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甚尔君?”
听到门铃声时, 谦和正在厨房里准备午饭,一打开门看见门外站着的来人,顿时露出惊讶的表情, 注意到甚尔手上的行李, 更是讶异, “你怎么来了?刚出差回来?”
“打扰了。”甚尔微微颔首。
谦和把他请到客厅里坐好,连忙把厨房里的火关了,回来给他带了杯水。
“你来找我是有什么事吗?”谦和内心困惑又紧张, 但却不再惊讶, “是因为晓?”
不知为何, 他最近就总有种不好的预感, 此时看到甚尔来找他, 反而有种心中的石头落到了实处的感觉。
而他们之间,也只有晓这一条联系。
“是。”甚尔垂头喝了一口水,从口袋里将那张胸牌掏出来,“我这次在巴西, 遇到了一些事。”
胸牌刚一接触到外头的空气就发出了亮眼的银光, 下一秒, 银光膨胀,转眼落在了客厅一旁,里头的光芒逐渐凝实、变形, 最后隐隐透出一匹马的形状。
“这是——?!”谦和吓了一跳。
银光减淡, 独角兽抬头, 红宝石般的眼眸透彻明亮。
【你好, 夏烧先生。】独角兽颔首, 【对你来说,这应该是我们的初次见面。】
室内的空间不必宽阔的大草原, 独角兽将身形缩小了几倍,站在客厅中倒也不显得拥挤。
“你,你……这是!”谦和瞪大了眼睛,然而出乎甚尔意料的是,在短暂的震惊之后,他似乎突然想起了什么,慌里慌张地站了起来,转头冲进了楼梯底下的小隔间里。
半晌后,他手上抱着一个颇为老旧的木盒子跑了回来。
木盒虽老旧,但整体却非常干净,看得出来平时是被花了心思保养的。
甚尔一眼看出那盒子有点眼熟,但一时却没想起来。
后来他才反应过来,当时在神庙背后捡到精灵蛋时,周围破碎的木盒若是完好,似乎就是这个样子。
“这是孩子她妈的遗物。”谦和面露激动,双手颤抖地把木盒放到桌上,不断喃喃自语,“独角兽,独角兽……她说的……竟然是真的。”
这之后,独角兽将自己与晓一家的过往渊源都跟谦和讲了一遍。
听完后,谦和沉默了下来,他的脸色紧绷,嘴唇紧闭,所有面部肌肉都仿佛承受着莫大的痛苦,控制不住地震颤。
“怎么?”见他这个样子,甚尔的精神也紧绷了起来,“你知道什么?”
谦和闭了闭眼,半晌后,才终于抬眼看向独角兽。
“我问你一个问题。”他语气中仿佛含着冰,但却不是冲向他人,“当初,我……是不是你救的?”
甚尔一愣,明白了过来,低头沉默了。
独角兽垂下头。
【这是她的请求。】它低低说道,【我不会拒绝她。】
谦和抬起双手捂住脸,垂头不再吭声。
不过一瞬间,他的头发仿佛又枯白了几分。
他的妻子,将生的希望让给了他,而他现在才知道。
甚尔面对这个情况一时之间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唯有在心里庆幸,自己还有选择的余地。
不然连他自己也难以想象,若是离开的人是晓,他会变成什么样。
不,也不是无法预料。
甚尔握起水杯一口气将里头的水喝光。
若是真有那个时候……
他的人生,满盘皆输。
独角兽安静地待在一旁,体贴地给谦和留下接受现实的时间。
谦和很快就缓了过来——这个疑惑在他心中已存在多年,他也不是没有察觉,此时独角兽的一句话,不过给一场漫长的审判,下了最后通牒罢了。
当他再开口时,不再提及这件事。
“以前……杏梨曾跟我提过。”他搓了把脸,眼眶通红,但声线已经稳定,“她们家族,有一个流传许久的故事。”
“故事里,有一只独角兽,她的长辈叮嘱她,若是遇见它入梦来,一定要记得答应它的话。”
“晓刚出生的时候,她总把这个故事当睡前故事讲。”谦和垂眸,将面前的盒子打开,“还总是叮嘱我一定要注意晓的身体,我以为她是让我小心家族遗传的心脏病……”
老朽的木盒子被小心打开,里头平平无奇地放着一卷泛黄的纸张,还有一根仿佛纯木雕刻的精致发簪。
“这些都是杏梨留下来的东西,临终前她嘱咐我,等到晓结婚之后,再把这些交到晓的手中,并让她带着它们,回到京都去。她说到那时,晓自会明白一切。”谦和把打开的盒子往独角兽的方向推了推,“有印象吗?”
独角兽凑上前,点了点头。
【这是我孩子的角。】它说道,【当年脱落下来,被她们的祖先收走了。】
独角兽的角就宛如鲨鱼的牙齿,如果因为意外脱落,之后还会长出来,所以独角兽见她们想要,便也没有阻止,只当她们想留个见证。
如今这么多年过去了,失去活性的角渐渐枯萎成了死物,也被她们雕刻成了发簪,在继承了精灵卵的家族女性中流转。
然而现在,这个发簪却没能在下一任主人的手上。
“……原来如此。”听完这发簪背后的渊源,谦和垂下眼帘,将那木盒又重新盖上,手不时在上头细细摩挲,泛红的眼底压着看不清的复杂思绪,像是无奈,又像是埋怨。
“既然如此,那这盒子我便继续收着吧。”谦和舒了口气,“我想她的意思,我明白了。”
想让孩子无忧无虑地长大,没有沉重的责任,也没有对未来的恐惧,一无所知便一无所知,至少从不彷徨,从不担忧。
一直到她的使命在不知不觉中终结的那一天到来为止。
他们二人,虽然从不曾讨论,但到头来,都不约而同地做了相似的选择。
“所以,你们这次来找我……”谦和抬眼,“是她们的使命终于要结束了吗?”
晓尚且未有女儿,此时见到独角兽在他面前现身,他只想到这个原因。
甚尔摇头。
【是我的孩子。】独角兽语气顿时焦急起来,【突然之间,我找不到孩子的踪迹了!】
【请告诉我,最近晓到底发生了什么?】
重回日本地界,它重新接管了对整片岛屿的感知,然而即便如此,它也依旧没有找到它孩子的踪迹。
它迫不及待想要到晓身边,看看发生了什么,还是甚尔提醒了它,晓对一切一无所知,在她的世界里没有咒灵,也没有精灵,想要知道答案,不如去问谦和。
它心想,如今它已有了终结这份因果的能力,既然谦和是杏梨的伴侣、晓的父亲,它与他道清前因后果——特别是那份被杏梨带进坟墓的秘密——也算是到了时机。
因此它才来到了这里。
“最近吗?”谦和皱眉道,“如果你说的是这一个月,那么大概半个月前,晓的医院遇到了一级咒灵的袭击。”
甚尔一惊,“一级咒灵?医院?”
医院向来是总监部的特别关注对象,而且历来都有镇物镇压,基本不会有咒灵事件发生。
上次他在医院解决的那只咒灵,也是因为当时医院的镇物已经使用良久到了新旧更替的时期,又被外部侵入的咒灵趁虚而入烧毁,才最终导致了那场意外。
“晓平安无事。”谦和摇头,“但当时的镇物却消失了。”
“以当时的情况来看,应该有人拿走了。”
“谁?”甚尔问道。
“不知。”谦和摇头,“总监部正在追踪,之后或许会有结果。”
【半个月前?】独角兽听到这里突然想到了什么,往前小跳了一步,【那之后晓怎么样了?】
“那次事件,总监部将其向外界解释为危房坍塌。”谦和眉头一皱,眼底闪过自责,“晓也是这么认为的,但大概是因为当时离咒灵太过接近,自从那次事件之后,她的精神状态一直没有恢复。”
“后来她接受了一次心理科的治疗,看上去已经并无大碍,但继续操刀手术还是过于勉强,医院给她放了长假休息,上个星期她到京都,找结衣去了。”
“我也希望结衣能让她开心点。”谦和无奈,“这孩子,有的时候会非常勉强自己。”
这段日子,他察觉到女儿每句“我没事”的笑容背后似乎都还有未竟之语,他想既然是孩子不乐意跟他排解的忧虑,也许同辈好友能够帮助到她。
结衣跟晓不同,一直是个随遇而安的人,也许这个时候,晓也需要一些随遇而安的力量。
拜别谦和,甚尔走在回家的路上,面上的表情越来越冷峻。
半个月前的咒灵袭击?
消失的镇物?
口袋里的胸牌银光闪闪。
【一定是那个时候发生了什么。】独角兽的声音在他脑海中响起,【她们一定是受到了攻击!】
【我的孩子不可能离开晓的身体。】独角兽笃定,【那样的话,晓也会有危险。】
也就是说,那颗卵现在还在晓身上。
甚尔避开人群,沉默片刻,冷声道:“它还在晓身上,但气息却消失了……”
这种情况,让他突然想到了刚刚才分别的不正经老板。
第一次见到老板的时候,他也没有察觉到他身上存在的另一个生物的气息。
但那是咒灵,难道……
偏偏在这个时候,甚尔的手机响了起来,他低头看了眼手机屏幕,抬手接通。
说曹操曹操到。
“甚尔君。”老板的声音从手机对面传来,他的声音是从未有过的凝重,让甚尔一听,就有种不好的预感。
“什么事?”甚尔焦躁道。
“我刚回到酒吧,知道了一件事。”老板深吸了一口气,“我想我需要跟你郑重道歉。”
“不,现在道歉大概已经没用了。”
甚尔听完眉头紧皱,心头更加焦躁,不耐烦道:“什么事!”
老板踌躇了半晌,似乎这件事连他也觉得不可原谅。
“对不起。”
“你的伴侣……恐怕已经回不了头了。”
第62章 雨夜
甚尔赶到酒吧的时候, 里头的空气如死一般寂静。
幽暗的灯光勉强照亮整个空间,姬奈坐在吧台旁,双手抱胸, 身后站着鹿久和其他酒吧同伴, 连离离子也在, 全都神情肃穆,目光聚集在酒吧中央的空地上。
而就在众人视线汇聚之处,老板背对着门口站立, 削瘦的背影宛如一把冰冷的尖刀, 在灯光下散发着森森冷意, 那股面对自己的生死都能看淡嬉笑的豁达在他的身上消失得一干二净, 属于年长者的积威终于从他体内显透了出来。
鬼塚就站在老板的身旁, 一边的桌子上还放着他们两个的行李,他低垂着头,双手抱胸坐在身后的桌子上,垂眼看着老板面前的地下, 面色严肃中带着一丝无奈。
甚尔绕过门口的众人, 看见了那被老板遮挡的小小身影。
幸男跪在冰冷的地板上, 匍匐着身体,看不见表情。
甚尔隐忍地呼了口气。
“我看见了。”
离离子将自己“看到”的都告诉了甚尔。
“那个时候我不知道会是如此。”离离子面色依旧冷淡,“但现在看来……那只卵当时曾短暂地占据了晓的身体, 保护了她们。”
“恐怕她们现在, 就如店长这般。”离离子回头看向老板的背影。
在她的“眼”中, 老板的身上散发着淡红色的光芒, 与周围大家身上代表咒力的白光不同, 也与甚尔身上的黝黑不同,是一种白颜料被红墨晕染许久, 互相融合形成的淡红色。
“……已经共生了吧。”离离子最后说出结论。
甚尔下颚紧绷,“那会有什么后果?”
“排斥、痛苦、被占据……最后死亡。”
老板深深地叹了口气,他转过身,面上毫无表情的他看上去宛如真正的老者,“或者跟我一样,人不人,鬼不鬼,勉强维持个人类的模样。”
【不,不会的。】独角兽站在一旁,拼命摇头。
【我的孩子不会做出这种事。】
【它不会占据晓的身体。】独角兽害怕大家不相信,努力强调,【一定……一定是她们做了新的约定……】
“我凭什么相信你?”甚尔突然打断独角兽的话。
独角兽顿时噤声,害怕地往后退了一步。
甚尔猛地抬脚朝着身旁的椅子一踹,木质的椅子顿时宛如炮弹一般,轰的一声,直直射向格斗台,竟是直接在台墩上砸出了一个两米宽的大坑。
跪在地上的幸男身体猛地一颤,带着哭腔的呜咽声从他的手臂下低声流出。
甚尔火大地在原地踱步,仿佛被激怒的野兽,随时即将释放自己破坏的欲望。
周围无人敢说一言。
他不过离开了一个月……为什么所有事情都烂透了!
“冷静点,甚尔君。”最终还是老板站了出来,为独角兽开脱,“精灵卵一直在她们家族内流转,这几百年里,若它真的有心思,也不必等到这个时候。”
“这件事是我们欠你的。”老板回头看了眼幸男,“如果你还愿意相信我,给我个机会……让我来偿还吧。”
甚尔闻言一顿,恶狠狠地回头瞪向老板,“你打算怎么偿还?”
“你能怎么偿还?!”
老板又叹了口气。
“不管怎么说,我也跟这个东西斗了那么多年,如果没有延缓的法子,也不至于能活到现在。”
“让我来试试吧,虽然精灵受肉可能与咒灵受肉有所不同,但我想原理总是大差不差的。”
“但我需要一件东西。”
“……什么?”甚尔压着嗓子。
“寄体……也就是那只精灵的……一部分。”-
晓再次醒过来时,外头恰是傍晚时分。
走下楼,结衣正在餐厅里给宝宝喂奶。
“哦,哦,听话。”
宝宝坐在宝宝椅上,面对妈妈伸过来的奶嘴瓶,任性地撇开脸去,一副不愿理睬的模样。
可惜他妈妈比他还任性。
结衣见宝宝不吃饭,气呼呼地把瓶子重重往桌上一搁,“不吃就不吃啦!妈妈生气啦!哼!”
于是等到晓来到餐厅的时候,看见的就是一大一小两只各自撇开的娃娃脸。
连下巴昂起的角度都一模一样。
晓:不愧是亲生的。
“也许他还不饿,一会儿再喂吧。”晓拉开对面的椅子坐下,身后马上有人为她端上了暖粥,“结衣妈妈不要生气啦。”
哄好了大的,小的也睡着了。
见侍从将宝宝带走,结衣握着叉子大口吃了几块蘑菇泄愤,鼓着腮帮子问晓道:“今天感觉怎么样?”
