孕妇生产的过程比甚尔想象中的要漫长。
自第一次宫缩, 到孩子出生,中间隔了将近一整天的时间,而在这段时间里, 晓明显比甚尔要镇定, 甚至在去医院之前还抓紧时间洗了一个澡, 才在甚尔的搀扶下慢悠悠地自己走去了医院。
而这之后,宫缩开始剧烈,晓疼得脸色发白, 看得甚尔的心都揪了起来, 但也只能抓着她的手什么都做不了, 直到她被推进产房。
生产过程很顺利, 见医生道出“母子平安”, 甚尔提着的心才终于放了下来。
产房外,眼见着甚尔跟着被推出来的晓去了病房,谦和凑上前去,匆匆探头看了眼被护士放进小摇车的小婴儿。
收到晓快生了的消息, 他大半夜就急忙赶过来了。
看见自家新鲜出炉的外孙, 谦和顿时眉开眼笑, “长得像妈妈。”
一旁的护士对此已经见怪不怪。
刚出生的小婴儿皱得跟个小猴子似的,哪能看得出长啥样啊?
而在病房内,刚生产完的晓还非常虚弱, 嘴唇发白, 满头都是汗, 等到甚尔从包里翻出毛巾给她擦干净脸时, 她才幽幽转醒, 缓了过来。
“孩子呢?”晓气若游丝。
“不清楚。”甚尔老实回答。
他就盯着怕晓出事了,根本没管有没有东西出来。
晓听完无语得伸手拍了甚尔的手臂一巴掌, 力道软绵绵但威慑力十足,“你怎么不管孩子啊!”
被老婆打的甚尔这时候反应过来了,正好护士推着婴儿床走了进来,后面跟着谦和,他便抬头问了一句,“是男是女?”
“是男孩!”谦和探个头,高兴说道。
甚尔眸光一动,放下了心。
晓在产房就知道这个消息了,虽然有点遗憾,但对自己的孩子总是喜爱的,见护士把宝宝抱了起来问她要不要抱,她当即点头伸手接了过来。
“宝宝,是妈妈哦。”晓双手将婴儿环进臂弯,疲惫的双眼里透出慈爱的笑意,“是妈妈哦。”
刚出生的孩子皮肤红彤彤的,眼睛紧紧闭着,小小的窝在晓的怀抱里,嘴巴砸吧着,嫩得像一块红豆腐。
这是我和甚尔的孩子。晓看着孩子的面容,隐约间从他的眉眼间看出了甚尔的影子,心里顿时软得一塌糊涂,仿佛有一条看不见的纽带缠绕在她与宝宝之间,而纽带的另一端经过宝宝的手,钻进了甚尔的手里。
他们一家三口,血脉相连。
甚尔站起身来凑到母子俩身边,低头看向孩子,他对孩子没有晓那么大的感触,看了一眼当即皱眉道:“好丑。”
就这玩意把晓折腾成这样?
晓顿时抬头嗔怪地瞪了一眼甚尔,随后低头拍拍宝宝轻声哄道:“这是爸爸。爸爸坏,爸爸乱说话,宝宝可好看了。”
甚尔又看了几眼孩子,还是难以置信,“这真的是我的儿子?”
怎么长得一点都不像晓?
晓猛地扭头看向甚尔,甚尔迅速闭嘴。
谦和在一旁笑呵呵地看着,“你们给孩子取好名字了吗?”
“取好了!”晓迅速说出了好几个方案,“凉子、薰、惠、一叶……可是男孩子的名字我都没想几个。”
“不急。”谦和对此有经验,“你先休息,后面你们两个慢慢想。”
新手爸妈们可以慢慢取名字,但另一个妈妈就有点着急了。
蹲在甚尔口袋里的独角兽频频在暗处发出银光。
它们的计划到底是成功……还是失败了?
经历了一天的生产,晓的体力早已告捷,好在孩子也不哭闹,匆匆喂了第一口奶后,母子二人就一同陷入了沉睡之中。
有甚尔在一旁陪护,谦和便放心地离开了,晚上的病房里只剩下了一家三口。
半夜,甚尔仔细注意着耳边的呼吸声,直到频率渐渐匀称,才睁开双眼,翻身下床。
医院配备的陪护床对于甚尔来说有点窄小,他只是略微一动,半个身子就已经滚了下来,差点把床带得一起侧翻,还好甚尔眼疾手快,连忙回身抓住了床沿,迅速将翘起的床定在了半空,不至于发出声响。
小心翼翼得地将床沿放下,甚尔回头见一大一小还在睡梦中,心头松了口气,随即蹑手蹑脚地来到婴儿床旁,探头张望。
窗外的月光从他的背后洒进房间,宝宝躺在婴儿床里,周围被软绵绵的被子包裹着,身上盖着他们之前就准备好的粉色小被子,一双小手虚虚握拳,乖巧地搭在身前。
呼吸声像猫一样纤细。
甚尔看了一会儿,突然伸出自己的右手食指,轻轻戳了戳宝宝握着的小拳头。
刚出生的小手掌,都没有爸爸的一根手指节粗。
真弱。甚尔心想。
就在这时,宝宝忽然嘟囔了起来,四肢晃动,握着拳头的小手一抬,竟正好拍在甚尔的手指上。
那力道对于甚尔来说自然不值一提,轻得就像是羽毛飘过,却不知为何让他突然想起了晓胎动时的样子,心里突然有种奇妙的感觉。
一直隔着肚皮的小兔崽子,今天终于跟爸爸击上掌了。
甚尔收回手,蹲下了身子,隔着婴儿床的栏杆,盯着宝宝又多看了几眼。
还真是我儿子啊……
眼见着甚尔磨磨蹭蹭的样子,藏在他口袋里的小银光球终于忍不住,飞了出来。
【快让我们开始吧,不然他们要醒了。】独角兽的声音催促道,银光球也随之飞到宝宝头顶上方,【已经成功了一半!加把劲!】
话音刚落,宝宝身上渐渐亮起了绿光,一亮一灭,频率逐渐升高,最后在一个节奏里停了下来,仿佛心脏跳动,规律闪烁。
这就是它们的计划——趁着晓生产的机会,让精灵宝宝金蝉脱壳。
孕育生命在自然界中本就是一个特殊而又神圣的行为,在这一过程中,母亲会为孩子奉献自身的能量、营养、血肉,帮助孩子构建自己的生命,最后分娩生命,成为生命诞生的桥梁。
这让独角兽忽然想到了一个让自己的孩子从晓的身体中脱离出来的方法。
如今它的孩子在它的近距离哺育下已经完全康复,之所以还没有能脱离晓的身体,是因为当初它在危急之下曾短暂地与晓的身体融合,以至于能量混进了晓的血脉之中,才使情况变得复杂。
但若是借用分娩的桥梁就不一样了,本就是血脉输送,它完全可以借此将自己的力量一点点地过渡到宝宝身上,等到宝宝分娩的时候,再一同被排出晓的体外。
至于晓身上的封印,也必须要留下才行,毕竟水不可逆流,已然倾泻而下的能量也抓不回来了,如果说这股力量是山洪,那封印就是大坝,若是贸然撤回封印,这些无人控制的力量很有可能摧毁晓的身体。
好在整个金蝉脱壳的过程对晓的身体并没有影响,运行中,精灵也以晓的身体为重,小心地转移自己的力量,又因为它的力量天生就带着治愈的气息,基本不会带来伤害,甚至能让晓的身体得到照顾。
唯一可能的隐患,在宝宝身上。
将寄生的精灵卵从人身上剥离本就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即使是往年卵在晓的家族女性中流转的时候都会留下后遗症,更别说是刚出生、身体尚且稚嫩的婴儿了。
但精灵卵的力量留在宝宝身体里的时间越长,之后就越难以剥离,而且一个人刚出生的时候也是生命力最强的时候,独角兽之前修治过许多代人的身体,更别说它现在正处顶峰,非常有信心能让宝宝最后毫发无伤。
如果一切顺利,虽然精灵宝宝不得不因此割舍掉滞留在晓身体中的一部分力量,但它不仅能够从晓的身体里脱离出来,而且晓和她的宝宝也都不会受到任何伤害!
简直完美!
而现在,正是整个计划中最重要的时候,独角兽紧紧盯着婴儿床,时刻准备着出手。
甚尔蹲在一旁,双手抱胸,默默看着被绿光包裹,正无知无觉地熟睡着的小婴儿。
在今天之前,他其实并不觉得这个计划有什么“隐患”。
甚尔忽然回头看了一眼病床上熟睡的晓。
微弱的绿光在房间里闪烁,反射在晓脸庞上,照出她疲惫的面容。
她确实累极了,睡得很沉,手上还有留置针取下时留下的清淤,虽然枕头上被汗水淋湿的长发已经被简单打理过,但依旧不难看出当时她的辛苦。
甚尔顿了一下,回过头,小声叮嘱:“给我小心点。”
【当然。】独角兽打起十二分精神,【为了她们一家这么多年的恩情,我也不能在这里失手。】
甚尔闻言没说话,只盯着熟睡的婴儿。
男孩啊……
多年的诅咒,终于要结束了。
在绿光规律的跳动中,时间变得漫长而不可知,直到窗外的天边破开一丝亮光,黑夜缓缓褪去,宝宝身上的光芒也随之一同暗淡。
而与之相反的是,他头顶上方漂浮着的银光却越来越强盛,最后宛如一轮圆月,悬挂在半空之中,光芒将他整个笼罩。
半个小时后,所有光亮一同消失,清晨的阳光占据了整个房间。
甚尔的口袋里,变小的银光球高兴地跳跃,随后宛如细胞分裂一般,从自己的一角分出了一颗更小的绿色光球。
绿色光球刚从银光球里分割出来,立马就飞上前去扑进银光球的怀里,兴奋地蹭了蹭。
蹲了一个晚上的甚尔从地上站起来,低头见婴儿床里的宝宝全身无恙,晃了晃脑袋,转身走到窗边,朝外头看去。
寒冬时节,整座城市被皑皑白雪覆盖,银装素裹,一片白茫,却因为天空拉下的晨光,增添了几分灿烂与暖意。
甚尔忽然琢磨起来。
话说回来,昨天,是几号来着?
第82章 姓名
生产完第二天, 晓就带着宝宝出院了,这之后还要去给宝宝做出生登记,而在此之前必须要取好名字才行。
“男孩子的话还是要有个帅气的名字才行啊!”晓躺在床上逗宝宝玩, “怎么这么听话呢, 叫禅院凌, 好不好?”
宝宝这个时候还没睁开眼睛,但晓只要一说话,他就会跟着露出笑容, 啊啊呀地挥舞手臂, 可爱得极了。
晓顿时捂住胸口, “太可爱了!”
宝宝听到爸爸的声音也一样高兴。
“这一定就是胎教的作用!”晓笃定, “他知道是爸爸妈妈来啦!”
甚尔对此不置可否, “名字决定了?”
他还要去登记处登记呢,衣服都换好了,就在旁边等着。
“你有什么想法吗?”晓刚一问完,宝宝挥舞手臂的动作就更大了几分, 她顿时福至心灵, 拉住甚尔的衣袖, “快看,宝宝在要你抱呢!”
甚尔顺着晓的力道低头,“哪里看出来了?”
结果他刚一说完话, 宝宝闹得更厉害了。
晓:“你看!”
甚尔心中诧异, 心想胎教莫不是真有用, 便在床边坐下, 探头过去, 用手指戳了戳宝宝的身体。
甚尔:“喂?”
宝宝:“呀!”
甚尔再戳:“喂!”
宝宝:“呀!!”
晓:“快抱他!你还没抱过他呢!”
甚尔顿时如临大敌!
这小东西一捏就碎,怎么抱!
但晓已经不由分说地把宝宝塞进了甚尔的手中。
“之前不是教过你嘛。”晓手把手给他调整姿态, “这样,这样……”
甚尔浑身僵硬,晓扯他一下,他就动一下,最后勉强摆出正确的姿势,战战兢兢地唯恐自己一用力就把躺在自己臂弯上的小脑袋挤得鲜血横流。
鲜血横流倒也没啥,主要是晓肯定会吓死。
“好啦!”晓大功告成,结果一抬头就看见甚尔一脸惊悚的表情,笑了个半死,“你怕什么啊?”
甚尔:……手里捏着个豆腐你怕不怕?
谁知下一秒,“小豆腐”刚在爸爸怀里躺好,嘴突然一瘪,大哭出声。
“哇啊啊啊啊——”
嘹亮的哭声震天动地,简直快把人的天灵盖掀了去。
甚尔觉得自己的耳朵要聋了。
“哎呀哎呀。”晓连忙伸手把宝宝抱了回来,轻轻晃着手臂哄起来,“不哭不哭。”
但宝宝依旧大声哭喊,毫无停止的迹象。
两个新手爸妈见此顿时开始焦头烂额起来,抓耳挠腮地围着宝宝转了好几圈,才终于搞清楚了原因。
“原来是饿了啊。”晓撩起衣服,见宝宝吃上母乳马上安静了下来,顿时松了口气,“吓死我了。”
哭得脸都红了,还以为哪里不舒服呢。
白鼓鼓的小团子被宝宝的小手捧着,咕噜咕噜地吃得正香,甚尔见此眉头一抽,心里忽然有点不爽起来。
“他只能吃这个?”甚尔双手抱胸。
照顾孕妇的注意事项他是一个没落下,看护幼儿的知识那是半点没上心。
“也可以冲奶粉啊。”好在晓也知道甚尔就这德行,耐心道,“不过那还得注意水温,现在烧水来不及了。”
甚尔这才想起来,那一堆婴儿用品里好像是有几罐奶粉来着。
“那我去登记了。”他打算回来再研究。
“早去早回啊。”晓腾出手来挥挥,“名字别忘了!”
