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工藤新一吧。”
江户川柯南被人提着后领提溜起来的时候, 只听到了这样一句话,在那个瞬间,他浑身的血液都变得冰冷。
然后, 他看到了——
琴酒(GIN)。
一年前的多罗碧加游乐园, 他就是被这名代号为琴酒的组织成员一棍子敲晕,喂下了叫做APTX4869的毒药, 从此人生拐了个大弯。他变成了小孩子, 化名为江户川柯南,时刻隐藏自己工藤新一的真实身份,开始调查组织的事。
但现在,记忆里的那个银发男人已经抓住了他命运的后衣领, 冰冷的目光落到他的身上, 仿佛死亡的宣判。
那个人慢慢地念出了他的名字:“工藤新一。”
这个声音, 这个语气, 果然是琴酒没错。难道……我……就要死在这里……了?
恐惧和不甘涌上江户川柯南的心头。
就在他准备用阿笠博士给他的小道具拼一把、自求生路的时候, 那个银发的少年语气疑惑地对旁边的人说完了后半句:
“是哪位?他很有名吗?”
诶?
“当然很有名啊!我不是说过吗?我最喜欢的名侦探啊!关东的工藤、平成的福尔摩斯、日本警察的救世主,就是那个工藤新一啊!”
“没听过。”
诶??
“没听过肯定是你的问题!绝对不是工藤前辈的问题!!”最开始说出工藤新一这个名字的少年大声反驳。
“哦, ”银发的那个就低下头来问江户川柯南,“你认识工藤新一吗?”
诶……
那个、其实我就是工藤新一来着。你不记得我吗?真的不记得吗?不, 问题不在这里, 你你你……根本就没听说过我?我可是日本的名侦探啊!
你怎么可以压根就没听说过工藤新一?啊?!
江户川柯南眨了眨眼, 刚才的紧张感瞬间就消失无踪;他把目光重新聚焦到提溜着自己的人身上, 才发现对方的身高有那么亿点点不对。
原来刚才抓到他的不是记忆里高大的银发男人,而是个十来岁的少年, 这个少年也有罕见的墨绿色眼睛和长长的、顺滑到可以去做洗发水广告的银发, 但他拎小孩的动作熟练且小心,甚至穿着某个中学的校服。
等等……
江户川柯南想起来了, 这个银发的少年和旁边那个戴帽子的少年,这不就是半个月前在梅谢耕心先生的案件里跳窗逃走的那两个初中生吗?
就是那两个被没见过世面被记者吓跑的初中生侦探!
由于江户川柯南.exe长时间没有响应,黑泽阵就晃了晃手里的小孩,对夏目说:“你看,他也不认识那个叫工藤什么的……”
夏目顿时如遭雷击。
江户川柯南看到自己的粉丝失落的表情,紧急补救,扑腾了两下,喊道:“我当然知道新一哥哥!他可是特别厉害的名侦探!”
夏目立即活了过来。
小学生侦探不死心地问黑泽阵:“你真的不认识新一哥哥吗?”
黑泽阵冷漠道:“不认识。”
什么工藤新一,不熟,不过他倒是认识手里的这个小孩,这不就是跟雪莉混在一起的那个小鬼吗?
他想。雪莉应该没在附近吧,不然又得犯老毛病了。
江户川柯南:在这个米花!竟然还有!不认识工藤新一的侦探!其他人也就算了,但他也是侦探,明明是同行却不知道工藤新一!可恶!感觉在什么地方被小看了!
最关键的是——
这个人不认识工藤新一,那他肯定不是琴酒,因为琴酒绝不可能不知道被他“杀死”的工藤新一!
黑泽阵:你想太多,所以工藤新一到底哪位,让你们一个两个都为他着迷。
“那个,长发哥哥和帽子哥哥,你们是要进到医院里去对吧?”
江户川柯南发觉自己见到的应该不是琴酒,就稍微放了1%的心,说:“我可以从这里进去,然后帮你们把门打开!”
所以能不能先把他放下来?
黑泽阵把小孩丢给夏目,说“不用”,然后走到那扇变形的安全门前,动作稍微顿了顿,就抬脚踹在门上。
只听到一声巨响,已经变形的安全门被他彻底踹开!
他好像对这个结果不是很满意,又踹了两脚直到门掉下来,才抖了抖衣服上落的灰,对身后的两个人说:“走吧。”
江户川和夏目对视一眼。
江户川:“长发的大哥哥是做什么的?”
夏目:“侦探吧。”
江户川缓慢地指向已经消失在那扇门里的黑泽阵:“侦探都能做到那样吗?”
夏目:“呃……也不是,我听说他老家有跟山里的熊搏斗的传统,所以力气才比较大?工藤前辈青梅竹马的兰小姐应该也能做到吧?”
于是江户川柯南的脑海里出现了毛利兰跟熊搏斗的景象。
江户川柯南:“……”
他猛地摇头,把这恐怖的景象赶出脑海,跳下来就往安全通道里跑:“和熊搏斗的侦探哥哥已经进去了,我们快点追上他!”
没听过工藤新一、和山里的熊搏斗、还能被记者吓跑,到底是哪里来的乡下侦探啊?琴酒从组织实验室里抱出来的小亲戚吗?
黑泽阵:?
……
距离开始疏散已经过了一段时间,低楼层的医院相当安静。防火门落下后,走廊里漆黑一片,只有应急灯还在亮着,烟雾里医院内部的结构也变得难以认清。
黑泽阵走进来后,先是回头看了看被他踹开的那扇门,目光在原本落灰的门把手上停了几秒,他压下冷笑的嘴角,才转身往烟尘弥漫的黑暗里走去。
嗒、嗒。嗒。
靴子落地的声音在走廊里响起,穿着黑衣的银发少年与黑暗融为一体,仿佛对这里的每条路了然于心,他三两步翻上楼梯,迅速接近了温度越来越高的顶层。
追上去的江户川和夏目只看到一只蹁跹的银色蝴蝶轻盈地飞往上方,然后彻底从视线里消失了。
江户川柯南指着黑泽阵消失的方向,缓缓发问:“帽子哥哥,那个也是侦探都会的技能吗?”
夏目:“呃,那应该是传说中的轻功,他们老家曾经去过一个会做饭的中国师傅。”
江户川:“道理我都懂,但中国功夫和做饭有什么关系?”
夏目一边往上跑一边说:“这个……你看怪盗基德肯定也会功夫对吧!说不定他跟你长发哥哥是一个老家来的!”
于是江户川柯南的脑海里出现了怪盗基德顶着跟他一模一样的脸在瀑布下面苦练功夫的景象。
江户川柯南:“……”
他猛地摇头,心想这实在是太恐怖了,怪盗基德那个轻浮的魔术小偷——那家伙只是个魔术师啊!就算他动作是灵巧了点,手法也是快了点,但还没到这种地步……吧?
对的吧?
名侦探一边顺着楼梯往上爬,一边陷入了思考。
另一边,黑泽阵放下手机。事实上,从他停车开始,伏特加的电话就已经打不通了。
不知道伏特加那边的情况怎么样了,毕竟那通电话里的另一个人可能是朗姆,朗姆是个谨慎的人,他行动的时候附近一定有能被叫去的帮手,伏特加应对起来不会那么容易。
再加上“袭击波本”的时候,伏特加的呼吸道出了问题,能坚持的时间恐怕不太多。
黑泽阵在极短的时间里就来到七楼,也就是伏特加所在的楼层,这里到处都是爆炸过后的痕迹,尚未熄灭的火焰还在几个病房里燃烧。
他看到伏特加的病房附近被炸开的墙壁,心下一沉。
空荡荡的病房里一片狼藉,燃烧的火焰将房间里的大多数东西吞噬,与隔壁房间相连的墙壁更是被炸了个大洞出来,从这里还能看到对面的病床。
很显然早就没人在了。
但黑泽阵又不是真正的侦探,他对犯罪现场倒是非常熟悉,面对这种情况很难搞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最好这里有个便宜好用擅长推理的大脑……
“这间病房里的床被移动了位置,应该是被大力推动的;输液瓶还没输完,柜子上的东西被碰倒在地上;另一间病房里的输液瓶掉在地上,输液架不见了;连接两个病房之间的豁口间有砖块被踢到了床附近,也就是说那边病房里的人很有可能穿过这个洞过来了……”
在说话的是江户川柯南。
黑泽阵低头,看到小学生侦探摸着下巴,就站在黑泽阵腿边,一本正经地进行着推理。
“两个病人的鞋子都被留在了房间里,这双鞋还被踢开很远,很显然,两个人往外跑的时候非常焦急,但警方组织撤离的时候应该有人指挥,不会出现这种情况,所以真相只有一个!”
江户川柯南指向了病房,自信地说:“墙被炸开的时候,两个病房的病人忽然发现彼此认识,对面病房的病人激动地拿着输液架就跑了过来——”
黑泽阵缓缓闭上了眼。
好,很好,他已经可以想象出刚才发生了什么事了。假设,首先假设那个脑子进水的朗姆他就住在隔壁病房,并且因为脑子进水这么多天都没发现伏特加的存在,等到某个不长眼的犯人把墙壁炸开,他们两个开墙遇到爱……
如果是这样的话,他建议朗姆去拍搞笑电视剧,而不是在组织这种小地方浪费他的才华和剩下为数不多的短暂生命,呵。
夏目从隔壁的病房里探头出来:“而这边病房的病人一看,豁,好家伙,这不是我的债主吗?他跳起来就往外跑,噔噔噔,鞋都没穿,债主也紧随其后噔噔噔追了上去!你们看,这边的病房墙上还有被输液架砸过的痕迹呢!”
黑泽阵:……
你也是,别上学了,给我去讲相声。而且那俩人不是债主和欠债的人——算了,也差不多,谢谢你们,名侦探,但我想要的好像不是这个结果。
江户川柯南拽了拽他的衣服,发现银发的大哥哥脾气很好跟那个琴酒完全不同后,就又使劲拽了拽,大声说:
“跟熊搏斗的会轻功的长发大哥哥!在这个房间里的就是你的朋友吗?”
……那是谁?
黑泽阵顿了顿,发现这个称呼好像是在喊自己,就用怀疑的目光看向了夏目,而夏目心虚地移开了视线。
他懒得计较,就说:“是,我会找到他的,但是你们两个不是跟我来找人的吧?”
夏目陡然发出一声尖叫,拔腿就往楼上跑:“小林同学!!!我把小林同学给忘了啊啊啊——”
放心吧,就这五分钟没再发生爆炸的时间,小林同学还来不及过世。黑泽阵再去看那个小孩,发现小孩在睁着可爱的大眼睛看他。
黑泽阵:?
江户川柯南:“我掌握了犯人的一些情报,是来抓犯人的。跟熊搏斗的会轻功的长发大哥哥,我帮你找你要找的人,你帮我一起抓犯人吧?”
黑泽阵:……
他记得雪莉现在正在上小学二年级,那这个小鬼八成也是小学二年级的学生,首先排除这么不稳重的小鬼也是APTX4869的“受害者”的可能,你们米花町的侦探这么卷的吗?小学生突入火场拯救米花医院?
不理解,完全不理解。
黑泽阵居高临下地看着小学生,缓慢地说:“你一个人?”
江户川柯南又拽拽黑泽阵的衣服,理直气壮地说:“加上跟熊搏斗的会轻功的长发大哥哥不就是两个人了吗?”
拜托,他一介小学生确实不怎么能打,就是有些什么超能足球麻醉针之类的东西,但这位长得很像是琴酒的人战斗力绝对是破规格级别的,关键是——
他有朋友(同伴?在意的人?)在这家医院,那个犯人绝对惹到他了!现在情况紧急,拉个队友肯定是没错的!
江户川柯南语速很快地解释说:“我已经把线索告诉了警察,犯人宣称看到有警察进入医院就会随机引爆在医院里的炸弹,但他肯定不会关心小孩子的动向……”
“很危险。”黑泽阵说着,往房间里走去,从朗姆所在的那间病房的抽屉里翻了翻,找到一把枪,丢给小侦探,说,“所以拿着这个。”
江户川柯南:“……”
他低头看看手里的枪,货真价实,他还不至于不认识;再看看那个银发少年,对方一副平静的表情,甚至平静地问他会用吗?
名侦探扯了扯嘴角:“会,我在夏威夷学过,但是……”
但是你为什么能这么平静地把一把枪给小孩啊?!你到底是在什么鬼地方长大的?还有,你的朋友不是在这间病房吗,你为什么会知道那里有枪?
难道说这里住的人也跟组织有关?江户川柯南满心疑惑,又忽然想起他那个琴酒从组织实验室里抱了个小亲戚的推论,思路霎时间如拨云见日、豁然开朗,整个人都大为震撼。
所以说,事情的真相难道就是他想的那样……
“走吧。”
黑泽阵哪里知道小侦探在想什么,迈开步子就往走廊的另一侧去。从门口的痕迹来看,那两个人应该是顺着这个方向跑了。
当然,要是在这期间找到某个犯人,他也肯定不会让那家伙好过的,呵。
“所以,你说的犯人的线索呢?”
“我推测犯人是一个星期前来过医院的装修公司的员工,他在医院走廊的装饰物里埋藏了炸弹,迄今为止发生过爆炸的区域都是高楼层重新装修过的位置,当然也不排除他特意在其他位置安装过炸弹的可能……”
“推理过程免了,直接告诉我他可能在哪。”
“犯人应该不是自己在监测有没有警察进入医院,他有个在外面的同伙;至于他自己,医院的地下在防火墙落下后就难以逃脱,所以他会在没有炸弹的中层区域,不会被护士疏散人群时打开的房间,应该是非药品仓库或者某种平时不会有人的小隔间。”
“好。”
他们现在所处的位置就是中层偏上的区域,米花综合医院并不算太高,只要一层层找下去,肯定就能找到人,对吧?
黑泽阵往伏特加和朗姆离开的方向走,反正他现在心情非常的不好,不管先碰到哪边的人,都不能阻止他把那群混蛋给打一顿。
江户川柯南一路小跑着追上去。
“大哥哥,你真的不认识工藤新一吗?”
“不认识。”
“那大哥哥你叫什么名字?”
“不会跟熊搏斗也不会轻功的长发哥哥。”
“……啊?”
江户川柯南再次肯定,他前面的人肯定不是琴酒,毕竟琴酒是不会讲冷笑话的。据安室哥哥和赤井先生说,琴酒就是个除了“你今天会死”和“哪里来的老鼠”不会说其他话的冷酷杀手啊!
啊,他知道那两个人在开玩笑,但这个初中生肯定不是琴酒,毕竟他想象不出琴酒跑来救人的样子。琴酒跑来救谁?难不成还能是伏特加吗?
(黑泽阵:……)
此时,黑泽阵正在想,伏特加和朗姆那边到底发生了什么,该不会伏特加真的快把朗姆打死了吧?
嗯……如果他没记错的话,之前有听到护士说,隔壁病房的病人得了胃穿孔,不知道是不是朗姆。难道波本真的给朗姆下毒了?
远在美国的波本打了个喷嚏。
他数了数,今天竟然只遭到了三次暗杀,有进步,这次就不给那个FBI寄(用那个FBI的钱研发的)新品种的KILL饮料了。
……
那此时的伏特加和朗姆到底在哪呢?
另一侧的安全楼梯,红光和警报声将整个楼梯间填满,烟尘沉降到地面上,有两个挂着病弱buff的成年男人正在进行紧张的搏斗。
没错,他逃、他追、他插翅难飞的时间已经过去了,现在是紧张刺激的肉搏时间!
伏特加和朗姆从高层的楼梯上滚下来,移动式输液架已经不知道去了哪里,两个人都像是强弩之末,已经从有技巧的搏斗变成了单纯的、拼尽全力的互殴,在谁也没有决定性力量的前提下,先把对手打到失去战斗能力就算成功。
朗姆是两度从ICU里出来,给属下打了五十个电话都没人接;伏特加是中度烧伤,感染情况越来越严重,并且孤立无援。
于是两个人打得难解难分,又因为在这样特殊的环境里,已经撤离的工作人员并没有发现他们。
“伏特加!”
朗姆艰难地从喉咙里挤出声音,他的脸上满是淤青,眼看着就要喘不动气了,但他还是想挣扎一下,至少拖延足够的时间。
伏特加的情况也好不到哪里去,他一拳就往朗姆的脸上砸去:“朗姆!别猜了,你不就是想找到大哥的遗物吗?我是不会告诉你东西在哪里的!
大哥的儿子,大哥的诗集,大哥那闪闪发光的灵魂,他都会保护到最后!
朗姆:?
谁他妈关心琴酒的遗物啊!琴酒不是死得不能再死了吗?也就你非要给琴酒报仇吧!
他在烟尘里猛地咳嗽了两声,说:“伏特加,你听我说……你听我说!我发现了一个秘密,真正的秘密——”
伏特加根本不听他的,当年大哥就跟他说过,当敌人想跟你谈判的时候,你唯一能做的就是捂住耳朵,先把对方打死。
大哥说的一向都是对的。
所以,他直接给朗姆一拳。
朗姆顽强地跟伏特加滚到了下一层的楼梯,声嘶力竭地喊:“波本他——”
伏特加从肺部挤出带着血味的空气,他知道自己的体力已经见底,现在支撑着他的就是意志而已。
可他怎么能在这里失败?如果他死了,组织调查他这些天的去向,肯定会查到小阵身上。
他已经失去大哥了,不能再让小阵面临同样的死局!
所以伏特加恶狠狠地往朗姆的脸上砸去,一拳又一拳,凶恶的目光就像是要将朗姆生吞活剥,他喊道:“朗姆!你说什么我都不会听的,今天我们两个里必须死一个!”
朗姆终于抓住机会,用嘶哑的声音大吼:“卧底!波本是卧底!真正的波本已经死了!”
伏特加:“啊?”
朗姆喘着气,抓住伏特加愣神的机会赶紧说:“其实真正的波本已经被FBI杀了,现在的波本是被那个赤井秀一、就是曾经的黑麦威士忌假扮的!他是卧底!他是FBI!”
伏特加:“……啊?!”
戴着墨镜的黑衣男人缓缓打出了一串问号,他墨镜下的眼睛眨了眨,开始怀疑朗姆是不是被他敲到脑震荡了。
而差点被组织叛徒殴打致死的朗姆死死地盯着伏特加,两个人也不打了,都在喘口气,朗姆发现自己拖延时间的战术成功,就缓了口气,继续说:
“难道你没有发现吗?每次有波本参与的大型任务都会出现意外!现在的波本是假的!真正的波本其实是被那位先生安插在组织里的亲信,其实他的真实身份是宫野家的儿子,就是在组织里做研究的那个宫野家!”
“……”
“这样就能解释那位先生为什么相信他,因为他从一开始就是BOSS的人!”朗姆越说越激动,“我找到了关于他身份的证据,他的真名应该是宫野透,但波本死了,啊啊啊——波本已经死了!黑麦冒充了他!”
“朗姆,黑麦比波本高,他没法假扮波本。”
就在朗姆痛斥赤井秀一假扮他心爱的属下波本、还跟他日渐疏远的时候,伏特加幽幽地点出了其中的关键。
朗姆不假思索地回答:“他以前穿的是增高鞋垫!我在黑麦以前的据点里找到了增高鞋垫!”
伏特加:“……”
话全都让你说完了,但朗姆,我还是觉得你得了脑震荡的可能性比较大,而且,你有不得不死的理由。
朗姆急切地说:“伏特加,现在只有你和我知道这个消息,波本是卧底,我不是来追杀你的,我是来和你合作的!伏特加,让我们一起杀了波本,成为组织新的领导者吧!我们去给琴酒报仇!”
伏特加盯着他看。
他低声问:“只有我和你知道波本是卧底?”
朗姆赶紧点头:“对,现在只有我们知道,其他人我都信不过,只有你,伏特加,才是我最信任的伙伴。”
伏特加说,那太好了。
他的嘴角扬起笑来,那笑容极冷,冷到朗姆背后顿时升起一股寒意。
他猝不及防地掐住了朗姆的脖颈,用混合着血、仇恨和森然杀意的声音,咧开嘴角,一字一顿地说:
“可我是卧底。”
是冰冷的海,是死寂的夜,是遥远的故国,是再也见不到的亲人。是他踟躇半生也不敢回去的地方。
肺部传来仿佛烧灼到死的痛苦,他却久违地感受到了自由和生的喜悦。
“你……”
朗姆先是茫然,然后震惊地瞪大了唯一的眼睛,他的脸色逐渐变青,伏特加则是在笑,笑得决绝畅意。
就在这个时候,背后忽然有脚步声传来。
……
黑泽阵和江户川柯南在医院里找了很久,时间每过去一点,黑泽阵的心情就变得更差一分。要是那时候他没把伏特加放在这里的话——算了,都是朗姆的错。
谁知道朗姆会因为喝饮料住院躲在这种地方?
刚才小侦探找到了医生那里的记录,发现隔壁病房的病人竟然是他认识的人——
“诶,这不是胁田先生吗?”
“你认识?”
“是啊,米花一家寿司店的厨师,是名侦探毛利小五郎的学生。”江户川柯南看完手里的病历,又看看黑泽阵塞给他的枪,陷入了沉思。
总之,普通寿司店的老板,应该不会在医院的柜子里特地藏一把枪,对吧?真相只有一个,胁田先生就是……
黑泽阵把病历拿起来,潦草看了一遍,说:“我只知道他是东京寿司大赛的冠军。”
没想到你还有时间去当侦探,朗姆,这么有闲心,真是废物。不愧是组织里最没用的扫地管家,全靠前代朗姆才能混到今天的位置,英国家政公司来的人都比你能干。
江户川柯南蹦了蹦,看到黑泽阵被病历本遮挡的、没什么表情的脸,然后黑泽阵投来了有点疑惑的目光。
“怎么了?”黑泽阵问。
“大哥哥为什么会知道那里有枪呢?”江户川柯南还在惦记着从胁田先生柜子里摸出的那把枪的事。
黑泽阵把病历本扔回去,平静地说:“因为恶人总会把武器放在身边。”
就像他自己。
虽然他的爱枪不在身边,暂时也用不到,但总会没有安全感。从走上卧底这条路开始,他就再也没能好好睡着过。
两个人继续在医院里搜寻。
他们花的时间已经够多,只有在顶层的楼梯找到过被丢弃的输液架,虽然不能确定那就是伏特加和朗姆的,但顺着楼梯下去却没能找到人。
至于躲藏在不知道什么地方的犯人,黑泽阵只能说就像是一只很会藏的老鼠,但很巧的是,他特别擅长抓“老鼠”。
他顺手拎起不是很重的输液架,往下一段走廊走去,却发现背后一直跟着的小尾巴不见了。
——那小鬼可不是什么蠢货。
黑泽阵虽然没说过,也没有特别在意过,却知道小侦探从来没有离开过自己超过一分钟,这是对没有自保能力的小孩来说最安全的时间。
他本来是懒得管的,但想到可能跟这个小孩相处得不错的雪莉,就叹了口气往回走。
就这一次吧。
不远处,刚才医生办公室的隔间里,江户川柯南缓缓退了半步。
他是看到地上有个眼熟的帽子——很像另一个初中生侦探的帽子,才顺着找过去,结果出现在他面前的是躲在上了假锁的柜子里,正在进行网络通话的某个人。
找、到、了。
另一个初中生侦探没找到,但找到了相当可疑的人物……这种时候还躲在即将爆炸的现场的,不是犯人就是比较特立独行的侦探吧?很显然,这人怎么看都不像是侦探。
但很会打架的能跟熊搏斗的还会轻功的可疑帮手不在这里啊!
江户川柯南心里暗叫不好,反应很快地做出小孩子的模样,对这人说:“大叔!医院的人都已经撤离了,你也快点跑吧,这里马上就要爆炸了!”
他说完就要往外跑,却被那个陌生男人一把抓住了手臂。
对方发出冷笑:“你从刚才开始就在走廊里乱跑,对吧?你以为你能骗过谁,自称侦探的小鬼?”
他拿着的手机里传出来了应该是同伙的声音,犯人不耐烦地说只是来了个小鬼,他应该还有个同伴,我马上就把他们处理掉,根本不会碍事的。
然后犯人阴森森地看着江户川柯南,小学生侦探趁他打电话的时候就调整好了自己有着麻醉针的手表,就等着对方放松警惕放下手机的那一刻!
但就在这个时候,隔间的门伴随着一声巨响,直接飞了出去!
不好!江户川柯南没能找到机会发射他的麻醉针,因为就在门被踹开的一瞬间,犯人就缩了回去,做出了防备的姿势,唯独没松开手里的小孩!
门外的人赫然是折返回来的黑泽阵。
江户川柯南瞥见了犯人手里的枪,顿时变得紧张起来,他试图用眼神示意门外的黑泽阵,却发现黑泽阵就站在那里,没动。
犯人抓着江户川柯南做人质,对黑泽阵喊道:“别动!不然我现在就把他……”
声音越来越小。
江户川柯南正在想办法。
黑泽阵面无表情地站在门口,不知道在想什么。
就在江户川柯南想伸手去拿黑泽阵给自己的那把枪,准备对犯人的胳膊来一下的时候,犯人却忽然放开了他,猛地扑出来,滑跪到黑泽阵面前。
犯人:“大哥!我不知道是你来了啊大哥!大哥你怎么会来这里?!”
黑泽阵:“……”
江户川柯南:“……”发生什么事了?
他就站在那里,看着犯人紧张地找出一包烟来,说大哥你抽烟吗,而黑泽阵抿了抿唇,显然心情不是很好。
在抬头的时候,犯人才看清眼前的“大哥”哪里不对,起码年龄不太对,比他知道的那位要小点——咦,难道说那个组织的Gin大哥有儿子了?
炸弹犯大惊失色。
他就要把烟收回去,说出某些不该说的话,却看到黑泽阵往前走了一步,就要接他的烟……
没有,他直接抄着输液架把人一下砸晕了。
特别干脆利落,让江户川柯南想起自己挨的琴酒的那一棍,他相信这俩人的棍法绝对是师出同门。
犯人应声倒地,黑泽阵才拍了拍手上的灰尘,把掉在地上的手机和电脑给捡起来。
手机里是犯人同伙的声音,对面正在焦急地问发生了什么,黑泽阵看都没看就把手机丢给了江户川柯南,意思是你恐吓他一下,“你的同伙在我们手上”。
他每次都是这么做的,而且很有效。
但江户川柯南完全没能理解他的意思,这俩人就没有一点心灵相通的地方。小侦探拿到手机,立刻用他的蝴蝶结变声器切换成了犯人的声线,对犯人的同伙说没事,我已经把那两个小鬼解决掉了,现在外面是什么情况?
黑泽阵:……
你们米花的侦探真的很卷,特别卷,算了,只要有用就可以,具体什么方式跟我无关。
伏特加还没找到,但既然先找到了犯人,就把事解决再走吧。
他打开掉在地上的电脑,敲敲打打,总之首先把炸弹的控制系统关了——现在的犯人都长了脑子,跟朗姆那个家伙不一样,外面的同伙应该也能控制剩下的炸弹去爆炸才对。
不过这种系统一般都会设置爆炸讯号的时间差,避免造成某种影响,既然关掉没什么用,就让它一直处于启动但启动不了的状态就好了。
他抬起头,就看到小侦探用手机给他打了一行字:
[我要套出他所在的地点,然后找人去抓捕这个同伙,你能跟警方取得联络、暂时控制爆炸系统稳住他吗?]