“还行。”晓喝了几口粥,脸色好了一些,“现在感觉精神多了。”
“果然是太累了叭。”结衣嚼嚼嚼,“以前介人也这样过,我还以为他死了呢。”
连续高强度加班一个月,回来睡了一个星期。
“……”晓笑了一下,低头又喝了几口粥。
一时之间,餐桌上只有轻轻的咀嚼声和餐具不可避免相碰时发出的清脆叮咛。
“结衣。”晓忽然问道,“问你个问题可以吗?”
“嗯?”结衣抬头——她已经不生气了,正在思考一会儿甜点要吃什么,“什么问题?”
“如果……我是说如果……”晓垂头搅了搅面前的粥,“如果你突然发现自己跟其他人不一样,你会怎么办?”
“比如说……像是,突然有了魔法?之类的。”晓讪笑道。
结衣顿时眼前一亮。
“那我要第一个告诉介人!”结衣兴高采烈,“是什么样的魔法?可以变小矮人出来吗?”
帮介人上班!
晓佯装想了想,“唔……变小矮人太老套了吧。”
“改变身体形态……这样的怎么样?”
“哦!晓喜欢这个类型的啊!”结衣恍然大悟,“那也蛮酷的,那样的话,我就可以变成石头吓介人一跳。”说着说着,她连连点头,显然觉得这是个好主意。
晓呵呵笑道:“结衣不会觉得害怕吗?”
结衣眨眨眼,“为什么?”
“你看,自己的身体变得奇奇怪怪的,谁都会害怕吧。说不定是生病了怎么办?”
“你这么一说也对哦……”结衣脑中闪过各种画面。
“比如会突然在哪一天发现自己一用魔法就会超级吐血,努力寻找自己能力的起源最后发现原来自己曾经是违法实验室的实验品历经千辛万苦好不容易逃脱却失去记忆整个人生都是被计划好的虚假诡计!”
晓:“……不,倒也没有那么夸张。”
“而且这不是最近那部电影的主角吗?”
“唉嘿。”结衣萌混过关,“不过就算这样,我觉得也没有什么好怕的吧。”
“反正有介人在,我还有你啊。”结衣摇头晃脑,“就算发生什么事情,你们都会陪在我身边的。”
“我才不怕呢。”
“……这样啊。”
晓垂眸,用勺子划了划粥面。
“说的也是。”
晚上的时候,外头突然下起了大雨,北风呼啸,窗户被吹得作响。
大雨倾盆,仿佛天空破了个洞。
“这应该是今年夏季最后一场大雨了。”晓抓着窗帘,抬头朝窗外看去。
“秋天要到了啊……”
“……”
天边突然划过一道长长的电光,在那一瞬间,精致而古朴的欧式窗边仿佛成为了油画的画框,它挂在无人记忆的城堡角落,没人知道年岁与过往,幽暗的黑夜缀着沉重的笔触,狂风暴雨就像天上撒下的盐巴,刺痛了不知何处的伤口。
直到雷鸣声后知后觉地响彻整片天地,晓才猛然回过神来。
嘈杂的沙沙声灌入耳畔,雨滴如冰针,一根根穿透花园里的绿叶与鲜花。
又是一声轰隆,晓松开窗帘,转身离开。
“晓!”结衣抱着枕头跑出来,“介人今天睡办公室啦,我们一起打游戏吧!”
“好啊。”晓心不在焉地回答。
结衣一愣,面上的笑容却缓缓落了下来,宛如蓄满水的池塘,在暴雨中溢出忧愁。
“晓。”她走上前去拉住晓的手,忧心忡忡道,“你要是不想玩的话,不用勉强陪我也可以的。”
“你在想什么?”她不甘心地抿了抿嘴。
“现在可以告诉我了吗?”
结衣从没有见过晓如此消沉的时候。
她们从小一起长大,在她的印象中,晓向来是强大而可靠的。
幼儿园的时候,她不小心弄丢了园长重要的钢笔,她只会蹲在角落里哭,是晓拉着她的手一点点从园长办公室一直走到操场,在启明星的见证下,找到那支被遗落在草丛中的钢笔。
「找到了!」
结衣永远不会忘记那个时候,晓眼中耀眼的光芒。
「我就说肯定还在学校里吧。」她开心地笑着,递过来的手上还沾着一些泥土,「不要哭了,下次小心一点。」
「又丢了也没关系,我们再一起找吧。」
这之后的数年,她也是这样,牵着她的手,帮她“找回”了无数的“钢笔”。
晓脑袋很好用,又很有毅力,只要是她想要做的事,就没有失败的。
——结衣这么坚信着。
但人总不是完美的,总是一往无前的才女,现在好像也不小心弄丢了她的“钢笔”。
这次,结衣想帮她找回来。
“不能告诉我吗?”结衣拉着晓的手,就像小时候一样,“不管发生什么事,我都会在你身边的。”
“别害怕。”
晓一愣,抬眼不敢置信地看向结衣,几乎要以为她已经察觉了什么,但当她望进结衣眼眸的一刻,她又明白了过来。
结衣什么都不知道。
她只是单纯地如小动物一般,嗅到了朋友的不安。
“我……”晓一张口,发现竟已哽咽。
独自一人承担着恐惧,她也快到极限了。
然而就在这时,门外忽然响起了门铃声。
两人猛地转头朝门口看去,很快,管家接通了外头门户的通讯器。
“禅院先生?!您怎么来了?”
管家连忙推开门,拿起门口的雨伞跑了出去。
晓瞪大眼睛,想都没想就抬脚冲到了玄关。
禅院……难道说?!
幽深的雨夜里,一个熟悉的身影破开重重迷雾,走到她面前。
“晓。”甚尔浑身都湿透了。
“你……”晓吓了一跳,焦急地跑出玄关,但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就被坠入了湿漉漉的怀抱中。
“抱歉……”
“我们回家吧。”
晓终于憋不住,重重点头。
“嗯。”
结衣站在门口,看见在伞下紧紧相拥的两人,松了口气。
哭出来就没事了。
第63章 可疑的收入
转眼, 秋天到了。
酷暑远离,天气凉爽,甚尔拉开卧室的窗帘, 发现连外头的阳光都温和了起来, 他往窗外低头一看, 注意到隔壁院子里的大树已经开始落叶,一个晚上过去,黄叶竟已经把他们的花园盖了一半。
背后的床上, 晓正睡得香甜, 她面对着窗户侧躺, 整个人窝在被窝里, 只露出了半颗脑袋, 阳光恰好停在她的鼻尖下,红唇粉嫩,水光潋滟,一头黑发已经过肩, 胡乱地贴在她的脸颊旁, 随着她的一呼一吸, 轻轻漂浮。
床头柜上,一只站立的木雕松鼠栩栩如生。
甚尔回身在床边坐下,伸手撩开晓嘴边的发丝。
自那个晚上, 已经过去两个月了。
封印进行得很顺利, 晓甚至对此一无所知, 仪式就已经结束。
眼见着发簪在老板的手中化为尘埃, 谦和摸了摸躺在床上熟睡的晓的脑袋, 心疼道:“这样就可以了吧?”
“可以了。”老板面色苍白,被身后的姬奈撑着身体, 才艰难地在椅子上坐下,“只要这个封印不破,她就能一直活下去。”
“活到什么时候?”
床尾,甚尔面色冰冷。
夏烧家,晓的房间,这里头空间不大,此时勉强容下四个人已非常拥挤,就连空气都仿佛稀薄了几分。
而就在距离甚尔头顶不过两公分的地方,从白灯上垂下来的星星挂饰一晃一晃地擦过他的发丝——这是晓前年从结衣那收到的生日礼物。
星星挂坠在灯光下熠熠生辉,仿佛童话故事里魔法石,能够为少女实现所有愿望。
老板抬眼看向甚尔。
“……”
“怎么这么早就醒了啊?”
甚尔猛地回过神来,低头一看,发现晓已经清醒,正瞪着一双碧绿色的大眼睛看着他,不知道已经看了多久。
“今天不上班,做什么好?”晓侧头依恋地蹭了蹭甚尔的手掌,转头又咕噜咕噜缩进了被窝里,迷迷糊糊看上去又要睡着了,“几点了?”
甚尔抬头看了一眼床头的闹钟。
“十点。”甚尔利落地翻身上床。
很快,床上的被褥开始耸动。
“干嘛呀,好困……昨天手术做了好久呢……”
“不是让你睡够了吗?”
“呀!冷!”晓赶忙把被子拽回来。
热气都跑走了!
“躺着不动怎么暖和?”
“怎么不可以!”
男朋友牌热炉,塞进被子五分钟,比空调还好使。
甚尔笑着哼了一声,“但是今天的日程已经决定好了。”
晓警惕地企图滚下床沿,却还是在半路被精准擒住了腰窝,她身体下意识地一颤,转眼就被拖了回去。
邪恶的被子张开大口,将猎物一把吞下。
“睡觉。”
罪魁祸首洋洋得意地发表宣言。
热过头的后果就是全身都变得黏糊糊的了。
浴室里水汽蒸腾,刚从里头出来本也清爽不到哪去,晓毫不犹豫地抛弃又想再次黏上来的大灰狼,抬眼一看闹钟,却突然想起一件事来。
“要交房租了。”
房租是按季收的,距离他们住进这里,也刚好三个月了。
交房租要到中介所去,但院里的落叶也要打扫。
“待会儿再扫不就得了?”甚尔躺在床上,一手撑着脑袋,一脸不情愿,不明白为什么晓总要把事情赶着做。
反正来得及不就行了?
“早点做完不是更好?”晓坐在床边换衣服,一边回头吐槽,“最后着急忙慌的有什么好的。”
甚尔可疑地移开视线。
若是没有截止日期还好,也不知道为什么,一旦手中的事情有了具体的限制时间,甚尔总是喜欢懒懒散散地拖到最后一刻才开始行动。
问起来就总说,来得及。
就连最后十分钟都这么说。
甚尔:“但我修好了。”
冰箱多个手印又不影响使用。
晓换好衣服,回头像猫一样爬上床铺,刚一垂头,发丝便垂下耳边,她只好抬手将其撩到耳后,才低头在甚尔嘴边的伤疤处轻轻吻了一下。
据说这是他小时候大意跌倒时留下的,不知道为什么,晓总是特别中意这里。
“回来的时候,我希望院子已经干净了哦。”晓伸出手指戳了戳甚尔的额头,嗔怪道,“还有午饭……真是的,都怪你。”
现在都下午了,她还没吃早餐呢。
甚尔笑了一下,仰头,顺着垂落的发丝,抬手重新按下即将远离的白皙脖颈,微微凑上前去,将话语埋入其中。
“行。”
鉴于家庭财政大权的归属,前去中介所的自然是晓。
“里头的钱现在应该已经足够了。”甚尔双手抱胸靠在玄关旁,低头见晓穿鞋,“你随便用。”
上交银行卡的男人至今不知道自己上次的出差费有多少,只知道钱有准时到账,他也懒得特地去查询余额。
反正零花钱够用,有晓把持着,甚尔从不担心。
“知道啦。”晓答应道。
其实她也没怎么用过甚尔的银行卡,但她知道上次甚尔出差确实有额外的收入,只是最近她一直没有去银行,也就不晓得具体数额是多少。
所以当她付完房租顺路在路边的ATM机查询余额的时候,整个人都懵了。
“怎……”晓还以为是机器出了故障,连忙把卡抽了出来,又放了一次。
然而数字并没有变化。
晓顿时倒吸一口凉气。
回到家,甚尔已经把院子打扫干净,正在厨房奋斗。
“马上就好了。”甚尔头也不抬地往锅里撒了一把黑胡椒粉,浓郁的肉香已经在空气中蔓延。
晓换下鞋子,一脸凝重地凑到甚尔身边。
甚尔立马警惕:“我有做菜。”
你看在餐桌上摆着呢!
两盘!
晓却不听,而是一把抱住甚尔的手臂,严肃道:“甚尔,我们谈谈。”
甚尔顿时瞪大眼睛,面色一僵,手上握着的锅铲啪嗒一声掉了下来。
两盘菜的事情有那么严重吗!
还要谈谈!
“我问你,你老实回答。”
客厅,晓坐在沙发上,双手抱胸,神情凝重。
对“谈谈”心有余悸的甚尔战战兢兢地站在她面前,冥思苦想。
身上还穿着粉红色围裙。
“……好吧,那两盘菜其实是一盘分出来的。”
“什……不是这个!”差点被带跑,晓迅速掏出刚刚打印出来的银行流水,指着上头格外突出的一行数字,猛地伸到甚尔面前。
“给我解释一下,这是怎么回事!”
男朋友干的工作好像有点奇怪!
在看到流水的那一刻,晓迅速反应了过来。
不只是那一条格外突出的入账而已,前头多次进账的数字,也都令人始料未及。
那根本不可能会是一名普通酒吧员工会有的收入!
难道说……晓大惊失色!
甚尔一眼看出晓心中所想,当即出声遏制,“没违法!”
晓一愣,更加难以置信!
甚尔:“没赌博!”
晓大大地松了口气。
甚尔:“……”
总觉得自己相比于赌博应该更容易违法的甚尔对女朋友对自己的印象心情复杂。
“那这是怎么回事呢?”晓忧心忡忡,“甚尔,我们可不能收不义之财。”
甚尔挠了挠头,在晓身边坐下。
“不是不义之财。”他伸手搂住晓的肩膀,灵机一动,“是分红。”
“分红?”晓疑惑。
“对。”甚尔脸不红心不跳,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之前老板邀请我入股,我答应了。”
“为什么?”晓更不理解了,“你才在那里工作多久啊。”
哪有上来就跟新员工讨论这个的老板?
“偶然。有个中间朋友,我们两个都认识,没想到正好碰上了。”甚尔绞尽脑汁打补丁,“还没来得及告诉你。”
晓听完却双眼一眯。
“没来得及?”
不说“忘了”,却说“没来得及”?
甚尔:“……”
坏了,难瞒了。
“你是不是有什么事情瞒着我?”早把枕边人的思维摸透的晓步步紧逼,面露忧愁,“别是被别人骗了。”
连赌博陷阱都能掉的人,实在是让人放心不下。
“怎么会?”甚尔一见晓有些不高兴,心里就慌了,“酒吧里的人你也都见过了,你看他们能骗我吗?”