甚尔摆手。
半个小时后,出生人口登记处,甚尔握着钢笔,看着手下的“姓名”栏,面色一僵。
“怎么了先生?”一旁的服务人员脸上带着公式化的笑容,“是笔没水了吗?”
“……没。”
甚尔:= =
儿子的名字……是什么来着?
服务人员微笑:“先生?”
甚尔:“……”
甚尔大脑疯狂运转,额头冒汗,一连串的名字从他的脑海中飞过,仓皇中一个声音钻进了他的大脑,他想都没想地当即落笔。
“禅院惠?!”
晓一手抱着宝宝,一手拿着甚尔领回来的证件,大吃一惊,“可是这不是女孩子的名字吗!”
还是她的备选之一!
甚尔一看自己写错了,直接摆烂,“就这样吧,改回去太麻烦了。”
男人的名字真是太难记了!
总而言之,木已成舟,好在惠作为男孩子的名字也不算太离谱,只是秀气了些,没有晓想象中的那样帅气。
“没关系,我们宝宝也是一个温柔的男孩子呢!”晓很快接受了现实,歪头蹭了蹭宝宝白嫩的脸颊,忽然灵机一动,“惠,惠……”
“我们惠,是爸爸妈妈的恩惠。”
甚尔看着这一幕,面无表情地双手抱胸,心里却悄悄松了口气。
只要晓不跟他生气就行。
小小惠在家里的第一个晚上,非常活泼。
又一次被尖锐的嚎哭声惊醒,晓迷迷糊糊地根本睁不开眼睛,伸手艰难地摸索着开了夜灯,“怎么了……怎么了……又饿了吗?”
婴儿的需求是随机又难以理解的。
饿了,哭,尿了,哭,甚至连睡不着,他们也只会哭。
哭是他们唯一会的沟通方式,幼小的大脑还无法理解复杂的逻辑,他们只知道自己难受,便条件反射地用哭喊表达出来。
而父母只能在摸瞎中,找出原因,为他们解决。
痛苦地拉上被子蒙住脸,甚尔深吸了一口气,一撇头就看见微弱的夜灯下,晓坐在床边为孩子喂奶的身影。
“别理他了,让他哭。”甚尔不耐烦道,甚至心里想着要不把这小兔崽子丢到楼下去吧,省的让人连觉都睡不好。
“不行哦。”晓一边打着哈欠,一边道,“孩子哭过头了,很可能会窒息的。”
甚尔:啧。
“你睡这边。”甚尔见晓困得连眼睛都打不开了,当即要求跟她换位置,“我看着这个崽子。”
一有动静,他当即摁灭!
天与暴君的敏锐感知力可不是盖的!
晓朦朦胧胧回头,“那喂奶怎么办?”
甚尔一顿。
于是到了第二天,甚尔抱着几罐奶粉,开始研究起来。
“怎么这么麻烦……”发现给婴儿泡奶要求还真不少,甚尔啧了一声,“小兔崽子。”
小兔崽子精贵不已,不仅奶要泡四十度,纸尿布也要最好的。
转头发现迅速消耗的纸尿布已经造成了重大财政缺口,甚尔当即一惊,第一时间向上级打报告。
“纸尿布用完了。”甚尔道,“得去买。”
晓对自己没考虑到这一点表示惭愧,随即掏出自己信用卡递给甚尔,“顺便买些婴儿用湿巾回来。”
养孩子之前,甚尔没想到开销会这么大。
一应日常用品就算了,还有保险社保,后面还有疫苗,这加起来要花的钱也不算是小数目。
虽然这点钱在他们家还不至于造成什么危机,但现在他已经不在与酒吧往来,处于一种没有收入的无业游民状态,家里的一应支出都压在晓一个人身上,这些开销持续起来,想必也负担不小,更别说之后他们还有购房计划。
虽然晓并没有因此而有过抱怨,甚至在甚尔告诉她自己已从酒吧离职时,还反过来安慰他,但这依旧让甚尔心里很不是滋味。
自己的女人当然要花他的钱。
可他除了打架,还会什么呢?
为家里的奶粉钱开始忧愁的新手爸爸开始积极寻找工作,然后不知怎的,隔壁的邻居也知道了这件事。
“喂,小子!”
刚从外头回来的甚尔还没来得及掏钥匙进门,就被隔壁的老头子叫住了。
甚尔回头,“有事?”
其实他对这位隔壁邻居的印象并不算太多。
相比于经常在超市遇见的纱织小姐,还有偶尔会闲聊的星野奶奶,宫崎老爷子虽然就住在他们家旁边,但两家平时交流的机会很少,除了一开始搬过来的时候晓曾带着乔迁礼物上过门但并没有收到回礼以外,甚尔对他最大的印象就是那只总是在院子墙壁上睡觉的猫。
还有就是性格看上去挺暴躁的,初上门的女婿都直接轰出去了。
“听说你最近正在找工作。”老爷子头发花白,还拄着个小拐杖,但是精神抖擞,声音洪亮,“来给老夫我打下手怎么样?”
甚尔觉得有点莫名其妙,“什么下手?”
“哼。”宫崎爷爷昂起头,转过身,“感兴趣的话就跟老夫来。”
甚尔毫不犹豫地转头拧开家门锁。
听到声音的宫崎爷爷一惊,猛地回头,气狠狠地剁拐杖,“年轻人真是急躁!”
甚尔看了看手上刚从超市拎回来的纸尿布。
宫崎爷爷:“……”
甚尔朝楼上喊:“晓!东西放在这里了,我先出趟门!”
晓:“路上小心!做什么啊?”
甚尔:“有个难缠的老头子!”
宫崎爷爷:“……”
宫崎爷爷原来是一家机车维修店的大老板。
“机车?”甚尔走在路上,低头看了眼身旁佝偻着身子身高只勉强到他腰的宫崎爷爷。
宫崎爷爷气得胡子翘起:“哼,别小看老夫!”
再老的老头子以前也曾是个年轻小伙,宫崎爷爷从小就喜欢机车,长大了以后就混迹于各大维修店做学徒,到后来学成,更是自己开了一家机车维修店,如今这么多年过去,这家店也成为了东京最大的机车维修点,而宫崎爷爷最近因为身体跟不上,早就退居幕后,现在就盼着自己一生的心血能被孩子继承,结果……
“儿子不争气,去学了什么音乐,哼,也没混出什么名堂。”宫崎爷爷愤愤,“女儿也没什么天赋,还找了个糯了吧唧的臭小子,哼,都用不上!”
甚尔漠然:“哦。”
甚尔:“所以你为什么找我?”
宫崎爷爷:“老夫我只是老了,不是瞎了!”
甚尔有事没事就在院子里叮叮当当地鼓弄他的那些机械,对老人家的耳朵非常不尊重,更别说这老人家脾气还不好,当场就吧啦了一个梯子往墙上一挂,爬上去就打算口吐芬芳。
结果一低头,恰好就看见甚尔的第一代液压机成功试运行现场。
至于之后被自家猫的尾巴扫了一脸的事情他这辈子都不会说出去的!
“老夫见你根骨奇佳,是个搞机车的好苗子。”宫崎爷爷停下脚步,举起拐杖。
人来人往的街道旁,一个巨大的铁棚子出现在两人面前,抬头一看,目测天花边就有十米高,里头摆放着不少昂贵的机车,周围穿着统一制服的工作人员像蜜蜂围着蜂巢一样,围聚在各个机车旁边,或更换零件或打蜡上新,好不热闹。
一看就规模不小。
“怎么样?”宫崎爷爷挺起胸膛,得意道,“干不干?”
甚尔摸了摸下巴,“工资多少?”
宫崎爷爷比出一个数。
“干得好还可以升职!”
甚尔嘴角一勾。
“成交。”
第83章 家主
“宫崎桑其实人不错的, 这回还给你介绍了工作,改天得给他准备一份谢礼才行。”眼见着丈夫又找到了工作,晓也很高兴, 一边抱着宝宝一边说道, “你在店里打听打听他喜欢什么。”
这倒是不难, 那家店里除了甚尔全是他的学徒,逮住一个问就行。
虽然宫崎爷爷也对把甚尔收入门下野心勃勃,只可惜甚尔是个不服管教的, 直说打工可以, 拜师别想, 宫崎爷爷便只能忍痛稍后再议, 先把人扣下再说。
“只是就没有以前时间宽裕了。”甚尔无奈, 抬手摸了摸晓的头发,“白天你得一个人在家了。”
机车店自然不比酒吧自由,开店时间从早上到晚上,一周轮班, 优点就是离家近, 走过去也没有几分钟, 待遇也还不错。
而刚刚母女团圆的独角兽一家也还在晓的帆布包里待着命,精灵是天性纯良的种族,它们并不把晓一族的帮助当成理所当然, 更不会临阵脱逃, 在晓的危机解除之前, 它们是不会离开的。
晓知道这是甚尔喜欢做的事情, 自然支持, “放心吧,我自己一个人可以的。”
“这小子呢?”甚尔的手掌从晓头上滑到趴在她肩膀上的宝宝身上, “算了,等你产假结束,我再重新找别的工作吧。”
“那怎么行!”晓不希望甚尔随意放弃,“没关系的,我们可以找托儿所,或者我可以把惠带到医院去。”
一听可以带着孩子上班,甚尔顿时被打开了思路,“我带也行……到时候再说吧。”
有了孩子以后,很多事情确实没有那么自在了,但是每天也都有新的惊喜在等着他们。
“今天惠睁开眼了哦。”晓拍拍惠的背,把他的身子转过来,“看,他的眼睛跟你一摸一样!”
几天过去,原本红彤彤的小皱猴子已经渐渐褪去了红色的斑纹,露出了如鸡蛋一样嫩滑的白色皮肤,他刚吃饱,正趴在妈妈的肩膀上昏昏欲睡,此时被翻到前头来,迷糊间睁开一双灰蓝色的大眼睛,像只吐泡泡的小海胆。
晓:“可爱吧~”说着用自己的脸蛋蹭了蹭宝宝。
惠的脸型像妈妈,但眉眼却更像爸爸,再加上那一摸一样的眼睛,简直就是缩小版的甚尔!
甚尔弯下腰,伸出脑袋左右瞅了瞅宝宝,又摸了摸下巴,嫌弃道:“他怎么像我?”
怎么不多像晓一点?
“说什么呢!”晓一拍甚尔的手臂,“像爸爸多好啊!”
漂漂亮亮的……以后一定会受女孩子欢迎的!
甚尔死鱼眼,伸手把宝宝抱了过来,单手托住,“哦。那我带他上去了。一会儿我去把门口的雪铲了。”
这几天下的雪早就在屋外堆积了不少,趁着今天天气不错,他要赶快去解决掉才行。
“那我来准备晚饭。”晓笑眯眯道,“今天想吃什么?”
“牛排。”
“就不能换个种类嘛。”
“那咖喱吧。”
“好哟。”
第二天,甚尔正式开始了机车店的工作生活,作为大老板亲自推荐来的员工,刚一到店里他就吸引了很多人的注意力,毕竟里头大部分都是宫崎爷爷的徒弟,更是有学成后留下帮忙的大师兄,猛然店里突然多一个外人,还是他们眼光挑剔的师父亲自带进来的,难免会有些好奇。
一开始大家见他是个新人,又沉默寡言不与他人交谈,都想着要带着他一点,后来渐渐的,他们发现甚尔并不是他们想象中的新手,虽然对机车并不如他们熟悉,但干事利落,许多东西一点就通,力气还很大,常常一言不发就把事情干得很漂亮,很快就变成了店里的抢手货。
不过他毕竟还是刚来,做的还是店里的杂事,没有经手更复杂的维修业务,休息的时候也不与店里的同事多交谈,一下班就不见人影,虽然人很大个,但是活像个透明人,以至于在宫崎爷爷来询问的时候,竟没人能够说出他的具体表现怎么样,都是些笼统的形容。
“哼!”宫崎爷爷一猜就知道他干啥去了,“肯定又是回家带孩子去了!大男人的!有什么出息!”
给大师兄整得一惊,“禅院已经有孩子了啊!”
那么年轻?!
刚出炉的年轻爸爸最近照顾孩子愈发娴熟,也渐渐找到了玩孩子的乐趣,天天背着老婆把孩子抛来抛去,乐此不疲。
“哇呀呀啊哈哈……”
甚尔面无表情,接着抛。
“呀呵呵哈哈……”宝宝咯咯直笑。
“亲爱的!”晓的声音从楼下传来,甚尔当即把宝宝稳稳接住,“有人来找你了!”
“好像是京都那边的!”
甚尔眼神一凝。
楼才下了一半,甚尔就闻到了那股熟悉又浑浊的酒味。
他最近是跟老头子犯冲吗?
“哟,看来你最近过得挺不错的嘛。”玄关处,身穿浴衣的健壮白发老头醉醺醺地朝甚尔挥了挥手,看见他手上抱着的儿子,扯起嘴角吊儿郎当地调侃道,“哟哟,这是哪家的孩子啊?”
晓矗立在一边,有些不知所措地回头看向甚尔。
甚尔叹气,把孩子交给晓,“你先上去吧,我来应付。”
晓接过宝宝,凑到甚尔耳边悄声问道:“他是谁啊?”一边说着,一边警惕地瞥了一眼玄关的老头子。
老头子乐呵呵地笑着。
甚尔看着他笑成这样,觉得一阵牙疼,言简意赅道:
“家主。”
直毘人一个人就把客厅的沙发占了一大半。
“呀,真是个小巧的屋子啊。”直毘人环顾四周,毫不客气地挖苦道,“哪天晚上你梦游一次,这里就会塌了。”
很多年前,甚尔曾用这个借口搪塞了自己不小心把家主院子里的假山弄坏的事实。
懒得听这个醉鬼叨叨,甚尔甚至连茶都没有端上来,“你从哪里知道我在这里的?”