黑泽阵:
[你的意思是让我用这个制造爆炸?我可以做到,他的计划书倒是在这里,但继续炸下去的话这边就要倒塌了。]
江户川柯南:
[没有人在也不会影响稳定结构的位置是存在的吧?那就用“闯进医院的小鬼拆除了一部分炸弹,只能用其他的”这个理由。]
脑子转得倒是挺快。
黑泽阵想到不知道什么情况的伏特加,伸手按了一把小侦探的脑袋,无声地说:你最好快点。
某个从美国特地跑回到日本来自投罗网的蠢货可等不了我太久。
江户川柯南看懂了他的意思,跟跟熊搏斗的会轻功的长发大哥哥点了点头,眼里闪着自信的光芒。
不是他说,这种级别的犯人他已经忽悠过几百个了!
几分钟后。
外面的犯人终于被抓获,那边拿到同伙手机的警察松了口气,问早就熟悉的小学生侦探江户川柯南说你们那边怎么样了。
江户川柯南说犯人已经被侦探哥哥绑起来了,没关系的,你们快点上来!
警察说你先把手机给那位侦探哥哥。
江户川柯南鼓着脸,把手机给了这里算是“大人”的黑泽阵,黑泽阵听到警察询问他情况,就简单地说了两句,等警察问他是谁的时候,他顿了顿。
好问题。
刚才被犯人喊大哥的景象还在他的脑海里转圈儿,其实这也不是他这段时间来遇到的一次……毕竟在99%的成员都热衷于搞神秘主义的乌丸集团,唯一一个算得上所有人都可能认识的明星的代号成员,就是他,琴酒。
所以他的身份在组织里就不是什么秘密,有些组织外的人也是知道的,他还跟很多其他组织的人进行过交易……麻烦。现在想来,全都是麻烦。
他拿着手机,在江户川柯南的期待和注视下,说:“我叫工藤新一,是我制服的犯人,对,我是个侦探,我还有事,先走了。”
他把手机扔回给小侦探,就往外走。
江户川柯南:?
你再说一遍你是谁?!你之前还说你根本就不认识工藤新一,不要随随便便就用别人的身份啊可恶!
他就要问,却忽然想起了另一件事:“等等,戴帽子的侦探哥哥可能出事了!这个好像是他的帽子!”
江户川柯南弯腰捡起指引他找到犯人的帽子,拍拍上面沾的灰尘,确定这就是刚才那个少年戴的帽子。帽子上绣着个相当帅气的网球拍,看起来是某种限定商品。
黑泽阵停下脚步。
他心想爱尔兰,你是不是应该管管你弟弟了,我可不是他哥哥,最后说:“应该在附近吧?”
江户川柯南:“我们去找找!”
很快,他们就找到了在走廊尽头的房间里被打晕的夏目,堂堂网球部的部长竟然被人打晕,被放在一间休息室的床上,旁边还有他的网球拍,真是听者落泪、闻者伤心。
夏目被江户川柯南晃醒,第一个反应就是抓住了小孩的手,说:“我看到了!我看到有两个人在打架!!你要找的是不是那两个人!”
他说到一半才发现自己抓的不是黑泽阵,是那个小学生侦探,就不好意思地收回了手。
黑泽阵想了想,从手机上找出了一张伏特加没戴墨镜的照片,给他看。
夏目肯定地说:“对!其中一个就是这个人!就是他!这就是那个小川村卖鱼的老板吗?!”
黑泽阵:“……对。”
他给伏特加随手写了什么备注?什么卖鱼的?他都快忘了,他自己每次都是盲打号码的。
江户川柯南凑过去看了一眼,谁?啊,完全不认识的男人,起码肯定不是他知道的组织成员,看起来太老实憨厚了,总之他眼前的这个人不是琴酒的可信度变得更高了。
而且琴酒绝对不会冒充工藤新一!不可能!绝不可能!琴酒要是会冒充工藤新一,他就去跟福尔摩斯姓!(福尔摩斯:没让你赢两次)
“所以他们在哪?”黑泽阵收起手机,问。
“我看到他们的时候,是在那边的楼梯间附近,但我还没追过去,就被人从背后打晕了,后面的事我也记不太清楚了……”夏目摸了摸后脑勺,总感觉自己被一个敲闷棍非常熟练的人给打晕了。
黑泽阵没说话,就往那边的楼梯走。
这是个医院工作人员专用的楼梯,非常狭窄,他之前来过这里,但没找到什么痕迹,恐怕是已经被人打扫过了。看来,有人来得比他还早。
毕竟,那个犯人所有的炸弹都安装在医院的高楼层,炸开下面那扇门的,只有可能是想进入这里的其他人。
“呵。”
来晚了吗?不,他没闻到多少血的味道,那不是组织的手笔,既然朗姆来了,希望伏特加——
你最好聪明点,把我的事交代出去也没关系,先给我活下来。
他走到这座楼梯的最下面,看到这里的痕迹已经被人清除干净,就连脚印都没有。但被子弹划过的墙面、地面缝隙里的血迹和掉落在楼梯的墨镜,却清晰地昭示着这里发生过什么。
好,没有尸体,组织向来是懒得收尸的,看起来伏特加还活着,事情还没有到最糟的地步,但却麻烦得很。
“自称工藤新一的侦探哥哥?”
“走吧,来晚了。”
黑泽阵看完,没再说什么,头也不回地就要离开,却被小侦探拉住了衣服。
江户川柯南问,你不打算报警吗?
黑泽阵说不需要,私人恩怨而已,还没到警察插手的地步,至于你,也不要多管闲事。
他看了小侦探一眼,又想到这个小鬼跟雪莉待在一起,就顺手把小孩拎起来,说:
“保护好你身边的人。”
就是字面意思。
江户川柯南扑腾了两下,经过谨慎且冷静的思考,他终于确定他见到的这个人绝对不是琴酒,也不可能是变小的琴酒!琴酒怎么可能说这种话?这次已经是抛开安室哥哥和赤井先生的滤镜都没法解释的地步了!
他放心了。
也没有那么放心,跟组织接触已久的江户川柯南相当小心,他准备回去就问问赤井先生知不知道关于这个少年的情况,既然赤井先生在调查,事情肯定没那么简单。
不过黑泽阵并没有关心小侦探在想什么。
警方宣布炸弹已经排除完毕、危险解除的时候,他拎着江户川柯南出了医院,夏目则是光荣地就在这里住院了,虽然他大喊我不要住在米花町,让我回古桥町,但大家都很忙,暂时没法照顾他的意愿。
此刻,灰原哀——也就是雪莉正坐在医院附近的长椅上等江户川柯南。
第024章 寒鸦自雨中折翼
灰原哀往米花综合医院的方向看去, 混乱逐渐平息,警车和消防车已经撤去,医院渐渐恢复秩序, 又一场对米花町来说司空见惯的案件落下了帷幕。
这本来跟他们没什么关系, 当时她和江户川就是跟阿笠博士出来购物,但名侦探江户川从蛛丝马迹里判断出了犯人的身份和意图, 当场就打开车门冲了出去, 她只能耸耸肩,让阿笠博士先回去,自己等在这里。
她都已经习惯了,那位“身体已经变小, 头脑却依旧灵活”的名侦探每次都是这样, “灰原哀”只需要等在这里, 偶尔为他提供帮助就可以了。
但是……
你能每次都安然无恙吗?名侦探。特别是在最近组织的活动越来越难以捉摸、她察觉到附近组织成员的次数越来越频繁的情况下, 继续高调行动或许不是那么合适了, 对吧?
要是那家伙出去的时候遇到了组织的人,而“工藤新一”的身份暴露, 被牵连的可不止他们两个。这点他们都很清楚。
她忽然抓紧了心口的衣服。
那是某种长久的、笼罩在她身边的阴影,压抑的窒息感陡然袭来, 将她的心脏攥在一只看不见的大手里。
是组织的人!他们又来了!
对此, 灰原哀的反应是——就安然坐在原地, 平静地在衣服的口袋里找了找, 找到一瓶救心丸。
黑泽阵:“……”
他拎着江户川柯南,就站在距离雪莉不远的地方, 看着雪莉熟练地按住心口, 熟练地叹气,熟练地摸出一个药瓶, 熟练地吃——
黑泽阵面无表情地拿走了雪莉的药瓶。
栗色头发的小女孩动作顿了顿,转过头,本想说点什么,却在那片银色映入眼中的时候,整个人都僵住了。
那飘逸到可以去做洗发水广告的银发,那像是在盐滩生长的黑色枯木味道,那冷淡到极点的声音,都指向了她认识的、占据了她人生大部分阴影的某个人。
他是——
提着江户川柯南来见她的琴酒!而且是已经变小的版本!别问她为什么能确定这就是琴酒而不是琴酒的亲戚,当年琴酒亲口跟她说过自己全家就一个人,压根没有任何亲戚!
难道说他们的身份已经暴露了?琴酒是来杀他们的?组织已经、等等,那博士、那群小孩,毛利一家,还有他们这段时间里接触的其他人都……
在雪莉震惊、茫然和恐慌的表情里,黑泽阵看了一眼药瓶上的标签,发现是救心,就皱眉,说:
“别乱吃药。”
这种药又不能拿来当糖吃,黑泽阵很清楚,雪莉、她姐姐,还有宫野夫妇,谁都没有心脏病,用不着吃这玩意。
雪莉那就是每次见到组织成员都会紧张的老毛病,来源于她小时候的某件事……当时她跟着黑泽阵从美国回日本,同行的组织成员是黑泽阵的临时搭档,那是个热衷于杀人掏心还喜欢吓唬小孩的神经病,黑泽阵看雪莉被吓得够呛,就在回去的路上找了个机会把罪魁祸首的情报卖给了FBI。
那个组织成员的代号是爱尔兰九世,这个代号的使用者因为换得太快,每次他们都得上个编号才能知道说的是谁。总之,爱尔兰九世最终被FBI解决了,但给雪莉留下了很深的心理阴影,搞得雪莉对所有组织成员都产生了心理阴影,一直持续到了今天。
怎么想都是爱尔兰No.9的错。
黑泽阵把江户川柯南啪的一下放到雪莉旁边,说:“这是你养的小……你的同学对吧。”
他刚想再说点什么,却发现雪莉的脸色逐渐变得惨白,心想自己应该没吓到她吧,就伸出手去,摸了摸雪莉的脑袋。
雪莉看起来都快坐不稳了。
怎么了?
黑泽阵觉得他们两个的关系应该还不错,雪莉不至于吓成这样,是低血糖吗?
他想着,从风衣的口袋里找了块诸伏景光硬塞的巧克力给她,然后说我走了,转身离去。
穿着黑色风衣的背影走在樱花飞舞的街道上,就像强行用电脑程序嵌合在一起的图画,属于寒冷之地的漆黑色块与周围的环境都格格不入。
“灰原?你能听到我说话吗?”
脚步声逐渐远去。
“灰原?灰原你没事吧?你先冷静点,他应该不是琴酒……宫野?!”
一直到那个银发少年的身影消失在街道尽头之后,这个世界的空气仿佛才重新开始流动,灰原哀往后靠在长椅上,脸上带着劫后余生的表情;
她忽然又坐起来,抓住正在试图跟她说什么的江户川柯南的衣领:“你怎么会跟琴酒在一起?!”
江户川柯南看到她回神,不像是被吓懵的样子,才松了口气,说:“那是我在医院里遇到的侦探啦。我想他应该不是琴酒,如果他是琴酒的话,不可能这么轻易地就放过我们吧?”
“不可能!他就是琴酒,我是不会认错那家伙的!琴酒还活着,而且跟我们一样变小了!”灰原哀咬牙切齿地说。
就算再过十年、二十年,看到那个人的时候,她还是能认出来——她、保、证!
江户川柯南看她这副模样,托着下巴,说:“可是他不认识工藤新一,琴酒不可能不认识工藤新一,而且他自称是个侦探。琴酒会说自己是侦探吗?”
而且他说自己是工藤新一!
江户川柯南鼓了鼓脸,决定先不把这件事告诉灰原了,等他能变回去的时候,一定要让怪盗基德等等冒用他的身份的人好看,狠狠地破他们的案!
灰原哀闭上眼睛:“会,他不但会自称侦探,还曾经伪装成一位德国侦探‘诺瓦利斯’参与了侦探聚会,从头到尾没露任何破绽,而且因为在那场聚会里他徒手制服了两头熊拯救了在场的人,到现在侦探界还流传着他的名字。”
江户川柯南:“……”
没想到琴酒还有这样的一面,但肯定是任务需要吧,你看贝尔摩德还是明星呢。
他说:“但他摸了你的头,琴酒会做这种动作吗?”
灰原哀重新睁开眼睛,往江户川柯南那边看了一眼,哼了一声:“会,就在他杀人之后。”
她还记得那个寒冷的冬天,那年她五岁,跟琴酒从美国回日本,同行的是个代号为爱尔兰No.9的组织成员。爱尔兰No.9很喜欢跟小孩聊天,跟她讲了一路的故事,给她买了糖,他很喜欢吓唬小孩,但都是在开玩笑;相反,当时二十岁的琴酒总是冷着一张脸望向窗外,什么话都不说,看她的目光都是冷的。
然后,就在回去的路上,爱尔兰刚要上车,就被人远程狙杀——毫无征兆,血溅到她身上,琴酒说让她自己把脸擦一下,接着自顾自给那位先生打电话,说新来的爱尔兰是FIS(俄联邦对外情报局)的间谍,被FBI的人干掉了,最后琴酒打完电话,摸了摸她的脑袋,说走吧,已经结束了。
这件事以及琴酒摸头的动作直接成为了她童年的创伤,导致她对组织的成员都产生了心理阴影……
江户川柯南:“……”
听起来很符合琴酒的人设,但刚才走掉的那个很像琴酒的少年是去救人的,而且他还配合警方救了医院里的人,怎么看不像是会忽然暴起杀人的神经病吧。
于是江户川柯南想了想,又说:“但他给了你巧克力,琴酒会做这种事吗?”
灰原哀幽幽地回答:“他会,他自己从来不吃这种东西,但是他会带巧克力和糖,也会买小孩子才喜欢的幼稚礼物,不是给我的。”
最后半句话被她咬得很重,特别重。
江户川柯南推了推眼镜,镜片的反光在夕阳的余晖下显得灿烂而明亮,名侦探说:“有没有可能,那些东西是给他的?”
他指向银发少年离开的方向,说。
灰原哀:“……”
哈哈,江户川,你在开什么玩笑,刚才走掉的那个就是琴酒!不是琴酒养的小孩!我从出生就认识他了,刚才的人长得跟我小时候的琴酒几乎一模一样!
他、就、是、琴、酒!
江户川柯南看到她的表情,忽然想起一件事来:赤井秀一也就是冲矢昴,最近在古桥町的某所学校里教书,而且也就是那个银发少年在的学校,既然那个少年长得跟琴酒几乎一模一样,赤井秀一应该是去调查他的吧?
那给赤井先生打个电话问问不就清楚了吗?
他一边拨通电话,一边说:“我还没来得及问他的名字,只听说了他和另一个侦探的姓氏,赤井先生应该知道……”
灰原哀看到他给某个FBI打电话,稍微靠远了点,根本就不想和某个FBI有什么关系。
她说:“万一他叫琴酒(GIN)怎么办?”
江户川柯南一边打电话一边说:“怎么可能啦,他跟琴酒没有任何相似的地方,就算琴酒变小也……喂,冲矢哥哥吗?我之前看到你的车在这里,还以为你也来医院了。嗯,我有件事想问你……”
几秒钟后。
江户川柯南表情空白地看向灰原哀,说:“冲矢昴说,他叫小阵(Gin),是个心地善良的好孩子,在做侦探……是网球部的……”
灰原哀猛地退后一步:“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琴酒绝对不会容忍有人在他的名字后面加个“ちゃん”!所以琴酒没有变小,他已经死了,而刚才的人绝不可能是琴酒!绝对!
还有,心地善良是什么鬼,这个词是能跟琴酒放在一起的吗?喂!那个欺骗姐姐的家伙终于也疯了吗?!
(黑泽阵:……)
(黑泽阵:其实你可以再坚持一下的,雪莉,我甚至没打算在你面前隐藏身份,毕竟我们关系还不错,吧?)
(今天的黑泽,也在为雪莉什么时候看到他开始害怕这件事而疑惑,并且可能很长时间里都想不清楚到底是为什么。)
……
黑泽阵暂时还不知道雪莉和她的小同学聊了什么,他算了算时间,发现波本也快查完账了,距离波本离开日本已经没多久,有几个人知道他的存在也没什么。
说到底,无论“Gin”还是“黑泽阵”,对他来说都只是一个名字而已,随时可以换掉,现在的身份也是。本来就是伪造的身份,抛开也无关紧要。
代号为“Gin”的组织杀手存活与否,跟他本人有什么关系?
他沿着开满白色樱花的街道往回走,准备开车回去的时候才想起夏目被他留在了医院,就给夏目的哥哥打了个电话说你弟住院,他被侦探的命运困在了恐怖的米花医院里,等着你去救他——这是夏目的原话,跟黑泽阵没有任何关系。
古桥町。
黑泽阵回到学校的时候,家长会都已经结束了,人流正往学校外散去,而他也“很巧”地因为去买咖啡错过了最后学生参与的交流环节。
他到C班附近的时候还听到某个家长说冲矢老师每次看到有人推门的时候都要捂一下心口,可能是心脏不太好,但冲矢老师能在这里教书真是太好了,特别有安全感,我都要怀疑他是哪里来的特工了。
黑泽阵:不用怀疑,他是美国FBI,最不受欢迎的那种。
和风轻拂,老樱花树摇摇晃晃,吹落一地淡绯色的花瓣。
诸伏景光刚跟抓着他聊了很久的世良真纯告别,看到踱步而来的黑泽阵,就高兴地向他挥挥手,喊道:“小阵!你回来啦!米花综合医院那边的情况怎么样?”
黑泽阵就慢悠悠地走过去,说不怎么样,我就是路过,有别的侦探把案件解决了。
毕竟新闻都是这么说的——
《名侦探工藤新一再现!生死时速!两小时内争分夺秒拯救即将被炸毁的米花综合医院!》
《只需一个照面就能制服所有犯人的绝技?揭秘工藤新一从夏威夷学来的神秘中国功夫!》
《衣帽架杀人魔出现在米花町,有米花综合医院的幸存者称看到烟雾中拿着衣帽架的身影……》
哦,最后那个不是。
黑泽阵说,看,就是这个叫工藤新一的侦探,都是他解决的,跟我一点关系都没有。
诸伏景光假装信了。
高中生叹了口气,忽然将手搭上了黑泽阵的肩膀,雾蓝色的眼睛里多了几分严肃的神采。
“黑泽,有件事我必须要告诉你。”
他的语气太过严肃,让正在想伏特加和朗姆的黑泽阵也不得不把注意力放到这边来。
在过去认识的三年、不,八年里,苏格兰就很少用这样的语气跟他说话,当然也不排除是以前相处的时候总是在任务或者查卧底的情况下。
黑泽阵问:“什么事?”
诸伏景光从背后拿出一封信来,念道:“亲爱的黑泽同学,因为你在本周组织的定期测验中成绩并不理想,按照以往的惯例,初中部学生会在此向你发出邀请……”
黑泽阵缓缓打出一个问号。
诸伏景光没有继续念了,简单地解释说:“这所学校有帮助暂时没有适应学校生活的学生补习的传统,因为黑泽你在考试中拿了最后一名,他们就通过冲矢老师来询问你是否要参加前辈们组织的补习了。”
黑泽阵看他:“考试?什么时候?”
诸伏景光闭上眼睛,语气沉痛地说:“这就是问题,考试就在你翘课的那几天,你完全翘掉了考试,所以得了0分,现在全学校都知道这件事了。”
黑泽阵:“……”
诸伏景光把那封信塞回到了信封里,叹气:“冲矢老师还被校长叫去问了,他说你在外面破案,被棘手的案子缠住了,所以错过了考试,并给你争取到了补考的机会。”
黑泽阵:“……”
不,他过几天就要走了,根本就用不到这个补考的机会,冲矢老师你真是辛、苦、了(语气极差)。
说到这,他们看到冲矢昴正好从教室那边走出来,刚跟最后一位还有话要说的学生家长谈完。对他来说这漫长的、跟家长学生以及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来的歹徒搏斗的一天终于结束了。
冲矢昴:我宁愿再去暗杀一次琴酒,也不想接这样的工作了,为什么会有家长问我夏威夷的侦探技能培训班怎么报名?
他不知道啊!他倒是知道FBI怎么报名,虽然要求很高,但也不是没有希望,要不然让你家孩子长大后走日本公安的渠道卧底进去试试看?
“冲矢老师。”
“哪里还有绑匪……景光君啊。阵君已经回来了啊。”
冲矢昴听到声音转过身,因为诸伏景光的声音太过年轻,他差点就要以为是那群学生又来给他做校园犯罪播报了,还好还好。
他松了口气,觉得今天实在是太累了,去接黑泽阵还给他的钥匙,问:“医院的炸弹犯已经抓到了?”
黑泽阵点头:“一个叫工藤新一的侦探抓到的。”
冲矢昴,接钥匙的手,微微顿住了。
谁?工藤新一刚才给我打电话说是你解决的案件,怎么,难道你也是工藤新一?
他以FBI的专业素养假装抻了抻发酸的胳膊,才接过钥匙,脸上还是属于冲矢老师的笑,又状似无意地继续问:
“你见到工藤新一了?”
“没,我不认识他。他很有名?”
黑泽阵干脆地回答。
冲矢昴:“……他,他跟你父亲有旧,你父亲没跟你说过吗?”
黑泽阵:“……?”
他什么时候认识过一个叫工藤新一的小鬼了?他认真思考了几秒钟,但记忆里只有夏目跟他吹嘘工藤前辈有多厉害的片段,剩下的完全没有印象。
FBI,肯定是你们的情报系统出了问题,去查查吧。(冷漠)
冲矢昴面对黑泽阵真切的疑惑的目光,就算用他二十年的直觉加上FBI所有的鉴谎手法,也只能发现黑泽阵是真的不知道工藤新一和琴酒有什么关系,毕竟黑泽阵脸上的疑惑都快要冲破天际了。
黑泽阵问:“所以我父亲(漠然的语气)跟这个叫工藤新一的有什么关系?”
冲矢昴在心里叹气。
无论是真是假,“黑泽阵”对“父亲”的印象就是一名殉职的警察,他总不能说你父亲把人一棍子敲晕喂了毒药,结果人没死在到处躲你父亲顺便找机会毁掉你父亲的工作单位吧?
哦,阵君的父亲被工作单位物理消灭了,他应该不会太在意这件事。
“没事,”冲矢昴缓缓说,“那是我跟你父亲吵架(开枪互殴)后的事了,他在日本工作(和其他组织的人进行非法交易)的时候,和那个侦探有过合作(杀人灭口),后来就没什么交集(侦探变成江户川柯南)了。”
黑泽阵一听就知道FBI在胡说八道,但他没有拆穿,而是点点头,说原来如此,就没有了后文。
说实话,就算那个侦探是他的仇人,天天想着来找他报仇,黑泽阵也不关心,反正想杀他的人多着去了。
他看冲矢昴一副很累的样子,也不打算继续问,反正FBI是不会对他说实话的——要是组织里能多一点真诚,那些卧底就不会天天你来我往地给他上演组织里的宫斗大戏看了。
呵。组织的前朝宰相已经看腻了,你们的戏还是去演给当朝新帝看吧。
黑泽阵把手放进风衣的口袋,本打算走,却摸到了某个瓶子。
哦,雪莉的药瓶。
他把那个瓶子拿出来,又看向冲矢昴,把速效救心丸放到了冲矢昴的手心里,说,听那边的家长说你心脏不好,注意休息。
他跟冲矢昴挥挥手手,就往家走。
诸伏景光还是第一次听到这个说法,也有点担心地看向冲矢昴,说冲矢老师一直在熬夜工作吧,还有半夜出去买威士忌,真的要注意身体了。
冲矢昴:“……”
他看着小琴酒和小苏格兰离去的背影,头一次感受到这温暖的人世间有那么冰冷。
等等,小苏格兰怎么知道他半夜出去是要买威士忌的?难道说他全都看到了?还有,他的身体真的很好!没有任何问题!
但——
不管是真的还是假的,“黑泽阵”是真实存在的还是演的,到他手里的这瓶药是真的。
冲矢昴把药瓶放进衣服口袋,转身准备回去,走到一半的时候却注意到了角落里的母亲和妹妹。
世良真纯把赤井玛丽拉到一边,正在紧张地说什么,冲矢昴表示他只是路过,就意外听到了一点……
世良真纯:“所以冲矢老师很有可能是日本警察!”
冲矢昴:?
他停下脚步,在母亲“你来干什么”的目光里站在距离她们两个不远的地方,听妹妹的推论:
“我问过那个很像苏格兰的人了,他说那只小琴酒的父亲是警察,不管‘黑泽阵’是不是琴酒,他的‘父亲’一定是指琴酒,而冲矢昴曾经跟琴酒是同事,也就是说——”
世良真纯没从母亲的表情里察觉到异样,毕竟身后有人的话母亲就会提醒,她伸出一根手指,继续说:
“真相只有一个,琴酒和冲矢昴以前都是这个国家的警察,但在某个事件后,琴酒离开了警察系统,加入了组织,冲矢昴却无法放弃自己曾经的同事,一直对琴酒念念不忘,追查琴酒的下落,并找到了组织的存在,现在的他很有可能已经调职到了公安。
“我问过这里的学生,冲矢昴是一个月前临时来教课的,也就是说他或许也是刚刚知道‘黑泽阵’的存在——在得知琴酒死亡的消息后,他回到日本,却意外发现了跟昔日的同事长得很像的少年,就以此为线索展开调查,并以班主任的身份接近了那个少年……”
啪。
啪。啪。啪。
掌声在她背后响起,世良真纯微微睁大眼睛,立刻转身将赤井玛丽护在身后,看到的却是她刚才猜测里的主角——冲矢昴。
什么时候过来的?!
世良真纯想起冲矢昴在家长会的时候干脆利落地制服绑匪时的身手,她还没有足够的把握能在这个人的攻势下保护母亲,怎么办?要是在这里起冲突的话,她该怎么做?
要是大哥还在就好了……
“你的猜测很正确,只有一点,”冲矢昴无奈地说,“我不是这个国家的警察,要是波本知道我被认成公安警察的话,他会气得跑来日本打我的。”
“……”
世良真纯更加警惕了。直觉告诉她哪里不对,但理性告诉他这个人提到了组织,那肯定是跟组织有关,她的呼吸变得急促起来,因为冲矢昴动了,他——
他把手按在了世良真纯的脑袋上。
冲矢昴面对愣住的妹妹,哭笑不得,说:“真纯,我是你大哥。”
世良真纯:“……”
她反应过来,回头去看母亲。
赤井玛丽低头咳了两下,再看向大儿子和小女儿的时候,脸上满是严肃的大家长神情:
“我本想今晚回去开家庭会议,既然秀一自己说了……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回去再谈吧。”
世良真纯懂了。
只有她自己不知道真相!母亲和秀一哥早就认出彼此了!秀一哥还特地在这里等她猜错!等等,别的都很对,只有警察不对,那岂不是说秀一哥对琴酒念念不忘这件事也是真的?