晓听到这话,顿时就想起了千鹤,心头率先软了下来。
上次的手术虽然因为不可抗力因素提前终止,但之后晓恢复返岗,马上又重新接手了千鹤的治疗工作。
手术非常成功,但最令晓印象深刻的,还是那孩子镇定的双眼。
明明不过十几岁,但却比许多大人还要冷静,即使无端地经历了一场无效的手术,第二次走进手术室时,也依旧勇敢,愿意信任她,依赖她。
“别紧张。”
晓记得千鹤在闭上双眼前,曾望着她低声说道。
躺在手术台上的小小患者,握着主治医生的手,却是那个安慰他人的人。
那也是晓返岗后的第一个手术,手术成功后,她独自一身坐在走廊外,狠狠地松了口气。
所有的一切也从那一刻开始,终于回到了正轨。
这之后,晓也在千鹤的病房里见过老板一面,那时他来探望千鹤,正坐在床边哈哈大笑,还给千鹤带了玩具和礼物。
那样的人……确实看上去并不像是个坏人。
甚尔见晓已经心有动摇,连忙转移话题,“再说了,我也没有什么可以骗的,总归不能比上次更差了。”
晓猛地抬头看向甚尔,皱了皱鼻子。
甚尔:“……”
甚尔举手投降。
“真没赌。”
晓瞅了瞅甚尔,半晌后,还是无奈地叹了口气。
“好吧,总归你也不会做违法乱纪的事。”
甚尔心虚目移。
“好了,先吃饭吧,先吃饭吧。不是饿了吗?”甚尔两手扶着晓的肩膀,给她揉了揉,然后把她推到餐厅,“再等一会儿马上就好了。”
结果晓刚一坐下,就看到了桌上的那两盘菜。
甚尔:“……再多等一个钟头吧。”
甚尔回到厨房继续自己的午餐大业,晓无意间抬手,发现自己手臂上不知何时被划了一个小小的伤口。
伤口不深,只留下了一丝红线,此时已经有些肿胀了,晓想起来今天洗漱时发现洗漱台上有个小破口,心想应该是那个时候弄到的。
这么想着,晓忽然高兴起来。
甚尔端着菜从厨房出来,恰好看见她的笑容,挑了挑眉。
“笑什么?”
“高兴嘛。”
甚尔:你刚刚还愁容满面的呢。
摸不透女人心的甚尔耸了耸肩,把身上的围裙脱下来。
“喝汤吗?”
“要一碗!”
第64章 天逆鉾
当孔时雨在超市遇见甚尔的时候, 觉得自己真是见鬼了。
“你怎么回事?”孔时雨大为震惊。
就见在他面前,他曾经邋遢又死气沉沉的搭档,如今竟然穿着一身得体的居家服, 混迹在一群大妈之间, 用他那条随手一震就能敲碎水泥的手臂, 在一片混乱中,眼疾手快地从打折菜区捞出一根最新鲜的萝卜!
天与咒缚的身体是怎么用的吗?!孔时雨捂脸。
甚尔注意到了孔时雨,但是懒得搭理他, 推着小推车从他身边目不斜视地经过, 嫌他碍事, 还用车边顶了他一下。
“让开, 别挡着。”
孔时雨连忙躲到一边, 回头一看,发现甚尔又在他背后的柜台前挑起来了。
还是卖高压锅的。
孔时雨:“……”
孔时雨:“你不觉得你的形象转变得过于刺激了吗?”
从天与暴君到家庭煮夫,领域跨得也太大了吧!
甚尔头也不抬地挑着高压锅——之前不太了解,买的那个太次了, “找我有什么事?”
突然出现在这里, 他可不认为这家伙是来叙旧的。
孔时雨连忙道:“有一件……”
甚尔:“不干。”
孔时雨:“……”
那你问什么!
“那你来这做什么?”甚尔暂时先把高压锅放到一边, 一手靠在推车上,一脸不耐烦地侧身看向孔时雨,“圈里没有人比你更加清楚我现在是什么情况了吧?”
叱咤风云的诅咒界强者——天与暴君禅院甚尔, 在半年前忽然失去踪迹, 一时之间众说纷纭。
有人说他已经被杀, 连尸骨都没能留下;有人说他被大富婆统包, 卖力还卖色;有人说他放下屠刀立地成佛, 上山做和尚了;也有人说他被总监部诏安,现在正给高层做专门保安……
各种各样的传言什么都有, 其中自然也有几段实事,不过没人相信天与暴君会龟缩在一个小小酒吧当格斗裁判兼运货员,大多碰到他的诅咒师只要是个机灵的,自然也都能看出他想隐姓埋名的意图,不会肆意声张。
“我知道你不会出手。”孔时雨上下打量了甚尔一眼,表情一言难尽,还是没能接受自己的前搭档突然从诅咒杀手变成了抢菜利器,“我来找你,也不是让你出手的事。”
“哦?”这倒是有点稀奇了,甚尔挑了挑眉,“什么事?”
“先说好,你上次那两颗珠子给我带来了很大的麻烦。”
甚尔说到这里面色一凝,眼底闪过杀气,“早知道,我当初就应该碾碎它们!”
若不是那两颗珠子,晓也就不会遭此劫难!
孔时雨消息灵通,多多少少也听说了医院里发生的事,闻言赶忙摆了摆手,“不会,这次保证不跟你们掺边。”
他能来找甚尔,自然也是准备了他感兴趣的理由。
甚尔知道孔时雨从不无的放矢,况且多知道些情报总不是坏事,答不答应还两说,便昂头施舍道:“说。”
孔时雨刚要开口,却突然意识到了什么,露出无语的表情,看了看周围。
热闹的打折现场,人来人往大多都是持家妇女,两个大男人人高马大站在其中,颇为显眼,更不用说里头还有一个穿着一整套的西装却胡子拉碴,看上去活像是来招揽生意的颓废保险人员。
周围窃窃私语,仔细一听,都在讨论甚尔的脸,和孔时雨的邋遢。
孔时雨:“……”
攻守之势异也。
“咱们还是换个地方详细谈吧。”
今天晓的手术排到了傍晚,回来会比较晚。
路上见甚尔轻车熟路地与偶遇的邻居们点头打招呼,孔时雨抬手抽了口烟,调侃道:“你这家伙,没想到也会有这样的时候。”
当初他把甚尔放走,可没想到一匹野狼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
说是家犬都形容不到位了,得往萨摩耶靠拢才行。
不过也没什么不好的。想到这里,孔时雨勾了勾嘴角,无可奈何地哼了一声。
至少证明他也没做错事。
不得不说这种感觉还挺不赖。
“别说你了,我自己都觉得荒谬。”甚尔垂头用钥匙打开房门,在玄关处把身上的大包小包放下,然后脱下身上的外套挂到一旁的挂衣钩上,“拖鞋在第三层,自己拿。烟给我在外面掐了。”
刚开始的时候早上睁开眼,甚尔还会觉得自己在做梦,不是咒灵的陷阱就是其他诅咒师的阴谋,身体总是下意识地紧绷,直到察觉到耳畔平稳的呼吸声,才渐渐意识到现实。
最近已经不这样了,有的时候晓晚上上夜班,到凌晨才回来,而他一大早醒过来才发现昨晚空荡荡的枕边突然多了一个人,转眼又能睡个回笼觉。
平淡的生活正在渐渐消磨他的锐利,但他对此甘之如饴。
按照指示从鞋柜里拿出一双拖鞋,孔时雨抬眼一瞥,就能看到里头有不少女性的鞋子,摆在大码的运动鞋旁边,显得娇小不少。
鞋柜旁上的挂衣钩挂着一些的衣服,里头几件孔时雨觉得眼熟,有几件却陌生,男款女款都有,应该是今年才流行的款式。
孔时雨换好鞋子,抬头发现甚尔已经提着东西进了厨房,便连忙跟了上去,路过餐厅的时候,注意到院子里放着的几块杂物,定睛一看,似乎是几个正在完成的小物件。
“这些是什么?”孔时雨指着问道。
“打发时间的。”甚尔娴熟地将各种新鲜蔬菜肉类分门别类地放进冰箱,“晓手腕总不舒服,想要个写字能垫手的东西。”
孔时雨嘿了一声,见甚尔还在忙,转身自己到客厅里坐下了。
过了一会儿,甚尔手上拿着两杯水走了过来,一杯放到了孔时雨面前。
“没有茶,凑合吧。”
孔时雨拿起水杯却没马上喝,而是低头端倪了一会儿,突然笑了一下,“你这混蛋以前什么时候给我过水了?还茶呢。”
临走前不要求他把垃圾带走就不错了。
哦,拖鞋那也是没有的。
甚尔闻言颇为得意地勾了勾嘴角,“怎么样,人模狗样吧?”
孔时雨又想抽烟了,“这可不是好词。”
“差不多就行。”
“差得远了。”
显摆够了,也差不多该进入正题了。
“长话短说。”甚尔看了眼钟表,“我还要做饭。”
向某人极高的家庭煮夫素养抬了抬水杯表示尊敬,孔时雨也不想耽搁时间,直接开门见山。
“有一件咒具。”孔时雨说道,“我希望你能买下来。”
咒具的历史可以追溯到咒术师这个概念诞生的时代,因为诅咒附着在物体上最为稳固,而且一个质量良好的咒具实际上也就是使用其他术式的媒介,这样即使是没有术式或者术式弱小的咒术师,也能通过调用咒具上雕刻的术式形成一定的战斗力。
不用咒力也能使用的咒具那更是上乘中的上乘,至少也是二级往上。
古时候有些普通人家族,知晓咒灵的存在,但又对外族人心有戒备,为了保护自身,便会用高价购买高级咒具置于家中,训练家中武士进行使用,配合能够探查咒灵行踪的咒具,倒也能处理一些弱小的咒灵,甚至形成了自己的训练体系,使得普通人也对咒灵有一战之力。
可惜随着时间流逝,这些训练秘籍早已失传,倒是那些咒具流传了下来,成为了一些家族中的家传之物,只不过他们中的大部分人已经不明白它们的使用方法,有些咒具被变卖,有些则被囤积在仓库里,作为普通兵器摆设。
而最近,有一个家族不知从哪里得知了一些只言片语,将族内流传的咒具曲解为了圣器,引得一群纨绔子弟趋之若鹜,搞得家里乱七八糟,族内老人看到这情况,就想找个途径把那咒具卖出去,换个清净。
但也不能随便卖,毕竟是家里有些年份的藏品,老人们对祖先留下的话也还心存敬畏,知道这东西危险,若是到了不知晓的人手里唯恐还害了人家,而且也不能让家里的小辈随随便便能买回去。
于是一顿操作之后,也不知道他们用了什么方法,总之就是打听到了孔时雨这里,听说他是这些妖魔鬼怪领域的专家,就拜托他来处理这件东西。
孔时雨到现场一看,就知道那咒具价值不菲,威力说起来还真不定跟“圣器”有什么差别,恰巧他也认识能够镇住这个咒具的买家,忙不迭就答应了下来。
“所以你就来找我了?”甚尔听完还真来了兴趣,“什么样的咒具?”
收集咒具可是天与暴君的一大爱好之一啊。
“哼,你肯定喜欢。”孔时雨胸有成竹。
能够强制解除一切术式的特级咒具……
——天逆鉾。
“一切术式?”甚尔笑了一下,“有意思。”
这种功效,听上去倒像是个假的了。
“我也吓了一跳,没想到这个世界上还真有这样的咒具存在。”孔时雨气定神闲地喝了口水,继续说道,“这也就是在普通人的家族里猫着,要是出现在咒术界,都不知道要搞出什么腥风血雨。”
从这个角度来说,在他所认识的人里面,也只有甚尔能够持有它了。
毕竟怀璧自罪,想要获得超越常理的道具,也要看看自己有没有护住它的实力。
甚尔已经开始兴奋起来,“这可真是天上掉馅饼了。”
孔时雨虽然实力不太行,但他的眼光甚尔还是相信的,况且就算最后那个天逆鉾并没有孔时雨所说的那么大威力,只要能够解除一部分的术式,也已经足够逆天了。
甚尔一眼就看出了这背后的价值。
确实值得一赌。
“对面出得急,我可以帮你压压价格。你要想亲自去看一眼也行。”孔时雨已经胜券在握,“怎么样?拿下?”
谁知听到这里,甚尔却突然面色一僵。
孔时雨见他这个表情,奇怪道:“怎么?”
这还有什么需要犹豫的吗?
就在这时,玄关处传来开门声。
“我回来啦。唉,今天最后一台手术取消了,真是的……嗯?”
晓抬头,注意到了客厅里的孔时雨。
“啊!是孔先生来了啊!”晓惊讶一瞬,马上热情道,“快到晚饭时间了,留下来一起吃晚饭吗?”
孔时雨反应极快,当即摆手,“谢谢,我就来看看禅院,之后还有事,马上就走了。”
“啊这样啊。”晓看出来他们兄弟俩的事还没有谈完,体贴地给他们留出空间,往楼上走去,“那你们接着聊。”
见晓离开,孔时雨回头朝甚尔道:“你搞什么呢?”
甚尔双手抱胸,额头冒汗。
“我现在买东西,可能……嗯……有点不太方便……”
孔时雨不理解,“哪里不方便?”
谁能管你花钱?
甚尔默默伸出手指,指了指天花板。
刚刚看见晓走上楼的孔时雨:“啊。”
“……”
“……”
“……你需要多久能解决?”
甚尔呼了一口气,刚刚遇到好咒具的兴奋已经完全化为了忐忑。
“我问问。”
第65章 谎言
“五亿日元?!”
晓吓了一大跳, 第一个反应:“我们哪儿有那么多钱?!”
银行卡里的钱距离这个数也差好远啊!
甚尔移开视线,“下个月的分红到了应该就够了……”
实际上就算是上次的大出差,他也得连续跑五六次才能凑到这个数, 凭借这个月的工作量, 显然是不可能补上这个缺口的。
但这次的咒具他又实在是想要……
甚尔定了定神, “钱不是问题。”
不过是五亿而已,对于以前的他来说不过是多跑几个委托罢了。
反正只要不暴露身份,应该没什么问题。
“等等, 等等……”晓头晕眼花, 这辈子没干过这么大的买卖, “你说你要买什么来着?”
甚尔气定神闲:“古董。”
晓:“肯定是骗你的!”