跟外界想象中的不同,甚尔其实与禅院当代家主——禅院直毘人之间的关系并不算太糟糕。
虽然整个家族都被迂腐气息渗透,由上到下都对没有咒力的甚尔苛刻以待,但当年禅院家主却曾在暗中给过甚尔不少帮助,虽然他从未说出口,但甚尔知道自己当年能那么随意地离开禅院家的大门,跟他多少有点关系。
如果说禅院家里有谁能够勉强够得上甚尔的信任,那么面前这个男人算是唯一一个。
“本来是不知道的。”直毘人坐直身子,“但是这不就巧了吗,我要找的人正好就在你家。”
“什么意思?”甚尔眉头狠狠一皱。
“别紧张。”直毘人摆摆手,示意他稍安勿躁,“不是针对你。”
“实际上,最近几年来,我一直在关注家族里出生的新生儿。”直毘人道,“别人我大概就不说了,但是我想说到这里,你应该能猜出来。”
甚尔眉头一动,“十种影法术?”
咒术是一个八成靠天赋的游戏,究其根本就在于每个人的生得术式都是靠天生的血脉决定的,或强或弱,一出生就能决定上限。
而作为咒术界的「御三家」,能够在长久的时间里保持在咒术界中的地位,自然也有属于自己不外传的血脉遗传术式。
五条家是无下限术式,加茂家是赤血操术,而禅院家,则是十种影法术。
不过这样强大的术式也不是满大街都有,就像五条家只有一个五条悟,禅院家也有多年没有诞生拥有十种影法术的咒术师了。
关于这一点,当年在离开禅院家之前,甚尔也听到过不少流言。
禅院家与五条家历代不对付,因为五条悟的诞生,族里很多长老都非常焦躁,担心家族落于人后,似乎正在用什么法子,加速「十种影法术」的诞生……
毕竟目前来看,想要与无下限抗衡,也只有这一个法子了。
“怎么,你也搞这种欺负女人的事?”甚尔双手抱胸。
直毘人胡子一翘:“呵,也不是不行。”
底下人的小动作,若是作为家主不知道就有点丢人了。
但是可惜,他能做的也不多……
糟糕,这么一想更丢人了。直毘人沉思。
甚尔无语,“那就滚吧。我对禅院没兴趣,你想要在族里做什么也跟我没关系,别来我这里碍眼。”
直毘人并没有因为甚尔的出言不逊而生气,反而往后一靠,一副这是自己家的模样,大咧咧道:“态度不要这么差嘛,甚尔,好歹我也是你的长辈。”
“我这么做自然也是有理由的。”直毘人不知想到了什么,抬眼啧了一声,“这就是那什么……命运吧。”
古今往来的历史中,五条家的六眼与禅院家的十种影法术总是在同一时代诞生,相差不超过二十年,虽然至今也没人知道这其中的原因,但按照前人的经验,既然五条家的那只混小子已经蹦跶了那么久了,那十种影法术也应该有着落了才是。
这倒是甚尔第一次听说了,“还有这种鬼事?”
“就是有这种鬼事。”直毘人搭腔道,“听说还跟星浆体有关系……所以怎么样,把你儿子借我看一眼?”
甚尔:“想都别想。”
直毘人:“哎呀看一眼又不会怎么样,虽然小朋友得六七岁才能觉醒术式,但是我可以先给他降个福!大家族的族长亲自降福,可是很珍贵的机会哦!”
甚尔:“你很闲吗?”
哪家有孩子出生,就去哪家串门是吧。
“欸,非也。”直毘人装模作样地摇头晃脑,“我可只来过你这一家。”
甚尔双手抱胸,默默看着直毘人。
直毘人:“……臭小子我是真心的。”
他真是真心的。
如果说,禅院家注定要诞生一名身负「十种影法术」术式的婴儿,那么他希望,这个人,是甚尔的孩子。
至少比其他人靠谱多了不是么?
甚尔又多看了一眼直毘人,想了想道:“也行。”
“加钱。”
于是半个小时后,被宝宝哄得满头冒花的直毘人依依不舍地离开,晓抱着惠在玄关处给客人挥手告别完,扭头问甚尔道:“他为什么要给我们送钱啊?”
好大一个红包呢!
甚尔耸耸肩,“你把钱收着就是,就当是惠赚的出台费。”
晓:“?”
惠:“咿呀呀。”
甚尔双手抱胸。
直毘人的意思他明白。
不就是来提醒他,若以后惠真的觉醒了那个重要的十种影法术,先不要声张,最好是先偷偷给他传信,以免场面失控么?
甚尔垂头看向被直毘人的酒气熏得直挥手的惠。
小兔崽子,以后能成为咒术师?
“哦对了,明天惠要打疫苗了。”晓突然想起来,“你还要上班吧,那我一个人去咯。”
“一定要明天去?我后天放假。”
“不行,这是有预约的。”
“好吧,记得带上你的帆布包。”
结果第二天早上,晓起晚了些,甚尔已经出门了。
“糟糕,要迟到了。”匆匆忙忙地把惠收拾好套上帽子和围巾,晓拿起桌上的钥匙就冲出了门。
“哇真冷。得赶快点。”
家门关闭,阻隔了外头的寒风,而在鞋柜旁的衣架上,帆布包隐隐发出银光。
【啊……】
【晓把我们忘了……】
第84章 黑发母亲
疫苗中心里, 到处都是带着孩子来打疫苗的家长。
孩子害怕针头,那头一哭,这头也被吓得直掉眼泪, 一时之间整个大厅里都是孩子的哭声, 惹得小小惠也开始不安起来。
“不怕不怕。”晓一边轻轻拍着惠的背, 一边抱着他去登记口登记,“我们很快就回家。”
好在惠是个安静的孩子,被妈妈安抚了以后很快就镇定了下来, 趴在妈妈的肩膀上自己玩起了手指, 而且应该是甚尔在出门前就已经喂过奶了的关系, 他到现在也没有哭闹过。
打疫苗是排队叫号的, 他们今天来得晚, 前面已经排了不少宝宝,晓左右看了看,在大厅的角落里找了一个位置,抱着惠坐了下来。
刚一坐下, 旁边的座位上也来了一对母子。
见晓看过来, 那位黑发母亲含笑着向她颔首道:“你好啊。”
那笑容和蔼可亲, 面上的肌肉走向如花蕊开合,任谁来看都是友善的信号。
但就在这一瞬间,晓的心里却突然升起一股毛骨悚然的感觉。
就像是在荒郊野林里, 被贪婪的野兽盯住了血肉。
晓下意识地一颤, 搓了搓鸡皮疙瘩顿起的手臂, 以为是冷的, 连忙把身上的小外挂又拢了拢, 回笑道:“你好。”
谁知就在这时,一直安静的惠却突然嚎啕大哭起来。
“哇啊啊啊啊——”
晓一惊, 连忙轻拍惠的背哄道:“怎么了?呀,不哭不哭哦,妈妈在这里。”
但惠的哭声不停,与大厅里的哭声连成一片,仿佛宏大的交响乐。
“今天的宝宝怎么哭得这么多?”匆匆路过的护士难掩烦躁。
黑发母亲见晓手忙脚乱的样子,顿时露出善意的笑容,“您的孩子看起来不大。刚出生吗?”
“啊,是的。”晓将惠紧紧抱在怀里,慌乱中搭话道,“才刚出生一个月。”说着她顺势看了眼黑发母亲怀里的宝宝。
哇,是粉色的头发。晓忍不住多看了两眼。
黑发母亲注意到晓的视线,笑着把怀里的宝宝转过身子,“来,悠仁,跟阿姨打个招呼。”
粉发棕眸的宝宝眨了眨眼,看见晓,顿时露出大大的笑容。
那笑容仿佛太阳一样灿烂,在一片嚎哭声中,尤为显眼。
细聊了几句才知道,原来他们是从仙台来的。
“小地方不比东京。”黑发母亲微笑道,“似乎没有更好的疫苗。”
趴在她肩头的粉发宝宝在这时注意到了一旁抽泣的惠,嘟囔了一句什么,努力想要向他伸出小手,却控制不住力道,一巴掌拍在了惠的脑袋上。
粉发宝宝:“咿呀!”
惠:“哇啊啊啊啊——”
晓无奈地轻晃惠的身体。
黑发母亲也把自己的宝宝拉开。
“一路过来很不容易吧,这可真是辛苦。”晓一边哄惠,一边感叹道,“你一个人吗?”
“是的。”黑发母亲笑容弧度不变,仿佛永不出错的机器,“孩子他爸已经死了。”
语气平淡得仿佛在说今日寒冷的天气。
晓一愣,反应过来后连忙道歉道:“对不起,我不知道……”
“没关系。”黑发母亲微笑。
“毕竟世事难料。”
恰在这时,注射厅喊起了惠的名字。
“第四十八号!禅院惠!在吗!”
“啊,在!”
晓连忙站起身来,躬身与黑发母亲道别,抱着惠快步走向注射室。
黑发母亲笑眯眯地看着晓的身影逐渐远去,然后不紧不慢地抬起手。
一般人看不见的黑气从她的指尖飘出,顺着风的痕迹,迅速浸入晓的皮肤内,消失不见。
趴在黑发母亲肩头的宝宝不安地扭了扭身子,突然一抬手推开了她的刘海,露出了一条诡异的缝合线。
“还得感谢你呢。这也是因果啊。”黑发母亲慢条斯理地将刘海拨回原位,慢悠悠地抱着孩子起身,朝大厅出口走去。
“多亏了你,让他变得软弱又迟钝。也多亏了你,名刀终于能够开刃了。”
黑发母亲好心情地哼起了无人听懂的歌谣。
也不枉费我策划了那么久。
两年前在那场会议里没能清掉你,本还可惜着呢,没想到是个身带因果本就活不长的,心想着只要用一只黑猫带走最后的机会就能坐享其成,到头来还是让你活了这么长时间。
不过也好,时间拖得越久,效果也会越卓越,现在连孩子都有了……暴君疯狂的样子,真是令人期待。
哦,对了,还有一只漏掉的小老鼠。黑发母亲忽然停下脚步,懊恼地拍了拍头。
嘛算了。黑发母亲继续往前走去。
那封印尚且算是有趣,反正……也成不了什么气候。
而此时,疫苗中心的注射室内,懵懂的惠手臂被扎了一针,下一秒再次嚎哭出声。
“好了好了。不痛啦。”晓连忙摁住棉花,一边哄道,“打完了哦,我们回家吧。”
“还要留下观察半个小时。”医生见此提醒道。
“好的。”晓连忙答应,说完抱起惠,向医生鞠躬道谢,走到大厅外头刚刚坐着的位置上坐了下来。
“好了不哭了不哭了。”晓轻拍惠的背,注意到旁边的母子已经不在,心想可能注射完去了别的地方,便不再在意,专心哄起宝宝。
打完疫苗的宝宝都需要在疫苗中心里留下观察,目的就是当孩子出现意外反应时,在场的医生可以尽快地处理。
晓自然明白这个道理,因此将所有心神都放在了惠的身上,特别是冬天穿的衣服多,她唯恐漏过了宝宝身上哪里冒出来的红肿,错过了过敏反应的第一救治时间。
然而随着时间逐渐走向观察时间的终点,惠在妈妈的怀抱里哭声渐低,缓缓陷入了沉睡,却是晓后知后觉地突然反应过来,自己怎么在全身冒冷汗?
“好热……”晓将身上的外挂脱下,“怎么回事?好热……”
路过的护士注意到了晓的异样,当即大惊冲了上来,“女士,女士!你还好吗?!”
嗯?晓迷迷糊糊地眨了眨眼,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就感觉眼前的视野突然变得混乱了起来,世界仿佛在旋转,周围的空气好像在一瞬间抛弃了她。
“女士!女士!!快叫救护车!”
最后所有声音渐渐远去,世界彻底陷入了昏暗。
意识消散的最后一刻,晓紧紧将孩子拥进怀里,跌落在地。
甚尔接到消息的时候,还在店里打下手。
低头一看是晓打来的,他马上接起了电话。
“喂?请问是这个手机主人的先生吗?”对头传来陌生的声音。
“你是谁?”甚尔心头一紧,突然有种不好的预感。
“这里WQ医院的急救科,您的家人刚刚被送进抢救室,目前正在抢救中,请您快点过来吧!”
大脑当即轰的一声,宛如当头一棒,一时之间,甚尔怔楞当场。
什么急救科……抢救?
对面听不到回答,见怪不怪地又重复了一遍。
“这里是WQ医院!您快来吧!”
“禅院?怎么了?”有人注意到了甚尔的异样,走过来看了一眼,“发生什么事了,你的脸色怎么这么差?”
甚尔回过神来,一把抓住旁边同事的手臂,惊得对方痛呼出声。
“WQ医院在哪?!”
当甚尔在同事的呼喊中跳下车冲进医院急救中心时,急救仍然在继续。
分诊台的护士注意到了惊慌失措的甚尔,连忙走上前去,“请问是抢救室里的病人的家属吗?”
“是,我接到了电话!”甚尔仿佛抓住了救命稻草,“晓呢?!我的晓呢?!”
“病人还在抢救,我们的医生正在竭尽全力,请您放心,冷静下来。”护士被甚尔宛若鬼神般的面容吓了一跳,但还是强装冷静道,“病人在昏迷前还抱着孩子,我先带你去见见孩子。”
“那种东西怎么样都好!”甚尔大吼,“我的晓呢!”