她攥起拳头来。
冲矢昴对妹妹实在是太了解,直接打断了她的读条,说:“我给了景光君错误的情报,也误导了你,不过按照阵君的说法,琴酒确实很有可能曾经是警察,或者其他机构的人。”
世良真纯抱着手臂,说:“讲讲。”
于是,在回去的路上,冲矢昴就给妹妹讲了波本挖坟的事、琴酒可能是FBI或者曾经卧底进FBI的事,以及黑泽阵跟他讲述的父亲的事,最后跟世良真纯讲了“琴酒有个表哥,黑泽阵是他表哥的儿子”的猜测。
世良真纯开始跟他认真地分析目前的线索,并且指出“琴酒怎么可能是FBI,你不是说FBI重视合作精神,不收看起来很强势的孤狼吗”。
兄妹两个看起来非常和谐,除了世良真纯戳了戳冲矢昴的脸,说秀哥你为什么要回到这么危险的日本外,都像是普通的兄妹相处日常。
但是——
唯一看透了真相的,是身体虽然变小,但心理年龄却是老奶奶(赤井玛丽:?)的名侦探玛丽!
赤井玛丽坐在车子的后排,听着儿子和女儿的猜测,在心里叹气,最终什么都没说。
手机上某个很久没用的邮箱发来了邮件。
From Juniper(备注:小银)-
我的身份。
赤井玛丽看到这简短的几个字,心想那个小孩还是跟以前一样,话少到让外人难以理解含义的地步。
不过幸好,现在的事情还算简单,她还是能看懂Juniper在说什么的。
二十多年前,承那个机构的老朋友邀请,在某个特殊的联合调查任务里,她还跟这个孩子共事过一段时间。虽然不长,但记忆深刻。
From Mary(备注:MI6的)-
我不会把你的卧底身份说出去,反正也没人能猜到。但你的角色扮演游戏也快到头了吧。FBI和日本公安都已经注意到你了,你打算什么时候抽身?
From Juniper(备注:小银)-
我有打算。
赤井玛丽看完那封几乎每个字都透着拒绝情绪的邮件,忍不住笑了。
前面的冲矢昴捕捉到她翘起的嘴角,问,怎么了?
于是那位看起来特别年轻的母亲说,我们一家还能凑齐三个人在一起聊天,不是很值得高兴的事吗?
冲矢昴愣了一下,也笑了。
不过很快他就笑不出来了,因为他想起了一个非常重要的、非常致命的问题:“您之前说的那件事——关于远房亲戚的事,黑泽阵他,跟我们真的有亲戚关系?”
赤井玛丽微微颔首:“没有。”
冲矢昴就放下心来。
赤井玛丽继续说:“但他父亲有,他是被收养的。”
冲矢昴听完,顿时一个急刹车就踩了下去。
……
此时的黑泽阵正在回家的路上。
古桥町3丁目的街道已经被错落的樱花老枝覆盖,无人修剪的枝干从高高低低的院子里探出来,店铺老旧的标牌就掩映在这些柔软的云之间,长满青苔的小路如今被一层绯色的雪覆盖。杂货店门口的鱼缸里飘着几片小小的花瓣,两只猫正好奇地用爪子拨弄着水面。
被打碎的水面缓缓恢复到原本的模样,倒映出浅色的天空、飘飞的云,还有路过的少年长发飘飞的影子。
黑泽阵用手把吹飞的头发拢回来,过长的银发差点被风吹到旁边的水里,幸好诸伏景光帮他捞了一把。
他刚挂断电话。
“不是你在等的电话?”
诸伏景光看到他明明没有异样的神情,却好像能读懂黑泽阵的情绪一样问。
黑泽阵把手机放回去,回答:
“夏目的电话,说他已经强行出院了,但5月2日有个比赛,他家里有宴会必须参加,让我替他去打网球。”
诸伏景光点点头,说这不是很好吗,小阵交到朋友了,那就去吧。
黑泽阵说,不去,没时间,也没兴趣做这种事,我跟你不一样,没有用网球砸倒犯人然后上新闻的打算。
他对刚醒来的时候看到的那张报纸依旧耿耿于怀。
“那是意外,我当时刚好看到犯人在那里,大脑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身体已经动了。”诸伏景光解释说。
“反正就要结束了,到时候你想怎么样就怎么样,不需要听我的建议。”黑泽阵重复了一遍他说过的话,继续往前走。
“黑泽还是要走吗?”诸伏景光追了上来。
“不然呢。”
“就没有留下来的打算?”
“没有。”
“为什么?”
“这里不是我的……而且你的好朋友波本正在满世界找我的下落,我可不想继续在他的地盘待着,至于你——苏格兰威士忌,诸伏景光,你该回到你的地方去。”
“……”
黑泽阵难得说了不少话。不,其实在跟他说话的时候,每次都会多说两句吧,诸伏景光这么想着,就要继续问的时候,却听到了手机的来电铃声。
是打给黑泽的电话。
诸伏景光看到黑泽拿出那块备用的手机,当黑泽的目光落到那个备注是“小川村卖鱼的”的号码时,他的神情立刻就变得跟之前完全不同了。
要更平静,也更让人害怕,是他所不熟悉的“那个黑泽”。
“不接吗?”
“……”
黑泽阵没说话。
他跟伏特加通话,其实是有所谓的“暗号”存在的。直接打电话来的人必然不是伏特加,也就是说,事情已经发展到了他不想要的那个结果——虽然从医院的现场来看,也只能是现在的这个结果了。
他对诸伏景光做了个手势,两人已经走到了楼上,诸伏景光打开门,黑泽阵就靠在客厅的窗边,在铃声第三次响起的时候,终于接通了电话。
听筒里传来朗姆愉悦里透着虚弱的声音:“琴酒,没想到你真的还活着。”
不然呢?
不然你在跟鬼通话吗,朗姆,还是跟以前一样喜欢废话啊。
黑泽阵就站在那里听,没有说话,反正既然朗姆打电话来就证明他从伏特加那里得到了某些情报,换句话说——
在朗姆从他这里得到想要的东西之前,伏特加还是安全的,不然没必要用伏特加的手机联络他。
黑泽阵想知道朗姆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忽然失踪、大张旗鼓地寻找伏特加,从波本那边的情况来看,这些事都没有经过波本,而朗姆联络琴酒这件事本身显然也不在波本的意料之中。
“你不用否认,我知道你是琴酒。”
朗姆的声音带着点洋洋得意的味道,在寂静的黑泽家里显得极为刺耳。
电话的另一头,在米花町的另一家医院里,正在拄着拐杖、挂着吊瓶的朗姆说:
“伏特加只会无条件接一个人的电话,那就是你,琴酒。在他接通那通电话的时候,我就已经知道是你了。”
所以伏特加才会急着要杀他,因为电话不能不接,而朗姆——必须死在那里。
但幸好还是朗姆打的五十个电话比较管用,终于把他的人叫来了,不知道琴酒在看到伏特加消失的时候是什么反应?哈哈,琴酒,你也有今天啊。
朗姆得意地笑起来,因为笑得幅度太大,扯到了伤口,他猛地捂住手机的收音孔,吸了口气。
“RUM。”
很久,黑泽阵才说。
他把声音压得很低,让那听起来更像是他自己以前的声音,语气依旧冷漠,就好像伏特加对他来说毫无意义。
但这不对。
如果伏特加对他来说什么都不算,那他就根本不会接这个电话,而朗姆也知道这点,在电话那边发出了毫不掩饰的笑。
“果然是你,琴酒。”朗姆发现自己的猜测得到验证,就大笑起来,“我就知道你不会那么容易死。”
——咳咳,其实这是波本的判断,毕竟波本在这方面的直觉一向很准,朗姆当时觉得琴酒肯定是死了来着,但这时候一定要表现出自己的神机妙算,不能让琴酒这个家伙看出破绽来。
黑泽阵的语气已经开始不耐烦:“我不打算跟你浪费时间,朗姆,有话就说。”
“你不问我伏特加的下落?”
“他怎么样跟我有什么关系。”
“哈,不愧是你,琴酒,对什么东西都不会投以感情,哪怕是跟了你13年的伏特加。那就长话短说吧,琴酒,我需要你的合作。”
“合作?”
黑泽阵还是第一次从朗姆嘴里听到这个词儿,而且朗姆好像是认真的。
他确信朗姆应该没有在做寿司的时候把脑子做坏,那么答案就只有一个了——伏特加把朗姆打傻了!伏特加,你……
他看了一眼有点担心的诸伏景光,很显然没记忆的小苏格兰听不懂他们在说什么,却隐隐察觉到了哪里不对。
于是黑泽阵做了个安心的手势,才继续打电话,声音里带着琴酒一贯的、让人恨得牙痒的讽刺调子:
“朗姆,波本都当上BOSS了,你却来找我这个前任BOSS亲手杀死的‘弃子’合作?我可高攀不起BOSS的前上级。”
“……”
朗姆那边沉默了很久。
久到黑泽阵看着秒表的计时,都准备挂电话了,他还不打算暴露自己的位置。
但就在他想说什么的时候,朗姆忽然深吸一口气,说:“琴酒,我知道你是那位先生最信任的人,你现在还活着肯定是那位先生的意思,我有个情报要告诉你,听完你一定会跟我合作的。”
“什么情报?”
“BOSS是卧底。我说的是现任BOSS,波本。”朗姆说代号的时候特地加了重音,生怕黑泽阵没有听清楚。
“……”
黑泽阵瞬间就皱起了眉。
波本暴露了?什么时候的事?为什么朗姆都知道了,波本自己还没有发现,你们日本公安是怎么办事的?
他还没来得及在心里骂波本,就听到朗姆用竹筒倒豆子一般的语速跟他说:“琴酒你知道吗?其实真正的波本已经死了!我前段时间刚刚截获了绝密情报,现在的波本很有可能是赤井秀一假扮的,他是FBI来的卧底!”
黑泽阵:“……”
谁?波本是赤井秀一?
哈,他这辈子竟然还有误会波本的时候,原来有问题的不是波本,是朗姆的脑子。朗姆已经疯了,疯到胡言乱语说波本就是赤井秀一了,要不然还是给波本发个邮件,让他关心关心组织的重要扫地管家朗姆?
朗姆听到那边的琴酒沉默了,自以为这震撼的消息将人震住,就深吸了一口气,继续说:
“真正的波本是宫野家的长子,他的真名叫做宫野透,而且我还获得了另一条情报,宫野家和赤井家是有关系的,赤井秀一和波本是表兄弟,所以黑麦那家伙才能假扮波本!”
黑泽阵:“……”
他特地看了,今天不是愚人节,真的不是,朗姆之前住的医院也是米花综合病院,不是米花疯人院。
在长久的沉默后,他终于开口:“朗姆,赤井秀一比波本高。”
朗姆大喊:“我在黑麦曾经住过的据点里找到了增高鞋垫!他以前肯定是垫的!琴酒,难道我会因为这种细枝末节的事骗你吗?”
黑泽阵:“……”
没记错的话,那些增高鞋垫是爱尔兰十三世的,当时No.13和赤井秀一关系不错,就让赤井秀一每次打扫的时候偷偷在柜子里放几个,省得被组织的其他人发现。
至于黑泽阵为什么会知道,因为当时他就在听据点里发生的事,他想知道这群人里到底谁是卧底,好把不是卧底的按上卧底的名头给丢出去宰了。
“朗姆。”
黑泽阵决定让朗姆就这么将错就错下去,反正现在朗姆确信波本是卧底,再说什么都没用。
他按着自己的额头,面对诸伏景光复杂的眼神,语速缓慢、很是不耐烦地说:
“你想杀波本,不用找那么多借口。”
电话那边先是一顿,然后传来了朗姆的笑声,这次的笑声极为肆意,然后笑着笑着朗姆就咳了起来,不过他的声音里依旧充满了喜悦和癫狂。
朗姆说:“你说得没错,琴酒,波本是不是卧底根本不重要,重要的是我不能容忍他踩着我成为BOSS。而你,琴酒,也是他登上组织BOSS位置的牺牲品,你不想知道是谁让那位先生杀你的吗?就是波本啊,琴酒,波本将‘第47号列车’的事告诉了那位先生,所以那位先生才想杀你。”
第47号列车。
这个关键词让黑泽阵微微皱眉。那是某个事件——就是二十年前他加入组织的事件,也是那位先生怀疑他会恢复记忆、对组织不利的关键。
但朗姆为什么会知道这个东西?波本又……
“杀了波本,为你自己复仇,琴酒,我知道你对组织BOSS的位置没兴趣,而我刚好想要它。在所有人里,我只能信任你,也只会找你合作,我们可以互相保守秘密,不是吗?”
“呵。”
琴酒发出很轻的气音,却没有很快回答朗姆的话。他接过诸伏景光倒给他的水,微微翘了翘嘴角。
靠在窗边的银发少年露出了接到电话以来的第一个笑容:“那你的诚意呢,朗姆?”
“你会看到我的诚意的,琴酒,”朗姆满意地说,“伏特加也会还给你,虽然你不怎么在乎他,可他倒是拼上性命为你报仇呢。对了,波本跟宫野家有关这件事,可不是我在编故事,我已经找到了决定性的证据,你自己看看吧。”
朗姆挂断了电话。
黑泽阵站在原地,久久不动。
诸伏景光想从他手里把杯子拔出来,没拔动,他不信邪,想继续试的时候,黑泽阵终于动了,他喝了口水,把杯子还给了诸伏景光。
“他说的波本……”
“就是你的那个朋友,公安警察。”
“伏特加先生在他手上的话,你要跟他合作吗?你要去杀——波本,吗?”说到这个代号的时候,诸伏景光停顿了一下。
“呵。”
黑泽阵把手机一扔,从沙发背翻到沙发上,找到了放在一边的电脑,漫不经心地说:“合作?他可没想跟我合作,他要的是我和波本都死。”
朗姆的小心思,他再明白不过。
还有……
黑泽阵去看诸伏景光,对上那双眼睛,又看回到笔记本电脑上,才说:“波本对我们所有人来说都很重要,我是不会让他死的,你放心。”
他会保护波本。
啊,听起来真像个笑话,但事实的确如此,现在最不能死的人就是波本了。
“那伏特加先生怎么办?如果那个叫朗姆的人拿他来威胁……”诸伏景光问。
黑泽阵直接打断了诸伏景光的话,语气相当平静,就好像遇到过无数次这样的事:“放心,伏特加也是卧底,他有足够的觉悟——况且,救他是我要考虑的事,和波本无关。”
波本,你只需要查好你的账,将你想要的东西尽数从组织的烂泥里挖出,将困扰了你的国家上百年的腐朽东西尽数销毁,然后活到最后,就可以了。
在这之前,别、来、日、本。
幸好我们的敌人早就是强弩之末,还有些老弱病残,朗姆本人都脑子进水,甚至开始觉得波本有什么隐秘身份,还跟某个和组织早就纠缠不清的家族有关系……
波本哪来什么隐秘身份,他最大的隐秘身份就是公安警察!
黑泽阵用做过防护的笔记本电脑打开他曾经在组织里使用过的邮箱地址,看到朗姆发给他的一张老照片,那是朗姆让爱尔兰十五世熬夜加班花了一个星期找到的照片,上面赫然是——
幼年的波本和年轻的宫野艾莲娜。
“……”
好温馨的照片,阳光柔和的街道上,宫野艾莲娜正在给年幼的波本包扎伤口,而那个小波本,明明一身的伤,笑得可是灿烂,照片后面还有倚着门跟小波本招手的宫野厚司。
他们看起来可真熟。
黑泽阵看了诸伏景光一眼,又看回到了照片上。
他陷入了沉思。
虽然照片这种东西很容易合成,但朗姆特地写了照片的来源,这张波本幼时的照片是一位年迈的摄影师偶然间拍下的,还曾经上过二十年前的摄影年刊,说琴酒你不信的话可以自己去查。
“波本,你……”
终于有一天,黑泽阵也停止了思考。
第025章 寒鸦自雨中折翼
4月25日-爱尔兰威士忌十五世的一天:
0:00, 发现自己在加班,去倒咖啡的时候发现门口有不知道谁寄来的快递,打开, 原来是收到了大老板波本送的“KILL Rye”饮料, 愤怒地扔进了垃圾桶。
2:00,接到老板朗姆的电话, 朗姆问他找到伏特加了没有, 工作做了多少,波本的身世挖到了没有,于是照常回复“在做了在做了”,新建文件夹, 挂电话后骂朗姆五分钟。
4:00, 看海棠花未眠。哦看错了, 那是应该把朗姆挂在上面的路灯。
6:00, 隔壁邻居家进了歹徒, 太吵了,遂用当年跟琴酒学的棍法将歹徒一棍子打晕, 跟邻居说好了,可以报警了。得到了邻居的感谢和片刻的安宁。
8:00, 接到弟弟的电话, 弟弟说哥你睡醒了吗?今天是我们学校的PTA, 你说过要来参加的, 没空的话记得跟我说。看了一眼时间,沉默, 决定睡五分钟。
9:00, 睡过头了,紧急开车到学校, 不小心把手机忘在了车上,还看到了琴酒,一定是在做梦。掐弟弟脸,原来没做梦啊,原来那个黑泽长得和琴酒一模一样?不,我没看到,我什么都没看到。
10:00,PTA中途,一年级的小春老师(组织的某个底层成员)说有人找,谁,哦朗姆先生。只好跟老师道歉离场,回到车里打开手机,发现老板连续打了二十个电话,汗流浃背了。
10:30,超速开车去米花町,炸开医院的门,通过手机信号寻找走丢的老板,结果看到自家弟弟,遂用当年跟琴酒学来的棍法将弟弟一棍子打晕。
10:40,看到老板朗姆和不知道是谁的陌生人在搏斗,遂抄起棍子,本来是想打死老板的,但对面的人太激动,转过身来,so打偏了。只好假装非常忠心地救下老板。
11:00,把老板和陌生人塞进另一家医院,紧急回到弟弟的学校,弟弟说哥你上厕所这么长时间啊,是不是吃坏了肚子。沉默,给弟弟推荐了新品的“KILL Rum”饮料。
12:00,PTA结束了,小心翼翼观察那个黑泽,发现他好像不是琴酒,松了口气,然后和弟弟去吃饭,还没吃到就接到老板电话,赶去米花精神病院看老板。
13:00,老板在表情癫狂地给死人打电话,不用装也很像这家医院的病人,看来没送错地方。
现在……
“爱尔兰?”
朗姆的声音打断了爱尔兰对他痛苦且平常的一天的回顾,爱尔兰威士忌也就是夏目的哥哥抬头,看到他挂着吊瓶捂着腰的独眼老板朗姆正在跟他招手。
哦,跟琴酒打完电话了?你的电话到底是怎么打到黄泉去的,我真的很好奇。
爱尔兰心里嘀嘀咕咕,脸上却露出熟练的社畜微笑,说:“老板,米花综合医院的痕迹我已经扫清了,你在医院的就诊记录也销毁了,这家医院的院长是组织的人,隔壁那个人暂时跑不了,还有什么需要我做的吗?”
朗姆满意地点头:“不愧是你,爱尔兰,我最可靠的属下啊。”
爱尔兰:呵呵,你以前也是对波本这么说的吧,我可是成熟的打工人,压根就不会信你半个字的PUA。
他做足表面功夫,把暗杀朗姆的想法暂时压在心底,恭恭敬敬地说既然这样那我就先走了,伏特加我会继续找的,虽然暂时还没有他的消息……
朗姆眉头一皱:“伏特加不是已经被抓住了吗?”
爱尔兰满脸写着问号:“什么时候的事?”
朗姆指向隔壁的病房:“你刚才不是还说他跑不了吗?”
爱尔兰愣了半天,才茫然地发出了一个音节:“啊?”
几分钟后。
两个人来到米花精神病院的隔壁病房,看着被绑架的没带墨镜的男人,同时陷入了沉默。
爱尔兰说,我去的时候就看到他在和老板你打架,我就把他给打晕了,真的没打错人(重音),就是他,可他长得不像伏特加啊。
朗姆说,我很确定当时跟我搏斗的人就是伏特加,中途没有换过人,所以这是谁?
爱尔兰:……
朗姆:……
爱尔兰:难道他就是伏特加?
朗姆:……
此时,朗姆看着没戴墨镜的人的脸,忽然想起了十年前的某个黄叶飘零的秋天。
当时他正偷偷地在在组织据点的厨房里做饭,为即将到来的日本寿司大赛做准备,他本以为今天据点里不会有人,可就在他刚做完寿司、摆好放在桌子上的时候,背后却忽然传来了脚步声。
他猛地回头,发现有个陌生的没戴墨镜的男人正在厨房外面翻找什么东西。对方还带着枪,满身都是血和硝烟的味道,肯定不是什么好人。而此刻据点里只有朗姆,跟对方起冲突绝对不是什么明智的行为,于是朗姆躲到了厨房的门后,等对方放松警惕或者离开。
结果……
结果那人到了厨房,看到刚做好的寿司,嘀咕一声这是海螺姑娘做的吗,就把寿司端走了。
从此朗姆怀恨在心,死死地记住了对方的脸,他打电话叫来其他人,冲出据点,那个男人早就走远了,但朗姆看到了正往据点里走的琴酒。
朗姆问,琴酒,你刚才有没有看到陌生的可疑人物进出组织的据点,我们的据点可能已经暴露了!这里不安全了,你不是说这里没有任何人知道吗?
琴酒当时的表情很是冷漠,丝毫不关心他这个组织元老的死活,就说,没有,我刚才就在门口抽烟,根本没看到有外人进来,肯定是你老眼昏花看错了。
从此朗姆对年轻的琴酒更加怀恨在心,虽然他们之间的矛盾早就没法化解了。
呵,琴酒肯定是在演戏,组织里一定有卧底和叛徒!
朗姆回去就找那位先生告状,于是那位先生敲打了琴酒,琴酒说他会去查的,于是,一个星期后,朗姆的一位得力手下白兰地被发现是卧底,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琴酒还说,不用谢,朗姆,这是我的分内工作。
“也许,”朗姆沉默了很久,才从往事里回过神来,怅然地说,“当年琴酒没有骗我……”
爱尔兰没听懂他在说什么,只觉得朗姆好像马上就要成佛了,背后还飘着金色的光,但他还是顺着老板的意思问:“这跟琴酒有什么关系?”
朗姆摇摇头,一瞬间好像想明白了很多事,他说,没事,我们抓到的这个人可能就是伏特加,也许琴酒跟我想的不一样,也许……
也许琴酒根本就没有针对他,只是在兢兢业业地抓卧底,只是他手下的人每次都刚好是卧底呢?毕竟这些年里,琴酒也就抓到了他手下的一二三……呃,三四十个卧底吧。
朗姆,开始回忆他跟琴酒相处的点点滴滴。
五分钟后。
“妈的,我果然还是要杀了琴酒!他只是被捡来的,凭什么就能得到那位先生的信任?!我祖上三代都在为那位先生服务!”
朗姆怒气冲冲地把手机给扔在床上,他倒是想找出点琴酒不针对他的证据,但是没有!根本就没有!
他转头就去问他最好用的下属:“爱尔兰,你说,那位先生到底为什么会喜欢琴酒这个既不会说话也不会做事的家伙?!”
爱尔兰镇定地说:“嗯,朗姆先生,据我观察,琴酒很有可能是靠美色上位的。”
朗姆用力点头,说好哇,我就知道,琴酒哪来这么大的本事,把那位先生迷得神魂颠倒的,肯定是靠美色上位的……嗯?等等,刚才爱尔兰说了什么?
而爱尔兰正在偷偷打电话:歪,院长吗,对,就是我今天送来的那个病人,他现在情况不是很稳定,喜怒无常、又哭又笑,还给死人打电话,麻烦你们多多照顾一点……对对对,加大药量……
……
古桥町3丁目。
黑泽阵觉得朗姆一定是精神出了问题。
他看完照片后,非常平静地给赤井玛丽发了邮件,问了她两个问题:你儿子一直在日本?宫野家还有别人?
他的问题很简略,赤井玛丽的回答也非常简略:秀一在日本。没有,艾莲娜家只有明美和志保。
好。
黑泽阵把朗姆的离谱剧本撕了个粉碎,心想组织这种地方就是不能待久,不然智商一定会受到影响,幸好他一有机会就出去透气,实在是不想看组织里的三流狗血剧情。
波本是什么宫野透的猜测简直可笑,黑泽阵把脑海里被朗姆污染过的记忆删除,然后松了口气。
“黑泽……”
“嗯。”
黑泽阵抬头去看,发现诸伏景光已经在他旁边站了很久,刚才那张照片也有看到。
诸伏景光指了指那张照片:“这是波本小时候的照片吧?能不能发给我?”
黑泽阵就把照片发给他,说,这种照片算不上安全,最好别让其他人看到。不过你现在的身份……也没关系。
本来是应该被销毁的照片,但朗姆都拿到手了,再藏也来不及了。
他打了个哈欠,才想起昨晚根本没睡,就要往卧室里走,却被诸伏景光拉住。
诸伏景光问他:“那个叫朗姆的不是要跟你合作吗?而且伏特加先生在他手上……”
黑泽阵本来不想回答,但对上诸伏景光的眼神,就从他早就为数不多的耐心里拿出了一点,给麻烦的小苏格兰解释:“现在急的是他,不是我,先晾他两天,看看他到底有什么诚意,我要去睡觉了。”
“那……”
“还有什么事?”
“黑泽有小时候的照片吗?”诸伏景光眼都不眨地问。
“没有。”
黑泽阵的回答干脆利落,他看了诸伏景光一眼,就头也不回地进了卧室,关上了门。
虽然银发少年的表情没什么变化,但诸伏景光还是发觉他好像把人给惹毛了。他对着客房被关上的门看了一会儿,又低头去看收到的照片。
照片上,金发的小孩正在笑。
“波本……”
他轻声说。
那张照片在他的视线里停留了很久,诸伏景光站在逐渐暗下来的房间里,正午日光的剪影缓缓从他的脚下移动到了客厅的另一侧,然后隐没到窗帘后去了。
夜幕降临。
安逸的老街迎来了同样宁静的另一个夜晚。楼上的钢琴声在夜幕降临后不久就匆匆停止,生怕打扰到邻居的安眠;两只小猫已经在窗外的屋檐上大战了三百回合,最后一股脑滚进脏兮兮的草丛里去。
诸伏景光在顶楼的天台吹风,将星夜的古桥町一角纳入眼底。
黑泽曾经跟他说过,想不起来的事就别想了,反正你还是你自己,与其为难自己不如你上去看看风景。于是,每次在想自己是谁、记忆里那些模糊的人又是谁的时候,他都会站在这里,去看这座陌生又熟悉的城市,万家灯火的辉煌,和深夜的黑暗里埋藏的无数秘密。
他以前也经常这样俯瞰城市吗?
还是说,就像黑泽说的那样,他在做卧底的大部分时间都远离东京,也远离他熟悉的所有地方,在世界各地居无定所,只有某种信念牢牢牵引着他,让他永远都有可以回去的地方?
四月底的风里灌注的都是柔和的暖意,将黑发少年的外套吹起,诸伏景光轻轻抖落帽子里的樱花,扣上兜帽,从天台的角落里找出一个早就不用的旧网球包,从天台的边缘一跃而下。
他抓住天台外的旋梯栏杆,单手用力跳到旁边的树上,动作轻盈地越过樱花覆盖的屋顶,然后顺着老樱花树的枝干灵巧地变换姿势,最终落到一座漆黑的小巷后。
“喵?”
“喵喵!”
两只正在打架的猫注意到这从天而降的不速之客,顿时向他露出了爪子,于是诸伏景光从口袋里掏出平时用来塞给黑泽的糖,将糖块放到了一黑一黄两只猫面前。
他说,嘘,不要出声。
他记得这附近有位经常失眠的画家,想要创作出属于自己的奇迹,但从有这个想法开始,他就彻夜难以安眠,而每到黄昏降临的时候,就是他能睡着的最好的时候,诸伏景光还没打算去打扰这片刻的安宁。
他哄好两只猫,重新站起来,望向这座城市。
从下往上看,城市的夜景宛如狰狞的怪物,张牙舞爪的高大建筑错落地林立在天空中,像一座座缀满华彩的墓碑,却镶嵌在沉默的夜景里,将呼吸声都要覆盖。
怪物在他的巢穴里沉睡,猎人正在深海的荆棘丛中巡游。
谁是猎人?