甚尔:“……”
“稍微想想就知道了啊, 我们不过是普通人家, 哪有途径接触这些啊。”晓忧心忡忡道,“那都是大户人家才有的消遣,怎么会找到我们?”
偶尔负责VIP客户时,晓也曾看过挥金如土的场面, 更别说自己的好友现在就是富家夫人, 这里头的门道她也曾窥见一斑。
这种高价位的古董, 要么在拍卖会上流通,要么在人脉中转赠,亦或者是出现在高阶展览会上……总而言之都是他们连门票都没有的地方, 怎么可能会直接找上他们?!
“这种骗局太常见了。”晓一脸严肃, “可不能上了他们的当。”
甚尔真没想到还有这一茬, 连忙道:“不是骗局, 是孔时雨……”
“那肯定是孔先生也被骗了!”
“……”
逻辑缜密, 无法反驳。
甚尔挠挠头,冥思苦想, 决定以退为进,“既然如此,你也可以先去问问花宫的意见。”
“晓。”他在沙发上挪了挪,伸手把晓搂进怀里,晓之以情动之以理,“这个古董我真的很想要,孔时雨也知道,所以才一打听到就立马来找我了。”
“他的工作本来就是跟有钱人联系多的——之前匠海家的事不也是他负责?这次也是他负责的一个有钱人家正好要卖东西,我把这个家族的名字告诉你,花宫他应该也知道。”
晓一听这里面似乎有隐情,态度顿时软化了一些,问道:“什么古董?为什么你那么想要?”
甚尔大脑疯狂运转,忽然福至心灵,“应该……是跟我父母有关。”
话一开了个头,后面就好扯了。
“你知道禅院家也是个大家族。”甚尔努力把逻辑圆上,但也不多说,“我至今也记不清我父母是谁……”
“所以你才拜托你哥哥打听?”晓恍然大悟。
甚尔:……“哥哥”这件事什么时候能过去?
“是你父母曾经的东西吗?”晓陷入思考,“既然如此我们也不需要把它买下来,跟卖家打听打听,说不定就能知道之前的主人是谁了。”
“而且说起来,你父母的事情,你的远房哥哥原也是不知道的吗?”晓琢磨过味儿了,“禅院家怎么这么乱啊。”
甚尔:“……”
对最后一句话表示赞同。
弱肉强食的封建家族,还真挺多发现生下废物就丢到宅院后头不管不问的事情。
对从没见过面的父母毫无心理负担的甚尔决定开口终结话题,故作深沉道:“这东西出现……大概就是遗物了吧。”
晓顿时噤声。
成功化身为“想要回收父母遗物的可怜宝宝”的甚尔终于艰难地获得了家庭财政的赦免权,第二天迅速重操旧业,以不露面的形式开始接市面上的诅咒师委托。
中介自然还是熟人。
“我说你啊。”熟悉的轿车,熟悉的烟味,孔时雨一脸无语靠在驾驶座上,一副过来人的模样劝诫道:“两口子之间有这么大的事瞒着可不是长久之计。”
谎言总是补不完的,只要多一个缺口就会制造多一份谎言。
“我能有什么办法。”甚尔闻言深深叹了口气。
她那么信任我。
想起那双满是疼惜的望向自己的碧绿色眼睛,甚尔眉尖一颤,心头何尝不愧疚。
只是……甚尔左右看了看,发现车窗下以前他不小心摁坏的窟窿竟然还在。
有些事情,终究无法挽回。
孔时雨瞥了甚尔一眼,没再说什么,掐烟开车。
而另一边,正在医院上班的晓在休息的间隙,心中还是不免担心。
虽然甚尔跟她保证这背后肯定不是骗局,但突然要移用这么大数额的金钱,晓还做不到泰然处之。
果然还是多打听一下吧。
“……这个家族,我也算知晓。”
介人平稳的声音从手机里传来,“他们最近内里不知道什么原因似乎有了分歧,一群小辈闹了不少笑话,估计家主正头疼着呢。”
晓一听这确实是存在于世的大家族而不是杜撰的,心里的警惕已经放下了一半,“那他们这段时间有在卖东西吗?”
“这我就不清楚了。”介人闻言察觉到了什么,“怎么?你遇到了什么事吗?”
晓连忙把甚尔的说辞又给介人转述了一遍。
介人听完,沉默了半晌。
这让晓不由地紧张起来,“果然……是有什么不对的地方吗?”
介人心中已有了猜测,但没有贸然下结论,转而问晓道:“夏烧,你还记得你之前戴的那个耳坠吗?绿色四叶草的那个。”
“你是说甚尔送我的那个吧。”晓马上想起来,语气中不免带上了几分失落,“那个耳坠……已经坏了。”
在上次住院部坍塌的事件中碎成了细砂,根本无法复原,大概是被掉落的石块不小心波及到了吧。
这之后她也把这件事告诉了甚尔,甚尔只说是帮她挡了灾,也算物有所值。
“你知道那个耳坠是从哪里来的吗?”介人淡淡问道。
晓一愣,心里奇怪介人为什么要这么问,“是甚尔买的……估计是在哪家商店里吧。”
不然呢?晓突然有种不好的预感。
介人顿了一下,似乎正在思考,片刻后还是提醒道:“夏烧,那个耳坠之前我曾见过。”
“但不是在普通的商店里,你明白吗?”
介人过目不忘,既然他说见过,那自然不会错。
挂了电话,晓在原地愣了半晌,直到有同事呼唤她,她才猛地回过神来,转身离开。
“欸?晓!你怎么来啦!”
刚把广告牌摆好,爱子一抬头,就看见了出现在街头的晓,当即高兴招手,“快来快来,我请你吃好吃的啊!”
酒吧里的人知道晓来了,都非常热情。
不管怎么样,这可是千鹤的救命恩人啊!
“医生还没来过这里吧。”姬奈端出一杯温牛奶放在晓面前,温和道,“之前千鹤受你关照了,菜单上的东西尽管点,算在我账上。”
爱子马上不甘心道:“狡猾!明明是我先的!”
晓坐在吧台前,低头捧起牛奶喝了一口,温暖的液体顺着食道滚进了胃里,仿佛将身体里的寒冷都驱散了,“谢谢你们。”
“我们才应该要感谢你。”入鹿端来了一盘小零食,笑眯眯道,“医生请不要客气。”
晓闻言面色一缓,“千鹤怎么样了?”
“超级精神呢!马上就开始捣乱了!”
“……那就好。”
现在才傍晚,对于酒吧而言还远远不到热闹的时候,虽然到了营业时间,灯光都已经打开,但内里除了晓还没有别的客人,倒少了些灯红酒绿的意味。
晓抬头向四周看了看,注意到酒吧中央的格斗台,心想那大概就是甚尔平时工作的地方。
咦?那台子上怎么还有一个洞?
“晓怎么会想到过来一趟?”
晓回过神来,扭头看向身旁。
爱子高兴道:“今天甚尔君可没有排班哦。”
她还以为晓不知道他们酒吧在哪里呢,之前邀请的时候,晓因为工作太忙总来不了。
“其实是有点事……”晓斟酌地开口,就在这时,旁边突然传来一声脆响,似乎是易拉罐滚落地面的声音,把晓吓了一跳,但等到她顺着声音扭头看去的时候,却只堪堪看见转角处消失的衣角。
“幸男!”姬奈大喊。
矮小的身躯顿时一僵,犹犹豫豫地倒过身子,从柱子后伸出个头来。
晓一愣,“孩子?”怎么会在酒吧?
而且这个男孩……晓定睛看了看。
好像有点眼熟?
“那是幸男,也是孤儿院的孩子。”爱子连忙解释道,“比较大,平时也会来酒吧帮忙。”
晓闻言恍然,见幸男蹲在柱子背后看她,以为他是怕生,便笑着抬手跟他打了个招呼,“你好啊。”
谁知幸男仰头看了晓一会儿,什么都没说,转身就跑走了。
“幸男!”爱子恨铁不成钢,扭头不好意思地跟晓道歉,“对不起,他平时不是这样的。”
晓摇摇头,示意自己没关系。
姬奈看向入鹿,入鹿顿时了然,转身朝幸男消失的方向走去。
爱子见此叹了口气,打起精神与晓搭话,“话说回来,你刚刚要说什么来着?”
晓低头看了看手中的热牛奶。
“稍微,想跟你们说说话……”
甚尔晚上回到家的时候,发现客厅的灯还亮着。
“怎么没睡?”甚尔脱下外套,看了眼时钟,“已经十一点了。”
温暖的暖黄色灯光下,晓一人静静地坐在沙发上,身上披着黄色的小外挂,面对关闭的电视睁着眼睛不知道在想着什么,四周万籁俱寂,只隐隐听见院子里的风声。
“想等你回来。”听到声音,她抬眼朝甚尔看去,眼底含着笑意,“今天怎么这么晚?”
甚尔一边换鞋,一边随口道:“有些别的事……”
“什么事?”
甚尔一顿,没抬头,“酒吧里的工作。”
“……”
“……这样啊。”晓搂着小外挂站起身,“那快点洗漱吧,不早了。”
甚尔没发现晓的异样,“嗯。啊对了晓,这几天我可能都会晚点回来。”
“知道啦,大忙人。”晓笑道。
第66章 生日
交易过程很顺利, 晓也一反常态地非常支持,只不过中间还是有个小插曲。
“有人中途似乎也打听到了消息。”刚从卖家仓库里出来,孔时雨一边抽着烟, 一边跟甚尔往停车场走去, “刚开始态度还很强硬, 但听说是你有意之后,就歇了心思。”
“估计是哪个小喽啰吧。”甚尔没太在意。
孔时雨抬眼瞥了甚尔一眼,眼神颇为复杂。
甚尔察觉到了, “怎么?”
孔时雨收回目光, 无语道:“不, 只是觉得你这段日子过得果真是不错。”
“从我接手这个委托开始, 我可一次都没有向外暴露过你的存在, 连刚刚交货的时候你都没有现身。”
“那‘小喽啰’是从哪里知道你的?”
甚尔眼神一凛。
孔时雨见甚尔反应了过来,冷哼了一声,“看来有人还在盯着你呢。”
“有线索吗?”甚尔沉声问道。
“当然。”孔时雨就等着甚尔问呢,闻言脚步一停, 单手插兜转身与他相对, “对方藏得也挺深, 被我发现还真是因为运气不好。”
说着从口袋里掏出了一张被小心折好的纸递给甚尔。
“他大概以为自己还没有漏出马脚吧,可惜这么长时间过去了,也没见他管束下人的能力见长, 有心人找找, 突破口还是有的。”
甚尔接过折纸打开, 发现里面是个熟悉的名字。
Club Heaven.
是他曾经合作过的情报中转站, 也是东京闹市里数一数二的牛郎店。
甚尔皱了皱眉头, 抬头看向孔时雨。
孔时雨却只耸耸肩,转身离开了。
“小心点吧。”
回到家, 趁着晓还没回来,甚尔连忙把从其他地方搞来的赝品装模作样地摆在电视柜旁。
别说特级咒具身上的诅咒有多危险了,单单是把它当作普通的开刃兵器,甚尔也不可能就这么将其摆在晓看得到的地方,万一不小心伤到她那可就追悔莫及了。
所以他早早就准备好了替代品,这样到时晓问起来他能也有个交代。
把雕刻精美的老虎玉石左右又换了一个方向,甚尔站起身子端详了一阵,觉得差不多了,转身悠哉悠哉地朝楼上走去。
中午了,该睡午觉了。
等醒了再去超市买菜吧,今天晓没有晚班……等等!
刚在床上躺下不到三秒钟,甚尔猛地睁开眼,一个翻身坐起,抓起另一头的床头柜上摆放着的小日历迅速低头看了一眼。
就见小日历上,今日的日期被画了一个大大的红圈,旁边还有一个蛋糕的简笔画。
顶着一头乱发的甚尔:“……”
甚尔没想过自己会把晓的生日给忘了。
毕竟曾经也算是半个专业人士,虽然做牛郎不过是正职中间的小调味剂,但腾点脑子记住常客的脸对于他来说也不是难事,更别说把生日日期对上号了,那根本就是行业基操。
结果却在最重要的女朋友的生日上翻了车。
甚尔当即从床上翻了下来,开始琢磨。
他可太清楚这种纪念日子对于女人的重要性了,以前也不是没有从客人那里听到过各种各样的抱怨,只要是跟老公或者男朋友有关的,百分之六十的论据里都带有一份“他竟然忘了xxx日子”,虽然大多都是不满的借口,但由此可见,忽视了可不算什么好事。
还有半天时间准备,对于讨好女人,甚尔的第一个反应是花钱。
他这辈子在遇到晓之前,唯一心甘情愿的花钱项目,就是咒具。
大概跟体质和过往经历有关,若手里没有咒具,甚尔就会觉得浑身不自在,越是强大的咒具越是能让他兴奋,这么些年来存在丑宝那里的咒具,没有上千也有上百,各个都是精品,随便一把说出去,都能惊掉不少人的下巴。
但咒具的收集总有个头,能被他看上的咒具并不常有,有些特性重复的他也不会无聊去做冤大头,而且算上刚到手的天逆鉾,他手上武器体系已经非常完备,基本上已经到了无可不破的境界,想要精进已经非常艰难。
唯有晓不同。
怎么会有一个人,让他愿意无休止地为她花钱,就算看不到尽头,也完全不觉得不耐烦。
楼上的阁楼已经完全满了,要不是晓及时收缩他的零用钱,她每天换一套衣服都能一个月不重样。
简直比赌博还要令人上瘾。
不过这也导致,过生日还买衣服首饰,就显不出特殊了。
正在甚尔冥思苦想的时候,手机却在这时响了起来。
来电显示:话痨司机。
甚尔接通电话,语气有些不耐烦,“什么事?”
“喂?甚尔君!”爱子的声音听上去焦急得不行,好像有火在她背后追,“你知道幸男去哪儿了吗?”
