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40

    第031章 三十二阶暮色

    上午10:00。

    在降谷零和黑泽阵相遇前的几分钟, “三十二阶暮色馆”的大厅里,爱尔兰正在紧张地用手机发消息-

    来了吗来了吗?-

    露比姐,这当然是真的, 琴酒他就是公安警察派来组织的卧底啊!他是卧底!(捶地表情包.jpg)-

    不是, 阿斯蒂,兄弟你这就不够意思了, 这么大的事你不来?真不来?这可是干掉琴酒的好机会啊!-

    基安蒂, 我没有说谎,琴酒他还活着,这次朗姆就是来杀琴酒的,你没找到人只能说明琴酒藏起来了啊!我跟你说, 伏特加就在朗姆手上, 所以琴酒肯定会来的!-

    朋友, 真的, 琴酒是公安警察, 货真价实童叟无欺!我是谁?我是琴酒的同伴啊!我也是卧底!我是要杀朗姆的啊!当初琴酒死的时候把所有后事都托付给了我……

    哒哒哒。哒哒哒。手机按键都快被他按得冒烟了。

    没错,真相只有一个!

    今天来海洋馆的大多数组织成员、间谍和其他看热闹的人基本上都是被他忽悠、不是, 邀请来的,他自己就是夏目财团的大少爷, 要操作宾客名单给大家一个名额可谓轻而易举。

    至于他这么做的原因, 当然是……

    ——哥哥姐姐叔叔阿姨各路神仙们!救救我吧!我不想在这里给朗姆陪葬啊!既然琴酒是公安警察, 那警察肯定要在这里抓到他的, 然后朗姆就要跟他们拼死一搏,哈哈!

    ——那我不就完蛋了吗?

    ——不行, 我必须自救!于是, 为了防止世界被破坏、为了守护世界的和平,我, 爱尔兰威士忌十五世,召集了所有与组织相关的人员,集思广益,八仙过海各显神通,来解决朗姆……顺便拯救我的小命……

    “夏目先生?”

    “诶、诶!是的,我在。”

    “现在是10:05,我们仪式的预定时间就要到了,您看是不是应该先准备一下?”

    “啊……我知道了。”

    爱尔兰很快就做出了一副社会精英人士的模样,对海洋馆的负责人说那就这样,我们的仪式马上就会开始,宾客们都到齐了吗?

    他听完海洋馆的负责人的描述,沉默了一会儿,去看了门口的监控记录,陷入沉思。

    然后微型耳机里传来了朗姆的声音:“琴酒是不可能用那张邀请函的,不用管他。他肯定在这里。”

    爱尔兰扯了扯嘴角,说:“朗姆先生,不是这个问题,我们的邀请函在进门的时候会记录电子信息,现在所有的邀请函都被使用了,包括琴酒的那张。贝尔摩德的也是。”

    还有个坏消息,他弟弟的也是,虽然他没看到他弟弟,但肯定在不知道哪个角落里看网球比赛吧。

    朗姆听到这个消息都愣了一下:“琴酒的?谁用了那张邀请函?”

    爱尔兰:“呃……好像是你爹。前代的朗姆先生。”

    朗姆:???

    他爹都死了几十年了!谁闲着没事易容成他爹的模样进来啊,有病吧!等等,用的是琴酒的邀请函?琴酒你有病吧?!

    在朗姆震惊的时候了,爱尔兰就已经去看了入场记录,找到了那位用琴酒的邀请函进来的“前代朗姆”。

    是真的像啊,跟组织里的照片一模一样,让他看看这位前代朗姆先生是用什么身份进来的?

    专程从英国来的名侦探!

    爱尔兰顿时发出了尖锐的爆鸣声。他拿到了“前代朗姆先生”给的名片,这位伪装成他老板的爹的人正在和蔼地跟他说,自己的朋友因为去参加同学聚会的时候遇到了命案,暂时不能来了,所以他就替朋友来看看,并且对他们的海洋馆大加赞赏。

    爱尔兰:救命!琴酒找了个侦探来!救命!琴酒还会说同学聚会笑话!

    “老板,”他离开人群后,沉痛地问朗姆,“我们怎么办?琴酒他真的来了吗?”

    “他当然来了,”朗姆在通讯里发出笑声,“我跟他打过电话,你知道的,爱尔兰,这座‘海洋馆’的声音里,是存在‘密码’的。”

    所以琴酒真的来了,只是一直没露面而已。又或者现在出现的这些人里,就有伪装的琴酒?

    朗姆悠然地看着大厅里的闭路监控——虽然不能覆盖全部的区域,但好消息是不会被那群无孔不入的家伙入侵,他坐在某个无人知晓的区域里,确信胜利的天平正在向他这一侧倾斜。

    不过,他最好还是把琴酒找出来比较好,不然要解决这里所有人的话,动静也太大了……

    “开始吧。”朗姆说。

    于是,就在海洋馆的负责人站在临时搭建的礼台上,向所有人宣布这座名为“Stairway32”的建筑正式投入使用、海洋馆彻底开放的时候,异变突生。

    人们正在鼓掌,却听到了背后传来的声音,他们往来时的方向看去,却看到……

    那座通往门口的桥正在缓缓下沉。

    来客们:发生什么事了?

    间谍和警察们:习惯就好,习惯就好。现在就是开始见招拆招,同时把这些不明真相的人救出去的时刻了。

    与此同时,大厅里的灯光熄灭了一半,地面都在震动,几个人跑到大厅的边缘去看,却发现下面是深不见底的黑暗,顿时发出来了你们真的得到许可挖这么深了吗的谴责。

    不过海水的腥味从下面传来,湿重的咸味和被切断的信号似乎打开了人群的某个开关,于是整个场面一时间变得混乱起来。有人还没搞清楚发生了什么事,有人已经习惯有钱人想一套是一套地乱来了,还有人正在配合他们演出:

    “怎么回事?”

    “这是你们启动仪式本来就有的环节吗?”

    “好厉害,这种机关构造,是夏目财团前些日子公布的那种新产品吧!”

    “等等,就没人怀疑这是他们东京的案件特产吗?”

    “谁在这里放的饮料,太难喝了!”

    “不会吧,我就说这次肯定会出事的,我今晚还有同学聚会要去啊……”

    “同学聚会还是别去了吧。”

    “夏目先生,现在是什么情况?”

    被问到的夏目先生也是爱尔兰,他也在假装什么都不知道的人群中,抹了一把汗,说俺不知道啊,俺就是被喊来装一下门面的,这海洋馆刚开始建的时候财团还是俺爹管生意呢。

    他转头去问负责人,说负责人先生你知道吗?

    负责人更是满头大汗,紧张地说不对啊夏目先生,我们没有准备过这样的环节,我也不知道那座桥能下去啊,我一直以为那是折叠的!

    爱尔兰忍不住吐槽了句:“合着你知道路会断啊……”

    负责人小声说:“其实是这样的,你的母亲也就是阿黛拉女士曾经说过很想要怪盗基德来这里,就设计了这样只能进不能出的场馆,但那是开玩笑用的,而且无论我们怎么宣传、跟哪里的宝石收藏家合作,怪盗基德都没有一点要来的意思……”

    爱尔兰:“……”

    怪盗基德!这都是你的错啊!要不是我妈也是你的粉丝,她会做出这种建筑让朗姆把我们困在这里吗?!

    算了,不是你的错,这是我妈的错。

    他叹气,说这样,你先去控制室看看,等回来我们就——

    但就在这个时候,广播声在整个大厅里响起了,那是被改变过的声音,分辨不出原本的音色和性别,但能听得出来,说话的人心情非常的愉悦:

    “抱歉,各位,我们邀请的客人已经到齐,现在是真正的宴会该开始的时候了。”

    好戏开场。

    非常“恰巧”地被夏目财团邀请来的十几个侦探四处张望,发出质疑:

    “你是谁?”

    是谁呢?那个声音反正也听不出什么东西来的吧,爱尔兰想,反正那是朗姆先生自己整的,这种事老板玩得开心就好。

    他混在人群里,也在想,面对这样的情况,身处黑暗里的琴酒,到底会怎么做呢?

    “三十二阶暮色馆,是阿黛拉·卡里娜为了纪念自己在冰川上的见闻所建造的艺术品。”

    那个声音在整个海洋馆里回荡。

    朗姆念稿子的时候心情确实相当愉快,并且已经想到他的目标达成的时候了。

    “不过,跟大众印象不同的是,她想看的并非生命活跃于水中的景象,而是被冰封的、永恒的美,以及那美的瞬间被破坏的极致。”

    爱尔兰抬起头,就对上了正在往他这里看的科恩的眼神:我懂,我懂,你妈的艺术品味是蝎+迪达拉。

    爱尔兰:科恩你听我解释,事情不是这样的!我妈冤枉啊!

    “所以——”

    场馆的震动终于停止了。

    朗姆一边看那让人头秃的三维设计图,一边演讲:“这座凝聚了她心血的建筑,从被建造的一开始,就是用来‘毁灭’的。神切断了生与死的桥梁,现在,能从这里逃出去的道路就只剩下了人类建造的通天塔。”

    什么破设计图,稻草酒,你这是在建迷宫还是在做商业建筑设计啊,根本就看不懂(骂骂咧咧.jpg)。

    朗姆把建筑三维模型的界面关掉,清了清嗓子,继续说:

    “或者,全部坠入深渊。下面连通的是东京的地下排水系统,你们可以期待在哪里找到一线生机……前提是你们没被养在海洋馆里的东西吃掉。”

    就在他得意洋洋地恐吓其他人的时候,那位打扮成他爹、还用了琴酒邀请函的“侦探”问:

    “下面养了什么?”

    “你们不会想知道的。”

    朗姆想,他哪里知道啊,他又没来过这种地方,问他还不如去问爱尔兰呢。

    他清了清嗓子,准备快点结束这个毫无意义的开场白,说:“现在只有我知道唯一的生路在哪里,不过,我不是来跟大家玩无聊的游戏的,请各位安心。”

    沙哑的、满含恶意的声音在昏暗的场馆里响起。

    “有人和我约在这里见面,我在等他自己来找我。当然,如果他不来的话,你们所有人就只能一起死在这里了。”

    很久。

    有个侦探小声跟同伴嘀嘀咕咕:“听起来像是被甩了的老男人,特地来报仇的,不然我们给他做个多对一情感指导吧。”

    他的同伴也小声说:“别啊,我觉得他们是黑色势力打架,这人在帮派的决斗里输了,夹着尾巴逃走,只能出此下策。”

    另一个侦探评论道:“他这就说完了?线索呢?他的意思难道不是让我们帮他找人吗?到底讲不讲规矩啊?”

    知道真相的间谍和警察们:朋友,朗姆真的没想邀请你们,要找人的是我们,你们要不要先歇一会儿,别用怀疑的目光来看我们了。

    侦探们:我觉得这群人超可疑,真的很可疑,可恶,可疑的人也太多了吧!这里的人好像都有问题啊!

    爱尔兰:(正在求各路神仙保他性命,从日本神话求到印度神话到北欧神话再到中国神话,反正都不要钱,多少信一点)

    大厅的角落里。

    赤井玛丽靠着背后的观赏玻璃,打了个哈欠。她身边的世良真纯小声问:“琴酒真的来了吗?”

    赤井玛丽说:“来了,他刚才还看到我,给我发邮件呢。”

    世良真纯:???

    “妈,你怎么不早说啊!那可是琴酒啊!”

    “我只是很好奇,”赤井玛丽轻轻咳了两声,这件事她真的很好奇,而且就是为此来的,“到底是谁把琴酒是公安警察的消息传出去的。”

    她看着正在水中游动的那些漂亮的鱼,还有在更高处落下的灯光,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很久,世良真纯才茫然地问:“妈,你刚才说琴酒是什么?”

    赤井玛丽还没回答,旁边一个戴眼镜的普通客人就小声说:“嘘,小姑娘,你以为我们都是为什么来的?谁听了琴酒是公安警察不想来看看啊。”

    另一边的场馆工作人员则是说:“我本来是在度假的,听说这件事就立刻赶来了,你放心,我从朋友那里得到了消息,日本警察早就做好准备了,他们甚至还安排了直升机和救援人员,一出事就来打捞我们了。哦对了你们是组织的还是哪个机构的啊?”

    世良真纯:“……”

    她看向大厅里的人——准确来说,是已经开始往这座海洋馆的各个场馆里分散探索的人们,忽然就觉得这里面的气氛有些诡异,诡异得可怕。

    世良真纯:今天来的人不会都跟组织有关系吧!妈!妈你到底为什么要来在这里啊!要是我们被发现了该怎么办啊!

    赤井玛丽:你在担心什么,就算是组织的BOSS和公安零组的老大都得给我个面子,我们是不会在这里出事的,自己人,都是自己人,就连琴酒也是自己人。

    不过有个问题。

    Juniper并没有向她隐瞒他跟朗姆的交流,所以她可以很清楚地纵览全局,也就是朗姆想要两头合作,实际上却暗中做了打算只有他自己受益;

    但从得到情报的其他人的角度来看,这个故事里只有琴酒,以及很有可能从美国回来的波本,和汇聚在这里的各怀心思的人,也就是——绝大部分人不清楚这件事到底是谁设局。

    可能是琴酒自己,也可能是波本,更可能是警察或者其他任何势力。

    原本整件事可能悄无声息,毕竟不是谁都关心“可能是琴酒的人在东京出现”的事,但有人偏要搅混水,将琴酒是公安警察而且会现身这座海洋馆的消息散布了出去,现在组织内外几乎所有相关人员都因此汇聚而来,那朗姆总不可能不知道这条情报吧?

    朗姆,你到底是以什么样的心情,要联合公安卧底琴酒,来引出FBI的卧底波本的?

    赤井玛丽,无论如何也想不明白。

    (朗姆:啊?什么公安卧底,难道只有我一个人不知道了吗?啊?!!)

    ……

    上午10:15。

    馆外。

    没能进入三十二阶暮色馆的江户川柯南没能找到那个银发的身影,就在附近查找关于这座场馆的资料。

    他翻过资料的某一页,心中的疑惑越来越深,正想着在哪里见过类似的东西时,却忽然意识到脚下的地面正在震动。

    地震了?

    不,并没有,他瞬间就明白过来,往那座场馆的方向跑去,发现就在海洋馆的外面,那层黑灰色的金属墙壁正在往下移动,露出里面由骨架支撑的、透明的玻璃来。

    他想起——

    江户川柯南骤然想起他曾经在乌丸莲耶的那座黄昏之馆里见到的、剥离表皮的黄金城堡,被隐藏在墙壁里的东西就在他们坐着直升机离开的那一刻才显现。

    而此刻,这座造型怪异、外表是黑灰色的建筑在他的脑海里重构,如果从正上方往下看、将各部分按照音阶排序的话,那应该是……

    正巧跟《七个孩子》的第一行旋律差不多呢。

    江户川柯南想,大意了,那两个人肯定也大意了,不然一定会把这件事告诉他的;他拿出手机给降谷零打电话,没打通,整个人都慌了一分,又给赤井秀一打电话。

    “是柯南啊,我在……”赤井秀一接通了电话,但还没说完就被打断了。

    江户川柯南直截了当地问:“安室哥哥在那座场馆里吗?名为Stairway32的建筑里。”

    赤井秀一发出了像是叹气的声音:“柯南君,你现在应该在群马县吧。”

    江户川柯南想,他就知道,这俩人肯定是商量好的。他说:“博士刚好在研究机器人,我就让小孩子高度的机器人替我去了,只要穿着同样的衣服,再戴上口罩,就很难辨认吧。”

    赤井秀一:阿笠博士,算我求你,别研究那些东西了。

    江户川柯南继续说:“我刚刚调查了那座海洋馆的建成历史,它明明在十年前就已经宣布建成,但直到现在才投入使用,夏目财团将它搁置了这么久,那座建筑——”

    “跟组织有关,对吧?其实我也刚得到一点情报,但现在联络不上零君,我也没办法去调查。”

    “你在哪啊?”

    “美国,组织BOSS的办公室。”

    “……”

    “所以这件事就委托给你调查吧?放心,波本那家伙,是不会死在里面的。”赤井秀一看着眼前的账本,苦笑着说。

    波本,你快回来,我终究没有做会计的天赋,这账,还是得你来算啊。

    另一边,江户川柯南挂断电话,看到赤井秀一发来的情报,却忽然被人拎了起来。

    “喂,你为什么会在这里啊!”

    海洋馆的保安抓着不知道什么时候跑进来的小学生,凶巴巴地问他。

    “……”

    大侦探江户川柯南,每次都会遇到这样的问题啊。

    算了,反正要去调查,先离开这里……就在江户川柯南想萌混过关的时候,身边忽然有个声音响起。

    “请问……”

    保安过身,看到一个戴着帽子的初中生站在他身后,正在看他拎着的小孩。

    “你是?”

    “我姓夏目,是个侦探。”少年说着,从衣服口袋里拿出一张夏目侦探事务所的名片来,“我接受了寻找走丢孩子的委托,这个孩子应该就是我要找的目标。”

    戴着帽子的侦探少年从保安手里把江户川柯南接过来,放在地上,在保安“海洋馆暂时还没有开放,今天只接受被邀请的客人”的强调声里离开了海洋馆的门口。

    江户川柯南的目光落到那顶帽子、特别是帽子上很特别的那个网球拍上,有点迟疑地说:

    “你是上次在医院的那个……”

    “那个什么都没做的侦探。”少年把帽檐往下压了压,回答。

    第032章 三十二阶暮色

    正午12:00。

    馆内。大厅。

    声音被转换成讯号传递到世界的另一个角落, 包括水声、脚步声、呼吸声,还有隐隐约约传来的地面振动的轻微声响。

    在这杂乱的混响里,人说话的声音显得尤为清晰:

    “那个……虽然已经互相认识, 但大家来这里果然还是因为‘那件事’对吧?”

    “那件事是指?”

    “就是广播里的神秘人物提到的那个人的事, 其实大家或多或少都认识他,才会特地来这个场馆的吧?”

    “诶——”

    悬挂在大厅上方、被鱼类主体的装饰物所环绕的照明灯被关闭后, 整个海洋馆的大厅里就只剩下了氛围灯所发出的微光。

    略显昏暗的环境里, 原本混乱一片的大厅变得相当安静,被邀请来的客人们一部分各自分散去海洋馆的深处寻找“目标”,剩下的一部分在激烈的争吵后也失去了继续做无用功的兴趣,就在这座空旷的大厅里交谈与等待。

    在这样单调的环境里, 水声似乎比之前更加清晰了, 还能听到空洞的回响。

    “等等, 你们都认识那个人吗?为什么我对这件事完全一无所知?那边的山田侦探也是!”

    “因为你们是被邀请来的侦探吧。”

    “啊……”

    “意外被卷入事件的侦探没有前置的情报, 然后发现除侦探外的其他人都是事件的相关者, 这是一流的推理小说都会使用的剧情呢。”

    “不不不,被邀请来的客人有四百名吧!难道除了我们几十个侦探外其他人都是相关人员吗?!难道那个人是什么明星吗?”

    明星?

    虽然这个说法相当让人想笑, 但事到如今就连黑泽阵本人也不是很确定了,难道说他真的是组织里的万人迷, 这些人就算明知是自投罗网也要来见他(甚至更可能是别人伪装的他)一面?

    他用手指按住藏在头发里的耳机, 继续听大厅里的那些人正在谈论的话题。

    黑泽阵已经从《名侦探的推理!到底谁才是要找的人!》听到《惊变!封闭的海洋馆忽然上演激斗, 仇人相见?》, 再从《第五阶梯馆里忽然传来了枪声?没能追上的黑影到底是谁?》听到《尾随的阴影!潜藏在暗中的偷窥者!》……

    现在终于到了《夏目先生喝完饮料忽然倒地昏迷不醒!难道饮料里有毒?》和《谈判破裂!被质疑的名侦探?众人将何去何从?》的剧情了。

    虽然过程可能非常惊心动魄、让人抓心挠肺到底是怎么回事,但从黑泽阵的角度来说, 就发生了两件事:

    一, 那群卧底、间谍、警察和组织成员打起来了。

    二,到现在还没死人。(爱尔兰:我呢?我倒地昏迷不醒了, 你也关心一下我啊!)

    至于其他的,那是侦探、间谍和警察们需要关心的事,他们正忙着找到隐藏在人群里或者压根没在人群里的“琴酒”……

    “你们找不到的。”

    黑泽阵发出一声低笑,没有直接嘲讽已经是他对同行或者同事们最大的尊重(除了组织成员、卧底间谍就是侦探,怎么能说不是同行呢),但很遗憾,他们是找不到他的。

    到现在,大厅里的故事终于进行到了摊牌的时候,黑泽阵也很好奇这群人到底是来干什么的,就稍稍放慢脚步,把注意力放到了耳机里的声音上。

    路人A:“也不是全部的人都认识他,这种事想想就不可能吧。”

    侦探B:“是啊。”(放心的语气)

    路人A:“不过,一定要说的话,那家伙确实是个‘明星’吧,毕竟只要接触到相关的事,不认识他几乎是不可能的。”

    侦探B:“啊?等等,这个‘相关的事’是指……”

    路人A:“其他人的事我不是很清楚,但我曾经跟那家伙在一家公司供职,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他说‘为什么会招收这种废物’,我记了好多年呢。”

    侦探B:“你们公司的工作是?”