肩膀上趴着一只猫,网球包上还挂着一只猫的少年行走在实际上并不算宁静的黑夜里,匆匆而过的行人大多不会注意到这看起来很普通的路人,于是少年穿过街道、走过霓虹映照的十字路口,在某个位置忽然止步。
“喵——”
两只猫弓起脊背,在兜帽少年停步的时候就转向了某个方向,就在这灯火辉煌的暗夜里,珠宝店的门被撞开,店员惊慌失措地躲在柜台后,抢劫的人打碎了玻璃柜,正在往包里胡乱装昂贵的宝石。
啪嗒。
脚步声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一片混乱的珠宝店里,抢劫犯猛地转过身,用还在激动到颤抖的手抄起枪就对准了门外的少年。
穿着暗蓝色外套的少年好像只是路过,无辜地举起手,一手拎着猫,一手拿的是网球包。
他说:“我只是个路过的打网球的学生。”
就在抢劫犯稍微松了口气,就要威胁眼前的学生时,那个少年却忽然笑了。
云开雾散,月色空明。
从兜帽下面露出来的,是一双明亮的、仿佛皎皎晴空的蓝色眼睛。
诸伏景光在笑,跟平时的表情并不太一样,每次到这个时候,他总是能感受到更加真切的、更加实际某种情绪来,就像随着过去记忆的沉淀早就冷却在骨血里的东西重新燃烧起来。
有声音在喊他的名字,又或者是他正在呼喊某个人;于是,有几双手在他的背后,将他向前推去,就像以前他无数次感受到的那样。
月光下的少年抬起头来,笑意依旧,对近在咫尺的犯人说:
“不过还好,你们也只是几个抢劫犯而已。”
他毫不犹豫地往店里走去。
……
东京的角落里每天都会发生各种各样的事,珠宝店的事件就像是一朵小小的水花,很快就连掀起的涟漪也消失不见。
珠宝店的店员小心翼翼地从柜台后面探出头来的时候,只看到那个少年正将倒下的几个歹徒堆在一起,又把落下的枪支放在柜台上。然后他转过头,对她说:“报警啊。”
愣住的店员这才回过神来,急急忙忙拨通了报警电话,而就在她慌里慌张地跟警察说完情况,才想起跟少年道谢。她匆匆抬起头,想去寻找刚才的身影,却看到那个少年站在门口,望向门外。
警笛声由远及近。
少年在听到声音的时候就松了口气,往外面走去,只留下一句话:“警察就要来了,我先走了,不用担心,他们暂时还醒不了。”
店员想从柜台追出去,却被倒下的歹徒拦住了去路,她连忙问:“等等,请问你是?”
警察来了我应该怎么说?就在我家店被抢劫的时候,忽然有个看起来会杀人网球(划掉)在当假面骑士的少年闯进来,咔咔咔就把犯人打倒,然后你们来的时候他已经挥挥衣袖不带走一片云彩走了?
这里又不是米花町!哪来那么多离谱的事啊!
诸伏景光听到背后的声音,其实他已经不是第一次遇到这种情况了,这个店员应该是外来的,没听说过他的事……
于是他对着那个珠宝店的店员笑了笑,说:“警察来的时候,你就说Shine(光)来过了就好。”
店员愣愣地看着那个背影,忽然想起自己刚来古桥町的时候,店长说的那个故事……
就是说,在古桥町的深夜里,总会有各种各样的幽灵在游荡,不要惊扰他们,他们是这座城市的守护者,这里是东京最老最陈旧的区域,这里是某些秘密埋藏的地方。
当你在深夜遇到犯罪时,也许就会有看不清脸的幽灵从天而降,载着月光而来救你于水火之中,相传其中有一位是戴着兜帽、跟着两只猫的少年,他的名字是——
“假面骑士Shine?”
躺在床上的黑泽阵面无表情地关掉了古桥小报记者的Twitter,心想这些人的生活还真是丰富多彩。他还记得夏目的说法,C班的五十岚老师不是出车祸,是在当假面骑士的时候意外受伤进了医院——
不,那些乱七八糟的暂且不提,这两只猫是哪来的?
他刚睡醒就被两只脏兮兮的猫团子砸脸,一黑一黄的两只猫好像在外面冻惨了,跟着诸伏景光进门后就往整个家里最暖和的地方钻,很显然,那就是黑泽阵身边。也许猫对温度的感觉和人不一样,毕竟任何喘气的活人和没头的死人来了都得说黑泽阵身边就是北极冰川。
在黑泽阵开口之前,诸伏景光就眼疾手快地把两只猫从他身上拿了下来,说:“你从中午睡到半夜,我都从外面买食材回来了,待会一起吃晚饭吧。”
刚睡醒的黑泽阵面无表地把他的头发从猫爪子上救下来,嫌弃地看着那撮头发,然后又嫌弃地看看诸伏景光和他手里的猫。
“你的猫?”他问。
“不,就是附近院子里的流浪猫,以前是新井奶奶养的,去年她过世后就没人照顾了,我偶尔会去喂一下。”诸伏景光说的时候相当真诚,而且一看就都是实话。
“你,”黑泽阵懒得继续跟猫搏斗了,干脆靠得远了一点,“大半夜的带着猫出去打网球?”
那双绿宝石一样的眼睛里写满了被吵醒的不悦,换个人来了就要怀疑琴酒先生准备动手,可诸伏景光只是捏着两只猫的后颈,理直气壮地回答:
“对。我回来的时候还看到了冲矢老师在下面的便利店,他从便利店买了关东煮,还拿了两瓶加尔纳恰(Garnacha),跟我们学校的校长聊了几句,不过冲矢老师明明以前比较喜欢买威士忌的……”
难道是最近工作压力太大,再加上家长会那时候发生的案件太多,让冲矢老师开始喝甜酒了?哎,冲矢老师真是辛苦啊。
黑泽阵:“……”
苏格兰,你睁着眼说瞎话的本事还是跟以前一样。
他没好气地说快带着你的猫去洗澡,别来烦我,我再睡会,这几天都没怎么睡着。还有,朗姆知道我可能在日本,也想对付波本,你最近少做些没意义的事。
诸伏景光就认真地问,黑泽你觉得,什么才是没意义的事?
黑泽阵看了他一会儿,没说话,干脆连人带猫一起丢了出去,然后关上了门。
——晚饭是寿司。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是寿司,但看到摆在桌子上的晚饭,黑泽阵倒是想起很多年前的某个秋天,伏特加从组织据点里出来,跟他说有人点了寿司外卖丢在厨房,但是人不见了,不如我们来加餐吧。
那次的寿司味道还不错,虽然黑泽阵就象征性地吃了一个。他记得那天后来还遇到了朗姆,朗姆的心情特别特别的差,不知道是为什么,但朗姆每次看他都不顺眼,黑泽阵早就习惯了。
“怎么样?”诸伏景光期待地问他。
黑泽阵看了一眼期待的小孩,感觉自己旁边是两只小猫加一只小狗……等等,那两只猫是什么时候上桌的?
他把目光从两只猫身上移开,说:“还行,比你最开始做得好点。”
苏格兰做饭怎么样他不知道,但诸伏景光从失忆的时候就只会做三明治,还坚定地相信他喜欢吃三明治,直到黑泽阵忍无可忍地说不管喜欢吃这个的是谁,但肯定不是我,这件事才算结束。
不过从那之后都已经过了三年了,所以不管是谁喜欢吃三明治这种没品味的东西,快点来把苏格兰从他这里领走。
“你明明就很喜欢吧。”
诸伏景光直接戳破了黑泽阵心情还算好的事实。他看到黑泽的目光危险地停留在了猫上,伸手就把两只猫拎到了桌子下面。
“别想太多。”黑泽阵说。
然而诸伏景光向来不理会他无声的威胁,每次都当没看到一样,黑泽阵在发现诸伏景光准备继续说的时候就果断地打断了读条,换了个话题:
“什么名字?”
“谁?”
“猫。”黑泽阵简短地说。
诸伏景光这才明白过来,用手撑着下巴,说:“啊,其实我也不知道它们的名字,就是以前晚上出去的时候喂一下,然后就跟着我了,一直没想过要起名字的事。”
黑泽阵看他。
诸伏景光搓了搓自己的脸,又好像想到了什么,顿了顿才说:“因为起了名字就意味着要负责吧?那时候觉得说不定什么时候就要搬走,所以没办法给它们起名字。”
反正要是遇到什么事,他们不得不搬走的话,黑泽肯定不会让他把猫也带上吧?他在某些方面还是比较了解黑泽的。
黑泽阵把椅子背后扒拉他头发的猫拎起来,冷酷地说:“有道理,那我们明天就搬走,现在就把这两只猫丢了。”
诸伏景光赶紧把猫给抢了回去:“等等,不要啊!猫是无辜的,起码比隔壁的冲矢老师要无辜啊!”
所以说那个FBI到底哪里无辜了?
黑泽阵对FBI都没什么好感,可以说在所有国家的情报机构里,他第一不喜欢的就是FBI和CIA,如果可以的话他会把这个国家的所有相关机构都列上,但很可惜,其他机构在组织里安插的间谍没那么多。
说起FBI,隔壁的那个……
黑泽阵往门后看去,别说原本的金属衣帽架了,就连上次的塑料衣帽架都不在那里,诸伏景光直接换成了钉在墙上的挂衣钩,杜绝了“有衣帽架但不杀人魔”再现的可能。
“要不然,”诸伏景光说,“黑泽来给猫起个名字吧?”
他把两只猫拎起来,现在它们确实没那么脏兮兮了,但黑泽阵还是露出了有点嫌弃的表情。
“没兴趣。”
“你不答应的话我今晚就把猫偷偷放到你房间里!”
“……”
好幼稚,苏格兰。
黑泽阵开始反思自己在养小苏格兰的时候做错了什么,然后发现他什么都没做,就是把人放养在了这里,可能是他来的时间不长,等回来的时候就变成了小孩子的模样,导致现在的诸伏景光对他一点畏惧感都没有。
——你还是苏格兰的时候,每次我说话都要胆战心惊的,生怕我把你当成卧底!
黑泽阵有点不爽,他站起来,越过诸伏景光就往门外走,走到玄关的时候,他说:“行,就让他们叫波本和莱伊(黑麦)。”
“喵?”
“要不我们再养只叫苏格兰的……”
“那种东西有你一只就够了。”
第二天,冲矢昴看到隔壁多了两只猫,一问才知道是附近的流浪猫,因为昨天晚上忽然降温才躲到了黑泽家,被特别好心的黑泽兄弟收留,而现在,黑泽阵要把它们放归自然。
冲矢老师看着黑泽阵拎着的两只正在拼命扑腾的猫,还有少年被抓乱的银发,轻轻咳了一声,说,要不然可以养在我这边,老师我对养小动物也略知一二。
黑泽阵还没说话呢,追着出来的诸伏景光就问:“冲矢老师也养过猫吗?”
冲矢昴回答:“不是,我一个朋友去美国住几天,托我帮他照顾他家的狗,现在狗在我老家,我本来想过几天就接过来的。”
对,他说的那个朋友就是波本。
原本波本是打算把那只叫做安室哈罗的狗托付给他的助手风见裕也的,但当时风见裕也在追查组织成员的过程中出车祸住院,路过的赤井秀一就把哈罗接了过来,现在风见裕也出院了,狗就又还给风见裕也了。
嗯,波本还不知道这件事,风见特别拜托他不要把受伤的事告诉波本,不然会显得他很没用,而且很让在美国的上司担心。
(波本:你未来可期这件事我一开始就知道了,不用瞒着我,你出外勤的时候没出事才让我比较意外。)
想到这里,冲矢昴问:“对了,这两只猫叫什么名字?”
第026章 寒鸦自雨中折翼
古桥町3丁目有不少流浪猫, 冲矢昴也曾经见过这两只:天气好的时候它们就会在窗外那一片废弃院落的屋顶上打闹,在破败的砖瓦和木料间来回穿梭,有人经过的时候就嗖的一下消失。
不过他也曾见过两只小猫在地上打滚, 从附近的孩子手里蹭食物吃的场景;虽然每次路过的时候都见不到猫影, 但冲矢昴还是觉得这些擅长撒娇的毛茸茸非常可爱。
直到他听到黑泽阵的话。
黑泽阵捏着猫的后颈,把还在拼命扑腾的小黑猫放到冲矢昴脸前, 幽幽地说:“黑色的叫飞走的黑麦(Rye), 黄色的叫飞来的波本,是网球招式的名字,你可以直接简称为莱伊和波本。”
冲矢昴:“……”
他脸上的笑容渐渐消失。
两只可爱的小猫向他投来求救的眼神,冲矢昴默默地把可爱这个词给划掉, 无视了正在扒拉他衣服的黑色小猫, 把黄色的小猫拎起来多看了两眼。
小猫张牙舞爪。
冲矢昴跟一点也不像波本的小猫对视了一会儿, 才说, 真是好名字啊, 跟这两只小猫非常相称,不过我有个问题。
“你们还有养别的猫的打算吗?”冲矢昴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非常普通, 且冷静。
黑泽阵:“没有。”
冲矢昴就放下心来。还好,他不用看到什么苏格兰猫, 基尔猫, 琴酒猫……
黑泽阵心情很好地补充道:“不会再有猫了, 但可能会养只叫‘旋转突进的朗姆’的狗。”
冲矢昴听完, 特别诚恳地建议:“猫和狗会打架的,阵君, 请务必不要这么做。”
第二天, 世良真纯发现她大哥的手机壁纸换了,换成了一黑一黄两只正在打架的猫。还挺可爱的。
她问秀一哥这两只猫是哪的, 秀一哥说是邻居家的;她又问猫叫什么名字,秀一哥沉默了一会儿,说黄色的猫叫来来,黑色的猫叫去去。
“好难听。”
“邻居起的,不关我的事。”
……
在诸伏景光的阻拦下,黑泽阵没能把两只猫放归自然,也没有把猫灌水泥桩(所以苏格兰你到底对我有什么误解),他就是把猫扔出公寓,看到那两只小猫嗖的一下就钻进小巷不见,再也没管了。
他给还在夏威夷旅游的酒井叔——就是楼下酒吧的老板,帮忙做假身份的那个情报商——打了电话,确定最近没有关于伏特加的消息,换句话说,朗姆这次是真打算单干了。
“朗姆误认为波本是卧底,感受到了威胁,因此打算除掉波本,就在这个关头他发现‘琴酒’还活着,忽然意识到自己手里捏着一张好牌。
“然后……
“他有个计划,需要‘琴酒’的协助,为此他必须要保住伏特加,因此在见到‘琴酒’前,伏特加都再安全不过。朗姆,才是最不想伏特加出事的人。”
银发少年坐在自己家的窗台上,沿着清晨的街道往外看去,奶白色的雾将一切笼罩。
他从衣服的口袋里摸了根《咒〇回战》联名限定的手指饼干,诸伏景光买的。他把饼干咔嚓咬掉一半,评价为味道非常糟糕,像风干了的老树皮,下次让诸伏景光别买什么联名款了。
他对情报商人说:
“现在急的人不是我,而是朗姆。当然谁都清楚,在博弈场上,谁先着急,谁就已经输了。”
因为朗姆要做的是搏命,是孤注一掷,一旦他开始正面跟波本敌对,他就再也没有回头路可走了;
而黑泽阵要做的是……
拯救被绑架的、暂时没有生命危险的伏特加公主(?),干掉迟早会被警察or哪个间谍组织抓获的朗姆,和保护天天都在忙着查账和被暗杀的宫野透先生。
波本跟朗姆不一样,他是个聪明人,不会在这个时候回日本。毕竟日本是某个公安警察的老家没错,可对“组织BOSS波本”来说,却算不上什么安全的地方。
“那你打算怎么办?等朗姆再联系你?”电话那边的酒井问。
“到时间了。”黑泽阵从窗台上下来,说,“我要去参加补考,不能带手机,要是朗姆想联系我,就只能让他等到我回来了。”
银发少年把那块备用的手机往抽屉里一扔,勾起一点嘲讽的弧度,然后转身向外走去。
那可是冲矢老师好不容易给他争取来的补考机会,不能辜负冲矢老师的心意,就只能辜负朗姆了。
(冲矢昴:真的吗?你不要骗我,老师是很单纯的,很容易被人骗的。)
总之——
就在朗姆焦急地筹划怎么暗杀波本、波本烦躁地查最后十年的账本、爱尔兰No.15不分昼夜地加班的时候,黑泽阵在古桥町过上了平静安逸的生活,跟平常一样去上学(你平时真的上学吗),还参加了网球部的部活和学校的补考(冲矢老师特别感动),并跟警视厅里的一些警察混得越来越熟了。
4月27日。
爱尔兰:加班。
波本:查账。
朗姆:哈哈,琴酒不可能不在乎伏特加,肯定在哪里急得团团转吧?谁能想到伏特加会被我藏在这种地方呢?
黑泽:皱眉,补考国文遇到了大诗人杜松子的诗歌,并不出意外地在阅读理解里拿了0分,国文老师确实急得团团转,就差求他以后别写诗了。
4月28日。
爱尔兰:持续加班。
波本:还在查账。
朗姆:呵,琴酒现在只有一个人,就算他能活下来,又能躲在哪里呢?肯定在哪个阴暗发霉的角落里不敢出来吧!
黑泽:跟网球部的初中生们打网球,青春且阳光(?),因为每次都打赢了所以受到了大欢迎,还答应夏目帮忙去参加东京地区的单人赛。
4月29日。
爱尔兰:一边骂朗姆一边愤怒地加班。
波本:一边找琴酒一边恼火地查账。
朗姆:哼,跟琴酒有仇的人可太多了,要是我把他还活着的消息放出去,那些被他杀过卧底的机构和对他怀恨在心的组织成员肯定会咬上去吧,琴酒,你还睡得着吗?
黑泽:趴在教室的桌子上睡觉,老师是FBI,前桌是MI6,隔壁班老师是组织成员,还有个公安警察等会儿放学的时候就会来叫他一起回家。
“Zzz……”
趴在桌子上的银发少年睡得特别惬意,就连路过的老师都没能忍心打扰他的安眠,毕竟黑泽阵在大多数时候都让几位老师觉得“教不了,对不起老师没有能教你的东西”(国文老师除外),所以他们对这位乡下来的同学表现出了相当程度的宽容(国文老师掉毛)。
毕竟就冲矢老师的说法,黑泽同学正在协助警视厅工作,偶尔会因为案件忙到深夜,白天犯困是很正常的事。
于是老师们每次都感叹说,看到了没有,千万别当侦探,不然连睡觉的时间都没有,还会被侦探的命运缠上,从此跟围绕在身边的案件永远相亲相爱无法分割。
黑泽阵一直睡到放学。
班里的初中生们小心地往这边看过来,开始叽叽咕咕:
“黑泽侦探还在睡吗?”
“嘘,他昨晚好像去抓犯人刷业绩了,都月底了,下个月的东京侦探排行榜就要出来了啊。”
“真有这种排行榜吗……啊,那我去跟网球部的说一下,帮他请个假。”
“有啊,我们学校的夏目也在排行榜上,这个要去‘侦探东京塔(TTD)’的网站看啦!目前排第一的还是高中生侦探工藤新一,毕竟他可是传说中人不在日本都能幽灵一样随时出现和消失,而且解决各种各样案件的名侦探啊!”
“那黑泽侦探的排名是多少?”
“他是这个月才开始做侦探的,排行榜上肯定没有他啦。这个等黄金周过去就能看到了吧?”
学生们压低声音,笑来笑去,最后终于想起自己还有要做的事,就急急忙忙三五成群地跑出去了。
很显然,虽然黑泽同学自己没有觉得,而且并不打算给这群小鬼什么关注,却还是相当受欢迎。
对此,冲矢老师的解释是:一个长得好看、又能打架、虽然冷淡但不找别人麻烦,最重要的是生人勿近谁也得不到的白毛,又正好符合青春期孩子的慕强心理,不受欢迎才怪。
不过阵君是不会懂的吧,那孩子对其他人的态度一直很钝感。
(赤井秀一:琴酒,你不懂人心。)
(黑泽阵:?)
(诸伏景光:冲矢老师是无……)
总之,跟在组织里的情况完全相反,因为黑泽阵不会跟琴酒一样不知道什么时候就怀疑你的间谍身份,所以小孩子们对他的印象都只是“不爱说话”、“看起来很冷淡”但是“好人”。
当然也有对这个说法完全不赞同的人,比如正拿着一本厚重书籍的玛丽同学:“黑泽同学?黑泽同学——”
人没醒,还在睡。
赤井玛丽很清楚,这就是没有东西能威胁到他而已,要是真的有危险,就算是现在睡着的黑泽阵也会做出反应,但她确实有事要把人叫起来。
她用那本书戳了戳黑泽阵,发现银发少年完全没反应,就在黑泽阵耳边说:“喂。Juniper,别睡了。”
果然,前两个音节刚刚出口,一双充满敌意的深绿色眼睛就看过来了。
杀意一闪而过,在看清眼前的人是某个烦人但还算认识的MI6后,黑泽阵才收敛气势,给了大英帝国一点面子。
他抬手把赤井玛丽手里的书按在桌子上,声调很低,气压也很低地说:“我说过别叫那个名字。”
赤井玛丽悠然放手,靠在背后的桌子上,用她更习惯的英文说:“我刚认识你的时候,你不就是叫这个名字吗?别睡了,我有事要问你。”
阳光斜斜地落进一年C班的教室。
教室里已经没有几个人——准确来说,现在是放学、部活和各种社团活动的时间,还待在教室里的就只有几个准备黄金周的学生,帮学生会整理材料的成员,以及本不应该身处这热闹又平静的校园生活里的两人。
但黑泽阵倒是觉得赤井玛丽挺适应的,她甚至很有时间跟谈恋爱的小孩讲情感问题,马上就要成为真行寺学校初中部远近闻名的爱情导师(真实年龄50+版本的真·爱情导师)。
上次有小鬼来这里咨询的时候他听到了,赤井玛丽的建议一概是劝分,黑泽阵怀疑她当时想的是她儿子和妹妹的女儿的组织爱情。
“Juniper。”
赤井玛丽难得对黑泽阵摆出了身为家长的气魄,敲了敲桌子,严肃地说:“你的那个跟班——伏特加出事了,对吧?”
是啊。
伏特加被朗姆抓走了。
准确来说,伏特加本来可以继续在组织里混日子,等尘埃落定后,总会有人把他捞出来的,但这个蠢货偏偏要给他已死的大哥复仇,结果就变成了现在这样。
黑泽阵好像还是没怎么睡醒的样子,又把脑袋埋回到了阳光照不到的阴影里,说:“不用你管。”
这不就是有事的意思吗?
赤井玛丽就知道会是这个结果,她扯了扯黑泽阵的头发,说:“别睡了,既然你要救伏特加,那他是卧底吧?哪个国家的卧底?”
她很清楚,黑泽阵不会对任何一个没必要救的人抱以感情,如果伏特加不是卧底,他也不会把人留在身边这么久。从知道Gin就是Juniper的那一刻开始,有很多事在赤井玛丽面前就彻底明朗起来。
“哪个国家?”
黑泽阵重复了一遍,忽然笑出声。
“钢铁的旗帜已经落下,返程的航船沉没大海,他没有国家。”
他的语气里带着点嘲讽,但抬起头来的时候,眼底没有任何情绪,就像是在看着冰冷的纸面,将每个单词的音节机械地从喉咙里发出。
黑泽阵从桌子上坐起来,把散乱的长发拢到身后去,冷淡地去看神色凝重的赤井玛丽,说:
“费时费力救他对你们来说没有任何意义,所以来做这件事的只能是我。你们还不如关心关心远在美国的宫野透先生,现在朗姆知道他是卧底了。”
赤井玛丽顿了顿,才问:“宫野透是谁?”
黑泽阵嘲笑道:“朗姆眼里的波本,宫野家的儿子,被某个FBI假扮的小可怜。”
赤井玛丽:“……”
你们这么说,波本知道吗?
她想起上次黑泽阵发邮件问她的问题,终于知道是在问什么,MI6的老练干员动了动嘴角,最终还是把那点笑意给压了下去,至于朗姆到底是怎么得出这种结论的……
她看黑泽阵也不知道,而且也不是很想知道。
而看现在的情况——
首先,朗姆有问题;其次,朗姆肯定有问题;最后,朗姆的脑子可能已经丢了。至于波本有没有问题,等波本回来再说,起码现在波本是组织的BOSS,他不能有问题。
“朗姆会联系我,我知道他想干什么,所以不用你们那边的人多管闲事。”黑泽阵说着站起来,就要往外走。
赤井玛丽一把拽住他的衣角,依旧坐在那个位置上没动,头也不回地说:“你搞错了,Gin,我们做什么,也不需要经过你的同意。这满是谎言和虚假的舞台上,可不是只有提线木偶。”
暖色的日光透过窗与墙,在教室里分割出光与影的区域;
赤井玛丽和黑泽阵就在这道分隔线的两侧,很久,黑泽阵说,看在你儿子的份上,你们最好不要碍我的事。
他走出教室,外面的阳光对他来说有点太耀眼了。
或者说这里的环境对他来说过于吵闹,在过去的那么多年里,他早就习惯了孤身一人。
其实他刚才做了个梦,梦到了很久以前在组织里的事,虽然也算不上什么好的回忆。
那是十三年前,上任伏特加忽然叛逃被组织处死,黑泽阵在从北欧回去的路上跟尚且用着莎朗·温亚德身份的贝尔摩德相遇,心情相当不好的黑泽阵踩着一地风雪而来,看到那个带着墨镜的金发女人正把车停在路边,点了根烟,幸灾乐祸地看他。
她说:“Gin,我可是特地来接你的,你应该知道组织里出了什么事吧?”
那个组织不是每时每刻都在出事吗?黑泽阵看了一眼那个总是在笑的女人,没有说话,就从她身边越了过去。
机场到处都是人,他可不想因为这个麻烦的女人被人盯上。
可贝尔摩德靠在车上,慢悠悠地把烟掐灭,扔进不远处的垃圾桶,才状似无意地说:“你还记得那个‘黑加仑’吧?在北欧活动的组织元老,他昨天跟那位先生说,你是卧底。”
黑泽阵就停下脚步,转过头去,毫不在意地对贝尔摩德说,既然你有时间关心这种无聊的事,不如来帮我抓已经逃走的红宝石(红宝石波特,Ruby Port)。
贝尔摩德就说,那可是你的工作,每个插手你工作的人,都不知道自己怎么死的呢。
甜言蜜语,笑里藏刀,这就是贝尔摩德。
等他们回到组织的据点,朗姆出言嘲讽,贝尔摩德就在一边看戏,刚上任不久的爱尔兰十世小声问黑泽阵打算怎么办,黑泽阵问,伏特加的搭档呢?
谁?