“鬼知道。”甚尔说完当即就要挂断电话。
“等等!真的很着急!”爱子着急忙慌地喊住甚尔,“他昨天晚上突然不见了,在酒吧和孤儿院里都没有他的身影!拜托拜托,我知道他之前……但是昨天你下班的时候,有没有看见他去哪儿了?”说到最后,声音里已经带上了一丝哭腔。
甚尔皱了皱眉头,顿了一下,“不知道。”
他是真没有注意。
电话挂断,甚尔并没有往心里去,之前幸男无意中使医院的镇物移位,导致晓被一级咒灵袭击的事情让他心里本就不满,但之后老板为他求情,也当着他的面惩罚了他,还拼着大半的寿命为晓下了封印,甚至因此而昏迷了半个月,甚尔见此到底也没再说什么。
倒也不是他好心,只是看着晓熟睡的模样,他知道自己若是破了杀戒,就再也没有拥抱爱人的资格了。
反正晓若是知道,一定也是这个选择。
突如其来的电话很快就被甚尔丢到了脑后,毕竟现在正事还没解决呢。
项链耳坠等首饰买了晓平常也没法带,衣服已经够多了被明令禁止不能添置,不然送奢侈品?不不不,他已经能够想象出晓尴尬又莫名其妙的样子了。
既然送实体没办法有突破,那就从氛围上下功夫吧。
甚尔瞬间福至心灵,扭头看了一眼床头的闹钟,然后又倒了回去。
还来得及,先睡一觉。
傍晚,在超市里遇到了正在给孩子买奶粉的邻居。
“啊拉。”沙织小姐低头看了眼甚尔丢进购物车里的东西,马上明白了过来,“是打算给晓一个惊喜吗?什么好日子?”
甚尔也不是第一次在超市里遇见纱织小姐了,娴熟地打完招呼,闻言点头应道:“是生日。”
纱织小姐眼睛顿时一亮,“那可真是个重要的日子啊!”
甚尔深以为然地点头。
于是在热情又友好的邻居的帮助下,甚尔不仅买到了色彩搭配讲究的室内装饰品,还收到了许多贴心的建议。
“没有哪个女孩子会讨厌喜欢的人为自己准备的惊喜的。”纱织小姐认可地连连点头,“哎呀,真是让人羡慕啊,小两口子的日子就是时不时要有这样的仪式感才新鲜啊,以后也不要忘记才是。”
“有了孩子以后更是哦,不然就像我们现在这样只剩下忙碌,都没有年轻时的活力了。”
“啊,要不要回去的时候从花店里买些花?摆上花的话,气氛会更好哦!”
一手拎着袋子一手握着花束从星野奶奶家经过的时候,被好奇地星野奶奶叫住了。
“纪念日?”星野奶奶笑眯眯道,“恭喜你们。”
“是晓的生日。”甚尔停下脚步回答。
“啊!晓生日了啊。”星野奶奶微微惊讶地瞪大眼睛,“我都不知道。请替我转告一句生日快乐。”
甚尔眼底闪过一丝笑意,点头道:“会转告的。”
星野奶奶和蔼地点了点头,仰头看向甚尔的目光里满是怅然。
“感情是要呵护的,很多人都意识不到这一点。要过一辈子的感情更是要小心浇灌才行。像你这样的男人,现在已经不多见了。”
“但男生和女生的想法总有些差异,你平常更要多注意着细心些,别到以后心有遗憾。”
甚尔闻言皱了皱眉头,“不会有那样的事发生的。”
星野奶奶呵呵一笑,“多注意些总不是坏事。”
“话说回来。”星野奶奶左右看了看甚尔的手,“你订生日蛋糕了吗?”
“……”
等到所有东西采买完毕,甚尔回到家看了看时钟,发现距离晓下班只剩下一个小时了。
晚饭是来不及做了,只能打电话订购酒店的外送,而接下来的时间,他要把所有装饰都布置完毕。
甚尔低头看了眼脚边堆成山的装饰品,一脸严肃地抬手拉了拉身体。
骨骼间隙响起卡蹦声,浑身上下地肌肉熟练地涌动,迅速进入巅峰状态。
很好。甚尔左右晃了晃脖子,嘴角勾起,表情逐渐危险。
那就……开始吧!
一个小时后,晓在医院门口笑着跟同事们挥手道别,挎着自己的帆布包转身朝家的方向快步走去。
快要迈进院子的时候,发现家里的氛围似乎有些不对劲。
具体她也说不出来,甚至在察觉到这一点的时候连她自己都有些惊讶,因为从外表来看,周围的景象跟以往并无不同。
这是一种很奇怪的感觉,晓之前从未有过,就好像皮肤感知到了空气的冷暖,与理性无关,更靠近生理的反应。
不过还没等她反应过来,这种感觉又迅速消失了,以至于她无法判断这其中意味着什么,更像是收到了某种警示。
脚下的步伐顿时变得迟疑了起来。
晓低下头,面露踌躇。
是不是他又在里头和别人聊什么事啊?
我这个时候进去……是不是不太好?
夕阳早已落下山头,繁星渐渐在空中点亮,邻居家的屋子里不时传出欢笑声——现在是家庭晚餐的时间,大概是家人之间正在分享着今天的趣事吧。
晓一个人在门口左右踱步,自以为搞出了很大的动静,才掏出钥匙,打开家门。
“砰——!”
“哇!”
被突然爆开的彩带吓了一跳,等晓回过神来,就发现自己的整个视野被一大束玫瑰花占满了。
帅气的面庞从花束背后伸出来,故意压低嗓音。
“女士,祝你生日快乐。”
晓猛地反应过来,下意识地接住伸过来的花,抬头朝屋子里望了一眼。
挂在墙上的彩带,摆出字体的气球,餐桌上的烛光,还有手上捧着的花香……
正是最近最流行的惊喜套餐。
晓恍然大悟,“今天我生日啊?”
太忙了都忘了。
甚尔嗯哼了一声,抬手把晓搂进屋内,得意满满地介绍功绩,“怎么样?好看吧?”
晓望着四周亮眼的装饰,心头的忐忑渐渐沉寂,一股暖意奔涌地涌上心头。
“好看!”晓抱着花高兴不已,“你怎么会想到做这个?你亲手搭的吗?”
“毕竟是你生日嘛。”悄无声息地略过上午的失误,甚尔见晓满意,又重新找回了自信,“今天有牛排。”
“那有蛋糕吗?”
“当然,草莓味的。”
“太好啦!那我要留着肚子吃蛋糕。”
“牛排都给我吃也行。”
“好啊哈哈。”
暖光透出窗外,最终欢声笑语填满了整个街道。
第67章 孕妇
“你这个从哪来的?”
“幸男, 你犯大错了!”
“事情已经发生了,等店长回来吧。”
“……幸男,你知道你自己做了什么吗?”
冷淡的声音在耳边收束, 幸男猛地睁开眼, 从榻榻米上翻身坐起, 古朴的长廊外,小雨淅淅沥沥,水滴沿着屋檐的凹槽滴滴落下, 在泥土中蓄出一滩水池。
幸男深深喘了几口气, 抬手用手臂用力擦了擦脸, 等到擦到半路才惊觉脸上的冷汗擦不完, 一抬头, 原来是屋顶漏了雨。
外头的冷风沿着木门的缝隙将屋内本就不多的温暖夺走,身下的被褥因为许久不见阳光满是潮味,房间的角落里还能看见不少发霉的绿点,想来这个屋子已经荒废多年, 无人造访。
这里是禅院家某个废弃的角落, 曾经的他因为手脚不利落而被气恼的管事划伤手臂的时候, 是他的姐姐悄悄把他带到这里,为他包扎伤口。
事到如今,他竟然又回到了这里。
不如说, 他也没有地方可以去了。
幸男又抬手擦了擦脸, 倔强地起身翻到一边, 蹲下身子抓起被褥的边缘, 想要用力将它挪到避风的角落, 却怎么都使不上劲。
迷迷糊糊又喘了会儿气,幸男无意中扭头, 从一旁废弃的柜子玻璃中看到了自己的倒影。
瘦小的男孩脸上,正泛着不正常的红晕。
幸男一惊,连忙摸了摸自己的脸,但很快又自暴自弃地甩开手,倒在冰凉的榻榻米上,闭上双眼一动不动了。
发烧了……
意识到这一点的一刹那,幸男觉得喉咙的干涸仿佛火一般烧了起来,每呼吸一下那团火就会烧得更旺盛。
小时候生病的时候,他也是在这个屋子里。
大家族的底层生物不配拥有更多的生活空间,而这只会让资源的争夺变得更加激烈和残酷,从小相依为命的姐弟不敢相信任何人,连生病都不敢随意声张,唯恐又被其他人抓住了话柄。
但姐姐总能拿到药。
幸男不知道她是怎么做到的,每次问起来她总是闭口不言,问急了也只会说说碰巧捡到这样骗小孩的话。
那药难吃的要死,苦了吧唧的,幸男一点也不想回忆起来。
但他越来越难受了。
呼出来的气体滚烫得像岩浆,身体却像坠入了冰湖,幸男艰难地咽下一口口水,却于事无补。
外头的雨还在下,好像永远不会停了。
朦胧间,噩梦又再次卷土重来。
“唉,说你什么好。”
“店长早就说过了,为什么你就是不听话?!”
“蠢货。”
“禅院家不需要你这样无用的人!”
幸男眉头紧皱,冷汗淋漓。
为什么所有人都在指责他?为什么会发生这种事?
他并不想要害人啊!
“幸男。”
温婉的女声宛如流水一般轻盈,却似冰冷的尖刀,骤然穿透所有虚幻回响,破开重重迷雾,刺入耳畔。
恍惚间,那天似乎也是个雨天。
身着破烂和服的少女站在雨幕前,抬头望着他,神情似是悲悯,又是不舍。
“你要走吗?”
“当然!”幸男听见自己的声音大喊,“姐姐,你也跟我一起走吧!外头怎么都比这里好,他们不会管的!”
抚子摇了摇头。
“我不能走。”她说道。
“以后,我们不要再见了。”
咔哧一声,似乎是年久失修的木门被风吹动发出的声音,声音理应不大,幸男睁开眼,转过脑袋,却看见木门只是轻轻松动了一些,门锁依旧结实。
昏暗的天花板在视野中愈发模糊,倒是水滴落在榻榻米上的声音越来越清晰。
狠狠地闭了闭眼,幸男知道现在已经不会有人给他喂药了。
姐姐不在,店里的大家……也不要他了。
眩晕的大脑忽然在这时闪过一个画面,幸男迷迷糊糊地坐起身子,在求生欲的引领下,爬到废弃的柜子旁,艰难地打开了底下的第二个抽屉。
里头放着一盒药品,已经临期。
直接将药丸强硬吞下,幸男忍着苦与喉咙的干涸,委屈地皱着张脸,缓缓抬头看向屋外。
他想喝水……
第二天,雨过天晴。
京都百年老字号甜品铺一大早刚开门,就迎来了自己忠实的客户。
“哟,五条少爷又来啦。”老板哈哈一笑,“这段日子不爱宅家了?”
说起来,附近的人是最近才知道五条家的大少爷原来是喜欢吃甜食的。
他们这些普通人家,虽然从小生活在京都,但跟中央的那几个年岁悠久的名门望族可一点关系都没有,只有偶尔经过那一片古宅群时,会惊叹一句有钱人家的生活,甚至连羡慕的心都无法生出。
毕竟根本不在一个世界,又何来关联?
直到一个月前,面前这位漂亮得令人难以置信的大少爷闯入了这里。
“今天想吃什么呢?”老板自信满满,“都是新鲜热乎的,还有最新口味哦!”
五条悟在店前双手抱胸,陷入苦恼。
老板:“你一个人吃的话两份就足够了。”
五条悟眉梢一挑,伸出五个手指。
老板:“好哟!打包五份最新口味的喜久福!要小心牙齿哦,小少爷。”
告别笑眯眯的甜品店老板,五条悟抱着喜久福,高兴地走在回家的路上。
天才少爷打通了「苍」的副本终于获得了自由外出的权利,这几天连游戏都不打了,天天甜食探店。
但是京都毕竟也大不到哪去,这段时间他已经把这里所有的甜品店都摸透了,周围除了刚刚的店也没有新品推出……果然今天去远一点的地方吧。
这么想着的五条悟当即转身朝向另一条略微陌生的道路,但刚一抬脚,又却迅速缩了回去。
五条悟面无表情地打开五分之一的包装盒,抓起其中一个喜久福塞进嘴里嚼嚼嚼。
六眼分析,两公里外,是禅院家。
五条家和禅院家不对付在咒术界是众所周知的事情。
毕竟老祖宗曾经你死我活,对头又是个死倔荣耀的封建顽固势力,政治场上天天争锋相对的,关系能好起来才怪呢。
五条悟估摸这个时候要是走过去被发现,打估计是打不起来,口头上的你来我往却大概也是免不了了。
他倒也不是不理解这种没火也要丢火玩的行为,对此也没带怕的,只是他还要忙着探店呢,哪来的闲工夫跟一堆古董争执谁是天下第一。
结果有人自己撞了上来。
刚转过身就发现面前趴着个小鬼的五条悟淡定地把嘴里的喜久福咽下去,蹲下身子,戳了戳那人的脑袋。
“喂~还活着吗~”
灌了一瓶水下去,成功启用复活卷。
幸男被呛醒的时候觉得自己下一秒又要接着归西了。
“咳咳咳……谁?”刚刚勉强退烧的身体,说话时还气若游丝。
“哦?你也玩这个游戏啊?”
路边的阶梯旁,五条悟把幸男丢在地上,自己拿着他掉出来的游戏机哐哐研究。
“这关都打不过?”五条悟不屑,直接上手,“菜鸡啊。”
幸男:“……”
幸男:“你是谁?”
艰难地从地上爬起来,幸男用袖子把脸上的水擦干净,扭头看见了一旁放着的空水瓶。
五条悟没回答他的问题,叼着喜久福专注打副本,不时吐槽:“你的角色练得太烂了。”
“……”
士可杀不可辱!
男人啊!就算顶着刚退烧的身体,也要誓死捍卫荣耀!
“你也太强了吧!”
三分钟后,眼睁睁看着五条悟零伤通关的幸男转眼把荣耀踢到了一边。
一败涂地。
幸男又倒了回去。
“哼。”五条悟得意地仰起头,抬脚踢了踢幸男,把游戏机伸了过去,“快起来。”
幸男:“没力气。”
对病患要求不要太高。
五条悟:“你怎么把自己也练得那么烂。”
弯腰扶人那是不可能的,他还要吃喜久福呢。
感觉一股力量将自己腾空而起,幸男大吃一惊,“你你你你……”你是咒术师?!
晃晃手指把幸男放旁边摆好,五条悟把游戏机塞进他手里,“果然是小鬼。”
“我不是小鬼。”
“那你就是矮冬瓜。”
“!我还会长的!”