    路人A:“我们是普通的美国医药公司,他是我的前辈、呃,研究室主任啦。”

    黑泽阵听完,就给这个组织成员记仇。虽然他暂时没想起来这是谁,但没关系,事后去翻一下来海洋馆的人员的名单就知道了。

    而且研究室?组织的研究员吧,既然身为研究员却不在组织里,多半就是已经从组织脱身的卧底。

    哼。

    一个个的都不好好藏起来,跑来日本凑热闹。

    他继续听。

    侦探C:“医药公司?但刚才那位先生跟我说他们是在英国安保公司认识的,当时那位大明星是安保公司的外勤部长呢。”

    喂、已经开始叫他明星了吗?

    侦探D:“这么说起来,我听说的版本是大明星的身份是日本黑〇会的杀手,广播里的神秘人应该是他的仇人,然后在被邀请的都是跟那个黑〇会接触过的人。”

    侦探E:“哈?那位不应该是在埃及考古的时候挖出宝藏从此神秘失踪的考古队员吗?然后他再次出现的时候是在意大利……”

    侦探们:“……”

    黑泽阵:“……”

    他的人生经历忽然变得好丰富啊。

    不过除开某些被刻意模糊或者错误描述的时间和地点,这些情报倒也不算错得太离谱……吧。所以那群卧底到底对他有什么错误的印象啊?!

    侦探们还在对情报,进行紧张地讨论。

    很快啊,很快,“大明星”就变成了一位年轻的医药科学家,他本来有着幸福美满的家庭,却在某个时候变得家破人亡,为了复仇他加入了日本黑〇会,卧薪尝胆多年后终于报仇雪恨,为了躲避追杀他伪装成考古队员来到埃及考古,却在这里挖到了宝藏作为自己的第一笔启动资金,就在英国建立了一家安保公司,有了全新的身份;但是好景不长,他的身份在意大利暴露,于是他辗转逃亡,回到东京……

    侦探A:“我编不下去了,要不你们继续吧。”

    侦探B:“还是你来吧,我没有这么丰富的想象力,唯一能想到的就是要么他们都在说谎,要么他们说的都是实话,有问题的是个大明星本身。”

    侦探C:“所以大明星叫什么名字?还有,他到底有什么特征,我到现在都没搞清楚我们要找什么人。”

    侦探D:“这个我倒是知道。有位先生跟我交流情报的时候说漏嘴了,那个人好像叫做银(Gin)……什么的。”

    正在听的黑泽阵不由得皱起眉头。

    其实他并不介意自己作为琴酒的情报被泄露出去,那些人说什么也好,追杀他到天涯海角也无所谓,但“Gin”这个代号能让无数知情人把这次的事件联系到组织上,这对任何希望组织稳健、不出意外地消亡的人都不是个好消息。

    就在他想做点什么的时候,那边聚在一起的几个侦探就兴致勃勃地说了起来。

    侦探B:“对,应该是这个名字,我有听到大叔嘀咕了一句‘Gin桑’,应该就是他们说的那个人吧。而且跟名字相同,他应该是个白发或者银发的人。”

    侦探D:“他跟警察的关系不是很好,可能是因为曾经从事某些不为人知的工作的关系吧。好像平时不怎么动手,但其实很能打的样子。”

    侦探A:“好像经常会有特别老派的作风,就像是上个时代来的人。”(笑)

    侦探F:“我得到的情报是他比较喜欢甜食,还会买糖和巧克力一类的东西回去,但也可能是给家里的小孩子的。”

    侦探B:“他还有个戴眼镜的助手或者同伴,不过提供情报的大叔不愿意多说。”

    侦探C:“看起来是什么工作都做的类型,有位看起来就很可疑的女士说反正麻烦的事都交给他就可以——像是打杂的类型呢。”

    于是,就在这一片和谐的讨论声里,那位最年轻的侦探E颤颤巍巍地举起了手。

    他语速缓慢地问:“所以,我们要找的人是银桑——坂田银时,对吧?”(*《银魂》这个时候已经开始连载了哦!)

    其他侦探们:“……”

    空气忽然间变得安静。所有人面面相觑,最终将目光投向了大厅另一侧那些正在交流或者思考的人,并喝了一口桌子上摆的饮料压压惊。

    等、等一下……

    这个味道、难道,难道就是传说中的……那个……KILL……

    空旷的环境里忽然传来了倒地的声音,几位刚才还在小声讨论的侦探忽然扼住了自己的喉咙,面色痛苦地倒在地上,当人们冲过去看的时候,却发现他们正艰难地伸出手,发出了最后的“遗言”:

    “这饮料,有……有毒……救命!”

    黑泽阵表示他不知道有毒的饮料是怎么回事,大概是朗姆安排的吧,毕竟刚才就听过《夏目先生喝完饮料忽然倒地昏迷不醒!难道饮料里有毒?》这一回了,如果没看过的话请去看侦探节目那边的前情提要(喂!那种东西根本就没有播出过吧)。

    他正在想坂田银时是哪位,毕竟他好像没听过叫这个名字的同行,但从那些侦探的反应来看,这个家伙好像还挺有名的。

    希望他们不会因为认错人去暗杀那个叫做坂田银时的。

    (侦探们:……)

    算了,换个台吧。

    黑泽阵换了个频道,这次听的是大厅另一个角落的谈话,聚集在这里的是组织的人(起码明面上是)。

    因为应该被采访的夏目先生(爱尔兰No.15)昏迷被抬去休息室了,海洋馆的负责人一直在管制间那边试图联系上外面,所以水无怜奈和日卖电视台的工作人员也暂时停止了原定的录制计划,不过,借这个机会采访一下其他人也是可以的。

    比如说……

    虽然她不认识,但是“很巧”地采访了那位“前代朗姆”,并将他痛骂儿子不干人事的一系列发言全部录制了下来,并得到了可以在电视台播出的许可;

    这位先生可能是真的痛恨自己的儿子,骂了整整半个小时,才说要去喝口水。

    现在水无怜奈AKA基尔正跟组织的人在一起,因为都来了,大家难免互相试探,最后才决定聚在一起开个会。

    于是黑泽阵听到了下面这样的对话:

    “所以,那件事你们都知道了?”

    “哪个……你说的该不会是那件事吧?难道你也收到了消息?”

    “哈?我还以为只有我知道,所以那是真的吗?难道琴酒他真的是……不会吧?喂!喂,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基安蒂你先冷静,没有人有证据,而且这次的事很明显是个圈套,吸引我们来的圈套而已。”

    “没错,所以我就是好奇才来的。毕竟,琴酒怎么可能是……”

    听到这里,黑泽阵就有种相当不好的预感。每次他有这种预感的时候,事情一般都会向他最不想的方向发展。

    很显然,这些人不是一时兴起来的,他们来这里是因为有人告诉了他们某个情报,而这个情报让所有人都大为震撼,从组织到公安到FBI等等机构全都蜂拥而至,就是为了确定——

    “琴酒不可能是日本公安!我不信!我偏要来看看!除非他亲口告诉我,不然我是不会信的!”

    基安蒂充满怨念的声音带着电流的杂音从耳机里传来,就像从地狱里爬出来的索命女鬼;正在走路的黑泽阵一个踉跄,差点一头撞上前面的墙。

    不,应该说是已经撞上了,只是他依靠多年来的反应速度硬生生用手撑住了身体。

    哈,基安蒂,你……你们这些人……

    接下来传来的是科恩的声音:“不用担心,波本——BOSS没来,就证明这件事是假的,琴酒是不可能复活的,他更不可能是公安的卧底。如果他是卧底,那位先生早就该发现了。”

    黑泽阵:呵呵,可波本他来了,还有,波本和我都是卧底。

    好了,现在他知道波本到底为什么会来日本了,因为波本已经得到了琴酒是日本公安的消息,波本自己就是日本公安,会对这件事产生更高的关注当然在意料之中。

    (波本:什么?琴酒是日本公安?那不是赤井秀一瞎编的故事吗?等等,你们都知道了?难道就我一个人不知道?)

    (朗姆:……呃,其实……)

    黑泽阵面无表情地继续听,听到那些人在小声且热烈地讨论关于琴酒是卧底、琴酒是公安警察、这不可能等等的情报,最终在听到水无怜奈假装认真地分析琴酒更有可能是FBI的时候切断了线路。

    于是,他的耳边终于清净了。

    他干脆关掉了接收内部信号的装置,去想事情到底是怎么变成现在这样的。

    首先,他想不到谁会在没有证据的情况下编出“琴酒是公安卧底”这种没人信的笑话,唯一的理由就是那个人疯了。

    当然,还有另一个可能,就是对方真的掌握了某种证据,而能作证这个“真相(黑泽:真相个鬼!)”证据,其一在他自己背后的机构,其二在日本公安,其三在……朗姆手里。

    排除黑泽阵自己家的机关,再排除不可能在自己地盘里徒生事端的日本公安,唯一可能造成如今局面的人,就是朗姆。

    “RUM,你还真是……送了我一份大礼啊。”

    黑泽阵将那个他以前平时就看不顺眼的名字反复咀嚼,最后从喉咙里发出充满冷意的声音。他本来还想跟朗姆谈点别的事,但现在看来,根本就不用谈了。

    朗姆,再见了。

    坂田银时……呃,不是,黑泽阵做出了审判。

    ……

    此时的朗姆,正在听那位假扮他父亲的人一边像没事人一样喝“KILL Rum”的饮料,一边跟其他人抱怨自己的儿子。

    从10:30开始,这个人就什么都没做,就坐在大厅旁边的椅子上开始讲“他儿子的故事”,讲得那叫一个热闹,从《我跟当年的老板白手起家建立商业帝国,却没想到生了个这么废物的儿子》到《要是我儿子能有隔壁家小银一点厉害,公司也不至沦落到这个地步》,然后是《废物儿子竟然还想谋朝篡位,真是大逆不道》……

    朗姆听得额头青筋暴起,就连被绑架的伏特加都听笑了。

    伏特加:虽然我不知道来的人是谁,但那些都是平时大哥骂朗姆的话,多骂几句,我爱听。

    他笑得太明显,朗姆一拍桌子就到了伏特加面前,拽着伏特加的衣领,恶狠狠地问:“你笑什么?”

    伏特加猝不及防被扯起来,牵动了肺里残碎的肉片,他低着头咳出血来,笑声却变得更加愉快。

    朗姆恼火地又问了一遍:“伏特加,你在笑什么?!”

    “你在害怕,朗姆。”伏特加这才慢悠悠地回答。

    他忽然发觉像大哥那样玩弄敌人有时候并不是让人恐惧或者不安,只是大哥想这样做而已,死到临头他才意识到这点,不过,也不算晚。

    伏特加看着朗姆那双惊怒交加的眼睛,咽下喉咙里的血味,用沙哑中带着刺痛的声音说:“你到现在都在害怕他,你甚至不敢去见他,只能利用其他人去杀死大哥——朗姆,就算大哥现在站在你的面前,你敢说,你不会吓到落荒而逃吗?!”

    他看到了。

    他看到了朗姆隐藏的恐惧。在组织里,每个人都害怕那位先生,但没关系,毕竟那位先生不会亲自出面,也不会关心下面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只要能相安无事地做好自己的工作,就算是卧底和间谍也没有人会直接受到那位先生的威胁。

    但琴酒不一样。

    琴酒几乎清楚组织里每个人的身份,除非这个人刚得到代号没多久人就死了,他被其他人私下里咒骂,却无人敢在他面前说什么;就算是朗姆这样的组织二把手,也必须时刻担心头上悬着的达摩克利斯之剑,因为死神总会降临,而且什么时候来,还得看他的心情。

    伏特加加重了语气,又说了一遍:“朗姆,你知道的,谁先开始害怕,谁就已经输了啊!你是永远不可能赢过大哥的,哪怕他已经死了,你连死人都斗不过!”

    朗姆勃然大怒:"伏特加!你以为我不敢现在杀你吗?!你早就背叛了组织,还是卧底,只要我愿意——"

    伏特加笑出声,打断了朗姆的话:“我正求之不得。”

    他得去见大哥了。

    昏暗的光线映照出来的世界,模糊得就像他记忆里那片冰冷的空无的海。他已经在这个世界上滞留了太长的时间,十三年前,是大哥将他从徘徊的死地拉回到现实,而现在,大哥都已经死了,他除开报仇,就是一具内部空无一物的傀儡。

    时钟滴滴答答地响。

    朗姆不想继续跟将死之人置气,就放开手,转过身,却听到背后的伏特加忽然问了一句:“现在是什么时候了?”

    朗姆没有回答他的问题,而是发出一声嗤笑:“你想知道你还能活多久?”

    伏特加闭上眼睛,有一会儿没有说话,只是在听。他悬挂在内心深处的那个时钟正在转动,跟扬声器里传来的对话互相交叉、最终将日期校对到正确的位置。

    “五月二日。”

    伏特加说。

    “朗姆,组织在北海道、福岛、山形、新潟、香川……存放那些东西的仓库和据点,还好吗?”

    他重新睁开眼睛,在那双灰蓝色如同一潭死水的眼里,泛起了朗姆从未见过的疯狂与快意。

    第033章 三十二阶暮色

    黑泽阵将“三十二阶暮色馆”的原初设计图重新看了一遍, 事实上,在最初设计的时候,稻草酒没有搞那么多花里胡哨的东西, 只是将她想要的图景描绘在了纸上。

    而在黑泽阵的记忆里, 他从科考站回去后就没有再见过稻草酒本人,只是在某天接到了爱尔兰十世, 也就是现任爱尔兰父亲的请求, 希望他能把那份留在冰川上的设计图带回来。

    那时候他才知道稻草酒已经死了。

    黑泽阵对这件事毫无触动,他会去拿也只是因为需要去那边,顺路,而接下来他还有别的任务, 就把设计图的原稿用影印机复印了几分寄过去——那个时代的邮件丢得实在是太严重, 所以他和爱尔兰十世都没有将原稿寄过去的想法。

    当他再有机会将放在法国的原稿带回日本的时候, 爱尔兰十世已经死了。接手那座建筑的管理以及维护工作的是他的儿子, 十来岁的小孩, 这小孩怕琴酒怕得很,黑泽阵也没有特地去吓小孩的想法, 于是这份原稿就一直留在他手里。

    不过,他一直想不明白, 爱尔兰十五世到底为什么这么怕他, 他明明没做过什么吧?(雪莉:呵呵。真的吗?)

    这么一看, 不怎么怕他的变小的苏格兰才显得更特别点。

    黑泽阵的脚步顿了顿。

    其实他也并不想把诸伏景光留在家里, 失去反抗能力且没人保护的情况对谁来说都很危险,但当时他看到诸伏景光的眼神, 就知道自己如果不做什么, 那个小孩……即使没有记忆也跟以前没什么区别的苏格兰一定会来。

    以现在的情况来看,幸好人是没来的, 不然以这里组织成员和老熟人的密集程度,该上演的剧情就不是“琴酒的复活”而是“苏格兰的复活和波本的闪亮登场”了。

    接下来组织的当朝新帝就会发现他青梅竹马的卧底同行是被阴魂不散的前朝宰相拐跑,满世界追杀琴酒只需要一个念头,谁让波本现在既有组织又有公安,还有跟他关系特别好的FBI(波本:?),只要宫野透先生一声令下,全世界就可以挂上琴酒先生的通缉令。

    “所以你打算怎么办?”耳机里传来某个成年男性的声音,“朗姆是铁了心要启动稻草酒设计的系统,时间一到,他有机会逃走,这里面的人可就难说了。”

    “那是波本要考虑的事,他已经来了,公安可不会希望他折在这里面。”黑泽阵冷漠地回答。

    “谁?”

    “波本,那个本来应该在查账但非要来日本看热闹的……算了,波本应该是个聪明人。”

    黑泽阵本来是想也嘲讽两句波本,但想到波本已经连续加班一个月,可能已经神志不清了,就怜悯地把话收了回去。

    他继续翻看稻草酒的设计原稿,停在某一页上,说:“你对稻草酒有什么了解吗?”

    那边的人沉默了一会儿,才说:“稻草酒是哪位?”

    黑泽阵也沉默了一会儿。

    “抱歉,酒井,我忘了你不是他。”他没有继续说下去,自己接上了刚才的话题,“就是你所在的海洋馆的设计师,组织的人,代号稻草酒,十三年前就死了。她设计这座场馆只是为了让自己儿子看海的。”

    通讯那边的人是黑泽家公寓楼下的酒吧老板,也是名为酒井的情报商,此刻他正在海洋馆的某个角落里,看着周围游动的深海鱼类,神色有点沉重。

    他问:“那朗姆所说的、将整个场馆都毁灭的疯狂系统呢?”

    黑泽阵的声音很低:“既然朗姆说那种东西存在,他还不至于拿子虚乌有的东西来欺骗在场的人,所以……是组织需要它,而不是稻草酒需要它。”

    他的目光落在海洋馆的地层设计图上,如果没记错的话,这座场馆的地下空间应该会不小,联通到东京的地下水道系统,而这两者重合的部分,应该是在……

    “小阵。”

    “我需要一把钥匙。”黑泽阵说。

    “什么钥匙?”

    “稻草酒出于某种理由需要毁掉这里,并且早就预料到了这样的结果,她在最初的手稿里就写过了相关的内容,并提到了‘毁灭与新生’的钥匙。不管怎么样,在去找朗姆之前,我需要这把钥匙。”

    黑泽阵把那些纸张重新收起来,却在翻过背面的时候,看到一行特别浅的铅笔字,那里已经快要看不清了。

    他盯着那行字看了一会儿,发现写的是:

    [2月17日。终于见到了传说中的Gin,意外的是个很好相处的孩子。给了我很特别的启发。等到“那个时候”,一定要邀请他来看。]

    他把图纸合上,那行字也就在视线里彻底消失无踪。

    纸张翻动的声音和风声传进收音端,通讯另一边的酒井问:“那种东西总不可能放在这里面,现在去找已经来不及了。更何况,她都已经死了十多年……”

    黑泽阵打断了酒井的话:“这件事我会想办法,反正现在还不到能见到朗姆的‘时间’。”

    酒井默然。

    半晌,他才说:“所以我特地换了身份从夏威夷回来,就是为了假扮前代朗姆帮你吸引注意力的?”

    黑泽阵的嘴角难得勾起一抹笑意:“我看你骂朗姆不是骂得挺开心吗?没关系,我会解决所有的问题,早就该退休的人等着看结局就可以了。”

    酒井听完也笑起来:“好吧,那你现在准备怎么做,找个在外面的人让他去挖那位稻草酒的坟,就像波本对你做的一样?”

    黑泽阵说还用不着那样,他有别的计划,比如说,那位帮阿黛拉完成了遗作的建筑师。

    能参与这种计划的,不是组织的人,也跟组织有点关系吧?总不至于一无所知。

    ……

    下午13:00。

    在组织的那群人大聊特聊琴酒、公安以及前代BOSS的时候,降谷零就站在不远处的通道里。

    他倒是能猜到这些人到底在聊什么,毕竟某个名字不需要提的FBI在他飞机落地的时候打来了“有人正在散布琴酒是公安卧底的消息”的通讯,特地跟他说这次的情况或许会有变化,组织的人和其他机构的人也会涉足其中。

    于是他就回了一句“你不是说FBI会保护我吗?”,那边陷入了短暂的沉默,才说,那是当然,公安警察先生。

    “谁用得着你们,FBI,”降谷零自言自语,“这里可是东京。”

    他的国家,他的城市,他的恋人,他以及他所有重要的人要保护的地方,他还没到在自己家里也需要保护的地步。

    降谷零是来见诸伏景光的。

    但他却没能在第一时间去见那位变小的、或许是诸伏景光又或许有别的来历的人,虽然理智和感情都告诉他那是诸伏景光,可当他走下飞机的时候,降谷零还是来到了这座海洋馆。

    再等等。他想。毕竟这是“交易”。

    如果可以的话,他其实不想现在就跟小景见面,因为“组织BOSS”的身份在哪里都是个麻烦,要是因为他的接触让小景的存在暴露的话——

    他将面对什么样的后果?

    反正需要等待的时间已经不会太多,编织了数十年的网终于准备收起,等到一切结束的时候,才是最好的机会。

    降谷零本来是这么想的,但他开始冷静地、全面地思考这些问题的时候,人已经在飞机上了。

    看来,他还是……没有自己想的那么冷静啊。

    “再等等,我很快就……”他低声说,“将你没能做完的一切完成了。那毁灭了你的组织,我也将其摧毁。”

    一尾蓝色的小鱼在他身边游来游去,隔着玻璃看他。戴着帽子的金发男人低着头,就在有人接近的时候,再度隐没进了黑暗里。

    在遇到那个很像是琴酒的银发少年后,降谷零在场馆里寻找自己要找的东西,来这里的目的,却始终没有再见到对方。

    他又回到少年消失的那个角落,去寻找附近的机关、通道或者别的什么,却一无所获,只有他手里的那件衣服和很难吃的饼干证明“黑泽阵”来过这里。

    “你是谁?”

    降谷零重新回忆他见到的人,对方给他带来的熟悉感以及危险性已经超过了正在这座海洋馆里发生的事件本身,可如果对方是琴酒,为什么在见到他的时候没有动手?

