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前管理着两家仆从, 大权在握的女管家很忙，饭后就去处理家事了。
米拉和爱洛短暂午休后，坐在露台一角, 吃着冰镇过的葡萄，喝着温凉的红茶，继续细聊。
多数时候都是米拉在说，既能让厨娘过足八卦的瘾，又能让爱洛充分熟悉科内德家别墅内部的运转, 对接下来两个月的借居生活有了心理准备。
现在，家里的主人是霍华德伯爵夫妇二人，管事以约根纳为主，负责别墅内部的一切事务。
霍华德伯爵带来的大小管家，贴身男仆，厨师, 车夫等等十来个人，因为部分职责与家中原有的人员重叠, 现在统归女管家调度，每天都有新问题要解决。
所以，身为编外人员的她, 一定要避免引起误会, 导致不自觉被卷入无聊的斗争。
“就是让我少和对方的人打交道, 省得被利用了呗？”
爱洛认为她只是短期居住, 不会有利益冲突, 问道：“家中的管事和仆人，不都是为主人服务的吗？跟我有什么关系？”
米拉看着不成器的爱洛, 批评她道：“你已经不小了，不能除了画画什么都不知道。爵位不仅是身份, 还代表着金钱。伯爵领地上有无数的产业，夫人同样经营着工厂和店铺，都需要有人去管理。你说，一年上万几尼的收益，不从家里找人，难道去信任波特街招来的雇工吗？”
爱洛嘟着嘴说道：“我又不是伯爵，也没有产业，好不容易开了间画室还倒闭了，想那么多做什么，快点让我给夫人画像才是正经事。”
“你真是，”米拉点了一下爱洛的额头，说道：“不说别的，我问你，如果你需要一箱颜料，约根纳管家让南部商行送，霍华德伯爵的管家让他家的商行送，你用哪个？”
爱洛奇怪道：“画面感沉重用油性，轻盈用水性，要看合不合适，这有什么好选的？”
“如果画被送到皇家花园的画廊展览，人们看到之后要求自己的画师使用相同的颜料，到时销量大增，前期的推荐人会得到感谢呢？”
米拉说的头头是道，让爱洛无言以对。
“这个，不至于吧？”
爱洛想了想，解释道：“即便是同一个画师，画出来的肖像画也没有完全一样的。用同款的颜料根本不可能达到一样的效果，谁这么傻？”
米拉神秘一笑，问道：“猜猜看，这几年南部商行在兰敦的店铺里什么品种的商品卖的最好？”
“呃……”
爱洛呆住了，本以为夫人的名气增长，她的画技能被一部分人注意到就是最大的收获了。
万万想不到，肖像画还有广告效应，能够影响到上游材料的销量。
真是小了看这个时代！
“知道了，我会谨慎的。”
原本轻松愉悦的暑假被蒙上一层阴影，爱洛不开心了。
米拉安慰她：“其实不用担心，等分出胜负，一切走上正轨就好了。”
“还要分出胜负，骑兵打仗吗？”
爱洛心里吐槽，问道：“什么是走上正轨？”
米拉哼道：“当然是夫人的产业只能我们自己人说了算，霍华德伯爵送的庄园全换上信得过的人。还有，不管是住在科内德家的别墅，还是去国王前街的伯爵府，必须听约根纳管家的安排，只有她对夫人的习惯了如指掌，别人谁也照顾不好。”
霍华德伯爵结婚后，他的管家忽然多了个上司，换了谁也不乐意。
难怪听起来刀光剑影的。身为天然的科内德派，米拉的提醒的确是好心。
争取少和对方的人打照面吧。
兰敦的气温比康布瑞高一些。吃过晚饭，爱洛回到小别墅，重新梳了一个连尾双辫，换上一条有些俏皮的靛蓝薄款长腰圆袖裙，沿着花墙散步。
裙摆蓬松，袖子遮住半臂，落日的余辉照在身上，一点儿也不热烈。
爱洛随手扯下一段带着几朵深粉色蔷薇花的藤蔓在手里绕着，分析下午从约根纳和米拉那里得来的消息，盘算接下来的计划。
如果不需要绘制肖像画，在双方管理团队斗争期间，她一住两个月就不太合适了。
最多待上两个星期，办完事应该尽快离开。
但是贝德拉尔虽然不错，过于清净也不是什么好事。
爱洛有些纠结，真是计划没有变化快。再怎么光鲜亮丽的背后，都有不为人知的烦心事。
在楼前的草坪转了一大圈，爱洛正要回去，邦妮气喘吁吁从花坛后面出来，焦急地轻喊道：“爱洛小姐，夫人和伯爵大人回来了，你现在要过去吗？”
“好的。”
爱洛扔掉指间的花枝，让莱莉用帕子给她擦净手，拍了拍裙边，确定发型不乱，仪容整洁，顺着彩色小石子铺成的便道，抄近路从侧门进了小会客厅，见到了阔别多时的卡罗琳·科内德女士。
“晚上好，夫人。”
爱洛没有理会站在一旁的英俊绅士，向站在小厅中间的新任伯爵夫人行屈膝礼。
新婚的夫人嘴角弯弯，拉着爱洛的胳膊上下好一番打量之后，脸上泛起喜悦的笑容，说道：“长大了，比我想象中更漂亮。不是说好了叫我卡罗琳吗？”
“嘿嘿，”面对如此直白的夸奖，爱洛有些不好意思，回答道：“您还是那么美丽优雅，一点儿都没变。”
身材高大的男人脸上露出微笑，开口道：“我就说你和二十五年前一样，可你总不信。看看，大家都是这么认为的。”
卡罗琳白了他一眼：“瞎说什么，二十五年前这孩子还没出生呢。”
然后笑盈盈将男士介绍给爱洛：“赛拉斯·霍华德，他对你的画赞不绝口，还想要你也为他画一副同款的肖像。”
爱洛连忙向霍华德伯爵行礼道：“非常荣幸见到您，如果夫人同意，我很愿意为您作画。”
“我的画师非常优秀，居然有人想鬼鬼祟祟挖墙角，我可饶不了这家伙。”
三人围坐下来，卡罗琳提到了她对帕蒂子爵的第一波报复：“已经是君主立宪，国王都不能随意下令加税的时代，还有人敢限制民众的人身自由，不就是仗着祖上的功劳有钱有爵位吗？今年夏天，南部商行加大了从其他国家进口的粮食，将拜阿斯城作为内河转运中心，在当地的投放量增加50%，我看他们家的庄园还能维持多久。”
爱洛抿嘴，心中呐喊：“霍华德伯爵夫人阁下，您没必要为了给我出气，付出这样大的代价，我还不起这么重的人情啊。”
见爱洛神思不定，似乎不信，卡罗琳气鼓鼓说道：“整个兰敦都知道，我在拜阿斯城发掘了一位天才画师，为了不打扰创作，才没有将人带回来，结果，居然被人欺负到脸上来了。要不给他点儿颜色，我岂不是成了一个温柔无害的小女人？”
“我认为，商业上的措施和你善良美好的性格没有直接关系。最主要的是，身为帝国高等贵族，应该在法律的框架下，主动承担起清理害群之马的责任，这才是当初能够签署《皇室和贵族责任宣言》的目的。”霍华德伯爵一本正经地插话道。
什么和什么，宣言？
爱洛感觉自己是个文盲，迷惑的大眼睛投向伯爵夫人。
卡罗琳撇嘴道：“就是国王不能直接剥夺子爵以上贵族的头衔，需要贵族议会多数人赞同才能生效的协议。那个规则太复杂了，我怎么也没弄懂，你是怎么操作的，竟然能让帕蒂家的爵位到这一代为止？”
“总之，贵族议会永远维护帝国的荣耀，绝不能让目无法纪的阴险小人掌握任何特权。”
霍华德看向卡罗琳的目光柔情似水，行事却强硬如铁：“我已经跟议长大人聊过了，他当然不会允许如此败类继续插手政事，因此，所有由帕蒂子爵支持的议员在下月的选举中都将失败。”
爱洛口感舌燥，不顾形象端起茶杯大饮一口，这是背地里干了多大的事儿？难怪要安排布伦特专门传递消息，为此还给他升职。
这种高端局，离她太远了。
卡罗琳继续道：“反正，既然跟我对上了，帕蒂就别想像过去那样横着走。皮耶作为南部商行在在拜阿斯城的大管事，要对此事负责。上个月他回去之后，已经警告过那个该死的子爵，传信回来说你画室的前员工和房东都平安无事，你一离开，他就放弃了。”
爱洛愣了愣神，说道：“我一直没敢联系他们。这么说来，帕蒂其实还是有所顾忌的。”
“你能悄无声息地离开，一点风声没传出来，他自然会认为有大人物帮你，肯定要观望一下。要不是你主动写信，我真的想不到，你会去伊芙琳手底下做老师。爱洛依丝，你总能让我大吃一惊。”
卡罗琳有荣与焉，百忙之中也没有忘记这件事。
连霍华德伯爵也跟着出手，让本来就要倒霉的帕蒂面对了更为强大的怒火，终于惹到了不该惹的人，彻底翻车了。
第162章 有钱有身份
爱洛眼角微微发湿, 说道：“我一走了之，别的不担心，只怕连累到无辜的人。现在解决了大麻烦, 真不知道如何感谢您，更何况，您还帮我取得了身份，该怎么报答呢？”
“这么好看的小姑娘，哭了可就不好看了。以后多给我画些独一无二的肖像就行, 一想到那些人嫉妒的嘴脸，我就忍不住想笑。还瞧不起我们南部人，可惜既没我有钱，也没我漂亮，哈哈。”
卡罗琳不算强势，但身为科内德家这一代唯一的女孩子, 从小到大都是最出风头的那个人。因为各种原因，不得已嫁到兰敦后憋屈了好些年, 现在有人撑腰，飞扬开朗的性情就慢慢回来了。
“等您有空了，我会把落下的画补齐的。”爱洛保证道。
卡罗琳说道：“我的确抽不开身, 画的事儿以后再说。你这几天有什么安排？”
爱洛刚才有点激动, 这会儿一直压在心里的大石头落地, 喝了口茶, 平静下来后说道：“先拿到身份证明, 再去帝国第一银行办理存款转移业务。”
卡罗琳点头道：“让布伦特跟着你。他对城里各处很熟悉，兰敦比拜阿斯城大了好几倍, 乱着呢。”
“是。”
爱洛嘴上答应，心里有些不服气, “我都能逃跑两次了，还不能自己出门，那回头逛街岂不是总得麻烦别人？”
卡罗琳不知道爱洛在想什么，看着霍华德问道：“去银行办事会有问题吗？”
霍华德脸上的笑挂不住了，低声说道：“我又不管具体业务，怎么会知道流程顺不顺利？”
见卡罗琳要皱眉，连忙道：“我写一张便条给管存款的总经理戈弗雷，让他帮着安排。”
“别耽误了爱洛的事，我还要让她陪我去逛画廊呢。”
卡洛琳早就想好了，再忙也要带爱洛去皇家花园参观，那里汇集了整个大陆百年间最为优秀的画作，观摩顶级画师的作品一定能够让自己的私人画师大有收获。
谈完令人心旷神怡的报复工程，时间不早了，用眼神和夫人的贴身女仆丽安打过招呼，爱洛拿着霍华德伯爵写的便条，告辞后回了小别墅。
沉沉一夜过去，早起的爱洛神采奕奕。除了不能画画，她现在什么烦心事也没有。
吃完兰敦特有的黑胡椒烤肠三明治，换上一条利落的布裙，带着女仆男仆，爱洛乘车去了河岸街的赫尔·约翰逊律师行。
由布伦特领路上门，科内德家族律师行里负责接待的是小赫尔律师。
光听名字就知道，这是他们自家的买卖。
小赫尔三十来岁，个头不高，去年刚取得高级律师证，就赶上了坎贝儿公爵夫妇的离婚案，同卡罗琳十分熟悉。
因此，不仅详细介绍了他的履历，还直白地告诉爱洛：“通过《帝国继承法第二修正案》取得的独立身份是暂时利用了各种法案的漏洞，只要你不在十六周岁之前结婚，就没有任何障碍。”
“当然不会，我明白。”爱洛喜滋滋回答道。
在她看来，十六周岁也是未成年。
再说了，茫茫人海，如何能够碰上同频的队友呢？
结婚，不可能。
爱洛在多份文件上过签字，终于拿到了她的身份证明。
不过一张信纸大小的硬皮纸，爱洛翻来覆去看了好几遍，短短的几行字，是她被人下手绑架的理由之一，是很多人一生都无从拥有的当家作主的证明。
从此之后，她的事自己说了算，是一个真正的“人”了。
收好副本文件，几个人马不停蹄去了帝国第一银行，办理最为重要的存款跨城支取业务。
伦巴第街长约1英里，仅有两车宽，加上人行道，左右不会超过100英尺。就在这条不起眼的街道两侧，挤满了来自整个大陆的各家银行。
马车路过相似的高柱坡顶大楼，停在街道中段一扇开敞的玻璃门前，从车窗往外看，爱洛还以为到了首府的百货商场。
深色台阶之上，衣冠楚楚的人们进出络绎不绝，甚至有些拥挤了。
爱洛领着莱莉下车，布伦特说道：“这里是总行，办理业务的人非常多。我看，最好听从伯爵大人的建议，直接通过总经理比较好，免得要在柜台等很久。”
站在来往的人群中，爱洛扬起脑袋看着至少高达十层的砖石大楼，说道：“第一次来，即便是正常办理，流程也会漫长。既然能节省彼此的时间，找人吧。”
一进门，布伦特就对接待处的一位侍者说道：“我们要见戈弗雷先生，没有预约，有伯爵大人的手信。”
年轻侍者微笑着请他们到贵宾接待室，很快喊来了大厅主管。
“请问，您是？”
大厅主管见来人陌生，衣饰普通，不太确定地问道。
布伦特抢先开口：“我们是霍华德伯爵家的人，来取存款，最好快一点。”
说完，接过莱莉刚从手袋里掏出来的便条，随手递过去。
大厅主管看到便条上的签名后，睁大眼睛看了看三人，笑着说道：“戈弗雷先生正在开会，我这就安排。您是要支票还是现金？”
“事实上，我是要将存在其他城市的款项转到兰敦来。之前写信咨询过，已经在核实账户金额，只是没有后续的消息。”爱洛简单说明了一下要办理的业务内容。
和布伦特说的不一样，并不是简单的取款。
大厅主管面色不变说道：“我需要和存款部门的主管联系，您的账户不是在兰敦开立的吗？”
爱洛点头，将羊皮存折上记载开户信息的首页给大厅主管看了一眼，说道：“上次的回信里说本人到场即可办理。”
“好的，请稍后。”
大厅主管记下户名信息，等侍者上茶后，转身出门，写了一张紧急事项联络单，夹着便条，让人送到楼上，请存款部门加紧处理。
没一会儿，负责跨城业务的二级主管加力带着一个会计拿着文件包急急下楼，走进了贵宾接待室。
圆墩墩的加力热情似火：“泰勒小姐，您可算是来了。我收到拜阿斯城分行的回复，立马就给您写信。谁知道上个月邮局的信件包裹被水泡了，前两天才通知我，补发的信件还在我的办公桌上。请把存折给我，现在给您开一个新的存款账户，今天所有的钱就能转进来。”
爱洛将存折递过去，问道：“费用是多少？”
加力笑着回答道：“根据规定，要收取总金额3%的手续费。不过，我也收到了拜阿斯投资部高级主管格利奇的信。您作为办理过投资业务的客户，直接享受0.5%的费用减免。当然，霍华德伯爵身为本行股东，他推荐的客户享受最高折扣。因此，您最终只需要按照1.5%的费率支付。”
存折上有2400多个几尼，格利奇的信件值12几尼，霍华德的便条值24个几尼，扣掉36个几尼，最终金额是2400几尼左右。费用比自己预计的少了一半，差不多顶得上现在小半年的薪水了。
会计收回旧存折，在新存折上写下数额，盖上印鉴，递给加力。
加力核对过后，将新存折放在爱洛面前的矮桌上，笑呵呵说道：“总行的投资业务更为便捷，对于您这样的优质客户，没有门槛限制，存款账户可以用于直接投资，我们非常荣幸为您服务。”
爱洛拿起存折，比较满意对方的效率。
其他的，再说吧。
见年轻的女孩儿盯着手里的存折看了两眼，准备离开了，加力连忙说道：“如果允许的话，我们可以每月为您邮寄内部投资信息刊物。”
广告？不要了。
爱洛回答道：“目前的地址收发信件不便，等我需要时再通知你。”
“那么，我想，您或许需要支票，购物时可能没办法带大笔的现金。”
加利为了给新客户留下一个好印象，绞尽脑汁提供各项选择，尽可能地开发业务潜力。
“那就买一本支票。”
考虑到大城市物价高，身上带过多的钱不安全，或许有使用支票付款的时候，爱洛接受了加利的提议。
存款，黄金，加上手里的现钱，爱洛现在的资产依然在4000几尼以上。
尽管年收入不到以前的十分之一，并且现在还不确定要买什么，但她依然决定，接下来要好好逛一逛兰敦，花一大笔钱让自己开心。
办完存款转移这件大事，爱洛来兰敦的目的完成了一半。
看一眼时间，十一点，该吃午饭了。
由布伦特领路，在一家风味菜馆，慢慢悠悠吃过一顿味道很好的简餐后，爱洛顺着烤制甜饼的香气，在以美食著称的卡迪利街上，一连进了三家大店铺，试吃。
在撑坏之前，买了两摞十来盒刚出炉的特色点心，作为小礼物带了回去。
昨天初次上门拜访，按道理说至少应该买一束鲜花的。
可康布瑞这样的小城，连上档次的生活用品都凑不太齐全，更别说拿得出手的礼物了。
感谢卡罗琳和伯爵大人，今天非常顺利，估计米拉大婶也不常外出，买些大家都能享用的点心，当做小小心意吧。
第163章 皇家花园的画廊
回到小别墅, 收好文件，然后冲澡换裙子。
重新梳妆，爱洛带着女仆们去了主别墅的餐厅。
让莱莉和邦妮将手里捧着的各色纸盒放在餐桌上, 爱洛笑眯眯对喝着下午茶的米拉说道：“我从来没见过那么多的蛋糕面包点心店，一条街都是奶油和黄油的香气，让人完全没办法拒绝。”
米拉指挥厨房女仆打开纸盒，将里面精致的小点心摆进白色的小瓷盘里，开心道：“你第一次出门就能找到那里, 真是个有福气的孩子。”
小巧的沙式饼干，可爱的脆糖布丁，滚圆的椰子圈，绵软的可可蛋糕，全是深受女士们喜爱的甜点。
“我对这些层出不穷，工艺复杂的甜点一向不太拿手, 夫人又时常担心发胖，家里竟然没有请一位专业的面点师, 平时吃的都是我凑合烤出来的。”
米拉把每一款点心都尝过一个后，承认道：“店里卖的和自己做的是不太一样，可惜没有高等级的烹饪学校, 否则我说什么也要去学一学。”
爱洛开玩笑说：“学成归来, 您是不是想去开店了？”
“那不行, 夫人吃不惯别人做的饭。”米拉自信极了。
将十来个小碟子的点心送到二楼, 卡罗琳正在小起居室写信, 听说爱洛回来了，让丽安将她叫了上去。
从侧面的小楼梯上去, 穿过走廊，爱洛走进带阳台的起居室, 和卡罗琳面对面坐在一张棕黑色刻花圆桌旁。
卡罗琳收起信纸，吃完一个微热的蛋挞，喝了两口茶，表情舒畅地说道：“正好有点饿了，甜点买的很及时。看来一切顺利，你都去这么多家店里逛过了。”
“是的。伯爵大人的便条很有用，直接减少了三分之一的费用，要是换成面包，估计够吃一年的。”
有的时候，爱洛说话坦率的让人摇头。
卡罗琳笑道：“哪有这么算的？本来有些费用就不该收，银行要指望那点儿钱，恐怕早就关门了。”
爱洛继续汇报行程：“从律师行拿到了身份证明，我现在是一个真正独立的人了。”
卡罗琳点头笑道：“以前没觉得重要，我离婚的时候才知道，独立的身份证明会影响到名下的一切资产。幸好老赫尔当年考虑的非常全面，嫁妆都在信托计划里，不然还要损失一大笔钱。”
“交付最后一笔订单的时候，舍瓦利提到您正在被经济律师核查，当初真是捏了一把汗。”
爱洛想起屋漏偏逢连夜雨的日子，很有些感慨。
“哼，不仅拿不走我的钱，还要将这二十年借助科内德家的名气实力拿到手的吐出来。总之，我是不会让我的孩子吃亏的。”
卡罗琳谈到了她的产业现状，顺便给爱洛普及了一下关于财产分割和继承方面的知识。
爱洛当做法律基础课听了半天，确定签署文件的重要性后，下定决心管好手，绝对不会随便签字。
接着，卡罗琳对自己看中的天才画师说道：“至于那个舍瓦利，我在沙龙上看过他的画。他能出名，无非是拥有一个关系网庞大的赞助人和业内地位不低的老师。据说现在搭上了新教宗的人，卖画挣得盆满钵满，但长久不了。身为画师，还是要看手里的画笔。我推掉了明天的宴会，带你去皇家花园的画廊，好好开一开眼界，看看其他天才的传世名作。”
昨天提了一句，这就安排了？
卡罗琳的行动力，比想象中要强啊！
爱洛喜不自胜道：“太好了。我总是从别人的口中听到这间画廊，还说我的画也在那里，可从来没去过。”
“呵呵，因为我是画中人，所以随时可以去，其他人还要等到有宴会被邀请的时候才行。从这一点上来说，我是借了你的光。”
卡罗琳对这份从天而降的特权相当自得，经常带着朋友们以看画的名义在皇室的西花园闲逛，非常有面子。
“您开心就好。要不是您身份高贵人品出众，我画出什么样的作品也进不了这间画廊。”
爱洛对于肖像画被展出的事有清醒的认识，认为她的画技最多占一半，其余都是卡罗琳的贡献。
“你在伊芙琳手底下都学了些什么呀，还谦虚上了？我可是指望你的每幅画都能压的旁人抬不起头呢。”
卡罗琳比当事人还有雄心壮志，弄得爱洛只好握拳表态：“我会努力的。”
到兰敦的第二天上午，爱洛陪着霍华德伯爵夫人，去了兰吉利帝国皇室日常居住生活的舍维斯特尼宫，西侧的皇家花园画廊。
虽然一身长款收腰棉布裙略显寒素，但爱洛年少青春，顾盼生辉，站在典雅高贵的卡罗琳身旁毫不逊色，让前来接待的画廊主管丝毫不敢小看：“伯爵夫人，这位美丽的小姐，欢迎两位。请小歇片刻，请问，是去花园还是到画廊？我好安排侍从带路。”
“我们直接去看画，不要让人打扰。”
卡罗琳对这里十分熟悉，清楚的知道，来这里的很多人心思都不在画上。
如果碰上半生不熟的人，难免要寒暄聊天。又不是以社交为目的宴会，她今天可是想和爱洛好好谈一谈画的，绝对不跟旁人说话。
画廊主管盯了爱洛好几眼，低头答道：“好的。”
皇家花园原本是国王一家平日里喝茶散步，举办家庭聚会的场所。
因为上上一代国王喜欢收藏各个流派的画作，有将他赞助过的画师代表作挂在一起欣赏的爱好，于是在短短几十年间，为皇室积攒了大量的作品，到了可以堆起来储藏但没地方摆放的地步。
皇宫内部的房间格局不好改动，找来找去，位于西侧的花园最为合适。
面积大，距离舍维斯特尼宫只有一墙之隔，还有很多长廊和空房间。
于是，围绕着花坛和草坪，改建形成了大量的展画空间。既是仓库，也是展厅。时间长了，人们称之为皇家花园画廊。
原本这里是皇室休闲的地方，并不对外开放。但因为和艺术品关系密切，令人神往。于是对画作没什么兴趣的当代国王经常邀请贵族们在此举行活动，请宾客们顺便参观皇室收藏，以示与民同乐。
“所以，画廊的名气并不来自画作本身，而是基于皇室的地位了？”
爱洛跟着卡罗琳，穿过一大片蓝色玫瑰，讨论大家为什么会认为这里代表了绘画界的顶级荣耀。