“真的吗?你多少岁?”
“十四!”
“我十一。”
“哈!我比你大!”
“但我比你高。”
“……”
“矮冬瓜。”
对身高的怨念瞬间被游戏机里打爆的游戏覆盖。
“好厉害!”幸男不敢相信自己只是昏迷睁开眼,就看见了这个场面,“你打了多久?”
“没多久。”五条悟塞喜久福,见幸男好奇,也往他嘴里塞了一个,“说到底这个游戏本来也不用多长时间吧。”
打了三百遍都没有打通的幸男沉默嚼喜久福。
五条悟瞥了眼幸男,笃定道:“你是禅院家的人。”
那行动轨迹,估计是从后门跑出来的。
“不算。我不是禅院家的。”幸男说完眸光一暗,“我没有家了。”
“哦……”五条悟端倪了幸男一阵,摸了摸下巴,半晌道,“不太像啊。”
璀璨的苍天之瞳宛若上好的蓝宝石,旋转间流光溢彩,仿佛洋娃娃上镶嵌的眼睛,没有情绪却又仿佛看透了所有情绪。
被这双眼睛注视,幸男下意识地颤了一下,撇开眼,“这种东西又不是能看得出来的。”
“没见过看不出来的。”五条悟理所当然道,“你不是没家了,你是自己跑出来的吧。”
幸男忽然感到头皮发麻,下意识地往一旁挪了挪,“你的眼睛怎么这么吓人。”
简直就像是激光枪一样。
五条悟:“像不像激光枪?星球大战那种。”
大晚上的会发光!
幸男一愣,心想他怎么跟我想的一样,迅速又激动了起来。
这个年纪的男孩哪有什么注意力,不一会儿,话题就拐个没边了。
“……下次我把我的游戏机带来给你看。”五条悟把最后一只喜久福吃下,嫌弃道,“你的装备配置简直乱七八糟。”
被惨烈吐槽的幸男抱着游戏机黯然神伤,所幸大佬心善,拍了拍他的肩膀。
五条悟淡然地指了指自己:“没事,我带你。”
收了小弟,那就得把人送回家了。
小病号脸还红着呢。
“所以你家在哪?”五条悟跳下阶梯。
幸男却摇头道:“我做了错事,回不去了。”
五条悟:“哪种错事?”
听完解释,五条悟觉得幸男真是没事找事,颇有禅院家的风范。
“果然被宠坏了啊。”
“你才被宠坏了呢!”
“这还不是?”五条悟惊讶,“他们甚至都没有关你禁闭耶。”
他吃了太多糖都会被关禁闭!
“而且你的错误不是被弥补了嘛。”五条悟兴致缺缺道,“你家大人要是不想要你了,才不会帮你扛事呢。”
“直接把你丢出去不就好了?”
幸男一愣,忽然有种茅塞顿开的感觉。
“……你说的,是真的?”
五条悟歪歪头,“不然呢?你是笨蛋吗?”
“话说你是禅院家的怎么会不知道?”五条悟说着反而奇怪起来,“你们那边的人不是一犯错就会被打得遍体鳞伤吗?我看骨头都断了。”
他稍微往那一凑就知道了。
隔着个墙壁六眼完全可以覆盖。
没想到幸男却吓了一跳,“也没有吧。”
五条悟若有所思。
“算了,你不想回家也行。”五条悟摆摆手,“那我先走了,改天聊。”
眼见着五条悟的身影快消失在街尾,幸男迷糊的大脑刚把刚刚的对话消化,这个时候才反应过来,“你叫什么名字!”
“五条悟。”
“我叫幸男!”幸男喊了一声没力气了,“下次我会把角色练好的。”
幸男以为五条悟没听见,但却看到五条悟在拐入转角前跟他摆了摆手。
幸男一下就明白了他的意思。
——知道了。
幸男便又高兴起来。
这算是……交到朋友了吗?
男孩第一个反应是要快点把这个好消息告诉孤儿院的大家。
身体似乎又要烧起来了,幸男不再犹豫,扶着墙壁站了起来。
不知道店长还有没有在生气……一边往新干线走去,幸男一边在心里忐忑不安。
上次店长突然晕倒,把他吓了一跳,虽然这之后大家用他拿回来的红珠子救了急,让店长最后顺利苏醒,但当时家里兵荒马乱的场景还是让他惶恐不已。
他不知道店长怎么会在和甚尔一起离开后回来就晕了过去,但他知道一切都是因为他的错。
以后再也不惹店长生气了……幸男暗下决心。
正在这时,他的耳边突然飘过一阵对话声,断断续续的并不清晰,但其中的几个关键词还是骤然吸引了他的注意力。
“……大人……顺利……甚尔……”
甚尔?幸男猛地抬头往前看去,发现说话的正是刚刚从他身边经过的两个人。
站在右边的孕妇显然是两人中的主导者,面色冷淡地听着另一个男人陪笑说些什么,非常奇怪的是,她的额头上好像还有一条缝。
眼见着两人就要离开,幸男想都没想,连忙跟了上去。
靠得近了,有些话也听清楚了。
“……可惜的是,那医生不知为何还是没死成,应该是甚尔找人帮她解决了一部分问题。”
“负隅顽抗罢了。上次那只黑猫还不是让他们着了道。”那孕妇不屑道,“算了,消停一阵吧,第一要务还是隐藏好自己。”
“我们只要做把刀磨利的石头就行了,开了刃的刀自然会切碎我们想要的,那是他的命运。”
“至于那个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刀鞘……总会死的。”
“是。”
幸男迷蒙间反应过来他们在说什么,顿时瞪大了眼睛。
什,什么意思?他们是在说甚尔的事?是在开玩笑吗?对吧,应该是开玩笑,什么死不死的估计是瞎说的,禅院甚尔怎么可能会死?
话说回来他们是谁啊,怎么会知道甚尔的事?
从未经历过这些的幸男突然害怕起来,转身想要离开,却又听到了接下来的话。
“那我们具体什么时候动手?”
“……先把这边的小虫子解决了吧。”
话音刚落,幸男只觉得眼前一黑,周围的景色瞬间变化,等他再睁开眼时,发现自己正被人掐着脖子,高高地举在了半空之中。
人来人往的声音在耳畔消失,四周昏暗,竟不知何时已到了一个不知名小巷内。
幸男面色涨红,拼尽全力想要掰开脖子上的手,却无能为力,顿时恐慌地剧烈挣扎起来。
“放……救命……”他努力睁开眼,恐惧的泪水渐渐迷糊了他的视野,气管里的空气越来越少,意识逐渐远离。
发,发生了什么?
好痛苦。
“哎呀。”低沉婉转的声音从面前响起,幸男模糊的视野里却只有那条丑陋的缝合线,“还是个孩子呢。”
幸男嘴唇发紫。
狭窄的巷子里,声音四处回响。
“给你个机会。”孕妇悠哉悠哉地说道,“你认识甚尔吧。”
“到底是谁帮甚尔救了那个医生……你知道吗?”
幸男猛地一滞,表情似乎是想到了什么。
孕妇欣慰地点头,明明身材笨重,但行动却毫无顾忌,颇为诡异,“乖孩子。你知道。”
幸男反应过来,连连摇头,泪水浸湿了他整张脸。
“说了就饶你一命。”
“唔唔唔……”
“是吗?”孕妇一脸失望地垂下眼帘。
“可惜。”
大手毫不犹豫地使力,一声清脆的断裂声,在小巷子中异常响亮。
苍白的小手无力地垂下,游戏机掉落地面,摔碎了屏幕。
上头还有刚刚刷新的通关记录,欢快的小人在其中蹦蹦跳跳。
京都禅院家,行走在石路间的抚子似有所感,猛地回头。
“怎么了抚子?”
“……不,没什么。”
“呵,在想你的弟弟吗?”
“那有什么好想的。”抚子麻木的脸上看不出任何表情。
“不过是个叛徒罢了……”
第68章 戒指
“快点起来, 你不是已经答应我了嘛!”
一大清早,晓就开始了拔河,她坐在床上, 努力使劲, 连整个身体的重量都用上了。
奈何对方体型太大, 根本拔不动啊。
“起床啦……”晓憋着气继续用力。
被强制开机的甚尔躺在床上任由晓拽着自己的另一只手臂,一边捞起被子捂住脸,拒绝早起, “现在才几点……”
“已经八点了。”晓把甚尔的手臂丢到一边, 爬上前去把他脸上的被子扒拉下来, “快点, 空腹采血十点钟就结束了!”
“不是还有两个小时嘛……”甚尔生无可恋。
今天是甚尔答应晓去做全身检查的日子。
他实在觉得这并没有什么必要, 毕竟他的天与咒缚置换的可是“极致的□□”,就像是五条家的无下限术式一样,是概念上的定律,不可能会有例外。
也就是他还算是个人类, 身体还会衰老, 但除了衰老造成的机能减退, 他这辈子恐怕也不会有什么毛病,体检更是多此一举。
甚尔闭着眼睛翻过身,捂住耳朵, “我从来都没有生过病, 不用体检。”
晓双手抱胸, “你是小孩子吗?”
还耍赖不想被扎针?
甚尔重新用被子蒙住脸。
不要, 他困死了。
晓见此皱了皱鼻子。
“甚尔, 你要毁我的约吗?”晓阴森森道。
声音低沉得仿佛大提琴。
甚尔猛地睁开眼。
“……不敢。”
出门前,晓给甚尔围上了围巾。
甚尔老实垂头, “外头已经那么冷了吗?”
晓微微垫着脚,专注地把灰蓝色的围巾在甚尔的脖子上绕了一圈又一圈,最后在他身前打了一个帅气的结。
“是哦。”晓嘴角微勾,“毕竟已经快冬天了嘛。”
秋天的尾巴刚刚过去,冬□□天地探出了头。
隔壁的大树已经落完了叶子,光秃秃树枝在寒风中摇曳,屋子里,角落的立体式暖炉插着电,正向外呼呼送着暖气,在寒冷中撑起一片温暖。
过不了多久,应该就要下雪了吧。
“时间过得真快。”晓随口感叹了一句,上下打量了一眼围好的围巾,满意地点了点头,“好啦,走吧。”
外头确实很冷,但好在今天旁边有移动暖炉,晓把手钻进甚尔的口袋里,没一会儿就热乎乎的了。
“昨天你几点回来的?”晓抬头问道,呼出来的气体在空气中形成白雾。
她昨天睡得早,根本没察觉到甚尔回来了。
“不知道。”甚尔张嘴打了个大大的哈欠,一脸困顿,“没注意。”
“还没找到那孩子吗?”晓忧心道,“警察怎么说?”
一个月前,孤儿院有个孩子失踪了。
晓刚开始并不知道这件事,只注意到从一个月前开始,甚尔总会在外头待很久才回来,一问才知道,原来是跟酒吧里的大家一起在寻找一名失踪的孩子。
一听是有孩子失踪了,晓也跟着着急了起来,连忙把这事也告诉了谦和,让他在消防工作室里帮忙散播消息,还发动了同事们,拿着照片问他们有没有见过这个孩子。
倒是有几个人认出了幸男的脸,说是之前有看到他来医院探望过千鹤,但除此之外就一无所获了。
如今一个月已经过去,而昨晚是甚尔这段日子里归家最晚的一次。
“警察也没有线索。”说到这里,甚尔眉头一皱,面色逐渐凝重起来,但他低头看见晓忧心的样子,又话锋一转,“可能是跑到哪里藏起来了吧。”
“那么大的孩子能跑到哪里去?”晓叹气,“希望他没事……”
“……”甚尔默然回头。
昨天他们扩大了搜寻范围,不仅是整个东京而已,甚至连北海道他们都找过了,却依旧找不到幸男的下落。
为此他们还去京都的白灵神神庙寻求了独角兽的帮助,可就连感知覆盖整个日本的精灵,都没能探查到幸男的气息。
这并不正常,按理说一个人在社会上生存,即使刻意隐藏和落魄,也不可能一点痕迹都没有。
需要食物,就会有食物消失,经过街道,就会被人看见……人类在世间活动,总是在无时无刻地影响周围,即使是透明人,只要占据了空间,总也会成为周遭人口中流传的怪事。
但他们寻找了一个月,甚至没有一个人声称在这段时间里目击过幸男。
简直就像有人刻意消除了他的痕迹一样。
而这一切更是在独角兽向他们摇头时,达到了诡异的顶峰。
巅峰的精灵,在自己的领地内连一根小草都不会认错。
除非他不在日本,亦或者更可能是……
回想起昨天酒吧里的沉闷氛围,连甚尔都觉得看不下去了。
臭小鬼,真会给人添麻烦。
采血区的同事们见到晓的时候,早已等待多时。
“新来的先排队。”接待的护士一本正经地指示甚尔去排队,暗地里已经跟周围的姐妹们飞了好几个眼色。
是夏烧医生的男朋友!
对于晓有对象这件事,大家也不是第一天知道了。
人类八卦的心根本无法抑制,刚开始各种猜测满天飞,候选目标上至电视机里的大人物,下到呼吸科的松本,各式各样的都有,直到晓无可奈何地一一否认,大家才渐渐歇了探究的心思,转而扑向了别的话题。
说起来松本最近已经很久没有出现在晓面前了,除了工作上的事,两人基本没有联系,连对话都很少,平常遇到时对方甚至有点避之不及的感觉,周围有关他们的传言也很快消失了。
晓对此倒没有多关注,只是前几天惠美跟她提及松本要订婚了,她才隐隐察觉到变化。
“抽血要空腹,在那之前请不要吃东西。”护士一边提醒周围的病患,一边磨磨蹭蹭地凑到了等候区的晓身边,悄声揶揄道,“夏烧医生!”
晓正盯着甚尔的背影发呆呢,突然被叫了一声,顿时吓了一跳,“怎么了?”
“嘻嘻。”护士歪头,朝甚尔的方向使了个眼色,“多久啦?”
在此之前晓就有跟她们提过今天会带家属来做体检,所以她们一看到甚尔,马上就猜到他是谁了。
竟然是个强壮系的大帅哥!
“啊……”晓会意,不好意思地笑了一下,“快……一年了吧。”
护士意味深长地哦了一声,“是那个每天晚上给你做饭的那个吗?”