    因为那副像是小孩子的身体,还是对“波本”的身份也不能确定所以没有动手?毕竟,以降谷零对琴酒的了解,琴酒肯定也不会相信他要来这里的。

    可那个银发少年的眼神,应该是认识他的。

    好吧——降谷零想,其实从那种根本没什么表情的人的脸上,也看不出什么来,更不用说认识不认识这种细微的态度,但如果套用一下琴酒专属的“理解公式”,那少年表达出来的就是这个意思。

    他还记得四年前的某个寒冬,他在一场覆盖了北海道的大雪里步行。

    当时是接到了组织的任务,但同时公安那边又有情况,于是他不得不在漆黑的雪夜里两头赶,等回到北海道的时候,都已经是凌晨四点,天都快要亮了。

    他很少遇到这样的雪,除了松田阵平和诸伏景光死的那年。

    降谷零两天没睡,但接下来还有组织的任务,于是他下了火车就换回衣服,赶往组织成员所在的据点,踩过的雪地又被纯白的雪覆盖。天空很暗,能照亮周围的只有雪反射的光。

    然后,就在他接近那座小镇上的旅店,正准备松口气的时候,忽然有人从背后接近——

    某种令人毛骨悚然的危机感在心头升起,在本能的催促下,降谷零想也不想地就一拳挥过去,跟背后的人扭打在一起,寂静的雪吞没了所有的声音,等他看到从旁边飘起的银发时,已经晚了。

    那个头发……应该是……

    被压在地上的琴酒抬起手中的枪,抵上了波本的额头,语气相当不好地问:“波本,你在发什么疯?”

    “原来是你啊,琴酒,”降谷零拍拍身上的雪,笑着挪开琴酒的枪,说,“我没看清,还以为是旅店老板提醒过的山里的熊呢。”

    他还记得当时琴酒的表情就像是“不如我把你扔到山里喂熊吧”的意思,但组织的任务还没做,于是琴酒最后没好气地说起来,你在外面做什么。

    降谷零说他只是想出来看看雪。

    于是琴酒就把他晾在外面看了一晚上的雪,第二天,降谷零就感冒了,当时琴酒看他的表情,就像几个小时前那个少年在海洋馆里遇到他的表情一模一样。

    顺便一提,琴酒真的去给他买药了,而且药里没有下毒,伏特加酸了很久。

    无论其他人是怎么想的,无论那些传言到底是怎么回事,无论琴酒的消息是谁放出的……

    降谷零始终相信琴酒没死。

    他也知道琴酒不可能来这里。

    但是,他刚才遇到的少年,还是把他当变小的琴酒比较好。

    虽然还有个长得很像是琴酒的少年,但对方跟琴酒的关系同样不够明确——毕竟人应该在比赛,风见、啊,风见应该是不会搞错的吧?降谷零记得他让风见裕也在比赛选手抵达的时候跟黑泽阵搭话,那时候风见裕也确认过黑泽阵本人就在场。

    不过比赛的场地距离这里也不算太远……要过来也不是没有可能,只是,那样的话是绝对没法继续参加比赛的。

    还有江户川柯南。

    那位奇迹般的、太阳一般的侦探,现在应该是在群马县吧?希望他能度过一个愉快的假期。

    降谷零想着,嘴角浮现出微笑,随手从桌子上拿了杯饮料,喝了一口,然后笑容渐渐消失。

    ……

    此时,正在看下午比赛的风见裕也,打了个喷嚏。

    好像有人在想他,不确定。

    冷风吹过,他捂着伤还没好的左臂,心想,要是他没在那场车祸里受伤的话,这次就能跟降谷先生一起去了。但现在,还是别拖后腿比较好。

    “降谷先生。”

    他看着不远处观众席上那个正被同伴们围在中间的银发少年的背影,心想,降谷先生,这次也要一切顺利啊。

    ……

    至于被惦记的江户川柯南,那肯定是不在群马县的,他正在一位曾经接手了阿黛拉·卡里娜的建筑设计,将建了半截的“Stairway32”化为现实的建筑师的家里,而那位头上多了个包的老建筑师正在跟他们讲述自己知道的情况。

    “有件事,我一直没有跟任何人说过,但如果阿黛拉是你的母亲,”老建筑师看向另一侧的侦探少年,说,“我曾经在十年前见过她。”

    “等等,阿黛拉·卡里娜不是在十三年前就过世了吗?”江户川柯南问。

    赤井先生拜托他来调查这件事的时候,特地给出了那位已逝的建筑师的资料,还有她在科考站时候的手记,江户川柯南就是通过手记里的内容、新闻报道和其他线索找到这里的。

    当时赤井先生就说阿黛拉·卡里娜很有可能是组织的人,但……所以你们黑衣组织的死人都很擅长复活?

    老建筑师点点头,回答:“是的,所有人都这么说,我也觉得当初我是看错了。我是在十三年前接手那座馆的建造工作的,建到一半的时候,夏目财团就忽然停止了计划,正好我也打算退休,就没有反对,但十年前,他们说想要重新动工,希望我能去说一下之前的建造情况。

    “我去的时候,那里的环境相当潮湿,财团的人说为了保证高价购买的水循环系统不会损坏,他们开着最低限度的使用,但实际情况不是那样——那座场馆是被使用着的。”

    江户川柯南问:“当时的海洋馆里就有东西吗?”

    老建筑师摇摇头,说不是,水槽里就是水,没有养别的东西,他看得很清楚,但当时他因为走错路(很奇怪,他觉得自己不应该走错),推开了一扇门,看到里面有抱着东西来来回回经过的人,接下来他看到了阿黛拉·卡里娜,她跟他打招呼,说“嘘,这不是你该来的地方”,就把他送出去了。

    当时他一直以为自己是在做梦,也没有跟跑去找他的财团工作人员说,等回到家的时候,才忽然吓出一身冷汗。

    “那下面一定有秘密,”老建筑师说,“但财团的事,我怎么能管得到呢?所以我匆匆忙忙说明了当时建造的情况,就离开了,此后也再也没有做过任何建筑相关的工作。”

    江户川柯南一瞬间想到了很多东西。

    他翻开老建筑师给他的两份建筑设计图——阿黛拉·卡里娜在冰川上设计的原稿和回来后依照记忆重新修改、设计的新建筑图,盯着那两张图看了很久。

    忽然,他跳起来,问老建筑师:“村田先生!你有没有听她说过类似于宝藏、礼物之类的东西?!”

    “啊?啊、这个……我确实跟她见过几面,但见的时候她都在医院里了,也没有……”

    老建筑师说到这里,忽然想起来,说:“不过那时候她说过,她有想要送给谁的、这一生最盛大的礼物,放在了东京最适合欣赏冰川的位置。”

    但东京哪来的冰川可以看,难道她说的是富士山吗?还是说那座当时没建好的海洋馆啊?老建筑师一直摸不着头脑。

    可江户川柯南听到他的话,却眼睛一亮:“我知道了!她指的其实是从那座科考站的视角来看的东京,而冰川的位置不是现在的海洋馆,是她在手记里曾经提到过的海洋馆最初的选址,而在十四年前,那里最高的建筑就只有……”

    他飞跑出去。

    老建筑师感觉自己刚才忽然听到了什么奇妙的开门关门的声音,疑惑地看向旁边戴帽子的少年:

    “夏目君,他一直这样?”

    “他?虽然是小学生,但也是个名侦探。”

    江户川柯南脑海里的线索已经连成了一片,他边跑边往身后喊:

    “科考站手记里的地点编号指的是储物柜的编号,组织的人就喜欢用储物柜放几十年的东西啊可恶!我现在去那座商场,夏目哥哥,拜托你回去拿盒子的钥匙,应该在……”

    “财团那里,我去一趟。”

    没有过多的交流,两个人就在日光逐渐偏移到下午的东京,往不同的方向去了。

    江户川柯南拿出手机,给赤井先生打了个电话:“赤井先生,我有件重要的事要告诉你,现在……”

    “先等等。”赤井秀一那边的声音有点勉强,背景里还有一些乱七八糟的声音。

    “赤井先生?”

    “我这边出了一点情况,没事,你继续说。”

    “什么情况?我只是在调查,赤井先生你那边遇到危险了吗?”江户川柯南很轻易地就从电话里稍微有点乱的呼吸声里判断出了赤井秀一的遭遇。

    但赤井秀一的反应有点奇怪,或者说,干脆就是哭笑不得。

    他安详地说:“我现在还没有危险,但等降谷君回来,他一定会杀了我的。”

    洛杉矶的那间专属于组织BOSS的房间里,他抹了一把脸上的血,看着被扫到地上的账本,和已经倒下的几名刺客,以及……

    落在地毯上、正亮着屏幕的手机。

    讯息已经被发出去了,这名刺客在被打晕的最后关头,拼了命也要发出的三行讯息是:

    朗姆先生

    你的猜测是对的

    波本真的是赤井秀一假扮的

    第034章 三十二阶暮色

    下午15:00。

    收到刺客消息的朗姆顿时发出了尖锐的爆鸣声!

    什么?波本真的是赤井秀一假扮的?所以他的猜测全都是真的, 有内鬼,有内鬼,计划暂停!

    还有, 谁家的刺客汇报信息的时候把老板的名字打上啊!我这不是完全暴露了吗!

    不对劲不对劲, 波本赤井论不是他用来说服琴酒和贝尔摩德的脑洞吗,虽然他自己也是有点信的, 但猜测就是猜测, 怎么能变成事实呢?

    波——本——

    波本啊,你死的好惨啊,我那最忠诚的属下,全组织里最好的波本, 你怎么就死了, 怎么就被那个FBI给杀了呢?!波本, 我的波本, 啊啊啊……

    朗姆不由得悲从中来, 痛苦地锤着桌子,旁边看戏的伏特加缓缓打出问号:干嘛, 我刚才跟你说炸了组织重要实验品仓库的时候你也没这个反应啊,就只是气得快要炸了而已, 现在怎么回事, 难道是你儿子忽然死了?

    朗姆:“波本, 你死的好惨啊, 我一定会为你报仇的!”

    伏特加:???难道波本是你儿子?

    事情到底是怎么忽然发展到这一步的,你刚才不是还说要杀波本吗?现在就开始《回来吧, 波本, 我最骄傲的下属》了?

    伏特加不理解,更不能理解的是他眼睁睁地看着朗姆在房间里走来走去, 进行了长达半个小时的激烈内心挣扎,然后终于给琴酒打电话——对,据说是给琴酒打电话,但大哥已经死了,伏特加也不知道朗姆到底是在和谁打电话。

    朗姆对着电话说:“琴酒,我得到了确切的消息,波本真的死了,他被赤井秀一假扮了!”

    电话那边的黑泽阵:“……”

    朗姆终于疯了?如果波本已经死了,那几个小时前跟他说你可以叫我哥哥,还从他手里抢走了狗和衣服的到底是谁?

    可惜朗姆并不知道他精心准备的海洋馆杀局里混进去了一只波本,他正在讲述他用短短几分钟里重构的故事。

    在这个新的故事里,他是一心一意要和琴酒合作杀波本的,而且波本也从美国来了日本,但问题是朗姆派出去半路截杀波本的人发现了惊天秘密,那就是波本真的被赤井秀一冒充,而刺客是深度昏迷在医院里抢救到现在,醒来刚刚给朗姆发出情报的。

    所以现在,琴酒,我们不得不杀波本/赤井秀一了,他是我们共同的敌人,当年被赤井秀一设局围杀的你,一定能理解我的想法吧。

    黑泽阵:……

    他确实很想报复赤井秀一,但没打算把人干掉,毕竟赤井秀一也是卧底,大家各干各的互不相欠,他最多找赤井秀一打一架就完事了,更何况还有MI6的交情在那里。

    “朗姆,”黑泽阵靠着墙,轻笑了一声,“你确定波本真的来了?难道你今天不是来杀我的?”

    “他会来,琴酒,现在就是我们杀死波本的唯一机会!他是FBI的卧底,等他对我们下手,就来不及了!”朗姆几乎是吼出来的。

    那声音实在是太大,震得黑泽阵不得不把手机从耳边挪开了一点;他抬头,看到站在他眼前的人,忽然笑了笑,说道:“朗姆,你确定你要杀波本对吧?”

    朗姆反问:“我还有别的选择吗?”

    黑泽阵:“那我实话告诉你吧,朗姆,其实现在波本就在我面前,你可以亲自来找他。”

    朗姆:“到这种时候了,开这种玩笑有意义吗,琴酒?”

    黑泽阵:“有。”

    朗姆:“我不信!除非你让他说两句!”

    在寂静的黑暗里,即使是手机听筒里传出来的声音也能听得清清楚楚。

    黑泽阵将手机递向站在他面前的金发男人。他没有说谎,波本真的站在他面前,虽然是电话打到一半的时候刚到的。

    也就是说,在朗姆说“嗨,海绵宝宝,我们一起去杀波本吧”的时候,波本本人就站在那里听,而且一直听到现在。

    降谷零表示这次他真的只是路过。

    他只是在这座海洋馆里寻找自己要找的东西,穿过工作通道来到连接着水槽的地下空间,无意间看到供电室外的走廊里坐着个让人眼熟的银发少年。

    少年换了身衣服,手里拿着块散发微光的平板,而且正在打电话——正在本来应该没有信号的地方打电话。

    然后,他就跟抬起头来的银发少年对视,听完了电话的内容,直到对方把手机递给他。

    他们谁也没有动,沉默在四周的空气里蔓延。

    就在降谷零要接过手机的时候,那个银发少年却忽然迅速地按下了结束通话的按键,用一种相当难以言喻的表情看着他,问:

    “你真打算暴露自己的位置?”

    没有刻意压低的声音是非常清朗的少年音,但已经习惯的说话方式让声调显得本来就有些低沉。

    “我只是想看你的反应。”

    降谷零顺势把手收了回去,说。

    他自然没有跟朗姆聊两句的打算,毕竟按理来说他现在应该在美国,暴露自己的位置等于自寻死路;但如果面前的人是琴酒,更是没有半分帮他隐藏踪迹的必要。

    降谷零打量着眼前的少年,直到那个少年重新开口,他也想知道,对方会说什么来作为这场对话的开场白。

    黑泽阵问:“狗呢?”

    降谷零:“……”合着组织BOSS出现在日本、琴酒复活和朗姆背叛的事,还不如哈罗在哪重要是吧,哈罗,你真的出息了。

    巨大的心理落差让组织当朝新帝的心情曲线陡然下折,原来在对方心里,他真的不如哈罗重要——不,哈罗也是很重要的,但就是哪里不对劲。

    于是,降谷零冷酷地说:“哈罗在大厅。你,电话,解释。”

    黑泽阵翘了翘嘴角,把手机收回去,倒也没有计较波本的态度问题,毕竟现在波本才是组织的老板:“他以为我是琴酒,这就够了。”

    当然,朗姆的“以为”并没有出错。黑泽阵在组织里混了那么多年,每天都在为99.99%的谜语人含量头疼,自然也就知道应该怎么应付这群人。

    比如说,在需要的时候说真话。

    降谷零居高临下地俯视着少年,想从他的眼睛来里看出什么来,可惜地下空间的黑暗让那双墨绿色的眼睛接近漆黑的颜色。

    他问:“那朗姆是怎么回事?”

    黑泽阵说:“那就要问你了,宫野透先生。”

    降谷零:“……谁?”

    黑泽阵站起来,拍拍身上的灰尘,说:“有一天朗姆先生发现了一个惊天秘密,其实波本是那位先生安排的‘自己人’,从一开始就要接过组织BOSS的职位。波本的真实身份是宫野厚司和宫野艾莲娜的长子,名字叫做宫野透。”

    降谷零沉默了一会儿,说朗姆的想象力还是挺丰富的,但FBI的卧底是怎么回事。

    黑泽阵发现自己能跟宫野透先生本人分享这份快乐的时候,就连声音里都不免带着一点愉悦:“因为这个秘密还有后半段,其实宫野透先生已经死了,现在的波本是FBI的赤井秀一假扮的,所以朗姆正准备给他忠心的下属波本报仇。”

    降谷零的沉默仿佛地裂山崩。

    他一言难尽地看着黑泽阵,发现黑泽阵正用相当轻描淡写的语气对他说:“你好,宫野透先生,需要我叫你宫野哥哥吗?”

    宫野透先生高冷地说不用了,你也不用叫我哥哥,你这不是对我的事一清二楚吗。

    黑泽阵的心情值up了。

    降谷零:朗姆,不管怎么样,你完了。你竟然把我当成赤井秀一?你到底从哪里得来的奇葩情报,我跟赤井秀一那家伙到底有什么相似之处?朗姆!!你完了!!!

    他看着表情好像没什么变化的银发少年,但还是从微微翘起的嘴角发觉对方的心情是真的很好。

    只有他一个人受伤的世界诞生了!

    “你在看什么?”

    他看向黑泽阵手里的平板,刚才少年站起来的时候,他才看到平板上显示出来的内容,那是……

    整个海洋馆内部的监控录像。

    黑泽阵看了一眼平板上显示的时间,就随手把平板扔给波本:“实时监控录像,虽然不能覆盖整个海洋馆,但从八个主场馆里看在场的人是足够了。”

    “朗姆那边的?”

    “可以这么说。”

    “通讯信号也是?”

    “只能用特定的方式联络,你想联系外面的话……”

    黑泽阵顿了顿,忽然发现他这样能回答波本问题的时候其实很少。毕竟在组织里的时候,谎言意味着常态,真话等于要坑人的前奏。

    别问,问就是波本这家伙平时就没有几句真话,贝尔摩德都曾经跟他抱怨“波本在说什么,Gin你能不能给我翻译一下”。

    黑泽阵一般都是让她自己翻译的,反正出问题就是波本的事,麻烦你们交流信息的时候——起码是组织内部必要信息的时候说点人话。

    “你想知道什么?趁我还有时间。”他看着也没说话的波本,问。

    “你跟琴酒是什么关系?”降谷零终于问出了一直想问的问题,他在问的时候还在心里抱怨了一把FBI,明明这个小琴酒知道这么多东西,赤井秀一,你是怎么看出他是心地善良的普通小孩来的?

    黑泽阵也知道波本肯定要问这个,所以他就相当平淡地说:“哦,我就是琴酒。”

    依照他对波本的理解,波本是不可能会信的。

    果然,降谷零挑眉:“我可不是朗姆。”如果他眼前的人是琴酒,那他们能相安无事到现在,贝尔摩德听了能笑地球两圈。

    黑泽阵:看,我每次说实话的时候,他们都没有一个信的,这个组织容不下一点真诚。

    他说既然这样那我走了,你继续在这里转吧,最好不要被朗姆发现——宫野透先生。

    可降谷零就在他转身的瞬间抓住了他的手臂,这次黑泽阵有意识地按下了反击的冲动,但还是抿起唇,相当不满地盯着降谷零看。

    降谷零以前对琴酒不满的眼神可是见多了,他也没有真的怕过,就忽略掉少年周围的低气压,问:

    “你跟朗姆‘合作’,是因为伏特加吧?”

    所以才说波本是个聪明人。黑泽阵想。如果是其他人遇到这样的情况,说不定就要想着怎么利用眼前的人、或者先把人制服再说,但波本是警察,而且特别、特别谨慎。

    但黑泽阵最不想面对的就是这种人,毕竟他没法在现在的情况下把波本一棍子打晕,直接打包空运回美国,他又不是波本的保镖,这人来这里肯定是有自己的打算吧,而且明明知道朗姆有问题,还来海洋馆的地下空间探索……

    “不用你管。”黑泽阵说,“还是说你要和我一起去救组织的叛徒,BOSS先生?”

    听到有人用琴酒那张脸叫他BOSS,降谷零像是被烫到一样收回了手。

    太可怕了,简直是恐怖故事,降谷零心想他从来就没想过自己坐在BOSS的位置上,然后琴酒心不甘情不愿地叫他BOSS的场景——等等,你现在不是在想了吗?

    所以这个人绝不可能是琴酒!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降谷零说:“可以啊。”

    黑泽阵要走的脚步停住了。他看向降谷零,而降谷零向他笑了笑,就像“波本”以前经常做的那样。

    “我帮你救伏特加,毕竟他对我来说已经没用了,也造不成什么威胁。”

    “你可真好心。”

    黑泽阵的话里听不出是讽刺还是讽刺,还是讽刺,再加上那平静的语气,谁都能看出他“别管闲事”的态度来。

    但降谷零决定套用跟琴酒相处的公式来跟这个少年交谈,相当游刃有余地说完来了后半句:

    “不,这是交换,作为代价,你带我去第三十二研究所。”

    “如果我拒绝?”

    “那——”

    降谷零的枪口已经对准了黑泽阵,他从刚才开始就一直警惕着银发少年在什么时候动手,但现在,还是他先开始威胁对方。

    “我会杀了你。”

    组织的新任BOSS当然是有备而来,海洋馆的工作人员里当然也有公安的人,现在他终于有机会用枪指着琴酒了(虽然他自己还没意识到这件事),笑意悄悄攀上他的嘴角。

    “……”

    黑泽阵很想说波本你有本事开枪啊,别以为我不知道你除非必要是不可能动手的,更不可能在这里杀身份不明还知道不少情报的小孩(没错,他现在就是小孩,有什么问题吗),但真要说出那句话的话,就等于承认他知道波本是公安、至少是某个机构来的卧底的事,事情就没法在这里收场了。

    虽然也不是不能解决的问题,但黑泽阵并不打算在这里跟波本继续纠缠,毕竟,波本是来调查东西顺便看看“公安警察琴酒先生”的,而黑泽阵,是来救伏特加的。哦,这件事用不着你帮忙,那位先生的亲信宫野透先生。

    所以黑泽阵就假装……算了,假装不出来。他就没有害怕什么的时候,也想不出来这里应该演什么。

    他抬手,拿手心盖住波本的枪口,语气有点不耐烦地说:“你就这么确定我知道研究所在哪?”