急诊大厅内,所有病人医生都被这一声大吼吓了一跳,纷纷扭头看了过来。
“请,请您冷静一点。”护士顿时面露惶恐,颤颤巍巍。
抢救室外的家属情绪陷入激动是常有的事,这名护士对此也不少见,但普通人又怎能直面暴君的震怒呢?
终于被带到了对应的手术室外头,甚尔抬头看见门上亮起的红灯,在走廊上焦躁地左右踱步。
“到底是怎么回事?晓怎么会晕倒?!”甚尔急促道,仿佛在战争中遍体鳞伤的野兽,被撕咬了最柔软的软肋,朝着敌人发出嘶吼。
护士已经被吓得浑身发抖,而在这个时候,听说了这边的情况的值班医生也连忙赶了过来。
“先生,请您冷静!”医生远远地用手势安抚,“医院里需要保持安静,您在这里制造出来的噪音,也会影响到里面的手术!”
甚尔闻言面色顿时一僵。
医生见甚尔冷静了下来,赶紧作手势让护士离开,然后从白大褂的口袋里掏出了一部手机。
甚尔立马就认出那是晓的手机,当即就要抢过来,却被医生躲了过去。
“请原谅我必须要确认您的身份。”趁着甚尔还没发火,医生赶忙道,“能否把你的手机号报上?”
甚尔反应了过来,明白这个流程不过他们是不会把实情告诉他的,便压着火把自己的手机号报了一遍。
医生低头确认完毕,便将手机递给了甚尔。
“请问您与病人是什么关系?”
“她是我妻子。”甚尔压着心头的恐惧,“告诉我发生了什么!”
医生闻言镇定地点了点头,“您先冷静下来。”
“根据您太太送过来时的情况,我们怀疑是急性的心脏病发作,请问病人之前是否有相关疾病?”
“心脏病?”甚尔大骇,“怎么会是心脏病!”
精灵卵不是已经顺利取出来了吗?!
医生见甚尔吃惊的样子,料想这应该也是他第一次听到,便道:“那之前是否有什么征兆?或者家里是否有心脏病史?”
而甚尔已经完全陷入了慌乱之中。
心脏病……怎么会是心脏病!
难道诅咒还没结束吗?!
第85章 重生
意识混沌间, 晓感觉自己好像掉入了冰川。
冰冷,黑暗,寂静无声, 每一寸皮肤都仿佛被吸取热量的小鱼包裹, 全身的温度都在丝丝缕缕中向外流失。
心脏处尤为可怕, 若说其他部位只不过是被小鱼啃食,那么她的心脏上肯定悬浮着一条鲨鱼。
张开大口,露出层层叠叠的利齿, 一口咬破了她的皮肤。
她就像是一个心脏破洞的气球玩偶, 刹那间, 所有能量都争先恐后地涌出她的身体, 仿佛决堤的大坝, 再也无法挽回。
但四肢却反而感觉肿胀了起来。
晓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从心脏里流出来的东西,似乎正在她的筋脉中肆意冲撞。
她感觉不到疼痛,但却在朦胧间察觉到了危险。
这是什么?晓总觉得答案呼之欲出, 可怎么都抓不住。
她想做些什么, 不能再让它们从自己的心脏里逃走, 但是却不知道应该怎么做。
意识正在逐渐崩塌,不知就这样过了多久,突然之间, 一直混沌的灵台被注入了一股清凉, 像是薄荷的香气直冲大脑, 感知重新聚拢, 耳边渐渐听见了声音。
是一个女声……好像很熟悉。
【晓!】
在哪里听过?
【晓!】
嗯……在妈妈的肚子里?
【晓!】
那声音越来越着急。
【不行, 封印已经完全失效了!】
【怎么办?怎么办?】
【要抓紧时间!】
【妈妈,我们来改造她吧。】
一个稚嫩的声音在这时加入了进来。
【既然她无法承受这股力量, 那就把她变成可以承受的样子。】
【但是……】
【我知道怎么做!我了解她!】
【没办法了……我们不能坐以待毙!】
【嗯!】
最后一声肯定似乎摁下了什么开关,所有声音骤然远去,世界又陷入了寂静之中。
等等!晓在心里无声地呐喊。
不要丢下我一个人!-
手术开始第二个小时,谦和匆匆赶到。
“晓呢?!”看到甚尔坐在一旁的椅子上,谦和猛地喘了口气,“晓呢!”
“在里面。”甚尔低着头,看不清表情。
谦和抬头看向紧闭的手术室门,感觉心头就像是有一个大石头压着,双手不自觉地颤抖。
明明昨天还好好的,怎么会突然……
无法承受这样的事实,谦和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不去想那个最坏的结果,然后突然反应过来,“孩子呢?惠呢?!”
“在这里。”身后突然传来一个女声,谦和一回头,原来是护士抱着一个篮子走了过来。
篮子里,惠正睡得香甜,身上还披着晓的小褂子。
在疫苗中心的时候他几次嚎哭,早已消耗了不少体力,半个小时前曾醒过一次,被护士们喂过奶之后,又睡了过去。
幼小的婴儿不知道周围发生了什么,睡颜安逸,就如平常一般。
谦和顿时如释重负,跟护士道谢,接过惠,来到甚尔身边坐下。
孩子在睡觉,妈妈正在手术室,而做在他身旁的孩子父亲沉默不语,握紧的双手上满是青筋。
谦和从未觉得如此呼吸困难。
一时之间,走廊上无人说话。
谦和低头,伸手摸了摸惠的脸。
孩子不知道在梦里梦见了什么,砸吧砸吧嘴,又睡了过去。
谦和胸口一痛,几乎落下泪来。
此情此景,恍惚间仿佛又回到了当年。
那个时候他也是坐在手术室门外,抱着孩子,只能无助地等待。
他们一家,难道就不能走出这个命运吗?
等待的时间就像化石沉淀一样漫长,甚尔不知道自己呼吸了多少次,手术室上的红灯才终于熄灭。
铁门被缓缓退开,两人当即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谦和还抱着孩子,甚尔却没有这个顾虑,直接冲上前去,“医生,我……”
看见医生的表情,甚尔顿时噤声。
医生身上的无菌服还没有脱下,面上还带着口罩,但唯一露出的双眼已足够传达出结果,他双手交叠置于腹前,朝甚尔微微鞠躬。
甚尔想阻止医生,他不想听接下来的话,但身体却仿佛被钉在了原地,动弹不得。
“很遗憾……”医生低垂着眼,“我们已经拼尽全力。”
“我们了解到死者生前已经签署了遗体捐献协议,你们……可以进去见她最后一面。”
话音刚落,谦和已经受不住,抱着孩子跪倒在地。
“怎么会……怎么会这样!”谦和悲恸不已。
医生低头:“请您节哀。”
甚尔仰头茫然地看了几眼天花板,又被灯光刺得闭上了眼,他垂头晃了晃脑袋,忽然转身,朝外走去。
谦和沉浸还在痛苦之中,医生担心家属情绪不对,大喊道:“先生!您去哪里!”
但甚尔没有回头,也没有回话,只是往外走。
往外走,离开这里,往外走……
急诊大厅里,所有人都看着甚尔默默地经过,他们有人注意到了手术室外的情景,有人则没有,但此时都不约而同地向他投去一缕目光,或同情,或好奇,或感同身受,直到他们手中的事情将他们的注意力牵回。
没有人再看第二眼。
然而正当甚尔快要走出大厅大门的时候,手术室的铁门却又突然被里头慌慌张张地推开。
“医生!”护士从手术室里伸出个头,注意到外头抱着孩子显然是病人家属的谦和,又连忙压低声音,惊慌失措道,“您,您快进去看看!”
“怎么了?”医生一惊,连忙转身返回手术室,谦和见此也想跟上,却被护士阻拦在外。
“非常抱歉,请您暂时在外等待。”说完便把手术室门一关,也进了手术室。
谦和大脑顿时一嗡,与此同时,他怀里的惠在剧烈的动静下终于惊醒,一睁开眼,察觉到周围陌生的环境,眼珠子好奇地四处张望。
谦和刚刚听到女儿去世的消息,转眼又看到护士如此暧昧不清的态度,根本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一时之间,内心里的哀恸与希冀相互交织,几乎要将他的心撕碎。
他想后退回到椅子旁,却小腿一软,突然踉跄了一下,被身后忽然出现的一只手撑住了身体。
谦和回头见到来人,当即松了口气,“甚尔君,刚刚……”
“我听到了。”甚尔双眼紧盯着手术室,眸中精光闪烁。
只是手术室到大厅这点距离,声音根本逃不过他的耳朵。
“甚尔君……”谦和看见甚尔的眼睛重新焕发了光彩,心中虽有希望,却也知道概率渺茫,心头不免悲凉起来。
谁知下一秒,两只一大一小的白色虚幻身影忽然穿透铁门,从手术室里冲了出来,趁着没人看见,弱小身子,一溜烟钻进了甚尔的口袋里。
谦和顿时吓了一跳,而躺在他怀里的惠眨了眨眼,却突然露出笑容,开心地挥起了手。
甚尔垂头,声音近乎恳求,低低地问道:“成功了吗?”
一银一绿两个光球蜷缩在一起,光芒忽亮忽暗。
而就在这时,手术室的大门再次打开。
“奇迹!奇迹!”医生一脸难以置信,大口喘着气,声音兴奋得颤抖。
“奇迹!”
谦和瞬间呆滞。
人间大喜,不过虚惊一场。
这之后晓被推入了ICU病房观察,甚尔无心多言,还是独角兽给谦和解释了一切。
【我们本以为她们会很快回来的。】独角兽愧疚地低头,然后探头蹭了蹭身旁的小小独角兽,【是宝宝察觉到了晓的不对劲。】
母女再次重逢,让独角兽的心或多或少偏移到了自己的孩子身上,再加上长时间的跟随也消磨了它的戒备心,它注意到晓出门没带上它们,却心存侥幸,心想她去的也是人烟多的地方,应该不会有人在这个时候对她下手。
还是独角兽宝宝感知到了危机。
小小独角兽往前跃了一步,虚幻的光影跳到了惠的手指间,惹得惠呀呀直叫。
它的声音听起来像个假小子。
【那种感觉很奇怪,大概是因为我跟晓的联系太过紧密的缘故。】它说道,【我察觉到了敌意。】
一种像毒蛇吐信一般,让人毛骨悚然的敌意。
【那是对晓的。】小小独角兽笃定,【所以我们马上赶到了晓的身边。】
【有人撤掉了晓身上的封印。】
ICU病房的探房时间是有严格规定的,此时谦和只能抱着惠与甚尔站在病房外头,隔着玻璃窗,窥得里头的一角。
晓躺在病床上,脸色苍白,浑身上下都连着不知道做什么用的长管,脸上带着呼吸面罩,嘴唇虽没有血色,但呼吸却有力,宛如常人。
连一旁的护士都惊叹,要不是看上去脸色还比较虚弱,简直难以想象这是刚从抢救室里推出来的病人。
甚尔面色冷硬,默默地望着里头的场景,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你们知道是谁干的吗?”谦和眉头紧皱。
短短时间里,他的心情就像是过山车一样沉入谷底又劫后余生,此时听到事情的前因后果,心头不由燃起阵阵怒火。
两只独角兽闻言同时摇头。
“我知道了。”谦和深吸一口气,“我会去调查的。”
“甚尔君。”谦和将惠往前递了递,见甚尔没动,他便又叹息着说道,“这是晓的孩子。”
甚尔闻言眉梢一动,平静无波的眼睛看了看谦和怀里的宝宝。
惠见爸爸看过来,顿时露出笑容,伸出手,咿呀咿呀地求抱抱。
甚尔顿了一下,弯下腰,一脸冷漠地将孩子抱起。
谦和点头,“你守着晓,不要莽撞,我去去就回。”
敌人在暗,我方在明,趁着时间还没过去多久,一定要小心行事。
眼见着谦和快步离开,甚尔抱着孩子转身在走廊外的椅子上坐下,独角兽们又重新缩成了光球,飞回了他的口袋。
刚刚那一场“手术”,它们也耗费了不少心神。
惠突然伸手拍了拍甚尔的胸脯,发现爸爸不理自己,嘴一瘪,眼看又要哭出来。
甚尔垂眼瞥了一眼惠。
“安静点。”他皱眉,不耐烦道。
“不然丢了你。”
第86章 现实
说实话, 甚尔已经不在意了。
就在医生朝鞠躬的那一瞬间,甚尔发现,他已经不在意了, 什么都不在意了。
复仇?孩子?未来?
在意识到晓不在的时候, 这些东西全都不复存在, 所有的一切只明明白白地证明了一件事。
——他烂透的人生最终还是烂透了。
他就是一块破布,是晓把他撑了起来,仔细地缝补, 像模像样地装点色彩, 小心埋线, 把他放在阳光下, 成为一把支起阴凉的伞。
然而伞一旦没了骨架, 终究只是个破布,什么都遮不住,也什么都留不住。
烂透的人生还想要做什么?没意义,都没意义。
从手术室走向出口的那条路上, 他忽然想起他与晓的约法三章。
熟悉的声音仿佛还在耳边徘徊。
「第一……任何危险的事情都不能做!」
「第二, 不准赌博!」
「第三, 不论发生什么事都要好好活着。」
好好活着?甚尔心头突然升起一阵厌恶。
明明应该是没头没脑的一句话,结果却在这个时候跨越时间的长河刺入他的耳畔,不早, 也不晚, 仿佛命运的捉弄, 所有的故事在一开始就已经有了结局。
那为何要让他遇见?为何要让他拥有?