看不出来啊!还以为会是瘦弱温柔型的呢。
“是他。”晓大方承认,笑眯眯道,“你别看他这样,我哄好久他才愿意来体检呢。”
晓始终认为,甚尔不愿意来体检是因为害怕。
这很正常,就算是再健康的人,打开自己的体检报告之前都要打怵,只不过成年人惯于隐藏这份恐惧罢了。
同样有男友的护士对此感同身受,“果然男人都是没长大的小孩。”
“就是呀,这种时候就得强硬起来才行。”
晓和护士没聊几句,甚尔就抽完血回来了。
甚尔一手压着手臂上的棉花走回来,就看见晓和一旁的护士两脸揶揄地看着自己,莫名其妙地挑了挑眉,“我的早餐呢?”
大孩子食量非常大,一个上午把整个体检科的医生护士们都吓了一跳。
“……看起来消化系统很健康啊。”医生惊疑不定地低头看了眼手上的报告,又抬头看了看甚尔手上拎着的一大袋包子。
他一口一个,已经迅速消灭了一半。
“这个食量……”
“他日常都是如此。”晓淡定解释,“可能代谢比较快。”
甚尔一边嚼包子,一边心虚地移开视线。
代谢好过头了吧!
“难道是运动员?!”医生开始进入八卦模式。
晓:“也许……身体素质有点像?”
甚尔咽下包子,点头,“嗯。”
大体没什么问题,但是正式的体检报告还要过两天才出来。
“话说回来,你都吃哪里去了啊?”回家的路上,晓面露探究,伸出脑袋瞅了瞅甚尔的肚子,“你平时也没有什么运动量啊……真奇怪。”
经过住院部前的花园,甚尔不动声色地瞥了眼花园中央紧闭的神龛,察觉到里头已有新的镇物,便放心地收回了视线,“肌肉本来就会代谢,不用运动也行。”
“但是不运动,你又是哪里来的肌肉呢?”晓猛然察觉甚尔好像真的不健身,顿时大吃一惊,“难道真的是天赋?!”
“……没错。”
晓大脑疯狂运转。
这个世界上竟然真的有不怎么运动也会有肌肉的人?!怎会如此?这是什么运作机理?
眼见着女朋友大脑怠机,甚尔一脸淡定。
没办法,这玩意……确实瞒不了。
晚上摸一把就暴露了。
两人慢悠悠地拐过前方的路口,很快就看见了家的影子,就在这时,一声大吼忽然从前方传来。
“滚出我们家!我是不会同意的!”
然后就见一个戴着眼镜的秀气男生从他们隔壁的房子里被推了出来,踉跄了一下差点没站稳,很快一个女生从里头哭泣着跑了出来,冲到男生身边,紧接着就是一声巨大的关门声。
眼镜男抱着女生低头连声安慰。
甚尔:……什么情况?
晓:“啊。”
这情况她熟啊!
“那是宫崎桑家吧。”眼见着小情侣两个从他们身边擦肩而过,晓琢磨道,“最近有听说,宫崎桑非常不喜欢女儿的男朋友,现在正因为他们打算要结婚而生气呢。”
简直跟结衣当时一摸一样!
甚尔听此冷哼了一声,带着晓继续朝家走去,对这种没本事还被赶出来的男人懒得发表任何看法。
他就没有这么窝囊。
【可怕……为什么不能同意……】
不似人声的声音就在这时轻轻飘过耳畔,甚尔脚下一顿。
就见眼镜男还未远离的背影上,一只巴掌大的蜜蜂正藏于他的头发之间,散发出阵阵诅咒的气息。
甚尔无语地想翻白眼。
果然窝囊。
懒得管,他又不是田螺姑娘。
“希望他们顺利。”晓见小情侣两人的身影消失在了转角处,摇头叹息,随口祝福道。
甚尔刚抬起脚又放了下来,仰头深吸了口气。
“嗯?甚尔你要去哪?”
“你先进去吧,我很快回来。”
这种四级都摸不着边的小咒灵,动用天与暴君真是杀鸡用牛刀。
不动声色地从袖子里抽出一把贴满符文的小刀,甚尔低头快步靠近眼镜男的背后,抬手在他头上一划,再转身淡然离去。
两人甚至都没有察觉到甚尔的靠近,那弱小的咒灵就已经烟消云散了。
“……对不起,我会回去好好跟爸爸说的……”
“别在意,我知道叔叔也是为你好。嗯?怎么头……”
侧头见身后两人远去,甚尔漠然收回视线,心里想着这点事就引来咒灵真是没用,随手让小刀在手掌间转了一圈,刚打算将它收起来,一抬眼却被面前出现的人吓了一跳。
连忙把手藏到身后,手指一顶把小刀弹回衣袖內,甚尔眼眸略有些慌乱,但表情冷静,“怎么不进屋子?”心中实则骇然。
身后有人,他刚刚竟然毫无察觉!
晓站在路中央,仰头静静地望着甚尔。
“突然想起来家里没有胡萝卜了,下午想要炖肉,我们去超市买吧。”
“哦,这样……”甚尔额头冒汗,“我去吧,一根萝卜就可以了,对吧?”
晓抬头看了一会儿甚尔,忽然叹了口气。
“还要土豆、蘑菇和辣椒。”晓抱怨道,“上次不是说了要给我留的嘛。”
“没注意。”甚尔若无其事地把空手从身后拿出来,“肉够吗?要不要买?不然我做吧。”
“那我给你打下手。”晓露出微笑,“算了,我跟你一起去超市吧,不然你肯定又把菜挑出去了。”
甚尔讪笑。
路线改变,晓上前亲密地挽住甚尔的手,一起往超市走去。
“甚尔。”晓忽然道,“你会一直给我做饭吗?”
见晓脸色如常,看起来并没有看到他刚刚袱除咒灵的奇怪行为,甚尔暗自松了口气,“什么话。”
“现在不是一直在做?”
晓抬眼嗔怪地瞥了甚尔一眼,又移开目光,“真是迟钝的男人。”
恰在这时,两人走到路口的红绿灯旁,刚刚离开的两位小情侣也正好在前面等绿灯,似乎已经完全从方才尴尬的境遇中走了出来,正在互相甜蜜地说些什么。
甚尔听到晓的嘀咕,顿时一愣,一低头,见她目光定定地似乎在看什么东西,便顺着她的视线朝前方看去,正好看到那两位情侣正低头手拉着手,摸索着对方手指上的戒指。
那戒指一看就是一对,造型精致,显然是花了功夫挑选的。
甚尔恍然大悟,心头立马有了紧迫感。
“别担心,会有的。”他连忙笃定道。
晓闻言一惊,回过神来,茫然地眨了眨眼。
“哦……哦。”
有,有什么?
第69章 争吵
“求婚吗?这确实是个令人苦恼的问题。”
夜晚的酒吧热闹非凡, 今天的格斗赛已经结束,但甚尔却没有如往常那般离开,而是来到了吧台前, 要了一杯水。
今晚调酒的人名叫名仓, 姬奈和其他人一起去寻找幸男了, 他便暂时接替了这里的工作。
此时正好比较悠闲,名仓见甚尔一个人坐在那里,便一边擦着杯子, 一边跟他攀谈起来。
“不过在那之前, 没有百分百的把握还是不要出手比较好哦。”名仓调皮地眨了眨眼睛, “女孩子不会喜欢被胁迫的。”
甚尔不明白, “这算哪门子胁迫?”
他又没逼她答应。
“会尴尬啊。”名仓无奈地摇头, “特别是越善良的,越会觉得难堪。”
甚尔低头想了一会儿,没说话。
名仓看了眼甚尔的脸色,“不然回去试探一下?说不定人家还没有这个意思呢。毕竟是婚姻, 女孩子要考虑的事情可多了。”
这可是一辈子的问题, 肯定要慎重。
甚尔一口把杯子里的水饮尽。
本来甚尔并没有想那么多, 此时被名仓一说,心里也有些忐忑起来。
说实话,他在这之前根本没有思考过结婚这个问题。
倒也不是说他并不想对晓负责或者怎么样, 只是他早就已经认定了晓是自己唯一的家人和伴侣, 单纯地觉得这就已经足够了, 其他的都不过是身外之物, 并不重要。
而且他们已经同居了将近一年, 彼此之间早就已经习惯了对方的存在,虽然平时也不是没有争吵的时候, 但大多都能平和地解决,他现在的日子可比他以前自己一个人的时候要安逸美满多了。
他对此已经别无所求,换而言之,知足了。
这都是因为晓。
如果没有晓,他现在大概还在哪个出租屋里虚度光阴吧,亦或者又是在赶往下一个战场的路上,循环往复,直到死亡的那一天。
冰冷又没意义。
但甚尔觉得,晓应该是有意的。
不只是昨天她看向戒指的眼神,甚尔记得之前晓就曾跟他提过不少次孩子的问题。
虽然每次他都搪塞拒绝了过去,但这是不是也意味着,晓其实从来都有意跟他组建家庭,只是他一直没有察觉到罢了。
可既然如此,为何晓从未提到过婚姻呢?
提到孩子,但却不提婚姻?
难道只是单纯地想做妈妈了?甚尔莫名觉得心里不是滋味。
到底是孩子重要,还是我重要啊。
名仓见甚尔自己琢磨着脸色几番变化,笑了一下,正好这时来了单子,在转身回去忙碌前,他笑着又说了一句:“小心别试探着试探着,把求婚计划给暴露了哦,夏烧医生可是很聪明的。”
甚尔抬眼,“话说回来,你看上去真是一点都不着急。”
其他人都因为幸男的事情火烧眉毛,为此连送货的业务也停了,爱子更是整天在外马不停蹄地寻找,这种时候,他倒还能慢悠悠地调酒,笑眯眯地跟顾客开玩笑,看上去对此一点都不关心。
“嘛,人各有命嘛。”名仓弯腰从冰柜里拿出冰块,淡然道,“从这一点来说,我们能做的本来就很少,现在大家都已经竭尽全力了,差不多也应该放弃了吧。”
“只是一个孩子……”名仓垂眼,“我们还有很多孩子要照顾呢。”
现在他们大半的业务都停了,收益可比之前少了不少。
甚尔:“真是冷淡啊。”
名仓:“哈哈,世界总需要我们这样冷淡的人嘛。”
在围猎中,相比于最后的出手,前期的准备才是最重要的部分。
观察、排演、计划、消磨敌方力量……然后果断出击,才能让自己立于不败之地。
甚尔坐在沙发上,举着报纸挡住脸,悄悄回头。
餐厅旁的院子里,晓正蹲在她的小花园边,一手举着小本本,一手拿着小铲子正对着泥土左右施工。
之前种的花失败了,因为是第一次,晓也不气馁,眼看着冬天快到了,就想着换个品种,探索一下新地图。
当然,所有的失败经验都已经记录在了小本本上,绝对不会犯第二次。
甚尔面色凝重。
对晓,一个计谋只能用一次,故技重施,绝对会被她看破。
所以,必须要谨慎行事才行。
幸运的是,他对这次的对手已经足够了解。
“晓。”甚尔放下报纸,出声喊道。
“什么?”晓蹲在地上抬头,“终于想要开口了吗?”
甚尔:“……”
晓:“你平常才不看报纸呢。”
甚尔:……糟糕,对手也了解他。
把手中的报纸扔到一边,甚尔朝晓招了招手。
晓拍拍衣服,从地上站起,施施然走在甚尔旁边坐下。
“你以后有什么打算做的事情吗?”甚尔漫不经心地问道。
战术迂回。
直接问婚姻问题太直接了,先旁敲侧击问问未来的人生计划,总能抓住些细枝末节。
“你纠结了这么久就是想问这个?”晓无奈,“怎么了吗?突然的。”
甚尔:“有感而发而已。你是打算一辈子做医生吗?”
“差不多吧。”晓想了想,“这是我从小的梦想啊,要是七老八十了也能上手术台,那我真是人生无憾了。”
“没想过别的吗?”甚尔诱导,“比如除了事业……”
甚尔话还没说完,晓却突然想起了什么,打断道:“说起来我好像一直没有跟你说过。”
“其实我有一个更大的梦想!”晓眼睛一亮,忽然兴冲冲地转身面向甚尔道,“我想成为无国界医生!”
甚尔:“……那是什么?”
听完晓的解释后,甚尔整个人都不好了。
“……我已经发送了申请邮件,结果应该明年春天就能下来了吧。”晓又期待又忐忑,“之前因为年龄原因我已经被打回来过一次了,希望这一次能够被顺利录取上。”
“怎么之前没有跟我说过?”甚尔脸色瞬间有点不好起来,“你要去战区?!”
就算是从不看报纸的甚尔,对于现代战争也有常识性的概念。
在战火纷飞的地方,子弹都是轻的,一颗从天而降的炮弹就能在顷刻间消灭数百条人命。
更别说是日常生活的各种不便了,没水、没食物、没药品……那种地方……都不知道要吃多少苦。
甚尔伸手握住晓纤细的手,才刚想了一下,就觉得受不了了。
他怎么可能会让晓去!
“你先冷静一点。”晓对甚尔这个反应也不惊讶——之前结衣和谦和听说了她的理想,也同样震惊和抵触,“事情没有你想象的那么糟糕。”
“即使是在战区里也是有默契的。战场不杀医生。”
“默契?!”一听到晓竟然把“杀”字跟自己联系到了一起,甚尔就先想要杀人了,“你相信这种虚无缥缈的东西?”
那种毫无律法、毫无惩戒力量介入的地方,有什么能够保障这种“默契”?莫不是全是“失误”?!
刀枪不长眼,子弹都打到自己身上了,难道还有什么意义吗?
正是因为曾经在混沌的世界生存过,在生死线上徘徊过,甚尔才更明白这其中的绝望。
一想到晓会在自己看不见的地方被死亡追捕,甚尔感觉自己心脏都要停了。
“不行!”甚尔厉声道,“我不允许!”
晓没想到甚尔会反应这么大——之前即使是有分歧,他们都能坐下好好聊聊,她以为这次也会如此,“你先冷静……”
“不行就是不行!”甚尔强硬道,从沙发上站起来,头也不回地往楼上走去,“这件事情不要再说了,你马上把你的什么申请取消了!”
晓一听,火气也来了,“你让我撤回申请?!”
“我为此已经努力了两年了!”晓撇过脸,“你休想让我前功尽弃!”