跟伏特加一起出任务的搭档。黑泽阵不耐烦地回答。至于黑加仑的事,他根本没在意。
于是他见到了那个在组织里毫不起眼的年轻人。戴着墨镜,现在看起来有点狼狈。没见过。黑泽阵想。跟他想的不一样。
“伏特加死了,”他说,“组织确认了他是卧底的情报。”
对面那个年轻人毫无反应,就像一块早就被寒风冻住的石头。从搭档被抓起来的那一刻开始,他就被关在这里,等待组织的审判。
审判,约等于死亡。
黑泽阵见惯了这样的情况,他也没空去关心每个人的死活,跟着他过来的爱尔兰十世小声说琴酒先生,这个人应该怎么处理,黑泽阵就回头看了一眼。
爱尔兰十世飞快地做了个给自己的嘴巴上拉链的动作。
这时,被关起来的年轻人才抬起头来看他,灰蓝色的眼睛里充满了某种疲惫、厌弃和平静的情绪,他用沙哑的嗓音问:“他死前说什么了?”
那时候黑泽阵二十岁。
他还没到后来遗言都懒得问的地步,所以那位“伏特加”死前歇斯底里的呐喊他还是礼节性地听了一下。就是有点吵耳朵。
他从那堆乱七八糟的声音里分辨出遗言,说:“说你背叛了他。”
那个年轻人回答:“本该如此。”
然后这场对话就到了尽头。黑泽阵走了,爱尔兰十世追上来,说真的不用处理那个人吗,他跟伏特加都是卧底的可能性很大,那些情报泄露的时候他大多数都在场,您——
黑泽阵打断了他的话。
“在这个组织里,不要多问。”
“……哦。”
他走出去的时候,朗姆已经不在了,但还是特地打电话嘲讽他,说那位黑加仑义愤填膺地说“琴酒靠美色上位,天天在那位先生枕边吹耳旁风”,然后哈哈大笑,问琴酒你打算怎么做,那位先生要是真的怀疑你,可不是说点什么就能算了的。
对此,黑泽阵唯一的反应就是连续三次挂断了那位先生打来的电话,什么都没说,而代号是黑加仑的组织元老被发配到南极科考站去挖冰,不久就音讯全无。至于那里发生了什么,黑泽阵并不关心。
以及,因为他没管那个年轻人的关系,那位先生可能会错了他的意,就把本应处理掉的人留下了。
多此一举。
后来那个年轻人被叫做伏特加,那是他的搭档曾经用过的代号。当时黑泽阵有个任务,要叫个人的时候,伏特加来了,黑泽阵对着他看了一会儿,说,你长得太像好人了,戴个墨镜吧。
他在亚尔斯克的商店里随手买了个墨镜,扔给那个年轻人,然后听到了那个年轻人说的一句谢谢。
后来伏特加一直戴着那个墨镜,直到在某次战斗里坏掉,不过黑泽阵看他打算修一下继续戴,就给他买了个新的。从那以后一直如此。
直到琴酒的死。
“……”
黑泽阵有时候也会想,伏特加活到现在到底算是好事还是坏事,毕竟他当年看到那个一心求死的年轻人,原本是想满足伏特加的愿望,而不是把人带在身边这么久。
十三年。
准确来说,距离伏特加所忘不掉的那件事已经过了十八年,在空白的五年里那个年轻人就如同幽灵一样在组织里徘徊,黑泽阵还没到遇上什么猫猫狗狗都会捡的地步,善良、正义和慈悲的词汇都跟他毫不沾边。
但有时候命运就是这样的巧合,所以他只是看着手里的诗集,将那个老旧的笔记本翻过一页又一页,将上面笔迹熟悉的文字沉默地扫过一行又一行。
然后他停在最后一页。
上面不是他现在用的笔迹,但确实是他写的东西;黑泽阵对着那页纸看了很久,就要将它从诗集里撕去——
放在口袋里的手机微微震动。
是朗姆的来电。
黑泽阵的动作顿了顿,他把诗集收回去,又找了个没人的位置,悠闲地等了一会儿,直到朗姆第三次打电话来,才不紧不慢地接了电话,说:“在吃饭,你最好长话短说。”
朗姆正因为琴酒不接电话担心这人没了呢,幸好还活着,就随口问:“现在是吃饭的时间?”
黑泽阵从自动贩卖机里随便拿了一瓶除了KILL Whisky什么都可以的饮料,漫不经心地回答:“下午茶。”
朗姆都被他噎了一下。
在朗姆的印象里,琴酒是个吃什么都无所谓的角色,就算你递给他一盘仰望星空,琴酒会评价的也是鱼头很难看,而不是味道怎么样。所以琴酒哪来的闲心喝下午茶,被贝尔摩德传染了吗?
(贝尔摩德:那还真是对不起,我更喜欢跟波本共进烛光晚餐,闲着没事喝咖啡看书的那个还真是琴酒。)
肯定是贝尔摩德病毒又扩散了,当时她带着波本天天吃饭的时候我就有不好的预感!朗姆在心里愤怒地想,但现在不是抱怨贝尔摩德的时候,他很快就调整好了心态,问:
“琴酒,看来你最近过得还不错?”
“有点无聊。”
黑泽阵翻开了赤井玛丽刚才拿着的那本书,发现那就是本初中生用的古文集,里面的内容可谓是枯燥、无聊且简单。
在朗姆准备接着和他浪费时间之前,他就继续说:“如果你只是来跟我说这些的,那我只能祝你好运,别先被波本杀了。”
“那不可能,”朗姆得意地哼哼,“波本做梦都想不到我在什么地方,当然,你也是,琴酒。”
“哦。”
黑泽阵想,波本确实想不到“琴酒”就在他的地盘上初中,但朗姆除非装疯卖傻把自己关进精神病院,以波本在日本的影响力……那可真是分分钟就能掘地三尺找到藏在哪个犄角旮旯里的朗姆。
(爱尔兰No.15:实不相瞒,他不用装就可以直接入住精神病院,真的。)
“所以,你的诚意呢,朗姆?”
“我找到了那位先生保存的、属于你的东西。准确来说,是当年放在‘第47号列车’上的东西。”
“……”
“那位先生骗了你,他一直保存着你的过去。我让人(可靠的下属)从那位先生在日本的133个收藏室里寻找,终于找到了这样东西,放心,我没看过,也没有别人看过——不管你对里面的内容感不感兴趣,你肯定不想让它落到别人手里吧,琴酒。”
朗姆的声音压得很低,还有掩饰不住的愉悦,嘴角快要咧上天了,光头在精神病院的阳光下熠熠生辉。
他几乎可以肯定琴酒会答应他的邀请,毕竟现在手里握着筹码的人是他,而不是一向觉得自己很能的琴酒那小子啊!
电话那边的黑泽阵果然沉默了一会儿,才说:“真难为你到处找东西,朗姆,呵。”
朗姆得意地说:“哈哈。那是爱尔兰去找的,你可以感谢他。”
(爱尔兰No.15打了个喷嚏,并骂了朗姆五分钟,开始认真思考要不要在朗姆的饭里下药。)
“所以,”黑泽阵说,“你要做什么?”
“我需要波本从美国来日本,当然,他是个聪明人,没什么东西能让他放松警惕,但是,你可以。”
“哼。”
黑泽阵发出了相当不屑的气音。
但朗姆并没有被影响到,他已经制定好了全部的计划,甚至做好了“其他”的准备,现在他只需要说服琴酒一个人。
所以,他说:“波本——不管他的真实身份是什么,他必然对这个组织有所图谋,只要他知道你还活着的消息,就一定会来日本。当然,前提是真的‘琴酒’,而不是假的。”
“算盘打得不错,朗姆。”黑泽阵难得对这位只会扫地而且扫得不如FBI的同事表达了一点赞赏。
好吧,为了避免某些人产生误解,黑泽阵必须要解释一下,其实朗姆在组织里的工作还是比较重要的。他在尚未接手“RUM”这个代号的时候,就曾经作为乌丸集团的话事人在外面经营公司,做的工作得到了那位先生的赞扬,于是他后来也为了组织的财务工作尽心尽力,直到他从外部岗位退下来,还是在组织黑暗的一面管理各种各样的事务,用黑泽阵的话来说,就是“打杂的”。
什么都干、地位很高、各种各样的事都能插手,但实际上的权力又没那么大,在做任何事的时候都有可能被其他方面的力量掣肘,所以黑泽阵才会叫朗姆“没什么用的扫地管家”。
当然,这样的人一旦背叛就是致命的,虽然还是不如“琴酒”是卧底这件事致命。
黑泽阵甚至能想到朗姆心里在想什么,冷笑一声,道:“波本来杀我,你来杀波本,甚至能坐收渔利,你觉得我和波本为什么会配合你这漏洞百出的计划?”
朗姆就笑。
“琴酒,你太低估你在波本心里的重要程度了,只要知道你在这里,他就一定会来。不过跟你想的一样,我的处境也好不到哪里去,而你是我现在唯一能信任的人,毕竟你已经‘死’了。”
“……”
组织的当朝新帝都寝食难安一个月了,不会到现在都还在惦记着琴酒没死的事吧?波本,多把心思用在正事上,先查完你的账,说不定等你把组织了结了,我就会专门给你打个电话庆祝,还能让赤井玛丽通知她儿子叫上一群卧底去给你放礼花开party。
黑泽阵面无表情地在心里吐槽,把从波本到基尔的卧底都吐槽了个遍,最后看着走到他面前来的赤井玛丽,对朗姆说:
“我还以为你会找贝尔摩德帮忙。”
“贝尔摩德?别开玩笑了,那个女人肯定跟波本有一腿。”
“你说的那是波本,不是赤井秀一,万一贝尔摩德爱波本爱得死去活来,听完你的话就要给死去的波本报仇呢?”
“……”
朗姆没想到琴酒冷冰冰的人还能说出这么掉SAN的话来,他摸了一把胳膊上刚起的鸡皮疙瘩,说琴酒,这话你还是跟贝尔摩德说去吧,反正我不可能相信那个十句话里有九句是谎言、还有一句是谜语的女人。
就在他还想继续说什么的时候,黑泽阵却打断了他的发言,声音里有种朗姆暂时没能听懂的意味:
“可以,我会出面,但波本来不来日本,可不是我能决定的。”
朗姆收回了他从《对琴酒演讲稿》第50页里翻出来的话术,终于合上他的本子,说:“这真是个好消息。我已经搭建好了舞台,准备好了剧目,祝我们合作愉快,琴酒。”
电话被挂断,只剩下忙音。
黑泽阵看向赤井玛丽,这位MI6的干员很显然没有一点回避的打算,就抱着手臂站在那里。
不过这也不是什么需要保密的事,黑泽阵想。
他打开那个很久没用过的邮件地址,看到朗姆给他发来的加密邮件,附件是一张像是水晶方块堆叠而成的建筑的照片。
邮件里只有一行字:[5月2日,三十二阶暮色馆。伏特加和你的东西我都会带去。]
黑泽阵看完,就把邮件删掉了。
而赤井玛丽微微蹙眉,说:“波本不一定会来日本,但朗姆一定会想要杀你,你真的要去?”
黑泽阵跟她对视了一会儿,终于意识到赤井玛丽今天不是来询问伏特加下落的,她只是发现自己儿子长大不再需要她,现在的环境也太过安全,就把无处安放的关心放在了认识多年的某个人身上。
怎么,MI6空巢老人缺儿子?
黑泽阵不理解,但懒得去想,就把手机放回了口袋里,说:“我当然会去,不过该有事的人是朗姆。”
毕竟为了确定琴酒的存在,朗姆一定会在某个时刻抵达他布置的舞台,朗姆这个人就是这样,菜,但是又不相信别人,就是要亲自动手才能放心,然后经常搞砸一些事情,呵。
黑泽阵都不用自己动手,反正混迹在日本的一群间谍和警察会蜂拥而至,把朗姆挖出来然后埋了。当然,他对这些机构之间的合作能力有点……有些……非常怀疑,所以他会以“琴酒”的身份做最后一道保险。
赤井玛丽却觉得他的信心有点过头了。不过别人家的孩子的教育不是她应该插手的事,更何况眼前的人也不算是个真正的小孩,所以她就换到了另一个话题上:
“朗姆提到的东西是什么?关于你身份的那样东西。”
“你从什么时候开始听的?”黑泽阵问。
“一开始,”赤井玛丽说,“不要小看MI6的听力,Juniper。如果朗姆把关于你身份的那样东西给了波本,会发生什么事?”
“……”
面对这个问题,黑泽阵竟然罕见地沉默了。银发少年别开视线,好像不是很愿意回答这个问题。
赤井玛丽缓缓打出一个问号。
很久,黑泽阵才说:“那不是‘我’的身份,是‘黑泽阵’的身份,就是1988年我在日本执行任务时候用的那个,那时候我们跟这个国家的公安还在合作。如果波本一定要查,那他就会发现……”
事情会变得非常奇妙。
如果波本看到那里面的东西,并且循着蛛丝马迹找到了“琴酒”过去的身份,那他会得到一个从天而降的惊喜。
黑泽阵:“……发现琴酒的父亲叫做黑泽阳,是公安警察,曾经参与过诸多机密任务,而在二十年前的一场意外里,他的独子黑泽阵失踪,没过多久后黑泽阳就因伤调职到长野县,又在两年后的一起案件冲突里身亡。”
赤井玛丽:“……”
黑泽阵:“以波本的性格,一定会去调查公安二十年前的旧档案,他会找到这位黑泽阳,然后发现黑泽阳的儿子也曾经在公安协助任务的名单上。”
赤井玛丽:“……”
赤井玛丽缓缓捂住了额头。
她跟波本不熟,没法想象波本发现琴酒可能是日本公安时的表情,但是她真的可以想象自己的儿子查到最后发现琴酒是MI6的时候会是什么样的反应。
黑泽阵冷漠地下了结论:“所以,为了波本的心理健康着想,还是别让他看到那样东西了吧。”
他是认真地在关心波本。
……
另一边,米花精神病院。
朗姆挂掉电话,脸上愉悦的表情瞬间消失,换成了某种凝重的神色。他在房间里来来回回地踱步,直到从门口进来的爱尔兰威士忌十五世看到他的表情,明白了什么,准备缓缓退出。
朗姆说进来,进来,我在想事情,爱尔兰,你觉得琴酒愿意为了伏特加冒险的概率有多大?
爱尔兰说,朗姆先生,您忘啦?我是新加入组织的,我来的时候琴酒都快死了,我不知道哇,我跟他不熟。
朗姆提醒他:“可我记得琴酒第一次见你的时候,说的话是‘你小时候我还见过你’。”
爱尔兰大惊失色,然后愤愤不平地说:“那他是有可能认识我妈,而不是我,反正我跟他是不认识的;但老板你要我说,琴酒这种靠美色上位的家伙,肯定不会为了兄弟两肋插刀的。”
朗姆:“……”
爱尔兰:“怎么了老板?”
朗姆:“那种话以后还是别说了,我担心你被琴酒宰了。爱尔兰,你知道琴酒是怎么成为代号成员的吗?”
爱尔兰老老实实地回答:“我不知道。”
朗姆闭上眼睛,开始回忆他看到那个场景的时候,说实话,他到现在都不敢惹琴酒,跟当时他看到的场面有很大的关系。
血。
水声。
黑暗的舞台,满地的尸体,一片死寂的拍卖会现场,还有从上空滴下来的血。啪嗒,啪嗒。那声音就像是死神的脚步,踩在了任何一个看到那场景的人的心里。
半盏依旧在亮着的灯照亮了那个银发少年的身影,他正在专注地擦头发上的血,有人靠近的时候,他才回过头来,用那双墨绿色的、看不出任何情绪的眼睛来看着来人。
朗姆是跟那位先生去的。
“没让你全都杀了吧。”
那位先生的语气听起来有点无奈,但那个银发少年就像完全读不懂人类的情绪一样,平淡地回答:
“我没动手,只是看着。”
那确实,毕竟这是那位先生安排的自相残杀的戏码,早在当初的黄昏之馆就已经有过一次一模一样的情况了。
朗姆也不是第一次看到这种场面,但他寻思正常人不会这么平静地站在那吧……吧?
那位先生想过去,却发现满地都是尸体和血泊,根本就没地方下脚,就让少年过来。
“别擦了,”那位先生说,“我们回去吧,剩下的事交给朗姆来处理。”
朗姆:啊?为什么是我来收拾残局?这就是您把我叫来的理由吗BOSS?难道我在组织里就是用来扫地的?
他抱着满腹疑惑和不平,却知趣地没说话,就看着那位先生跟银发少年远去;而那位先生说你想要的代号想好了吗,就算是被占用的代号都可以。
少年说随便什么都行。
那位先生想了想,说既然这样,你的代号就是“GIN”吧,正好这个代号暂时空置着。
朗姆看着那俩人离开,心想琴酒这个代号可没空着,只是那个原本代号是琴酒的成员刚被那位先生找理由杀了而已。
“怪物。”
当时还算年轻的朗姆嘟囔着,在这鬼片一样的场景里沉思,过了一会儿,他灵机一动,忽然想到了一个绝佳的主意,就打电话叫来了乌丸集团旗下的导演,说你看这里场地不错,我们干脆拍个电影吧,尸体都还热乎,演员可以用组织的,先拍素材,剩下的再补。
导演一头雾水地被叫来,看到场景,关上门,再打开,最后对朗姆说老板,我们这片子真能过审吗?朗姆说你管他呢,先拍完,记得把地下拍卖场炸掉,反正今天应该不会有人来了。
后来那部片子果然大火,观众们都评价里面的场景特别真实,据说那位先生还特地带琴酒去看了,当时琴酒的评价是……
“他说人类果然喜欢以同类的死亡为乐。”朗姆心有余悸地吸了一口气,至今都对那个场景难以忘怀。
爱尔兰听完就点点头,说,对,琴酒果然是靠美色上位的。
朗姆眉头一皱:“靠什么?你到底有没有在听我说的话?”
他一看,爱尔兰刚才已经凭借自己强大的意志力睡着了,甚至是站着睁着眼睡的。
朗姆:……
看起来确实没有在听,但好像已经尽力了的样子。
爱尔兰睁开眼,顽强地说,老板你还有什么事吗,如果没事的话我就先回去了,对了医生给你开了药记得吃,你这是胃病(精神病),很难治的。
朗姆摆摆手,说你走吧,真不知道一天到晚都在干什么,下次来的时候别这样了。
爱尔兰转身,刚走出门口,把门一关,人就精神起来,腰也挺直了,眼皮也不耷拉了,看起来一口气爬五层楼都不费劲。
“哼,想让我加班?不可能的,这是假期,我是绝对不会在假期里加班的!”爱尔兰No.15大踏步向外走去。
阳光正好。
4月29日-爱尔兰威士忌十五世的一天(下):
13:00,睡醒,接到了客户的电话,跟那家伙聊了半个小时,彻底睡不着了,遂起来加班,发现手头上的工作太多,遂倒了回去,再睡五分钟。
14:00,因为梦到琴酒被吓醒,想起小时候被琴酒拎着去组织据点里找爹,结果发现爹正在向组织成员高价贩售拍的琴酒照片,当时他差一点就能以七岁稚龄继承他爹的代号了,幸好他死死扒住了琴酒的脖子,才拯救了他爹的性命。
15:00,朗姆老板打来了电话,彻底睡不成了,于是又去了一趟米花精神病院,看老板激动地给死人打电话,还跟他怀念已经死了的琴酒。笑话,琴酒以前什么样,他会不知道吗?精神出了问题的老板,你真不知道啊,琴酒可是能不杀人就不杀人的。
16:00,从精神病院离开,阴暗地告诉院长,老板的身体需要调养,可以在他的饭里加入很健康很有营养的“KILL RUM”饮料。
18:00,去接弟弟,路上遇到想抢劫的歹徒,遂用琴酒当年教的棍法打晕,最近感觉自己的棍法越来越熟练了。
20:00,参加完了所谓上流社会的宴会,然后发现工作还没做完,恨不得把自己掰成八个用。
22:00,加班,痛骂朗姆。
24:00,加班,痛骂老板。
……
10:00,不加了,去睡觉。
几分钟后。
快要睡着的爱尔兰猛地坐起,一个不可思议的想法在他的脑海里逐渐成型:首先,琴酒不可能是卧底;其次,琴酒绝不是卧底;最后,就算朗姆是卧底琴酒都不可能是卧底。
他抱住脑袋,发出凄厉的惨叫声:“琴酒该不会是卧底吧?!”
他像条死掉的鱼一样躺在床上,忽然又想起老板让他调查的那样东西,从鸟取县的某个收藏室里找出来的“收藏品”,那样东西放在一个密封的盒子里,他怀着紧张的、绝望的心情对其进行了不用打开的扫描,然后……
爱尔兰神情漠然地把盒子放了回去。
从现在开始,他已经什么都不怕了,再也没有任何东西能够牵动他的心弦,因为我已经得到了最为震撼的情报,那就是——
“琴酒是日本公安。”
但是这跟爱尔兰有什么关系呢?朗姆没有让他找琴酒,也没有让他调查琴酒的身份,哈哈,他什么都没看见。
爱尔兰连夜(朋友,已经是白天了,没睡的只有你)给弟弟打电话,说我们快跑吧,弟,我知道了了不得的东西,很有可能马上就会被灭口了!
弟弟说不行啊,哥,我在打网球呢,跟黑泽打,就是上次你见过的那个银发的,特别好看的同学!
爱尔兰:……
“你跟他打好关系,”爱尔兰沉痛地说,“就是你那个叫黑泽的同学,你一定要哄好他,这是你哥这一生最后的恳求了。”
第027章 寒鸦自雨中折翼
五月, 黄金周的浪潮刚刚在东京掀起,人们从工作的牢笼中解放,钻进被窝一睡不起, 或者投入到期待已久的旅游计划里。就在这个社交网络、新闻媒体都空前活跃的时间里, “侦探东京塔”(Tokyo Tower of Detective)的最新排名公布了。
“侦探东京塔”,简称TTD, 自二十年前开始就是东京最有影响力的侦探网站。
这个网站只能通过特定地址和邀请制度登入, 堪称东京侦探行业的风向标,它会整合当月在东京活动的侦探的情报并进行排名,体现的是侦探的知名度和社会影响力而不是实际的推理水平。
因为数据都是基于公开可查的新闻媒体收集的,所以很少有人质疑网站排名的真实性, 只不过真正的侦探都对这种无关真正实力的排名嗤之以鼻。
“小红, 你看到最新的排名了吗?我们班的黑泽侦探没有在TTD的榜单上啊。”
“在啊。”
“诶?在哪里, 我没看到……”
“笨蛋!报纸上根本没登过黑泽同学的名字啦, 他的排名在这里, 用的临时登记名是——”
SILVER。
因为有显眼的银色头发,所以网站的创办者就给他起了这样的临时称谓, 一般来说这些不愿意出面的年轻侦探总会在某个时间点“暴露”真实身份,到时候这个称谓很有可能就会成为他们的“称号”。
在TTD的介绍里, 侦探“SILVER”, 排行073, 于一个月前在东京现身的神秘侦探, 独行侠,经常单独制服犯人后打电话叫警察来收拾残局, 并称自己“只是路过”。
相关采访是这么写的:
——根据可靠情报, SILVER是一位精通格斗和反侦查技巧的少年侦探,是东京某所学校的学生, 有显眼的银色长发。由于我们得知的情报大多来源于案件破解后的新闻,他的推理能力暂时无法判断。
——所以说,比起侦探,这位其实更像是特摄片里的超级英雄,对吧?据说好几家报社的记者都在寻找他的下落,但根本就没人能抓到他的尾巴呢。(笑)
——你这么一说,我倒是想起之前的一个说法,据说那位“衣帽架杀人魔”也是长发的青少年,他们之间该不会有什么关系吧?
——这么揣测小侦探真是恶劣啊。不过,我倒是得到了一个相当特别的情报,要听听看吗?
——什么情报?
——据说这位小侦探SILVER的父亲是警察,是位不愿意透露姓名的警官先生警告记者的时候说的呢。
TTD的报道就到这里,并没有更多的情报,当然有些侦探肯定早了解SILVER的真实身份,只是心照不宣地没说而已。
此时真行寺学校初中部推理爱好社的社团教室里,电脑屏幕正亮着微微的光,C班的几个同学将网站寥寥无几的介绍反复看了几遍,才心满意足地把目光从上面挪开。
最后他们在社团教室的椅子上摊开,其中一个同学抱着《东京侦探月刊》,问旁边的人:
“小明,你说,黑泽同学以后一定会成为很厉害的侦探吧?”
“肯定会。”
“那我能不能现在就去找他要个签名?”
“我觉得黑泽侦探是只会在死刑的执行同意书上签名的那种人,所以这种想法还是免了吧。”
“也是哦。”
无忧无虑的少年少女们正为了边边角角的新闻兴致勃勃地讨论,说着说着就笑了起来,房间里充满了青春快活的氛围。
有说不完的话题,数不尽的期待,各种各样想做的事,比起某些早就在社会里摸滚打爬的成年人,现在就是他们最好的时光。
而被他们议论的对象,此时正在……
对着备用手机里刚收到的消息露出[地铁、黑泽、手机.jpg]的表情。
自朗姆的那通电话后,黑泽阵已经有几天没看“琴酒”的手机号码收到的消息了,毕竟会给死人的号码发消息的就只有波本和贝尔摩德,现在他打开一看,竟然收到了十几条消息。
首先是波本的,这位正在洛杉矶查账的组织BOSS很稳定地每天给他发一条消息,内容是这样的:
From Bourbon(备注:卖保险的):-
(4月29日)[混合饮料“KILL Rye”.jpg]-
(4月30日)[混合饮料“KILL Rum”.jpg]-
(5月1日)[混合饮料“KILL Gin”.jpg]
黑泽阵对着波本发来的照片沉默了半天,去查了那家饮料公司的上市信息,发现这家饮料厂在半个月前就被乌丸集团收购了,目前正在大力开发“KILL”系列的饮料。
所以我们酒厂已经转职变成饮料厂了?而且是那种销量特别高风靡北美的饮料厂?波本,你是不是已经查账查昏了头,要不要看看你在做什么?
黑泽阵走在街道上,正好看到附近便利店的自动贩卖机,他往自动贩卖机里看去,正好看到了名字叫做“KILL Rye”的新品种饮料,而且看起来卖得很火爆。
他对着饮料看了半天,皱眉,怀着“也许波本想传递什么情报”的想法买了一瓶。
然后他打开饮料的瓶盖,喝了一口。
一分钟后。
便利店附近的垃圾桶里多了一瓶刚刚打开的饮料,顺便一提,里面还有很多瓶一模一样基本上没喝的饮料,根据自动贩卖机的统计数据,这种饮料最近卖得很好,就是基本没有回购的客户。
黑泽阵给赤井玛丽发邮件,说,我们确实应该关注波本的心理健康了,他可能因为工作压力太大,现在味觉都已经出现问题了。
赤井玛丽很快就给他回过电话来,说:“Juniper,你不会喝了组织新研发的那个饮料吧?”
黑泽阵即刻否认:“没有。”
赤井玛丽了然地说:“你喝了。”
黑泽阵:“没有。”
赤井玛丽:“你肯定喝了。”
黑泽阵:“没有。”
两个人僵持了一会儿,赤井玛丽才说,波本应该没事,是有人向他推荐了这种饮料,他喝完后就收购了那家公司,然后才有后面的事。
黑泽阵问:是谁这么缺德,向波本推荐这种饮料的?
赤井玛丽:据说是琴酒。
黑泽阵:……
他什么时候跟波本推荐过这种饮料了?难不成波本从他的坟里把饮料挖出来的?那应该是BOSS往他的坟里放的饮料?