    降谷零还是在笑,但把枪放回去了,说:“但你确实知道。”

    黑泽阵看了他一会儿。

    很久,他说,行,我带你去,希望你不要后悔,宫野透先生。

    供电室的门被牢牢锁住,两个人沿着漆黑的长廊继续前行,这道走廊的一侧是从地面上的空间衍伸下来的水槽,每个来到这里的工作人员都会吐槽阿黛拉·卡里娜的设计——都是禁止参观的区域了,保留这些给谁看啊姐?

    但设计师的事嘛,没人会懂的,而且人家自己就是投资方,不听任何人的意见。

    黑泽阵往走廊的尽头里走,在他右边的、观赏玻璃后的深水里,时不时有漆黑的影子划过。

    降谷零去看他手里的平板,发现组织的那群成员还在开会,而且聊得特别开心。他决定回去就给这群人增加一点工作,比如说把即将卸任的朗姆的工作分摊出去。

    他走了两步,看着前面银发少年的背影,又想起以前走在前面的琴酒来。

    琴酒总是不在乎有人在他背后,即使那可能意味着危险,就算因为这个被无数卧底背刺过也是一样,但事实也证明,他无需在乎这个,因为他不会死,那些人也无法抓到他;于是,所有人就只能看着他的背影继续走。

    “你叫什么?”

    降谷零忽然问。他的声音在这片黑暗里显得尤为清晰,并且回荡在走廊里。

    “黑泽,你不是知道吗。”

    黑泽阵漫不经心地回答,心里却在想当初就不应该随手把这个姓氏放在苏格兰身上的事,要是波本知道了,指不定会来问他。

    “这是你父亲的姓氏?”

    “可以这么说。既然不打算相信我说的话就别问了,宫野透先生。”

    “能不能别用那个称呼?”

    降谷零发现黑泽是真的很喜欢叫他宫野透,明明白白地嘲讽,虽然真正被嘲笑的人应该是朗姆,但降谷零本人听到还是觉得,这是故意来笑话他的。

    走在前面的黑泽阵脚步不停,甚至有闲心找到手机看时间,漫不经心地问:“那你希望我叫你什么?”

    降谷零也用(假装)漫不经心的语气说:“叫我BOSS大人吧。”

    黑泽阵:“……”

    他刚才就应该把波本打晕然后装在KILL饮料里打包空运出去的!他还要点名让FBI在美国签收!

    但现在已经来不及了,所以他只是没好气地说:“我不属于组织。”

    我属于别的地方。

    波本,你之所以站在这里,是因为公安就在你的背后,这里是你的土地,你的国家,所以你无所畏惧;但谁告诉你,我就是孤身一人?当我站在这里的时候,我的同伴,在MI6说的那座城堡里的同伴,也站在我的背后。

    所以,你再敢说一遍我这就把你每个星期和贝尔摩德吃饭的照片发给美国娱乐记者!

    (贝尔摩德:?Gin,你要不要听听几个小时前赤井秀一还想让我叫他莱伊大人的事)

    (黑泽阵:可是他没说,但波本真的说了,呵。)

    果然不是琴酒啊。降谷零想。

    在意识到这件事的时候,他才发现自己对这个结果有点……遗憾。

    第035章 三十二阶暮色

    下午15:40。

    底层走廊。

    穿过狭窄的走道, 在深海的光影彻底消失前,降谷零跟黑泽阵从安全梯上跳下来,落到了海洋馆的更下层。

    严格来说, 这里已经是东京地下水系的深度, 但观赏玻璃后的海水却一直伴随着他们延伸到地下来。不过在这个深度已经看不到那些漂亮的、五颜六色的深海鱼类了,只有厚重的水在黑暗里沉默。

    降谷零靠近玻璃, 从那片漆黑里却看不到任何东西, 他轻轻在上面敲了敲,说:“跟上面的不联通吧。”

    “这里是十年前建的,玻璃承受不了那么大的压力。”黑泽阵说着,继续往前走。

    “看来你对这里的路很熟。来过?”降谷零说。

    “没有, ”黑泽阵一听波本的语气就知道他又不知道想到哪去了, 就拿出那摞折起来的设计图纸, 扔给波本, 说, “最原始的设计是有地下部分的,但这部分后来被组织征用, 所以新建筑设计图上就把它隐去了。”

    当然,后来的建筑结构跟他手里的这份也不尽相同, 稻草酒回到日本的时候没有带上她的原稿, 完全是凭借记忆和东京的地理环境重新构造了一座“三十二阶暮色馆”。

    这给他带来了一点小麻烦, 但好在稻草酒的记忆力不错, 在关键的地方没有任何错漏。

    降谷零接住那摞图纸,稍微有点疑惑地再看了黑泽阵一眼。这么厚的一摞纸刚才是放在哪的?魔术吗?他竟然没有发现。还是说黑泽比他想的还要瘦一点……

    他的沉默让黑泽阵误以为波本没打算看, 就很勉强地给他解释:“这座建筑被设计的真正目的是将某些东西展示出去, 所以内部的结构包括水槽都是会移动的。不过要移动这么沉重的东西,当然不是什么简单的事……”

    “所以真正的设计是有的水槽下沉, 有的水槽上升,对吧?”降谷零接上了他的话。

    “嗯,在没有人维护的情况下,这就是一次性的机关,所以朗姆说的放那些人出去是谎言,他无法停止所谓的自毁程序。”

    “真的是自毁?”

    “我更愿意叫那个‘观景程序’,最起码设计师一开始的目的是这个。”

    原本通往下层的电梯已经被拆除并封死,就连墙壁也重新粉刷过,根本看不到一丁点的痕迹;黑泽阵路过的时候还特地给降谷零指了一下,尽到自己导游的义务。

    毕竟宫野透先生是组织的新BOSS,他给BOSS大人(重音)带个路,顺便讲解一下,也是分内的工作(冷漠)。

    于是,他们通过狭窄的维修走廊,穿过水槽边缘的缝隙,终于到了本次旅游的目的地——

    乌丸集团生物科学研究部第三十二研究所。

    陈旧的黄铜牌子就出现在眼前的大门旁,这扇门没有上锁,因为里面几乎空无一物,从敞开的门里就能看到空旷的大厅和周围的水槽,满地都是灰尘和堆积的空纸箱,深色的鱼类影子从水里缓缓划过。

    可以说,这应该是已经被废弃的第三十二研究所,从灰尘的厚度来看,起码也有几年没人来过了。

    降谷零往上方看去,这片空间里的几根立柱通往极高的穹顶,他回忆着刚才的路线和海洋馆的结构,忽然意识到这里就是海洋馆大厅的正下方,但这里的空间比海洋馆的大厅要宽敞很多。

    “到了。你要找的研究所。”黑泽阵说。

    准确来说,是已经被废弃的研究所,他对这里没什么了解,毕竟不是他管辖的区域,但朗姆应该对这里面在进行的研究比较清楚。

    研究所里的门大多都开着,里面同样空荡荡的,研究人员走的时候都非常谨慎,一张带字的纸都没有留下;降谷零看着眼前的景象,倒是并不失望,他转身看向靠在水槽边的黑泽阵,问:

    “这里研究的是什么?”

    “BOSS大人查账到现在没找到相关的情报?”黑泽阵反问他。

    “没有,毕竟我是赤井秀一假扮的,那位先生怎么可能信任我。”降谷零逐渐找到了跟黑泽阵说话的方式。

    就是说,只要他可以什么都不在乎,那黑泽阵就没法继续嘲讽了,只会换个话题跟他讲正事。

    黑泽阵正在看手机屏幕上的时间,代表秒数的数字跳动了几下,他才回答:“我不知道。”

    降谷零往黑泽阵的方向走了几步,往上方看去,又问:“跟你背后的这些东西有关吗?”

    手电筒的光照亮了周围的区域。

    就在银发少年站着的位置,他背后的水槽里,有涌动的黑色生物正在挤压、汇聚,越来越多,变成一团无比庞大的攒动的影子,几乎要将整面玻璃幕墙覆盖。

    好像在下一个瞬间,它们就能冲破这十多年的玻璃,铺天盖地一般袭来,将眼前的场景彻底吞没。

    而在那束光正照着的位置,正在往玻璃上挤压的并非能认出的任何一种海洋生物,而是扭曲怪异、有着更接近陆地生物肢体和暴露在外面的器官的某种存在。在手电筒的光照过去的一瞬间,它们就忽然暴动起来,降谷零隔着玻璃都能听到某种让人头皮发麻的声音。

    咔嚓咔嚓。

    就好像开启了某个信号,那些大小不一更没有固定形态的生物开始互相撕咬,疯狂地撞向隔开两个世界的玻璃,但从它们的身体里流出来的,却是再普通不过的鲜红色的血。

    站在这场景下的银发少年终于开口:“别照了,待会它们真冲破玻璃出来,有事的是我们两个。”

    手电筒的光依旧在那里,照亮了黑泽阵的银发。

    降谷零没动,手电筒也没关,一只手就插在外套的口袋里,问同样无动于衷的黑泽阵:“为什么它们只接近你?”

    声音在空旷的大厅里回响,微弱的光也照亮了降谷零身边的水槽里,深色的海水依旧寂静,里面几乎什么都没有,只有研究所废弃后的几年来从未停歇的水循环系统还在运作。

    空旷的地下大厅里,只有他的声音,还有那些生物在撞击玻璃的声音。

    气氛忽然之间就变得紧张,谁也没有开口说话,好像两个人就要对峙到背后的玻璃裂开——不过好在,就在这个时候,黑泽阵的手机和降谷零手里的平板亮了起来,打破了沉默。

    于是,降谷零问:“你到底是什么东西?”

    这话终于把黑泽阵给惹恼了。

    他走过来劈手夺走了降谷零的手电筒,关掉并扔在地上,然后一把抓住了降谷零的衣领,一字一顿地说:

    “别一天到晚想些乱七八糟的东西,我是跟你一样的普、通、人。”

    降谷零本来看他过来,还以为是要打架的,他都准备好还手并掏枪了,结果对方的态度……意外的友好。是的,被这么说了,恼怒也是正常的情况,也许他不应该拿对“琴酒”的刻板印象来放到“黑泽”身上?

    降谷零的声音听起来非常平静,他攥住黑泽阵的手腕,说:“你自称不属于组织,但又能拿到那些资料,长着跟琴酒一样的脸,还认识我,那么我有这样的疑问很正常吧?”

    但那个少年就好像感到无趣一样放开手,说:“别想太多,我确实知道某些情报,但对这个研究所的事也一无所知。”

    黑泽阵重新看向那边的水槽,聚集在那边的异样生物们正在缓缓散去,但也有的正在咬着他的方向不放。

    哈。

    确实,波本有这种想法再正常不过了,把他放在波本的位置,说不定已经把波本当成伪装人类的怪物了,但可惜,他不是。

    黑泽阵看着波本若有所思的表情,说完了后半句话:“但这里在研究什么,我确实可以猜到一点。”

    “你说。”

    “看到那些东西了吗?那就是APTX4869的原材料,之一。”

    ……

    黑泽阵还记得他跟雪莉的对话。

    那是一年前的夏天,雪莉还没从组织里叛逃,正在组织的研究室里捣鼓些正常人都看不懂但是那位先生觉得很重要的东西。

    当时是雪莉的工作时间,黑泽阵就是跟往常一样去研究室闲逛,虽然他也带着给小孩子的糖果什么的,但雪莉都这个年纪了,肯定不会喜欢的吧,还是带回去给家里那个。

    走廊里是消毒水的味道,来来往往的人看到他都让开道路,但也没有人跟他打招呼;黑泽阵第一次来这里的时候这些研究员还会问这是谁,听到代号后就光速退却,到现在这些见过世面的研究员已经学会了……什么都不问直接光速退却。

    他看到那些复杂的公式,来来往往的人,还有正在椅子上无聊地玩小游戏的雪莉。

    “怎么了?”他问。

    话刚出口,雪莉就飞快地把她的游戏机收了起来。黑泽阵就当没有看到,他很清楚雪莉私底下是个相当自由且不喜欢约束的女孩,所以他平时看到雪莉摸鱼都是视而不见的,就是不知道雪莉到底为什么这么怕他。

    不就是摸鱼吗?他以前在执行任务的时候也总是摸鱼,甚至把组织成员叫出去喝咖啡打发时间。

    (组织成员们:什么,原来那不是琴酒在试探我们吗?)

    雪莉坐直了身子,清了清嗓子,把目光放到她的研究笔记上,才说:“这不是我的问题,有种预定的主要成分到现在都没送到,研究暂时没有新的进展,我本来打算趁这段时间研究点别的东西……”

    其实你可以再摸一点的。黑泽阵想,你就算这辈子研究不出那种药物来,也跟我没有关系。

    他没有戳破雪莉显而易见的谎言,就顺着她的意思说了下去:“什么成分?”

    雪莉就认真地回答:“就是你上次的那个任务,本来应该是按照常规的路线从北欧寄来,结果那次的火车上有一群侦探组团旅行,火车被炸了,实验室又要用到,于是组织就派了几个成员去取……”

    黑泽阵想起来了:“我记得,但不是我负责的,那是朗姆那边的工作。那几个成员被MI6的人盯上了,暂时回不来。”

    雪莉就抱着胳膊,理直气壮地说:“我不管,反正研究暂时没法继续了,你们要负责。”

    就像个赌气的小孩。

    不过在黑泽阵眼里,他看着长大的雪莉也确实一直是个小孩,偶尔撒娇也在情理之中,毕竟她的父母早就不在。

    于是他站起来,在雪莉变得有点紧张的神色里说:“在哪,我去给你拿。”

    当时雪莉脸上的表情变了好几次,虽然黑泽阵完全没看懂她是什么意思。

    “原本是在日本的某个研究所,应该是第三十二研究所负责从原材料里提取物质,不过后来因为水源污染的问题,他们转移到了挪威的特隆海姆……”

    雪莉说完,又强调道,很远哦,你现在可是假期,真的要去吗?要去的话你的假期就泡汤了吧?要不然还是等其他人吧,反正研究可以暂停一下。

    黑泽阵说不用了,我这就去,你……在这里等着。

    他至今还记得自己走的时候,雪莉那有点幽怨的眼神,听说她后来跟姐姐出去大吃了一顿,等回来的时候甚至长胖了一点点。

    >>黑泽阵(提溜着掂量一下有多沉):这不是过得很好吗?

    >>雪莉(心理阴影叠加中):琴酒,你少来两次研究室我能多活十年!!!

    总之,黑泽阵去了挪威的研究所,那边的人虽然早就得到了消息,但看到他的时候还是非常紧张,愣是没让他进去,生怕出什么问题,还说这事那位先生吩咐的,谁也不能插手这里的研究。

    黑泽阵说我就是来拿东西的,你这是在怕什么?负责人说真的吗,我不信,你到哪里不是从头到尾清查一遍然后整个分部哀鸿遍野寸草不生,亚洲和美洲的组织成员背地里都叫你“死神的命徒”……

    “来,”黑泽阵说,“你告诉我这个称号都是谁在说,我就不管你这边的事。”

    负责人当机立断地表示他义薄云天守口如瓶,甘愿为兄弟两肋插刀,是绝不可能出卖朋友的,然后恭恭敬敬地给他递了一份名单,光速关门溜之大吉。

    黑泽阵早就见惯了这样的局面,最后回头看了一眼在尼德尔瓦河口的研究所,转身就走了。

    毕竟那里确实不是他应该插手的地方,至少在那位先生依旧有精力管理整个组织的时候是这样。

    所以,当时雪莉说的第三十二研究所,应该就是这座海洋馆下面的研究所吧。

    大概五年前这座研究所就没有继续使用了,以组织向来小心的做法,肯定也不会留下特别重要的东西……水槽里那些另说,这些玩意是怎么回事?

    黑泽阵盯着水槽看了一会儿,那些游动的生物渐渐散去,他转向波本,特别是波本依旧攥着他手腕的手,说:

    “放手。”

    波本一直有这个毛病,每次跟他打架或者干了什么坏事的时候,都先忙着蒙混过关,根本不注意当时是什么情况,虽然黑泽阵很想怀疑波本是故意的,但波本还真不是故意的,他一直是这样……

    降谷零回过神来,终于放开手,问:“所以你吃过APTX4869?”

    如果黑泽吃过那种药,没死,应该是变小了,那黑泽是琴酒;但如果他不是琴酒的话,难道说赤井秀一当初的离谱猜测是真的?这个人其实不是琴酒,是琴酒当初没死的……

    就在这个时候,降谷零的脑海里忽然冒出了“琴酒有个恋人或者表哥是公安的卧底,进入组织后死亡,后来琴酒用的是他的身份”等等猜测,于是逻辑瞬间就通——个鬼啊!FBI的混蛋,不要再往我的脑子里塞你写的那些狗血故事了!

    黑泽阵看他一眼:“不用非得是APTX4869,你应该知道那只是长生不老药的衍生物,在那种东西刚开始研发的时候,那位先生找的小白鼠可不少。”

    降谷零果断地把赤井秀一的故事从他的脑海里删掉了。

    黑泽阵从波本忽然舒缓的眉头发现这人终于不继续胡思乱想了,也松了口气,继续说:“以上都是我的猜测,如果它们确实跟APTX4869的某种材料有关,你叫贝尔摩德来也会出现这种情况。”

    再说一遍,他是很正常的人,你叫苏格兰、叫雪莉、叫赤井玛丽来都是这样,刚好赤井玛丽人就在上面,不如你去跟MI6谈谈吧,波本。

    谁让你现在是宫野家的长子,又或者是赤井秀一假扮的?

    “这些都是琴酒告诉你的?”

    “算是吧。”

    我告诉我自己,行,行吧。

    黑泽阵想,不知道波本到底给他安了个什么身份,但波本不可能在海洋馆里就对他动手,而海洋馆的事件一结束,谁也别想再见到他了。

    既然波本来了,那让他们两个久别重逢去,苏格兰休想再阻止他离开日本!

    黑泽阵最后说:“反正这里就是你要找的地方,怎么处理你自己看着办,你要做什么也跟我无关。”

    降谷零环顾四周,主要是在看那些门开着、里面几乎没有什么东西的房间,说:“这里应该还有其他的出口,或许还能找到别的东西,你陪我找找吧。”

    我说……

    为什么觉得我会陪你在这里浪费时间?你不会真把我当导游了吧,波本!

    黑泽阵说:“行,但我只有十分钟。”

    降谷零问:“你一直在看时间。你要去哪?朗姆给你发的地址?”

    平板和手机都能接收到讯息,刚才对峙的时候降谷零就看到了朗姆发来的东西。那会儿朗姆似乎已经再也忍不了,发来了场馆里的某个位置,说琴酒,我们在这里见面。你知道我们两个无路可走,现在只剩下了唯一的选择。

    黑泽阵有点不太高兴地看波本:“你会相信朗姆的话?那个位置只要去了,接下来就必死无疑。你最好不要告诉我你打算去。”

    “我知道朗姆要在这里杀琴酒,是不可能再跟你合作的,但,既然这样,你打算怎么找到朗姆?”

    明明是来救人的,结果到现在看起来都是一副从容的模样,降谷零就是没看懂这点。

    “找到?”

    黑泽阵重复了一遍降谷零的话,忽然笑了。

    “我不需要找到他,我一直知道他在哪,只是需要一点时间才能抵达那里而已。”

    第036章 三十二阶暮色

    十分钟能找到什么?

    黑泽阵本来已经做好了跟波本一起浪费时间的准备, 但当波本真的找到什么的时候,他的表情就像是多年前刚见到波本……然后第一次跟波本一起执行任务的那次。

    当时他们两个去处决组织的叛徒,对黑泽阵来说, 既然那个叛徒不是卧底, 那这就是件可有可无的事;但等到地方的时候他才接到新的消息,说是情报有误, 那名叛徒根本就不在那座城市。

    黑泽阵本来想说那就算了, 既然这样那这次任务就到此为止,准备找个借口去摸鱼,结果波本愣是从没有叛徒的地方找到了组织的叛徒,还带到他面前, 甚至还热乎——意思是活的。

    “圣诞快乐!这是圣诞礼物!”

    面对黑泽阵的沉默, 波本快快乐乐地对他说。

    而且那天真的是圣诞节。

    飘雪的圣诞节, 五颜六色的圣诞树, 张灯结彩的街道, 还有笑得特别开心而且特别像是在向他邀功的波本……那幅画面黑泽阵到现在都记得非常清楚。

    当时他还不知道波本是卧底,只觉得波本确实很适合这个满是神经病的组织, 送礼物的情调也非常的……特立独行。

    总之,他从很早之前就发现波本有种从什么都没有的地方挖出东西来的特质, 就好像老RPG游戏里天赋栏写着【擅长发现宝藏】【天赋技能:无中生有】的金色传说寻宝鼠。

    哦, 他没有说BOSS大人(重音)像“老鼠”的意思, 毕竟那位先生最信任的宫野透怎么可能是卧底呢?

    现在这只嗅觉特别敏锐的卧底小鼠就从已经被搬空的研究所里找到了一间没有被动过的办公室, 和里面的……

    尸体。

    六叠间大小的办公室,里面有书桌, 电脑, 放满资料夹的书架,还有背对着他们坐在椅子上的人。

    打开落灰的锁, 推开尘封的门,两位不速之客看到的就是这样的景象。

    一个穿着白衣服的人坐在椅子上,面对着正在亮着光的老式电脑屏幕,就好像还在工作一般;但很可惜,这个人的身体组织早就腐败,只剩下在潮湿环境里爬满青苔的白骨,以及掉在地上白纸。

    空气里有种潮湿的味道,降谷零看向黑泽阵,发现那个银发少年眉都不皱一下,走到尸体面前,说了一句:“稻草酒?”

