人说不出话来,这世间上,人命最为贵重,但又最为轻贱,旁人的命又如何比得上与自己息息相关之人的性命呢?

    他们整装待发,趁着遮挡住月亮的乌云还未散开,藏在影绰的树影中前行。

    今夜,注定是个难眠之夜。

    阿洛手脚麻利地爬上树梢,借助郁郁葱葱的树叶将自己的身形完全掩盖。黑夜的确会对视线造成影响,但对于阿洛来说,却是约等于无,他能够清楚的瞧见那些与黑夜融为一体的人是如何快速奔袭到了村口——

    当他们的迈开某一步的时候,阿洛清楚地看见淡银色的光辉一闪而过。大抵他们都被月色蒙蔽了视线,以至于无人注意到这样的异常。

    温度不断下降,空气中的飘荡的雾气被逐渐冻结,凝固成小小的冰晶依附在几人的衣衫与头发上。

    百来步的距离,却像是天堑无论如何都走不到尽头。领头的那人最先发觉不对,他的每一步都变得越发艰难,双腿重若千斤难以迈动。

    他忍不住破了例,撤下面罩喘息,然而一开口便感受到刺骨的疼痛,极度的寒冷冻结了口腔的直觉,他没觉得疼痛,却瞧见了从嘴里流出的血。

    怎么回事?

    咽喉已经被完全破坏,根本无法发出任何声音,他艰难地扭头去看,双眼还没能瞧见身后的景色,双眼便已经被完全破坏。

    在意识消散的最后一刻,他仍旧没有想明白究竟发生了什么。

    第100章 醒来

    一行黑衣人在极寒之下冷凝成冰雕,夜风拂过,人若灰飞般消散,了无痕迹。

    黑猫有这样的杀人于无痕的能力,按常人而言,应当是会恐惧的。但阿洛并不仅丝毫的害怕,反而感到几分熟悉。

    尘封的记忆深处,在云雾缭绕的高山之上,他倚靠着古树带着困倦,教导着看不清面目的少年。

    “嘶。”阿洛下意识捂住头,剧烈的疼痛让脑海中浮现的画面消散,他晃了晃身子,险些从树干上摔了下去。

    眼前骤然一白,蛮横不讲理的闪电划破沉重的夜幕,紧随其后的便是震耳欲聋的滚滚雷声,声势浩大的仿佛要将整个世界催折。

    阿洛仰起头,从漫天的闪电中读出了无法以言语描述的愤怒。它愤怒与自己的权威遭到了挑衅,更羞恼与自己手中的提线木偶竟然肝胆挣脱它的丝线,不按照自己的剧本前行。

    “轰隆!”

    粗壮的闪电能够划破黑夜却无法将积蓄的乌云冲散,雷光在其中积蓄,等待某一刻铺天盖地的落下!

    风越来越猛烈,即便是三五个成人才能勉强合抱住的古树也被这样强劲的力道吹弯了腰。

    眼下的情况不能在这里久留,阿洛忍着连绵不绝的头痛,快速从树上下来。也不知是不是错觉,雷声似乎更响了。黑压压的乌云低垂,极具压迫感,令人生出天仿佛要塌了的错觉。

    阿洛回头望,黑夜之下,鳞次栉比的房屋鬼影憧憧,在忽而闪烁的明亮之下更显可怖。从他这个位置无法瞧见自己的住处,自然也不知道笙笙与黑猫的状态如何。

    这样声势浩大的雷霆却不见任何一人被惊醒起来查看,想来这其中必有古怪。也好,至少不用担心他们不会因此受到波折。

    阿洛没有片刻犹豫,头也不回的朝村外走去,路过村口的碑石时,他的脚步微顿,目光落在落在被风吹到的木剑上。

    说是木剑,实际上只不过是一根较为笔直的木棍罢了。这是几户家里的小孩们常常争夺的玩具,只要拿到这根木棍就能够扮演正派的大侠。

    鬼使神差,阿洛附身捡起了那根木棍。被小孩子们经年累月使用过的木棍,手柄早被握得光滑。

    这样的触感无论如何都无法与真正的剑相提并论,但在木棍入手的瞬间的,阿洛的心骤然变得宁静,酥酥麻麻的感觉自丹田处升起,顺着流通的血液逐渐想浑身蔓延,奇妙的感觉席卷全身。

    寻常剑的剑柄往往雕刻着各种纹路,并非仅仅是为了美观,更多的则是为了防止交战时剑从手中滑脱。

    显然,光滑的木棍并没有这种功效,但……

    对于眼下的情景而言,足够了。

    “轰——!!”