黑泽阵不理解。
他挂断赤井玛丽的电话,继续看收到的消息。
其实这段时间里朗姆和贝尔摩德都有发消息来,只不过黑泽阵最近有点懒得看贝尔摩德那家伙对他说什么了,每次都是些无意义的话,还有对新BOSS的抱怨,反正就是没在干正事。
黑泽阵早就想拒收贝尔摩德的消息了,可惜这本来就是非法调用的旧号码的信息,拒收不了。
From Rum(备注:废物):-
没想到我们还有合作的时候,琴酒。放心,我们现在的利益是一致的,除了不在波本视线里的你,我谁也无法信任。
From Vermouth(备注:老女人):-
哈哈哈哈Gin我跟你说,朗姆忽然告诉我波本是FBI卧底,说还邀请我一起去杀波本。我看朗姆的脑子是已经坏掉了吧-
看来朗姆已经没用了,等我拍完电影就去把他处理掉,省得他每天在组织里说你的事-
Gin-
如果跟波本想的一样,你还活着,现在的你会看到这条消息吗?我可是很想念你呢。
“贝尔摩德,你还真是闲啊。”
黑泽阵把贝尔摩德地消息从头翻到尾,觉得自己是被这女人当成不会回消息的备忘录了,历史消息记录里甚至有电影的筹备进度,就是出演主角的演员还没定好。
谁来演都无所谓,电影爱怎么拍就怎么拍,反正“琴酒”又不是他的全部。
不过,如果听说琴酒还活着的消息,贝尔摩德那个女人……是不会信的吧。她可是亲眼看着琴酒死的。
黑泽阵把手机放回去,本来想继续自己的“工作”,却接到了来自诸伏景光的电话。
电话里传来轻快的少年声音:
“黑泽,你快回来了吧?记得买点酱油,家里没有酱油了。对了,黄金周你有什么打算吗?”
“没有。”
“那我们一起去群马县泡温泉吧,我抽到了温泉旅馆的打折券!刚好这几天我没有比赛……”
“……”
那不是最容易发生事故的场景吗?
黑泽阵想,温泉旅馆是不错,但等去的时候就会发现那里齐聚了各种各样的侦探,入住当晚就会有案件发生,接下来会出现各种当地传说和恐怖灵异事件,最后发现全都是人扮演的,等警察来收场就万事大吉。
说到底以他们两个的身手确实不会遇到真正的危险,甚至有可能在案件发生前就把犯人扭送医院再叫警察来,唯一的坏处就是计划中的旅游彻底泡汤,并且在本来就很精彩的人生履历上加一笔新的案件……
最后,黑泽阵语气没有起伏地说:“别跟侦探一起出门旅游。”
诸伏景光顿了一下,才说:“看起来,黑泽你……最近对侦探的工作深有感悟啊。”
黑泽阵有点不耐烦地回答:“我都说了我只是路过。”
他每次都只是在深夜的城市里找自己想要的某些东西,顺便看看有没有朗姆和伏特加的下落,可偶然间跟某个路人擦肩而过,觉得这人很像是同行,多看两眼,跟上去,就能把这人顺便送进警视厅。
在这期间他还经常遇到东京的另一种在深夜里活动的生物——侦探,那些侦探们看到他都热情地称呼他为“SILVER”,虽然黑泽阵不明白这称呼哪里来的,但被叫得多了也就默认了。侦探们总是兴致勃勃地给他讲各种各样的侦探故事,表现出前辈的可靠和友爱来,力图让这个初出茅庐的年轻人了解侦探界的一些“潜规则”。
比如说,只要三个以上的侦探凑在一起,发生意外的概率就会大大提高;侦探+深山里的旅馆=全新的案件;忽然来搭讪的美女或者帅哥八成都是凶手或者案件相关的人员,我们侦探第一步,先斩有情人;遇到犯人报复追杀的时候不要慌,只要多打几个电话叫俩侦探朋友来聚会,那出事的就是犯人而不是你,当然,这几个侦探不能是你的老同学……
黑泽阵:你们这侦探的潜规则,怎么听起来这么像“米花町生存指南”?
侦探前辈:哦,因为《米花町生存指南》就是东京侦探网站的创始人写的,那都是我们总结出来的宝贵经验。
黑泽阵:……
不是很懂你们东京人,但他保证,要是这鬼地方继续这么下去的话,波本一定会哭的。(波本:?我也不是很懂你)
“而且,”黑泽阵终于想起一件事来,“高中部确实没有比赛,但初中部有比赛,明天就是东京的预选赛了,温泉旅游还是你自己去吧。”
——虽然,他也并没有打算去什么网球比赛,毕竟明天就是朗姆的剧本上演的日子。
黑泽阵不打算让苏格兰牵扯进这件事里。
说到底,现在几乎还没有人注意到诸伏景光的存在,只是有人怀疑琴酒没死,他自己就能解决的事,没必要让那个已经离开组织三年的家伙跟他一起去冒险。
黑泽阵又跟诸伏景光说了几句,才挂断电话,走在回家的路上。
下午的街道非常安静,风吹树叶的声音都能清晰地落在耳畔,黑泽阵走了两步就停下,往身后看去,明明有被跟随的感觉,但他身后却空无一人。
谁?
黑泽阵一向不想理会那些藏头露尾的家伙,就算忽然冒出一个两个来也没什么危险,于是他继续往前走。
他又走了两步,停下,转头,背后还是没有人。
“……”
他再走两步,终于忍无可忍,用凌厉的眼神看回去的时候,却看到模糊的影子从视线的前方掠过,然后街角咖啡店窗台上的花盆忽然砸到了地上,露出后面两只光速遁走的小猫来。
那一黑一黄的两只猫还有点眼熟。
咖啡店的店主急急忙忙跑出来,看到被砸碎的花盆,悲痛欲绝,然后转向站在那边的黑泽阵,非常客气地问:“少年,刚才那是你的猫吗?”
黑泽阵:“……”
不,他跟那两只猫不熟,也不知道为什么它们非要跟着他。
几分钟后。
黑泽阵拎着两只猫的后颈,面无表情地说:“波本,莱伊,给店长道歉。”
“喵!”
这是张牙舞爪的波本小猫。
“喵……”
这是假装可怜的黑麦小猫。
店主是个好人,完全没有为难他,说这种事也是常有的,刚才猫肯定是被不知道什么东西吓到了,才一下子蹦到了窗台上,平时也有见过这两只猫,它们还是很乖的。
吓到猫的黑泽阵:……
不,这件事跟他一点关系都没有。还有,这两只猫不是他家的,他跟叫波本的和叫莱伊的也没有任何关系。
黑泽阵把猫丢下,继续往回走,很显然刚才尾随他的就是这两只猫,现在被发现了,它们就小心翼翼地试探,躲躲藏藏,最后发现黑泽阵没有反应后,就光明正大地跟了上来。
黑泽阵:“……”
这感觉就像当年他在组织里执行任务,每次都会察觉有人在STK,不是卧底就是卧底,反正对他感兴趣的99.9%都是卧底。
当年爱尔兰、露比、波本、莱伊、苏格兰、普罗塞克、基尔、阿斯蒂……有一个是一个的都跟踪过他,甚至在跟踪他的过程中狭路相逢,面不改色地说天气真好,你也是来逛街的吗;而黑泽阵表示,我在组织里风评变成这样,跟你们这群卧底肯定脱不了干系。
习惯被跟踪了,就这样吧,反正两只小猫也干不了什么。
于是,黑泽阵在前面走,两只猫在后面跟着,银发少年和两只猫穿过即使是黄金周也显得安静的街道,走到了三本漆公寓楼下。
他去便利店买了酱油,还顺便跟打哈欠的店员反馈说“那个《咒〇回战》联动的饼干很难吃,不要再进货了”,而店员给的反应是——
“那个联动饼干就是故意做得很难吃的,这样才原汁原味啊,你看,这个饼干在Twitter上颇受好评呢。”
“……”
根本没看过什么热血少年漫的黑泽阵无言以对。就算他现在有着青少年的外表,终究还是没法理解这个时代的青少年。
他多看了那个店员两眼,提着买来的东西上楼,看到两只猫顺着楼梯生锈的栏杆往上跑,柔软的肉垫踩在木扶手上悄无声息,一黑一黄的影子转眼间就从他眼前消失不见。
呵,待会肯定会在家门口相遇的。
黑泽阵对这点毫不怀疑,而且在穿过三楼的案发现场,跟佐藤警官和高木警官打完招呼后他上了五楼,就看到两只正乖乖等在他家门口的猫。
还有个正在隔壁冲矢昴家门口敲门的男性,却没有人回应,于是回过头来问他:“请问,这家的……”
话说到一半就卡住了。
来找冲矢昴的人,是公安警察降谷零的副手、片腕、联络人——风见裕也。这是个黑色短发、戴着眼镜的年轻人,他穿着西装,抱着一只白色的小狗,站在冲矢家的门口,看到黑泽阵的时候,瞳孔猛地颤了一下。
银发、墨绿色的眼睛,黑色的风衣,虽然没戴帽子,也没那么高,但这不就是只小点的琴酒吗?
FBI的赤井先生,你只跟我说你家在这里让我过来,可没说你家隔壁住着的是琴酒Lily啊!
“你找谁?”
黑泽阵不是没看出对面男人的异样,但是他正打算回家吃饭,这个人挡到路了,所以他有点不爽。
风见裕也很快就反应过来,把话顺了下去:“就是……我来找住在这里的冲矢先生,但他好像没在家。”
“他?”
黑泽阵想了想,从不重要的记忆的角落里挖出了冲矢昴的下落,回答:“好像去美国看朋友了,到下周之前都不会回来。你找他做什么?”
最后一句他本来是不打算问的,但对面这个人八成认识琴酒(毕竟知道组织的人大多都认识琴酒),黑泽阵发现对方特别紧张,就好心地把对话延长了一点,给他反应的时间。
风见裕也点头,他已经完全冷静下来了,说:“因为工作的关系我最近要出差,本来想拜托冲矢先生照看一下哈罗,既然他不在的话——”
就在这个时候,有个声音插入到了他们的对话里,那是个清朗的少年声音:“是冲矢老师说过的朋友家的小狗吗?我们可以帮忙照看哦。”
风见裕也发现隔壁的门打开了。
走出来的是个穿着居家衣服的少年,大概有高中生的年纪,他从小琴酒手里把买的东西接过去,然后看向风见裕也:“所以,你就是冲矢老师说的那位朋友吗?”
风见裕也:“……”
这个少年长得好像他以前的同事、朋友,已经去组织卧底并殉职的苏格兰AKA诸伏景光。
哈,肯定是巧合吧。
巧合个鬼啊!一个小琴酒在这里可能是意外,但小琴酒和小诸伏景光放在一起就是会让他怀疑自己磕了药的程度啊!
“请问,你是……”风见裕也无比小心地问。
“啊,我们是冲矢老师的邻居,我叫黑泽景光,这是我弟弟小阵,他还是冲矢老师班上的学生呢。”诸伏景光轻快地回答。
“……”
风见裕也,停止了思考。
几分钟后,风见先生像是做梦一样下楼,怀里抱着的哈罗已经不见了,小诸伏景光跟他说“没关系啦,我可以帮忙照看的,冲矢老师走得很匆忙,肯定是把这件事忘了”的时候,他完全没法拒绝,就把哈罗给留下了。
毕竟以前,他们还是朋友的时候,风见裕也就发现谁也没法拒绝笑着的诸伏景光。
不不不,那个少年还不一定就是诸伏景光,只是长得像而已,对吧?
现在,他转头去看那座老旧的公寓,樱花将他的视野覆盖,那个靠在五楼栏杆上玩手机的银发少年往楼下这边看来,眼神里充满了警告的意味。
明明那只是个小孩子,但在对上眼神的时候,风见裕也的背后没来由地升起一股寒意。
别过来。
银发少年对他并没有多少敌意,不,应该说根本就没把他放在眼里才对,风见裕也看到那个很像琴酒的少年转身往回走,很显然,刚才对方等在门口就只是为了多看他一眼。
“那家伙……”
绝对不是什么普通的学生,再加上那张跟琴酒几乎一模一样的脸,要是跟组织没关系,风见裕也发誓他就把哈罗的狗粮全都吃掉!
现在他开始思考一个非常、非常、非常严肃的问题:他是不是应该把这件事跟降谷先生说一下?毕竟降谷先生和诸伏是相当要好的幼驯染,他应该会比较在意这个消息……
但降谷先生昨天才刚刚说过要先把手上的工作(查账)完成,而且最近有人在日本给他设局找麻烦,没有天塌下来的大事别给他打电话啊!
“降谷先生,我该怎么办……还有赤井先生,你是故意的吧……”
……
黑泽家在一夜之间,从两个人变成了两个人、两只猫和一只狗。
那只叫哈罗的小狗似乎很喜欢这个家的氛围,绕着黑泽阵走并围着诸伏景光转,但诸伏景光就坐在黑泽阵身边,所以黑泽阵被两只猫和一只狗包围,第一次感受到不应该出现在这个餐桌上的人好像只有他。
就在他要开口的时候,诸伏景光先说话了:“那位叫做风见的先生,好像认识我。”
风见先生看他的眼神,就像是骤然遇到了久别重逢的老友,有种惊喜、怀疑和不可置信,虽然那样的情绪只是一闪而过,但诸伏景光还是敏锐地注意到了——
毕竟这位风见先生怎么看都不像是冲矢老师那样的演艺大师嘛,看起来就不是干间谍这行的。
黑泽阵正嫌弃地把扒拉他头发的猫拎开,漫不经心地回答:“那大概是警察吧。”
他发现诸伏景光有段时间没说话,就抬起头来,看到诸伏景光有点犹豫的表情,就明白了话里的另一重含义。
“如果他是公安警察,或者相关人物的话,你就能通过他找到你的过去、你的上级、你的朋友,然后离开这里了,对吧?”黑泽阵说。
“不,我是在想——”
“不怕危险的话就去,那家伙看起来就冒冒失失的,不像是在背后搞阴谋的角色。”黑泽阵打断了诸伏景光的话,从他的神情里看不出任何东西来,“而且,我早就说过,你没必要相信我,也随时可以走。”
当初要是能有人把苏格兰领走的话,黑泽阵才懒得照顾忽然变小而且失忆的人。虽然就他的看法,组织都要没了,完全不差这点时间,诸伏景光没必要冒险,但要是诸伏景光自己想,他也不会拦着。
也许是他的语气太过漠然,诸伏景光反而变得有点紧张起来:“黑泽,我不是这个意思。”
“但我是这个意思。”黑泽阵说。
整个家里的气氛忽然就冷了下来。
某件一直以来心照不宣的事被戳破,成为如今再也没法回避的事实——他们两个,本来就不是一路人。
变小也好,失忆也好,暂时住在一起也好,诸伏景光和黑泽阵最终都是要去往不同的地方的。
哈罗叫了两声,但是没有人回应。
过了很久,黄昏坠落在逢魔之刻,整个客厅里都变得暗了下来,诸伏景光的声音才从那片沉默的黑暗里传来:
“你在赶我走吗?黑泽。”
时钟滴滴答答的声音从耳边响起,在寂静的黑暗里显得尤为清晰,黑泽阵想起他在那座别墅里——他面临死亡的那座别墅里听到的座钟的声音,那就像是预示着某种结局的倒计时。
但可惜,他从不会因为那些细枝末节的事就改变自己的想法,不然他就不是黑泽阵了。
“那是你的想法,我一直都是这么说的。”
他的声音依旧平静,这片黑暗似乎也没能阻隔他的视线,事已至此,黑泽阵决定先吃完饭。
这也有可能是最后一次在一起吃饭,不过没关系,黑泽阵并不怎么在意这件事,跟他分别的人早已够多,而苏格兰从未在过他想要长久相处的名单里。
可是——
诸伏景光在黑暗里准确地抓住了黑泽阵的手臂,黑夜里他的眼睛就像一颗被月光照亮的蓝色宝石。
“我从很久之前就发现了,黑泽,你很少说谎,这样才能骗过更多的人。也许你一直以来都是这么生活的,但对我来说不一样。”
呼吸声渐渐跟时钟滴答的声音连缀在一起,分不清到底是快还是慢。
诸伏景光忽然提高了声音:“不是我因为遇到过去的人要离开你,而是你要找借口离开我!这才是真相吧?!”
黑泽阵说,这点应该无关紧要吧,反正结果是一样的。
诸伏景光说,不一样,因为我随时可以回去,但你要做的事却不是。这段时间你在做什么,我也不是什么都不知道……
黑泽阵终于站起来,把灯打开,掰开诸伏景光的手,重新坐回到椅子上,不紧不慢地说:“没想到你半夜出去逞英雄的时候,还有时间注意这个啊。”
“那个是……”
“那是你的爱好,与我无关。”黑泽阵无意继续这个话题,他靠着椅子,就像以前在组织里面对苏格兰时候的那样,平静地说出事实,“明天我有件重要的事去做,不打算带上你,所以你在家里等着,或者跟那群警察走。”
“……”
“这件事跟组织有关,也有认识你的人参与,包括认识苏格兰却不知道你是卧底的人,某个人肯定不希望你在这个时候出事。”
黑泽阵说的是波本。
虽然不清楚波本和苏格兰确切的关系,但他们两个对彼此来说相当重要这点毋庸置疑,黑泽阵还不想让波本在即将结束这场漫长的征途的前一刻再次听到苏格兰的死讯,那样——
那好像就不是再挖一次琴酒的坟的程度了。虽然严格来说跟他关系不大,但波本一向是会迁怒他的,黑泽阵保证。
他说得轻描淡写,且自以为已经把所有的道理都说明白,以苏格兰这样理性到干脆自杀的人必然能听懂他话语里的含义,但就在他站起来要走的时候,诸伏景光却忽然说了什么。
“……什么?”
“我说也有人不想看到你出事。你这次去也很有可能会死对吧。”
诸伏景光的声音很低,低到快要听不清的地步。他当然很冷静。就跟黑泽阵记忆里的苏格兰一样冷静,毕竟他们从始至终都是同一个人。
但好像也没那么冷静。
可黑泽阵的声音比他还要冷:“我的一生都在生与死的边缘徘徊,但只要我不想,死亡就不会追上我的脚步。收起你没必要的关心,苏格兰。”
“……”
“等波本跑去做这种事的时候,你再把这些话对他说吧。如果是他的话——”
“如果是他的话,肯定也不会放着要去送死的人不管。”诸伏景光轻声说,“虽然我不记得他是谁,也不知道我们到底是什么样的关系,但他应该是这样的人。”
这次沉默的轮到黑泽阵了。
他很想说确实,你们这群人都一样,波本那个看起来相当狠厉果断的家伙应该也是谁都不想杀的性格,但这种就算是失忆了也彼此信任的态度,真让他觉得……
久违的,有些厌烦。
不过那是波本和苏格兰之间的事,跟他无关,跟琴酒无关,也跟黑泽阵无关。
过了很久,黑泽阵才在那坚定的、仿佛闪闪发光的眼睛注视下,说:“我不会死。”
诸伏景光平静地说:“你上次去美国的时候也是这么说的,但你差点就死了。”
黑泽阵想,准确来说他已经死了,毕竟APTX4869这种东西,就是用来赌奇迹的。就像他当初没想过苏格兰会活下来,只是打算给那么一点微茫的希望,却在死寂的黑暗里看到了曙光。
他越过漫长的海岸线,在凛然的寒冬里寻找可以栖息的角落,最终发觉枯死的老树下是他曾停留过的地方。
风很冷。
“你真要跟我去?朗姆准备给我们的礼物可不会是玩具和礼花,他用荒唐的妄想和可笑的贪婪把自己逼上绝路,现在的局面对他来说就是背水一战,他会拼尽全力,但我们没必要插手。”
“你本来也没必要插手。”
“我要去找伏特加,那个蠢货没我不行。”黑泽阵看向窗外,又把目光放到家里的时钟上。
然后,他说:“可以,你可以跟来,不过,等你醒了再说吧。”
就在他面前,那个黑发的少年用手撑着桌子,向他投来一个不可置信的眼神。
黑泽阵没动,就看着诸伏景光没能站稳,抓着桌子边缘的手渐渐变得无力,最终倒在地上,传来很轻的声响。
两只猫跳到诸伏景光身边,蹭了蹭少年的身体,可是诸伏景光完全没有反应。
黑泽阵要往外走,却被哈罗死死咬住了裤脚。
黑泽阵:……
哈罗:盯——
“安眠药而已,我有计算过分量。”黑泽阵耐心地跟这只看起来就不喜欢他的小狗解释。
哈罗盯着他看了一会儿,好像终于发现这人没有恶意,就松开了牙。
可当黑泽阵走到玄关的时候,那只白色的小狗又追上来了,咬着他的衣服就往客厅的方向拖。
到底是谁家的狗啊,这么烦人。
黑泽阵叹了口气,走回去,把倒在地上的诸伏景光抱起来,放到他房间里的床上,才关上灯,将家里的痕迹彻底扫清,在几只小动物的注视下出了门。
他给诸伏景光留了纸条。
——找不到我就打这个电话。MI6的电话,看在我的面子上,她多少会帮点忙的。
深夜。
华灯初上,过分的繁华与喧嚣反而变成了吵闹。商店的广告牌连缀成一片,重叠的音乐声几乎分不清楚,汽车从地面的水洼上开过,夜的湿重很快就被着热闹的气氛烤干。整个城市都充满一种躁动的热。来来往往的人群都沉浸在假期的喜悦里,偶尔有依旧加班的人匆匆忙忙走过,向这些享受着黄金周的人投来艳羡的目光。
黑泽阵走在这座城市的黑夜里,就像过去的二十年里他经常做的那样。有时候他跟伏特加一起开车经过城市的街头,但总是带着各种各样的任务,要么刚从令人烦躁的交易地点离开,要么即将迎来沾血的黑夜和更令他厌烦的事后处理——关于APTX4869,组织外的事项总是如此。
距离他要搭乘的电车还有一段时间,所以他并不急着前往车站。
银发少年穿过人群,走在人世间的喧嚣里,却从未走进过这座城市,也未曾将它纳入自己的故事,哪怕他曾来过这里无数次。
或许多年后,有人在讲起他们的故事时,会提到一个银发少年的身影,那或许是平凡、精彩又或者无聊的故事,但这与他无关。黑泽阵想,这些事都是与他无关的。
他的故事,早就应该结束了。
滴答。
走到车站的时候,黑泽阵才意识到,天空下雨了。很绵很密的小雨,就像他刚醒来的时候那样,看不见,摸不着,但是将长发润湿,变得越来越沉重。
“你也在等电车吗?这个时间?”
一旁的路人似乎是再也找不到打发时间的乐趣,就跟他搭话了。
如果是以前,黑泽阵一向是不去理会这些的,但这次或许是太过无聊,就跟完全陌生的普通人说了几句话。
“嗯。”
“要去哪里?”
“海洋馆。”
“这个方向的话,你是要去那个刚刚重建好的海洋馆吗?我记得前段时间还上新闻了,预计在后天开放,它叫……”
“三十二阶。”
“对,叫做三十二阶暮色馆,据说是设计师花了四年时间才设计出来的,我也好想去啊。但你现在就去,根本还没开啊。”
“有邀请函。”
“啊啊,我知道了,就是说明天举办的那个,夏目财团特地邀请人去的落成仪式吧。能拿到邀请函,真厉害啊。”
“嗯。”
“我打算后天去看看,正好黄金周打算去旅游呢,都已经买好票了!”
路人高高兴兴地跟他说起来,就像是面对早就认识的朋友,完全没有在车站萍水相逢的隔阂。
他说自己是要跟妹妹去的,不过妹妹忽然告诉他有了男朋友,他就只能自己去看了;他又说了很多,旁边的银发少年一直在听,偶尔发出几个音节,但路人还是很高兴。
最后,电车来了,他要走的时候,那个依旧在等车的银发少年说:“祝你玩得开心。”
路人就露出大大的笑来,说:“当然啦!你也是!谢谢你今晚听我唠叨啦!没有烦我真是太好了!”
电车走了。
雨还在下。
黑泽阵要等的电车来的时候,他的头发已经快要湿透了。他上了电车,深夜的电车里也没什么人,他就坐在那里,慢慢地擦着头发。
好像很久以前也做过这样的事。
电车启动了,开往未知的远方。
被扔到一旁的手机里,显示出名侦探夏目发来的消息:真没办法,我只能帮你到这里了,毕竟我们是朋友嘛。明天我会去的。
然后是大片大片的消息提示,让人目不暇接,黑泽阵不得不拿起手机,才看清是哪里来的消息。
那是网球部成员们的LINE-
明天的比赛是黑泽来吗?部长说他没空啊-
应该是吧,我记得部长跟黑泽侦探说过的,反正不管谁来都是能赢的吧?-
不一定呢,这次我们的对手可是强敌-
哈哈,别太担心啦!就算单打一输了,不是还有我们吗?我们肯定能赢的-
毕竟做了那么多训练,我现在真的好想一闭眼就睡到比赛结束……-
就算是替补也打起精神来吧。反正部长已经说了,不管输赢都会请我们吃饭的!-
别说丧气话啦!我们肯定会赢的!-
所以部长要去的是哪里?好像是他们家什么建筑的开幕仪式吧?我记得是这个-
是他妈妈设计的海洋馆,叫做“三十二阶”-
所以黑泽和部长都没出现呢-
哈哈,他们是侦探,说不定这个时候正被某个案子缠住了?反正到时候就会出现的嘛-
也是-
各位,我要先去睡了,明天还要比赛呢,晚安-
晚安,我还要等弟弟回来,你们就先睡吧-
别熬夜太久哦-
那是当然啦!-
晚安-
晚安。
……
“晚安。”
……
湿淋淋的雨落到屋顶上的声音从上方响起。啪嗒、啪嗒。黑暗里几乎看不清别的东西。
伏特加长久地盯着墙角,已经有段时间没有移开视线了。
“别来。”
他几乎听不见自己的声音,眼前的景象也有点模糊。热度从冰冷的手心升起,斑驳的色块执着地停留在视野的中央。
“别来这里。别来救我。”
恍惚间他看到了大哥的身影,可是那个影子很快就化入了看不清的夜色里;等到他再回过神来的时候,却发现自己眼前已经空无一物。
小阵跟大哥一样,是很聪明,而且擅长明哲保身的人。
如果是大哥,那大哥绝不会来救他,伏特加很清楚。还没结束呢,还没看到曙光呢,大哥不会为了他而打乱整个计划的。
而小阵,小阵啊……小阵跟他不熟啊。
伏特加想到这点,心情骤然就轻松下来,对啊,小阵和他就见过几面,只是看在大哥的面子上才关心他,可实际上小阵和大哥是一样的人——很冷漠,很理性,不会去冒险。
“真是太好了。”
他在黑暗中喃喃自语,闭上眼睛,笑了。他很高兴,他现在真的很高兴。比他十三年前从必死的绝境里活下来要高兴得多。
一墙之隔。
朗姆换回了他原本的装束,卸掉了伪装,从寿司师傅变回了曾经代表乌丸集团活动的、真正属于他自己的身份。
他端着茶杯,面前是一副国际象棋的棋盘,而在他的对面空无一人。
嗒嗒嗒敲键盘的声音就在他的背后,爱尔兰打着哈欠,偷偷瞄了老板一眼,还是没有找到把老板一棍子打死的机会。
等到朗姆放下茶杯的时候,他问:“我有个问题。现在我查到了波本回日本的航班,但……琴酒确实如约出现在了东京,可波本真的会回来吗?”
朗姆冷笑。
他说:“不会。就算琴酒出现,波本也不会离开洛杉矶,来东京的只是他的替身,或者他用了别的手段让所有人误以为他会回来。那些话是我说给琴酒听的。”
爱尔兰哦了一声,又问:“那您做这些的意义在哪里?”