    尸体当然不会回答他的话。

    降谷零也走过来,打量着这具白骨:“如果她是稻草酒,这可不像是死了十三年的尸体。”

    黑泽阵没回答。

    他也没能从尸体上看出任何熟悉的特征,毕竟他和稻草酒也熟不到哪里去,从一副骨架上认出某个人来也不是他的专长;他之所以叫出稻草酒的代号,只是因为看到了尸体脖颈上的吊坠,一块漂亮的海蓝宝石,据稻草酒自己说那是她跟丈夫在巴黎邂逅的时候,丈夫送给她的礼物,对此黑泽阵表示原来爱尔兰十世还有那么点浪漫细胞。

    “这只能说明当年她没死,”黑泽阵的语气里带着一点不快,“组织的人向来擅长‘死而复生’,在没人知道的地方做见不得光的事。”

    就跟打地鼠一样,敲下去之后谁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就能重新冒出来,并且在见不得光的地下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当然,现在他自己也在死而复生的行列里了。

    “这点我很赞同。”

    降谷零想到某些人,主要是那位应该正在替他查账的FBI,就相当赞同地点点头。

    他打开书架上的资料夹,发现里面除了白纸就是空的,毕竟组织的人都撤离了,恐怕也留不下什么东西,于是他问黑泽阵:

    “有什么线索吗?”

    黑泽阵缓缓打出一个问号。什么线索?就算现在是组织前朝宰相和当朝新帝手拉手进前朝遗迹,探索先帝留下的烂尾工程,波本是怎么想出来问他要线索的?

    他看向波本,语气里满是疑惑:“这不应该是你们侦探的工作吗?”

    你们侦探。

    是的,他眼前这位就是全球五百家咖啡厅联名的高人气限定款服务生,米花町知名侦探安室透先生,每逢重大案件都有可能刷新出来的神秘角色——后面半句是东京那群非常乐于提携后辈的侦探对黑泽阵说的,他们还说来了很多关于波本的破案八卦。

    降谷零也很疑惑:“难道你不也是侦探吗?”

    但赤井秀一说你也是侦探,而且非常热衷于打击犯罪,经常翘掉他的课去抓犯人——虽然这应该是真的,但FBI说这话的时候想必是有点怨气在里面的。

    两个人面面相觑。

    黑泽阵:“我不是侦探,只是路过。”

    降谷零:“我也不是侦探,如你所见,只是个普通路过的组织BOSS而已。”

    黑泽阵:“……”

    他想把波本打晕送回美国的手,就快要按不住了。

    如果不是来这里的路特别难走,他没法把波本完整地拖回去的话,黑泽阵发誓他已经动手了。

    就在他说服自己波本是BOSS,绝对不能出事的时候,降谷零已经去看那边的电脑了。

    电脑里所有的文件都被清空,数据也被彻底覆盖,但连接的某个闪存盘里还有一段录像。

    降谷零打开了那个MP4文件。

    电脑屏幕上出现了画面,是个正在调整镜头的女性,然后,满是杂音的说话声从幸好还没坏的喇叭里发出:

    “能听到吗?好,那么录制就开始了,这里是2004年4月26日,现在你们看到的是可能已经死去很久的天才建筑师阿黛拉女士的临终录像!不过其实我本来是想逃出去的,结果托人送东西的时候意外把逃生通道的钥匙送出去了,哎呀。”

    画面里的人正是稻草酒,但比黑泽阵十四年前见到的她要更疲惫一点,这个时间的她应该已经超过五十岁,好在画质极低的录像完全没能拍到她脸上的皱纹。

    她晃晃挂在胸前的海蓝宝石,语气轻松到完全不像是要死的样子。

    “小润——啊,是说我的丈夫,他以前也说我经常会忘掉东西,我从科考站回来的时候就忘了带设计的原稿,还是托关系很好的朋友带回来的;结果这次又忘记把钥匙随手放在装宝石的盒子里的事了,还偷偷让助手把盒子交给小润……

    “最好没送到吧?最好被发现然后截住吧?这样小润就不知道我其实还活着了,因为我现在真的要死了。

    “再过几分钟,这里的自毁系统就要彻底启动了,然后我和外面的‘那些东西’都将溶解在东京的‘逢魔之刻’,某种意义上也是完成了我最初的设计?可惜我没法自己看到了……但孩子们和小润应该可以看到吧!还有Gin先生,我可是在向你证明,死去的东西可以复活哦!”

    画面里的稻草酒说到这里,忽然叹了口气,就开始抱怨。

    她知道自己已经没用了,就算出去也会被灭口,所以她计划以“想成为自己设计的奇迹的一部分”为理由留在这里,但其实她在建造这个海洋馆的时候就通过多次更换施工团队,瞒天过海为自己留出了逃生通道。

    结果这人一向迷糊——黑泽阵也是这么认为的——委托助手将当初的定情信物送给丈夫的时候,把逃生通道的钥匙给放进去了,其结果就是在这里等死,而黑泽阵和降谷零看到的就是她最后的录像。

    录像全程都没有提到组织,也没有说明研究所研究的内容,但从知情人的角度来说,事情并不难理解。

    “但当时自毁系统并没有启动。”

    “……”

    “而且,”降谷零回忆着关于夏目润,也就是爱尔兰No.10的情报,从记忆里挖掘出了确切的时间点,他叹了口气,说,“2004年,夏目润早就死了吧。”

    “组织一贯的手段而已。”黑泽阵说。

    准确来说,爱尔兰十世在1998年就死了。稻草酒失踪后不久,他为了调查妻子的下落找到组织、加入了组织,并最终死在了组织的内斗里。

    组织并没有将这件事告诉稻草酒,她一直心怀期待地为组织工作,直到研究所准备搬离,他们要离开日本,这时候爱尔兰死的事不可能再瞒住她,于是在她提出想要留在这里的时候,组织就轻而易举地答应了。

    至于自毁系统没有启动……

    因为负责这件事的人是朗姆吧,黑泽阵想,朗姆一向喜欢废物利用,比如多年前拿案发现场拍电影的事,他到现在还记忆犹新。朗姆肯定是存着再搞个大电影的想法把这里留了下来,黑泽阵看他应该去和贝尔摩德搭档,别在这里继续给组织干活了,反正干得也不行。(朗姆:?)

    “就到这里吧,”稻草酒的声音从已经变得漆黑一片的屏幕里传来,“如果有人能看到这个录像的话,请帮我把这块宝石送给小润,跟他说,对不起啦,我到最后还是个到处忘记重要东西的笨蛋,不能陪你一起走下去了。”

    影像停止了。

    稻草酒的故事到这里就彻底结束,黑泽阵对着黑色的屏幕卡了一会儿,把录像拉回到了最开始,稻草酒依旧笑着的时候。

    他转过身,刚想对波本说什么,却猛然看到一个黑影出现在门口!

    黑泽阵想都没想就把波本拽到了一边,幸好波本也发现了门口的人,反应很快地抄起书架上厚重的资料夹往黑影的身上砸去!

    枪声骤然响起!

    砰!

    子弹击中的是厚重的资料夹,金属划过地板的声音刺耳又尖锐,狭窄的空间里传来撞击的重响,袭击者发现自己一击不中,立刻就向外跑去,黑泽阵和降谷零追了上去,发现对方顺着墙壁的某处钻进了一扇暗门。

    所以说组织的人在打洞这项技术上真的很擅长吧?

    黑泽阵忍着吐槽的欲望追了上去,和降谷零跑过一段相当短的通道,视野就陡然变得开阔起来。

    眼前是一片漆黑的水,那个袭击者正从水面上跑过、不,准确来说,他不会什么轻功水上漂,是踩着已经被淹没在水里的什么东西跑过去了。

    是桥。

    是一座看起来相当眼熟的桥,就是原本连接大厅和海洋馆的正门口,结果在几个小时前彻底沉入黑暗里的桥——现在它出现在了黑泽阵和降谷零的前方。

    而在桥的正对面,是一个能让人通过的隐蔽通道,那个袭击者踩着水的声音清晰可见。

    不过以现在的高度差,上面的人应该听不太到下面的声音。降谷零抬头看去,又发现这里距离上方的高度似乎没有想象得那么高。

    “别过去!”

    降谷零察觉到不对,喊出声,却没能阻止跑在前面的人,他再看向黑泽阵,发现黑泽阵也完全没有要继续追的想法。

    某种多年来从未出错的直觉正在向他们发出警示。

    危险!

    仿佛是要印证两个从无数事件里活下来的人的直觉一般,就在他们眼前,眼前还算清澈的海水转瞬间就被浓重的黑色覆盖,漆黑的水暴动起来,从里面钻出来的生物猛地扑向了正在往对岸跑的人!

    凄厉的惨叫声在耳边响起!

    眨眼的功夫那些东西就将跑到一半的人拖进水里,就像一滴水汇入大海,本分钟之前还在跟他们搏斗的人就彻底消失不见,只余空气里一点散开的血味。

    黑泽阵又退了两步,看着正像是开了锅的沸水一样翻涌的水面,表情不是很好。

    对方敢从桥上过去,肯定是来的时候就走的这条路,但当时必然没有出事,也就是说——就在这个人进来时间里,这座场馆里已经发生了某种变化。

    好消息,那些东西不会爬到岸上来。

    坏消息,事情已经超过了所有人的预料。

    “守墓人。”

    “什么?”

    “组织的‘守墓人’,专门负责长期善后处理的角色,他们会长年累月地留守在已经废弃的据点附近,盯梢、灭口,传递情报……”黑泽阵解释说,“但不认识组织的新BOSS。”

    不然也就不会做出袭击波本这种事了。

    “琴酒跟我说过,”降谷零刚才没有听清黑泽阵的话,并不是对组织里的某些东西一无所知,现在他点点头,说,“但就算是以前的那位先生来,他们也不认识吧。”

    谁跟你说过?

    黑泽阵本来想说你们又把乱七八糟的锅往我头上扔,但他想了想,这个好像还真是他告诉波本的。

    那是在他知道波本是卧底后的事,他借几杯咖啡的功夫跟波本讲了不少组织内部约定俗成的规矩,还有不为人知的隐秘,虽然当时波本如临大敌,大概是在想“琴酒把我拉出来试探是我暴露了吗”的事吧……

    不过这种事黑泽阵做得也太多了,跟谁说过哪些情报,他一时半会儿还真分不清。

    他还在回忆组织里那一箩筐卧底的时候,降谷零望着那已经重归寂静的水面说:“按照稻草酒的描述,这些东西应该会‘溶解’,所以研究所的原计划是将它们用某种药物杀死吧。”

    现在的情况看起来怎么不太对劲,这些生物怎么还变得更活跃了……

    黑泽阵冷笑了一声,说这都是朗姆的错,让这些东西没人看管地在这里活了五年,不出问题才怪。

    他们两个把目光从水面上收回来,得出了一样的结论:“所以还是杀了朗姆吧。”

    毕竟现在看来这些事都是朗姆惹出来的,包括今天的局面。

    降谷零:真正的想法是把朗姆抓进去,毕竟朗姆还知道很多情报,但作为组织BOSS的气势不能丢。

    黑泽阵:嗯,靠你了,那位先生精心挑选的公安卧底。

    时间已经不多,他们两个回到稻草酒的办公室,黑泽阵看了一会儿,把那块宝石拿了下来。

    “你受伤了。”降谷零忽然说。

    他在看黑泽阵的手臂,在长发的遮盖下,少年的左臂上方被划开了一道口子,血正顺着滴滴答答地往下淌;如果降谷零没弄错,左手是黑泽的惯用手。跟琴酒一样。

    黑泽阵也看了一眼,说:“没事。”

    要不是为了拉波本一把,就那种程度的刺客能伤到他?而且就这种程度,根本不影响……

    他抬头,看到波本从不知道什么地方拿出了一卷绷带和消毒水——等等,波本刚才把这些东西放在哪了?绷带还好说,消毒水你难道是就放在衣服口袋里吗波本?!

    降谷零对他说:“给你包扎一下?”

    黑泽阵后退,比刚才看到那片黑水的时候退得还快。

    降谷零:?

    黑泽阵:?

    两个人面面相觑。

    房间里的气氛变得相当诡异,直到降谷零说我没做什么吧,虽然我是组织的BOSS,但我其实是个路过的好心人,而且你是为了帮我挡刀受伤的。

    黑泽阵说当时那个袭击者要先杀的人是我,而且就这点伤还是算了吧,你先把你手里的东西收起来,不然我就要问你把真正的波本藏到哪里去了。

    于是两个人继续面面相觑。

    这场面一直持续到降谷零说你说的十分钟已经过了,现在走也来不及了吧,才终于结束。

    “这是你的错。”

    黑泽阵看向波本,发现波本的表情非常坦然,说对,所以我们先想办法补救吧,就跟以前无数次跟睁着眼说瞎话的时候一样。

    “所以伤口。”波本伸手。

    “……行。”

    就在朗姆焦急地想他到底是去跟琴酒杀波本,还是把事情糊弄过去和波本杀琴酒的时候,他心心念念的琴酒和波本就跟他在同一座建筑里,呃……其乐融融。

    这场面要是被朗姆看到,他肯定觉得不是波本疯了就是琴酒疯了,不对,他们两个肯定是都疯了。

    当然,降谷零不是大发善心到看到跟琴酒长着一张脸的少年都得自责一下,他只是心里还有某种顽强的、正在挣扎的疑问。

    这个人……真的不是琴酒吗?

    如果他不是琴酒的话,他知道的情报未免也太多了。按赤井秀一的说法,“黑泽阵”起码在很长一段时间里都跟疑似变小的诸伏景光认识,如果他是琴酒,那琴酒留下苏格兰的理由是什么?

    景……

    与此同时,如临大敌地看着波本的黑泽阵其实也在想诸伏景光,虽然想的事完全不一样。

    他记得自己有次回家,诸伏景光认真地说闻到了血的味道,问他有没有受伤,黑泽阵说没有,诸伏景光就站在门口那么看他,摆明了就是不信的样子。

    到最后黑泽阵让小孩在他手上扎了个蝴蝶结,等出门的时候他就把蝴蝶结给拆了,毕竟他接下来要见的人是贝尔摩德,如果贝尔摩德看到这一幕,说不定就得问“你把真正的Gin藏到哪里去了”。

    苏格兰那家伙,对他来说就意味着各种各样的麻烦。

    就在黑泽阵继续去想某些事的时候,降谷零忽然问他:“你以前是做什么的?”

    银发少年手臂上,是跟这个年龄完全不符的、交错的伤痕,跟他自己说得一样,被划两下确实算不了什么,只要伤口没有感染也不会造成什么影响。

    他不免有点嘲讽地翘起嘴角,问:“这是来自组织BOSS的关心?”

    但降谷零好像对他的嘲讽早就免疫了,话说组织里的人最终都学会了这个技能,总之新任BOSS非常自然地回答:“路过的好心人的关心。”

    谢谢你,路过的好心人,下次别关心了。

    黑泽阵没回答。

    几分钟后,他们顺着原本的路往回走,就在穿过两个水槽间的缝隙、踩着下方就是水面的维修通道往地下室那一层去的时候,降谷零却忽然踩空,就要掉下去!

    黑泽阵下意识地去拉波本,却在抓住波本手的时候,在左臂的伤口被扯得生疼的时候,听到了波本的声音。

    “你果然,不是他啊……”

    如果那是琴酒的话,是绝对不可能救他的。降谷零去看黑泽阵的表情,果然从那个银发少年的脸上看到了迄今为止都没见过的恼怒。

    黑泽阵缓缓松开了手。

    降谷零从一开始就攥着安全梯的扶手,即使黑泽阵没反应过来也没关系。他不会掉下去,甚至能相当迅速地反击,现在只是……证明了悬在他心里的某件事。

    “抱歉。”

    “别试探我。”

    ……

    古桥町。

    老旧公寓五楼的一间卧室里,下午的阳光正暖洋洋地照到床上,被小心地塞在被子里的少年一直沉睡着,两只猫懒懒地蜷缩在他的枕头边。

    忽然间,就好像感应到了什么一样,诸伏景光的手微微动了动。

    第037章 三十二阶暮色

    走在前面的人在生气。

    降谷零想, 这是理所当然的结果,被一遍遍地试探下来无论是谁都不会无动于衷,更何况是这种性格的人。

    他知道这么做会带来什么样的后果, 只是没法去赌琴酒还活着, 并且就在这里的可能。如果前面的一切和平都是琴酒因为用着小时候的身体而没做什么的话,现在的事情就不是前面的小孩生个气这么简单了。

    啊, 除了生气……还有那重新开始流血的伤口。

    “黑泽同学。”

    没有回答。

    “其实你叫我宫野哥哥也可以。”

    没有回答。

    “如果你生气的话——”

    “你怀疑我、想试探多少次对我来说都无所谓。”

    黑泽阵停下脚步, 转过身来,面向他明明已经认识了七八年,今天却又好像重新认识了一遍的波本。

    他的恼火并不是对这些,毕竟他在组织里的时候每天都有人准备干掉他, 这种程度的试探就跟白开水一样寡淡无味。

    “我习惯了, 但, 别拿你自己当筹码。”

    阴影将他的侧脸覆盖, 黑泽阵发觉自己在管不应该管的事, 但波本到底在干什么……要不然还是把他打包送回美国吧。

    降谷零听到这样的回答,忽然释然地笑了, 说,好啊。

    他们继续往前走, 穿过那些黑暗里的通道, 最终回到了森冷的地下室边缘。他们就是从这里下去的。

    降谷零:“有兴趣来我的组织工作吗?”

    黑泽阵:“没有。”

    他已经给组织干了二十年, 这不是换个卧底当BOSS就能改变的事, 如非必要,他绝不会再回到组织里去。

    降谷零:“唔……”

    黑泽阵:“怎么了?”

    降谷零:“我本来有个很棒的想法, 带你去见朗姆, 这样朗姆的表情一定很精彩吧。可惜现在不行了。”

    黑泽阵:“……”

    他竟然稍微有点心动。

    如果朗姆没有翻身余地的话,和波本一起去吓唬他倒也是一件能让人心情愉快的事。

    但这个世界上最不缺的就是翻车, 黑泽阵见过太多功败垂成的人了,所以他选择——

    黑泽阵:“可以。”

    他没法拒绝。而且这次必须要让朗姆找个地儿坐牢去,不然他和波本都很危险。

    降谷零:“真的?”

    黑泽阵:“真的。但没必要跟朗姆见面,你还是在电话里跟他说两句吧。”

    就在这个时候,本来要说什么的降谷零忽然顿住脚步,从口袋里拿出了他的手机。被他手动唤醒的屏幕上,半格微弱的信号正在挣扎,还有个正在拨来的电话。

    备注是「查账加油」。

    降谷零看向黑泽阵,黑泽阵表示既然有电话就快接,于是降谷零接通了电话,笑着问:“工作怎么样了?”

    电话那边的人是赤井秀一。

    他发现电话接通的时候还稍微惊讶了一下,说:“你不是在海洋馆里吗?事情已经解决了吗?”

    降谷零边打电话边飞快地编辑信息发给公安的同事:“还没,你那边有情况?”

    “账本……”

    赤井秀一还没说完,就听到降谷零说账本的问题你自己解决,我这边很忙,没有特别重要的事就不用说了。

    于是赤井秀一就说了一句:“朗姆派人来杀你。”

    降谷零回答:“我知道,我现在就要去找到朗姆,对了,你上次说的那个叫黑泽的少年……”

    赤井秀一就知道降谷零会在意这件事,不久前他刚确认过相关的情报,说:“他在比赛。”

    降谷零就笑,所以FBI一定是搞错了什么,就连一个小孩的行踪都没搞清楚,他纠正说:“黑泽就在我身边。”

    赤井秀一斩钉截铁地说:“不可能,他一个小时前还在跟我打视频电话,当时他在观众席上,跟网球部的人在一起。”

    降谷零:?

    他看向黑泽阵,发现黑泽阵已经在往前走了,根本没有要在电话里说两句的意思。

    “等等,你说的是——”

    “我可以确定出现在那边的人是‘黑泽阵’,所以零君,你遇到的是谁?”

    “……”

    降谷零不知道!

    他在今天之前就没见过黑泽阵,肯定没那个FBI肯定,现在……啊?啊?所以他遇到的是谁?

    他匆匆忙忙跟FBI交代了某些事,信号就在他还没说完的时候断掉,降谷零追上还没走远的银发少年,满脸写着“你是谁”。

    可看到对方似笑非笑的表情时,降谷零就知道,就算他问也是得不到答案的。

    黑泽阵愉快地问:“打完了?电话那边是你的替身?”

    降谷零看了他一会儿,也笑起来:“不,那是组织的新&新任BOSS赤井秀一。”

    黑泽阵:“……”

    这个笑话并不好笑,你把真正的波本藏到哪儿去了?!

    ……

    馆外。

    此时,警方已经把海洋馆周边的地区控制了起来,虽然提早就接到了通知,但当事情发生的时候,还是跟所有人预料得不太一样。

    如今这座海洋馆的上层的灰黑色外壳已经落下,外沿高大的、由金属骨架支撑的水槽暴露在阳光下,原本的大门也被落下的金属墙覆盖,很显然,人是进不去的。

    于是,前来支援的警部发出一声怒吼:“谁会为抓怪盗基德专门建一座馆啊!”