    比古树主干更为粗壮的雷霆毫无预兆的落下,阿洛抬头直勾勾地盯着落雷,这一刹那被拉的很长很长,嘈杂的雷声逐渐远去,成为朦胧而又模糊的背景音,他听见了更加更加悠远的声音。

    ——【这只是你的第一个世界,日后你会遇见比他更加凄惨的人,难道你都要去充当救世主吗?】

    ——“错了。”

    阿洛抬手,平平无奇的木棍在此刻被裹上了淡淡的光辉,霜气快速在其上凝结,四周的温度不断下降,双耳甚至能够捕捉到潜藏在雷霆之下万物凝结的脆响。

    ——“我不是因为他可怜才想要帮助他。”

    雷,落下来了!

    他信手一挥,无刃的木棍割破空气,尖利的破空之音与雷霆混杂,剑气凝聚成弧光与雷霆相撞,竟然半分不见下风!

    ——“始与怜悯,终于心动。”

    ——【都道人心易变,难道你就不怕某一日你突然发觉,如今的执着且不过是年少轻狂的疯魔?】

    “咔嚓。”

    细细的脆响没有躲过耳朵,他凝神看去,木棍的三分之二处出现了如蛛网般密布的裂痕,它无法承受这样澎湃的力量。

    “轰——”

    又是一道雷霆落下,比之上一道有过之而无不及。

    阿洛无所畏惧,抬手又是一剑!

    ——“小少爷!看!鱼!”

    ——“哎呦喂!陵游少爷!那是老爷从南下玉湖里选出来的珍品——”

    ——“吴叔,那边尝尝玉湖里的珍品与寻常的鲤鱼有什么不同吧。”

    ——“他们说三月三是要挂灯笼的。”

    ——“那就挂。”

    ——“小少爷。”

    ——“嗯?”

    ——“你可不可以不要收旁人的灯笼?”

    ——“为何?”

    寒霜飞溅,凝聚成小刃的霜从脸侧划过,割破了表皮的肌肤,殷红的血从细小的伤口处流出,又在极寒之下飞快的凝结。

    ——“因为我心悦你,所以不想让你接受旁人的心意。”

    少年微微仰起头,不通世俗的小猫没有半分羞耻之意,脸上写满了理所当然。孱弱的小少爷微微愣了愣,低低一笑,既未反驳也不曾同意。

    “咳!”阿洛面无表情地吐出一口血,大脑剧烈的疼痛让他的视线也产生了些许模糊,他无法看清漫天的雷霆,也不知晓何时会天命,唯有右手一点点握紧木棍。

    “轰!”

    浓烈的血腥气弥漫在鼻尖,他从未发觉过的馨香在此刻浮现出来,未经过淬炼的凡人躯体在雷霆之下开始感到崩溃,五脏六腑都移了位,在强压之下慢慢的破碎。

    ——“山今,这是你的名字吗?”

    ——“对。”

    ——“山今,我们会一起上仙山,对吗?”

    ——“对。”

    ——“山今。”

    鼻腔似乎也受到了某种损耗,呼吸变得格外的困难,他能够感受到身体的崩毁,但除却握紧手中的木棍以外别无他法。

    他在这个世界充当了十八年的阿洛,早于这个世界形成无法分割的牵连,如果无法从根源处切断这份牵连,他将永远地受到这个世界上制衡。

    可是他是谁呢?