朗姆终于在棋盘上落下一子,露出胜券在握的笑容:“当然是因为,现在波本知道危险在日本,对组织忠心耿耿的我会为他杀死不知真假的琴酒,而去美国杀他的人——自然与我无关。”
现在他手里握着最多的棋子,并且,已经预见到了胜利的结局。
……
美国。洛杉矶。
降谷零坐在属于组织BOSS的椅子上,把脚搭在那位先生心爱的桌子上,看着从门口走进来的人。
“赤井秀一。”
“好久不见。降谷君。”
千里迢迢从日本来到美国的赤井秀一还是第一次来那位先生的地盘,哦,现在是波本先生的地盘了。他心情很好地环顾四周,还特别感兴趣地欣赏了一下柜子里的收藏品。
降谷零AKA波本就看着那个FBI在这里晃来晃去,他本来想把这人赶出去,但赤井秀一早就打过招呼要来,虽然是单方面的通知,但MI6和FBI都给了他邮件,他也不能就这么拒绝。
他把桌子上堆成山的账本和乱七八糟的电子记录给扫到一边,问:“所以你来干什么?”
赤井秀一就停下参观的动作,走到他面前来,按住桌子,向前倾身:“谁让BOSS大人把我的电话、邮件、一切能联络的方式都拉黑了,我才必须亲自来给你送这张照片。”
哈?
你想传信告诉江户川柯南不就好了,难道名侦探也把你给拉黑了?
赤井秀一看到降谷零有点不快的反应,早就猜到会是这种结果,就从胸前的口袋里掏出一张照片,推到降谷零面前:“是我暂时不想让柯南君转交的东西。”
降谷零的目光落到那张照片上,忽然一滞。
那是冲矢昴、诸伏景光和黑泽阵的合影。准确来说,是笑得特别开心的冲矢老师、很配合地微笑着的诸伏景光,还有被强行拉来面无表情的黑泽阵。
“你……”
“为了防止降谷警官以为我又在编故事,我可是冒着生命危险亲自来组织找你的。”
“赤井秀一!”
“我在——好像有人给你打电话来了,不接吗?”
赤井秀一指了指降谷零放在桌子上的手机,来电显示是一串被加密过的号码,但在座的两个人都知道那应该是谁打来的。
降谷零放下拽着赤井秀一衣领的手,接通了电话,那边传来的是风见裕也的声音。
“降谷先生,我不想打扰你工作的,但是有件事,我必须要告诉你……”
风见裕也犹豫了半天,还是跟降谷零说了他在古桥町见到的两个人,特别是关于少年的诸伏景光的事。
他说,降谷先生,我不知道赤井先生去了哪里,他叫我过去后就没了消息——
“是他故意让你去的。就是想让我确认这件事。”降谷零看了赤井秀一一眼,对风见裕也说,你先别惊动他们,准备一下,我要回日本。
他挂断电话,就听到赤井秀一的声音:“我还以为你无论如何都不会回日本。”
降谷零往他那边看去,语气里透着凶狠:“你特地来美国,不就是想让我去日本吗?FBI。我可不是这么好利用的。”
赤井秀一低笑。
“可这是宣战。琴酒出现在东京的消息没有人不感兴趣,这对我们来说都是个机会,你一直想确认琴酒的死活吧。”
“那不是琴酒。”降谷零用无比肯定的语气说,“琴酒很清楚我不可能因为这点事就去日本,不会做出用自己的名字吸引我去的蠢事。”
“你很了解他。”
“我从未了解过他。”
降谷零说着,拿起外套就要往外走。
就在这个时候,跟着他一起往外去的赤井秀一慢悠悠地说了一句:“作为交换,FBI会保护你的安全,我保证。”
降谷零的脚步顿住了。
他忽然转回去,扯着赤井秀一的衣服,把人推到了他刚才坐着的椅子上。就在赤井秀一疑惑他要做什么的时候,降谷零往他怀里塞了一堆文件,说:
“那剩下的查账工作就辛苦你了,组织的新任BOSS莱伊先生。”
降谷零转身就往外走。
沉重的门被关闭,几乎没有发出一点声音,只有坐在BOSS椅子上的赤井秀一愣了半晌,无奈地笑出声。
“真会使唤人。”
第028章 谎言
十四年前。
月光沉沉积在苍冷的海上, 漆黑的庞然大物碾过极北的海,带着泡沫的水花拍击在形状狰狞的暗红色礁石上。钢铁的船只如同一柄锐利的剑,将这片冰川自古以来的安逸撕破一道裂口, 停靠在新修的港口上。
两个穿着厚重大衣的人站在破冰船甲板上, 遥望远处那一片宁静的暗蓝色。有人正陆陆续续从船上搬东西下来,在这极度寒冷的地方, 没有人愿意发出声音。
冷。
空寂。
如果不是身边还有其他正在活动的人, 思维都要在这冰与海的天地里冻成一片,只有在厚重的衣物里逐渐变得僵硬的手脚在提醒着人类,这里是——极地。
那两个穿着大衣的人里,有一个向远方的冰川伸出了手。
“我不是第一次来这里了。”
到据点的时候, 她在温暖的房间里搓了搓手, 将挂在脖颈上的海蓝宝石握在手心, 感觉到几乎快要凝固的血液重新开始流动;那位先生热衷于一些老旧的事物, 于是这冰川上的科考站里竟然还修建了从未用过的壁炉。
都什么年代啦, 乌丸先生,现在是日新月异的科技吞咽旧的习俗、将过去的一切侵蚀得分毫不剩的新时代, 您该不会想在这里烤火吧?
墙上挂着照片。
有的是正在挖掘的遗迹的照片,有的是属于科考站人员的照片, 还有的是毫无特别之处的、空忙的天与海见所映照出来的冰川与倒影的照片。
“Gin。”
这位大约四十岁、但神态依旧年轻的女性终于缓过来, 对站在房间另一侧, 似乎对一切都漠不关心的年轻人说:
"我一直在想, 这片海的冰川里有无数我们见过的、未曾见过的生物,它们是被时间冻结、留存到现在的奇迹, 被漫长的时间淘汰的物种终究掩埋在了地层和深海里, 而人类踏着千万年累积的阶梯一路向上,抵达现在, 俯瞰被封冻在历史这颗琥珀里的失败者……然后去追寻更加真实的永恒、所谓的长生不老。”
黑泽阵正在看挂在墙上的照片,在某张面孔上久久停留,又在那个女人开口说话的时候毫无留恋地移开视线。
他问:“你想说什么,稻草(稻草酒,Vin De Paille)。”
代号为稻草酒的女性托着脸,在脑海里描绘着什么图景:“你见过黄昏的冰川吗?就像被烈火灼烧过的天空与海面,周围的一切都在离你远去,你往冰川深处看去,却什么都看不到。我记得,在乌丸先生的家乡,日本,有叫做‘逢魔之刻’的说法。”
她的发音并不标准,说到这里就停了下来,于是黑泽阵就把那个词念了一遍,她才继续说下去。
“对,‘逢魔之时’,每当这个时候,生与死、阴与阳、人类与妖怪的界限被打破,而沉睡在古老封印里的恶魔就会被解放出来。而我在想,如果这燃烧的黄昏能透到漆黑的海面下,将那些早就不属于这个时代的生物唤醒,是否也是一种——‘百鬼夜行’、‘魑魅魍魉肆然游荡’的场景呢?”
“前提是它们能用死了百万年的骨架活动。”黑泽阵说。
“你肯定看过《侏罗纪公园》?事实上,再过不了多久,这在某些技术上就不算是什么难题,我们唯一需要担心的就是远古复活的幽灵是否会向新时代的文明宣战。”稻草酒说着说着就笑起来。
她笑了一会儿,没能从银发的年轻人那里得到任何反应,就从抽屉里找出一整叠图纸,上面用笔直干净的线条勾画了某种尚且看不出是什么的潦草设计。
稻草酒说:“开玩笑的,你应该知道的吧?我在加入组织前是个建筑师,每个设计师呢,都想在生命的某个时刻想到让全世界的灵魂都为之震颤的艺术品,但有的人穷极一生都没法找到他们的缪斯,而我,就是在这里遇到了我的奇迹。”
她说到这里就顿住了,好像在思索着什么,而黑泽阵往她的方向看过去,没有插话,等她找回思绪。
“我想建一座冰川一样的博物馆,在千禧年到来的时候,夕阳的光线穿过透明的玻璃与水面,将沉睡在时间封印里的古老生物唤醒,逆着时间的阶梯来到属于人类的时代——你不觉得很有趣吗?”
稻草酒咧开嘴,目光灼灼地看过来,眼底满是疯狂的、浪漫的幻想,与天真的喜悦。就好像,她已经站在那个时候了。
黑泽阵并没有评判她的想法是否疯狂、难以实现,又或者千禧年就快要到来的事实,只是问:“你要把它建在哪里?”
“东京——当然是东京,因为我丈夫就住在东京嘛。”稻草酒说到这里的时候,眉眼间的神色忽然变得温柔起来,“刚才是开玩笑的,其实我是想给儿子建一座海洋馆,但我打算用这个设计。”
“海洋馆?”
“本该沉眠的旧物踏着时间的阶梯,在不可思议的逢魔之刻复活!用这样的故事来吸引游客,等小孩子们问的时候,就说时间还没到,所以它们还没醒就可以了。”稻草酒兴奋地跟黑泽阵描绘那样的场景,说到骗小孩子的时候又露出了有点不好意思的笑容。
黑泽阵的目光落在那些设计图上,过了一会儿,他才说:“已经死去的东西本就不该复活。”
稻草酒并没有因为他的冷淡而生气,事实上每个跟Gin相处的人都得习惯他的态度,相比起那些喜怒无常的人,稻草酒确实认为Gin是个相当好相处的人。
Gin是个非常安静、但真的会听每句话的听众,他会在某个时候反驳两句,但不会试图改变任何人的想法。
“Gin还是这么严肃呢。放心,生物不是我的专长,我只是个普通的地质学家而已。但组织实验室里的那群人,你可要小心他们搞出什么东西来哟?”
黑泽阵没说话。
黑夜到来,寒冷吞噬一切,他离开大厅的时候,又往之前看到的那张照片上看了两眼。
算不上什么熟人。
死人。尸骨。粉末。已经死去的东西是不会复活的。
他在那里站了很久很久,直到有别人的脚步声从遥远的方向传来,他才收回目光,连同记忆一同埋藏,只有一个单词被无声说出:
“曙光。”
……
5月2日。东京。
上午8:00。
米花町地一角,住在工藤家隔壁的阿笠博士正要带着“少年侦探团”的孩子们前往群马县进行温泉旅行。
因为忽然抽到了温泉旅馆的优惠券,而且是打三折的骨折价,这下说什么也要去了,刚好跟他们熟悉的毛利兰也准备跟她爸爸去那附近度过黄金周剩下的部分,于是一群人就在几个二年级小学生们的欢呼声里,热热闹闹地准备出发。
车站附近挤满了人。
毛利兰时不时地注意这些小孩子们有没有走散,在这样拥挤且混乱的环境里,弄丢几个孩子可是再常见不过的情况;幸好这几个小孩早就经历过了无数案件——比同龄人都多得多,警惕心非常强,并没有要离开队伍的迹象。
他们本来是想要开车去的,但是临行的时候阿笠博士的车坏了,就没能立刻出发;现在他们终于坐在了火车上,阿笠博士回去补办落下的车票,她却看不到了江户川柯南。
“柯南?柯南?”
她紧张地到处寻找,找她每每回头就不见了的人,却在抬头的时候看到江户川柯南还站在月台上,正在翻看当地的新闻。
江户川柯南的神情可以说是严肃,跟那边兴高采烈的其他小学生们完全不同。
毛利兰弯下腰来问他:“怎么了?”
江户川柯南将新闻划到了下一个界面,盯着那些看上去平平无奇的报道,皱着眉自言自语:“不对。”
不对。不对。怎么看都不对。
从阿笠博士拿到那张抽奖券的时候开始就不对了,车在出发前坏掉了,这并不是意外,但票还能买到就很奇怪;铺天盖地的温泉旅行广告,似乎全都是恰到好处的事件,以及……刚才从博士家到车站的路上,一直都有伪装的人在周围活动,看起来像是便衣警察。
这是“被人精心策划”的“恰巧”的旅行。
有人想让他离开东京,前往群马县——不,去哪里都可以,从阿笠博士的“黄金周计划”来看,策划这件事的人只是想让他避开东京的某件事、某个人。
“柯——南——”
于是毛利兰就压低了声调、拉长了声音,说我们马上就要出发了,你还在外面做什么啊。
“我在……”
江户川柯南说到一半,忽然就明白了什么,转身就往回跑,幸好他还记得跟毛利兰喊:“阿笠博士忽然因为肚子疼被困在车站的厕所里了!小兰姐姐你和大家先走,我和博士坐下一班车去!”
毛利兰:“诶——?”
她能看到的那个小小的身影越来越远,很快就消失在了视线里。
而江户川柯南找到阿笠博士,说博士,拜托你了,你先假装我跟你一起上了下一班车,我有件事要去确认,如果没有情况的话很快就会回来。
他干脆地脱掉外套,抢过阿笠博士扣在头上的帽子,就往车站外跑去。
人流熙攘。
每个人都在谈论自己的计划,自己的事,空气里满是假期的热闹和烦恼;江户川柯南借了路过的人的手机,果然发现他们看到的新闻与自己有微妙的不同。
他给“风见哥哥”打电话,风见裕也没有接。
风见裕也很快就把电话打了回来,说自己正在忙工作,问柯南有什么事,江户川柯南一边跑一边说安室哥哥还在忙吗,我有个推理谜题想要麻烦他。风见裕也犹豫了一下,才说,最近还是先不要打扰他比较好。
江户川柯南说好,挂断了电话,乘上循环电车,终于在古桥町的某个老旧公寓前停步。
他跑上五楼,去敲冲矢家的门,但没有人回应。
他摸到门把上的灰尘,确定已经几天没有人回来,就站在那里沉默了一会儿,拨通了赤井秀一的号码。
他用相当开心的语气说,我们准备去群马县的温泉旅馆,冲矢哥哥不是说最近很有时间吗,要一起来吗?
赤井秀一在电话那边叹气,抱怨着说他刚刚接到了隔壁班老师(某会计先生)的请求,要批改学生的作业(组织的账本),暂时没空出去玩了,柯南君在车站吗?那边的声音很吵啊。
江户川柯南说是啊,我们就要出发了。
他挂断电话,切断正在播放的车站录音,往这座熟悉又陌生的城市的另一个角落看去。他所看不到的情报、被遮掩的信息,无意间被忽略掉的东西,就是——
某座相当引人注目的、前后花了13年建成的建筑“Stairway32”,作为“暮色里的海洋馆”,忽然宣布的即将开业。
要去吗?
能用那些手段将他骗走的,应该是降谷先生背后的公安;赤井先生那边也有问题,他也是知道情况的,但这两个人能联起手来,指向的真相就只有一个了:这件事跟组织有关。
他要去吗?
还在想这个问题的时候,他就已经换了衣服、做好伪装,到了那座建筑面前。现在仍是上午,被金属和石料覆盖的建筑外观似乎跟宣传中“镶嵌在城市里的海蓝宝石”毫无关系,但从播放在外面的广告来看,应该是有着能够活动的机关或者电力驱动的机械运作方式。
“三十二阶暮色馆。”
为什么是三十二阶?江户川柯南顺着漆黑的墙壁看过去,明天才会开始投入使用的巨大海报已经被挂上,安保人员在附近走来走去,按照“一般的规律”,看起来今天不会有事?
可有人在往里走啊!
邀请函?他看到那些人出示的邀请函了,所以说今天这里肯定会发生什么事吧?等一下,他现在混进去来得及吗?
喂!
就在他还在思考到底是不是应该直接问问赤井先生他们在做什么、或者乖乖去群马县等一切事结束的时候,一抹显眼的银色从他的视线角落里划过。
银色的长发,黑色的风衣,是那个侦探……
不对,他戴着帽子,那是琴酒?
不、不不不,身高不对,应该还是那个初中生侦探,虽然那家伙也叫Gin,但肯定不是琴酒。
那个身影在极短的时间里就消失在眼前,江户川柯南放下要给赤井秀一打电话的手机,往那个方向跑了过去。
……
昏暗的光线里,巨大的阴影从身边缓缓游过,压抑和恐怖的气氛与水声遥相呼应。纸张被翻开的声音显得尤为清晰。背靠着厚重观赏玻璃的银发少年往靠近他的怪异生物看了一眼,继续翻看他手里的建筑图纸。
他来得稍早了一点,舞台虽然已经搭建好,但人员还没到齐,就连落成仪式都还早。
前几天,黑泽阵花了点时间,从以前作为琴酒用过的某个安全点里找到了这摞厚厚的图纸。其实本来他不会再去那些地方,但既然有人想要琴酒还活着的“证据”,他顺便拿点属于自己的东西也是理所当然。
这是稻草酒的建筑图纸,这座场馆就是十三年前她曾经提到过的、实现她绮丽幻想的“阶梯”、送给千禧年的“琥珀”。
不过很可惜,在说出那些话的第二年,她就死了,还是黑泽阵从那片冰川上把图纸带回来,复印了几份邮寄出去的。
“你到底设计的什么东西。”
他看了一会儿,就皱起眉来,浪漫主义设计师在不缺钱的时候为了实现自己的设想,真可谓是无所不用其极,而且他手里的这份是原始建筑图,不是科技更新换代后、添加了各种崭新技术的图纸,就已经麻烦得让他头疼,像一座彻头彻尾的会活动的机械迷宫。
毕竟当年稻草酒是想建出一座能让时间逆流、通往永恒的阶梯,而能够活动的建筑可不是在二维平面上能简单呈现的。
“……”
是的,当时电脑绘图完全没普及,更没有三维建筑模型,黑泽阵也不是建筑学家,他没在这里迷路就不错了。现在的问题是他都在这里走了这么久了,还是没找到朗姆和伏特加所在的地儿。
哦,以朗姆的智商,他该不会穿着潜水服在里面喂鱼吧?那倒是相当安全,黑泽阵觉得如果是那样的话,他是绝对找不到的,谢谢,要不然就让朗姆继续在里面待着吧。
他把那一摞厚厚的建筑图纸收起来,看了一眼时间。
上午9:40。
他特地提前来熟悉里面的结构,虽然也没花多少时间,但现在是那场被期待的大戏就要开场的时候了。
其实他本来应该来得早一点,但在要潜入的时候遇到了一点小麻烦:
有个COS吉普赛人的占卜师就在暮色馆的门口,哭天抢地,说不能开业啊,你们不能开业啊,我算过了,今天肯定是要出事的,求你们了,我不想看到阿黛拉·卡里娜的心血被炸掉啊!
哦,阿黛拉·卡里娜是稻草酒的名字,她是一位知名的建筑师,年轻的时候惊才绝艳,却忽然宣布隐退(其实是给组织打工去了),而这座“三十二阶暮色馆”,就是她的遗作。
当时黑泽阵就看着那个占卜师被保安拉走,正好方便他进去,至于朗姆特地放在“老地方”给他的邀请函……
傻子才会用吧。
“十点钟,就要开始了啊。该走了。”
他自言自语,要抬脚离开的时候,裤脚却被什么东西勾住、不,咬住了。
黑泽阵低头,看到一只白色的,正咬着他的裤子不放,还一直盯着他看的小狗,沉默。
“所以你跟着我做什么?”
这狗叫什么来着?哈罗?到底是谁家的狗,一直跟他到这里……黑泽阵蹲下来,跟哈罗对视了一会儿。
他说:“别跟着了,我有事要办,你的主人又不会来这里。”
哈罗:“汪。”
黑泽:“不可能,他不会来。”
哈罗:“汪!”
黑泽:“……”
他真是疯了才跟狗说话。他站起来,也不管那只小狗了,就沿着已经记住的通道往外走去。
越过漫长的漆黑走廊,再转过几个拐角,不远处就传来了人的声音。黑泽阵停下脚步,在出现之前,他当然还要等某些观众到场,毕竟波本又不可能来这里,今天「琴酒」才是主角。
“等着吧。”琴酒发出低笑。
……
与此同时,波本人在东京,刚下飞机,在看到飞机上提供的饮品都是KILL系列的饮料时,他终于意识到自己让人开发的饮料到底火到了什么程度。
这玩意已经火到日本了!据说飞机上的饮料还是“匿名的好心人”捐赠的!免费提供!
喂!
到底是谁干的好……哦,一半是他自己干的啊,没事了。降谷零正了正头上的帽子,离开机场,给风见裕也打了个电话。风见急急忙忙接电话,向他汇报了目前的情况:-
江户川柯南,上了去群马县的火车,已经联系群马县那边的协助者接手后续的工作了-
疑似诸伏景光的少年,好像因为发烧没能出门,他弟弟出去买药又回来,药店的工作人员提供了信息-
至于疑似琴酒、名为黑泽阵的少年……
“他今天要参加网球大赛的地区预选赛,马上就要轮到他上场,我们的人已经确认他在现场了。”东京晴朗的天空下,正在盯着监控画面的风见裕也说。
第029章 三十二阶暮色
从“Stairway32”的正门往里走,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座漆黑的长桥,它是笔直的、毫无坡度,连接着外面的世界和内部的大厅。
根据导览手册上的说明, 阿黛拉·卡里娜当初设计这座桥的目的是让其“成为连接深海与陆地的桥梁, 区分现实与虚幻的世界”,但踏上去的人都不会这么想, 毕竟这座桥实在是太长了, 长到让人失去耐心,等走到大厅的时候,就已经开始怀疑这位建筑师的专业性——你自己来走一下试试啊!有你这么招待客人的吗?!
不过,对于某些心怀鬼胎、想要从人群里找到特定目标的家伙们来说, 这倒是一个非常方便的设计:
嘿, 来了一个, 瞅瞅, 不是, 回头喊狙击手:兄弟,这个不用打死, 放行!
当然,此刻正聚集在主馆大厅里的人们多半没有察觉到潜在的危险, 他们只是被夏目财团邀请。跟往常一样来参加无比普通(但也有可能发生案件)的落成仪式而已。换句话说……
“这次会发生案件吗?”
“不知道, 反正活到明天就是胜利。你要在这里赚钱, 就要敢于冒险, 习惯就好,习惯就好。”
反正根据通常的经验, 像这种场合, 参加十次里总有一次要出事的,不要大惊小怪,
他们安然地欣赏海洋馆的设计,自大厅周围的桌子上拿起准备好的饮料,尝了一口就在惊恐的眼神里勉强保持体面的姿态,把饮料倒掉,若无其事地走开,从连接到穹顶的玻璃墙壁后看轻盈游过的生物,来抚慰自己受伤的心灵和味蕾。
那些五颜六色的小鱼摆摆尾巴,它们千姿百态、色彩明亮、种类繁多,不知道是从哪里找来的,就算是受邀而来的海洋学家也一时半会儿没能叫出它们的名字。
放眼望去,整个大厅都被深海的生物环绕,这似乎是给生活在海洋里的生物建造的乐园或者囚笼,各个方向都是高大的水槽,留给人通行的只有昏暗的狭小甬道,甚至没有开灯,踏入其中就仿佛步入深海的丛林。
[黑泽侦探,你在吗?]
夏目用LINE发来消息的时候,黑泽阵正在大厅的侧上方,距离人们聚集的位置超过三十米的高度。将大厅照亮的灯就安装在这个高度,周围是结实的金属架、墙上的安全扶手和因为潮湿而有些生锈的栏杆。
银发少年就坐在悬空的金属架上,从他的位置能看到下面的人,可当站在大厅里的人抬头看的时候,却只会被刺眼的亮光模糊视线。
黑泽阵往下面看了一眼,用平板电脑回复:[在。还有,别叫我侦探,我也不可能去你们家的事务所。]
夏目那边很快就又发来了消息:[求你啦——来我家的事务所吧!我们一定能成为工藤前辈和怪盗基德那样最好的侦探搭档的!]
黑泽阵:[……]
所以侦探的搭档为什么是怪盗?这个工藤到底是什么品种的侦探?
还有,如果夏目说的侦探是在警察接到报案之前就把同行(划掉)犯人打包送到警察局的那种,黑泽先生自己就能包揽全部工作,并刷遍东京的业绩。
黑泽阵往下面看了一眼,冷漠地说如果没事就别联系我了,我在你家的海洋馆里,这里信号不好,你去打比赛就可以。
夏目手速飞快地打字:[真是太感谢你啦,小阵!那种宴会总是枯燥得要命,这次他们非要我也去,不知道是为了什么,你能替我去参加真是帮大忙啦。]
黑泽阵:[是我想来,不是帮你。]
虽然实际上,就黑泽阵的猜测,夏目本身是来做人质的,但他会站在这里是因为他有事要来,跟帮夏目的忙没有关系。
但夏目根本就不听他说话,自己有自己的一套逻辑:[嗯嗯,小阵当然是心地善良的好人啦——啊、我快上场了,话说小阵,让其他人伪装成你参加比赛真的没问题吗?要是被认出来怎么办?]
黑泽阵想了想,非常镇定地回复:[没问题。衣服、头发、眼睛的颜色对就可以了,他们看不清的。实在担心的话,你可以打得凶一点。]
毕竟黑泽同学的打法就是在比赛结束之前先把人打到认输,除了跟他一样不是很做人的冲矢老师,几乎就没有同学能跟他打到最后,在比赛中途就会因为过分紧张而耗尽体力。
而外表这点……他被人认错也不是一次两次了,那群担惊受怕的卧底甚至在看不清的深夜里误把圣诞老人的正面当成过他的背面;
而且夏目同学很喜欢戴帽子,还有无论如何帽子都不会掉的绝技,就算是比赛的时候帽子也能牢牢黏在他的脑袋上,就跟缝上的一样。
只要他再把檐一压,除了真正熟悉他们两个的人,都没法分辨出区别来。打网球,太阳那么耀眼,我戴个帽子很合理吧?
至于换人的问题……
黑泽阵:[这本来就是你的比赛。去赢吧。]
没什么关系,因为原本要参加这场比赛的人,就是夏目。黑泽阵只是被他拜托来替换上场的人,现在不过是换回原本的那个参赛人员而已。
他看了一眼时间,电子时钟指示的时间是9:52。
大厅里的人几乎已经来齐了,海洋馆的管理者正在向这些其实并不关心这座海洋馆的人介绍它建立的历史,大家鼓掌附和,整个场面都相当热闹,只有主办方还迟迟未到。坐在高处的黑泽阵将平板电脑的页面切换出去,正要去拿放在一边的手机,手臂却被什么东西挡住了。
那只叫哈罗的小白狗就瑟瑟发抖地趴在他怀里,死死地扒着他的衣服,生怕从这几十米的高度掉下去。往下看确实黑黢黢一片,谁上来都会害怕,这不怪哈罗。
黑泽阵跟狗对视了一会儿,终于缓慢地问:“所以,你跟着我上来做什么?”
他动了动手臂,但在身处相当危险的地方、动作幅度有限的情况下,他跟一只小狗较劲竟然失败了;于是他换手,把狗拎起来,然后拿起了手机。
哈罗发现自己好像是被小看了,支棱起来,发出了勇敢的叫声,声音被淹没在更高的穹顶,下面的人丝毫没有注意到。
黑泽阵把平板电脑扔在仅有二十厘米宽的维修平台上,抱着勇敢的小狗站起来,说:
“行了,别害怕,我们下去。”
反正会来这座场馆的只有他和朗姆,这就是单独的博弈舞台,就算会有其他组织相关的人参与,也必然不会直接身陷这么危险的环境里。
这件事是朗姆布置的这个消息他已经告诉了MI6,就等于跟他们合作的所有组织都已经得到了情报,而大家都很清楚,以朗姆的做法,除非要同归于尽,不然他是不会把这里的人都干掉的——虽然也不是没有可能,但朗姆想杀的就只有“琴酒”和“波本”而已。
不过呢,这个时间的组织里暗流涌动,波本还特地把大多数人都叫去了美国,让他的宝贝东京清净一下,黑泽阵想,组织里那些热衷于看热闹的人八成是不会往这里凑的。
等一下。
那个是——
他正准备下去,却看到了大厅中央拿着话筒正在采访馆长、一脸职业微笑的女主持人。
“基尔。”
黑泽阵面无表情地念出了那个主持人的名字,水无怜奈,代号基尔,CIA的,现在跟FBI合作。她今天本来应该在电视台主持她的日常节目,而且她的主业是主持人不是记者,她来这里干什么?