    被叫来的另一位海洋馆管理人抹着头上的冷汗,回答:“但、但是当时就是这么说的,为了抓住怪盗基德,所以这座海洋馆里有不能公开的设计,这些设计都很安全,并且当时去检查的人已经通过了……”

    “通过个鬼啊!现在里面是混进去了罪犯,你们就没有想过海洋馆的机关被罪犯使用的下场吗?”

    “我不是当时的负责人啊!!!”

    江户川柯南抱着他从某家商场的纪念柜里找到的盒子,一路飞驰跑来的时候,就看到这样一片混乱的景象。

    他找到人群里的高木警官,问现在是什么情况了。

    高木涉看到江户川柯南,就好像吃了一颗定心丸,立刻就没那么慌张了(虽然他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把现场的情况大致告诉了这个小侦探(好像不是很符合规定但一课的大家都是这么做的)。

    他指着原本是门口的位置,说:“我们本来在跟场馆的工作人员就交涉,他们联系不到里面的人很快就同意打开门了,但大门里面还有一层金属门……”

    “诶?”

    “据说这座场馆建造的时候就考虑到要抓怪盗基德了,所以做成了这样,但那边的负责人说其实海洋馆有紧急开门的安全装置,只是需要密码。”

    高木涉说到这里,用相当勉强的表情说,因为海洋馆一度废弃的原因,现在知道密码的应该只有继承财团的人,但他们家的兄弟两个现在都被困在里面了,密码也被关在里面,所以门暂时也打不开了。

    江户川柯南举起手里的盒子,说:“我找到了属于阿黛拉的盒子,她的手记里曾经提到过这个纪念她过去的盒子,里面应该有关于密码的线索,不过我需要打开盒子的钥匙,所以我在等另一个侦探哥哥……”

    他说到一半,就看到正从上方长阶往这边来的、戴着帽子的少年。

    “我马上回来!”

    江户川柯南踩着滑板就冲了出去。

    “诶、柯南君!”

    高木涉,跟往常一样,看着名侦探踩着滑板飞出去,然后……呃,待会就能带线索回来了吧,就像旅行柯柯一样。不是他不做什么,刚才柯南君也没跟他说有什么线索啊!

    另一边,江户川柯南跑到台阶上面,接过那个精致的饰品盒,从里面拿出了一块宝石。

    “阿黛拉很喜欢宝石,所以夏目先生也热衷于收集各种各样的宝石,于是他们多年前频繁被怪盗基德光顾……就连写着重要日记的盒子的钥匙都是宝石,怪盗基德不盯上你们才怪吧!”

    “也是。”

    “不过前代怪盗基德在八年前就停止活动了,这座场馆也没能用上,所以……”

    江户川柯南将宝石放在他手里的纪念盒子上,幸好是能吻合的。他松了口气,旁边也传来了像是在缓口气的声音,江户川柯南才后知后觉地看向有点狼狈的少年,问:

    “你这是怎么回事?”

    “找钥匙花了点时间,夏目渚又没告诉我他把宝石放在哪,我就把财团理事长的办公室翻了个遍,然后回来的路上又被侦探的命运击中,遇到了歹徒……”

    “……”

    “总之,没耽误什么吧?”

    “没,但我们现在正在找一个密码,能够打开门的密码,你听说过类似的东西吗?如果你了解她的话……”

    “……没有。”

    “那能找到的线索就在这里面了。”

    两个人将视线放在盒子里的东西上,精巧的机关缓缓旋转,将里面的内容暴露出来。

    一封信,一张照片,一串数字。

    照片是夏目一家四口的照片,当时的阿黛拉抱着还是个婴儿的小儿子,摸着大儿子的脑袋,笑得相当开心,而她的丈夫就站在照片最后,正在对镜头挥手。

    江户川柯南的视线在照片上停留了几秒,就打开了那封原本肯定不是要给他看的信。

    这是一封阿黛拉·卡里娜写给丈夫的遗书。

    时间是1996年。

    “很抱歉要用这样的方式来传递讯息,但如果你听到我失踪或者死亡的消息,请不要来找我,你知道我的工作非常特别,如果我消失了,那就意味着我们的故事已经结束啦。

    “也许你看到这封信的时候我已经死了?但是没关系,我给你留下了我一生最为骄傲的艺术,不是那座还没建成的海洋馆,是我们的孩子呢。小润。

    “请带着他们离开与我有关的一切,让他们平安长大,成为……跟我不一样的人。”

    然后是漫长的回忆,被划掉的文字,和最后的几行字。

    应该收到这封信的人已经不在了,但阿黛拉·卡里娜确实为看到这封信的人指明了方向。

    她在信里写:对啦,海洋馆的安全密码!要是不说出去的话,就没人知道了对吧?那个密码就是对我来说最重要的日子,小润你一定明白我的意思吧?

    江户川柯南:“……”

    都这种时候了就给我写明白啊!不要在这种重要的地方放个新的谜题,这样看剧场版的观众都会半路上退票的啊!

    他推了推眼镜,说:“总之就先从跟阿黛拉·卡里娜有关的纪念日开始查起,警方肯定已经试过了吧,所以密码应该是……”

    “是现在。”

    “哎?”

    “对她来说,最重要的应该是她的设计完成、丈夫和孩子都能看到的那天吧。所以是‘今天的日期’。”

    初中生侦探把他的帽子压了压,往海洋馆看去,此时,天色正渐渐暗下来,如血的残阳与燃烧般的黄昏正在掀开天空的幕布。

    下午16:30。

    高木涉看着旅行柯柯,不对,是江户川柯南跑来,直接撞到了那道输入密码的安全门前,三两下就顺着目暮警官牌的猫爬架爬上去,按下了一串数字。

    于是,那扇门应声而开。

    在所有人的注视下,在静寂的黄昏里,被打开的门卷起灰尘,露出了里面的场景。

    看到那幅景象的一瞬间,在场的所有人都露出了惊诧的神色。

    江户川柯南后退了两步。

    “怎、怎么会……?!”

    ……

    稍微早些时间。

    下午16:10。

    地下空间里传来了靴子落地的声音,降谷零正在他跟银发少年相遇的供电室走廊里前进。这里距离上面的大厅已经不远,再走几步就能通过工作人员的楼梯到楼上去。

    他刚要往上走,就看到黑泽阵拒绝的眼神,但两个人已经快走到地方了,大厅里传来的声音也让他们停止了无声的对峙。

    首先是枪声。

    再清晰不过的枪声将原本就喧闹的海洋馆大厅的所有声音覆盖,接下来是尖叫声、紧张的喊声,还有你能想象到的一切混乱的声音,然后是杂乱的脚步声,甚至有人往他们的方向而来。

    发生了什么?

    黑泽阵和降谷零熟练地躲到楼梯间的门后,虽然那边已经是一片混乱,但要看到大厅发生的事倒也不是非得过去。

    毕竟平板还在呢,就在降谷零手里。

    平板上显示的是大厅里的影像,跟能猜到的差不了多少:就这十几秒的功夫,大厅里的情况就彻底混乱了起来,有人打了起来,还有人躺在地上,更多人正在往角落里回避,幸好这里有格斗经验的人足够多(怎么回事呢),场面还没到难以控制的地步。

    只看结果完全没法搞清楚到底是哪边的人先开始动手的,黑泽阵皱眉,看着画面里正在打斗的人,微微按了按额头。

    这场面像极了他曾经见过的某些地方,比如说那位先生喜欢的xx之馆一号,二号,三号,四号……不过那位先生已经死了。

    他看向了降谷零:公安先生,你有什么解释吗,这可是在你的地盘上发生的事。

    降谷零的表情同样严肃,他放下平板,就要出去,但就在这个时候,不远处传来了清晰的声音。

    “汪?”

    哈、哈罗来了。

    黑泽阵不但听到了小狗跑来的声音,还听到了某个人的脚步声,不过既然跟哈罗在一起,应该是没有什么危险的人——起码降谷零是这么想的。

    于是,没过多久赤井玛丽就出现在了他们的面前。

    赤井玛丽看到黑泽阵,就说:“你怎么还在这里,外面打……哎?”

    话刚说到也一半,她就看到了站在黑泽阵身边的降谷零。

    赤井玛丽的目光在两个人之间逡巡,她现在真的极为震撼,很好,左边是琴酒,右边是波本,她没有瞎,这两个人也没有被冒充。

    好消息,现在这两个人都是她的友方。

    坏消息,波本不知道她是MI6的成员,也不知道她是赤井秀一的母亲,更坏的消息,Juniper那小子盯着她,一副“不准说出我的卧底身份”的表情。

    就在她沉默的时候,降谷零看着她那张似曾相识而且跟他认识的很多人(真的是很多人)相似的脸,问:“请问,你是……”

    黑泽阵镇定地解释:“我的同班同学,名侦探玛丽。”

    赤井玛丽:“……”

    降谷零:“原来是侦探啊,今天应该来了不少侦探。你好,名侦探玛丽。”

    既然是侦探来这里就很合理吧……难道他会信吗?赤井秀一可没跟他说过那个班上还有什么跟小琴酒很熟的名侦探玛丽啊!

    (赤井秀一:因为那是我妈……)

    赤井玛丽面对眼前的情况,感受到了世界的参差,她问黑泽阵:“所以他是?”

    黑泽阵更加镇定地回答:“隔壁姓宫野的名侦探。”

    降谷零:“……”

    赤井玛丽:“……”

    你就玩,你就玩吧,等翻车的时候我再跟你算总账。

    赤井玛丽,一名优秀的MI6探员,即使身体变小,思维也一样灵敏,于是她很快就推理出了事情的真相——毕竟波本曾经说过,只要琴酒在面前,就算是化成灰他也能认出来,所以,真相只有一个,波本他信了琴酒是公安的谣言!

    波本,你在干什么啊波本?!赤井玛丽想到波本已经查账一个月了,深深地为波本的精神状况感到担忧。

    “黑泽侦探,”名侦探玛丽说,“大厅那边有人忽然开始袭击其他人,我推测他们受到了某种因素的影响,你现在有什么办法吗?”

    “暂时没法判断这种影响因素来源于哪里,看来只能先请求警察的帮助了。”黑泽侦探假装很认真地回答。

    “警察要是有办法的话,应该早就进来了吧。”名侦探玛丽一边说一边往最后那个金发侦探的身上看。

    于是黑泽阵就问这位一直没说话的金发侦探:“宫野侦探,你现在有想法吗?”

    名侦探宫野:……

    降谷零表示不是很懂你们初中生的侦探游戏。(然而现场是你的年龄最小……)

    他说:“应该是投入水中的某种物质挥发造成的影响,也可能是声音或者其他的什么,不管怎么样,不能让大家继续待在这了。我去想办法联络外面的警察把场馆炸开。”

    依照之前的推测,水槽里的生物也可能是忽然表现出了攻击性,所以是“某种药物导致它们产生这样的变化,并影响到人”的可能性比较大。如果是这样的话,继续让人们留在场馆里只会让情况越来越糟。

    他看向黑泽阵,他还记得,黑泽阵之前说的是——

    “黑泽”知道朗姆在哪里,而且是要去救伏特加的。如果要将场馆里的人救出去,提前解决朗姆是必要的,所以……我们先去解决朗姆?降谷零试图给黑泽阵传递眼神。

    但黑泽阵完全没能理解他的意思,他认真地去理解了降谷零的话而不是抛出的眼神,说:

    “大厅里有不止一套监控系统,所以要瞒过那位将大家困在这里的神秘人将大家送出去很困难,但我的一个朋友应该有办法。”

    “你的朋友?”

    “一位名侦探,他刚好也在这里。”

    于是,名侦探黑泽拿出手机,在名侦探玛丽和名侦探宫野(降谷零:好歹是名侦探安室透吧!)的注视下,拨通了备注为“IRIS/夏目侦探”的电话。

    而且还打通了。

    电话接通的时候,黑泽阵靠在墙上,从降谷零手里接过平板,然后把声音压低了一点,对电话那边的人说:

    “爱尔兰。”

    第038章 三十二阶暮色

    下午16:20。

    海洋馆工作间。

    喝完KILL Rum倒下, 并决心把瓶盖放到口袋里作为此生的纪念,现在躺在工作间的椅子上假装已经死了的爱尔兰威士忌接到了一个电话。

    他本来想随手挂断,但忽然看到来电备注——“组织的爹”, 顿时倒吸了一口凉气, 哆哆嗦嗦地掐掉朗姆那边的通讯,接了。

    听筒里传来一个说熟悉也熟悉, 说不熟悉也有那么点不熟悉的声音:

    “爱尔兰。”

    爱尔兰威士忌看看号码, 是死人的没错;能打来电话,是我自己干的。好,爱尔兰,你要勇敢一点, 对面那个已经不是在组织里叱咤风云的琴酒了, 他只是在隔壁初中上学的小孩, 所以——

    对不起琴酒大人我之前真的不知道是你我什么都不知道全都是朗姆逼我的啊!现在你回来了准备东山再起我这就抛头颅洒热血帮你先杀朗姆再杀波本登上组织王位!我对你一片忠心日月可鉴啊!

    他鼓起勇气接通电话, 小心翼翼地说:

    “那个、黑泽侦探啊, 你,你要加入我们家的侦探事务所吗?我现在有点忙, 待会再回……”

    黑泽阵听到那边很明显吓得颤抖的声音,心想他跟爱尔兰的关系也没那么差吧, 这小孩怎么也这么怕他。

    和雪莉一样, 一个个的都莫名其妙。

    他啧了一声, 只用一句话就终结了爱尔兰准备挖个坑把自己埋了的状态:“你弟弟没来。我拿了他的邀请函。”

    什么?所以我那个脑子里只有网球的笨蛋弟弟压根没来啊!

    爱尔兰听完, 光速支棱起来:“大哥你不早说,你需要我做什么, 指哪打哪, 就算你现在让我去杀波本我也义不容辞!我这就去烧了波本的账本,然后我们……”

    电话那边诡异地沉默了一下。

    黑泽阵看了一眼降谷零, 缓缓说:“波本就在我身边。”

    爱尔兰:“哈哈,怎么可能呢,不可能的,除非他来跟我说两句。”

    黑泽阵总觉得这对话他好像在哪里听过,而且就在不久之前,所以你是被朗姆传染了吗爱尔兰?

    不过黑泽阵并不打算向爱尔兰透露波本的情报,开开玩笑也就算了,但就在他准备跟爱尔兰说正事的时候,降谷零却忽然从他手里拿走了手机。

    降谷零趁黑泽阵还没反应过来,对着电话说:“爱尔兰。”

    爱尔兰听到这声音,冷汗刷的一下就从背后冒出来了,汗流浃背,汗流浃背了兄弟们!

    说老板坏话的时候被老板当场抓住了!

    脸上的微笑瞬间变得勉强起来,爱尔兰战战兢兢地说:“那个,大哥,你是在跟我开玩笑,对吧?”

    降谷零却没有立刻回答。

    黑泽阵用看傻子的眼神看着波本,就要从他手里抢回手机,降谷零却不打算给他,赤井玛丽就抱着哈罗在一旁看。

    哈罗:汪?

    赤井玛丽:别看那两个笨蛋,你是聪明的狗狗,不要学。

    一阵无声的混乱后,还是降谷零凭借他的身高优势拿到了下一句话的资格,他面对黑泽阵“你想干什么”的表情,笑着对爱尔兰说:“工作做完了吗?我让你监视朗姆,如果朗姆有什么动作就告诉我,但你现在——”

    他的话还没说完,那边就传来了相当惨烈的哀嚎:“对不起BOSS!全都是朗姆逼我的啊!我弟弟在他手上,如果我不帮忙的话他就要把我弟弟先宰了啊!”

    黑泽阵抓住波本的手腕,对着电话面无表情地重复了一遍:“我说了你弟弟没来。”

    爱尔兰的哭声骤然停止。

    但不是因为他弟弟没事了,而是他终于意识到是谁和谁在跟他打电话,声音里甚至多了几分不知死活的恐慌:“等一下,你们两个为什么会在一起?”

    为什么琴酒的手机里会传出大老板波本的声音啊!这俩人放在一块难道不是恐怖故事吗?!

    赤井玛丽:好问题,几分钟前我也很想问这个问题,但碍于身份限制没能问,谢谢你,爱尔兰第不知道几号,帮我问了出来。

    降谷零的语气却冷了下来,颇有大型非法结社首领的气势:“别问你不该问的事,爱尔兰。”

    爱尔兰飞快地改口:“我什么都不知道,BOSS,我刚才什么都没听见,所以您需要我做什么吗?”

    降谷零:“开门。”

    爱尔兰:“对不起BOSS这个我做不到啊!控制中枢在朗姆手里,强行开门就只有外部操作一种方式,而且现在就算打开门也不能直接进……”

    此时,黑泽阵终于从降谷零把手机抢了回来,他不满地看了波本一眼,对爱尔兰说:“解除屏蔽,覆盖监控,会有人联系警察。如果三十分钟后外面的人还没找来,就让波本发挥组织的特长把上面炸了。”

    波本:“……”

    什么叫组织的特长啊,这里是我的日本,有选择的话我会愿意你们在这里搞破坏吗?!

    黑泽阵说完,把手机扔给波本,说朗姆再打电话来你解决,又把平板扔给赤井玛丽,说我有件事要拜托你,就往回走。

    “你要去哪?”

    “我还有事。”

    他抛下这句话,就消失在了那片黑暗里。

    ……

    下午16:35。

    海洋馆·大厅。

    大门缓缓开启后,出现在江户川柯南以及警视厅众人面前的,是一座高大空旷、满是灰尘的大厅。

    昏暗、寂静。

    一座黑灰色的长桥连接着门口与对岸,长桥尽头的海洋馆大厅里空无一人,就连穹顶的装饰都被长年的灰尘覆盖,光是走到这里都要踩着厚厚的灰前行。这座大厅好像早已废弃,多年来无人拜访,而今天早上新闻采访节目里的舞台和布置也消失不见,更不用说应该被困在这里的客人们了。

    江户川柯南拎着他的滑板跑过去,拂开大厅最前的告示牌上的灰尘,后退了几步,发现上面写的是——

    欢迎来到千禧年的三十二阶暮色馆!我们将带给你全新的、最浪漫的体验!

    “千禧年……?”

    空寂的大厅,陈旧的摆设,满地的灰尘与环顾四周都是2000年的广告牌,所有的一切都不像是这个时空应该有的东西,只有被下午的光线所映照的水槽里,五颜六色的海洋生物正在阳光透过的的水里一如往常地游来游去。

    于是,这个早就被时代抛弃的大厅里传来了外来者的声音:“这是……哪里?”

    很快,警方就展开来了搜索。

    但是,无论如何,他们都没法在这座大厅里找到任何人存在过的痕迹,就连通往各个场馆的玻璃门都是锁上的,里面只有一片漆黑。

    江户川柯南就要往里走,却意识到了不对,他蹲在大厅靠近水槽的边缘,看着堆积起来的灰尘,却忽然听到了旁边的人声。

    “好像有人?等等,有人来了吗?”

    什、什么,被困在旧海洋馆里的幽灵吗?

    他往那边看去,发现高木警官正在距离他不远的位置调查一扇锁着的玻璃门,他尝试打开门,此刻里面却传来了声音。

    江户川柯南紧张地站起来,往那片黑暗里看去,于是,他看到了一副极其恐怖的画面!

    竟然……

    是组织的人!眼前是三四个穿着黑衣的人,都是江户川柯南曾经从各种渠道见过的组织的成员,虽然没能叫出代号,但肯定是组织的没错!为什么组织的人会出现这扇门后面?

    这几个人看到他们,就忽然面露凶光,向玻璃门扑了过来!

    高木警官后退了一步,冷汗瞬间就从背后下来了,他紧张地说:“那个、那个,我们是5月2日接到报警来救援的,请问你们是2000年穿越来的人吗?”

    里面的人:“啊?”

    高木警官:“啊?”

    一群人面面相觑。

    最后,还是江户川柯南在这一片沉默里开口了:“高木哥哥,时间穿越目前还是科幻小说里才有的幻想内容,2000年更不可能实现这种技术,他们应该是今天来海洋馆的客人吧……”

    高木涉松了口气。

    原来是这样啊,他前段时间还以为时间穿越技术真的实现了呢,差点吓到他了。

    很快,警方打开了玻璃门,救出了里面的人,才知道他们是今天受到朋友(好心同事爱尔兰)的邀请来海洋馆的人。但他们来得太早了,就在里面闲逛,等逛完出来发现,门被关了,外面还没开灯,整个海洋馆就跟死了一样,于是他们就在这里被困到现在。

    被救出来的组织成员感激地握住了警察的手,说:“太好了,我们终于出来了,所以这里到底是什么地方,我们被困了好几个小时了,也没网也没光,只能在这里聊天骂老板……”

    (特别好心、特别体贴地给员工不断开发KILL系列新品的好老板波本打了个喷嚏。)

    “所以说,里面……”

    “里面就是海洋馆啊,话说外面这是什么情况,怎么全都是灰,有龙卷风刮过来了吗?”

    “说起来你们可能不信,外面是2000年的海洋馆。”

    “啊?”