    是提着丑陋的小黑猫灯笼与少年赏花灯游街的小少爷,还是山野中冷着脸呵斥少年的妖蛇,抑或是那个将同谢陵游一起上仙山,许诺日后岁岁年年,除魔卫道,比肩而立的山今?

    还是——

    仙山之上无人可攀折染指,目空一切的仙尊?

    都不是。

    那都不是他。

    ——“我总在想,到底哪一个才是你。”

    ——“后来我知道了,他们都是你,又都不是你。”

    那一日,似乎也是这样漫天的雷霆,瘦弱的少年遍体鳞伤,无法控制住身形,却仍旧颤颤巍巍地朝他伸出手。

    ——“告诉我吧,至少在你离去之前,告诉我吧,你究竟是谁?”

    除却少年的哭泣,还有更加吵闹的声音在不断的制止。

    它说不能告诉对方姓名;它说这不过是黑心小猫的手段;它说宿主,不要被一个小世界中的气运之子而束缚住……

    他是如何回答的?

    他的选择又是什么?

    他不是阿洛,不是小少爷,不是妖蛇,不是山今,亦不是凌蘅,他是——

    “师尊!”

    身后的呼喊被雷声掩盖,双目彻底失去了作用,铺天盖地雷霆倾泻而下,浓缩到极致的雷誓要将其下的蝼蚁碾碎成粉末!

    他抬起手,手中却早已空无一物。

    木棍并不是他的剑,在力量的冲刷之下成为飞灰,随风而散。

    他回首,流着血的盲目仿佛瞧见了某一人的身影。

    ——“他的特殊,是因为他是我的第一个任务,但又不仅仅是因为他是第一个。”

    ——“一切只是因为刚刚好而已。”

    因为那时的他还没有无尽头的任务磨练到失去同情心,因为那时的他还记得陪着自己养病的黑猫,因为那时的他……正正好,瞧见了那双透亮的翠绿色瞳孔。

    “师尊!”

    脑海中的声音与身后的呼唤重合,他失去了视觉,却还是在脑海中瞧见了谢陵游朝他奔来的画面。

    冷的刺骨的环境之下,后背传来的温度是如此的鲜明。他嗅到了更加分明的香气,浓郁的仿佛是漫山遍野的鲜花齐齐盛开。

    他想起来了。

    在更早的时候,那应该是他的第二次任务,一个高危的灵异世界,成为邪神狩猎目标的他几次三番的逃亡,最后还是不可避免地陷入了濒死的境地。

    他那次的任务是帮助气运之子杀死最后的邪神,而不是在不知名的角落中悄无声息的死去。

    彼时他的手上并没有积分,身体也早已力竭,除了躺在床上等死以外别无他法。但正是那个时候,他闻见了淡淡的花香,枯竭的精神让他迷醉,即便不愿意,却还是沉沉的睡了过去。

    等到醒来的时候,伤口已经痊愈,邪神也不见了踪影。

    他低低道:“原来是因为你啊……谢陵游。”

    雷霆似乎还在往下落,又似乎已经停歇,静谧之下,只剩下彼此的呼吸与心跳,这些声音远比外界要更加喧嚣。

    “我记得,我答应过你。”他拉下环在腰间的双手,回身捧起谢陵游的脸,“等下次一次见面,告诉你我的名字。”

    这句话,不仅仅是不久前在魔界时说过,在许久许久之前,在他离开那个世界的时候,他也曾说过。

    只是再见面,他失信了。但好在,这一次,不会重蹈覆辙。

    “谢陵游。”他说,“山今为岑,我的名字是,岑羡云。”

    被狂烈的风吹落的树叶停滞在半空中,空气中的随着气流游动的尘埃凝滞,万事万物在此刻犹如被摁下了静止键。

    闭上的竖瞳缓缓睁开,电流飞快地流通着,将沉寂的空间逐步点亮。矗立在竖瞳前的石塑发出“咔擦咔擦”的声音,凝结的石块开始脱落,渐渐显露出真正原本的样貌。

    长长的睫毛轻轻颤动,浅色的瞳孔在睁开的瞬间与主神的眼瞳对上。

    【你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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