被愚弄的愤怒之后, 是没有尽头的无力与麻木, 他的心火已经被浇灭,只是一摊行尸走肉, 除了满腔的戾气,内里什么都不剩。
所有的一切,都被晓带走了。
他真是……活该如此吗?
胸口忽然传来的一阵闷痛将甚尔拉回现实,他低下头,与怀里的宝宝对上了眼。
发现爸爸看了过来,小小惠毫不客气地又踹了一脚。
惠:“呀!”
甚尔:“……”
活该要做的事还有很多,目前看来手上这只还扔不掉。
婴儿的精力总是令人摸不着头脑,当你觉得他应该休息的时候,偏偏他却忽然精神抖擞起来,也不饿,也不尿,就是折腾。
暴力将孩子的四肢固定,惠却觉得爸爸在跟自己玩,咯咯直笑,声音引起了护士的注意,因此他们父子二人不得不遗憾被请出ICU区。
虽然无法探视,但甚尔只要还待在医院里,感知就足够覆盖到晓所在的地方,更别说他刚刚从生离死别的恍惚中剥离出来,心头的不真实感还未消散,自然不愿离开医院。
但外头已经烈阳高照,中午刚刚过去,他无所谓饿一顿,可婴儿却无法忍耐。
不过折腾了半个小时,惠不出所料地再次大哭。
尖锐的哭声像针一般戳破天空,刺得甚尔眼皮直跳,虽知道要准备奶粉,但现在他手边哪里有工具啊?
连奶瓶都没有!
周围已经有人看了过来,甚尔无奈只好求助护士。
护士连忙把从妇产科借过来的东西再次拿出来。
将哭喊的惠暂时交给护士哄抱,甚尔面对眼前的奶粉、奶瓶、热水,撸起袖子,熟稔地开始处理。
抱着惠拍拍的护士见甚尔用小指仔细感知热水温度的样子,被他专业的模样所惊叹,“先生,平时都是您在家照顾孩子吗?”
“嗯。”甚尔摸了摸奶瓶觉得跟平时的相比有点烫,便又兑了点凉水。
护士哇了一声,由衷地称赞道:“您的太太真有福气。”
然后她就看见刚刚还铁汉柔情的孩子爸爸拿起牛奶半满的奶瓶就直接塞进了孩子的嘴里,动作毫不留情!
护士:“……”
被堵住嘴的惠终于安静了下来,抱着奶瓶吮吸。
护士:“先生,这样孩子会呛到的。”
甚尔:“死了算了。”
护士顿时面露惊恐,脚下连退两步。
甚尔冷哼一声,伸手把孩子夺回手中,自然而然地调整好手臂的角度,让惠躺好,那姿势看起来比护士还标准。
甚尔:“奶瓶一会儿还你。”说完他便带着孩子离开了护士台。
被留在原地的护士愣了一下,然后摸了摸下巴,头顶灯泡,感觉自己悟了。
是个别扭的爸爸!
别扭的爸爸在意识到孩子总得有人照顾的同时,也想起住院的人也要准备一应用品。
之前晓快到临产期的时候,他就曾为她的住院生产做过准备,如今情况紧急,这一步也不能落下。
要准备洗漱用品、换洗衣物还有宝宝的东西……
总而言之,必须要回家一趟。
可他不能离开医院。
甚尔一手抱着孩子,一手握着手机,低头翻通讯录。
现在他要么找个人帮忙在医院看守,要么就找人回他们家帮忙收拾东西,无论哪个选择,这个人都必然要能够百分百信任才行。
他第一个给谦和打电话,那头却在通话中,通讯录再往下翻,酒吧老板的号码跳了出来。
甚尔手指一顿。
事实上要说第一个嫌疑人,绝对是老板。
封印是他创造的,也是他亲手下的,能够解开封印的人,自然也只有他。
是“解开”,不是“破坏”。
【是有人撤回了那个封印。】独角兽肯定了甚尔的猜测,【没有暴力破除的痕迹。】
看着手机上的联系方式,甚尔的眼神逐渐隐晦不清,倒也不是说他没有预料过这样的背叛,只是这样导向明显的逻辑链让他几乎是应激地无法信任。
封印是被解开的,而据他所知,能够做到这一点的只有老板一个人……
痕迹明显到若这是事实,都不可能被对方疏忽。
与此同时,甚尔也联想到了另外一个可能性。
如果不是老板,那如今还对晓抱有敌意的,就只剩下那个至今还不知道目的疯子——羂索了。
甚尔啧了一声,把老板的联系方式翻了过去。
可以清楚的是,这一系列事情,无论成功与否,无论缘由为何,最终都导向了两个结果。
一个,是晓的性命,他们接连两次都是为此而来,显然非常执着,两次都精准抓住了他疏忽的间隙,计划不可谓不缜密,虽然两次全都失败,却也全须全尾地隐藏了行踪。
除了那次因为幸男,他们暴露了个尾巴,被老板抓住了去,这之后……包括晓遇袭之前,都没有在甚尔面前露出过哪怕一点痕迹,藏匿的功夫可见一斑。
就连那个牛郎店,在他前去探查的时候也早已金蝉脱壳,里头原本的工作人员全都尽数消失,换成了普通员工,现在掌管着那家店的也只是一名普通的个体户老板,对咒术界一无所知,对上一任店主的事情更是一头雾水。
想来在行动开始之前,他们就已经做好了失败的准备。
而第二点,正是他们在失败之后悄然引导的事情——离间他与酒吧众人的关系。
本来这一点还不明显,但现在……根本就不带隐藏了。
甚尔不知道为什么有人又要晓的命,又要离间他与酒吧众人,但不得不说,若这第二点是真的,那么他已经成功了。
无所谓晓的封印是不是老板亲手解开的,但一个无可辩驳的事实已经被强行推到了他的面前。
他可以。
若老板想,他可以。
而事实已经发生了。
这就足够甚尔收回之前的所有信任了。
手机通讯录还在往下滑,里头大多都是以前他做任务的时候随手加的但又懒得删的路人或委托人,但也不算多,很快就到了底。
甚尔又把通讯录翻了上去,从头看起,这一次他边看边删,凡是想不起来的全都丢进了垃圾桶,到最后通讯录里已经只剩下了个位数的号码,但是甚尔依旧找不到一个能够完全信任的人。
唯一的那一个现在正在ICU里躺着。
这时惠也吃饱了肚子,用力把脸一撇,推开奶瓶,在爸爸手臂上胡闹起来。
惠:“呜呜呀!”
甚尔把奶瓶放到一边,最终还是不情不愿地将手机页面停留在了一个人的联系方式上。
“发生那么大的事情为什么不早点通知我!”
结衣红着眼睛,眼泪直流,身后的侍从们拎着大包小包全新的生活用品和换洗衣物将VIP病房填得满满当当,甚至连婴儿车都一应准备齐全了。
甚尔抱着惠坐在一旁的沙发上,面对结衣情绪激动的指责无动于衷。
结衣见甚尔这般,意识到他也同样正处于悲伤之中,可她一想到自己差一点就失去了自己最好的朋友,而且很可能连最后一面都见不到,她就一阵后怕。
“你……”最后她抿抿嘴,用手臂狠狠搓了搓自己的眼睛,强行镇定地背过身去,指挥侍从们将病房里的东西打点好。
“小心点。那个,放那边去。ICU那边协调好了吗?”
“沟通过了夫人。医生说等过了观察期,情况稳定之后马上就将晓小姐转入这里。”
“很好。”
甚尔拉过一旁的婴儿车,把惠放了进去。
虽是紧急刚找来的婴儿车,但果然不愧是花宫家,无论是材质还是型号都是最好的,惠一躺进去马上就被上头悬挂着的玩具吸引住了注意力,身下的被褥柔软亲肤,让宝宝很快就沉浸其中不亦乐乎了。
甚尔虽然不喜欢结衣的聒噪与莽撞,但这个时候她确实是他为数不多能够信任的人了。
一个他确定绝对不会对晓有威胁的人。
等到把所有东西的收拾完毕,结衣擦干眼泪,情绪也冷静得差不多了,“晓怎么会有心脏病?她每年都会做体检。”
“急性。”甚尔不愿多说,“医生这么说的。”
“怎么这样……”结衣跌坐在椅子上,“那晓以后,都要带着心脏病生活了吗?”
甚尔没回答。
结衣忽然一抬头,警惕道:“你不会离开晓的,对吧?”
夫妻大难临头各自飞,这在富人圈里甚至无关道德,而是理所当然。
“如果他想离开晓,那么他就不会通知我们了。”
甚尔还没来得及说什么,门外跟医生沟通完的介人就走了进来,接过话头道。
结衣撇开脸。
介人朝甚尔点了点头,“抱歉,结衣关心则乱了。”
“医生说可以把晓转进来了。”
“她似乎已经醒了。”
第87章 一年后
“嗯……你们是怎么把我救起来的?”
刚刚苏醒的心内科专家拿着自己从同行那里薅来的手术前检查报告端倪片刻, 发表了重要讲话。
发现自己救起来的竟然是行内大佬的医生立在病床旁,突然被提问,下意识立正, 感觉自己恍惚间又回到了学生时期被导师突击提问但是自己昨天晚上打了一通宵游戏论文还是新建文件夹时的惊悚时刻!
“当时情况有点复杂……”医生努力回想, 一板一眼把自己接收到病人到正式开始实施抢救的步骤全盘托出, “……我仔细确认,当时您的心脏确实已停止跳动,自主呼吸消失, 血压也为零……”
“已经可以宣告死亡了。”晓接茬道。
医生:“是……”
在一旁听了半天的甚尔听到这里不乐意了, “那是你医术不行。”
医生不敢说话。
跟眼前这位比, 那确实是有点差距。
晓皱了皱眉头, 又看了看自己手上的检查报告, 还摸了摸自己的身体,百思不得其解,“不能啊,这怎么能活呢?”
真是令人想不通。
甚尔非常不喜欢这个话题, 脸色难看, 但敢怒不敢言, 周围围着病床一圈的医生护士们都注意到了他的低气压,纷纷朝远处挪了挪身体。
医生颤颤巍巍地总结:“总而言之,结果是好的, 这样的案例之前在国外也有记录, 大概是某种个例……”
但大佬还是没放过他, “能再详细说一遍你的用药吗?还有最新的那个手术法你知不知道……”
“够了。”甚尔打断道, “你需要休息。”
医生们顿时如释重负, “您现在生命体征都已转好,但还是不能大意。有什么需要尽管按铃。那么失陪了。”说完就脚底抹油迅速离场。
不管是化身高级提问机的大佬, 还是大佬气势汹汹的先生,都好可怕啊!
眼看着医生被他们两口子吓跑了,结衣立马凑上去趴在床边,“都这个时候还说这些做什么!晓,你,你真的……”说着说着结衣喉咙哽咽,红彤彤的双眼又再次盈满泪水。
“你真的吓死我了!”结衣再也忍不住,猛地把头往床铺上一埋,泪水决堤,嚎啕大哭,“你没事真是太好了哇啊啊啊——晓——呜呜——!”
从她接到甚尔的电话再马不停蹄地从京都赶往东京,这一路上她都要担心死了!
“好啦好啦。”晓靠着床头,见此露出无奈的微笑,伸手摸了摸结衣的脑袋,“我不是没事嘛。怎么跟小孩子一样。”
“呜呜呜……”
介人走上前去用双手扶着结衣的肩膀把她从地上扶起来,圈进怀里,无声安慰。
晓见结衣哭得那么伤心,心头一酸,差点也要哭出来,委屈地吸了吸鼻子,扭头看向一旁的甚尔。
甚尔双手抱胸靠在一边,面色冷硬,脸上从一开始就毫无笑意,此时见晓朝自己望过来,顿了一下,蹲下身子,朝她伸出手。
晓见他浑身上下都写着笨拙的样子,噗呲一声破涕为笑,抬手把自己的手掌放入他的掌心。
“没关系啦,运气好。”晓安抚地拍了拍,“明天再检查检查心脏,看看有什么遗留问题。”
甚尔眉头一皱,手掌握紧,“你感觉怎么样?”
“嗯……挺好的。”晓沉吟片刻,“血压正常,呼吸频率正常,背也不痛……感觉就跟没做过手术一样!”
这也是晓觉得奇怪的地方。
心脏病之类的就不说了,一个人怎么可能都动了手术了还表现得那么有生气呢?要知道即使是个完全健康的人,开了刀怎么得也算是有了“伤口”啊。
她甚至觉得自己可以下床跑一圈。
“没事就行。”甚尔心有余悸,握着晓的手愈发紧。
“惠呢?”晓问道。
“在里头呢。”结衣接过介人递过来的纸擦干眼泪。
VIP病房里头还有一个小房间是供陪护的人休息的,现在已经过了傍晚,天色早就暗了下来,惠又吃了一次奶后就在里头睡着了。
晓听完就想下床去看看,被三人连忙拦住。
“你做什么!”结衣生气,“小心伤口!”
甚尔:“别乱动!”