    江户川柯南再次确认他的手机时间不是2000年,放心地给风见裕也打了个电话,但没人接。他本来打算告诉公安这几个人是组织的成员,但风见先生现在联系不上了;现在他想了想,就给赤井秀一打电话。

    有时候,公安的事找FBI也是行得通的,至少在江户川柯南这里是这样。

    赤井秀一:好,这就办这就办,我跟公安那边的人很熟,你放心。

    江户川柯南:你看吧,我就说给FBI打电话就可以。

    他得到赤井先生的保证,正要挂断电话,抬头却看到了海洋馆的结构示意图,忽然愣住。

    场馆的示意图跟他记忆里看到的设计图重合,某些微妙的位置被思维的画笔勾勒出红线,江户川柯南冲到海洋馆大厅的栏杆往下看,那里,是深不见底的,能听到水声的黑暗。

    “赤井先生。”他说。

    正在埋头查账顺便帮波本给公安传递讯息并时刻关注海洋馆的事,最后还要提防有刺客来袭击和有熟人来见面的赤井秀一从繁忙的事务里抬头,问:“怎么了?”

    江户川柯南看完那张示意图,又环顾四周,风把大厅里的灰尘吹散了些,精心布置的场景、各种各样的装饰和洋溢着欢乐的告示牌映入眼帘。

    他抹去钉在地面上的桌子的灰尘,问:“阿黛拉·卡里娜,她真的会建造一座只能用一次的海洋馆吗?”

    设计手稿上写着,想要转瞬间的辉煌,也想要极致的浪漫,所以她的阶梯是通往毁灭的阶梯。

    但这里是……给她的孩子看的海洋馆啊。

    江户川柯南忽然明白了什么,说着“赤井先生,我知道了!”就挂断电话,留下摸不着头脑只好继续工作的赤井秀一,骑着滑板冲开灰尘就往某个方向冲去。

    不远处。

    新来的警察:刚才有人出去吗,我好像听到了奇怪的开门关门声。

    佐藤警官:是你的错觉吧,没有这种声音。

    新来的警察:真的没有吗,可是我明明听到了,就是刚才那个小学生跑过去的时候……不对,这种级别的现场为什么会有小学生啊!

    佐藤警官:你不懂,那是我们的吉祥物,以后看到他除了危险的地方不能让他钻,随便他留在案发现场调查就可以了。

    新来的警察:为什么啊!你倒是解释啊!我确实听不懂啊!

    ……

    自从挂断电话后,爱尔兰威士忌已经呆呆地在原地坐了五分钟。

    不是他消极怠工,而是他刚跟大老板波本聊完具体的操作,大老板说你弟弟没来,但整个东京都是我的地盘,你们是跑不了的,所以接下来听我的。

    爱尔兰还能说什么呢,他就对对对,您说得都对,我现在就去干活,但我只能覆盖系统十五分钟,再往后朗姆就要发现了,求你们在那之前解决朗姆。

    他的声音听上去都快哭出来了,但大老板波本依旧冷酷无情,说爱尔兰,你跟琴酒很熟是吧。

    爱尔兰:“不熟,我跟他真的不熟,我对他还有严重的心理阴影!”

    降谷零:“心理阴影?”

    爱尔兰:“求你了BOSS,别问,琴酒就是我一辈子的阴影,我真希望他死了——啊啊啊不要把这话告诉琴酒大哥,别说,不然我就死定了!”

    在他的惨叫声里,波本终于挂了电话,而爱尔兰晃晃脑袋,忽然想到了一个严重的问题:

    所以波本和琴酒为什么在一起?

    虽然波本没有回答他,说不要让他打听,但谁会不好奇啊!谁都知道那位先生为了波本杀了琴酒,所以……你们,不应该有点仇吗?

    爱尔兰想起现在的琴酒也就是黑泽,明显是服用APTX4869后变小了,也就是说他确实差点死过,就这样你说你们两个没仇?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那么,抛开所有不可能的结果,真相只有一个,那就是——

    琴酒和波本本来就是一伙的!

    已知琴酒是日本公安,琴酒和波本是一伙的,附加条件波本说东京是他的地盘,再附加条件朗姆信誓旦旦地说波本是卧底,所以——波本是日本公安!

    爱尔兰发出了尖锐的爆鸣声!

    他站起来,惊恐地抱住自己的脑袋,发现自己好像知道了什么了不得的东西。不不不,怎么可能呢,波本不可能是日本公安,啊,他想起来了,这件事还有另一个可能:

    波本到现在都不知道琴酒是卧底,而琴酒以忠于组织为理由继续效忠波本,但其实是继续他的卧底工作,准备暗中摧毁组织!

    没错,就是这样,不愧是琴酒大哥,竟然轻而易举地就能讨得前后两任BOSS的欢心!

    爱尔兰想到这里,思路瞬间就变得清晰了,他腰也不酸了,喝完KILL的胃也不疼了,抬腿就往外走,整个人都变得精神了。

    “不愧是琴酒大哥!”

    这么短的时间里就攻略了组织的新BOSS,简直恐怖如斯啊琴酒!

    爱尔兰光速抱起自己的笔记本电脑,打开早就准备好的程序,往能够连接控制中枢的控制室方向跑去。

    没错,他看朗姆不爽已经很久了,现在就是找朗姆麻烦的时候!

    下午16:40。

    控制室里已经没有人了。这里处在海洋馆大厅地下层的某个位置,原本有几个员工一直在,但爱尔兰说侦探们正在召集所有人,让他们去先大厅那边。

    在约定的时间里,爱尔兰终于从朗姆手里瞒天过海,用处理过的影像覆盖了朗姆手里的监控录像,只是外面的场面实在是太过混乱,不能做到完全的掩盖 ,希望朗姆没有注意到。

    为了保证朗姆不会在这个时间注意监控录像,他还特意跟朗姆说,老板,救命,我看到琴酒了,他刚从地下室路过!

    (真的从地下室路过的黑泽阵:?)

    总之,爱尔兰用他漏洞百出但以他平时的表现恰到好处的演技,成功地把朗姆糊弄过去,并在大老板波本说的时间,恢复了跟外界的联系。

    他松了口气,站起来,却听到背后传来了一个声音。

    “爱尔兰。”

    那是朗姆的声音——完蛋!刚说完大老板坏话大老板就出现在电话里,刚给二老板添堵二老板就出现在背后,他今天是注定要命丧于此了吗?

    爱尔兰收起自己脸上生动的表情,佯装镇定地转身,对出现在控制室门口的朗姆说:“老板,您怎么来了,不是说好我在外面搅混水您总揽大局的吗?”

    朗姆用枪对准了爱尔兰:“你和你父亲一样,从未忠于组织过。”

    这是要回忆杀的节奏吧,这是要死了吧?喂!我这种角色后续的剧情难道不是欢欢喜喜坐大牢吗怎么忽然就给我送地狱里去了?!琴酒大哥你不是要来找朗姆吗?快来救我啊——

    爱尔兰决定拖延一点时间:“我爸?我只知道他也是组织的人,但我还小的时候他就死了,组织才是我的家啊!”

    朗姆却好像听够了他的胡扯,直接扣动了扳机,子弹击中了爱尔兰心脏的位置。

    然后是一声脆响,爱尔兰应声倒地。

    “他当然死了。”朗姆说,“他加入组织是来找稻草酒的,他死的时候就在这里,我告诉他,稻草酒就在下面,但你们永远无法见面了。”

    “……”

    “啊,忘了告诉你,稻草酒是你母亲的代号,她一直活到2004年才被组织处理掉。现在,你,同样死在这里,也算是一种团聚吧?”

    朗姆咧开嘴角,说到一半,却忽然发现爱尔兰身上压根没血,子弹未能击穿对方的防御。

    “你怎么没事?”

    爱尔兰看着朗姆。

    朗姆看着爱尔兰。

    很久,爱尔兰把手伸进胸前的口袋,从里面掏出了一个闪闪发光的瓶盖。

    上面写着“KILL Rum系列饮料-乌丸集团制造-精钢瓶盖-你值得信赖”。

    质量嘎嘎好。

    甚至能挡子弹,不愧是拿最顶尖的生产线制造出来的!

    爱尔兰看着准备补一枪的朗姆,赶紧大喊“等一下,有个电话”,然后把手机递到了朗姆面前。

    备注是“组织的爹”。

    朗姆:“……”

    爱尔兰紧急补充:“琴酒的电话!”

    号码也确实是琴酒的,朗姆认识。

    于是朗姆依旧持枪,接了那通电话,冷笑着说:“琴酒,你的小把戏我都清楚了,你以为我没有做过准备吗?爱尔兰是你看大的,他当然不可能完全听我的话。我在这里安装了炸弹,现在就可以炸掉整个海洋馆,然后再去杀波本……”

    他看着表情变得惊恐的爱尔兰,笑意更甚:“现在,你已经无路可退了,琴酒。”

    哈,琴酒,现在是我的回合!

    朗姆看到爱尔兰的表情更加惊恐了,自己的心情也变得更加愉悦,他已经能想象琴酒去原本的位置找他,结果发现那里只有伏特加,和即将爆炸的控制中枢的场景……哈哈!

    他的嘴角抑制不住地上扬。

    就在这个时候,听筒里传出了一个不是琴酒但也很熟悉的声音:

    “是吗?”

    降谷零拿着黑泽阵的手机,看着正在大厅里聚集的人,以及正在跟外面的警察联络的同事,又确认了一遍时间,才慢吞吞地问:

    “那你确实做得不错,朗姆,但我刚才听到你说要去杀谁?”

    “……”

    朗姆脸上的笑容逐渐消失。

    第039章 三十二阶暮色

    哈哈, 家人们,我准备干掉已经死了的同事再去暗杀老板的时候,死人的电话里忽然传出来了老板的声音, 谁懂啊?!

    朗姆现在满脑子都是基安蒂在INS发的段子, 毕竟基安蒂有从组织辞职去当脱口秀节目主持人的资质,不过朗姆用自己强大的意志把说说段子的基安蒂赶出脑海, 恶狠狠地对着电话那边说:“不可能, 波本是不可能在日本的。”

    确实,组织的BOSS“波本”没在日本,他在美国查账呢,出现在日本的是公安警察降谷零。

    降谷零笑了声, 一想到正在加班查账的赤井秀一, 他的心情也变得好了一点, 于是他悠悠地说:“随便你怎么想, 朗姆, 但既然你想杀我,我就不能继续留你了, 对吧?”

    朗姆:……

    这个语气就是波本,不对, 是赤井秀一!所以在美国的那个才是假货?等等, 他明白了, 所以波本根本就没死, 他和莱伊从始至终都是一伙的,他们两个都是FBI!

    怪不得他一直觉得之前的猜测有问题, 自己都不敢相信, 但现在,朗姆终于明白了, 波本和莱伊都是FBI派来的卧底啊!

    可恶的FBI!

    看来琴酒已经被波本杀了,不然波本不可能拿着琴酒的电话,没想到还是这些可恶的卧底技高一筹……

    朗姆忽然冷笑:“波本,你就不怕我现在引爆炸弹,我们同归于尽吗?”

    降谷零噗嗤笑出声来,拍拍怀里哈罗的脑袋表示安抚,用不以为然的语气回答:“我?你真以为我会去那种地方?”

    是的,波本在组织里的评价就是个相当难缠的人。

    在无论是朗姆还是其他人的判断里,组织的BOSS波本都不太可能会亲自涉险,毕竟波本才刚刚成为BOSS不久,都当上老大了,谁还自己冒险啊?

    朗姆知道事情不好,沉声说:“所以琴酒早就被你杀了啊。波本,这一切都是你的计划,对吧?”

    听筒里传来了波本悠闲的声音,那位年轻的BOSS这样说:“你说琴酒啊,我可没有杀他……对了朗姆,我派了人去找你,相信你见到他的时候就会明白的。”

    朗姆最开始没听明白这句话的含义。

    但很快,就有声音从外面黑暗的走廊里传来。那是某个人的脚步声,而且是步调相当熟悉的脚步声。

    控制室的门正对着往下走的楼梯。

    就在朗姆紧张的视线里,飘逸的银色长发在黑暗中显现,一个穿着黑色风衣、戴着帽子的人正从楼梯上不紧不慢地往下走。

    即使还没看清对方的脸、即使尚未听到那个人说话的声音,朗姆依旧认出了他。

    “琴酒!是你!!”

    出现在楼梯上正是琴酒。

    而就在朗姆喊出声的时候,那个站在楼梯上居高临下地看着朗姆的人也停下了脚步,用一种久别重逢、意味深长的语气说:

    “RUM。好久不见。”

    朗姆下意识向后退了半步。明明他告诉琴酒的位置和原本所在的位置都不是这里,琴酒到底是怎么找来的?

    不可能,这不可能,除非——

    等等,刚才波本说的话……难道是……

    通话还在继续,波本特地提高了声音,说:“看来你已经见到他了,朗姆,祝你们游戏愉快。”

    朗姆:“……”

    所以波本找来杀他的人是琴酒?是琴酒?!!是谁都可以,为什么是琴酒啊?啊?!

    朗姆不可置信地看看不远处的琴酒,再看看他跟波本对话的手机,整个人都入到了极大的震撼当中。

    “琴酒,你还活着,那为什么波本拿着你的手机?!难道你和波本是……”

    “别猜了,”降谷零打断了他的话,“来跟我们的叛徒朗姆先生打个招呼。”

    于是,就在朗姆更加震撼和爱尔兰我懂我懂的目光里,站在楼梯上的黑泽阵不耐烦地说:

    “你玩够了吗?BOSS大人。”

    (黑泽阵:波本,能不能不要在我出场的时候给你自己加戏。)

    (降谷零:虽然不是琴酒本人,但听琴酒的声音不情不愿地叫我BOSS,真的很愉快~)

    (黑泽阵:本人←_←)

    这话就像一道闪电,将朗姆整个劈成了两半,一半的阿朗在说别开玩笑了,眼前的琴酒肯定是假的,另一半的阿姆在说嘿,朗姆,你完啦,哈哈哈,原来组织里只有你不是他们的人!

    难道、难道这个组织已经……某种荒谬的猜测从朗姆的心底陡然升起,他忽然间理解了一切。

    “你们,你们……”

    朗姆颤颤巍巍地用手指向琴酒,却只得到了冰冷的答复。

    “就是这样。”

    于是,朗姆痛苦地闭上了眼睛。

    整个场景都变得非常寂静,只有想偷偷爬走的爱尔兰被朗姆踩住了手。

    朗姆在几秒钟的沉默后终于爆发。

    他咆哮着:“原来是这样!原来是这样,你们全都是一伙的!全都是!琴酒,波本,莱伊……你们全都是FBI派来的卧底!我看错你们了,那位先生也看错你们了!”

    黑泽阵:?

    降谷零:??

    爱尔兰:???

    朗姆完全没发现他这话把在场的所有人都震住了,直接抄起爱尔兰挡在前面,对准他的脑袋,说:“琴酒,你要是在这里动手,我就先把他给杀了!这家伙跟伏特加一样,也是你的人吧?我就知道你会为他们来这里的!”

    黑泽阵看着朗姆,从这位昔年的老同事的声音里听出了一丝恐慌,也对,毕竟朗姆的倚仗是组织,而组织里有威胁的存在现在全部站在了他的对立面。

    “他?”黑泽阵看了爱尔兰一眼,“你杀吧,别浪费时间。”

    “……”

    朗姆发现琴酒这个人是真的冷血,他之前的想法被彻底推翻,所以琴酒来这里根本就不是为了伏特加,而是因为波本!

    所以琴酒死在洛杉矶的事……完全是琴酒和波本联手出演的一场好戏!不愧是你,琴酒,竟然能做到这个地步!

    “琴酒,你要知道,现在只有我只清楚怎么从这里逃……”

    “砰。”

    就在朗姆还准备说服琴酒的时候,站在楼梯上的人已经有点不耐烦地开枪了,朗姆下意识地要去躲,却发现琴酒打的根本就不是他,而是爱尔兰。

    血花在爱尔兰的身上炸开,一股毛骨悚然的感觉瞬间冲上了朗姆的心头,他好像回到了第一次见到琴酒的那天,在那空无一人的拍卖场,在满地的血里……

    不,那家伙——琴酒那家伙根本就不是人!他不会在乎任何人的性命!

    朗姆抬手打爆了控制室的灯,丢下爱尔兰,转身就往控制室的另一扇门跑去!

    既然波本和琴酒是一伙的,现在琴酒来了,那波本不可能没有安排其他人,现在可不是跟琴酒打起来的时候!

    他要逃!

    他要炸掉这里,这就是他唯一的机会!

    而在朗姆背后,黑泽阵被爱尔兰拽住衣服,爱尔兰气若游丝地说:“哥,你下次能不能打轻点,我觉得我快要死了……”

    黑泽阵把人拎起来,说:“我打的是肩膀,不是头。”

    爱尔兰就是不起,他躺在地上,感慨地说:“哥你还记得吗,我小时候被歹徒绑架,歹徒说你敢开枪吗,你啪的一下就对我的脑门开枪了,说我要是死了就让他给我陪葬,然后歹徒当场跪下求我别死……”

    他对那个场面记忆犹新,特别是琴酒果断开枪时候的表情,就好像是在对歹徒说你继续浪费时间我就把你们两个一起宰了。

    “我当时打的是墙。”

    顺便擦破了小爱尔兰的脸,然后那个小鬼就发出了超大的惨叫声,导致歹徒以为小爱尔兰快要死了。

    黑泽阵表示,其实他的枪法,也还行吧。(赤井秀一,呵。)

    爱尔兰有气无力地说:“哥,我知道你不会杀我,但我真的有心理阴影,下次别开枪这么快,快去追朗姆吧,我找人来救我,务必把他打死。”

    黑泽阵:“我没打算杀人。”

    爱尔兰:“我懂,我懂,替我向公安问好,我这就弃暗投明。”

    黑泽阵:?

    这里为什么会有公安,难道这小子已经知道波本是日本公安的事了?不应该吧,还是说你小子也信了琴酒是日本公安?

    “我不是警察。”

    “我懂。我懂,放心吧,我什么都不会说的,这里是日本,是东京,是谁的地盘我很清楚。”

    “……”

    “放心吧,等等、等等——哥!哥!不要打我我是病号啊!哥——”

    爱尔兰,抱着救了他一命的瓶盖,幸福地躺在了椅子上。他决定了,以后他要喜欢这种KILL系列的饮料,虽然他自己不喝,但是可以买给夏目财团的所有员工当福利。

    他快乐地给波本发消息:老板,老板,那家饮料厂现在是我们的产业吧,能不能研发一种新产品叫“KILL Irish”啊?

    降谷零发来了一串问号。

    专业做饮料这么多年(?),他还是头一次见这种要求。

    ……

    下午16:55。

    海洋馆某处。控制中枢。

    朗姆走前说的话还回荡在伏特加的耳边,这座场馆里被安装了炸弹,而且就算没有那些炸弹,所有人也都会被埋葬在这里面。

    不行。

    伏特加想,虽然不知道到底是谁来救他,但既然有人来了,既然还有人在外面,他就不能在自己还活着的时候无动于衷。

    他听到朗姆的脚步声逐渐远去,视线里的东西早就变得模糊;从几天前开始死神就已经在他的身边徘徊,伏特加想,他能活到现在还是多亏了朗姆不能让他死。

    “大哥……”

    从喉咙里发出的声音总是带着黏腻的血味,伏特加知道自己的时间已经不多,就用尽最后的力气站了起来。

    他用控制室里的维修钳砸断了自己的掌骨,将手从手铐里脱出,然后跌跌撞撞地走到中央电脑前,看着一直在运行的程序,还有已经走到97%的进度条。

    还有多久?还有多久?!

    伏特加用他完好的那只手翻看着自毁程序的一个个条目,却无论如何也找不到停止的按钮,或许就跟朗姆说的一样,这就是组织让稻草酒做的,用来遮掩实验室存在的一次性用品,只是她刚好把这里做成了绚烂的烟花。

    他发现自己特别冷静:“设计的时候就没考虑过能终止,但还是有出现意外情况的预案吗?也就是说……只要能让这些意外情况发生,就能或多或少地让自毁进程受到阻碍,大哥你觉得——”

    声音戛然而止。

    他习惯性地转过头去的时候,才发现那个银发的身影早就不在他身边,伏特加愣了一会儿,才苦笑出声。

    “你已经不在了啊,大哥。”

    他又从大哥还活着的幻觉里回过神来了。从一个多月前开始,那位跟他认识了十三年的大哥,就已经不在这个世界上了。

    伏特加深吸一口气,想,你得打起精神来,伏特加,你是现在唯一能接触中枢系统的人,你只能依靠自己,不能在这之前倒下。

    “还有时间。”

    他单手敲着键盘,还好大哥以前就跟他说过用不了两只手的时候很多,所以他单手操作电脑的效率也没有太低。

    “还有时间。”

    他提醒着自己。

    至少还有十分钟左右的时间。屏幕上的画面变得模糊,又重新清晰起来,伏特加攥着自己的伤口,从痛觉里唤回了自己的意识。

    “组织安装在下层的炸弹,还有……用来溶解‘实验体γ’的药物……”

    一阵揪心的痛苦传来,伏特加捂住嘴巴,从喉咙里吐出血块来,但他没有时间可以浪费了。

    看,伏特加,没有大哥的时候你也可以做到,不是吗?为什么大哥每次都把任务放手给你,即使搞砸了也从来不会说是你的错,因为大哥一直知道你是卧底。

    你和大哥一直是一样的,虽然他没有说过,你也没有说过,但你们一直在并肩战斗。

    大哥。

    Gin。

    从那片组织的黑暗里将我带进人世间的,那抹银色的月光啊。就像小时候在冰封的湖面上看到的影子,等到天暖和些的时候,那些银色的影子就悄然消失,像一场梦。

    “这样不行、这样也不行……还有办法,肯定那里还有办法的,大哥,你总是这么说,所以,我肯定会有办法的,对吧?”