“毋庸置疑，皇室的头衔抬高了画廊的身价，但同样不能否认国王在绘画上付出的精力。他的艺术顾问带领团队，会追踪整个帝国乃至海峡对岸的几个大陆国家出现的流行风潮和天才画家。一旦有所发现，即便出于各种原因无法赞助，也会邀请前来展出，我的画就是这么被摆进来的。”
卡罗琳笑得花枝乱颤，这可是她的高光时刻，必须跟爱洛说明白。
“借展？”
爱洛问道：“所以才允许你随时带人来看画中的自己。那，需要展多久，不会一直放在这里吧？”
不付钱就算了。
要是一借不还，贵族也不好为了一副画和国王撕破脸。
“协议上写的每年续借，最多三年。不过，”卡罗琳解释道：“既要看展出场地是否有空余，还要看新作的质量。如果没有能够与之比肩的画作出现，皇室的私人画师们也临摹不出什么名堂，很可能要延期。当然，要征求画作主人的意见。”
“能商量着来也行。要不然，将来您的肖像画少了几幅，多遗憾。”爱洛说道。
卡罗琳深以为然：“所以我经常来看看，免得有人以为我不在乎，容易起别的心思。”
其实，主要还是在一众贵族夫人中，只有她本人的画像被放在皇家花园的画廊。
因此，必须抓住一切机会展示给亲友们和对头们。
过去的卡罗琳，只是普通的公爵夫人。但现在的她，别看头衔降了，反而成了兰敦首屈一指的女贵族，是随时可以约公主殿下们喝下午茶的存在。
夏季的皇家花园，姹紫嫣红，精巧别致。
珍稀花卉随处可见，青草绿植混合着层层香味，在艳阳下亮得发白，晃得爱洛直发晕。
走过花丛中的石子路，爱洛随卡罗琳进入一间四面全是落地窗的展室。房顶一半是玻璃，一半是灰瓦。看得出来，这里过去是一间花房。
现在，光线明亮的展室中央摆着两幅肖像画，画中的贵族女性在阳光的映射下，微微发光。
“怎么样，放在这里是不是效果更好？我和画廊的负责人沟通过两次，他才同意单独给我安排一间屋子。”卡罗琳得意笑道。
爱洛“嗯”了一声，往前走了两步，查看画面的细节。
谢天谢地，当初用的都是最好的颜料。
不知道这两幅画在如此强光的环境下放了多久，竟然没有掉色。
天然的矿石颜料，除了个别有毒，质量没的说。
“挺好。过一段天气热起来，如果阳光过于强烈，可以加一道帘子，免得烤化了。”爱洛委婉提醒道。
卡罗琳一愣，“会褪色？”
“理论上来讲，不会。但兰敦气候多变，雨季很长，潮湿过后暴晒，难说会有什么影响，最好还是留意些。”
“那再过一段时间我就把画搬回去。这里其实和户外也没太大区别，的确可能损坏。”
卡罗琳经历过一场人生挫折，整个人干脆利落了许多，和爱洛印象中那个慵懒低调的夫人不一样了。
第164章 首席顾问的邀请
欣赏过自己的代表作, 两人走进一段长长的石顶廊道。
一侧是圆形廊柱大玻璃窗，另一侧的墙上挂着尺寸不一的风景画。
从画面的成色来说，绘制的时间跨度很大。
边走边看, 速度不慢。爱洛很快被一副春日樱花图吸引住了目光，走到跟前研究作者的笔触。
卡罗琳在一旁讲解：“这是五十年前一位画师受邀参加帝国庆典后，记录的国王街景。”
爱洛问道：“画的是皇宫前面的街道吗？和交汇的那条路相比较，似乎宽敞了许多。”
“没错。从这条街往西，是政府所在地, 议会大厦也在附近。那条路两侧的香桃木比这边的樱花木更高更美。可惜这位画出含蕊待放意境画师的传承人水平不够，让议会广场周边的香桃花怎么也比不上春日樱花的名气大。”
卡罗琳上学时，起手练的就是樱花，因此对于这幅画很有想法。无奈天份有限，看的懂画不出。
“的确很不一般，我要好好想一想。”
欣赏过了半个长廊, 爱洛最喜欢这幅画，画面的内容和布局, 跟记忆中校园里的樱花林有些相似。
一条街的缤纷花树笔直排列，和皇宫外墙相互参照，柔和错落的花瓣飘过硬石建筑的外墙, 落在空荡荡地面上, 显露出某个时点过去的热闹与现实的寥寂。
参观完风景画, 卡罗琳带着爱洛走进一座圆顶方砖建筑, 半弧形的空间里挂满了不同时代的人物画。
画里的人有男有女, 年纪大多中年往上，衣着繁奢复杂, 面容严肃冷漠，全是些位高权重的大人物。
对比之下, 卡罗琳的肖像不落俗套，难以模仿，俨然走出了一条新路。
“这些画来自很多国家，画师们虽然属于不同的流派，但贵族们自有一套审美规则，结果相隔千里的人物画放在一起，竟然莫名的相似。有新意的人物画师，在于是否拥有自由的理念和环境，一旦被外力桎梏，就再难突破了。”
卡罗琳对于绘画有她自己的理解。从画师的角度出发，没有赞助人难以出头，有了赞助人难免被影响。
因此，尽管早已认可爱洛属于帝国画师第一梯队，可她却从来没有想过要爱洛变成只为她服务的家族画师。
而是默默在背后支持，想看看这个无意间遇到的天才少女，在无拘无束的环境里，能取得什么样的成就。
“这些画大体上表达的方向一致，无非是富有和力量。但仔细看，还是能从衣饰和神态上发现人物本身的一部分性格和习惯。嗯，其实，我的画同样有这样的特点，只是大家被新鲜的光影构图吸引了注意力，以为完全不一样。实际上，类似的技法也是有的。”
爱洛第一次近距离接触如此大量的顶级人物画，并没有得意忘形，而是想通过仔细观察对比，找到自己的不足之处。
这种学习机会绝无仅有，绝对不能轻易放过。
一边和卡罗琳聊着各自的看法，一边目不转睛盯着面前的人物，爱洛沉浸在一幅幅经受过时间和权利考验的画作中，完全忘记了时间。
卡罗琳同样被勾起了心底的激动，和她的私人画师讨论技法，交流感想，恨不得立马画个十张八张，把今天冒出来的想法全部落到纸上。
“尊敬的霍华德伯爵夫人，您是否需要休息一下，午餐时间到了。”
一个有些突兀的声音打断了正在低声讨论画中衣服颜色变化的两人。
卡罗琳转头，看见身后站了四、五个人，说话的男人是打过交道的皇室首席艺术顾问，皇家花园画廊的展品实际管理者，安东尼·约克子爵。
“很久不见，安东尼。”卡罗琳的脸上露出笑容，问候道。
中年艺术顾问是一个身材魁梧的兰敦人，声音洪亮，笑容里充满喜悦：“您婚后只来了两次，肯定已经忘记了这里的美味。今天有刚上岸的牡蛎，要不要尝一尝？”
卡罗琳从色彩和服饰的世界中回过神，发现三个小时转瞬即逝，这会儿已经十二点多了，含笑回道：“如果有新鲜的鲈鱼就更好了。”
“当然。”
安东尼朝爱洛微微点头，顺势伸出手，让卡罗琳挽住他的胳膊，出了这间展厅，向不远处的一栋白色建筑走去。
爱洛跟在后面，被侍从和侍女们簇拥着，路过三、四间没来得及参观的展室，来到了一大片薰衣草花丛边的小宴会厅。
在这间半户外的餐厅，卡罗琳将爱洛介绍给了皇家艺术顾问。
安东尼拉开高背椅，请女士们在摆满鲜花的餐桌两侧分别落座后，对爱洛说道：“我听侍女说卡罗琳在和一个小女孩儿谈什么光影，猜测您就是那位天才画师。现在见到本人，真是太让我意外了。卡罗琳居然没带你参加过舞会，很多人都非常惊讶。”
“这么点儿的小孩子去那些乱七八糟的场合做什么，还不如去逛街呢。”
卡罗琳对安东尼的话不以为然，“怎么，要是没有小天才，你就不请我吃饭啦？”
安东尼摇头笑道：“我现在哪里敢约你，生怕你要提前终止展出协议。”
卡洛琳得意道：“确实有这种想法，不过上次见到尤朵拉公主，她的画师正在练习类似的衣饰风格，所以可以再摆一段时间。”
精致的午餐一道道上桌，爱洛不声不响品尝美食，竖起耳朵听两人的谈话，暗中分析：“画廊的展品好像这个人说了算，安东尼似乎和卡罗琳很熟悉，那以后……”
貌似卡罗琳在绘画界有一些关系渠道，并不像她早前以为的只是一个业余爱好者。对了，南部商行经营大批量的绘画用品，伯爵夫人的确不是外行。
吃过皇室花园厨师团队的拿手菜芝士焗烤牡蛎，应季的水果蛋糕上桌，午餐即将结束。
安东尼举杯道：“祝贺两位共同的作品在此展出。事实上，我一直有一个想法，直到今天见到了泰勒小姐，”
艺术顾问宣布：“我正式邀请爱洛伊丝参加明年夏天在兰敦翡冷翠艺术中心举办的帝国二十年卓越作品展。”
爱洛傻乎乎看向卡罗琳，不知道安东尼郑重提到的作品展是什么。
“哦，天哪，”卡罗琳睁大眼睛，兴奋地问道：“那个展览也能直接参加吗？我以为自动取得的官方许可只限于普通画展。”
“有我的推荐，当然可以。”安东尼的语气十分确定。
得到答复，卡罗琳开心极了，对爱洛说道：“汇集这二十年里最优秀绘画作品的展览，和其他画展完全不一样。小爱洛，你要名满帝国了。”
爱洛咽了咽口水，小声道：“我手上一副能拿出手的画都没有，书本尺寸的肯定不行吧？”
别说画画了，她现在连一间单独的书房都没有。
小办公室人来人往，基本只能用来备课和休息，开课前领回来的画箱画架几乎没动过。
这两月来，她在素描上倒是有很大进步，但这个画展估计不收铅笔稿件。
见爱洛一副心虚的小模样，卡罗琳一口喝干杯子里的樱桃酒，说道：“一年的时间，怎么也能画上三、四副出来，加上我的几幅肖像，你一个人占据一个展位没问题，”
安东尼抚了抚额，生怕伯爵夫人误会，连忙解释道：“因为时间跨度以二十年为单位，所以，被邀请的每位画师只用选出一副画。”
“那怎么能行？爱洛的每一幅画都是全新的风格，绝对应该让更多的人看到。我时常怀疑她被绘画女神托梦了，最起码要有五副画的位置。”
八字还没一撇，卡罗琳已经开始设计展位的布局了。
安东尼无奈，退一步说道：“最多两幅，不能再多了。卡罗琳，你要知道，这可是帝国延续了300年的画展。每一届展出规模都限制在100副，可二十年积累下来的画作，是几十上百倍数量。”
“随便找一家画室，估计每年的产出都有100副了，这和数量可没关系，安东尼。”卡罗琳不是什么都不懂的草包美人，完全没有被说服。
“是画师自己决定展出什么吗？”爱洛见两人为了还不存在的作品地位争执，赶紧发言，避免虚幻的矛盾被放大。
安东尼说道：“原则上是这样。不过还是要经过二十年画展艺术委员会的评价，我是秘书长。”
“好的，我会提供不少于三幅的作品，到时候请您提出宝贵建议。”
到时候再说吧。
现在争这个没意思，万一凑不够数可就尴尬了。
在回去的马车上，卡罗琳见爱洛心事重重，拍着她的肩膀鼓励道：“今天看过的画作绝大多数都参加过这个展览，水平也就那样，你一定能行。”
爱洛没忍住，笑出声来，说道：“卡罗琳，我知道你想让我有信心，但也不能说人家的水平就那样啊。”
卡罗琳同样笑道：“行了，小小年纪别皱眉头，不漂亮了。我是故意多要展位的，别听安东尼说的信誓旦旦，这个展览竞争很激烈，先占上再说。”
爱洛倒不担心会被人挤掉，主要是她目前的生活条件不太允许绘制大型画作。
忽然间得到这个消息，完全没头绪，整个人都是懵的。
“我有点儿不知道该画什么。”爱洛期期艾艾说道。
卡罗琳安抚她说：“哪儿能马上就有灵感，放松，回头慢慢想。”
第165章 礼物
休息了半下午, 爱洛逐渐接受了这份喜忧参半的邀请，和卡罗琳一起吃过简单的晚餐，在庭院里散步。
查蒂斯街别墅的后花园, 与拜阿斯城的花园相比，面积至少大了十倍。
借着太阳没落山的余光，卡罗琳领着爱洛，顺着鹅卵石步道参观了她的四季花园。
“这里夏季有向日葵，秋季有羽衣草。不过, 按照花坛的形状种出来有些匠气。”
吃饭时两人一直在讨论第二年的画展，但对于画的风格，以什么内容为主，想表达的涵义，完全是空中楼阁，根本没思路。
这会儿看到满眼的花丛, 卡罗琳灵机一动，提议道：“我和赛拉斯半个月后去法尔西度蜜月。要不, 你也跟我们一起吧。”
“什么？”
爱洛从午饭时就有些头晕，这会儿伯爵夫人的主意，让她彻底停止思考了。
卡罗琳原本没这个打算, 只是见爱洛和先前元气满满的状态相比, 过于萎靡, 才冒出了这个想法。
“反正你待在兰敦无非是逛逛街, 真该出去走一走, 开拓眼界。那里跟兰吉利完全不同，无论景色还是建筑, 都充满了异域风情。没准儿在那里你能找到灵感呢？”
卡罗琳说着说着，发现带上爱洛绝对一举多得。没准还能顺手给她画几张速写, 回头挑一挑整理出来，也是一段人生记录。
爱洛连连摇头：“您和霍华德伯爵度蜜月，带上侍女们也就罢了，我跟着去做什么？难道我们两个谈色彩构图，让伯爵大人在一边听着吗？”
“哈哈，你个小不点儿，想得还挺多。没关系，他不会在意的。”卡罗琳嗤嗤笑道。
拒绝了免费的国外旅行，并且可能会提前离开兰敦，爱洛没觉得有问题。倒是卡罗琳的话让她意识到，自己身为私人画师，应该送一份正式的结婚礼物。
可以说，她能够怀揣巨款，毫无压力的选择做老师，恬淡悠闲的参观画廊，几乎完全来自于卡罗琳或明或暗的照应。
卡罗琳还拒绝接受垫付的50几尼，认为爱洛遭受的无妄之灾，根本原因在于帕蒂瞧不起科内德家族，应该由她承担一切。
霍华德伯爵人也不错。出于讨好心上人的目的，银月温泉的工程，跨城取款的便条，切实获益的可是爱洛本人。
没办法绘制巨幅精美的人像，那么，安排一副正常尺寸的侧身结婚照吧。
爱洛想好了下一步的计划，正色道：“我要趁这一段时间好好逛街，然后准备开画了。”
“那好吧。”
见爱洛这么快恢复了往日的神采，卡罗琳只好放弃了她的那个过于跳脱的提议。
要是天天和画师待在一起，估计赛拉斯确实会不开心的。
既然决定要送礼，肯定要在卡罗琳出发前完成，要不然等她从法尔西旅行回来，肯定开学了。
在爱洛这几年见过的当代肖像画中，几乎没有夫妻画像。个别的双人画都是正襟危坐，一点儿也不甜蜜。
因此，从这个角度出发，扬长避短，爱洛对结婚画像有了腹稿，双手发烫，迫不及待想动笔了。
在到达兰敦的第四天，爱洛清早起床后来到主别墅，找车出门。
时间有限，她连夜整理出了一张用品清单，准备去挑绘画的颜料和工具。
卡罗琳远行在即，昨天能抽出一天逛画廊已是极限，一大早就和伯爵大人外出参加某个庆典活动了。
现在只要是夫妇两人同行，约根纳几乎不用跟着一起去。所以，爱洛来到小餐厅时，女管家正端着咖啡悠闲地看报纸。
一抬头，见是爱洛进来了，约根纳笑道：“昨天逛的不错吧？我听说，你明年要参加画展了。”
夫人昨晚散步回来见到霍华德，第一时间告诉他这个消息，让伯爵大人颇为吃惊。约根纳在一旁听见，也觉得不可思议。
“呃，是有这个可能。”
卡罗琳怎么什么都说，这还没影儿的事，压力好大，“画展不着急。我打算给夫人送一份结婚礼物，想去颜料行看看。”爱洛说出了她的想法。
“家里的画室有现成的，但夫人没在，不好让你去选。商行送过来品种有限，你亲自去更好。这样，你先吃早餐，我派人去找布伦特，让他陪你去。”
约根纳几句话安排好人手，让莱莉喜得眯起双眼，又能出门逛了，兰敦真是个好地方。
花了半天时间，爱洛从南部商行名下位于贝格曼街的绘画用品总店里，挑选了七、八套来自不同制造商的七十二色颜料，从水性到油性，全是以前用过的品牌。
加上两箱画笔、三个画架和大卷画纸，不仅这次画结婚像够用了，连明年画展的硬件准备工作都完成了大半，拿着约根纳写给总店大管事的信，刷着布伦特的脸，这一切都是免费的！
下午回来，爱洛同约根纳管家和米拉大婶说好，暂时不让卡罗琳知道，想给她一个惊喜。
于是，知情的几人闭口不谈她今日外出逛街的事，等下个月结账需要夫人签字时，新画肯定完成了，绝对不会提前露馅儿。
鉴于爱洛只见过霍华德伯爵两、三次，只对他的样貌身形有大概的印象，不能像以往的肖像画那样绘制。所以在构图时摒弃了常规的正面形象，画面被设计成两人前后相拥的亲密形象。
卡罗琳露出三份之二的侧脸，身高差距正好让霍华德的下巴抵在她的头顶上，想象中的白色婚纱层层飘舞，遮住大半个身穿黑色礼服的伯爵大人。
不用画出特别细致的眉眼，精准的服饰，只用表达出缠绵喜悦的氛围即可。
最终的画面效果会非常唯美朦胧，既体现出浪漫意境，也考虑到了缺少面对面描绘的客观条件。
为了这份神秘的礼物，从贝格曼街回来的当天，小别墅的客厅就被改成了画室。
落地大开门的客厅宽敞明亮，正对后花园的大草坪，视野开阔，清净无扰。
栗木画架摆在墙边，早晚的阳光透过藤蔓搭成的阳台顶棚，照在画纸上，天然就是一层轻纱，提前展示出爱洛想要的飘逸感。
好久没画正式的人像，感觉手都生了。
心里对进度没底，爱洛不敢放松，紧张忙碌了三天，将基础的人物线条画好，确定后面只需要上两遍颜色，才没那么着急上火了。
这天下午茶歇时，爱洛终于有空去主别墅的餐厅吃小点心，正好碰上丽安在家。
两个女孩儿阔别多日后才有机会聊天，一下子不知道该说什么，静默片刻，丽安先开口道：“我还以为你不认识我了？”
爱洛撇嘴：“有人天天忙的见不着面，上哪儿认识去？”
丽安笑了，“你这个坏孩子，都是大画家了，一点儿亏都不吃。”
米拉在一旁说道：“好了好了，难得聚在一起，说点儿有用的。小爱洛，你真的要参加那个什么画展吗？”
“是有这么一件事。但到底能不能参加，到时候还要看作品的情况，我现在手上什么都没有，脑子里也是空空的，更别其他的了。”爱洛愁眉苦脸道。
丽安问道：“是去展出家里的肖像画吗？”
爱洛吸了一口凉滋滋的奶酪布丁，回答说：“最好还是新画。既然夫人的肖像已经摆在画廊了，没准儿他们也会拿去展览，那样岂不是撞上了？”
“要我说，随便涂几笔就行了。去年的肖像画还没画，参加什么展览呢？今年夫人有可能会跟伯爵大人去郊外的庄园过冬，离得这么近，你就跟着一块儿去。”
米拉给爱洛出主意，怎么把拖欠的作业写完。
“嗯，肖像画的事要等夫人的安排，反正寒假能有一个月的时间，赶出一副画估计够了。”
爱洛不想了，堆积的画越说越多，慢慢来吧。
接下来的整整十天，爱洛既不去餐厅吃饭，也不到花园散步，一门心思躲在小别墅里画画。
某一天夫人出门前，惊觉少了点儿什么，发现她的私人画师不见了，问道：“爱洛最近在做什么，怎么早晚都不见人？”
约根纳帮忙遮掩道：“天气越来越热，偶尔出门逛街，大部分时候待在家里，不用担心她没事儿干，我会安排好的。”
送走成天赶场一样参加各种活动的伯爵夫妇，约根纳分派完手头的活，去小别墅视察爱洛新作的进度。
再过三天，计划中的蜜月旅行就要开始了，要在那之前完成，女管家比作者本人还着急。
做为礼物的结婚画像原本已经完成。只是前两天，爱洛忽然想到卡罗琳对国王街的樱花念念不忘，又在背景里加了一层隐约的花瓣，因此还需要一天时间晾干。
“这就算是完成了吧？”
约根纳看着眼前云山雾罩的结婚画像，开口问道。
爱洛点头道：“昨天基本完工，等最上层干透后，明天就可以了。”
约根纳笑道：“夫人肯定喜欢，她十来岁时的房间就是这个颜色。”
第166章 结婚画像
邃蓝星空下的白纱少女, 被挚爱的男人拥在怀中，飞舞的粉色樱花围绕着新婚夫妇，营造出唯美浪漫的意境。
就是一副精度不高含糖量极高的游戏漫画嘛！
在贵族双人像不多见的时代, 很难说这种肆无忌惮的感情外露型画作会给保守的人们带来多大的冲击力和不适感。
女管家并不例外，第一次看到半成品时十分惊艳，接着就有些难以言表的尴尬。
后来天天过来，逐渐和现实中的伯爵夫妇对应起来，不仅接受了画中男女的形象, 最后竟然觉得非常真实了。
“夫人的很多裙子都有这个色系的花型配饰，我猜或许能够勾起她青春的记忆。”爱洛睁着眼睛拍马屁说道。
谁的青春不是粉色的？
完稿的这天下午，米拉抽空来参观，看到后大为感叹：“我就知道，爱洛不一般，总有些奇奇怪怪的想法。这幅画, 肯定能让兰敦的女士们疯狂。”
“不好说，或许会有人觉得和那些身体画像一样过于直白了呢, 那个，画摆在哪里？”爱洛关心的是如何送礼效果最好。
约根纳不容商量，一锤定音道：“不能放客厅, 挂在起居室。”
“好吧。”
接受归接受, 传统的女管家依然认为这幅画透露了太多的私人情感, 不宜在大庭广众下展示。
“明明整个社会的行事都很奔放, 艺术上的事, 还挑挑拣拣。”
爱洛不以为然，一副双方搂抱的画像而已, 一点儿都不出格，至于这么如临大敌么？
“你还小, 不太理解贵族们的想法。即便大家私底下有默契，在某些方面也不便于展示。”约根纳说了一句莫名其妙的话。
虚伪。
我们画家，可是以记录人世间一切美好为己任的，爱情首当其冲，绝不逃避！
爱洛暗戳戳评价，不能反驳约根纳的决定，只好接受。
看看到时候卡罗琳怎么说，她能忍住不邀请大把的人来鉴赏才怪。
如同设想的那样，第二天清早，卡罗琳起床后一走进起居室，抬眼就被挂在墙上的双人画像惊住了。
“这是什么？”
晨光中的伯爵夫妇沐浴在一层金雾中，让本就飘逸潇洒的双人画像是要飞去浩瀚的宇宙，如梦似幻。
卡罗琳用双手捂住嘴唇，睁大湿漉漉的眼睛，不敢发出一点儿声音，好像生怕惊动了漫天花海里的画中人。
“这是我们俩？”
霍华德伯爵跟在后面进来，见卡罗琳正如痴如醉地欣赏一副花里胡哨的画作，仔细辨认了一下，含笑问道。
“还用问吗？这不就是现在的我和你吗？”
伯爵夫人一个眼风都没有给自己的爱人，只是盯着画里的少男少女移不开眼。
霍华德“嗯”了一声，坐下来喝咖啡，顺便从几英尺外的位置来观察这幅据说是他和卡罗琳的画像。
三英尺宽，四英尺高的画作正对着大玻璃窗，繁花绚烂，轻纱罩地，非常美。
可是，为什么看不见自己的脸？
霍华德想起了卡罗琳那副似笑非笑的肖像画。正是看到了画中那双年少时被深深吸引的眼眸，他才再次鼓起勇气，最终得偿所愿。
“小爱洛，你的这幅画可比不上以前的作品。这样，你可以给我画一副不这么浅显，最好是深色的肖像画来证明你的实力。”霍华德伯爵煞有介事的提要求。
爱洛眨了眨眼睛，不相信这是平日里风度翩翩的伯爵大人说出来的话，瞟了卡罗琳一眼，见她沉浸在画里似乎没有听见，只好微笑回道：“如果有机会为您作画，那真是我的荣幸。不过，现在我的手上至少有四副肖像画和三幅参展的画还没动笔，所以，您可能要等一等了。”