朗姆可没有在这件事里正面出场,所以,基尔来这里的理由只有一个——她对琴酒、或者说是“琴酒可能出现在这里”的消息感兴趣,就来了。
呵。
黑泽阵抱着狗,发出一声冷笑。
他就知道,这群卧底会是这样,有时候追他比追组织的秘密还要执着,就好像琴酒是乌丸集团的半个代名词一样。基尔会出现在这里虽然是意料之外,但也是情理之中,并没有超出他的计划。
黑泽阵从高处轻轻一跃,抓住了水槽玻璃连接处的边缘,将自己在一片黑暗里甩向了对面的平台。
这是个相当狭窄的平台,准确来说是个墙壁上凹陷进去的滑槽,它的尽头就是通风管道。
“汪……”
“下次别咬我衣服跟上来了。”
黑泽阵本来是想把狗扔在那的,但想到诸伏景光从那个警察手里接过狗时候的保证,还是象征性地安抚了一下叫哈罗的不知道谁家的很麻烦的狗。
他摸了摸哈罗的脑袋,心想,等今天的事结束,他就去找赤井玛丽……
哦,不用找了。
“MI6,你们……”
黑泽阵站在大厅背面的黑暗里,此时他已经走到了正门的上方,这里没有灯光,也没人会往这里看,但黑泽阵看到了正往里走的赤井玛丽,和她的女儿世良真纯。
好,虽然这里不是MI6的主场,虽然那两个人现在也是在逃亡的路上,但就是要来凑热闹,毕竟——
MI6和FBI现在是一家,对吧。
黑泽阵的嘴角扯出几分嘲讽的冷笑,赤井秀一,事情变成这样一定会有个罪魁祸首,你说,是谁呢?
他又看了赤井玛丽和世良真纯一眼,反正赤井玛丽是有数的,他才懒得管这些……
黑泽阵腾出手来,给赤井玛丽发了邮件:[你来做什么?朗姆把地点选在这里,一定做好了将我们所有人都埋了的准备,你是觉得他的击杀目标不够多,特地来送礼物的?]
赤井玛丽好像就等着他联系,收到邮件就立刻秒回:[Oops(哎呀),你以什么身份来管MI6的事?]
黑泽阵:[……]
刚准备打出去的字被他删掉。
黑泽阵想,行,他不管,反正你们MI6家大业大,就算这里是日本也能调集人手,对这件事该急的人是波本又不是我,等波本干掉组织,就把你们一个不留地全部驱逐出去,呵。
他站在黑暗里,居高临下地看着桥上的那个小点,也就是赤井玛丽,她往四周看了看,没找到要找的银发少年,忽然意识到了什么,就要往上看去,但抬头的下一刻就重新低下了头,并没有去找她知道会在的人。
世良真纯注意到了她的动作,问了一句,赤井玛丽也说了什么话,两人就继续往前走。
哈罗叫了一声。
黑泽阵按住小狗的脑袋,说:“再往下就能被听到了,待会你别叫了。”他也不管狗能不能听懂,就从海洋馆的滑槽上跳了下去,在一块镜面一样的玻璃前停步,看到处在两方水槽之间的狭窄缝隙。
水循环系统正在运作,这道缝隙里面的空气相当潮湿。
黑泽阵就要踏进去,却忽然有了一种不太好的预感。他的直觉向来很准确,曾经救过他很多次,但这次给他的感觉并非危险,而是——
他看向门口,眼睁睁地看着一对戴了墨镜和帽子的男女走进来,很眼熟,特别眼熟,就像是原本应该在美国的科恩和基安蒂。
哦,不是像,那就是。
毕竟跟这两个笨蛋共事了很久,黑泽阵自忖还是能认出人来的,他看着科恩和基安蒂两个人一边聊天一边往里走,甚至从赤井玛丽的身边经过,赤井玛丽看到这两个蠢货的时候,动作都顿了一下。
哈罗:“汪?”
黑泽阵:“先不走了,我们等等看。”
他干脆就坐在那里,仗着没人能越过玻璃看到他的身影,往大厅里的人群看去。从上往下看的时候,整个大厅都显得相当空旷,那些装饰物不会落入眼中,能看到的只有正八边形的场地、链接大门与中央的桥梁,以及——
像是被关在深海的牢笼里的人类。
人将本应在深海的生物关进海洋馆的牢笼,又用这座建筑将游客关进深黑的海底,分不清到底哪边才是文明的囚徒。
黑泽阵看着那座桥,心情平静地说:“FSB来我是能理解的,毕竟总有人会给他们通知。”
过了一会儿,他又说:“加尔纳恰,我看你也挺闲的。”
又过了一会儿,他吃起了出门前带的手指饼干,还是风干的老树皮味,一边吃一边说:“BND(德国联邦情报局)的人,我以前怎么不知道你们对我这么感兴趣。”
“普罗塞克,我记得你已经逃离组织了,上次说的是这辈子都不想再见到我。”
“游泳池。”
“露比,你不是回老家结婚了吗?”
“FBI,意料之中。”
“爱尔兰,你怎么……哦,这里是你家的地盘,你来吧。”
在长久的沉默后,时钟的指针就快要走向十点的时候,黑泽阵跟怀里的哈罗对视一眼,毫无感觉地咽下最后一根饼干,才说:
“我是什么组织明星吗?”
哈,怎么谁都来找他了,黑泽阵站起来,就在爱尔兰打着哈欠跟海洋馆的管理人说什么、宣告这场落成仪式就要开始的时候,黑泽阵终于隐入了黑暗,转身穿过那道狭窄的缝隙,不知道去哪里了。
他在想一件事,既然这里是组织开会现场,宫野透先生没有来,这是好事;那热爱凑热闹的莱伊先生,你应该来了吧?
呵。
黑麦威士忌、诸星大、赤井秀一、FBI。
你肯定也在,出来,我们打一架。
某个人的名字在黑泽阵的喉咙里转了半圈,又被他咽了回去,深黑的海水将他的周围覆盖,几乎看不到光,而就在他自黑暗里前行的时候,某一侧的玻璃后忽然有影子向他靠近。
黑泽阵停下脚步,跟那形状扭曲、长着过长的鳍和动物肢体的生物对视。那像是变异生物的东西撞击着玻璃,可惜从他这里什么都听不到,黑泽阵只是站在那里,冷冷地看着那些聚集而来的生物,它们大多都有着变异的外表、仿佛拼接积木一样随意安插的器官,还有暴露在外面的内脏……
丑陋至极。
越来越多的生物汇集成巨大的阴影,想要冲破这道厚重的透明屏障,而银发的少年看了一会儿就失去了兴趣,继续往前方的黑暗里走去。
……
美国,洛杉矶。
正在夜晚加班的赤井秀一看着眼前的账本,深切地体会到了波本的艰难。他顶着波本的易容,倒在椅子上,心想这是一场交换——彻头彻尾的情报交换与合作,所以,他必须把波本先生留给他的工作做完。
就在他叹气的时候,有轻微的声音响起。
那是安装在这个房间外的“铃”,只要有人经过那条一侧是落地窗的走廊就会响起。这是波本走后才发邮件告诉他的注意事项之一。赤井秀一表示能告诉他就很不错了,谢谢组织的BOSS波本先生。
他不紧不慢地整理了衣服,把账本推到一边,学着他进来时候波本的样子,把腿搭到了桌子上,漫不经心地往被推开的门看去。然后,他看到了——
贝尔摩德。
有着浅金色长发的漂亮女性走进来,背后的门悄然合上,贝尔摩德来到他面前,语气里带着几分愉悦:
“亲爱的波本先生,我这里有个很特别的消息,跟‘你’有关,你想知道吗?”
“……”
赤井秀一缓缓把腿放了下来。
亲爱的降谷先生,你是把怎么当BOSS、怎么临时扮演“波本”都告诉我了,但没告诉过我,你平时和贝尔摩德都是怎么约会的啊!
不过还好,他还是了解波本的,所以他准备硬着头皮演下去,实在不行,就只能在这里跟贝尔摩德上演“看谁灭口的动作快”的把戏了。
莱伊先生非常自信,他跟波本可是很熟的。
贝尔摩德慢悠悠地、熟练地给自己倒了杯茶,说:“朗姆告诉了我一件很有趣的事,现在的波本不是我们认识的波本。”
赤井秀一当场心脏停跳。
但他表面上依旧镇定,充分扮演了他熟悉的波本先生,问:“既然我不是波本,那我是谁?”
贝尔摩德:“是莱伊。”
赤井秀一·真·莱伊本人:“……”
他就是昨天才开始冒充波本的吧,这24小时都没过呢,你们组织的消息都这么灵通的吗?
赤井先生暗想,没办法了,既然他的身份已经被识破,那只能先手把贝尔摩德……不、不对,他们不可能这么快得到消息才对。
他按兵不动,还在想这应该是怎么回事,以及怎么应对的时候,贝尔摩德就坐在了另一侧的沙发上,抱怨起来:“朗姆肯定是疯了,你知道他跟我说什么吗?他说波本已经不在这里,现在的波本是莱伊假扮的。”
但这是真的。
贝尔摩德继续抱怨:“他还说‘波本’是那位先生真正的心腹,那位先生信任波本超过他,结果那位先生识人不明,让卧底当上了BOSS……”
但这也是真的。
贝尔摩德又说:“朗姆甚至找到了证据,说你是宫野家的长子、赤井秀一的表弟,就是因为这个他才能扮演你。他还把照片发给了我。”
但这也是真……等等,这个不对?!贝尔摩德,你在说什么鬼东西?
赤井秀一看到贝尔摩德给他看的那张照片,整个人都大为震撼。波本,零君,你为什么会有和我姨妈一家的合影?!
看到一直毫无触动的“波本”的表情终于松动了一下,贝尔摩德轻笑,问了一句:“所以,你到底是谁?”
第030章 三十二阶暮色
「你好, 我是东都大学的一名研究生,因为真行寺学校的五十岚老师住院的关系,暂时代理一年级C班的班主任工作;昨天我来美国探望我的一位会计朋友, 他刚听说自己青梅竹马的植物人垂死病中惊坐起, 就把工作扔我头上,跑路回日本了。幸好我以前也在这个公司干过, 勉强可以胜任这份工作。」
这么说会被贝尔摩德拿枪指着问“你以为我会相信你的鬼话吗”……的吧?赤井秀一在心里叹气。
「没错, 贝尔摩德,你说对了,其实我就是黑麦威士忌,朗姆没有猜错, 他只是生不逢时, 因为他是命中注定的大预言家。就在你来之前, 我刚刚取代波本成为了组织的BOSS, 并且你们的BOSS也真的是卧底。还有, 现在请尊称我一声莱伊大人。」
这听起来可太棒了,其实赤井秀一有一瞬间真的想这么做来着, 但很可惜这里不是搞笑综艺节目或者三流相声频道,是紧张刺激的组织卧底与代号成员的对峙现场。
现在, 他赤井秀一是前朝时期就已经叛逃的敌国奸细, 贝尔摩德那是备受先皇宠爱的实权长公主, 他们为什么在这里相遇?
因为当朝新帝波本跟他这个敌国奸细暗通款曲, 陛下为了见他朝思暮想死而复生还青梅竹马的大将军苏格兰跑啦!
结果就是被丢下的间谍不得不坐在这里批奏折,然后从长公主这里听到了惊人的消息:什么, 陛下竟然是亲生的?
可他, 也是,间谍啊……
赤井秀一看着那张幼年波本和宫野一家的照片, 经过了长达两秒钟的头脑风暴,终于想起波本平时面对他时四分“你来干什么”三分“我看不得FBI”两分“MI6也不行”一分“我没有炸毛”的表情,把照片随手给推了回去。
他学着波本的样子笑了笑,说:“贝尔摩德,你知道得太多了。”
波本是神秘主义者,这种时候,就用含糊的谜语人台词混过去就好。反正他自己给的伪装说明就是这么写的嘛。
于是,本来是闲得无聊来跟波本聊两句,顺便看看朗姆吸引新BOSS回日本的计划到底有没有成功的贝尔摩德,拿茶杯的手顿住了。
她觉得她没有知道得太多,恰恰相反,关于这个所有人都在谜语人的组织,她知道的还是太少了。
很久,金发的女人撩开落在肩上的头发,放下根本就没喝过的茶杯,用漂亮的蓝色眼睛看过来:
“你是认真的?”
“你说的是哪件事?”
赤井秀一AKA黑麦威士忌,毕竟在这里见鬼的组织里卧底了四年,他对组织里谜语人不说人话的技能,把握得炉火纯青。
半个小时后。
贝尔摩德离开了那位先生的房间,沉重的门再一次无声关闭,背后房间里溢出的暖光在地毯上缩成一道明亮的线,然后彻底消失。
她正穿过长长的走廊,月光透过落地窗照到她身上,她往落地窗外看去,那是宁静的、仿佛镜面一般闪耀着银光的海。她停下脚步,从这片悠然的宁静里,又看到了那个漆黑的、暴风雨的夜。
她轻声说:“Gin,你早就料到如今的情况了吧。”
一旦那位先生死亡,整个组织都会经历一场动荡,死人尚且被拉出来当枪使,那活人呢?
跟那些早就为自己安排了退路的卧底,以及从一开始就没期待过好结局的叛徒不同,她可是贝尔摩德,组织的“千面魔女”、大众的情人明星,她当然会风风光光地退场,并从容地走向“Happy Ending”。
她走出那座气氛压抑、不知道里面埋藏着多少危险的别墅大门,沿着狭窄的阶梯往下去,然后拨通了某个电话。
“怎么样?那位波本先生没有飞去日本吗?”那边传来了相当轻快的女性声音。
“不知道呢,”贝尔摩德语气随意地回答,“不过我见到的,很有可能不是他本人吧。”
“没去确认吗?”
“没有,他对波本的事了如指掌,伪装起来也毫无破绽,应该是波本自己安排的替身,不管他是谁,总之不可能是赤井秀一。我可不会这么不识趣地戳破BOSS的计划。”
电话对面的人应了一声,又好奇地问:“那你是怎么看出来的?”
贝尔摩德的脚步顿住了。
说起来,要不是最近的情况比较特殊,她也是没法很快分辨出真正的波本和刚才那个人的区别的,但是——
她的嘴角漾开一抹笑意:“因为真正的波本会喊我帮他查账,而刚才那个波本没有。”
从海面上吹来的风拂开她的头发,莎朗·温亚德向海面看去,那里正倒映着一截银色的月亮。像极了那个人曾经的模样。
她挂断电话,继续往下走。
二十九、三十、三十一……
三十二。
山路陡峭,每隔一段就是连接阶梯的平台,而就在离开这座名为“赤山别馆”的建筑的路上,每一段台阶,都是三十二个阶梯。
……
From Vermouth(备注:老女人):-
(5月2日)(刚刚)Gin,你觉得朗姆的话,有没有可能是真的?-
我开始看不透波本了。
黑泽阵刚刚收到贝尔摩德的消息。为了朗姆那个废物偶尔会发来的“合作情报”,他带上了这块手机,结果就是会看到波本和贝尔摩德发来的无聊问候。
波本那边还好,现在美国那里是晚上,他应该在加班,没空研究已死的琴酒到底怎么变成幽灵在日本复活的事;但贝尔摩德最近好像很闲,还说电影的演员都找齐了,就是少年琴酒的演员一直没有着落。
你说成年的?哦,贝尔摩德说她可以亲自去演。
他看完贝尔摩德的消息,评价是自从波本当上BOSS,组织里的人有一个是一个的都疯了。
看看朗姆的脑回路,被带歪的贝尔摩德,恨不得扒个窝窝把自己埋了的爱尔兰,每三天就去琴酒坟头哭一场的基安蒂,还有今天在这里组织团建的那群人……
呵。
他想好了,反正现在“琴酒”在复活状态,那他干什么都是可能的,都是“其他人假装他做的”,所以他待会要给老同事们群发消息嘲讽他们。
黑泽阵一边想一边踩着墙壁上的装饰浮雕落地,终于到了大厅所在的平面上。
他现在所处的位置是大厅左侧通道内部的夹缝,这时候新闻采访和各种介绍才刚刚开始,从这里还能听到爱尔兰阳光灿烂的营业声音,黑泽阵还记得爱尔兰No.15这人每次去组织的时候都跟霜打的茄子一样,说“放过我吧,我已经不想再笑了”。
有时候太敬业也不是好事……但黑泽阵尊重所有人的生活方式,对有些人(卧底)他始终视而不见,还有些人他可以送他们去见上帝。
“汪!”
就在他准备转过弯的时候,怀里的哈罗忽然支棱起来,小白狗跳到地上,向着某个方向就跑了过去,看起来很是激动。
黑泽阵:?
怎么,这是从高空终于落地给小狗高兴的?他怀着些许的疑惑跟过去,刚转过“第四阶梯”这个场馆的介绍牌,就看到了……
看到那只白色的小狗欢快地跑向了一个正在场馆角落、毫不起眼的位置打电话的男人。
他戴着帽子和围巾、穿着黑色的衣服,只有一点金发的尾巴从帽子下面露出来,在一片暗色的场馆里显得毫不起眼。那些游来游去的海洋生物在他的身边散发出微光,似乎也没有注意到他的存在。
说实话,如果不是哈罗忽然跑过去,黑泽阵也没发现那边有个人。
海洋馆里虽然空旷安静,却算不上完全没有声音,空气循环系统运作的噪声、水流的响动,还有从观赏玻璃后面传来的、属于某些生物的声音,这里的环境对黑泽阵来说可谓嘈杂至极。
现在,他就站在门口,跟那个……那个瞬间就变得警惕起来的年轻人对上了视线。
黑泽阵:“……”
他一定是在做梦,不然怎么会在这里看到本来应该在美国查账的波本。哦,只有被帽子和围巾挡住的小半张脸啊?你以为波本是蝙蝠侠吗?遮住半张脸就没人认识了?
就算只有个背影,黑泽阵也能认出组织里的那群人!(赤井秀一:真的吗?)
与此同时,站在他对面的年轻人也陷入了沉默。
降谷零:“……”
他一定是在做梦,不然怎么会在这里看到绝不可能来凑热闹的琴酒。仔细看看,那是个比琴酒个子矮了不少的少年,穿着的衣服跟当初的琴酒有些相似,就靠在深海的水幕前,巨大的阴影正在他背后缓缓游动。
银发的少年好像并没有站在这个世界里,只是从世界之外的窗口向他投来了目光,就像降谷零每次在组织据点里看到孤身一人的琴酒,都会发觉,那个人跟组织里的大多数成员都算不上同路人。
银发看起来跟琴酒一模一样,就连长度的比例都该死的相似;至于那双四分“你来这里干什么”三分“别碍事”两分“漠不关心”一分“我看你像卧底”的眼睛,也让降谷零想起洛杉矶那座空荡荡的坟墓。
哈罗:“汪?”
降谷零:“……”
哦,还有个更严重的问题,为什么我的狗会在这里?为什么这个长得像琴酒、疑似琴酒,怎么看都是变小的琴酒而且本来应该在打网球比赛的人会追着我家的狗来找到我?
难道这一切都在你的计划之中吗?琴酒!
“你……”
降谷零其实并不相信眼前的少年就是琴酒,因为就算琴酒吃了APTX4869侥幸没死还变小,也是不可能来这里凑热闹的,除非琴酒还失忆了,被朗姆忽悠来的。
但……他看这个少年也不像是失忆的样子,于是赤井秀一曾经跟他讲过的故事就出现在了脑海里。
他把琴酒有个表哥、恋人、琴酒是FBI和公安等等的情报删掉,只留下了“琴酒可能有个跟他很像的晚辈”。
两个人之间是有段距离的。
黑泽阵大踏步走到降谷零面前,把那只忽然意识到自己好像做错了什么的小狗拎起来,对降谷零说:
“不好意思,我家的狗到处乱跑撞到你了。”
“……”
降谷零:你再说一遍这是谁家的狗!哈罗是我家的!这是我养的!
他看着少年转身就要走,一把抓住了少年的肩膀,对方反应很快地——应该说是条件反射一般还手,两个人在黑暗里过了几招,还撞上了海洋馆的观赏玻璃。
微微的震动在水里扩散,很快,那些在周围游动的鱼就消失在了这面原本五光十色的玻璃后。
降谷零发觉这个少年相当棘手、是的,就像他每次面对琴酒的时候一样,但就当他没想好是否要在这里分个胜负的时候,还得是哈罗拯救了世界。
意思是被少年拎着的哈罗夹在他们两个之间,差点被波及到的时候,两个人都停了手。
“别碰我。”黑泽阵说。
这真不是他的问题,有个一年到头360天都在想怎么杀了他或者把他关进局子里的卧底忽然从背后拍他的肩膀,他能毫无反应被人抓住才怪。
他不悦地看着波本,心想你到底来这里干什么,这波本也不像是被人假扮的,出手的动作跟他认识的波本完全相同——你问他什么时候跟波本打过?
呵呵。
波本又不是没以天太黑了没看清人为理由袭击过他。
降谷零则是对着眼前的少年看了又看,最终问了一句:“你是谁?”
黑泽阵没回答他的问题,而是说:“你要去凑热闹的话,再不去就来不及了。”
降谷零指了指他手里的哈罗:“这是我的狗。”
黑泽阵:“……”
他低头去看那只白色的小狗,对上了哈罗无辜的眼神,他开始回忆这只狗是哪里来的,冲矢昴的朋友,FBI的朋友,日本公安——
哦,你们FBI就喜欢跟日本公安做朋友,对吧?呵,看来FBI已经变成日本公安的外勤机构了,你们关系好得很。
他把哈罗放到降谷零怀里,想松手走人的时候,哈罗却一口咬住了他的衣袖。
黑泽阵拽了拽,没拽动。
于是他抬头看降谷零:“管管你的狗?”
而降谷零好像忽然想通了什么一样,摸了摸哈罗的脑袋,向黑泽阵露出了琴酒没见过的笑来。
降谷零说:“你是黑泽阵,对吧?”
黑泽阵对波本知道现在的他的事并不意外,理由见上,FBI和日本公安现在穿一条裤子,FBI知道了,那就等于公安知道了。
他反问:“你认识我?”
降谷零语气轻松地说:“对,我是你父亲曾经的同事,我跟他还有过命的交情,你可以叫我哥哥。”
黑泽阵:“……”
谢谢你,波本,没让我再多一个叔叔。过命的交情,那可不是吗,你什么时候不想杀我了。
他压抑着跟波本打一架的冲动,说:“看来我父亲的熟人还有很多?”
降谷零流畅地回答:“对,你父亲有很多同事,我只是其中之一。我们都是警察。”
这个问题在于,波本还真的是警察。
黑泽阵抬眼,开始计算他在这里放倒波本并把人打包送回美国的行动成功率有多高,虽然他现在用的是少年时期的身体,但波本的狗在这里,也不是没有胜算。
至于降谷零,他在想的是,他让琴酒叫他哥哥,琴酒竟然没有生气,这不可能,所以站在他面前的小孩是琴酒的概率几乎为零。
但……
“黑泽阵”不是应该在打网球比赛吗?风见你到底是怎么看人的……如果风见看到的情况是真的,那也许不只有一个“黑泽阵”的存在?
琴酒正在批发?成本价大甩卖?对组织的底线毫无信任、且怀疑乌丸莲耶隐瞒了不少东西的降谷零,开始了思考。
他问:“所以你为什么会在这里?”
此时,黑泽阵终于把自己的衣服从哈罗的牙上解救下来,他不着痕迹地看了一眼时间,说:“我是被人邀请来的……但你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地面微微晃动起来。
紧急着,有某种沉闷的声响从远处传来,隔着几条走廊和厚重的海水,他们依然能听到人的叫喊声。
在喊什么?
水几乎将大部分的声音吞没,而就在这个时候,场馆里的应急灯也灭了。
降谷零立刻就反应过来,抓住了黑泽阵的衣服,但他也只抓住了衣服——
就在那一秒钟的功夫里,那个少年脱掉了外衣,把衣服留给了降谷零,好像早有预料一样在这片忽然寂静下来的黑暗里消失了。
“Gin。”
降谷零念出了那个名字,也不知道是在喊黑泽阵还是喊琴酒;他检查了那件衣服,没什么特别的,甚至是市面上随便就能买到的款式,唯一比较意外的是,衣服的口袋里放着一盒饼干。
看起来长得很别致的皱巴巴的手指饼干……?
降谷零完全没有偷吃小孩子零食的意思,他怀着想要确认对方身份的想法,尝了一根,然后下了结论。
“琴酒绝对不会喜欢吃这种东西。”
见鬼,跟KILL饮料一样离谱的口味是怎么做出来的?琴酒那个挑剔的家伙要是能吃得进去这种东西,降谷零就能把这家饼干厂买下来把他们的产品到处推广!
不过,那个少年可能是忘了一件事。
降谷零蹲下来,把哈罗放在地上,问他聪明的小狗:“刚才那个人带你来的?”
哈罗汪了一声。
降谷零又问:“他是坏人吗?”
哈罗没有立刻回答,抖了抖尾巴,过了一会儿才很勉强地叫了两声。
应该不是坏人,但也不是很确定,反正看起来像是好人的样子,毕竟小哈罗刚认识他一天汪!
降谷零重新站起来,看着周围依旧黑暗的环境,这次就连应急灯都没有了,但……
他站在这里,有亮光从他周围的水槽里发出,那是来自正在水里游动的生物的光,尤其聚集在银发少年刚才站着的区域,就像是一盏朦胧的灯,透过厚重的水,将光线散射出来。
降谷零看着这如梦似幻的景象,表情变得严肃了许多。
他把那件外套放到哈罗面前,问:“哈罗,你能找到刚才那个人吗?”
哈罗汪了一声,向场馆深处的某个方向跑去。
降谷零跟着哈罗穿过错综复杂的场馆通道,爬上压根没有见过的维修走廊,在漆黑的环境里前行,周围不时传来难以辨认的、怪异空洞的声音。
然后,他在某个位置停下了。
那是一条死路。
哈罗就在那里,在某个墙角的位置来回转,显得非常疑惑,也不知道那个银发的哥哥去了哪里。
降谷零抬头,看到悬挂在场馆正上方的指示牌,这里是——
“第九阶梯。”
他看过地图,这里是距离中央大厅最远的位置。降谷零一寸寸地检查墙面,可这座海洋馆几乎所有的墙壁都是游动着鱼类的观赏玻璃与水槽,在只有一个人的黑暗里,更显得像是寂静的深海。
就在这个时候,不知道哪里的广播传来了声音:“抱歉,各位,我们邀请的客人已经到齐,现在是真正的宴会该开始的时候了。”
降谷零收回了手。
他正了正自己的帽子,穿过监控系统早就被覆盖了不知道多少次的走廊,往大厅走去。
就在他的背后,刚才停驻的位置,有深黑的阴影忽然靠近,停在那里,仿佛看了他很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