晓只好又躺了回去,“我觉得我还行。”
“孩子睡了,明天再看吧。”介人也劝道。
“唉,好吧。”晓跟介人道谢,“不好意思,又麻烦你了。”
这么好的病房,想要定下来很不容易的。
介人摇头,“举手之劳。”
“晓。”甚尔忽然在这时说道。
“我们搬家吧。”
虽然因为孩子的诞生,搬家的事早就被列进了他们的计划列表,但真到开始考虑的时候,晓又不舍起来。
一个月后,晓出院,望着许久没回来的小屋,不舍地叹息。
“都已经住那么久了……”
小小的房子见证了他们那么多的回忆,装满衣服的阁楼,院子里的小花园,东西越来越多的厨房,还有客厅里他们总爱坐的沙发……
每一块地方,晓都能想起他们曾经相处的点点滴滴。
还有周围的邻居,温和的星野奶奶,热心的纱织小姐,别扭的宫崎爷爷……大家都对他们那么友善,若要分别,真是令人留念。
好在搬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如果不打算直接购买二手房或成品房,他们还要从头搭建房屋,选地也是个问题,总之不是一天两天就能解决的。
甚尔对此出乎意料地非常上心,晓刚出院回到家,他就开始四处奔波,寻找搬家备选了。
“这几个怎么样?”没过几天,他就带回来了不少房子信息,都是他实地筛选过,确定地势和位置比较良好的,“快点决定一个。”
“不用这么着急吧。”晓抱着惠,母子二人一起低头看甚尔放在桌子上的文件,“嗯……都各有各的好,也各有各的坏啊。”
地理位置好的,价格比较贵,价格比较便宜的,又太过于偏僻,好不容易看见一个能够接受的,周围环境却太过嘈杂……
“而且还得考虑惠以后才行。”晓苦恼,“以后孩子要上学啊,有什么临近的小学、中学吗?”
这件事甚尔压根没想起来考虑,听晓提起,后面他又去探查了一番,发现能选的选择更少了。
这让他不由有点烦躁起来。
想要尽快搬家,自然是因为他内心的不安全感。
晓接连两次遇袭已经让他对这个地方有了芥蒂,虽然理智上明白,若自己无法说服晓离开现在工作的医院,那他们其实去哪里都一样,但不安的情绪不可能会理性。
晓也发现了甚尔最近的焦躁,虽不知道怎么回事,但也只能尽量配合。
“果然我们还是自己建个房子吧。”晓眼睛一亮,“自己做的话,想要怎么样都可以。啊,天花板也可以做高一点,这样你平常就不用低头了。”
甚尔心头一动,“也可以多做更多的房间。”
夫妻两人一拍即合。
但就像前面说的那样,自己建屋子是个更麻烦的过程,在经历了选址,申请选址,获批购买,准许建房等等一系列政府系统的前期报案准备后,一年就这么很快地过去了。
而在这一段时间里,晓已经销假返工,谦和对羂索的追踪也陷入了困境。
“死了。”谦和揉了揉太阳穴,“那个女人死了。”
虽然他的动作已经足够快,几乎在事发当天就开始了调查,然而等到他查到那名在疫苗中心与晓有过一面之缘的可疑人员时,却发现那人竟然已经去世。
“在仙台,只留下了一个儿子。”谦和越想越觉得诡异,“就这么凑巧……”
甚尔双手抱胸,沉默不语。
谦和的调查结果跟他自己的调查结果,一模一样。
甚尔只觉得大脑宛如一团浆糊,他总觉得自己已经听到了足够多的情报,但却无法从混乱的信息中,抓出那条关键的线。
现在线索断了,一切调查又回到了原点。
“啧,泥鳅。”甚尔厌烦道。
谦和拍了拍甚尔的背,“我已经让咒术界的同事们关注这件事了,想来接下来他们想要行动也不会跟之前一样容易了。”
“晓最近如何?”
与陷入停滞的追捕相反的是,晓的身体却在悄然发生着变化。
“我?没觉得哪里不一样啊。”晓只当丈夫和父亲在担心她的身体,笑道,“都已经过去一年了,真的超级健康,放心吧。”
在她的感官里,确实如此。
身边的人总说女生在生了孩子之后,身体机能会无可挽回地下降——她所学的知识也同样在告诉她这一点,但对于她来说,事实却是完全相反。
她不仅没感觉到任何身体的不适,连刚生产完后初见端倪的后遗症也消失了,甚至在体力上,她感觉自己比以前还要好。
晓并没有把这些变化当回事,只当是自己运气好,这才没有妊娠纹也没有撕裂伤,而且照顾孩子也是需要体力的嘛,也许就是因为这样,所以她现在一台手术站十个小时也不会觉得累了。
不过有的时候,她也会发现一些奇怪的事情。
“亲爱的?”假期陪惠在铺着泡沫板的客厅里玩,晓一抬头没找到甚尔的身影,叫了一声,“能帮我把楼上的积木拿下来吗?”
楼上没人回答,惠在玩具间爬来爬去,一个冲刺撞进了晓的怀里。
“哎呀,乖哦,妈妈一会儿陪你玩积木。”晓连忙把孩子抱住,无奈地笑了一下,“亲爱的?”
说着她抱着惠从地上站了起来,想走到楼梯口,却在半路上感觉到眼前一花,好像有什么东西飞了过去。
“嗯?”晓茫然四顾,却什么都没看见,心想大概是眼花了,一抬脚又突然感觉到了不对劲。
脚下怎么……黏黏的?
晓一低头,顿时吓了一跳。
就见她脚底的地方不知道什么时候竟多出来了一摊黑色的粘稠液体,质感像胶水又有点像芝士,使点力抬脚还能看到拉丝。
“这是什么啊!”晓抱着惠当即就要远离,却一时半会挣脱不开。
惠眨了眨眼睛,探出个小脑袋,“呀呀。”
“等等妈妈哦,马上就好。”晓继续用力。
惠:“呀……mu……”
这时晓也终于挣脱开了那团液体,转身就想找个抹布清理一下,“真是的……怎么又把机油乱放啊。”
她以为这是甚尔又随手搁在哪儿的机油撒在地上了。
惠趴在妈妈的背上,好奇地望着地上黑乎乎的液体。
片刻后,那液体竟是突然动了起来,像是瞄准猎物的蟒蛇,突然竖起了身体!
惠:!!
惠啪啪拍手,“呀呀!”
晓背对着身子还在找抹布,“好啦好啦,不闹哦。”
眼看着那黑色的液体越来越大,惠瞪大了眼睛。
“呀……ma……mama!”
晓身体一僵,不敢置信地回头。
几乎同时,甚尔的身影赫然出现,抬手一刀,将从外头窜进来的咒灵一刀两断,一抬眼,透过消散的黑烟,看见了对面一脸震惊的晓。
甚尔一愣。
晓大惊失色,“亲爱的……”
甚尔呼吸一滞,感觉整个人都被定住了。
“亲爱的!”晓紧紧抱住惠。
“惠会喊妈妈了!”
甚尔:“……”
惠:“哇啊啊啊啊——!”
晓:“哎呀,怎么哭了?是饿了吗?哦不哭不哭。”
甚尔不动声色地低头,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
“亲爱的,帮我拿一下尿布。”
“亲爱的?”
“……嗯。”
第88章 papa
晓能看见咒灵了。
“再叫一次。ma, ma?”晓牵着惠的小手手,一脸兴奋地诱导。
“呀呀!”惠大喊。
“不对不对,是, ma, ma。”晓又说了一遍。
惠咯咯直笑, “mama!”
晓顿时眉开眼笑,一把抱住惠,“对对!我们宝宝真聪明!”
被妈妈蹭了小脸蛋的惠笑得更开心了。
甚尔盘腿坐在一旁, 静静地看着这一幕。
他的脑中有很多想法一闪而过, 等到反应过来的时候却什么都没抓住。
甚尔不是个会自寻烦恼的人, 没有发生的事情他向来不会多想, 相比于忧愁未来的各种可能性, 他更倾向于先把现在的觉睡足了,有什么事以后再说,懒得管那么多。
但他真的畅想过与晓的未来。
没有别人,没有战斗, 当然也没有咒灵, 只是两个人平淡地虚度光阴, 偶尔可能有争吵,但是没关系,只要晓还留在他身边就行。
为了这个未来, 他努力地隐藏自己, 隐藏自己异于常人的力气, 隐藏自己暴戾的热血, 隐藏自己肮脏的过去……
有了希望, 自然就会诞生恐惧。
高楼建起难,但是破坏只需要一瞬, 他小心维护的未来,也许就在晓发现一切的那一刻,烟消云散。
他恐慌,可更多的是忐忑。
归根结底,他不知道当完整的自己出现在在晓面前的时候,她会做什么反应。
是失望吗?还是厌恶?
甚尔知道,在晓的心中,自己其实是另一种模样,热心,细心,善良……哪个词他都觉得跟自己粘不上边。
他有时候也会想,自己能不能再任性一点,但又觉得,若自己不是那个样子,也许晓从一开始就不会喜欢上他。
她这样的,自然只会喜欢上那样的人。
他不过是个窃取幸福的盗贼,手中握着的,是本应该属于别人的珍宝。
好在他本来也没有什么良心,掠夺、欺诈、卑劣才是他的本性。
只要能留住现在这一刻的时光,他愿意做任何下作的事情。
甚尔眼神凝重。
就算晓能看见咒灵了又如何,他会骗她骗到死亡来临!
哦,对,现在这个未来里头还多出了个意外。
“来惠,跟妈妈学,ba,ba。”晓牵着惠的小手,指了指一旁的甚尔。
“爸爸。”晓又重复了一遍。
甚尔眸光一动,看了过去。
惠似乎有些犹豫,想要钻进妈妈的怀里。
“不能放弃哦,再加把劲。”晓摸摸惠的背,鼓励道,“叫,ba,ba?”
惠嘟了嘟嘴,不情不愿地道:“mama。”
“不对哦,是baba。”晓无奈一笑,把孩子推进甚尔怀里,“快跟孩子说说话啊。”
明明平常惠跟爸爸相处的时间才是最长的,但是不知道为什么,父子俩好像总是很难亲近,每次都一副别别扭扭的样子。
晓见甚尔面无表情把惠抱了起来,结果惠还往旁边撇开了脸,顿时无奈地叹气。
晓:果然是亲父子。
“怎么说?”甚尔挑了挑眉,“听你妈的话。”
惠:“呀呀。”
甚尔:“你还耍起脾气起来了?”
惠:“呀呀!”
甚尔皱眉。
搞不懂父子俩的交流用语,晓决定还是趁着他们交流感情的时候,去把刚刚丢下的卫生问题解决一下。
“咦?刚刚那摊机油呢?”晓四处寻找。
甚尔:“……我顺手弄了。”
“真是的,下次别乱丢东西了。”晓嗔怪道。
甚尔点头称是,“以后看到类似的东西,你不要碰,喊我来弄就行。脏。”
“喊你你没动静啊。”晓佯装生气,“你刚刚去哪里了?”
甚尔:“去店里了一趟。”
这一年里,甚尔的机车维修工作也有了不小的进展。
作为全体员工中最消极怠工的典型,甚尔获得了店长的重点关注。
在第三十八次突击检查中发现甚尔又在埋没自己的才华,天天就只领一些重复没难度的体力活干时,宫崎爷爷当场气得胡子乱飞,当即把他从人群之中揪了出来,耳提面命。
“你现在,立刻给我准备几个月后的工程师考试!”
“不然就给我滚蛋!”
甚尔当场就准备跑路,然后被老婆又摁了回来。
“宫崎爷爷可是对你寄予厚望啊,不能辜负人家。”晓絮絮叨叨,“而且考个工程师的证总也是对你有好处的啊,以后找工作也更有底气了,怎么都不是坏事。”
“我哪里会什么考试。”甚尔一个头两个大,他这辈子拿起笔的日子都没有他挥拳头得多,“大不了换一个工作。”
“怎么能半途而废呢!”晓不赞同,并严厉劝学,“你总不能一辈子都做力气活吧。”
“快给我回去!”
于是甚尔的苦逼生活就此开始了,为了杜绝他被宝宝分散注意力的事情发生,宫崎爷爷还特地在店里给他找了一个小房间,让他专门在里面备考。
对此,同事们一脸沉痛,并幸灾乐祸。
嘿,新来的也要考试!
不过虽是如此,他在店里也不可能什么都不做,不然岂不是白领工钱?所以一旦遇到店里人手不足的时候,他还是要下去帮忙。
正好有一天,店里来了一个大客户,大家都腾不开手,甚尔躲不掉,便只能顶了上去。
不是他太爱学习,主要是那情况,他一看就知道很麻烦。
这怎么修啊。
看着眼前的一片狼籍,甚尔甚至连脑子都懒得动,心想着干脆把坏的部件全换成新的得了。
结果是全球限量版机车,根本没得换。
“钱不是问题,一定给我修好了!”顾客满脸不耐烦,他为了这辆车已经上上下下跑了好几家店,可愣是碰不到一个敢动手的。
这也可以理解,毕竟这辆车太过于昂贵,损坏程度又那么高,平常维修店看都不看就退缩了,直说修不了。
其实平时若是其他员工接待了这个单子,估计也是要拒绝的,毕竟修复难度确实太大,根据他们的经验,修好也就算了,修不好还有可能破坏得更彻底,到时说不定还得赔钱,对店里的名声也不好,左右衡量后大多都会婉拒。
但不巧,今天接手的人是甚尔。
“钱不是问题?”甚尔捕捉到关键词,“你能给多少?”
这样的定制单子,可是有比例提成的。
顾客当即比出了一个数。
甚尔摇头,“不够。”
顾客一皱眉,“你是这家店的员工吗?”
这什么态度,面对客人竟然都不使用敬语,他可是听说这家店里有日本最好的师傅所以才来的。
甚尔双手抱胸,并不回答他这个问题,“想修的话,这么点钱都够不上成本,或者你想要次一点的材料?”
顾客一听顿时不乐意了,“给我来最好的!”
甚尔慢慢悠悠地比出一个数。
这可就把顾客唬住了,他见甚尔不仅态度随意,而且也不像其他店那样一上来就拒绝,还说到了成本的话题,心想这莫不是就是那位厉害的师傅,面上当即就和善了起来。
“只要你能修好。”他点头。
“行。”甚尔嘴角一翘,“你下个星期再来吧。”
顾客走了以后,店里另一头也正好空了下来,同事便走过来问了一下情况,“怎么样?单子商讨……你怎么把这个接下来了!”