“噗嗤”一声轻笑，卡罗琳回过头来，嗔道：“赛拉斯，你别在这里骗小孩儿了。明明想请人帮忙，还得感谢你不成？爱洛，别理他，先画我的。”
“是。”
气氛怪怪的，爱洛笑道：“希望你们能够喜欢这份迟到的结婚礼物，我真诚的祝两位幸福。”
说完，看了约根纳一眼，见她微微点头，退步离开，留下女管家和侍女们上前给两人整理衣饰，准备出门。
送完礼物的第二天中午，卡罗琳和霍华德伯爵带着大批侍从离开兰敦，去海峡对岸的法尔西帝国度蜜月，预计秋天才会回来。
约根纳，米拉和丽安都跟着一起走了。爱洛在这里的熟人，只剩下南部商行的三等管事布伦特。
卡罗琳走之前，安排布伦特照应爱洛接下来的行程，直到暑假结束送她回校。
“不用在这样的大热天往返于拜阿斯城，太好了。”布伦特开心不已，提到了她的前员工们：“我听皮耶大管事说，您以前的管家和几位助理生活的很不错，偶尔同商行还有合作。”
这是说本诺和画室的人后续没有受到帕蒂的影响，一切正常。那么，贝林奶奶，古兹大叔，曾经在雨夜帮助过自己的人们肯定也都好着呢，真棒。
爱洛乍然听到拜阿斯城的消息，恍惚了一下。这才两个多月，竟然好像过去了很久。
她几乎完全融入全新的环境，那些从底层向上拼搏的日子，已然恍如隔世。
“好的。我明天开始逛街，希望你不会太累。”
爱洛昨晚已经决定，最多再待上一周，就返回学校。
主人没在家，客人却一直住下去。或许别人觉得正常，但在她看来，也太奇怪了。
连着两个艳阳天，爱洛带着莱莉和邦妮，在布伦特的陪同下，逛遍了兰敦核心商业区的两条购物街。
在以定制高档服装为主的塞维尔街，和聚集了多家百货商场的伯茨德街，爱洛按照20个几尼的预算，购买了因为各种原因被退货和促销折让的衣裙鞋帽、小件配饰，终于凑够了分别适合室内、上班及偶尔外出穿的十来套中档夏秋长裙。
时间不多，既没空等待裁缝们量身设计，手工缝制流行的复杂蓬摆裙，也不能件件试穿，一一挑选最为满意的商品。
爱洛如同旋风一般在各家店铺扫货，让两个女仆满脸兴奋，递衣服，系裙带，生怕一个不留神错过了最好看的那条。
布伦特满头大汗，一直往返于店铺和马车之间，将一摞一摞的包装盒送进车厢。
只要看中，价格合适就下手。仅仅逛了两天，认为自己非常克制，只买了必需品的爱洛发现，小别墅的一间客房里，纸袋纸盒已经堆到了门口。
“我买的都是马上要穿的，对吧？”
爱洛要确认，她没乱花钱。
莱莉正一门心思和邦妮收拾分类，随口“嗯”了一声。
所有的衬裙，单薄的室内裙，睡裙和部分贴身的纺织品都要清洗后才能穿。
昨天买的洗过晾干，这就收好。今天买的现在洗，明天就能穿了。
女仆们忙忙碌碌，没人搭话，爱洛只好靠在阳台上的躺椅上歇脚。
这会儿是下午六点，计划按期完成，购物之旅画上一个圆满的句号。明后天去几个知名景点参观，积累素材，寻找灵感，三天后，回贝德拉尔。
爱洛打定主意，她要把画结婚画像时剩下来的所有画具颜料都带回去，卡罗琳绝不会反对。
虽然环境暂时有些艰苦，但肯定能想办法克服。手上只有铅笔和仅供用于教学的颜料的话，根本没法动笔。
要提前做准备，一旦条件允许，不就随时能画了？
次日，根据布伦特的推荐，爱洛去先去帝国核心地带，传承了几百年的舍维斯特尼宫绕了一圈。
坐在马车上，只能透过尖头黑铁栏杆，隐约看见被密不透风的雪松和池杉围起来的米白色宫殿轮廓，还没有皇家花园离得近。那天，爱洛可是能远远看见身穿红黑制服，头戴穗缨头魁的侍卫呢。
驶过国王街，路过议会广场，穿过政府机构的所在地白厅街，走马观花看过代表了当世权利和力量的建筑物，爱洛内心毫无波澜，完全没有作画的想法。
不知道那天在画廊里看到的这一片景物的内容，是怎么打动那些天才画师们的。反正爱洛觉得，她的灵感火花，肯定不会在这里爆发。
中午时分，布伦特陪着爱洛，再次来到卡迪利街，品尝来自海峡对岸的法尔西美食。没有跟着去，也不妨碍女画师在兰敦与卡罗琳同在。
吃过丰盛的午餐，爱洛坐在街边的遮阳伞下，喝着柠檬气泡水，一边瞅熙熙攘攘的街景，一边听布伦特和邦妮讨论下午该去什么地方。
“这条街上全是好吃的，什么时候能都吃一遍啊？”莱莉左看右看，嘴里嘟哝着。
“我也想呢。”爱洛说道。
对比之下，学校里原本还不错的餐食瞬间不香了。
没等想好一会儿去哪玩，一排吹着长号和萨克斯的队伍从街上走过，引起了人们的注意。
“听起来是小夜曲。”
“这是什么游行？丰收节还没到啊？”
隔壁的客人议论纷纷，而对音乐不怎么在行的爱洛觉得，这好像不是什么表演。
第167章 决定
呼啦啦一下子, 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七、八个身穿白色衬衣和方格背带裤的年轻人，手里拎着纸袋，将五颜六色的糖果塞给路人, 顺便还会递上一张报纸，嘴里不停地说道：“兰敦后花园，背山面海的宜居之所，被阳光和绿意环绕的温馨港湾，康布瑞城卡尼亚特高档社区, 极致的理想生活之地。”
“咳，”爱洛呛了一口，这是房屋销售，不是庆祝活动。
怎么从康布瑞跑到兰敦来了？
接过精美的糖果盒，顺便翻看了一下被放在小圆桌上的广告单，粗糙纸张上的印刷字体又大又丑, 内容倒是吸引眼球：“100几尼一套，免税三年, 独立庭院，即时入住。”
放下虚假宣传单，爱洛说道：“拜阿斯城石匠街的房子都不止这个价, 骗谁呢？”
布伦特笑道：“一间也能是一套, 看了才知道。”
爱洛点点头, 剥开一颗彩色水果硬糖含着, “倒是舍得下本钱, 这个糖质量不错。”
人手一个糖盒，几人准备去茵河上的铁柱桥走走。那里号称陆地最强铁桥, 据说当年用了帝国钢厂半年的产量，必须去瞅一眼。
莱莉一直在认字, 对一切报刊杂志有兴趣，顺手把桌上的宣传单卷起来，准备当做阅读材料用。
顶着白晃晃的日光，爱洛坐着马车上，在蒸汽腾腾的知名景点上走了一个来回，赶紧让车夫驾车回家。
可能是见识过现代工业的高峰，爱洛面对这样的建筑，反而没有当初在拜阿斯城画那副3D变色桥时的心情。
吃喝玩乐中，的确不容易产生创作的欲望，只会想着下面还有什么节目。加上天气炎热，连逛三天，体力有些不支了。
回到小别墅，冲完澡，爱洛坐在凉棚下的躺椅上喝冰水。
今天看了历史街区，吃了美食，什么也没买，唯一带回来的东西就是糖果盒。哦，还有几张广告单。
明天休息一天，最多再逛一两天就回去。
爱洛懒懒散散，盯着花墙上的粉蔷薇眯了一会儿，如果把粉色换成紫粉色肯定更好看。
可惜住在学校公寓没有院子，楼前的小花园好像不能随便种。
要是，嗯，要是有自己的房子就好了。
不但想种什么种什么，还能有独立的书房。
书房？画室！
想到这个，爱洛猛然起身，面色发红，两步跨进屋子，找到莱莉扔在餐桌上的广告单，一目十行研究起来。
价格先不说，肯定不止那个价。
地段呢？卡尼亚特这个名字在哪儿见过？
想起来了，上次从邮局买了地图回去，标注的很清楚。
不是说大部分老师都住在海克乔姆吗？这是两个紧挨着的街区，离得不远。
爱洛一下子激动起来，好像，有点儿合适啊！
她是不是要买房啦？
对，当然要。
处境安全不差钱，需要独立的空间为画展做准备，能立竿见影地提高生活质量。
最重要的一点，做绘画老师只是当初无奈的选择，根本不是她的人生目标，当然要想办法改变几乎算是与世隔绝的状态。
走出来，才有机会。
既然理由这么充分，要不，就从改善住房条件开始吧。
莱莉完全不知道她一个无心的举动，彻底改变了两人的生活状态。
只是看着小姐忽地一下跑过来拿走自己的学习材料，撑在桌子上喃喃自语，心底又有些害怕了：“小姐怎么隔一段时间来一回，上次培训班要关掉的时候就这样，不会又有什么不好的事情发生吧？”
小女仆紧张起来，端来一杯温凉的花茶，挤着嗓子说道：“您渴不渴，喝茶静静。”
“莱莉，我有一个想法，”
爱洛大声宣布：“买房！”
两个女仆瞪圆双眼，完全愣住了。
过了好一会儿，莱莉表示支持：“太好了，您永远是对的。”
“什么呀，是买房子，不是买裙子，一栋房子得多少钱？”邦妮听懂了，不可置信地问道。
“想买就买。”莱莉的气势很足，好像她才是那个出钱的人。
爱洛在客厅里走来走去，快速说道：“明天先去广告页上的地址咨询，然后多找两家地产商对比。康布瑞城的居民区不小，肯定有很多房屋出售。筛出十套就回去看房。”
莱莉更着急：“那我们什么时候能住进去？”
“开学前必须搬家，否则后面的事情不好安排。”
还有一个多月，买套精装修的房子足够了，这样创作才能如期展开。
原定的休息日取消，爱洛带着布伦特和莱莉，根据广告单上的地址，在第二天上午来到康城地产兰敦总部，受到了热烈欢迎。
“您这样的职业女性，是我们最期待的客户，整个社区几乎就是为您而设计。交通，布局，庭院，完全就是为您而生。从室内来看……爱洛小姐，无需支付定金，我们诚挚的邀请您到现场体验。”
巧舌如簧的销售人员，将卡尼亚特街区描述的天花乱坠，仿佛人间天国，让一向理智的爱洛未能免俗，忘掉了货比三家的打算，决定立即回康布瑞城选房。
一大早被拉过来的布伦特，到现在都没醒过神。等爱洛开始和销售经理确定行程，讨论选房产生的费用如何分担时，他才终于明白夫人的私人画师要干什么了，连忙打断道：“爱洛小姐……”
房屋销售经理赶紧笑眯眯说道：“管事先生，您放心，无论交易是否成功，我们都会提供往返交通和一个星期的食宿费用，按照三人二等车厢，单套公寓旅馆的标准。”
布伦特抿了抿嘴唇，看向爱洛，问道：“您有什么需要我做的？”
“请联系一下约翰逊先生，我可能得和律师聊一聊。”
爱洛想好了，获得独立身份之后第一次购买固定资产，要找小赫尔帮忙。
“好的，我会尽快和他预约。”
布伦特瞥了中年销售经理一眼，眼中满是警告，“别以为面前的小姐年纪小好糊弄，你们最好真的在卖房，要不然，后果自负。”
“我们康城地产已经成立三十年，在康布瑞城建设了大量的优秀住宅。管事先生，您去了就知道，整个海克乔姆一半的高档住宅都是由我们建造的。”
“销售经理介绍起地产行的成就不心虚，听起来言之有物，似乎不像是骗子。”
爱洛这样判断，反正原计划这两天回去，只要看紧钱包，还能免费吃住一个礼拜，不用那么早回校。
挺划算。
接下来，布伦特接手了看房之旅的细节谈判，和销售经理聊了半个小时，查阅了三份文件，才将大小事宜安排妥当。
初步定下后天上午9点，自行乘坐火车前往康布瑞城，兰敦销售人员会提前抵达接站，食宿由对方提供，交通费用两日内凭票报销。
听布伦特一条条确认时间地点费用衔接人员，爱洛脑子里胡思乱想：“当初的送菜小伙计成长为管事，我却走了下坡路。唉，什么时候能够回到年入1000几尼，不用操心琐事的状态呢？”
保持心态，积极向上吧。
布伦特将思绪万千的爱洛送回查蒂斯街后，马不停蹄去了河岸街的约翰逊律师行，找到小赫尔，预约购买房屋的法律服务。
小赫尔听说布伦特会全程陪同，知道爱洛是霍华德夫人非常看重的人，建议道：“康城地产在兰敦销售康布瑞的房子有些年头了，以清净和靠海为卖点，并没有听到很多负面消息，名声还可以，估计问题不大。我让律所的初级地产律师跟着一起去，随时把控风险。”
“要是能够这样安排，我就不担心了。夫人走时将爱洛小姐的行程全部交给了我，一点儿纰漏都不能出。”
布伦特的内心对女画师充满了敬仰和钦佩。他可是第一手的送信人，眼看想对爱洛下手的帕蒂子爵家连根都要被刨掉了，万一出点儿麻烦事儿，全都是他照顾不力。
之后，布伦特见到了年轻的律师科利，说好他会提前一天出发，探访当地房屋市场真实情况后，才满意离去。
得知买房时能够随身携带律师，爱洛上午的失落消失的无影无踪：“布伦特，办得好，我都没想到可以请律师同行。兰敦果然是大城市，做事思路都不一样。”
被表扬的三等管事脸上挂着笑容，心底发苦：“画师大人，您以为无论谁都能随时请到律师吗？要不是您现在了不起，未来会更了不起，我至于这么如履薄冰？连小赫尔先生都知道您非同寻常，谁敢不尽力？”……
完全没发觉自己一时兴起的置业想法给身边人带来了极大压力，爱洛花费了整整一天，收拾出八个大行李箱。这些新采购的夏秋两季衣物，加上两箱绘画用具，统统都要带回去。
在伦敦待了二十天，除了没能给夫人画上肖像，其余的事都办完了，甚至还找到了新事业新生活的起点，真是收获巨大的一趟旅程呐！
离开的这天清早，爱洛满心欢喜，将一顶花檐帽送给短期女仆邦妮，感谢她的服务。带上临时管事布伦特和贴身女仆莱莉，在两辆马车的护送下，乘坐火车回了康布瑞城。
第168章 新居（尝试二合一）
按照约定, 康城地产的销售人员准时在一等车厢门口顺利接到大客户。
从车站临时雇佣的搬运仆人将大件的行李装好后，爱洛和莱莉搭着布伦特的胳膊上了马车。
接站人是本地销售罗伊，他坐在前一辆车上带路, 一行人很快来到海克乔姆街区。
“这是大市场后面的那条路？”
从车窗向外看，路两边零散摆有地摊，经过一扇眼熟的铁栏门时，爱洛确信，这里就是与嘉顿街相隔一条马路的街道。
往前走了不远, 马车拐弯停在路边一栋小楼前，罗伊先行下车，小跑过来笑嘻嘻说：“爱洛小姐，旅馆到了。”
布伦特让爱洛和莱莉在车上稍等，他先去旅馆内部察看了一番。确认条件不错，要求将三楼的两间双人房升级为大套间带一个单人房, 同意住宿差价和车票差价一样自费后，才请爱洛上楼休息。
沿街的房子, 好处是交通便利，坏处是环境嘈杂。
住惯了清净的南楼公寓和夫人的独院别墅，旅馆套间内的爱洛略有些不适应, 纠结道：“买房子可是件大事, 要考虑的问题特别多。像什么噪声管道, 防漏保温, 简直数不胜数。我怎么脑袋一热就来了, 现在认真思考还来得及么？”
屋子里，莱莉忙着整理床铺, 收拾行李，有一搭没一搭和爱洛对话：“好啊, 现在想也行，反正没付钱。”
布伦特将行李送进套间的储藏室后，马上去见前一天抵达的科利律师。
海克乔姆不大，有热水能洗澡的旅馆都在这条街上。他下车就让门口的侍者拿着便条去了各家旅馆询问，非常轻松地找到了来自兰敦的律师。
休息片刻，爱洛准备吃午饭。走进一楼的小餐厅，见布伦特正和一位陌生男士窃窃私语，于是上前招呼道：“您一定是科利律师，午安。”
地产律师起身，笑着问候道：“爱洛小姐，非常荣幸能够为您服务。”
布伦特拉开餐椅，请爱洛坐下，说道：“先吃饭，然后再聊。”
没有过多寒暄，科利快速吃完，开始通报他打听来的消息：“昨天下午，我按照广告单上的地址，将卡尼亚特有售卖房屋的三条街走了一遍。总体来说，销售情况不错，三条街一半的房子住了人。打听了几家，没有听到关于房屋质量和环境的抱怨，大多是对于价格和税款不满。”
爱洛喝完草莓汁，点头道：“辛苦了，后续请在合同条款上把关，我会按照市场价格支付咨询费用的。”
科利微笑说道：“约翰逊先生只让我好好调查房屋情况，避免买到有缺陷的房子，没跟我说其他的事。”
布伦特插话道：“按照合同金额的3%收取法律咨询费，我已经问过了，请您这几天务必帮忙盯着。”
说话间，罗伊领着一位大热天穿着系扣长袖衬衫，带着礼帽的男士从门外进来，见几人已经用餐完毕，走过来说道：“午安，我向诸位介绍一下，这是卡尼亚特项目销售总监普里斯·怀特先生，将由他为您讲解每栋房屋的具体情况。”
普里斯·怀特三十来岁，个子很高。大概是常年泡在工地上，人晒得黑黑的，套在紧束的衬衣里不太协调。
“爱洛小姐，听说您是贝德拉尔的老师，我真感到荣幸。您之前看好的几栋房屋都位于交通便捷的街道，乘坐马车到学校只需要十五分钟，比嘉顿街还方便。”
爱洛微微点头，说道：“我看房屋介绍上写着会沿茅茨大道走一段，不用在街上绕，所以距离更近。”
“是的，这也是我们的优势。” 普里斯一笑，露出一口白牙，说道：“您现在需要休息的话，我可以在大厅等候。”
“现在就去。”爱洛内心火热，雷厉风行。
回到康布瑞的当天下午，顶着烈日，一行六、七个人在天黑前看完了最靠近茅茨大道那条街上的两栋房子。
夕阳中，爱洛收起了花布遮阳伞，来回在屋里和院子里转悠，对今天看的第二栋房子非常满意。
不算买黄金的话，这将是她花出去的最大一大笔钱。
因此，尽管第一眼就看中了这栋售价320几尼，连同税费共计350几尼左右的三层联排精装红砖楼，但爱洛丝毫不露端倪，坚持将备选的七套房子全部看完。
在新一天的早餐会结束后，她才慢悠悠说道：“我对伊尔新月街中段带阁楼和前后院的砖楼有兴趣，不知道价格上能有多少折扣？”
讲解了两天半，普里斯本以为今天要继续带着爱洛前往更靠近海克乔姆的街道看房子，没想到这就有戏了，精神一震，说道：“我们为全款客户提供2%的房价折扣，贷款则享受利率折让。您也看到了，全屋的松木家具制作精美，绝对物超所值。”
布伦特开口说道：“本城每年的地产税高达1%，还会随着房屋价值波动。其实，以爱洛小姐的情况，租房比买房更合适。不过她既然已经决定了，还是希望能有更多的折让。”
这几天晚餐时，爱洛一直在跟她的临时顾问团队讨论当天看的房子是否值得购买。
除了居住舒适便利，还要考虑贬值问题和年度税费。
看过卡尼亚特的大联排砖楼或者独栋小楼，爱洛才知道，为什么大部分老师会选择住在海克乔姆街区。
紧邻商业街固然是一个优点，但学校环境摆在那里，购物的需求有限，主要是因为那里的联排小楼和按层出售的公寓楼，平均价格只有卡尼亚特的60%到80%。
算上每年的房产税，如果全家带仆人不超过6个人，即使加上私人马车的费用，也绝对比这边的房子性价比高。
联排小楼占地面积小，庭院不大，但普遍在三到四层，足够使用。公寓楼一个单元最多住三户，一层有马车房，前后是公共的草坪庭院，环境并不差。
如果人少，租住一栋小楼，一年下来，单独在房子的支出不会超过15个几尼。要不是心心念念想要大画室和庭院，爱洛都想改主意了。
怎么一开始没想到呢？
思维有局限性了呗。
普里斯当然想做成这笔生意，直接带着地产律师看房的客户，购买的可能非常大，笑着让步道：“我们最多能给到3%的折扣，这是兰敦客户独享的待遇。此外，可以按照您的要求，免费栽种不超过10种商品页上的植物花卉，祝您乔迁新居。”
科利眨了眨眼皮，爱洛就知道，这是对方能提供的最优报价，于是点头说：“准备合同，验房吧。”
后面两天，布伦特找来验房师检查房屋质量，同普里斯核对先期费用清账，科利跟进合同条款。
人仰马翻忙碌了两天，爱洛终于正式签约付款，拿到了房产证书。
房款310几尼，包含第一年地产税在内的相关交易费用30几尼，合计340几尼。
爱洛第一次使用了支票付款，存折上的金额会减少，手里的现钱没动。
薪水半年一发，秋季学期结束的10月下旬，会有40几尼入账，并非只出不进。
整理好合同文件，确保爱洛以独立身份置业，名下的房子合法属于她个人所有之后，科利先行回了兰敦。
布伦特继续跑腿办事，直到爱洛顺利入住，他才会离开。
在旅馆那间陈旧的客厅，爱洛细白的手指摩挲着硬面布纹的黑色房产证，对布伦特安排道：“房子到手才是第一步，需要找人打扫，添置生活用品。我这两天去看过好几遍，已经列好了清单，明天开始，莱莉盯着新房子的卫生，我们先去买一辆马车，解决出行问题。”
通过这些天的实地考察，爱洛发现康布瑞城的交通运行模式和拜阿斯城大不相同。
平静的小城商业不发达，没有随停随走的马车，也没有按月租马车的车行，只在个别公共场所，比如火车站会有定点马车。所以，出于生活便利的考虑，城里大部分人家都有私人马车。
但是和过去常见的，动辄一、二百几尼以上的钢架车厢马车相比，这里的石砖路上跑着的多是黑蓬轻便马车，家用款的只能容纳2-4人，行李架在车底，价格不高，质量尚可。
在代理车行看过样品后，爱洛选了一辆窄款4人座半包深蓝帆布的轻骨马车，总价40几尼，一天后提货。
但是，光有车不行。
车是车，马是马。
很多人买得起马车，雇得起钟点女仆、长期女仆或者厨娘，但没人在家里养马。
城里的房子不是庄园或者独院大别墅，不可能有马房，最多会有单独停放车辆的地方。
因此，在代理车行的推荐下，布伦特又去专门的人力介绍所，用1个先令的信息费，按照每月1.5个几尼的价格，雇佣了一位有马的车夫，约定工作日往返学校，休息日如果外出，只能在小城范围内，才将交通的问题解决掉。
三个月的时间里，爱洛第二次体会了入住的喜悦和痛苦。
短短几天，她将海克乔姆的店铺扫了一遍，花钱花到没知觉，在本人即将崩溃之际，终于勉强凑齐了入住的必需品，带着莱莉搬进了新房。
这幢让爱洛一眼看中的联排红砖小楼，坐南朝北，位于伊尔新月街7号，连同阁楼一共三层半，占地面积3000平方英尺。
前院三叶草坪，后院西斯玫瑰，虽然要和邻居们共用东西墙，但院子之间隔着厚厚的杉木板围栏，私密性并不差。
细铁缠花大门居中，左右两侧临街各建了一间斜顶房，作为停车房，杂物间或者门房，功能齐备。
前院草坪中间有一条碎石板路，马车可以直接驶入，停在白色廊檐下的台阶处。
不大的门厅里摆着一个原色三屉进门柜，柜子上面放着一个彩瓷大碗，用来放置随手的小物件。
穿过门厅，除了左手边的盥洗室和厨房，整个一楼是一个开敞的空间。
右手边依次是小会客区，大客厅，挨着长阳台的起居处。经过旋转楼梯，是连在一起的餐厅和办开敞的厨房。