冷战了。
这还是两人相识以来的第一次,而且无人有退步的意愿。
对于晓来说,这是她成为医生以来的终极梦想,自从知道无国界医生的那一天起,她日日锤炼自己的技术,在忙碌的学业与工作间隙学习多门外语,就是为了有一天能够去到这个世界最需要她的地方,去到最需要她的人的身边,去到最靠近死亡的边界,阻止更多本不应该发生的悲剧。
她知道这有点理想主义,甚至是幼稚,但她拒绝不了这份诱惑。
——凭借自己的双手,能够让世界更美好的诱惑。
而对于甚尔来说,那里是地狱。
地狱就是肮脏的,混沌的,血腥的,就像是黝黑的沼泽,任何人落入其中,都会变得污浊,就算以后离开,那份经历也会如同附骨之疽,钻入一个人的血脉中,骨缝里,这辈子都无法逃脱。
这就是诅咒存在的根源。
他才刚刚从中逃脱,又怎么可能眼睁睁地爱人再次踏入同样的境地?
她那么弱小,那么纤细,轻轻碰一下好像就要碎了,平时他连使点力都不舍得,现在让他同意她前往危险的战区?门都没有!
无人说话的空气比北冰洋还要寒冷,两人从未有过的固执己见,连沟通的缝隙都没有。
但生活还要继续。
冬天的泥土硬得铲不动,晓刚想叫人又反应过来,硬是把话憋了回去,冷着张脸继续使劲,气喘吁吁半天没有进展,便把铲子搁到一边,回屋打算找个大点的工具帮忙,结果当她吭哧吭哧拿着铁铲回来时,发现泥土上的坑已经挖好了。
一个个排列整齐,跟她之前挖的一样。
够不到的罐头一个转身已经放在了桌面上,想要的东西抬头发现已经在手边……
到最后晓看着甚尔冷脸放在自己面前的饭,叹了口气,“一定要这样吗?”
“免谈。”甚尔盛好汤推到晓面前,怕她不够喝,又盛了一碗。
晓:那你就多洗一个碗吧!
夜晚,两人各自洗漱,在床上躺下。
晓背过身去,故意不理他。
甚尔偷偷瞅了一眼晓充满怨念的背影,又很快收回了目光。
连书都不看了。
甚尔叹气,终究还是开口道:“为什么一定要去?”
“因为是我的梦想。”晓背对着他嘟囔道。
“那很重要吗?”甚尔皱眉,“不去又能怎样?这世界又不缺你一个医生。”
“但是万一就缺我一个呢。”晓猛地翻过身来,坐起身子,直视甚尔的眼睛,坚定道,“万一就差我这一个呢?万一我没去,就有人没有得救呢?”
甚尔不理解这份执着,“你想救人当医生,在这里不可以吗?在日本不可以吗?你离开了,你这里的病人又怎么办?”
“有更需要我的地方。”晓一听甚尔还是听不进去自己的话,生气地再次背过身躺下,“我还以为你会懂我的。”
他自己也不是会为了救人而罔顾性命吗?
晓一直觉得在这方面甚尔会是最懂她的人,结果到最后连他也不支持自己,晓深深觉得被背叛了。
甚尔:“那也没有必要去那么危险的地方,要是……”
“要是我死了,你就把我葬回京都去。”晓赌气打断道。
甚尔闻言一愣,心头顿时一跳,“为什么是京都?”
“不知道。”晓气呼呼,“反正是京都。”
“就在妈妈那座山上,一个小山坡。”
甚尔一惊,弯腰伸手掰过晓的肩膀,“你说什么?”
晓莫名其妙地回头,不懂甚尔怎么又激动起来了,“干嘛。”
“……不,没什么。”看到晓赌气中又带着疑惑的表情,甚尔马上回过神来,惊疑不定地摇头。
“怎么了?”见甚尔脸色大变,晓吓了一跳,也没心思赌气了,连忙上前安抚地拍了拍他的胸,“京都有什么不对吗?”
甚尔只摇头,心中慌乱不已。
京都……怎么还有京都?
不是已经封印了吗?
第70章 向死而生
【……也许是因为诅咒的缘故吧, 她们的灵魂似乎总是无法自由。】
独角兽愧疚地垂下头。
【契约……潜意识地约束了她们……】
【无论她们去哪,最终……都会回到我的身边。】
【因为她们始终记得要把孩子还给我。】
【但是这次封印之后……】
“甚尔?甚尔?”晓真被甚尔的脸色吓坏了,“你怎么了?!”
突然就不说话了, 好像做了噩梦一样。
甚尔猛地回过神来, 低头见晓被自己影响, 连忙伸手摸了摸她的头,“没事,只是突然想起来有件事忘了, 工作上的, 不是大问题。”
“真的?”晓顺着甚尔躺下的动作一起躺下, 面露担忧, 她觉得刚刚甚尔的表情看上去并没有那么简单, 简直像是睁开眼突然发现自己在悬崖边上一样恐怖。
“没事。”甚尔很快冷静了下来,心想也许是巧合,当即转移话题道,“不跟我生气了?”
一个人想要葬在亡母身边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情, 更何况现在晓在跟他赌气, 大概只是顺口一说罢了。
晓闻言无奈, “谁生气了,我又不是小孩子。”
“现在我们能好好说吗?”
“我是不会同意的。”甚尔咬死不松口,“那些地方太危险了。”
“我知道你担心我。”晓继续试图说服甚尔, “可人的一生也就几十年, 在死之前我想给这个世界留下点有意义的东西。”
甚尔快要崩溃了, “能不能别提‘死’字!”
死死死死……为什么她总在说“死”?!
晓这回儿真发现甚尔的不对劲了, 连忙撑起身子, “你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
“我……”甚尔看向晓担忧的绿眸,一时哽咽, 说不出话来,“没事。”
他该怎么说?他能怎么说?
说他之前差点就失去她,已经无法再承受第二次了吗?-
夏末,夏烧家内,对晓的封印刚刚结束之时。
“幸好一切及时。”
老板已经筋疲力尽,说不出一句话,熟知他情况的姬奈向甚尔转达了封印当时的险境。
“我们发现得太晚了。”姬奈面色凝重,“她的血脉已经完全被精灵的力量占据,距离彻底失去意识,几乎只差一线之遥。”
这并不是精灵宝宝的本意,只是她们在此之前本就是接近于寄生的关系,因为有诅咒的约束和它自己的控制,才能在不触犯彼此的边界的前提下安然生活多年,其中牺牲的自然是精灵宝宝恢复的时间。
可一级咒灵袭击时已是紧要关头,为了保护晓,也为了保护它自己,它没办法。
——近距离接触了晓后,独角兽如此转述宝宝的无奈。
然而,精灵的力量对于人类实在是太过于强大了,就像是蓄水的大坝,一旦有了破口,湍急的水流只会奔涌而出,由上而下,瞬间将下方的土地淹灭,根本没有任何逆转的时间和可能,即使是精灵本人也无力扭转。
这是浸入血脉层次的融合,强硬地拉扯只会让双方两败俱伤,对于精灵来说或许只是需要更多时间来恢复,但对于晓……只会是粉身碎骨。
但什么都不做,大坝的破口会越来越大,精灵将会失去自己的灵体,而晓的意识,也会在剧烈的能量冲刷中,烟消云散。
同样的身体,醒过来时,是不一样的灵魂,那跟死了,也没什么两样。
一想到这里,甚尔就一阵后怕,“差一点?”
“差一点。”姬奈肯定地点头。
差一点。甚尔双拳颤抖。
差一点。
“现在的封印只是勉勉强强阻止了这个趋势。”姬奈叹息。
“小心点,如果再遇到上次的情况……就算再次封印,也没有意义了。”-
晓见甚尔状态不对,终究没再将话题继续下去,只是心里留了个心眼。
甚尔并不是个会将情绪特别外露的人。
在一起这么久,晓对此再清楚不过了,甚尔虽然看上去一副很难相处的样子,但其实非常随性,就算是有人当场直接冒犯他,他也很少会被激怒,通常都是无视不搭理,遇到难办的事情顶多皱皱眉头,有脾气的时候就哼笑一下,要么就冷着张脸,大吼大叫基本不可能,惊慌失措也非常少见。
当然,若是孔时雨听到晓的这番总结估计会有一些新的注脚——不会惊慌失措大概是真的,但被直接挑衅了他多半还是会喜欢用拳头解决问题。
说到底还是求仁得仁,别无所求,活得心满意足的人早就不跟以前一样乐意在跳梁小丑上耗费时间了。
有那精力,不如多炒一盘菜。
所以晓才会被甚尔当时的脸色吓了一跳。
一定是发生了什么她不知道的事情。晓心想。
“工作吧。”
听完晓的疑虑,结衣猜测道:“可是不是工作也想不到别的啊,你的大个子不是一直在家里?他平时有跟朋友出去玩吗?”
听着电话里的声音,晓都能想象出结衣摇头晃脑的样子,“他好像……确实没什么朋友。”
何止没有,在他嘴里连酒吧同事的名字都很少提。
“哇,难以置信。”社交小能手结衣无法理解,“他只有你啊。”
“那会不会就是因为你跟他吵架,所以难过了。”
“我觉得……不太像……”晓面露纠结,不知道该怎么跟结衣形容当时的情况。
难道真是因为工作?
酒吧里的?不……应该也不是……
仿佛明白了什么的晓忌讳莫深地遮掩道:“应该就是因为工作吧。”
“就说嘛。”结衣没怀疑,“话说回来,你真的不打算改变主意了?无国界医生的事情。”
她从一开始也不怎么赞同这件事。
毕竟是自己从小到大的好朋友,结衣一方面因为晓的伟大理想而感到自豪,一方面,也如甚尔一样,不希望看到她涉险。
“我知道我说啥你也不会听的啦。”结衣嘟囔道,“但是你看大个子也不高兴了,你为了他也想想嘛。他只有你也,连朋友都没有,你要是出事了……怎么办?”
“……”晓沉默了,她想说些乐观的话,比如去做无国界医生也不一定就会有生命危险,亦或者事情还没有发生,没必要这么心惊胆战。
但是不知为何,她发现自己说不出口。
为什么呢?难道她其实在心里早就觉得自己会死吗?
“你又不说话了。”结衣叹气,“每说到这里,你就这样。”
挂掉电话,晓转身回到医院走廊,本想朝着办公室走去,却在半路一转,打算到花园里散散心。
花园前的住院部大楼自从上次的事件之后一直处于维修阶段,现在晓的办公室搬到了另一栋楼内,前往花园的话还要穿过一条长长的户外门廊。
早冬的寒风呼呼从走廊内贯穿而过,周围都是行色匆匆的病人,花坛里的花草也早已枯萎,一路走来,风景颇为萧瑟。
晓低着头,漫步向前。
小的时候她不止一次想过,若是她是医生,妈妈是不是就不会死了?
早慧的女孩即使没有从父亲口里亲耳听到真相,也从每年一次的心脏检查和邻里无心流出的话语中察觉到了一二。
“那个孩子真可怜,妈妈很早就去世了。”
“听说是心脏病……天生的没办法……”
“心脏病还要生孩子吗?简直是不要命啊……”
由此她也隐隐约约明白了一点。
——妈妈也是因为她死的。
虽然从没有具体地念出这句话,但现在回想起来,这种淡淡的直觉,最终也在她选择成为医生的路上推了一把吧。
而如今将无国界医生作为目标的自己,在期望世界变好的同时,是不是也在希望当年也有人来改变自己的世界呢?
她想救更多的人,在死之前,留下更多的东西。
——她必须要这么做,别无选择。
因为,她从出生开始,就是为了报恩的啊。
晓脚下一顿,忽然惊醒。
报恩?
她怔愣半晌,歪歪头,抬脚继续朝花园走去。
真奇怪,她怎么会突然有这种想法。
就在这时,背后由远到近传来孩子的欢闹声和焦急的女声。
“哇!解放啦!”
“哎呀!不能在走廊上奔跑!娜娜!”
小女孩奔跑中一个不留神撞到了晓的手臂,回头顿时吓了一跳,“啊……”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身后跟着的母亲总算追到了女儿,连连鞠躬,朝晓抱歉道,“对不起医生,她刚出院,太高兴了。”
说着低头朝孩子道:“好了娜娜,快跟医生道歉。”
小女孩扭扭捏捏,但还是乖乖道:“对不起,医生。”
晓连忙摆手,示意没关系。
结果刚一告别,那女孩就又跑了起来,直把后面跟着的母亲累得够呛。
真好,小孩子真是有活力啊。这么想着,晓脸上也不由地露出笑容,继续漫步朝花园走去。
“下面的小心!!”
“娜娜!!”
突然一声尖叫,吓得晓连忙抬头朝前方看去。
小女孩欢快地张开着手臂向前奔跑着,头上的双马尾在空气中划出海浪般的波澜,而在她身后,她的母亲惊恐地朝前伸出双手,几乎整个身子都要向前倒去。
一个花瓶正从空中落下,而它的下方正是一无所知的女孩。
时间忽然之间就在眼中变得缓慢了起来,晓想都没想地冲上前去,但她本就还在那位母亲的身后,现在连那位母亲都赶不上,后发又如何能先至?
赶不上了!晓瞪大了双眼!
透明的花瓶在半空中颠倒,里头的花束滑落,清水滴落。
小女孩终于发现了不对劲,却是在原地停了下来,不知所措地左右张望。
若是再这样下去,那花瓶必将正中她的脑颅!
电光火石之间,晓碧绿色的眼眸宛如夜空中的星星,骤然点亮!
世界倏然暗沉,晓只觉得时间仿佛停了下来,连耳边的微风都没了声音,而在万籁俱寂中,被定格在空中的花瓶突兀地朝一旁偏移些许,下落的轨迹渐渐远离了女孩的头顶。
下一秒,玻璃破碎的声音在天地间炸开,空气重新流转。
“娜娜!”女士冲上前去抱住女孩,声音撕裂,“你没事吧!”
女孩被身旁破碎的花瓶吓了一跳,在母亲惊恐的声音中一愣,后自后觉地嚎啕大哭。
“哇啊啊啊啊——”
“喂,下面的人,没事吧?!”
“哎呀你怎么这么不小心!让东西掉下去了!”
“刚刚这里没人啊,是风吹下去的!”
周围顿时慌乱起来,人声嘈杂,而晓在原地驻足,片刻后,突然伸手捂住双眼。
什么?刚刚……发生了什么?
欸?
晓眨了眨眼。
眼花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