发现甚尔接了个麻烦活的店员们当即焦头烂额,连忙把大师兄从假期中叫了起来,隔着电话惊慌失措。
“怎么办!看上去根本修不了啊!”
大师兄也很懵逼啊,他睡得天昏地暗,根本不想加班,“等我明天去店里看看。”
结果第二天,所有人围着那台机车唉声叹气。
“得报告师父才行啊……”大师兄挠了挠头。
“你们围在这里做什么?”
众人回头,就见甚尔身上挂着婴儿兜,背上背着小小惠,双手拿着工具,一脸莫名其妙地看着他们。
自从晓回去上班之后,双工家庭终究还是遇上了带孩子的问题,虽然有的时候谦和也可以分担一点,但最后他们商量,还是只有轮流带着孩子上班这一条路了。
好在他们的同事都很友善,平常甚尔也总带着惠来店里,同事们也都习惯了。
大师兄头发都快要揪掉了,“禅院,你这……真打算修啊。”
“不然呢?”甚尔把手上的工具放在地上,“让开点,别碍事。”
众人见此也没办法,只好退到一边,去请示店长的意见。
毕竟这可是大单子啊!
对此宫崎爷爷的回复是:“哼!让他去!知道知道点厉害!”
于是大家也就由着甚尔去了,死马当活马医,各自都领活,给甚尔打下手。
打着打着……突然发现不对劲起来。
“靠,你这怎么弄的!”
“啊?你刚刚做什么了?”
“大师兄!禅院把那车修好了!”
工时计算非常准确,甚至算上了摸鱼带孩子的时间,一个星期后,顾客回来验货,看着近乎崭新的机车,自己都不相信地揉了揉眼睛。
“好!”顾客非常满意,“不愧是日本最好的师傅!”
甚尔抱着孩子,面无表情,“记得付款。”
顾客大手一挥,甚尔默默数钱。
嗯,够买房钱的三分之一了。
同事们也惊掉了下巴。
大佬竟在我们身边!
“还得是店长的眼光啊!”
虽然同意了这个单子实际上只是想要挫挫甚尔的士气没想过他真能够修好的宫崎爷爷:“……”
宫崎爷爷剁拐杖:“岂有此理!”
“你别得意,证还是得考!”
甚尔兴致缺缺,他觉得他就这样接单子挣钱也挺容易的。
宫崎爷爷:“有了证,提了职称,单子分成涨十个百分点!”
甚尔:!!
十个百分点!
甚尔的斗志被点燃了!
于是当天晚上,晓眨了眨眼,发现甚尔竟然在睡前看教材书了!
宝宝显然也非常好奇。
“别挡眼。”随手一拎把爬到胸前的儿子丢到一边,温暖的夜灯下,甚尔面对着教材,一脸严肃。
被爸爸丢走,惠并未气馁,再接再厉,又爬了上去。
甚尔把儿子拎开。
惠又爬。
甚尔又把他拎开。
晓只好赶紧把孩子抱起来,“惠乖哦,不要打扰爸爸学习。”
惠:“da!rara!”
晓:“嗯嗯,给爸爸加油。”
惠:“pa……papa!”
甚尔和晓同时扭头!
刚刚……那是!
看着爸爸妈妈惊愣的样子,惠咯咯地笑了。
惠:“mama!papa!”
甚尔书看不下去了。
第89章 可可爱爱一家人
惠两岁的时候, 甚尔的高级机动车检测维修工程师证考下来了。
本来这个证报考条件中有学历和参与工作年限的要求,其实甚尔哪个都摸不着,但不知道宫崎爷爷用了什么法子, 给他争取了破格考试的资格, 为此晓特别感谢, 顾及到宫崎爷爷别扭的性子,拐着弯给他送了许多谢礼,惹得老头子老脸顶不住被弟子们调侃了整整一个星期才罢休。
好在甚尔也没辜负他的期望, 听说还在考试的实操环节小小出了个名, 现在同一届考试的考生好像都知道他的名讳了。
“爸爸。”小小惠口齿虽然还有些软糯, 但已经能够说出句子了, “我想要冰淇淋。”
此时正是大夏天, 家里开着空调,甚尔正在为新家的建设苦着脸在书桌上研究着图纸,冷不伶仃就被儿子扯住了衣角,打断了思路。
随着时间推移, 房子里的空间明显不够用了, 虽然惠现在还跟爸爸妈妈睡在一起, 但是他长大以后总要分房,而且现在甚尔工作起来也需要空间,又划走了主卧的一角, 新家的建设必须要加快速度了。
“妈妈同意了吗?”甚尔抬眼四处看了看, 没发现晓的影子。
冰淇淋放在楼下厨房的冰箱里, 现在惠还不能完成独自下楼梯这样艰难的任务。
“妈妈, 唔, 出去了。”惠有点失望,“妈妈不知道。”
他想趁着妈妈不在, 偷偷跟爸爸要冰淇淋。
晓对孩子的吃食管控得比较严格,但甚尔就不是了。
他甚至会抢惠的吃!
但现在甚尔没这个心情。
“那就不能吃。”甚尔回头继续琢磨,新家很快就要开工了,他得最后确认一下。
有的时候晓都觉得甚尔应该也去把建筑工程师的证也考一下,本来只是个修机车的,现在为了新家连这方面都搞懂了七七八八,天赋过于可怕。
然而甚尔拒绝了。
你让他上手搭东西可以,学数学就免了吧!
“可是……”惠不管,惠耍赖,“我想吃嘛!爸爸!爸爸!”
被宝宝铁拳攻击,甚尔头越来越大,“那你要跟妈妈保密。”
惠当即认真点头,“嗯!”
甚尔只好把手上的东西放下,转身把惠从地上抱了起来,然后又回头把他放在了床上。
惠一脸懵逼,“冰淇淋。”
在楼下呢爸爸。
甚尔继续伏案,“等一会儿爸爸工作完再给你。”
笑话,等会儿给他吃了,回来晓训的人是他又不是儿子,他才不干这种冒险的事情,骗骗小孩让人安静就完事了。
结果就是惠一直等到妈妈回来了,爸爸还没工作完。
眼瞅着妈妈走进房间,意识到了什么的惠当即就忘了自己刚刚许下的承诺,瞬间嚎哭。
“哇啊啊啊——妈妈!爸爸欺负我!”
甚尔眉头狂跳。
“啊?怎么了?爸爸怎么欺负你了?”刚从外头回来的晓连忙把惠从床上抱起,“男子汉可不能这么爱哭哦。”
惠大声告状:“爸爸不给你冰淇淋!”
宝宝有的时候还会对第一人称蒙圈,被一带就会把“我”说成“你”。
晓瞬间严肃,“一会儿肚子痛了,不能吃。”
惠一看连妈妈都不站在自己这边,哭得更厉害了,“呜呜呜哇啊啊……”
甚尔死鱼眼:我就知道。
被孩子的哭声闹得脑瓜子疼,甚尔也别想继续研究房子了,一转头看见晓,却一惊。
“你怎么把头发剪了?”
就见晓原本及腰的黑色长发现在只到了耳后,因为发质比较硬,尾端微微翘起,跟怀里的宝宝成了同款发型。
一大一小两只海胆。
晓还在给惠讲道理,闻言不堪在意道:“夏天太热了,不方便。”
特别是做手术的时候,还要把头发团起来包住,有点沉,久了脖子就酸了。
甚尔还有些没习惯晓现在的这个发型,“还是长发看得顺眼。”
“这样我们一家三口都是短发啦,多好。”晓哄惠,转移他的注意力,“你看妈妈的头发,跟宝宝的是不是一模一样?”
惠果然愣住了,伸手摸了摸晓的头发,“妈妈,你的头发飞走了?”
晓被逗笑,“对,飞走了。”
惠大惊失色。
“好啦,不哭了哦。也不生爸爸的气。”晓拍拍惠的背,“等吃完饭,爸爸妈妈带你去公园玩。”
公园里的小沙滩是惠的小小天地,周围居住的家长们,平常也都会把孩子们带去那里活动。
一听要去公园,惠马上高兴起来,“那你要带小车车。”
小车车是最近甚尔给他买的,倒也不是他父爱大发,主要是逛超市的时候,路线策划失误,不小心经过了幼儿玩具区……
当时,甚尔跟惠对视了五分钟。
“差不多也该做午饭了,今天吃什么?”晓问甚尔道。
惠有样学样,“今天吃什么!”
“今天吃拉面。”甚尔从桌前站了起来。
惠:“拉面!”
晓:“好耶!”
甚尔做饭的时候,惠总是喜欢趴在一边看着。
“爸爸。”吭哧吭哧地帮忙递完鸡蛋,惠见甚尔把磕完的鸡蛋壳丢进了垃圾桶,连忙跑过去蹲在垃圾桶旁边,仰头问道,“我可以把这个拿回去孵小鸡吗?”
最近惠正在看小画本,他知道鸡蛋可以孵出小鸡,就想把鸡蛋壳也拿回去,觉得把破碎蛋壳合在一起也可以孵小鸡。
“这个孵不出来。”甚尔轻描淡写,“已经死了。”
“死了?”惠眨了眨眼,往垃圾桶探出个脑袋,“孵不出来了吗?”
“孵不出来了。”
“那里面的小鸡去哪里了?”
“问你妈去。”
于是惠就哒哒哒地跑出了厨房。
“妈妈!”惠蹬起小腿,爬上沙发,“为什么爸爸的鸡蛋孵不出小鸡了?”
“爸爸的鸡蛋?”晓正在看电视,见惠来了连忙伸手护住他,“什么鸡蛋?”
惠模仿甚尔在锅边磕鸡蛋的动作,拍了一下手,然后分成两半。
晓懂了,组织了一下语言,“嗯……因为它还没有变成小鸡就已经被爸爸吃掉了。”
惠大吃一惊,“爸爸吃掉了?”
晓一本正经地点头,“爸爸什么都吃。”
深渊大口,一口一个。
被惊吓到的惠在吃拉面的时候直勾勾地盯着甚尔看。
“做什么?”甚尔一边说着,一边用叉子卷起一大坨面条,一口塞进了嘴里。
惠猛地瞪大了眼睛!
然后他连忙低下头,抓起自己的小叉子,也学着甚尔的样子卷啊卷,卷出一团面条,嗷呜地一口吃掉!
惠:“呜呜呜……”
晓:“哎呀,不能一口吃那么多啊,慢慢嚼。”
这个时候甚尔已经吃下了另外一口,惠一看,嘴里的还没咽下去,又连忙也卷出另一团面条。
吃得小肚子大大的宝宝中午睡不着了。
晓连忙掏出家里助消化的药给惠吃下,“你怎么学爸爸吃那么多啊,爸爸那跟我们不一样的!”
惠委屈巴巴:“呜呜。”
甚尔躺在一旁幸灾乐祸:“你这是肚子里藏了母鸡吗?”
惠摸摸自己鼓鼓的肚子,艰难地挪了挪身子,爬上爸爸的腹肌,啪唧一声躺下来不动了。
父子叠叠乐!
惠总喜欢睡觉的时候躺在甚尔身上,甚尔也已经习惯了。
“这样下午就不能出去玩了啊。”晓很担忧,“不舒服要跟妈妈说哦。”
惠蔫巴巴:“不舒服。”
肚子沉沉的。
“妈妈我要生宝宝了吗?”惠很忧愁。
“那倒不会。”晓笑道,“只是消化不良而已。”
甚尔伸手给惠揉了揉小肚子,“小兔崽子吃不了一点东西。”
惠:“唔。”
最后一家三口还是一起睡了个安稳的午觉。
不过下午的出游计划还是取消了。
“哎哟我的小惠,来给外公抱抱!”
谦和前来拜访,一来就喜爱地把惠抱了起来。
惠也很喜欢外公,因为外公每次来都会给他带好吃的!
“爸爸怎么来了?”晓眼疾手快地把谦和带来的糖果收缴,并严厉警告儿子,“你今天中午才吃多了,现在不能吃了。”
惠震惊:“你好舒服啦!”
晓:“不可以。”
“我来找甚尔君。”谦和笑呵呵地看着惠,他觉得惠长大以后,身上能渐渐看出不少晓幼时的影子了。
虽然眉眼处还是跟甚尔一模一样,简直是一个模子出来。
“甚尔吗?”晓指了指楼上,“他在上面呢。”
谦和来找甚尔是有事情想要拜托他。
“总监部的任务?”甚尔匪夷所思,“那跟我有什么关系?”
他一个咒术师界编外人员,以前还是干诅咒师的,就算总监部有搞不定的事情,怎么想也不会来找他吧?
“其实是夜蛾希望我来帮忙转个话。”谦和道,“也算是人情吧。”
这两年为了追查当初对晓下手的人,夜蛾在界内也帮了他不少的忙,这个时候说希望他帮忙搭个桥,他自然也不会拒绝。
甚尔听完,沉默了一下,没有立马拒绝,“什么事?”
谦和一听有戏,连忙说道:“咒术高等专门学校,你听说过吗?”
这甚尔自然知道,是咒术界里为了培养咒术师人才建立的专门学校,整个日本只有两家,一家在东京,一家在京都,对外以宗教学校隐藏身份。
最近夜蛾正在东京高专中任教,并打算未来在其中争取校长的职位,所以正在积极地积蓄力量。
“他想让我去高专任教?”甚尔挑眉,“没兴趣。”
让他做老师?小兔崽子几条腿都不够他打。
而且总监部穷得很,工资说不定都没有他修机车的高。
谦和见甚尔拒绝,也不意外,本来这件事夜蛾也只是让他顺便问问,“好吧,不过还有另外一件事,他最近有一个任务,因为跟你有渊源,所以想请你帮个忙。”
“渊源?”甚尔问道,“什么渊源?”