房子32英尺长， 40英尺宽，不大不小，南北通透。
从小会客室的白色八角窗向外望去，可以看见前院的草坪和围栏外的街道。
打开起居处的落地玻璃门出去，顺着阳台的三级宽木梯，能走进正在开放的玫瑰花园。
第一天，爱洛大清早搬进来，直到夕阳最后的一缕光消失，根本没时间坐在梦想已久的木摇椅上看落日。
放下行李没有收拾，先让车夫载着她和莱莉回到南楼公寓。
付给值守正门的沃恩克嬷嬷5个便士的小费，从左墙侧门通过，让马车直抵楼下。
两人偷偷摸摸上楼，将五屉柜里的金砖塞进随身的帆布袋里，带回新居藏在了床板下的柜子里。
一连忙了两天，才将乱糟糟的屋子整理清爽，算是彻底入住。
因为觉得康布瑞城春季的湿度过大，也更喜欢登高望远的感觉，同样的布局，爱洛选择三楼起居，二楼绘画。
现在家里的房间多，莱莉住在她隔壁一个带推窗的屋子里，阁楼空着。
第三天，自打回到康布瑞城，就一直在餐馆吃饭的爱洛让布伦特雇佣的钟点厨娘终于到了。
这个名叫凯西的厨娘是茅茨大道南侧一家园丁的妻子，不住宿，假期负责一日三餐，开学后只需要做早晚两餐，每月8个先令的薪水。
吃完厨娘做的第一顿午餐，布伦特说道：“您这里的事全部完成，我今天回兰敦，过两天去拜阿斯城。现在正是夏季促销的时候，估计皮耶大管事已经急得跳脚了。”
爱洛笑道：“这一段时间真是多谢你。既然要回兰敦，委托你帮忙结算一下律师费。我下次去还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写信汇款又很麻烦。”
布伦特点头道：“我本来也要去律师行拿文件，顺便一起办。”
按照通行的费率，爱洛支付给律师行10个几尼的法律咨询费。为了感谢布伦特的额外辛劳，付给他1个几尼的费用，让三等管事很高兴。
“那么，告辞了，祝您生活愉快。”
确认一切事项安顿妥当，布伦特赶最近的一班火车回了兰敦。
送走临时管事，爱洛坐在客厅的绒布沙发上，仰头盯着天花板，发呆。
放假前只是想着去兰敦取钱取身份证明，尽可能把欠下的肖像画完成一部分。
没想到，不过一个月，她竟然买了套房子，还住进来了？
效率真高，不可思议！
爱洛骄傲了一下，对莱莉说道：“按照计划，我们该做什么来着？”
正在餐厅准备下午茶点的莱莉嘟嘴道：“您是不是又想变卦了？原本第一天搬进来我们就该拜访邻居们，您说要先整理清楚再说，就一直拖着没去。今天可是第三天了，祝贺的鲜花都收了十几束，您不会还想推迟吧？”
“呃，”爱洛捋了捋辫子，独立生活的好处还没享受到，交际应酬的责任从天而降，就不能立即不被打扰的画画吗？
“我知道了，争取一天完成。”
既然躲不掉，那就赶紧。开学还有一个月，够她练手了。
“小点心您选几样，一会儿我去嘉顿街的面包房预定，明早送来。”
今天一早，布伦特带了一盒十几样的甜点，是他从海克乔姆买来的礼物。
厨具和材料不全，厨娘凯西暂时没办法在家里烘焙，明天拜访邻居不能空手，正好试吃，然后买现成的。
长方形的餐桌上，白瓷的小碟子摆了一长溜，“这么多啊？”爱洛惊讶了一下。
“品种多，每样只有两个，我们都能吃掉。”
莱莉亲手摆盘，很喜欢这些花花绿绿的甜食，已经舔过手指了。
五颜六色的马卡龙，层层叠叠的蝴蝶酥，软糯香甜的蜂蜜饼，闻着流口水，看着有食欲。
吃过午饭才一个多小时，爱洛感觉自己又饿了，就着红茶，每样尝了一个，撑得晚饭都准备放弃了。
莱莉和凯西边吃边讨论，两人就口感，味道，食材和作法深入交流了一番，然后等着爱洛决定。
“嗯，前后两条街一共三十栋房屋，目前已售17套，我们要拜访十六户邻居，至少需要16个点心盒。”爱洛计算道。
“不用这么多花样，每盒有四款足够，数量可以多两个。”
凯西虽然是仆人，但在附近住了好些年，很了解人际往来的行情。
挑来挑去，综合大家的建议，爱洛最后选择了巧克力小酥饼，奶酪软蛋糕，樱桃曲奇和杏仁薄饼，口味清新，老少皆宜，她都爱吃。
确定品种和数量后，让车夫载着凯西和莱莉去面包房订礼盒，爱洛半躺在起居处的摇椅上，回忆这几天收到的花束是谁送的。
有三五家是马车从门外经过，看见这栋房子有人在打扫停下来询问，得知刚刚出售后，在晚餐时派仆人前来的。
还有几家是家中的女主人带着女仆特地上门送花，只是爱洛一直在外面大采购，没有碰面，全是莱莉接待的。
所以，出于礼貌，她必须亲自上门感谢。
一想到要去陌生人家里送点心，介绍自己是谁，爱洛的头皮就发麻，这个时候，如果有管家是不是就不用去了？
好像也不行。
拥有独立的身份和个人资产，住在单独的一幢房子里，怎么可能不和邻居们来往？
以前也没少和石匠街的人打交道，南楼公寓的老师们不也认识了七七八八吗？
嗯，就是开始的时候聊一聊，后面大家都忙于工作，似乎并没有过多的交往。
其实，没那么可怕。
过去环境简单，除了绘画事业，爱洛在心理上一直认为她是个外来者和小孩儿，不用像成年人那样开展社交活动。
现在长大了，这些事得慢慢学起来。
没见卡罗琳婚后天天出门么？
她要不是难以忍受，也不会大热天急着去法尔西度蜜月，怎么也要安排一番，到更远的斯潘尼王国吧？
盛夏的早晨，一不留神，太阳就升到了半空中。
爱洛在拥有半墙玻璃窗的卧室中醒来时，刚过八点。下床拉开茜纱窗帘，直接去一墙之隔的盥洗室洗漱。
一楼厨房的外侧有一个设备房，装有家用小型蒸汽锅炉。不用像在石匠街那样，由莱莉烧好热水上来喊她，也不用像南楼公寓那样，必须按点起床才有热水用。
虽然起得不晚，可整个人非常放松，一点儿也不着急。
磨磨蹭蹭冲澡刷牙后，莱莉进屋，给她梳头换衣。
“车夫已经到了。”
莱莉现在不仅是贴身女仆，还是门房和管家。
或许是因为住在属于爱洛的房子里，胆子大多了，早早给凯西和车夫开门后，还把前后院巡视了一遍。
“礼盒呢？”
“刚刚送来，凯西正在清点。”
爱洛“嗯”了一声，任由莱莉给她梳了一个后挽辫，发尾系上一根银色发带，穿上新买的天蓝色垂边轻缎裙，露出一小截雪白的手腕，戴上手表，换上透气的半跟鞋，下楼吃早餐。
“不用全装上，从最东头开始，数一数有几家，送完了再回来拿。”
吃过简单的早餐，已经九点了。爱洛瞅着厨娘和女仆将礼盒往马车上拎，眼看坐不下人了，开口吩咐道。
“等一下，没拿伞。”
莱莉忽然想起手袋和遮阳伞，又匆匆上楼。
爱洛站在门廊下，问道：“还没付款，怎么送点心的人就走了？”
凯西笑着回答说：“昨天莱莉付了定金，面包房不担心这一片的人会赖账，见您没下来，就先走了，请您回头逛街的时候再付。”
没见过主人就能赊账啦？
这个生意，做的很可以呀。
等莱莉取来小伞和装着丝帕的布包，两人坐上自家的蓝蓬轻便马车，在紫叶李树荫的遮挡下，开始挨家挨户送点心，告诉大家，本社区来了一位新邻居。
上午时分，打开马车上的玻璃窗，车厢里的温度不是很高，阵阵凉风吹过来，让原本内心焦躁的爱洛静了下来。
拜访过的五、六家邻居，都是女主人前来交谈。
感谢先前送来的鲜花，对方收下点心盒，互相通报姓名，浅浅拥抱，她连大门都不用进，进展很快。
第169章 再遇
午餐前, 拜访完成了三分之一。
饭吃到一半，爱洛总结上午的见闻：“看来不只是我对这种形式上的社交活动感到无聊，估计大家都一样。不过碍于传统, 必须这么做。我的花园里不能只有玫瑰，也要种上其他品种。否则需要送花的时候过于单调，似乎也没见街上有花店。”
添满一碗凉凉的红豆汤，凯西接话道：“给邻居送的花基本都是自家种的。海克乔姆的花店会出售整颗植物和种子，花束需要预订。”
说到花园, 凯西的丈夫是园丁，她比一般人更了解。
“等忙完这一段再去逛。”
下午，顶着炎炎烈日，爱洛去了距离最近的前街邻居家，得到一位慈祥老奶奶的喜爱，吃了一个冰激凌, 又回来装点心盒，继续她的拜访之旅。
这两条街上的房子没有完全卖出去。通过和邻居们这小半天的交流, 爱洛基本掌握了本社区房产的价格区间。
中间位置地段好，受到的影响少，价格贵一些, 销售比较缓慢。像她的房子, 折让完的价格, 在这条街上也排在前面。
两头的房子处在街道交汇处, 价格会便宜一些。
傍晚时分, 最后一家邻居不挨着她的房子，而是位于西侧隔了两户的位置。
这会儿天色渐暗, 夕阳挂在天边，铺着小石板的街道沐浴在一片金光之中。
虽然只是绕着前后两条街转悠, 可依然奔波了半天。见时间来的及，爱洛回去洗了把脸，抿过头发，让车夫先回家，她带着莱莉，拎着纸盒，步行前往伊尔新月街10号。
刚走到附近，就看见这家的大门外停了三、四辆马车，不时有人进出。
“好像晚上要宴客。”爱洛一看这架势，准备打退堂鼓，“要不改天来，现在主人肯定忙着。”
心里这样想，没等转身，一个中年女仆小跑着从大门处过来，笑着招呼道：“您是新来的邻居爱洛小姐吧？前两天我陪着夫人去送花，见过您的女仆。”
“是我。既然在举行宴会，就不打扰了，请将点心盒收下，以后再找机会见面吧。”
爱洛示意莱莉将小礼物送上，就要回去，被中年女仆笑着拦住了：“多凑巧，我们家小姐今天5岁生日，请您一定参加。夫人知道您是贝德拉尔女校的老师，正要向您请教孩子入学的事呢。”
中年女仆边说边行礼，请爱洛务必前往。
“这个，临时碰上没准备生日礼物，实在是不方便进去。如果有什么想知道的，我最近不会常出门了，欢迎你家夫人随时来喝茶。”
一听这是小女孩的生日会，爱洛更想走了。
不认识的人凑在一起给一个不认识的小孩儿过生日，一想就头晕。
“爱洛小姐，欢迎您的到来。我是夏伊·戴维斯，克拉拉的母亲。”
女主人原本站在院子里和宾客聊天，见心腹女仆快步出门拦着一个姑娘说话，以为有什么意外，赶紧跟出来，结果一眼认出莱莉，才知道眼前这位高高瘦瘦的美少女，就是本周社区谈论度最高的新邻居。
爱洛无奈，只好停脚，微笑着说道：“戴维斯夫人，您好。感谢您的鲜花，祝克拉拉生日快乐。”
夏伊大笑道：“您和我想的可真不一样，比传闻中漂亮多了。啊，您这样年轻，就是一位老师了，真让人难以想象。”
“我教授低年级。所以，年龄其实不重要。”爱洛解释道。
面都没见过，这就有传闻了。要不讲清楚，只怕再过一段时间，别人该说她是个骗子了。
“呵呵，我知道的。克拉拉明年上学，我们很想送她进贝德拉尔。可她比较害羞，我和戴维不确定是否合适。因此希望能够和您聊一聊。”夏伊热情地说道。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爱洛不好再拒绝，跟着夏伊并排走进戴维斯家的前院。
院子里三三两两站着说话的人们，男女都有。女士们大多身着束腰丝缎长裙，戴着各式檐帽和长手套，既隆重又轻便。男士们有些特殊，几乎全是深蓝色的笔挺制服。
这是哪个单位的职员？
爱洛分辨不出制服代表什么，夏伊一边微笑同宾客们打招呼，一边略带得意介绍说：“戴维是皇家海军茅茨波尔基地的维修主管，客人都是他的同事。因为距离基地非常近，大家听说克拉拉过生日，都愿意来聚一聚。”
这些男人，全是帝国皇家海军的军官。
爱洛想起来了，第一次到学校时，值守大门的嬷嬷提到过，因为城南有海军基地，所以城里的治安很好，她单独去报道，别人也能理解。
“我从来不知道，海军基地就在附近。”
“后院紧挨的茅茨大道对面，就是皇家海军的地盘。不过那边只是家属区，真正的军港在海边，还要再往南好几英里。”夏伊说道。
说话间，爱洛跟着女主人走进客厅，来到起居处打开的落地门前，见到了克拉拉的父亲，身材粗壮的男主人大卫·戴维斯。
大卫正在和几位同事站在这里聊天，夏伊走到他身边，和男士们微笑致意，对自己的丈夫说道：“戴维，我要向你介绍一位重要的客人。”
大卫转过头，疑惑的看着妻子和她身边的陌生少女，开口道：“您是？”
没等夏伊开口，围站在一起的人群中，一个清亮的男声突然道：“这位是贝德拉尔女子中级学校的绘画老师，爱洛伊丝·加西亚·泰勒小姐。”
被一个人叫出了全名，声音还有些熟悉，爱洛眯起眼睛逆光看去，高个长腿，劲瘦有力，这不就是那个质疑她的身份，要求看教师资格证的学生家长么？
余晖透过玻璃窗，照在奥萨尔·古斯塔夫·卡佩身上，原本褐金色的短发变得闪闪发亮，深蓝色的制服依旧笔挺，不见一丝褶皱，完全一副帝国精英，高等贵族的模样。
爱洛面上淡淡一笑，心里翻了个白眼，暗道：“怎么着，知道当初判断错了，帮我澄清身份就算道歉么？哼，没那么容易。”
大卫略带深意的眼神在奥萨尔和爱洛之间打了个转，露出恰到好处的笑容说道：“奥萨尔竟然和爱洛小姐认识？真是让人意外。”
周围瞬间安静下来，几道闪闪烁烁的目光在两个人身上扫来扫去，等着看戏。
“爱洛老师是斯黛拉的绘画老师，我们在学校见过。”奥萨尔似乎想起了当日的剑拔弩张，脸色有些奇怪，转移话题道：“如果克拉拉明年上学，贝德拉尔的确是个不错的选择。”
“你还知道怎么挑选女孩子的学校不成？”
“奥萨尔还有不会的？他可是十项全能。”
刚刚凑过来的几个年轻人哄笑道，平日里颇难接近的奥萨尔斜了说话的同龄人一眼，倒也没有生气。
见爱洛和奥萨尔都不太自在，夏伊连忙说道：“时间到了，我们去后院吧。”给不知不觉成为谈话中心的两人解了围。
夏季天热昼长，生日会是冷餐自助和烧烤。
爱洛顺势离开室内，走到后院，一股焦香的烤肉味扑钻入鼻腔。
站在花棚边的烧烤炉前，爱洛毫不客气地让厨师烤上一盘冒油的牛五花，撒上香料，坐在木栅栏附近的长椅上香喷喷吃起来。
院子里全是陌生人，大家的年龄和身份的差距有点儿大，爱洛并不上前和人聊天寒暄。
这些帝国海军人员及其家属，除了男女主人，只怕其中的绝大部分人，她都不会再见到。
所以，别去浪费那个时间了。有空多吃两盘肉，猪肋骨看起来也很不错呢。
美美吃完烤肉，爱洛去阳台下的长桌上拿了一杯晶莹剔透的苹果甜酒，端起来刚喝了一口，没等咽下去，那个阴魂不散的学生家长又出现了：“未成年人不该喝酒。”
“噗~”这口酒差点把爱洛给呛着了，“你不是海军么，这是改行当警官了？”
“我没有恶意，只是提醒一下。”奥萨尔见爱洛脸涨得通红，平平说道。
男女主人这会儿在院子里招呼宾客们，听见声音，夏伊看见丈夫的海军同事和克拉拉未来学校的绘画老师站在一起，似乎出状况了。
赶紧拖着大卫的胳膊过来，笑着说道：“两位是在交流贝德拉尔的情况吗？我们正好想要了解一下。”
奥萨尔对大卫说道：“贝德拉尔是帝国排名第一的寄宿学校，上周，我的母亲和伊芙琳校长共进午餐，谈到过适龄入校的问题。认为女孩子性格柔弱，上寄宿学校最好不低于七岁。即便这样，丝黛拉上课一个月了，依然还需要家里的嬷嬷照顾。”
“这么说来，明年克拉拉也不到年龄了？”夏伊眼珠一转，看向爱洛，问道。
爱洛是只管教学的绘画老师，对于学生在校内的生活和适应问题，真心不大了解。
可作为在场唯一的教育工作者，只能根据平日里上课的经验，临时开动脑筋解释道：“虽然有管理学业的班级老师和负责照顾生活的嬷嬷，但一年级每班二十人，并不能做到一对一，孩子的自理能力确实比较重要。如果性格内向，还是年龄再大一点入校合适。”
奥萨尔这人吧，烦人归烦人，说话还算中肯，讲的问题连天天在学校待着的爱洛都没注意过。
他说的细节对戴维斯夫妇很有帮助，夏伊不吝夸奖道：“真是太感谢了。万万没想到，卡佩先生对小孩子的教育问题也有研究，真不愧是帝国海军大学有史以来最年轻最优秀的毕业生。”
“您客气了。”
奥萨尔抬眼看了爱洛一眼，动了动嘴，咽下了要说的话。
丝黛拉入学第二天，他就请了一天假，回兰敦亲自调查爱洛的身份。
结果令他大感意外，这个女孩儿不仅拥有教师资格，还有作品一直在皇家花园画廊展出。母亲曾经参加过前坎贝尔夫人的沙龙，吩咐家里的画师要同款，可惜没成功。
他专门去了一趟画廊，在两幅肖像画前观察许久，无言以对。
完全不能想象这么一个看起来娇娇弱弱的女孩子，能创作出那样独一无二，真实无比的人物画。
这个世界上真有天才！
虽然他本人不到十八岁从海军大学毕业，也被师长们誉为天份极佳的人才，可肯定不能厚颜跟眼前的人相提并论。
因此，等主人夫妇忙着和前来祝贺的客人们打招呼，没人关注他时，奥萨尔冷不丁开口道：“伊芙琳校长对你的工作很满意，丝黛拉也很喜欢画画。”
“你的意思是，那件事过了，这就是道歉了？”爱洛瞪大眼睛问道。
“是的。”
在奥萨尔看来，说出刚才那一番几乎是投降的话已经是他的极限了。
“第一次看到下巴对着别人额头道歉的方式。”
爱洛个子不低，但奥萨尔更高，差了大概一个头。两人这会儿离得近，俊男靓女看起来赏心悦目，但各自嘴里挤出来的话却都连钩带刺。
“难道不是因为你太矮了，所以只能看到我的下巴吗？我认为，要多找找自己的原因。”
太气人了，明明是他错了，还敢强硬表态。
爱洛怒了，咬牙道：“我会告诉伊芙琳校长，您对本校的教学非常不满意，正在到处诋毁我们。”
奥萨尔不明白，他都说了这么多，还解不开那天的误会吗？
母亲听完大管事的汇报，担心他的名声，赶紧请伊芙琳吃饭修复关系。这姑娘天天在学校，要真的跟校长进谗言，可又是一堆事儿，真麻烦！
想到这里，奥萨尔只好无奈道：“当然，也可能是院子的地势不平导致的。您的画作我看过了，非常不错。”
一句话前言不搭后语，但他总算承认自己的成就。最终，爱洛勉勉强强接受了对方隐晦的歉意：“那先这样吧。”
骄傲的绘画老师见好就收，再待下去，不仅尴尬，没准哪句话听着不顺耳，她又要爆炸。
立马跟主人告辞，带上在夏伊家的厨房里吃得肚子溜儿圆的小女仆，晃着月光下一闪一闪的银色发带，回家了。
第170章 新学期不一样
正式入住新居第五天, 爱洛的花园改造工程尚未启动，画室已经基本布置好了。
整个二楼都是她的绘画空间。三个卧室和一个起居室全被她划成工作区域，分为书房, 储藏室，朝南和朝北两个大画室，可以根据不同时段移动的光线，随时作画。
从兰敦带回来的绘画用具放入储藏室，只占据了四面木架的一角, 距离原来小楼画室的库存量还差得很远。
三个尺寸的画架全部摆开，夹上画纸，气势十足。
巡视过新画室的布局后，爱洛用了整整一周，画了一副奥萨尔少年制服图。
深蓝色的面料带着暗光，两排金属圆扣熠熠生辉, 竖领窄袖。在月光笼罩的庭院里，让记忆中的少年和当下的青年合二为一, 盯着燃烧的炉火，背后是绿色庭院，身旁是五彩花丛。
画完后, 爱洛自我欣赏了半天, 就卷起来收进纸筒了。
虽然勉强算是解开了误会, 加上入住新居心情不错, 她为了不浪费难得一见的模特动的笔, 但毕竟是未经别人允许，画了这么一副简式肖像。
莱莉天天进来转悠, 万一和邻居们打交道时说漏嘴，消息不留神传了出去, 他上门来讨要怎么办？
这个人，不可不防。
除了画画练手，爱洛还抽空设计了一下私人庭院。
根据康城地产当初的承诺，她从销售总监普里斯提供的商品册上选了几棵小乔木和三、五种灌木，紧挨着栅栏种了下去。
傍晚散步时偶遇邻居，谈到前后花园该种什么，热心的主妇们纷纷发表观点。
最后，同别家一样，爬藤的蔷薇栽在大门两侧，是心心念念的粉紫色和粉白色。垂直海棠种在玫瑰花的一侧，另一侧全是满天星。
这个季节，先种这些。根据钟点厨娘凯西从她的园丁丈夫那里得来的建议，等气温没那么高了，再种秋冬开花的郁金香。
酷热的夏季，爱洛建好了花园，画完了准备挂在办公室的铃兰图。
新房子里空荡荡的，摆上应季的鲜花，她也计划要画几幅画挂在客厅和餐厅。只是画作的尺寸不会小，是项大工程，就磨蹭着没动手。
在此期间，花费了整三天，将南楼公寓的行李一点一点搬到新家。
然后，每天自然醒，傍晚去散步，偶尔乘车出门，不要太舒服。
舒服的日子没过上多久，开学了。
在秋季学期绘画组的第一次全体会议上，南希实现了她的承诺，带来了两天前入职的老师，负责教授二年级的绘画课。
这样一来，爱洛只用管一年级两个班40来个学生的课程，真是太轻松了。
交接过教学内容，没等过午，她的喜悦就被新消息浇灭了。
十一点，在二楼的大办公室里聊着暑假生活的南希、雷吉娜和爱洛，被杰西卡的助理凯玛喊到四楼的校长办公室，被赋予一项重要的工作。
三人一走进校长室，菲奥娜就笑眯眯对南希说道：“新来的老师熟悉的怎么样了？我亲自看过她在林湖女校给学生上课，好不容易说动的。”
“贝德拉尔很喜欢挖林湖女校的墙角啊，教授拉丁语的莎瑞娅不也是上学期从那里来的么？”爱洛暗暗想着。
三位绘画老师坐在校长和教务长的对面。南希和雷吉娜心中有数，晓得找她们是为了毕业班的事。
只是爱洛不知道，还在猜测是不是奥萨尔又跟校长说了什么？但又不太像，这事儿跟另外两位可没关系。
暗自琢磨中，她感觉伊芙琳盯着自己的目光不太对，不好开口问，眼珠一转，看向南希，想听听她怎么说。
“挺好的，已经交接完了。”南希先回答了教务长的问题，然后说道：“每年都有这么一回，往年的经验是熟悉学生情况的绘画老师做负责人。当然，还是要听教学会议的安排。”
菲奥娜见爱洛似懂非懂，对她解释道：“每年圣诞节前一周，兰敦所有的中级女子学校会举办一场联合画展，各校从毕业班学生的作品中选送，限三十副。”
九年级四个班，120人左右，25%的学生可以参赛，比例不算低。大家的画技差距不大，考虑到各人的背景，如果不能够完全公平的选拔，只怕难以交代。
“但是，这和我有什么关系？”
爱洛询问的大眼睛眨啊眨的，让十分看好她的菲奥娜笑出了声：“一年级的课程对你来说过于简单，所以校长大人同意，今年由你来做毕业班画展活动的负责人。”
这，是不是有点儿欺负人了，大家不都挺闲的吗？
爱洛早就了解过，除了一、二年级，其他年级每周真正的绘画课时只有一半，其余时间都是学生在自行练习。
高年级的班级更多，一个老师教一个年级，没见谁忙到哪儿去，这种没有客观标准的素质教育课就看老师想怎么教了。
又或者，觉得我好说话还是信任我的能力？
“嗯，”没等爱洛把话说出口，雷吉娜急忙笑道：“太好了。要知道，我也是第一次带九年级，平时上课还行，可参加这种据说对学生们的未来挺重要的比赛，真有些力不从心。爱洛，你的水平有目共睹，我一定会配合好的。”
雷吉娜的一番话，让伊芙琳很满意，笑道：“您的能力毋庸置疑，只是每年的各校联展，我们贝德拉尔都挤不进前三。虽然画展的历史没超过十年，但对于已经建校几百年的学校来说，这是必须解决的问题。”
菲奥娜接着说道：“以往都是由毕业班的绘画老师来负责，可既然不出成绩，教学上就要做出改革。因此，学校决定，从今年开始，抽调专人负责学生参赛。爱洛老师，根据我们的观察和各位老师的评价，您是最合适的人选。”
“呃，我，我没有在专门的绘画学校学习过，也没听说过这个展览，所以……”爱洛吞吞吐吐想拒绝。
开玩笑，她搬了新家正要大展身手，为明年夏天的帝国二十年卓越作品展做准备。
时间都安排好了，这一半个月在找手感，虽然没思路，可已经决定要来一副大型装饰画热热身。
这个忽然冒出来的女校联展是什么？难道要她手把手指导那些十五、六岁青春期的女孩子们？
见爱洛使劲儿摇头，伊芙琳用诱惑的语气说道：“你每天空闲的时间那么多，即使学了拉丁语也不忙。在我看来，年纪小正是吸收知识的好时光，参加女校联展，多和同龄人交流，会遇到无数的新鲜事，肯定能对你的画技有所促进。”
“听起来有点儿道理，又好像在哄我。”爱洛在心底权衡这件事的利弊。
校长和教务长肯定是考量过后才做出这样的决定。作为学校的老师，按理说她应该一口答应，这是对她本人的高度认可。
但和自己已经调整并明确的人生规划相比，似乎差得有些远。
想到当初她是将贝德拉尔当做最后一根稻草抓住，在危机四伏的时候躲了进来。
现在伊芙琳好声好气跟她商量，最起码，这个面子是要给的。那天奥萨尔找茬的时候，校长大人可是毫不犹豫地支持她了呢。
罢了罢了，女校联展在冬天，又不要她动手，无非是指点挑选，最多做一做展览策划，估计影响不大，不是已经少带了一个年级么？
想到这儿，爱洛抿着嘴唇点了点头，说道：“我只能尽力，不保证一定拿到第一。”
“呵呵，我们不会提出这样的目标。因为是改变整个参赛方式的第一年，只要保住去年第五的成绩就行。”
菲奥娜主管教学，非常知晓本校学生的水平，这个成绩要求，很合理。
当天下午，教务长菲奥娜找来爱洛，关上门和她谈了半天关于女校联展的事。画展的背景是什么，以前是怎么操作的，出过哪些问题，希望向哪个方向努力等等。
最后，终于笑着说：“本学期开始，你的薪水上浮50%，年薪120几尼。作为毕业班画展的负责人，承担辅导参赛学生的工作，有100几尼的职务补贴。如果学生创造了学校历史，有奖励。”
谈到钱，爱洛立马精神了，问道：“比赛的评价规则是什么？”
菲奥娜说道：“一共十所学校300副作品，分为单人奖项和学校奖项，由教育部门的官员、画师协会的代表和各校知名校友组成评委会。个人奖项分为三等，每个等级人数不一。学校奖项加总学生作品的分数排名。今年具体的规则，冬季上学期才会寄来。到时候，你们一定要研究清楚，往年明明我们的学生成绩都不错，怎么一到学校奖项，总是不上不下。”
这个钱也不好挣。
爱洛对花费时间研究规则没兴趣，决定只管画画的事。其他的，继续由南希负责。
她是绘画组长，年年参加，肯定熟悉情况，也不费事。
接了这个活儿，明年夏天的画展未必受影响，但新居的装饰画肯定要往后推。
既然加钱了，那就接受呗。
反正她又不打算在家里举行宴会沙龙，不用在乎别人的评价，光着墙面就光着墙面，不是还有墙纸么？
虽说花纹浅浅的不大看的出来，与当下人们精巧奢华的装修喜好不同。但全屋白色凌纹墙纸，浅棕橡木地板，原色松木家具，很有后世的极简格调，自己颇为喜欢。
没有装饰画，多摆些鲜花好了。
那么大的前后花园，放着不浪费么？
同时提高莱莉的插花手艺，一举数得。
更何况，她的一副大型画能卖到100几尼以上，真要挂在没有看门人的屋子里，还有点儿不放心呐。
第171章 筹备的活不好干
于是, 爱洛向教务长大人表示，她一定竭尽所能，力求取得不输以往的成绩。
之后回到大办公室, 跟南希传达了最新方案：“作品之外的所有事还是归您管理。”
南希点头道：“我原本觉得你经验不多，压力太大，因此不是特别赞成。现在校长和教务长都看好你，那就试一试。虽然在专业上我不是最优秀的，但说到参赛, 全校老师加起来也没几个人比得过我。你尽快拿出校内选拔的规则，雷吉娜在日常教学之外，和爱洛多沟通。”
女校联展贝德拉尔参赛筹备组的三位老师，效率很高。当即决定，爱洛在每周一次的九年级写生课上，作为辅导老师全程参与。
这节课其实是自习, 不涉及新的绘画技法。通常是学生们在校园内观察景或物，根据自己的想法随意画, 每两周上交一副指定内容的作品就行。
雷吉娜对写生课一直很犯愁，每次选择不同的地点麻烦不说，绘画过程中也经常出现各种问题。
现在相当于多了一位老师分担她的工作, 简直乐坏了, 完全不觉得被分走了权利。反而开心地说道：“那我以后不再布置写生课的作业, 全由你来定, 好和比赛衔接。”
爱洛心中已经有了成算, 于是提出将选拔和平日的练习结合在一起的想法：“每次课都是评比的一部分。我确定方向，学生们完成画作, 从这个过程中筛选出一部分基础好天份高的孩子。等画展主题发布，再根据平时的表现做针对性的练习。”
选个提高班, 难度不大。
南希说道：“以前是所有人都参与，绘画组的老师收到全部学生的画作后，一起评分选出来的。如果只让一部分人参加，是不是不太公平？”
爱洛解释道：“并不是只让一部分人参加。是选出实力强一些的学生后，单独指导。毕竟人手有限，学生的水平不同，我们不可能每一个人都能照顾到。如果孩子确实不喜欢画画，或者连颜色都分不清，又何必浪费时间呢？评分环节不变，还是沿用以前的方法，这次是在学生创作环节下功夫。”
南希听完后，上下看了爱洛几眼，问她：“早上才知道消息，这会儿你就想好了，这是菲奥娜的安排吗？”
爱洛笑道：“教务长大人让我们好好研究规则，看看到底是不是被人钻了空子。”
“规则每年都在变化，我们的确没太上心。”南希一脸正气说道：“实在不行，请校长大人出马，跟联展组委会的人打听一下。不求走后门，只要一视同仁。”
“真敢想，还想指挥校长干活。”雷吉娜嘀咕道，“我也是第一次参加这种联展，跟爱洛一样是个新人，南希老师，一切都靠你了。”
雷吉娜嫌事多，南希没激情。只有爱洛，看在100几尼的份上，决定全力以赴。
现在已经八月中下旬了，今年的收入才堪堪40个几尼，可花费都不止400几尼了。
所以，必须努力了呀。
为了制定筛选提高班的写生计划，开学一周内，爱洛头一回将偌大的校园逛了个遍。
不单是教学区和宿舍区，还包括远超想象的后花园和后山地区。
之所以用地区来形容，是因为除了已知占地面积不小的的花园，草坪和阿斯沃湖外，康布瑞城北部山脉佩恩奈山的分支——塔白山，竟然完全处于学校的范围内。
一个阴天的下午，由一位九年级的班级老师领路，爱洛爬到阿斯沃湖以北的塔白山顶，看到山脚下那长长的砖石围墙时，才知道贝德拉尔的边界在哪里。
确切的说，日常教学和生活的地方，只占了整个校园面积的五分之一不到。
开个女校而已，有必要占这么大的地盘吗？
斯文柔弱的淑女们，谁会走路来这么远的地方踏青郊游啊？
爱洛腹诽过后承认，累归累，但触手可及的风景多姿多彩，对于绘画写生来说，好处简直数不清。
花草树木，四季交替，山石水泉，地势多变。要什么有什么，不出校门就可以把自然界的美景画一遍。
对环境极为满意，爱洛根据教学进度，先安排了一个月的写生画。
青山绿湖各一张，会覆盖学过的所有技法，了解过学生们的水平后，再练习下一步需要加强的内容。
周二上午，上完一年级的绘画课，爱洛将这份花了半个周末时间制定的短期计划交给绘画组长审阅。
南希没有异议，只是提醒道：“去湖边要多带人，注意安全。八年级的学生上学期去了两次，可是下去过三个人。水不深，夏秋温度高，没别的，就怕她们想游泳。”
爱洛听完大惊失色，怎么个意思，本校没有体育课，孩子们自发要求锻炼身体？
“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流行的。据说兰敦的贵族女士们这几年夏天开始在庄园的湖泊里游泳，这股风气当然传入了贝德拉尔。所以，你千万看着点儿。”南希再次叮嘱她。
计划周四去阿斯沃湖南岸，爱洛提前一天找到雷吉娜，请她转告即将去湖边写生的学生们：“新来的辅导老师年纪不大脾气不小，如果有人违规下水，直接取消参赛资格。”
爱洛敢这么说，是因为经过这一周多的了解，弄明白了女校联合画展的由来和目的。
最初，各女子寄宿学校凑在一起展出毕业学生的绘画作品，是起源于一场关于女性教育的大讨论。
当时的报纸因为某项议题，采访了多家新兴工厂的大量女工，发现几乎没人识字。
而那些上得起女子寄宿学校的学生，通常家境良好，毕业后反而没人外出工作，这与政府拨款给女校的目标背道而驰。
舆论认为，此类女校侵占了平民的教育资源，剥夺了贫困女性接受教育的权利，应当予以关停或转变模式，将资金投入社区日间学校和普通全日制初级学校。
后来经过多方磋商协调，所有开设绘画、音乐、形体等非基础学科的寄宿学校，一律不得申请拨款。
反倒是非寄宿制的日间学校，以增加就业选择为由开设绘画等艺术课程，可以得到相关补贴。
说来说去，这既是关于资源的争夺，也是女性教育和个人发展方向的交锋。
为了证明课程安排的合理性和对学生培养的成效性，暴风中心的兰敦所有女子寄宿学校，很快联合发起了毕业生绘画作品展。当然，还有毕业生鉴赏音乐会，毕业生舞会等等。
这些都可以归纳为寄宿制女校在展示自身存在的必要。例如贝德拉尔，学生们的背景非富即贵，需要的不是就业率，而是名气和地位。
这和日间学校的绘画培训班完全是两个方向。
对于这些从小进入封闭女校学习的女孩子们来说，很多人的目标是找到一个好丈夫。
除了出身和财富，如果能在某一方面战胜大多数类似背景的同龄人，嫁入高门的几率不是更大么？
如果不能升入高等女校，联合画展就是一个非常好的机会。
能在这个舞台上得到关注，或许新的人生就此开始。
因此，当爱洛杀气腾腾宣布不遵守规定就取消参赛资格后，一连四个班的湖畔写生课，所有学生全都乖乖照办，没人敢于试探她的决心。
这让南希很是欣慰：“我到底是比不上校长和教务长眼光毒辣，真没看出来，你的办法还挺有用。我管组里这几个老师不觉得累，八年级的女生一上课，吵得我头都痛了。说过的能遵守，没说的，一天一个花样出现。”
爱洛笑道：“幸亏您提醒我。要不然，谁能想到十五、六岁的女孩子，居然想着去湖里游泳。”
南希摇头道：“说是绘画老师只管教学，可你上着课，出了问题当然要负责。低年级的孩子自理能力差，高年级的孩子有自己的想法，反正，一定得注意。”
和给一年级的小豆丁上课时，说什么听什么的轻松状态不同，九年级的户外课中，爱洛一直在面对挑战。
第一周的写生课上，她就感受到了青春期女孩的威力。
上午时分，阿斯沃湖畔的碎石青草地上，零零散散摆着二、三十个半人高的栗木画架。
一大群身穿蓝灰布裙，系着白色围布的女孩儿，正面对波光粼粼的湖面，挥笔作画。
每三个人有一个女仆，每五个人由一位在暑假期间紧急学会游泳的中年嬷嬷照看，加上班级老师和爱洛，整个现场十分壮观。
本节课的内容是夏日湖面，其他的，爱洛没有提出任何限制性要求。于是，女孩子们放开想象力，随意描绘各自眼中的湖水。
写生开始后，爱洛去草地上转了两圈，细看各人的起笔入手。
所有人都在规规矩矩画湖面，无非是构图方式或者远近比例不同。
这是长期正统教育的成果，很难出天才，但总体水平中等偏上，不会特别差。
点了点头，没有打扰任何人，爱洛回到她的遮阳伞下，盯着烈日下倒映着青山的湖水，心里有点儿痒痒：“湖底砂石绵密，水草随波微荡。清澈透亮，深浅适宜。这么优质的水源，不能游泳，的确是有些遗憾。”
第172章 小小风波
发了一会儿呆, 爱洛决定画一副光影湖面。
水底的景色透出，山和树同时映在水面之上，形成一个立体的三维空间。
近看是山和湖, 远看是水和树，足以让人分不清哪里是山，哪里是水。
想在2英尺大小的纸面上表达出透明和清净的感觉，爱洛没打算放下过多的景物，准备在细节上浅浅带过。
刚打开一罐新的颜料, 离她不太远的一个圆脸女孩蹦过来，嘻嘻笑道：“这个颜色不好用，在画面上涂抹起来很费劲，我看，您最好换一样。”
我谢谢你。
爱洛微笑着说道：“三十六色的颜料，要加入更多的辅助色调和, 你有没有试过？”
圆脸女孩愣了一下，反问道：“这是三十六色的颜料？不是只有七十二色的吗？”
“最基本的颜色还只有三种, 照样可以调出想要的色彩。我想，你可以多尝试尝试。”
“好的。不过，我感觉你还没有我的妹妹年纪大, 她现在上八年级。爱洛, 你刚才是这么介绍自己的吧, 你几岁了？”
圆脸女孩完全不觉得上课时间跟老师聊天, 或者说询问老师的年龄有什么问题, 就这么直接问出来了。
“嗯，”爱洛瞧着周围的女孩子们手上的动作慢下来, 人人竖起耳朵听她们俩谈话，个别胆子大的已经转身看了过来。
“真是青春可爱的小女孩, 提的问题都这么活泼。”
爱洛心里这样想着，不紧不慢说道：“八年级的学生可没人画的比我好。关于夏日湖面图，只安排了两次写生课，你确定要跟我聊天吗？”
“哎呀，”圆脸女孩一声惊呼，“我忘记了，画不完肯定选不上，到时候就没办法得到您的指导了。我听说，您是学校绘画水平最高的老师，真的吗？”
这都是些什么乱七八糟的传言？
爱洛皱了皱眉头，说道：“绝对不是。好了，你该回到画架前去了。”
见爱洛脸上的微笑消失，圆脸女孩吐了吐舌头，一溜烟回到自己的位置，还跟同学交头接耳：“哇，离得近了更好看，生气了也好看。最后她的眼睛都冒火了，还是个小美人。”
“真是……”爱洛听到窃窃私语的内容，哭笑不得。
孩子们好奇心重，见到新来的老师想要认识一番能够理解。但说的话涉及到了个人隐私和同组的其他教师，就有些奇怪。
按道理说，她们不是应该更为关注女校联合画展吗？毕竟这件事才跟她们的命运息息相关。
没等爱洛想明白，一只水鸟停在了距离岸边不远的一块石头上。离得近的两个女孩儿画笔一扔就冲了上去，想捉住这只黑白羽毛的小鸟。
意料之中，两人脚一滑摔进湖边浅滩。幸好前期的安全工作准备充分，两位嬷嬷先后拉住女孩儿们的胳膊，一把拽回来，没出什么大事。
爱洛站在地势较高的位置，清楚地看到全过程，扶额叹道：“千防万防，制止了主动下水，还能点开被动技能，完全无法预测，该怎么处理呢？”
接下来，脸色煞白的孩子们先回宿舍换衣服，爱洛不再画她的光影湖面图，盯着一大群学生不敢离眼。
写生课结束后回到办公室，赶紧跟南希汇报：“虽然没人反对下水取消资格的规定，可要是真的执行，只怕校长大人会被人烦死。”
南希想了想说道：“毕竟不是因为想游泳下水的，不能直接这么干。这样，去掉当天画作的评价，后面如果表现好，还有机会。”
爱洛摇头道：“这都是小问题。无非是不能进入提高班，后面参展的机会小，但也不是完全不能参加。可今天有学生问我是不是本校水平最高的绘画老师，我倒觉得麻烦比较大。”
南希一下子坐直身体，睁大眼睛：“是学生说的？”
“嗯，似乎大家都知道。”爱洛皱眉。
“我大概清楚是怎么回事了。”南希咬牙切齿说道。
“是……？”
见绘画组长面色不渝，爱洛闭紧了嘴，没敢再打听。
一猜就是办公室政治的破事，她已经卷进去过一次了，这回长心离远点儿。
果不其然，没过两天，在绘画组的全体会议上，南希通报了恶意谣言的出处和结果：“每次关于绘画老师的传闻，无一例外都是音乐组长维丽特的杰作。她嫉妒我们的能力和地位，总是找麻烦。当然，也有跟我合不来的缘故。”
爱洛低声询问：“有什么可嫉妒的，虽然都是艺术方面的老师，但这两个科目差别挺大的啊？”
三年级老师比安卡偷偷说道：“音乐组只教授两种乐器。比如笛子，大家不愿意学，因为如果想在沙龙吹奏，需要极高的水平，很难做到。钢琴很好，不过就算现在每个年级有一台，也依然不够用。老师们的指法都生疏了，还指望孩子们能学到什么？家长经常提意见，认为她们没有家庭教师教得好。而绘画组的教学成绩好，有底气，南希总瞧不起维丽特。”
“那为什么老跟我过不去？”爱洛唉声叹气。
雷吉娜笑着说：“你可是横跨一年级到九年级的全能老师，不说你说谁？”
“哈哈哈，”看着年轻的绘画老师愁眉苦脸，大家都笑了。
南希说道：“我知道维丽特想离间绘画组，但是，她是不可能得逞的。”
“我只是在餐厅说了一句爱洛真厉害，她们就敢胡说八道。南希老师，你一定要让嚼舌头的人付出代价。” 这学期新来的二年级老师惶恐道。
不过是午饭时跟人聊天，说了一句无心的话，结果闹出这么大的风波，她感到很不安。
“我当然不会放过她们，教务长和校长已经确认过了，这次就是音乐组搞出来的麻烦。所以，已经要让维丽特在下周的全校教学会议上道歉了。”南希得意地说道。
“必须如此。”
“这是我们彼此了解，万一有人不知情，还以为爱洛想当绘画组长呢。”
三句话不离权利，这是从何说起？
爱洛鼓着腮气愤道：“我画画都没时间，哪有空理会这些？我认为音乐组的课排少了。实在不行，让她们每天午饭时带着学生们唱歌好了。”
“真是好主意！省得有些人闲下来就要找事儿。开会时我提一提，看看教务长大人是什么意思。”
南希觉得这个想法很不错，决定试一试。如果成功，音乐老师们忙起来有了成绩，就不会总是盯着别人了。
两周的湖边写生课结束后，绘画的对象变成了塔白山。
因为远景多多少少已经在湖面画中体现出来了，所以，爱洛实地考察三次后，选中了半山处的一道斜坡作为场地。
按照女孩子们的速度，从教学区到山脚至少要走半个小时。
路途长容易出意外，爱洛本人也不想一周爬四次山，和雷吉娜协商过后，请南希出面跟其他课的老师们协调，将每两个班的课合在了一起。
这样的话，尽管要带多一倍的学生出来，可人手多了不止一倍，次数还能减半，爱洛反而轻松许多。
晴空万里，蓝天白云，绿树青山。
举着小花伞的女孩子，背着画箱画架的嬷嬷，手里拎着布袋的女仆，一百多人步行上山，拉出一条蜿蜒的队伍。
这样浩大的场面并不多见。
学生们很兴奋，周围都是朝夕相处的同学朋友，可比在家里的庄园逛有意思多了。
嬷嬷女仆们身兼重任，个个盯着分给自己照顾的孩子，生怕谁一不留神摔倒了掉队了走散了。
雷吉娜很少走路来这么远的地方，偶尔爬一次山感觉不错，迎着微风对爱洛说道：“你可真会玩儿，这回怎么也能画出一副山景图，不用画远山凑数了。”
爱洛笑道：“没办法，不来山上转一圈，对着远景没新意，也看不出水平。现在让她们自己观察，就能分个高低了。”
到了一大片平缓的山坡，自有班级老师和嬷嬷女仆们带着学生，分开找合适的位置，爱洛和雷吉娜只管画她们的，等大家完成的差不多了再去指导或者鼓励。
花香阵阵，绿荫摇曳，要不是走的太累，这里可比在教室上课舒服。
天气晴好，或许是学生们十分配合，又或许是老师们全力以赴，课程进度正常，户外环境里不时出现的小插曲都能快速解决。
在为期一个月的首期写生课结束时，暗中观察一切的校长和教务长大大松了一口气。
教学改革，每一个参与其中的人都要承担责任，谁都躲不掉。
一切顺利，才有下一步的可能。
之后，筹备组的老师们从交上来的作品中，挑了一多半出来，列为种子选手。
人数有点多，可也没办法。去掉完全不喜欢画画的，三年级以下水平的，其余全是想参加联展的。
本着不放弃任何人的原则，全进提高班。
接下来的练习课，每周一个主题，自由发挥。爱洛进行个别指导，每次选出一部分画作，然后提交名单给由全体绘画老师和部分学校管理层组成的评委会，以便后期确定最终人选。
不太出众的学生虽然没有一对一辅导，但如果灵感涌现，将来能够交出水平尚好的画作，也有机会。
这种方法，其实是选出水平较高的学生，进行赛前培训，并没有堵住其他人的路。
评委会运作和往年一样，不存在爱洛一言堂的情况，不会碰触到敏感的决策权。
涉及到孩子们的命运，她只管成绩。
其他的烦恼，归校长大人独家所有……
第173章 联展前
纷乱无比的湖山写生课告一段落, 爱洛的精力放在了每次课后的赏析和评价上。
学生们两周一幅的作业量实在太大，她的办公室多了一位侍女帮忙处理琐事，就是那个活泼的餐厅女仆达格妮。
新任助理负责每天和班级老师核对作业数量, 分发审阅过的画作，课前准备绘画用具等等。
达格妮上岗一周，给爱洛省了很多事，工作和生活的节奏勉强和上学期持平，终于有时间完成那副只打了底稿的夏日湖景图。