“也算是在寻找羂索途中的意外发现吧。”谦和解释道,“两年前,你工作过的酒吧,记得吗?”
甚尔一皱眉。
“那个店长……情况很不对吧。”谦和委婉道,“总监部很重视。”
“因为咒胎九相图?”甚尔双手抱胸,了然道。
咒胎九相图至今仍是总监部讳莫如深的特级咒物,而店长的情况跟咒胎九相图又有不少相似,被忌惮是很正常的。
之前他在寻找羂索的线索时也曾接触过咒胎九相图的情报,如今与总监部联系起来,他马上就想起来了。
“是的。”谦和点头,“夜蛾接到任务是把店长逮捕。”
“他反抗了?”
“没有。他很乐意与夜蛾走一趟,但提出了一个要求。”
甚尔洗耳恭听。
谦和:“他希望能在接受总监部闻讯之前,跟你单独聊聊。”
第90章 赌局
“如果你是想让我帮你逃走, 那你可就想错了。”
东京高专,夏日正是咒术师最忙的时候,腾出一间没人的小教室用作任务用途并不是一件难事。
老板坐在教室里靠窗的座位上, 望着学校里的景色, 面上多有感慨, 转头看到甚尔推门而进,眼底闪过一丝惊讶,随即面露微笑。
“好久不见, 甚尔君。”
“你看上去变了很多。”
距离他们上次见面已经两年过去了, 老板的面容依旧没有多大改变, 像个瘦弱稚嫩的干净大学生, 除了手边的拐杖和那双包容的眼睛, 不会有人看得出来他经历了多少年的沧桑。
反而是甚尔的变化出乎了老板的意料。
倒也不是说外貌,只是周身的气场给人的感觉。
更沉淀,平和,也更友善了。
“孩子怎么样了?”老板马上意识到导致这些变化的原因。
“两岁了。”甚尔随手抓过一边的椅子坐下, “找我有什么事?”
“当爸爸的人果然不一样啊。”
“如果你只有废话要讲, 那我们就到此为止吧。”
敏锐地察觉到了甚尔眼中若隐若现的敌意, 老板笑了一下,“你果然还是老样子。”
甚尔双手抱胸,沉默不语。
“晓小姐那件事不是我做的。”
这两年来, 老板也不是没有尝试过联系甚尔, 然而都是失败告终, 虽然他们确实已经不再是以往那般的合作关系, 但考虑到目标一致, 且敌人留下的线索稀少的情况下,甚尔如此坚决地与他们划清界限也是个奇怪的事情。
一番调查下, 最后还是独角兽悄悄将事情的起因告诉了他们。
嘛,那种情况,确实能够怀疑的对象也不多……甚尔没有因此而不分青红皂白地前来寻找他的麻烦,已经算是念及旧情了。
“哦,这样啊。”甚尔一副洗耳恭听的模样,“那你有什么可以为自己脱罪的证据吗?”
“没有。”老板叹息,“目前没有。”
甚尔耸了耸肩。
“但是之后就说不定了。”老板抬起眼皮,“甚尔君,我希望能跟你做一个交易。”
“事到如今你觉得我会信任你吗?”甚尔奇道。
若不是想不出老板对晓下手有什么好处或动机,他也没有找到更多一锤定音的证据,这一次的会面他甚至都不会出现。
“你不用信任我。”老板摇头,“你只要想要羂索的命就可以了。”
“从这一点来说,我想我们还算是同伴,对吧?”
“你想做什么?”甚尔没有直接答应。
老板撑起拐杖,不再拐弯,“我已经追踪羂索将近两百年,在这两百年里,几乎一无所获,不仅是因为他的术式本就善于藏匿,更是因为他在这百年来,基本从未有过动作。”
“而就在这几年,不知为何,他突然开始活跃,也正因为如此,所以才被我们抓住了一点马脚。”
“我一直在思考,为什么他之前从未行动,却偏偏选在这个时候三番五次地冒险出头,甚至对晓小姐下手……晓小姐只是个普通人,排除了与精灵相关的家族背景,根本没有值得他这么做的价值,而且他藏匿的这几百年间,又在躲什么?为什么如今却又不躲了?”
甚尔听到这里,眉头一皱,“所以呢?”
“这些问题我往常也并不是没有思考过。”老板坐直身体,手指轻点拐杖顶端,“但是最终都没有结果,直到我突然意识到,一定是有什么东西的出现让他改变了主意,而这个东西在他的计划里一定不容错过,以至于他隐藏多年,都要为此出手。”
“甚尔君……”老板抬眼与甚尔对视,“也许,他的目标从来都不是晓小姐。”
“而是你。”
甚尔并没有露出意外的神情。
两年时间,他自然也想过这种可能。
“你是独一无二的天与咒缚,古今往来咒力为零的例子用一只手都数得过来,而现在地球几十亿人口中,也只有你一人。”
甚尔眼底闪过一丝厌恶,“那跟晓有什么关系?”
“他在斩断你与世界的联系。”老板回答道,“他要让你妻离子散,孤身一人。”
“相信这一点,你应该也有所察觉了。”
甚尔沉默。
“他想把你铸成一把锐利的刀,没有牵挂,没有退路,没有意识。”
“甚尔君。”老板语重心长,“你是这个世界上唯一一个诅咒绝缘体,你也是这个世界上唯一一个命运的局外人。”
“只要你想……”
“多强大的诅咒我都能隔绝,多悠久的因果我都能改变……你想说的是这个吗?”甚尔淡淡接口道。
老板眼底闪过一丝讶异,随即点头,“是的。”
甚尔烦躁地啧了一声。
这句话是当年孔时雨曾对他说过的。
当年他在命运的悬崖边踌躇,犹豫着要不要走入拥有晓的未来时,是孔时雨用这句话,推了他一把。
如今提到他的天与咒缚,说起零咒力的稀少,这句话又忽然间出现在了他的脑海里。
“若真是如此,那么他想要利用我做到什么事?”甚尔冷声道。
听到这里,他渐渐意识到了自己已经在不知不觉中被卷入了某种仪式之中,而晓终究还是被他连累,跨入了她本不会跨入的命运潮流之中。
不过事到如今,他早不会因此而忐忑、退缩了。
跟三年前相比,他的人生已经天翻地覆。
他有深爱的妻子——还有一个麻烦的儿子——晓已经成为了他血脉之中的一部分,也已经成为支撑他活下去的支柱,就算天崩地裂,他也会抓紧她到死的那一刻,绝不松手。
没有晓,他无法为人。
说他自私也罢,无私之人,让晓去做就够了。
“这就是我要与你做的交易。”老板说道。
“答案不远了。”他忽然扭头看向窗外,“这里是东京高专。”
“天元,就在这里。”
甚尔眉头一挑,“你说什么?天元?那个死不了的工具怪?”
这跟他又有什么关系?
“哈哈你这话可别让外头的咒术师听见。”老板笑道,“这可是大不敬啊。”
甚尔无所谓,“哼,反正他们已经听到了。”
总监部重视的任务,这个教室周围自然有许多咒术师正在戒备。
“实不相瞒。”老板摊开手,“我最初查到这一点的时候,也有点惊讶。”
“在把事情联想到你身上之前,我曾考虑过这个时代出现的其他特殊人物,然后发现了一个令人惊叹的巧合。”
“二十五年前,你出生了。而十三年前,六眼出生了。”老板淡淡道,“根据之前的规律,恐怕禅院家的十种影法术也将在近期诞生。”
“而恰巧。”老板嘴角一勾,“星浆体……也不远了。”
各种百年难遇、千年难遇在同一时间同时存在,让人不多想都难。
“天元拥有不死的术式,他的年龄已无人知晓,说不定知道些什么。”
“你觉得天元会给你答案?”甚尔道。
“这只是一种直觉。”老板道,“怎么样,跟我赌一把吗?”
“若我猜中了,那么我想,当我面见天元的时候,羂索必然会再次出动。”
“我的条件就是,希望你能在我不在的时候,护住酒吧大家的性命,而这之后获取的情报,我将与你共享,如何?”
“呵。”甚尔讽刺一笑,“你凭什么觉得你能够见到天元本人?又凭什么觉得最后他会把你放回来?”
“这就是我需要考虑的事情了。”老板轻描淡写道,看上去对此并不如何困扰,“我老命一条,想来天元应该也有不少话能跟我聊。”
“你应该听得出来,这个交易对你来说没有什么风险。”老板笑眯眯道,“虽然你并不信任我,但是酒店里的大家,还有孤儿院的孩子们……都挺喜欢你的。”
就算是现在,还有不少孩子还在问,甚尔哥哥什么时候回来看他们,特别是千鹤,还等着向晓医生炫耀自己在学校运动会上拿到的金牌呢。
孩子的世界总是纯粹的,他们总能带来新的希望。
正因如此,剥夺了这份希望的人……才罪无可恕。
甚尔闻言沉默半晌。
果然若没做好准备,他也不会把将他叫到这里来。
确实,这听上去对于他来说是没有损失的交易,若是成了,他既能得到情报,又能对羂索守株待兔,若是失败,他也不过是浪费些时间而已。
唯一的问题是晓和惠的安危,不排除这是一场调虎离山,赌得就是对于羂索来说,究竟是杀死晓更重要,还是藏匿自己的计划更重要。
但无论哪一种,只要他再次行动,就必定会露出更多的破绽。
而这一切的前提,又聚焦在天元身上……
呵,说到底,还是赌博。
“抱歉,我答应了内人,不做赌博的事了。”甚尔扯了个嘴角,笑了一下,“我担风险可不小,给你的孤儿院当保姆,我家可就没人煮饭了。”
“自己的家人自己护着吧,跟我没关系。”说着就要站起来,转身离开。
“甚尔君。”老板叫住他。
甚尔没搭理。
“你真的要放过这次机会吗?只要羂索还活着,晓小姐永远都无法安全。”
甚尔脚步依旧不停留。
“如果晓小姐知道了这一切,你觉得她会做出什么选择?”
甚尔一顿,猛地回头。
“你威胁我?”他冷声道。
老板脸上已收起笑意,“你不可能隐瞒她一辈子。”
甚尔将整个身子转过来,居高临下俯视老板,眼底闪过冷光,“不好意思,这是我们的家事。”
“晓小姐至今还不知道她现在所拥有的力量吧。”老板淡淡道,“她已经踏入了这个世界,总有一天,她会知道的。”
“有了孩子的母亲……可见不得这些。”
甚尔眸光抖动,半晌后,一言不发,转身离去。
这次老板没有阻拦。
从教室里走出来,门边站着的四名咒术师迅速朝他点了点头,然后立马转身走进了教室内,将老板的身影团团围住。
老板的情况,说是人形特级咒物都不为过,若是不小心让他流了血,想必会造成不少的麻烦,也怪不得总监部在发现了他之后,马上就对他进行了监控。
不,如今这个状况,说不好是不是他主动将自己暴露在了总监部的管控之中了。
甚尔大步向前走,心中烦躁。
妈的又被人推着走了。
他这几年,果真是变得懈怠了。
走廊上,夜蛾迎面朝甚尔走来。
“聊得怎么样?”他问道。
“没怎么样,具体的你自己去问你外头的那些小崽子。”他们的对话按照要求并没有对总监部隐瞒,反正也是与他们无关的事情,“我看上去那么像保姆吗?”
夜蛾带着墨镜,上下打量了甚尔一眼。
“确实挺适合当老师的。”他面无表情道。
实力足够,看上去也能跟学生们很好相处。
甚尔匪夷所思,深刻检讨了一下自己这几年过得都是什么日子。
“爸爸!欢迎回来!”
一走进玄关,儿子当即哒哒哒地从客厅里跑了出来,伸手要抱抱,“爸爸,肚子饿!”
“欢迎回来。”晓从厨房里探头。
她正在弄晚餐,不过在惠的印象里做饭的都是爸爸,看见妈妈在厨房里也没有觉得她能变出好吃的来。
甚尔弯腰把惠抱起来,“今天妈妈做饭,别叫我。”
惠纠结了一下,“哦。”
“去哪儿了?”晓一边忙碌一边随口问道。
甚尔抱着惠来到厨房外,看着晓在里头忙碌的身影,不知想到了什么,一时没说话。
“怎么了?”晓注意到他的视线,笑着问道。
甚尔顿了一下,“以前的酒吧店长有事找我帮忙。”
“这之后我可能要去孤儿院几天。”
“孤儿院啊!”晓马上就回忆起来,“不知道千鹤怎么样了,我也跟你一起去吧。”
“去?”惠捕捉到关键词,“去!”
晓见此笑道:“会有很多朋友哦。”
“还有小沙滩,小泳池,和糖果!”
惠眼睛一亮:“好耶!”
甚尔自然不可能让他们去,“何必折腾。”
万一出什么事,说不定那里当场就会成为战场。
“那几天就让惠去你爸家吧。”甚尔道,“你去上你的班,有什么话我给你带去就得了。”
只能把独角兽再叫回来了。
“欸,好不容易有机会啊。”晓遗憾,“我们不会打扰你办事的啦。让孩子多交几个朋友也不错啊。”
“不行。”甚尔已经开始后悔自己怎么嘴瓢把这事说出来了。
“好吧。”晓见甚尔态度坚决,也只好放弃。
惠眨了眨眼,“不去了吗?”
“不去了。”甚尔道。
惠大惊,“不吃糖果?”
甚尔:“嗯?”
刚燃起的希望突然落空,小小惠还无法承受如此大的痛苦!
“哇啊啊啊啊——惠去!惠去!”
刺耳的哭声把甚尔的耳朵震得向外一躲。
晓偷笑。
甚尔:“……”
这小兔崽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