再画不完, 秋天就要来了。
这幅画并不是为了明年的二十年画展准备的，只是现在没有灵感，热热手，也可以作为九年级的画样，讲一讲关于透视和色彩。
必须承认，工作中有了配合得当的助手, 效率倍增，压力骤减。
她每天都能准时回去画画了。
九月中旬的一天, 天气阴晴不定，眼看要下雨。
课后，爱洛没有多停留, 拿着达格妮整理好的成绩单回家了。
秋季学期还有一个多月结束, 必须快点定下初步名单。爱洛准备用系数计算一遍, 预测哪些孩子有希望。
爱洛没有从这几次交来的课堂作业里发现亮眼的作品, 只能求助于科学计数法, 主打一个公平合理。
刚进门廊，大雨倾盆而下。
莱莉送走车夫关上大门, 顶着豆大的雨点跑回门厅，拿毛巾擦干头发, 接过爱洛的手袋准备送到书房去。
“放小圆桌上，天气暗，最好点根蜡烛。”
闻到了咖啡的香气，爱洛不想待在二楼。下雨天，最适合坐在阳台上喝茶赏雨了。
换了一条刚到小腿的室内棉裙，爱洛拿着墨水瓶和鹅毛笔下楼，搁在起居处的松木小桌上。
不忙着干活，先看了一会儿后院被雨水冲刷的黑石小路，又赏了几眼七零八落的各色花瓣，喝完半杯焦糖咖啡，才打开手袋，取出成绩单研究起来。
莱莉拿来一个立着三根小蜡烛的铜烛台放在桌角，瞅了瞅爱洛手里的表格，随口说道：“今晚吃肉酱西红柿拌通心粉。这是什么商品的价格吗？看数字也不贵。”
爱洛笑了出来，然后板起脸，瞪着莱莉批评她：“你最近是不是偷懒没学习？可有一段时间没来问我了。”
莱莉委屈道：“自从将南楼公寓的东西搬回来，我一直在整理房间，哪有空看书。”
“开学这么久了，动作这么慢吗？这是学生的成绩单，餐厅女仆达格妮帮忙抄下来的，听说她是来到学校后才开始认字的，现在人家又会写字又会记数，是画展筹备组的侍女。”
爱洛的激将法当然有用，效果超预期，莱莉顿时两眼含泪，控诉她的小主人：“难道您要培养她做女管家？”
劲儿使大了，小女仆的思维挺发散。
“你倒是敢想，我得干多大事才需要管家？”
爱洛语重心长：“莱莉，你不能光有领地意识，得提高自己能力。这么明显的人名都不认识，将来我敢把订货单交给你吗？”
莱莉抽抽噎噎回答说：“那我再也不只想吃点心了。以后每天学一页，您晚上检查。”
“嗯，”爱洛看了一眼厨房门口躲躲闪闪的人影，意有所指道：“该吃就吃，但要控制，我看你都胖了。”
“凯西大婶天天下午烤黄油小饼干，您晚饭只吃正餐，这些茶点都没赶上。”莱莉倒是老实，把厨娘借机薅羊毛的事抖了出来。
爱洛沉吟一下，说道：“算好数量每周烤一次，免得你不安心学习。”
下午茶可以有，但自己不吃，厨娘每天做一烤盘，也不知道是这两个人吃了还是送人了。
不是大事，也得防微杜渐。
单门立户过日子，一切琐事都要考虑到。
唉，住在校外是自由，可需要操心的事儿也太多了。
似乎又开始怀念只管画画和接订单的生活了。
人生，真是一个圈儿啊。
排出第一版参赛学生名单后，在第二天的绘画组教学会议上，爱洛最后一个发言：“日常课程按计划进行。关于联展，我们可以重点关注部分学生。”
南希问她：“你有什么想法？”
“根据这几次绘画作业的成绩，我选出了一份60人的名单。”爱洛回答道。
比安卡转着眼睛看了一圈，人人仿佛都在沉思，第一个开口道：“这是你自己评价的？用的什么标准？”
“从表现主题，完成度到画面构图，色彩搭配，一共十个大类二十个小项，权重各有不同，每项1至5分不等，合计100分，综合算出来的。”爱洛解释道。
室内一片安静。
爱洛左看右看，大家都双目无神，没人说话。
“咳，这样，那我就具体分析一下，为什么表现主题的权重比完成度的权重高，却和构图一样的原因。”
绘画老师们没听懂，却又不知道该如何发问，只好沉默。
爱洛站在大办公室的画架前，准备给同事们上一节数学课，绘画组长坐不住了，淡淡说道：“就照你说的名单来吧。”
“呃，”正要从变量和权重相关性入手的爱洛，理了半天的思路被打断，只好说道：“从明天开始，名单上的学生按我的要求上练习课。其他的学生照旧，想参加也行。”
让同事们见识过她的头脑风暴后，爱洛的辅导课完全照她的方式开展，需要和雷吉娜协调的地方，课后去小办公室交流。
一来二去，两人的关系比先前的饭搭子更进一步，时常在午休时聚在一起喝茶，很有共同语言。
总是在一起上课的交情，让九年级绘画老师很放松。一点儿前辈的架子都没有，甚至比开学时请爱洛接受女校联展辅导课时的态度更为谦和。
“这幅铃兰画的笔触不太一样，有什么特殊意义吗？” 坐在爱洛的办公桌前，雷吉娜看了半天对面墙上的画，直接问道。
爱洛盯着这幅略显凌乱的画作看了好几眼，确定当时是为了赶在开学前画完，运笔上有些飘忽，并非刻意表达飞扬的内涵，干笑了两声说道：“这是暑假练手的。我上学期住在南楼公寓，摆不开这个尺寸的画。”
“噢，我听说你搬去了海克乔姆，所以现在可以放开手脚了？”雷吉娜笑呵呵提到大家背地里传过的小道消息。
爱洛从柜子上拿下来一个不大的纸盒，摆在雷吉娜面前，说道：“我住在卡尼亚特的伊尔新月街。来，尝尝我家厨娘的手艺。”
“哦哦，我住在茅茨大道南侧的海军基地。天哪，我们居然只隔了一条街。”雷吉娜兴奋地说道：“伊尔新月街的房子特别贵，基地有一些拖家带口的军官们分不到大房子，就住在那一片。”
“也没有太贵，价格中等偏上，要看地段和户型。我确实拜访过据说是海军人员的邻居。”
爱洛赶紧解释，生怕被人误会她是继承了遗产的小富婆。
“太好了，欢迎你周末来我家做客。通常只有我一个人，我们可以喝下午茶，欣赏花园。顺便商量联展的事。”
雷吉娜的丈夫詹姆斯是基地的现役军官，如同长在船上一样不常回家。
她大把的时间没地方打发，靠着在专业绘画学校学过五年的资历和海军家属的身份，在贝德拉尔找到了这份工作。
对爱洛来说，做绘画老师是当时无可奈何的选择，可在雷吉娜看来，来学校有同事聊天，白天上课消磨时间才是主要原因。
所以，人和人的差距怎么就这么大？
爱洛心知雷吉娜和她接触过的大多数衣食不愁家境富裕的女性一样，说话办事略带天真和烂漫，邀请别人闲聊是她们日常生活的一部分。
本着和同事搞好关系的目的，约定十月的第一个周末，爱洛会带着独家秘方烤制的巧克力脆饼去一街之隔的雷吉娜家拜访。
时间呼呼而过，选入大名单的孩子们表现明显更胜一筹，这让爱洛在联展筹备组的话语权大幅上升。正在练习的所有科目和方向，她说了算，根本没人提意见，因为大家完全跟不上她的思路。
画风景时会将比例和位置大幅改动，让空间更合理，真实感更强；画人物时对阴影和轮廓做重复练习，要求每一次落笔都代表性格。
强调要时刻思考在传统框架下有所突破。学生们有的能懂，有的不懂，但全都对这个年龄小本事大的绘画老师言听计从。
人人专心练习，希望能够得到命运的眷顾，如同神灵附体一般画出同样的画，哪怕只有一半的水平也行。
不说别的，就爱洛的那副夏日湖面图，第一次拿到教室当做画样解析时，半节课都在嗡嗡声中度过，
看到这些青春期的女孩子们从震惊到迷茫，最后变得亮晶晶的双眼，爱洛只能选择忽略讲台下的窃窃私语，看着教案照本宣科，尽管根本没人听她在讲什么。
靠谱的，会说一说对画作的理解：“明明是同一个阿斯沃湖，为什么我画出来像个小水塘？她那个就是清澈透底的自然湖泊，颜色差的也太多了。”
不靠谱的，完全就是谣言的制造者：“听说她是古希腊掌管绘画的神，你们不觉得她长得很像圣·索尔波里大教堂墙上的帕拉斯·雅典娜吗？”……
在大主教还能管理离婚的当下，不适合深入普及科学知识，就当作是赞美好了。
第174章 雷吉娜
关于女校联展的准备工作, 雷吉娜得过且过。南希只管跟管理层沟通进度，讨要资源，时常将联展最新动向传达给筹备组的组员们：“听说兰敦的一家学校想让八年级也参加, 然后被否定了。”
“预计今年的主题不是人物，是四季景色……”
“所有为联展领用的绘画用品单独核算，不计入本组年度成本。如果有谁找你们要颜料什么的，让她到我这里来领。”
消息杂乱真假难辨，爱洛不想被牵着鼻子走, 也不太理会其他老师的各种建议，辅导课只按自己的节奏来。
根据时间表，秋季学期结束前，课程要全部完成，并且基本确定九年级120多名学生中有实力参加画展的30-40人。
冬季上学期开学后，女校联合画展当年的主题发布。剩下的工作, 基本就是学生创作，她来指导了。
去掉学校评选的时间, 满打满算，估计只有一个月能画画。
听说最早的联展是没有主题限制的，学生们想画什么都可以。但是后来排了名次, 内容的选择就至关重要。
为了避免部分学校只关注题材而忽略基础技法, 导致教学方向的偏移, 开展的第三年才开始规定每届参赛作品的主题。
时间不宽裕, 各校都会收集信息, 提前准备，俗称“猜题”。
十月的第一个周末, 初秋。
天高云淡，清风拂面。
上午的温度不冷不热, 正是外出访友，闲逛赏景的好时节。
爱洛一大早起来，让厨娘凯西烤了两盘花瓣型巧克力脆饼，撒上可可粉，装入纸盒作为礼物，乘坐马车去了一街之隔的海军基地家属区。
雷吉娜家的房子紧挨茅茨大道，距离路边只有200英尺左右。屋前有一个巨大的草坪，临街没有栅栏，但私密性和安全性很不错。
马车停在白墙蓝瓦尖顶的三层小楼廊下时，雷吉娜早已从客厅的窗户看到了来人，此时站在门口等着迎接第一次上门的同事。
“亲爱的，你今天可真好看。”
爱洛穿着白色飘带领的亚麻衬衣配浅红色百褶长裙，说不出的清新活力，让一向十分关注服饰流行趋势的雷吉娜看了好几眼，才伸手拥抱她。
将点心盒递过去，爱洛笑眯眯说道：“你每天都好看，尝尝新出炉的脆饼。”
雷吉娜打开盒盖露出一道缝，吸了口气，脸上露出甜色：“瓦伦西巧克力，我最喜欢的味道。”
“那就太好了。”
两人进屋，面对面坐在客厅的灰色丝缎沙发上，雷吉娜挤了挤眼睛，笑着说：“从来没试过特其尔红茶配巧克力味的脆饼，不知道会是什么感觉。”
爱洛倚在靠垫上，点头让莱莉跟着雷吉娜家的女仆去厨房摆盘，嘻嘻笑道：“我也没试过，一起尝尝。”
慢悠悠喝过口感略厚重的红茶，吃过味道奇特的脆饼，雷吉娜嘴角弯起来：“你的脆饼和你的人一样，总给人惊喜。怎么里面还夹着蓝莓干呢？”
“可能是因为不做饭没概念，才会将各种的食材凑在一起吧。跟画画一样，不要受拘束，只管想。”
爱洛的记忆里有无数美食。
过去是条件所限，现在软硬件齐备，凯西的手艺不差，她一有空就指挥厨娘开发新品，整天尝鲜。
原本喜欢占小便宜的厨娘发现学的比占的多，再也没有偷摸拿食材回家不说，干活更加尽心尽力，生怕失去这个机会。
据说她想从爱洛这里学会几十种点心的做法，打算以后开甜品店。
“所以，用你无尽的想象力预测一下，今年的联展，主题会是什么？”
喝过茶，聊完甜点，两个人终于想起了今天见面的原因，话题转向工作，开始猜题。
“我看过南希拿给我的历年获奖作品清单，从名称上分析，绝大多数是围绕着‘爱’，无非是以不同的画面形式来表现。总体上说，涵义是一样的。”
雷吉娜思索了一会儿，重重点头道：“我看过去年和前年的联展。的确如你所说，名次靠前的画作是有突出这方面的情感。你都没亲眼见过，怎么知道的？”
“呵呵，猜的猜的。”
爱洛按捺住些许得意，才不会告诉别人，这是她花了好几个晚上，将清单上的画作按照简介提取关键词，分类汇总出来的。
跟其他人比起来，这是她独有的思维模式。用在这上面，勉强算做是大数据分析吧。
“所以，今年也会是这样的，对吗？”
雷吉娜的眼睛亮了，“我们就按照这个思路，无论是花草树木，还是山景水流，全都力争表达出……不是，如果画大自然，怎么去‘爱’呢？”
听起来有道理，但仔细一想，好像有些玄乎呐。
“九年级的学生水平有限，绘画技法大都比较普通，很难有超越常人的表现。其实，我们可以放开每个人的想象力，在原有的基础上引导，凸显她们各自的优点。”
爱洛说的眉飞色舞，她忽然间想到，自己的脑子里有无数名作可以当蓝本。如果主题合适，借鉴一下方向，用来升华现有的比赛作品，肯定没问题。
同样的题材，如果能够更加深刻地表达出人性的真善美，在基本功差不多的情况下，胜算就大多了。
果然要和优秀的人一起交流，才能碰撞出思想的火花。
爱洛对于联展的事，心里一直不太有底，所以这一个多月全在提高学生的基本技法上下功夫。
可毕竟时间太短，学生们即使听懂了，手上也未必画的出来。
因此，短期突击绘画技能后，还是要在立意上下功夫。
如果能够在整个画面的意境上高人一等，从评委们无可挑剔的情感入手，肯定更有把握。
只要找到方向，剩下的事，好说。
爱洛笑盈盈夸道：“雷吉娜，你不愧是专业绘画学校毕业的，真是一语惊醒梦中人。”
“呵呵，我通常会为自己的画浮于表面而苦恼，不知道问题在哪里，就会多想一些。如果按照你的想法，我们的整个流程可能都要改变了。”
得到爱洛的认可，雷吉娜红光满面，仿佛找到了知己，努力提出中肯的建议。
“你说的没错。下周联展主题一发布，先让学生们提交草图或者思路，确认主线后再正式动笔。前期慢一点，后期省时间。”
爱洛的计划逐渐成型，强调情感表达，创意保护很重要。
她决定要求每人只能在固定的时间内交一副画稿，后期可以修改，但不得完全推翻，以图最大限度保护孩子们的想象力。
据说，每年都会出现一些争议作品，可不要小瞧了十多岁的孩子。有的时候，她们会在天使和恶魔之间变幻无常。
尤其她的年龄不大，还是新手，难说不会被人小看利用。为了避免抓马剧情，必须提前制定规则。
说完严肃的比赛，雷吉娜的心情十分愉快，邀请爱洛去后花园逛逛，顺便展示她亲手种植的花树。
“这种甜樱桃树，其实非常适合种植在距离房子稍远的庭院中，两三年长成，初春赏花，初夏尝果。一会儿给你拿两瓶樱桃酱，夹在面包片里很香，冲水喝也非常棒。”
雷吉娜家的后院面积很大，一圈枝繁叶茂的树围着一小片色彩艳丽的石楠花，还有好几种绿色灌木，同邻居家的院子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因为每年都换新品，我的花园在整个社区都排得上号。很多人不愿意弄清楚植物的习性，想省事全交给园丁。可种花不就是为了看着小苗儿在自己的照顾下一点点长大开花吗？”
雷吉娜指着隔壁只有草坪的院子说道：“没时间种花的人，只会种草。”
其实，不该这么嘲笑别人的。
看看人家的草坪，直立挺拔，清脆欲滴，也是花了大力气养护的，普通的园丁可做不到这一点。
必须是有丰富经验和一定审美的人，才能让这么大一片草坪的颜色，高矮，粗细和疏密达到视觉上的统一。
“我的前院估计只有这里的五分之一大，也没这种效果。”
爱洛觉得她没资格评价，该社区家家奇花异草，绝大多数她都不认识。
“嗯，”雷吉娜突然想起一件事，拉着爱洛走到长枝枫树下的凉椅边，紧挨着坐下，凑到她耳边说：“那家就是找你麻烦的卡佩上尉的房子。不过他和詹姆斯一样，大部分时间呆在船上或者港口。因此，有没有花园其实无所谓。”！
世界真小。
这才过了没多久，那个人怎么又出现了？
爱洛有些心烦，敷衍回道：“哦。”
“你不吃惊吗？”
雷吉娜推了爱洛一下，“我以为你听见仇人的名字会吓得跳起来。”
“没那么严重。”
爱洛只好解释：“是发生了一点误会，当时就说明白了，后来在邻居家的生日会上我们还见过。”
“真的？”
雷吉娜第一次听说后续发展，兴趣极大，问道：“你们没吵起来吧，谁那么大面子能请到奥萨尔？”
第175章 战列舰
“我们又不是小孩子, 怎么会见面就吵架？邻居家的男主人是海军基地的维修主管，他家有一个小女孩儿，快到上学年龄了, 找我咨询学校时碰见的。”
爱洛说完，雷吉娜撇嘴道：“同样是服役，为什么他有空参加宴会，詹姆斯就没办法离开？”
“职位不重要的人，才能随便外出吧。”爱洛宽慰她。
雷吉娜一听, 心里平衡了许多，“你说的没错。詹姆斯曾经提过，奥萨尔是卡佩公爵的小儿子，从海军大学毕业时还不到十八岁，到基地以后谁也不知道该让他做什么。为了安排他，高层当初开过好几次讨论会呢。”
“哈哈, 看他不可一世的模样，以为这个人多厉害, 结果在职场上照样不被待见，地位还比不上我。”
爱洛暗爽，幸灾乐祸奥萨尔被当做皮球, 踢来踢去没人要。
虽然两人勉强算是和解了, 但尊严受到冒犯的现实不可逆转, 记点儿仇不过份。
雷吉娜接着说道：“这事儿过了一周, 我才知道是谁在找你麻烦。原本想找机会说和一下, 可詹姆斯总不在家，又听说校长大人已经出面解决, 就放下了。”
爱洛点头道：“伊芙琳校长既是我入职的决策者，也是贝德拉尔的管理者, 不可能容忍外人莫名其妙的指责。”
“是的，毕竟和一个前途无量的贵族有摩擦不是什么好事。据我所知，他继承不了卡佩家的爵位，但父母都是法尔西裔，因此可以继承外祖家的一个什么高等头衔。传言他本人不仅军事训练十分优秀，在舰船机械上还有非同寻常的天份，接触过的人都对他赞不绝口，目前是海军序列升职最快的年轻人。”
雷吉娜慢吞吞说着她听来的小道消息。
哦豁，白高兴了。
还以为他是被人排挤，强行撑住面子的倒霉蛋，结果人家地位超然，是战斗力爆表的科技魔头。
行吧，看他那副做派也不意外。
反正没交集，别来找麻烦就行。
聊过这个和自己关系不大的八卦，爱洛去了女主人位于二楼的画室参观。
毫无疑问，搞艺术的人很自信，且多少有那么一点儿自恋，雷吉娜更是个中翘楚。
整个二楼都是她的画室不稀奇，问题是她罕见的装了一整面墙的玻璃镜。
这里明明是作画的地方，可和深棕色的柚木地板配在一起，像是一整层的舞蹈室。
空间通透极为宽敞，光线明亮如同户外。爱洛一上楼，就被豁然开朗的布局闪了一下，好奇地问道：“你是在这里练习什么吗？”
这个装修风格爱洛肯定没在谁家里见过，倒是和学校的形体课教室很像。
“呵呵，很少。主要是画我自己的时候需要有这么一个地方。”雷吉娜颇为自豪地说道。
爱洛笑道：“这么说来，您在肖像画上一定很有造诣了？”
“天天看，画的多了，的确有几分心得。”
雷吉娜站在另一侧的架子前，拉开盖在上面的灰麻布，露出大大小小的画框，请爱洛鉴赏。
“这么多？”
爱洛看着连续三排长木架，上下两层摆满了画作，羡慕的两眼发红：“您这是画了多少年攒下的？够开私人画展了。”
呜呜，想到她要参加明年夏天的画展，可现在一副能拿出手的画稿都没有，真让人焦虑！
第一排的画，尺寸都不大。看过几幅之后，没等走到第二排，爱洛就被一副描绘大海的画吸引了目光：“这是一只鲸鱼吗？”
“对。这是我们刚来康布瑞那年，在船上看见的。那个时候港口还没封闭，也没有这么多的舰船。现在近海已经看不到这样体型的鱼了，出海去远洋水面才有机会碰上。”
雷吉娜对当时的感受记忆犹新，“那么大只的鲸鱼，就在船边游来游去，非常奇妙。”
“不过，”
看到爱洛一脸的羡慕，她转了口风说道：“新型舰船停在海边，比水里的鲸鱼更让人震惊。那样的钢铁巨兽，真不知道是如何建造出来，又怎么让它在大海里游弋的。”
“我只见过内河，坐过木船。您说的这些，想象不出来。”
爱洛前世当然见过大海，但水面舰艇之类的军用设施，只在电视上见过。
想想那些被拍的可可爱爱的驱逐舰，很难和钢铁巨兽这个词连在一起。
估计这个时代的舰船，也就过江轮渡那么大吧。
雷吉娜突然站起来，惊讶道：“海边离得这么近，你居然没去过？走，十分钟后你就见到了。”……
说话间，雷吉娜拉着爱洛下楼，喊女仆们拿来帽子手套，一阵风似的带着她上了自己的钢架马车，嚷道：“虽然我们只能在很远的地方看一看，但肯定让你大开眼界。你的车去不了那附近，我们挤一挤。”
爱洛愣了一下才回过神，只好露出配合的笑容，任由马车拉着她们奔向雷吉娜口中的黑石礁滩。
“那里地势高，无论是看海还是看船，都是最好的位置。”
雷吉娜对这一片很熟悉，经过两道不太严格的岗哨，马车载着众人进了海军基地的外围。
在一处小石山脚下车，几个人向上爬了几步，站在了一块凸起的青黑色岩石上。
两层楼高的花岗岩山伫立在一大片乱石之上，和周围的石块错落堆砌，形成一道天然步梯，让女士们能够轻松走上去，欣赏大海的壮美。
顺着陆岸往前看，不远处是一道长长的石柱铁网，隔开了她们所在的外围地区和真正的核心地带。
“港口在里面，皇家海军日常的训练以这道网为界。这一片是缓冲区，我们最多能到这里。现在管理严格，想上船没以前那么容易。要不然，我还可以带你出海逛逛。”
雷吉娜同样是成天找灵感的人，很知道绘画者需要经常接触新事物才会有创作的欲望。
“到这里足够了。”爱洛顾不上多说，目光转向大海。
此时，阳光照射下深蓝色海面十分平静。微风吹过，略有起伏的波浪闪出一道道粼光，映在爱洛眼里，仿佛一片巨大的丝绒织金缎，柔软舒适，贵气逼人。
更加遥远的海岸边，一大片暗沉沉的舰船停在灰色的栈桥前，码头上的建筑物完全被笼罩在船身的阴影下。
雷吉娜口中的那艘钢铁巨舰黑体白边，高高伫立在海波之上，庞大的身躯让船上的人看起来像砂砾一样渺小。
爱洛拼命搜索脑子里那点儿可怜的军事知识，嘴里喃喃自语：“这是蒸汽铁甲战列舰啊。三支风帆桅杆，两个蒸汽烟囱。看起来，帝国海军经费充足，实力不俗呐。”
“你说什么？”
雷吉娜只知道这是用于战斗的船只，对于驱动模式和建造材料的突破完全没概念，不过很高兴爱洛被震住了，开心的说道：“现在懂得什么是钢铁巨兽了吧。我年初第一次见到的时候，惊讶了好半天呢。”
爱洛攥紧双手，两眼发光，激动地问道：“年初你才见到，这么说，这艘船下水不久？报纸上有没有发过详细的外形图呢？”
雷吉娜很奇怪，“报纸写这个做什么？这艘船从茵河船厂开过来以后就没出过港，詹姆斯忙的一个月才回来一趟，哪有空接待记者。”
爱洛嘿嘿一笑，不再解释，眼睛沾在远处的高大船身上，小算盘打的噼里啪啦：“我记得报纸上只说过海船下水，别的一概没提，这肯定是代表当代军事科技实力的新入列战舰。明年画展的主题，有你一个。”
既能够展示蒸蒸日上的帝国荣耀，同时，静海蓝天与巨型舰船浑然天成，又是一副动静交织，意味悠长的画面。
囿于信息传输速度，恐怕绝大多数人都是只知道木船，听都没听过钢铁战舰，更别说是见过了。
所以，这是划时代的技术与欣欣向荣的完美结合。
灵感突然爆发，到时候，要有白色的海鸥，浅蓝的天，深蓝的海，还得有，嗯……
爱洛沉入自己的思绪，雷吉娜无聊的等着，还跟远处船上隐隐约约的人影挥了半天手，虽然分不清谁是谁，但或许是詹姆斯呢？
过了好一会儿，见爱洛依然一脸痴迷，只能拍拍她的胳膊，催促道：“就是这样，以后可别说没见过大海了，我们回去吧。”
“嗯，”爱洛贪恋的看着眼前的景物，牢牢记下此刻澎湃的心情。
不定什么时候才能再来这里，这会儿多瞅两眼，今天下午就把草图画出来，将来可以用写实的画法表达感受和内涵，不必特别描绘细节。
真没想到，拜访同事商量工作还有这样的收获，爱洛心满意足的跟着雷吉娜上了马车，离开了嶙石蜿蜒的海边。
婉拒了共进午餐的邀请，趁着思路清晰，心情到位，爱洛赶着回家，将新鲜的大海，蓝天，海鸥，战舰，七七八八画了好几张，作为明年画展的备选稿。
第176章 秋日枫林
绿山层染成金黄, 时间来到十月底。
秋季学期还有两天结束，十天短假过后，就是冬季上学期了。
周三一早, 爱洛在餐厅碰见了一周没见的莎瑞娅，两人坐在一起聊了起来。
这学期，爱洛住在卡尼亚特。每天早上乘坐马车来学校，课后基本直接回家，傍晚散步时不会再跟语言老师碰面, 但免费的拉丁语课程一直没停。
眼看要放假，莎瑞娅鼓励她：“你的语言水平有了明显的提高，只要坚持下来，估计明年就能独立写信了。”
“我也有感觉，最近的阅读速度快了不少呢。”爱洛开心道。
在焦头烂额的绘画辅导课中，读一读拉丁语的文章竟然成了难得的放松, 真是没地方说理。
这就叫钱多事也多。
原本计划买了大房子就开始创作，但现在, 不提也罢。
本学期最后一次绘画组教学会议上，对于假期后开始安排学生绘制参赛作品的工作，爱洛吐槽道：“赶紧出题目, 我们这里抓紧画, 两下展完得了。”
拖拖拉拉两个月, 仍然在提高基础和筛选人选上打转, 心里还压着明年的画展没有正式动笔, 她有点儿烦了。
南希介绍了一下往年的进度，“按照惯例, 冬季学期的第一周，女校联展组委会发布当年的主题, 12月10日左右交付， 12月18日到圣诞前展出作品，节前一天揭晓奖项，新年后结束。”
“所以会有一周的时间筹展，谁负责呢？是组委会统一风格还是各校自己布置？”
爱洛想到展前的各种准备工作，更烦了。
“地点是在温妮·泰特美术馆，没有哪家学校离得近。因此都是提前三天将作品送到，不用单独设计展位。”
南希说道：“到时候提前去，组委会负责所有事务，我们最多带几个后勤处的人跑腿。”
“好。”
爱洛点头，不用管其他的琐事，也行。
假期虽短，她也要好好歇一歇。
这个秋季学期，可比春天忙多了。
放假第一天，吃过早午饭，爱洛收到了霍华德伯爵夫人的来信。
信中说，卡罗琳已经度完蜜月回到兰敦，祝贺私人画师购置资产，乔迁新居。
同时，非常感谢爱洛当时紧急完成的结婚画像。回来一个星期，她开了三场宴会，得到无数的赞誉和嫉妒，收获了巨大的成功，再一次证明卡罗琳·科内德女士在绘画艺术上的眼光无人能及。
因为夏季临时决定的法尔西之旅，耽误了原本的安排。所以，卡罗琳今年冬天不去拜阿斯城，而是到兰敦郊外，霍华德名下的奥斯伍德庄园过圣诞。
在此，郑重邀请爱洛冬季假期时和她一起去庄园，如果届时感觉好，可以画一副肖像画。
哦哦哦，来活了。
爱洛拿着信沉思片刻，写了一封接受邀请的回信，让车夫送去邮局寄走，问莱莉：“你还记的夏天时夫人的小别墅里，那一柜子的报纸吗？”
“当然啦，还有很多服装杂志，上面都是我没见过的款式，真想把那些图片撕下来带走，可是您又不让。”
莱莉嘟着嘴说道：“要是拿给学校的嬷嬷和女仆们，我猜从此之后，您找她们做衣服都不用给钱了。当然，您现在也不需要她们的手艺了。”
什么话？
“是为了省钱还是为了炫耀啊？”爱洛批评道：“我是想说我们要关注新闻，如果不是看到海边的铁甲舰，我都不知道蒸汽船发展到这个程度了。要是在明年夏天之前，报纸上依然没有相关信息，我的画就能保持新鲜感了。”
“哦，您要画那艘特别可怕的铁船吗？它跟我们当初乘坐的木船太不一样了。”
莱莉那天在海边吓死了，又担心掉下去，又害怕船沉了，好几天才缓过来。
因此，爱洛认为，她的画不仅要体现出大海和战舰的气势，还要借机开展科普活动。
假期第二天，爱洛花了一上午，逛遍了康布瑞城大大小小的书店，报刊亭和邮局。
其实总共只有三家，都在一条街上。
两本服装杂志买给莱莉，然后订阅了兰敦时报，金融时报和科技先导报。
收到卡罗琳的信，爱洛再次意识到，她的生活圈子太过狭窄，信息的广度和深度也不够，不利于志向远大的孩子成长。
正式搬家后，忙碌了一个学期才想起来拓展消息面，现在要赶紧恢复以前的好习惯。否则，怎么能够掌握时代的脉搏，抓住腾飞的翅膀？
后面几天，爱洛成天折腾那几幅关于船的草图，可惜非常不顺利，画了好几稿都不满意。
本来打算凭借想象力画出一幅巨大的海船图，但过去几年，创作的画要么是写实方向，要么是有样本的定制画广告画，忽然之间，技术不够用了。
那天海边的惊鸿一瞥，感觉还在，但手上表现不出来，直接画成印象风，又和她的想法背道而驰。
最终，爱洛收起各种船型图，放弃了。
先忙学校的联展，然后集中精力给卡罗琳画肖像，这些才是她现在的立身之本。
至于关乎光明未来的画展，车到山前必有路。
灵感的事，急不了。
十一月三日，冬季上学期第三天，南希拿到了女校联展组委会寄来的展出细则。
拆开厚厚的邮包，取出各种表格清单文件，铺了一桌子。
南希拿起一本册子，翻看了两眼递给爱洛，说道：“今年是建筑物，还好我们贝德拉尔别的不敢说，拥有历史感的石楼砖楼在各校中绝对数一数二。”
爱洛看着关于联展主题的短短两页说明，皱眉问道：“每年都这么简单吗？其他的这些都是什么？”
雷吉娜笑道：“目标，流程，评委会人员构成，各自的履历，评价标准，报名表等等，都是和联展相关的文件。”
“我可看不明白这些规则。别的不说，评委会成员一个都不认识，哪知道别人有什么偏好和禁忌。”爱洛挠头说道。
南希接口道：“交给教务长大人吧，我们哪懂这些，只要管好作品的事就行了。”
三言两语将事情说完，爱洛拿着说明文件回到办公室，研究了一上午，做了好几版规划，才在两天后提交给菲奥娜审核。
在教务长办公室，联合画展执行会议上，面对筹备组的全体成员，爱洛讲解她的思路：“以校内的主要建筑为中心，或是全局，或是部分，无论正面还是侧面，最好能够运用立体构图来展示建筑物本身的时代感，色彩可以新潮也可以复古。”
刚说到这里，就被南希打断了，“你是说，我们要以前查尔索亚修道院的中世纪风格为主了？”
“基本是这样考虑的。本校的建筑其实非常有特色，我在兰敦逛过，没见有类似形制的房屋，我们应该充分利用这一点。”
菲奥娜点头道：“看起来老旧，但或许是怀旧呢？”
爱洛笑了，“是的，最起码在传承教育方面，贝德拉尔是有历史的。此外，可以通过添加人物或者景物来隐喻希望和爱。”
“也就你行了。”雷吉娜小声说道。
“好的，就照这个方向来。”教务长若有所思，同意了。
整个十一月，九年级的老师和学生全都忙晕了。
主题发布，学生们动笔后，爱洛的一年级课程暂时找人代替，她和雷吉娜两人全力支持所有人。
因为，尽管确定一多半的人不参加画展，但大家依然兴致高昂，争先恐后要求一对一指导。
不就是学校的建筑物么？虽然没上大名单，可只要去问爱洛老师，她又不会拒绝，总能给出建议，多少都有收获。
万一夜里被绘画女神附体，被选上了也说不定啊！
所以，参赛的学生兢兢业业，其他人也不放弃，工作十分繁重，雷吉娜跟着加班，整个筹备组苦不堪言。
更为雪上加霜的是，深秋时节，塔白山北侧的那半坡枫树，红了。
某一天中午，爱洛没休息爬到山顶，准备找一个新的角度描绘校园时，不经意扫到了掩映在古老砖石围墙内外的红枫林，顿时惊呆了。
这是，什么情况？
绘画组那么多老师，怎么从来没听人说过这里的风景？
天然的画卷不就在眼前吗？
从金黄色到金红色再到火红色，顺着山势层层递进，一直延伸到石墙之外，直至目力无法抵达的远方，全然是一座枫林山谷。
顾不得再找角度，爱洛急急下山，让办公室的侍女达格妮背上画箱，拿上画架，又匆匆爬上去，找到一个绝佳的位置，铺开画纸就动手，要把这突如其来的满心喜悦画下来。
于是，在不时借鉴脑海中的名作蓝本，辅导学生们的参赛作品，提供改稿建议的过程中，爱洛的第一幅二十年卓越展作品，于第一场初雪到来之前，大开大合的完成了。
绘画作品，真的就反映了作者当下的状态。
比如说，画面上满山的枫叶看起来凌乱交错，色彩有些斑斓，实际上隐含了一条固定的变化曲线，完全展示了季节和地势对植物生长造成的影响。
同时，也真实体现了爱洛在这一个月里，是如何从纷乱繁杂的工作中精确计算出每天光线照射的时间，祈祷次日晴空万里，不要下雨，以紧赶慢赶的粗犷风格完成整幅画的。
3英尺宽，2英尺高的秋日枫林图是在爱洛的办公室里画完最后一笔的。
虽然名为秋日枫林，但整个画面不见萧索，只有起伏山谷中的片片红叶，以并不细腻的笔触堆叠出无尽希望，仿佛黄叶不意味着隆冬，而是烈日艳阳的盛夏一般。
第177章 女校联展
完成这幅画的当天, 之前封锁的消息不知怎么被传了出去。一个下午，绘画组有课没课的老师都来看过一遍，然后默默离开。
各自无法言表内心的挣扎复杂：“我这个绘画老师, 跟别人好像没办法比，要不要申请去教一年级，免得耽误了孩子们？”
“后山还有枫树，我怎么不知道？这十年我都瞎了吗？”
眼看气氛不对，爱洛赶紧用白绵纸将画包起来, 喊来粗使嬷嬷送上马车，提前回家，免得惊动更多人，把她的办公室当成展室参观。
干完私活儿，任务进度达到三分之一，爱洛的焦虑缓解了许多, 在看待描绘校园建筑的学生作品时，不时会有新感受。
在十二月初报送最终作品时, 她发现了一张十分独特的线描稿。
一问之下，才知道这个女孩儿一直没想好画什么，拖来拖去时间不够了, 无奈只能将草稿图交上来。
和其他学生的成品画不同, 这张图使用了接近立体透视的画法, 甚至标出了阴影和光照的面积角度, 除了过于简单和直白, 很有写实的趋势。
爱洛思考片刻，将这份画稿放了进去。
在一片爱与希望之中, 这样一张冷硬的线稿或许能够提醒人们，几何思维的原始构图, 是当下绘画的基础和方向。
绘画组筛选，评委会确认，家长参与，校长和联展组委会申请额外参赛名额等等，这一切都跟爱洛没关系，
她只管按照尺寸和内容考虑哪些画将来要放在一起，现在展馆还没有空出来，整体的排列布局不着急。
12月15号左右进场，绘画组至少一半的人都会提前去兰敦，等到23号结果揭晓才回来。
可12月20号冬季上学期就结束了。
“我真是太努力了。”
最终参赛作品被打包送走，在听南希安排联展的行程时，爱洛突然发现，她的冬假少了好几天。
幸好圣诞临近，可以画肖像了。
换句话说，马上要有大笔进账啦。
出发前两天，莱莉按照吩咐整理出好几箱行李。参加完女校联展，她们会直接去卡罗琳信里提到的奥斯伍德庄园，直到寒假结束。
这一段时间不仅要跑来跑去，还要考虑待完成的画，随时可能出现的灵感等等。
因此，即便知道庄园里肯定不会缺东少西，爱洛仍然将家里现成的纸笔颜料装了一大箱。
吃饭的家伙，随身携带比较安心。
布展前，分批抵达的绘画组老师，相关部门人员以及带来的仆从侍女们，聚集在美术馆后街三栋交通方便的旅馆里。
爱洛年纪垫底，带着莱莉住进了街角四层小楼的顶层大套房。
虽然是阁楼，但不易被打扰，视野开阔，站在窗口能一眼看见美术馆极具特色的屋顶，比楼下的小套间强。
入住，开会，再次确认分工。
第二天，以南希为首的贝德拉尔女校联展工作团队前往美术馆，为这几个月来的辛劳做最后的努力。
温妮·泰特美术馆，是半个世纪前，由帝国第一位女伯爵的后代捐建而成。这里常年开设各类画展，是绘画界重要的交流场所。
钢架白色石砖构成的四方型主体之上，是一个不规则的弧形坡顶，代表了建造时人们对美学的理解和施工的最高水准。
内部展厅极大，足以将上百幅画作放进一个空间。但场地中规中矩，这种学生作品展，水平不够惊艳，想要吸引人，非得在陈列上下一番功夫。
为了最大程度展示本校的优秀成果，爱洛在围起来的一大块区域里，按照她的想法，指挥工人将几十副画作以一种特殊的韵律或挂或摆，经受住了掌控全局的考验。
杂乱忙碌几天后，伊芙琳带着教务长等人在开展前赶到美术馆，非常满意绘画组的前期工作，只等今年在女校联展中大放异彩，彻底奠定贝德拉尔的地位。
12月中下旬的兰敦，虽然没有下雪，但天气阴冷，滴水成冰。
爱洛大清早带着莱莉出门时，头上戴着斜檐薄呢帽，身上穿着遮住脚踝的披肩厚呢橄榄棕大衣，围巾手套一应俱全，但从马车里出来时依然冻的打哆嗦。
“这湿乎乎的鬼天气，还不如直接下雪呢。”跟在后面整理裙角的莱莉嘟哝了一句。
今天寒风刺骨，要是能在房子里喝着热茶裁衣服该多好。
爱洛看了一眼天空，说了句“快了”，跟上前面的南希，和好几位老师一同进了美术馆的大门。
距离开幕仪式还有一段时间，她们要在那之前看着工作人员把展位前的围布撤下，将作品正式亮出来。
大家遵照不成文的规定，没人刻意提前去看别家的画作。
现在马上正式开展，爱洛的脑袋转来转去，盘算着等会儿从哪边开始看起。
南希见她一副抓耳挠腮的心急模样，笑道：“校长大人会带人来参观，你今天就待在这里。”
“不是由二年级到八年级的老师讲解吗？”
爱洛和雷吉娜属于筹备组，只负责前期，按说这些不归她俩管。
“她们有她们的事。校长大人只在展位出现一天，这是她昨晚交代给我的。”南希只是消息的搬运工。
“哦，那好。”
爱洛见雷吉娜一脸紧张，笑着问她：“有作品参展的学生都会来看的吧？”
“我是亲手把参观门票发到每个人手中的，应该都会来。”雷吉娜低声道：“原本没觉得有什么了不起，我上学时没少参加各种画展。但今天一进来，怎么这个场面让我有些压力？”
“是，比想象中隆重。”
爱洛原本也没当回事，地方虽然大，这不是学校多人也多吗？
大展厅中央，同样撤下围布的圆形舞台上，铺着深蓝色的织花地毯，摆了一排扩音器，附近已经站满了衣饰华贵的嘉宾。
人人面带微笑，还有很多小孩儿，现场纷乱嘈杂，一点儿也不肃穆庄重。
但是，开幕致辞的那位老年男士，竟然是教育大臣。
接下来是来自教育委员会，绘画协会，女性教育协会等机构的人士轮番登场发言。
这让她很惊讶。看来，这场参与方全是帝国顶级女校的活动还是有影响力的。
伊芙琳上台，本校老师精神一震。
“校长大人是在代表全部学校吗？”
“所以说，就算我们没有在画展上拿过第一，但综合教育水平是毋庸置疑的。”
周围的人交头接耳，嗡嗡声一直没停，直到仪式结束，嘉宾们散去，她们才各自站好，准备为参观者服务。
很快，伊芙琳陪着教育大臣来到了贝德拉尔的展位，校长大人的脸上露出矜持又自信的笑容，说道：“关于绘画，我们的教学理念是找到孩子们天生擅长的领域自由发展，并非使用一成不变的方法刻板灌输。”
教育大臣看了一圈，颔首道：“贝德拉尔不愧是帝国历史最为悠久的女子学校，总能推陈出新，引领方向，使孩子们永远在最为合适的环境中成长。”
跟来的一大群人频频附和，忽略掉几个不屑撇嘴的人，爱洛感觉，校长大人的地位似乎挺高。
“沃森先生，请允许我向您介绍，我校画展的作品负责人泰勒老师，学生绘画水平的大幅提高，离不开她的指导。”
伊芙琳忽然向圈外的爱洛示意，让她到跟前来。
“？”
围起来的好几层人顺着伊芙琳的目光齐刷刷转头，朝后看去。
爱洛顿了一下，捏紧手指，微笑着走进人群，对教育大臣屈膝问好，声色平静地说道：“我是爱洛伊丝·加西亚·泰勒，贝德拉尔今年的参展画，在创作上由我负责。”
“这些画都很不错，嗯……”但这个人名，似乎在哪里听过？
教育大臣沃森轻微皱眉，看向身边的助理。
“似乎是某位天才画家。”
大臣助理哲学出身，同样不是很清楚。现代教育范围太广，在很多方面，他也只是对特别的人或事有大概印象。
“想起来了，我在皇家画廊看过伯爵夫人的画像，下面的签名就是这个。”
帝国绘画协会的会长眼前一亮，挤开挡在身前的两人，笑嘻嘻问道：“泰勒小姐，我听约克子爵提过，他已经邀请你参加明年的帝国二十周年卓越展，怎么还有空管这个事儿呢？”
校长大人一听，立马不高兴了：“这可是涉及我校教学理念和百年声誉的大计，怎么在会长的口中，似乎成了不值得一提的小事？”
会长大人笑道：“女校联展当然重要，但和二十年举办一次的画展比起来，就……嗯，萨福克女士，我看，您还是要多关注年轻人的成长，不要让短期荣誉蒙住了双眼，得分清什么是真正的瑰宝。”
“你？”
被素来谈不拢的会长几乎指着鼻子数落了一通，伊芙琳大怒，反驳道：“某个完全不懂教育的人，只会找到功成名就的画师开画展，获取现成的利益。绘画协会促进行业发展，培养新人的宗旨，会长只怕早就忘了个干净。”
“咳咳，两位，我们还是关注孩子们的作品吧。”
教育大臣听起来很威风，但镇不住有资历的校长和有背景的会长，只能出来缓和气氛，顺便记住了这个让他现在有点儿尴尬的话题人物。
一圈人议论纷纷，被来自四面八方，或严厉或友善的目光盯着，爱洛浑身发毛，恨不得大理石地板忽然裂开个口子让她钻进去。
不过说了个名字，就让校长和会长因为她吵了起来，真是流年不利。
第178章 纷纷扰扰
爱洛扯了扯嘴角, 撑出僵硬的笑容送大人物们离开，没等找到借口溜走，就被好些不认识的人堵在了展位上。
先是自称为某画廊管事的人递上名片, 向她约稿，声称按照尺寸付款，内容不限，问她能否抽出时间详谈。
然后，伊芙琳刚才说话时不怎么给面子的女士们, 对贝德拉尔今年的画作质量很感兴趣，纷纷打听是怎么做到的。
两人是一所专业绘画学校的校长和教务长，因为和全科私立女校的教育理念完全不同，问题角度刁钻，让爱洛疲于应付。
南希见势不妙，赶紧找机会打断对方, 才把爱洛解救出来。
更不用说还有其他不知名人士，偷偷问她想不想换个学校, 薪水翻倍，条件灵活等等，五花八门的提议让人哭笑不得。
贝德拉尔展位附近被挤得水泄不通, 爱洛只能点头回应, 好言婉拒。
“你不用在这里了, 去换条裙子, 看看别家的画都是什么样的。”
中午吃饭时, 南希调整了原有的安排。没敢让爱洛和下午有空的伊芙琳站在一起跟参观者交流。
万一让校长知道，来的人不是挖墙角, 就是约画稿，根本没人关心本校学生的作品, 不得气炸了？
“好的。”
被一堆陌生人热情的围着，同事们在一旁神色复杂，多少有些不自然，这个滋味也不好受。
听南希这么说，爱洛赶紧答应。
这些人都是从哪儿听说的？
明明她跟教育大臣只说了一句话，当时周围的人也不算多，怎么一下子好像整个美术馆的人都来了她们这里，不为看画，就想看个稀奇似的？
回旅馆休息片刻，爱洛换掉了上午的姜黄色拖地裙，穿了一条不起眼的灰粉方领圆摆布裙，套上一件半长粗呢双排扣大衣，用一顶轻纱呢帽将脸遮住一半。
为了避免被人认出来，她还用丝巾系出一朵大蝴蝶结堆在下颚处。
不离近了仔细看，根本不知道这个人长什么样，只会觉得保暖做的不错。
莱莉梳妆打扮的功力日益增长，按计划逛了大半个美术馆，只偶尔被人注视，爱洛得以认真欣赏其他学校同龄学生的画作，看到了不少颇有新意的想法，很有感触。
“你不是还有几天才放假吗？穿成这样做什么？”
霍华德伯爵夫人陪几位朋友到美术馆为她们的孩子捧场，转过拐角，一眼扫见奇奇怪怪的爱洛站在一副风景画前，走到她跟前突然问道。
“呃，”爱洛被吓了一跳，扭过头发现是过几天就要见面的卡罗琳，开心不已，说道：“您也来看画展了？贝德拉尔有学生参展，我负责一部分工作。”
卡罗琳嫌弃极了，皱着鼻子问她：“这是你的工作服吗？脸都看不见了。要不是我对你熟悉，还以为是一个实践什么前沿艺术的人呢？”
“不是的，是担心麻烦。”爱洛见左右无人，小声将上午的乱子告诉卡罗琳，还问道：“这么穿真的那么丑吗？我觉得还行啊，这不是以功能性和实用性为主么。”
“凑合吧，其实也不是丑，就是怪。”卡罗琳摇摇头，“没什么大事，绘画协会支持专业绘画学校，但私立综合女校的生源质量更好，在招生上有矛盾，历来不和气。”
噢，争夺生意吗？
不对，这是专业性和普适性的理念之争，得放在教育的宗旨上来衡量，还要跟时代的发展相关联。
“可是，我们学校的绘画老师，除了我之外都是专业绘画学校毕业的，难道会长大人不担心那些学生未来的就业吗？”爱洛不能理解。
卡罗琳说道：“专业学校也分等级。有的是为了将来工作，有的是为了提高学生的审美。”
“那不就跟女校联展的目标重合了嘛，难怪互相看不顺眼。”爱洛暗自嘀咕，说道：“联展23号上午结束，我本来准备过两天给您送信的。”
卡罗琳见朋友们从另外一条廊道出来，点头道：“我明天去庄园，回头安排布伦特来接你。”
然后拉了一下爱洛脖子右侧那个可笑的花蝴蝶，转身离开。
“好的。”爱洛嘴里答应着，感觉被打击到了。
这个样子不好看吗？
她怎么记得，曾经看过的什么电影里，女性角色都喜欢这么系丝巾来着？……
第二天上午，爱洛穿着浅蓝色的尖领束身裙，戴上了正常的窄檐呢帽，围着长围巾，总算把脸露出来了。
经过一天的沉淀，估计她不会再是什么焦点人物。
昨晚给卡罗琳写了一封短信，说到了她的具体时间安排和地址，在旅馆前台找仆从送信时，听散步回来的雷吉娜讲，当天展厅西侧有一副画作得到了很多人的赞美，据说作者这几天会去现场。
因此，她今天可以光明正大的欣赏帝国顶级私立女校九年级学生们的作品，不用担心被围观了。
必须承认，能够被选出来参赛的作品是有其独到之处的。
那副被大加赞赏的画作使用的色彩和技巧虽然普通，但画面加入了作者的巧思，从普通的正面或者侧面变成了仰视45度，在一众传统的建筑画中格外特别。
还有一副日落时分的教堂，螺旋状的尖顶沐浴在暗金的夕阳中，增添了无尽的神秘。
爱洛觉得这幅画的颜色非常棒，不像是普通的颜料调出来的，似乎使用了某种原始的矿物。
正聚精会神分辨时，一个软萌软萌的声音喊她：“爱洛老师，是你吗？”
低头一看，裙边站着身穿珍珠扣羊绒呢短大衣的小女孩，忽闪忽闪的大眼睛盯着自己，似乎在确认有没有认错人。
“哦，是丝黛拉啊，是我。”
爱洛微笑着一侧身，看见了站在卡佩小姐身边的烦人精。
呦，有些人说是在皇家海军服役，怎么一会儿参加同事聚会，一会儿带孩子乱逛的？
爱洛内心疯狂嘲讽，脸上保持住浅笑，朝路人甲点点头，准备绕开走掉。
“这些画都很好看，爱洛老师，我的画能挂在这里吗？” 丝黛拉拽住她的裙角眼巴巴问道。
“等你上九年级就可以了。”
不能像烦人精一样对可爱的女孩子过于冷漠，爱洛笑眯眯蹲下，和一年级小朋友面对面说话。
丝黛拉皱起小脸蛋：“过完圣诞节能上九年级吗？我的画只有两张，全送人了，还要快点儿才行。”
一年级的数学老师是谁来着，水平不行呐，把孩子教迷糊了。
爱洛伸手摸了摸丝黛拉系着丝绸发带的头顶，说道：“你要再过八个圣诞节才行。”
然后一脸的痛心站起身，这么好的孩子，教育太拉胯了。家里又不穷，以前不上学，总得请家庭教师吧？
衣装笔挺的奥萨尔看到爱洛欲言又止的表情，有些难堪。丝黛拉说的话的确可笑，但她还小呢，想玩就玩嘛。
轻咳一声，似乎自言自语，又似乎是在解释，言语间竟然还很自豪：“我们家的孩子，都会在自由自在的环境中长大，不用过早被传统老旧的规矩束缚住。在通俗教育上面，开展的要晚一些。”
原本不想说话的爱洛实在无法忍受这番颠倒黑白的说辞，微讽道：“规矩和常识，还是得理一理思路，弄清楚概念。”
“呃，”奥萨尔被噎得半晌没动静，只听见丝黛拉叽叽喳喳的小奶音：“我一天画一张，是不是就可以啦？但是，那样就没时间和小狗宝宝玩了。又想画画，又想玩怎么办？要问一下妈妈，哦，妈妈，我要妈妈……”
两句话没说完，丝黛拉的眼睛红了，松开了拉着爱洛裙角的手，发出细细的哭声。
奥萨尔头痛了：“好的，我们去那边。”
海军上尉顾不上说别的，跟爱洛点头告辞，让一旁的黑衣嬷嬷抱起情绪逐渐失控的小姑娘，快步离去。
“切，”爱洛轻嗤一声，把这个小插曲忘到脑后，继续欣赏展厅里的画作。
直到碰见安东尼·约克子爵，她才从各种稀奇古怪的想法中醒过神。
皇家花园画廊的首席艺术顾问出行很低调，衣着普通，身后只跟了一个随从。
爱洛看见他时，两人正好在一副画前遇见。安东尼先开口，笑眯眯问道：“听说昨天贝德拉尔的展位有点热闹，还跟我们画廊有关。对此，您有什么看法？”
“我看全是谣言。”爱洛摇头，拒不承认校长和会长的龃龉跟她有关。
安东尼同样摇头笑道：“兰敦说大不大，来回都是熟人，有时候，真的很难说清事情的来龙去脉。”
爱洛微微点头，说道：“您来看九年级学生的画作，我倒是有些意外。”
“所有在兰敦举办的画展，只要有时间，我都会看一看。大陆其他国家有影响力的画展，我也会尽量参加。不跟进最新展品，兰吉利帝国又怎么能够在艺术上居于各国前列，成为整个大陆的中心呢？”
无论爱洛内心的真实想法是什么，此时，商业互吹的恭维是最为应景的语言：“当然如此。但凡知道什么是美的人，只要看过皇家花园画廊的作品，都不会对帝国在绘画方面的地位产生任何怀疑。”
“呵呵，”安东尼没继续这个话题，而是给爱洛使了个眼色，暗示他有话要说。
第179章 我可以帮忙
避开身边来往观展的人群, 两人走到廊道拐角处的绿地附近，安东尼低声问道：“明年的画展，你准备的怎么样了？”
“我, 这个，我正在画，已经完成一副了。”爱洛的回答有些心虚气短。
见鬼，怎么是考试前被抓包不务正业刷小说的感觉？
安东尼看了爱洛一眼，问她：“遇到困难了吗？你似乎不是很自信。”
爱洛对国王的艺术顾问服气死了。
不说专业能力, 就凭人家这份察言观色的敏感，地位必然固若金汤。
“确实在选题上遇到了麻烦。”
爱洛认为安东尼和她没有利益冲突。毕竟对方是邀请人，肯定希望自己能够拿出质量过硬的画作，于是谈到了关于舰船的灵感和绘制条件不足的问题。
“听起来很棒，但不能长时间观察绘画对象是不行的。”
安东尼摸了摸下巴，说道：“我认识几位海军基地的高层, 能够行个方便。但要是直接安排你进去，一来主题没办法保密, 二来如果我介入了你的创作，只怕参展时会有反对的声音。”
爱洛能理解安东尼的顾虑，并没指望他能帮忙, 只是说起画作准备的事情顺便提一提, “这是暂时的想法, 或许还有别的灵感也说不定。”
“好的, 那我就拭目以待了。”安东尼了解到进度, 既然她已经完成一幅，至少能保底, 这就很不错了。
关于爱洛的计划，该怎么形容他此时复杂的内心呢？
要是能有一副惊世巨作当然更好, 可如果她真像伯爵夫人说的那样，一出手就是三五副的话，协调展位也不是很容易。
所以，是否要全力支持，安东尼还没想好，并没有一口答应给爱洛帮忙。
聊完这件事，约克子爵继续赏画，爱洛沿着廊道走了几步，来到一处休息区，坐在长椅上沉思。
从这两天展出的画作可以看出，主流方向依然是传统画法，但个别作品已经开始尝试完全不同的风格，在构图或者色彩搭配上均有突破。
总之，并非全是僵化陈旧的画作，通过这些天的观展，她多少有点儿新想法，如果画不了那艘船，只好……
神出鬼没的人影从后方石柱间走出来，干脆利落的说道：“如果您刚才提到的是‘勇士号’战列舰，或许我可以帮忙。”
“啊？”爱洛收回涣散的目光仰起头，才看清楚面前的人是被她划为路人甲的奥萨尔。
“呼~，”被烦人精打断思绪，爱洛摆出淑女式假笑，说道：“又见面了，您不是在照顾丝黛拉吗？”
奥萨尔强调道：“她去吃点心了。我刚才说的话，你听见了吗？”
说的什么？
爱洛回忆了一下，才抓住这个人之前说的那句话，“战列舰？”
奥萨尔不是故意偷听爱洛和安东尼谈话的。
他将哭唧唧的丝黛拉交给正和夫人们聊天的母亲后，找了个没人的角落喘口气。
每年圣诞到新年期间，都是亲爱的卡佩公爵夫人展示家庭幸福的时刻。
身为母亲唯一的儿子，在父亲不出现时，他必须陪同出席各项活动，从小到大无一例外，否则后果就是无尽的眼泪和控诉。
虽然假期不多，但考虑到服役之后好几个月才回来一趟，过去十分难以忍受的社交活动，现在似乎也能接受了。
在丝黛拉的请求下，他居然跟来看这个什么联合画展，然后在一群夫人争相介绍女孩子的调侃中落荒而逃。
所以，先一步靠在石柱后的奥萨尔意外听见了爱洛和安东尼的对话，发现女老师正在为无法接近他所服役的战列舰而苦恼，鬼使神差说了那番话。
“是的。”
发现对方并未雀跃欢喜，而是满脸茫然，想借此弥补先前失礼的奥萨尔硬着头皮说道：“我猜，你想画的是一定是‘勇士号’，那是帝国最先进的三桅蒸汽战舰，不要求上船的话，我可以带你去港口看看。”
爱洛眨巴了好几下眼睛，摸不清奥萨尔的目的，没敢吃下这张天上掉下来的馅饼，站起来力争平视，慢吞吞问道：“能让我看多长时间呢？”
大脑疯狂运行，想搞清楚眼前这个找过她麻烦，导致谣言四起的人到底想干什么。
道歉，未必。
看中色相，不可能。长成他那样的人，通常都自恋。
用得上她，比如画个肖像？或许。
奥萨尔完全不知道爱洛压根儿不信任他，以为女画师在考虑绘画问题，想了想回答说：“冬季风大阴冷，等到春天的时候，港口内有几栋楼，楼顶的位置不错。不能每天去，隔日是可以的。”
站在港口内的楼顶上画战列舰？
爱洛开始考虑这个提议的可行性。时间地点能确定，比雷吉娜先前带她看海的礁石位置强多了。
要是一直想不到办法，她原本的打算是要么放弃，要么打造一个可折叠的木板平台，想办法混进基地外围，放在尖棱的礁石堆上远远对着舰船，作为工作场地。
如果能进到基地内部区域，随便哪里都行。
爱洛一下子动心了，沉吟半晌，用眼睛睃了奥萨尔一眼，正色道：“目前我只给霍华德伯爵夫人画肖像。”
咱们先小人后君子，话说在前面。
万一后面他要求自己给某位夫人画像，这人再拿去跟卡罗琳显摆，岂不是把她坑死了？
“咳，”奥萨尔压住嘴角的浅笑，清了清嗓子说道：“我家有画师，不劳烦你。”
爱洛思来想去，觉得没什么漏洞，矜持道：“多谢了。”
奥萨尔抬了抬眉毛，这幅样子怎么这么眼熟，跟他嘴硬的时候差不多，轻笑一声：“2月份的时候，我会联系您。”
“好的。”
奥萨尔突如其来的一番话，不仅让爱洛意外，连他自己也很惊奇。不确定为什么要多管闲事，嗯，当然是希望伟大的‘勇士号’能够以非凡的身姿成为一副名画吧。
下午回到旅馆，爱洛抽空重新思考了奥萨尔的提议，实在找不出弊端，才勉强相信，这个人好像是在以这种方式道歉。
等利用完这个机会，估计以后也不会有交集。所以，谈不上原谅不原谅的，随便吧。
在给卡罗琳送信的第二天，布伦特来到旅馆，再次成为她的临时管事。
接下来的几天里，爱洛看完联展的作品，又不用待在美术馆做讲解，就在布伦特的陪同下一直在兰敦市内闲逛。
冬季虽冷，可跟夏天相比较，市容市貌别有风情，得抓住机会好好欣赏一番，顺便熟悉地形交通，以便将来逛街购物，休闲娱乐时能有更多的选择。
直到女校联展评比结果揭晓当天，她才停下到处游荡的脚步，跟同事们一起，前往温妮·泰格美术馆参加闭幕仪式。
“各校的作品非常优秀，在此，祝贺获奖者并向所有参与人员致意，我们……”
舞台上的颁奖嘉宾按照名单宣布各类奖项，看着校长和教务长带着本校学生一次又一次上台领奖，爱洛和雷吉娜相视而笑，非常得意。
今年的女校联展，贝德拉尔个人奖项拿了一半，学校奖项排在首位，犹如脱缰野马将往年的优胜者甩得看不见影子，彻底翻身，让帝国第一女子中级学校的招牌实至名归。
这学期，爱洛可是累惨了，好在承诺的绩效奖金不低，多少能够弥补她疲惫的身心。
盛大的颁奖仪式结束，午餐会上，容光焕发的伊芙琳校长带着教务长来到老师们中间，对大家宣布：“绘画组今年的成绩非常好，下学期预算翻倍，我们的学生，当然值得更高的投入。”
围过来的几位学生家长纷纷点头，其中一位富态的女士专门走到爱洛面前，对她赞不绝口：“我也在高等女校学过绘画。可哪有老师会像您这样，不仅教授透视的画法，连色彩的配比方式都告诉孩子们的？”
“没错。说实话，能遇到您这样无私的人，真是孩子们的幸运。我女儿回家说颜色应该怎么调的时候，我都惊呆了，您就是她人生路上的一盏指路明灯啊。”
另一位女士赶紧表白，好像生怕夸晚了奖项会被收走一样。
说起来，爱洛的确当得起这番评价。不仅她细心指点的多幅画作榜上有名，就连那副因为时间不够，跟草图差不多的线描稿，也得到了评委会的认可，意外拿到了三等奖。
不过，面对这种直白露骨的话语，爱洛尴尬极了，周围这么多人，这样的话她怎么敢认？连连摆手回应说：“学生们都很努力，我们只是做了该做的事。”
爱洛红着脸被围在中间，菲奥娜笑嘻嘻看着，说话却很霸气：“本次联展，贝德拉尔证明了自己独特的教学方法。我认为，只有本校才能代表帝国最优秀的女子教育。”
“您说的太对了。”
“当然如此。”
趁家长们和教务长攀谈起来，爱洛撤出人群，松了口气。
这种互相赞美的场合，她是真不习惯。
随后，爱洛婉拒了南希递来的当日女校联展晚宴邀请函，说明她的寒假即刻开始，回旅馆带上莱莉，跟着布伦特，去了霍华德伯爵位于兰敦郊外的庄园。
第180章 庄园冬日
奥斯伍德庄园, 并非霍华德家族原有的产业，而是伯爵本人在三年前斥资8000几尼从一位破产贵族的后人手中购买而来。
购入后拆建修缮，只保留四方型的主城堡, 内部完全重新装饰，于今年夏天启用，成为他和卡罗琳在郊外度假的居所。
马车在寒风中行进了两个小时才抵达目的地，绕过丘陵一般起伏的庭院，在雕花廊檐处下车时, 爱洛感觉她的骨头都要被颠散了。
“出城这一段路不好走，累不累？”约根纳站在门厅，露出开心的微笑。
“还行，您的气色比夏天时更好。”爱洛和女管家拥抱时这样讲道。
约根纳呵呵一笑：“夫人正在小客厅喝茶，快进去吧。”
这所新装修的房子并没有想象中的阴森暗沉，面积比卡罗琳在查蒂斯街的主别墅大多了。
走进大厅, 要不是紧跟着女管家，爱洛都有些担心她会在里面迷路。
整个建筑内部中空, 四面三层全是房间，每个拐角都有楼梯。从屋顶玻璃窗投下的日光，照在数不清的同款刻花木门和半开放的走廊地面上, 有一种明暗时空隧道的感觉。
穿过一扇橡木门, 两人来到走廊西侧的一个房间。
方形小客厅大约500平方英尺, 靠窗放了一张绒缎长沙发, 卡罗琳身穿驼色羊毛裙, 半裹着蓝格披肩，倚在软呢手枕上翻杂志。
“日安, 科内德女士。”爱洛轻轻巧巧行了一个礼。
卡罗琳抬起头，笑着问道：“女校联展结束了？你们拿了几个奖项？”
爱洛坐在伯爵夫人身边, 笑嘻嘻回答说：“反正赢过了其他所有的学校，校长大人非常高兴。”
“我就说你总能带来惊喜，回头伊芙琳肯定得感谢我。”卡罗琳有荣与焉，吩咐道：“晚餐开一瓶五年份的葡萄酒庆祝。”
约根纳委婉表示反对：“让爱洛先回房间休息。到时候喝淡橘子酒吧，酸酸甜甜的，小女孩肯定喜欢。”
卡罗琳动了动嘴唇，没有反驳。她和爱洛谈得来，脑海中没有年龄的概念。
约根纳可不会放任这种事发生。在她的眼皮子底下，任何不到16周岁的女孩子都不能喝酒，不管是谁。
和匆匆赶来的丽安打过招呼，爱洛跟在约根纳身后，顺着一道圆柱木梯上到二楼，进入一个色调明快的大套间。
浅金色矢车菊墙纸，白色橡木地板，装饰风格繁简适度。
正对门的小起居处左侧是盥洗室和衣帽间，屋子正中放了一张四柱淡蓝色纱帐床，北侧的墙上有两个尖顶大玻璃窗，窗下是一张长长的书案，还有一个小隔间，正好让莱莉住下。
“知道你对亮度有要求，这里光线好，距离夫人的书房和画室都很近。”约根纳介绍房间的位置，顺手拉开墨蓝色的落地窗帘。
“窗外是夫人的后花园吗？看起来她的喜好似乎有些变化。”爱洛站在窗前，瞅着冰冷空气中依然绽放的大片黄色迷迭香问道。
约根纳瞟了一眼后院，“当然不是。夫人的冬季花园在隔壁的伯利津庄园，那里的白蔷薇和香石竹今年刚种下，不够繁盛，等到明年就能写生了。”
看来，后院是伯爵的审美。
送走女管家，爱洛换了一条水红色棉绒长裙，让莱莉给她梳了一个双层折尾辫，确定衣饰发型一丝不乱，跟随门口的侍女去了一楼的小型宴会厅。
晚餐由卡罗琳主持，霍华德伯爵作陪。既是欢迎爱洛的到来，也是庆祝她在此次女校联展中取得不俗的成绩。
更重要的是，感谢她夏季辛苦赶工完成的双人画像，让新婚夫妇在蜜月归来后的宴会中大大出了一把风头，短期内再次成为话题人物，收获了无数祝福。
“为了我们的相聚，干杯。我猜这会儿的联展晚宴上，爱洛肯定是绕不开的话题。”卡罗琳喝了一口白葡萄酒，乐滋滋说道。
霍华德伯爵哈哈一笑：“每年拨得头筹的校长女士都会在宴会上获得演讲的机会，估计明年贝德拉尔的招生工作会更加繁忙。”
爱洛微笑着回答说：“只要课时不增加，学生多了问题也不大。只是管理层的事会多一些，需要到处找合适的老师。”
“这种扩大知名度的好机会，你怎么不去参加？明天来也不晚。”卡罗琳问道。
爱洛嘴里嚼着脆烤小牛肉，说起原因漫不经心：“绘画协会的会长不是差点和伊芙琳校长吵起来吗？结果来了好多人要认识我，名片收了好几盒，可我一个人也没记住。去晚宴也一样，干脆早点儿来庄园。”
“你真是……”卡罗琳摇摇头，提起另一件得意事：“我把那副双人画像挂在客厅，开舞会的时候大家都羡慕死了。尤朵拉公主听说后还想借去观赏，但被我拒绝了。她只有来家里参加沙龙的时候才能看。”
霍华德伯爵含笑说道：“我当然不会同意我们的画像被人借走。无论如何，你做的对。”
爱洛低头喝橘子汁，听见卡罗琳问她：“公主希望你给她画一副肖像画，我知道你今年会很忙，没有直接答应，想听听你的想法。”
“公主要我给她画肖像？”
爱洛不是王室爱好者，没有因为公主殿下的赏识而兴奋，心里计算了一下，老老实实回答说：“画展前肯定不可能，画展后，不能确定。”
卡罗琳笑眯眯说道：“你忙完画展空闲时间也不多，那就看情况吧。等到夏天，我们去隔壁的伯利津，那里不止花园栽种了新品，连山溪小河也重新修整了，是个避暑的好地方。”
“是的。您的好几副肖像画还没动笔，我可着急了。”
爱洛说起了她的日程计划：“画展的作品我心里大概有数，参展后就画您的夏日肖像。”
卡罗琳自是欣然同意。她跟尤朵拉公主虽然关系不错，可也没好到主动让自己的画师为别人画像的道理。
除非公主能让爱洛成为皇室御用画师，否则还得听她的。
接下来的圣诞节和新年庆典，伯爵夫妇每日早出晚归，参加各种宴会活动，爱洛天天在庄园里闲逛，度过了整整一周的悠闲假期。
天气寒冷，爱洛早上起来会去厨房喝一杯热气腾腾的咖啡，然后吃早餐，和米拉大婶聊聊天。
等厨娘开始忙碌，她要么在小客厅的壁炉旁看书，要么裹上围巾，带着莱莉和庄园侍女去前院的草坪或者后院的花圃散步，顺便近距离观察贵族庄园的风格特点，试图找到足以入画的景色。
这座经过修整的庄园最吸引人的地方当属尖顶四塔的正方形主楼。此外，后院连着大片红松林，再远处镜子一般的小翠湖，甚至还能看见连片的田地。
看来看去，爱洛觉得建筑外观经典，景色层次分明。如果卡罗琳没有特别的要求，以松林城堡为背景，画一副冬日的户外肖像也不错。
毕竟要连着完成至少四副肖像画，如果不想办法找出高度，画出新意，很容易会成为变装秀或者换脸图。
即使大客户能接受，她也丢不起这个人。
心里有了主意，午餐时爱洛跟米拉大婶侧面打听：“夫人喜欢这座城堡吗？”
米拉乐呵呵说道：“当然。要是她不喜欢，霍华德伯爵当年也不会买下这里。”
爱洛点点头，又问道：“那为什么花园看起来很一般啊？不像夫人的风格。”
“因为隔壁的伯利津庄园才是我们科内德家的园丁在种植修剪。”
米拉理所当然说道：“虽然同样都是伯爵的礼物，但那里是夫人名下的独立居所，可以交给家中信赖的仆人。这边是伯爵大人的大管事在打理。”
“哦，”
爱洛对贵族夫妻的财产管理和相处方式不是很了解，但根据夏天在查蒂斯街居住时得到的消息，这依旧属于两家服务团队的分工范畴，于是不再追问，重点放在伯爵夫人的喜好上。
只要确定卡罗琳对城堡有兴趣，说服她接受一副户外肖像的难度就降低了。
新年过后，伯爵夫人的社交活动告一段落，放下琐事，躲在城堡二楼的书房和爱洛商量今年肖像画的风格。
“户外的肖像画，以前不是没有过。但这么冷的天气，没办法长时间待在外边，基本都是在室内画好后，加个背景而已。”卡罗琳一听就知道将来会在哪里出问题。
爱洛笑道：“可以那样处理，但容易失真。我的想法是，城堡是远景第一层，红松林是第二层，人物最近。所以，背景位置调整一下，让光从侧面过来，衣饰的细节不用特别描绘。”
卡罗琳沉思了一下，问道：“没有写实的话，和古典的画区别在哪里呢？”
爱洛想了想，直截了当说道：“无论使用哪一种技法，肖像画的中心都是人。您的生活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以我目前的能力，用过去精巧的笔触表达这种状态会有些桎梏，所以需要尝试一下其他的方式。”
“你觉得我结婚后是变好看了还是变胖了？”
提到当下的状态，卡罗琳立马不关心肖像画的具体风格了，赶紧询问审美在线的女画师，她的外貌在朝哪个方向发展。
“呃，”
爱洛噎了一下，小心翼翼说道：“眉眼舒展，体态放松，正是生活幸福的体现。我认为，您到时候选择一套蓝绿色系的衣裙，配上貂绒披风，妆容不用过浓，足够了。”
评价容貌的话题，不好聊。
说浅了，诚意不够。说深了，不是老调重弹，就是刺耳诛心。
还是谈画吧，拿手又避雷。
见爱洛如此明显的转移话题，卡罗琳瞄了她一眼，嘟哝道：“难道真的变丑了？晚上问问赛拉斯，他必须给我说真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