    他忽然笑起来,就像当年他在亚尔斯克,从琴酒手里接过那个墨镜的时候。

    意识正在缓慢抽离,失去的血液正在带走他的体温,不过他早就没法感受到自己的体温了。

    他低声说:“会有办法的……”

    下午17:05。

    海洋馆某处。通道。

    黑暗到一丝光线也没有的空间里,地面上的安全井忽然被打开,浅金色卷发的女孩身手敏捷地爬了上来。

    这是赤井玛丽,她身后的世良真纯跟着上来,打开手电筒,照亮了周围的环境。

    这里像是较为宽敞的通风管道,但湿漉漉的水积在脚下,周围充斥着一股发霉的味道。不过还好,这段通道应该是几个月前刚被清理过,还不到完全没法走的地步。

    “所以我们在找什么?警察已经在组织撤离了,据说这座海洋馆里还有炸弹,要是被忽然引爆的话……”

    世良真纯弯下腰来,这通道对她来说走得还有点艰难,不过还好,她从小就习惯了在各种地方玩捉迷藏,包括FBI的办公大楼,这种程度当然是轻松得很。

    赤井玛丽看着手里的平板,被划出来的路线图就像是一团小孩子的涂鸦线条,如果不是拿着夏目财团给的建筑结构图,她还真看不出来自己在什么地方。

    她相当平静地说:“那也引爆不到我们现在的位置,顶多是被困一段时间吧,现在我们要找人。”

    就算朗姆要装炸弹,也不会装在他自己的逃跑路线上,更何况按照海洋馆的结构来说,把炸弹安装在这里没有任何用处。

    她看着地图,皱眉,在某个岔道口停了很久,终于选定了一个方向,往那道狭窄的缝隙里去。

    世良真纯刚好凑过来看了一眼:“这里的位置应该是第四阶梯馆和第七阶梯馆的交界处吧,奇怪,这里应该没有这么大的缝隙吧?”

    赤井玛丽依旧低着头,一边走路一边找路,解释说:“为了让水槽移动,场馆里的每两个水槽间都空出了20cm左右的距离,但当这座场馆运作起来,为了避免误差和碰撞,水槽会先往外移动一点,这样就会出现能容人通过的夹缝。”

    “啊……我想起来了,毕竟是很早就设计建造的海洋馆,当时夏目财团说的那种新式材料还没开始使用吧?”

    “没错,只有在建造上层水槽和海洋馆大厅的时候,夏目财团使用了那种材料,这座海洋馆本身的结构都是相当老派的,传闻设计师本来想设计成不需要电力的机关构造。”

    “那个组织本身就很老派吧。”世良真纯吐槽说。

    “是因为里面的老东西太多了。”

    赤井玛丽终于走到了某个拐角处,眼前是一段安全梯,再往上又不知道通往哪里去了。

    他们已经在这里转了大半天,里面的路线曲折复杂,就像是迷宫一样,也不知道谁能记住。

    她一边敏捷地往上爬,一边说:“而且这座场馆前后换过三次图纸和施工队,里面存在不少看不见的‘废弃通道’和‘额外空间’,是只有在内部结构开始移动的时候才能抵达的位置。”

    “我觉得被困在里面忽然挤成肉饼的概率更大一点。”

    “所以要卡着时间在这些缝隙里穿过,稍微计算失误就有可能变成你说的那样……我们快到了。”

    赤井玛丽拍了拍身上的尘土,终于到了她们此行的目的地。从下面上来,首先出现在她们面前的是一道干净但没开灯的走廊,手电筒的光打在地上,这里甚至被打扫过。

    这条走廊很短,形状也相当奇怪,尽头是一扇门。不过赤井玛丽要找的不是那个,她往周围看去,找到了一扇被关上的门。

    门里有微弱的光溢出来。

    她看了身后的世良真纯一眼,推开门,淡淡的血味从里面传出来。正在操作电脑的人察觉到有人接近,立刻转过身来,看到她们两个后又怔住了。

    赤井玛丽对着那张脸看了一会儿,回忆着琴酒的描述,认真辨认之后,才说:“伏特加,我们是来救你的,你……你是伏特加对吧?”

    不戴墨镜真的认不出来啊,见鬼,你的墨镜是什么魔法吗,伏特加?

    赤井玛丽对上伏特加谨慎的眼神,从衣服口袋里掏出了一副墨镜,递到伏特加面前。

    伏特加没接。

    他重新转回去看眼前的电脑,神情依旧肃然,说:“来不及了,来不及了,我只能阻止下层的炸弹爆炸,但这个系统的自毁程序根本无法停止,只能延缓几分钟……”

    赤井玛丽按住了他满是血的手,两个人就这么停了几秒钟,赤井玛丽才说:“不用担心,他们不会死的。你已经很努力了。”

    进度条正在前往最后的100%。

    “这个国家的警察已经在拆除炸弹和安排撤离了,你看到的录像是半个小时前的。还有,所谓的自毁系统,可能跟朗姆想的不太一样。”

    这条走廊尽头有扇门。

    打开门,眼前是一道被锁上但也能翻越的栏杆,脚下却是一片空。再往下,是海洋馆的大厅,以及从大厅边缘被玻璃覆盖的通道处正在撤离的人们。

    往上看去——

    海洋馆的穹顶已经消失不见,晶莹剔透的水的方块正摆放在最高处,灿金色的光辉正穿过水面落到满是灰尘的大厅里,被折射出来的七彩光芒映入眼帘。目所能及都是游动的明艳水光,以及高低不同的水槽里游动的海洋生物……

    还有或许并不是海洋生物的某些东西。

    在最上层的部分里,海水呈现出灰黑的颜色,有深色的长相很自由的生物正在里面挣扎或者说逃窜,越往下就越像是海洋馆里能见到的漂亮生物,而就在他们看着的时候,最上层的水槽,正在缓缓往下倾倒。

    有个柔和的女声在场馆里响起,声音有些失真,但还能勉强听出话语里的含义:

    “欢迎来到全新的海洋馆!”

    倾泻而下的灰黑色水流顺着阶梯坠入深渊,那些形状可怖的生物在坠落的时候就像是被阳光烧尽一般融化,什么都没能留下;水花溅落,只有水面灿烂到耀眼的反光到处跳跃,让人们微微眯起了眼睛。

    然后,是第二道、第三道……

    水流将大厅里的灰尘扫去,并顺着流入那座长桥两侧的地下,而被越来越清澈的水冲干净的海洋馆大厅地面,显露出了它原本的模样。

    那是整个都透明的、能从下往上看到天空的舞台,现在灰尘的幕布被揭开,里面是消失的属于这个时代的大厅。

    伏特加往下看去,看到站在舞台上的一个模糊的小点,那是个抱着滑板的戴眼镜的小孩,他正独自一人在空旷的海洋馆大厅里,欣赏这本应在2000年就出现的风景。

    工藤新一。

    伏特加知道那个小孩的身份。

    他轻轻移开视线,没有继续往下看,就当只是好奇地往下扫了一眼;然后,伏特加重新看向天空,从这片灿烂的金色里,好像看到了他已经很久没有见过的图景。

    大哥,你在看吗?

    第040章 三十二阶暮色

    黑泽阵在看。

    此刻, 他正在数十米深的地下,走在金属墙的悬空走道上。一侧是冰冷的墙壁,另一侧是生锈的栏杆, 栏杆对面是位于地下、原本紧贴着海洋馆外沿的水槽。

    水槽里清澈的淡蓝色液体正在缓缓下降, 露出几乎完全透明的玻璃来;黑泽阵透过两层玻璃往上看去,从这里, 刚好能自海洋馆的边缘看到倾泻而下的金色瀑布。

    暖橙、橘红、灿金、银白……各种各样的色彩糅成成黄昏的色调, 一道明亮绚烂的水幕在他眼前落下。

    被精心设计过、与时令相应的时间和角度下,灿烂的金色阳光将整个海洋馆染成一幅绚丽的黄昏图景。

    黑泽阵站着的位置正好与最后一道阶梯持平,而他就站在这三十二级台阶的尽头,看几乎无穷无尽的金砂裹挟着那些正在溶解的生物袭来, 就像自上而下融化的冰川。

    好像只要向前一步, 就能踩着这金色的洪流, 踏上通往天堂的阶梯, 在一片璀璨的金红色里, 前往时间的尽头。

    “稻草酒,你的设想已经实现了。”

    黑泽阵终究还是没有就此走开, 而是拿出属于黑泽同学的那部手机,对他眼前的水晶阶梯按下了快门。

    咔嚓。

    画面定格在一条银色的小鱼蹦出水面的时候, 它在镜头外缓缓落下, 然后自血肉到骨骼都彻底融化, 最后只留下一些黑色的粉末, 顺着水流落入更下方的黑暗里去。

    他想起十四年前的那天,稻草酒跟他描绘着自己心目中的景象, 那时候她神采奕奕, 说Gin,到时候你也来看吧?我觉得你其实也很喜欢这种浪漫的东西啊。

    当时黑泽阵说你们法国人理解的浪漫, 跟其他人总是不一样,别擅自揣测我的想法。

    可稻草酒就笑起来,说——

    “我们都是见惯了这个世界最丑陋之处的人,当然会喜欢浪漫且美好的东西,对吧,Gin?”

    所以她喜欢冰川,喜欢那样纯白空无的雪地,喜欢清澈明亮的宝石,喜欢那位千里迢迢跑去巴黎只为将她随口说过的宝石送给她的青年,最后她还喜欢那样浪漫、简单,远离组织的生活。

    虽然她从未真正拥有过那样的生活,但黑泽阵觉得她在名为“阿黛拉·卡里娜”的人生的后半段,活得还算开心。

    上空,直升机的噪音渐渐穿透水声,在上面的记者拍下了这一幕。

    在他们降落到能拍到黑泽阵的高度前,穿着黑色风衣的银发少年就按住自己的帽子,往外面看不到的通道里走去。

    黑泽阵低头看那张被拍下来的照片,周围的黑暗仿佛都要被这片黄昏的颜色点亮;他随手想要关掉的时候,却划动到了前一张。

    那是春日的网球场,诸伏景光正跟他在网球部的同伴们说说笑笑,跑跑跳跳,仿佛灿烂阳光的那一幕。

    这部手机里就只有这两张照片。

    黑泽阵对着照片看了一会儿,就按掉了手机的屏幕,继续往前走去。

    几分钟前,他收到赤井玛丽的消息,MI6说她已经找到伏特加了。黑泽阵把路线图给了赤井玛丽,让她帮忙去救伏特加,毕竟他本人要去找朗姆。

    他并不着急,毕竟他比朗姆想象得还要了解这个地方,也了解那些朗姆并不熟悉的、在改建的时候被废弃的通道。

    黑泽阵一边走一边给赤井玛丽回消息:让他跟你们走吧,别告诉他我还活着。

    这样就好。

    他想,伏特加,别被过去困住了,别被琴酒这个名字困住了,毕竟你也不属于组织。这段颠沛流离无家可归的十八年生活,只是你漫长人生中的一小部分。

    银发飘飞,背影远去。

    ……

    下午17:15。

    海洋馆大厅·下层。

    被困的人们撤离后,这座大厅里已经空无一人,只有那个戴着眼镜的小学生还留在这片寂静空无的世界里。

    江户川柯南干脆躺在大厅的中央,枕着手臂往上看去,荡漾的水波从海洋馆大厅上方透明的穹顶流过,无数生物的影子在这里只是小小的一点,而小小的名侦探向天空伸出手,就好像自己也在这片暖橙色的黄昏里遨游。

    海洋馆里播放着对现在来说有点过时的曲子,但欢快的节奏配合着不远处的水声,为他奏响独属于一个人的交响乐。

    “真美啊。”

    江户川柯南想,可惜只有他一个人留下来了。阿黛拉设计这座场馆的时候,肯定是想让所有人吓一跳,然后将最美好的景象呈现在游客面前,请他们欣赏这美丽的场景吧。

    啊,有电话打来。

    他看到是赤井秀一的电话,接通,问:“是公安那边有情况吗?”

    电话另一头的赤井秀一沉默几秒,说:“柯南君,现在信号已经连接上了,公安的事还是找零君吧?”

    江户川柯南有点尴尬地笑了笑,又问那赤井先生你打电话来是怎么了?

    “那边的事解决了吗?”

    “解决了。”

    江户川柯南收回伸向天空的手,回想起这一整天发生的事,闭上眼睛,又睁开,看着上方的水光和如同金色星空一般的图景,说:

    “安室哥哥联系到了外面的警察,就要炸开海洋馆上方的时候,我们找到了用来紧急撤离的通道。根据我的推测,那位阿黛拉·卡里娜从一开始就没想过连这座场馆里的游客一起毁灭,她是认真地在做观赏用的海洋馆。

    “而且,为了保证她的艺术实现后,这座海洋馆不会彻底废弃,她设计了两层大厅,一层会在程序启动后缓缓下沉,另一层则一开始就在没人能看到的顶端,等她的计划完成后,就用上面那层来继续维持海洋馆的运作吧?”

    他还记得自己在上面那层看到的2000年的告示牌,那落满灰尘的大厅里的几乎所有设施都用了防水材料,这点也是他后来才意识到的。

    也就是说,如果没有组织的干涉,阿黛拉·卡里娜本来打算在2000年向所有人展示她所设计的“奇迹”,并热热闹闹地庆祝这座海洋馆的正式开张。

    到时候,在下面大厅里的人,抬头就能看到他现在所见的景象,外面的人也能看到金色的阶梯渐渐崩塌、辉煌灿烂的金色洪流随着时间的阶梯奔涌,最后消失在黑暗里的景象吧。

    那应该是……

    她献给这个世界的礼物。

    不过为了安全考虑,再加上这座场馆里可能还有没被拆除的炸弹,所以警方就先把被困在这里的人都救援出去了,走的是阿黛拉留下的紧急通道。

    顺便一提,其实大家离开的原因主要是没吃饭……不然还是有人想留在这里看看的。至于江户川柯南,他是回来找意外落在下面的阿黛拉的宝石,再抬头的时候,就看到了这样的景象。

    于是,他就成了这里唯一的观众。

    “说起来,”江户川柯南坐起来,问,“安室哥哥在里面吧?他有说过找到了什么东西吗?”

    “你知道?”赤井秀一反问。

    “就是你给我的手稿啊,阿黛拉的手稿里提到过,组织在冰川里发现的东西……我没猜错的话,下面应该是组织的生物研究所吧。”江户川柯南习惯性地推了推眼镜。

    在美国的赤井秀一无奈地笑笑,他本来还想让小侦探被排除在这件事之外呢,没想到结果还是这样。工藤新一,你总是能通过蛛丝马迹推断出事情的真相,所以,你的存在对很多人来说,都相当危险。

    他放下手里做了0.01%的账本,说:“你的安室哥哥的确在下面发现了组织的实验室,不过当时的情况比较匆忙,他也没告诉过我太多情报。”

    “这样啊……”

    “他说要回去确认某些东西,现在应该还在实验室那边吧?所以这些情报你还是回去再问他比较好。而且,柯南君,你可是牺牲了温泉旅行的时间来调查的啊。”

    “那还不是因为你们——不好!我忘记把这件事告诉小兰他们了!”江户川柯南刚想抱怨,说到一半忽然反应了过来。

    他光顾着跑来海洋馆,忙前忙后地调查,没吃午饭不说,他拜托博士把他没去群马县的事遮掩过去,现在已经傍晚了啊!!!

    小兰他们肯定知道自己没去了吧!

    完、蛋、了!

    于是,这场天与海、光与影的盛宴里唯一的观众,也匆匆忙忙地跳起来,往场馆外跑去。

    他爬上安全楼梯,穿过玻璃栈道,跑到外面,一边给阿笠博士打电话,急急忙忙地说明情况,结果阿笠博士说小兰他们去参加那边的祭典,而“江户川柯南”现在还在感冒,赶过去也来得及。

    太好了,跟往常一样瞒过去了呢。

    于是江户川柯南松了口气,现在他得快点回去了,他跟阿笠博士说等一下,我马上就回去,然后环顾四周,要跟人告别的时候,却发现他要找的人好像不见了。

    “高木哥哥,”他用力拽了拽神奇高木的衣服,踮起脚尖来问,“你有看到之前跟我在一起的侦探哥哥吗?”

    警视厅的优秀警察、总是能遇到各种事件的神奇高木低头一看,原来是旅行柯柯啊,但他想了想,说:“哪个侦探哥哥?你刚才有跟别人一起来吗?”

    另一边新来的警察听到他们在聊天,想起佐藤警官说过的能帮小学生就帮一下,就插话说:“如果是说打开大门之前跟这位小侦探在一起的学生的话,我看到他当时一起进来找人,然后就出去了吧?”

    不对。

    江户川柯南始终觉得哪里不对,他记得,那家伙是进来了,他也看到了那个戴帽子的身影,然后……然后?

    什么时候出去的?

    不对、不对、不对!

    某种侦探的直觉正在他的脑海里疯狂提醒,江户川柯南重新往海洋馆里看去,发现水槽里的水几乎已经要流干,而那些晶莹剔透的玻璃就要沉没在即将到来的黑夜里。

    江户川柯南忽然明白过来,他拿出手机,开始查询附近的下水道地图,脑海里某些混乱的线条终于连成也一片,他飞快地定位到某个位置,然后转身就跑了出去!

    “诶?小侦探?”

    “啊,习惯就好,他有自己的事要做啦。说不定是特别重要的事呢。”

    “你们对小学生也太放心了吧,喂!所以说你们东京的小学生到底是什么神奇物种啊!”

    ……

    下午17:20。

    海洋馆·地下。

    朗姆正在黑暗的甬道里穿行,这次的计划对他来说是彻彻底底的失败。不过,从更加长远的角度来说,在这里撕破脸还能逃生,总比未来不知道什么时候就被那群FBI杀了好。

    组织?不,FBI的大本营!

    朗姆恨得咬牙切齿,之前他就不应该性急冲出去,如果他依然在控制中枢,就能直接引爆组织五年前埋在下面的炸弹,先把那几个人杀了再说!

    但现在他没有机会了,起码暂时没有机会;他也不打算回去,他的位置已经暴露,现在应该做的是只有一件,那就是撤离。

    “琴酒,波本,莱伊,你们很好,你们真的很好……”

    他发誓,他从现在开始,这辈子最恨的就是FBI!等我出去,我就跟你们势不两立——准备迎接我的报复吧,FBI们!

    朗姆吸气,呼气,再吸气,他差点撞上对面的墙壁,但即使撞了几下他也不在乎。

    活着、活着就是他最大的目标。

    脚步声在空旷的环境里回荡,朗姆终于冲出甬道,打开前方的门,眼前是一片开阔的空间,生锈的栏杆,下方是平静的水面,更往前是东京的地下水道系统。

    只要随便找个出口上去,他就能从这里逃……

    “有点慢啊,朗姆。”

    某个有点不耐烦的声音让朗姆的脚步忽然停住,他的心陡然凉了半截,这位组织的二把手惊恐地站在那里,甚至不敢回头。

    黑泽阵靠在那扇门的一旁,正拿着一本诗集,还端着一杯咖啡;他翻过一页,终于把手里的东西放在旁边的椅子上,才不紧不慢地去看朗姆。

    而此时朗姆也缓慢地回头,看清了黑泽阵现在的模样。

    “你是——琴酒?不对,你、你现在……”

    比起他多年来认识的琴酒,这更像是深埋在他记忆里的,站在拍卖场里的那个少年。那种心脏被抓紧的感觉重新回到了朗姆身上。

    琴酒?那是琴酒?

    电光火石之间,朗姆就想明白了其中的关键,那个药——组织研发的那种药,难道是成功的?!

    既然朗姆诚心诚意地问了,那黑泽阵也就大发慈悲地告诉他:“我是琴酒。跟你想的一样,我当然没死,而且就站在你的面前。”

    “不可能!”朗姆大喊出声,“不可能,那是生还率几乎为0的奇迹,这绝对不可能,特别是你,琴酒,你怎么可能是那万里无一的特例?!”

    黑泽阵本来想嘲笑朗姆,不过都到了这种时候了,他就懒散地说了句:“也许在你看不到的地方,那群研究员一直在暗地里做小动作,只是没有告诉你?”

    其实他有时候也是这么想的,毕竟那种药的研发……但他不懂生物科学,就由着雪莉想怎么研究就怎么研究去了。

    朗姆用一种不可置信的目光盯着黑泽阵看,虽然按理来说少年时期的琴酒带来的威胁应该更小,但面对这个模样的琴酒,某种长久以来埋在心底的恐慌正在填满他的胸膛。

    会死!

    一定会死!

    朗姆可太了解琴酒了,他们是多年的同事,琴酒就喜欢这种猫捉老鼠的把戏,多年来那些卧底都是这么被他玩死的,要么尸骨无存,要么到最后彻底崩溃,而现在……

    你把我也当成你的猎物?琴酒,别太小看我了,你以为作为组织二把手的我,会没有准备吗?

    朗姆重新冷静下来。

    “看来你今天一定是要杀我了,难道波本就那么好,在这么短的时间里就把你迷得神魂颠倒,还要为他卖命?”

    “也许吧。”

    “哈,琴酒,你也会说这样的话啊。我明明封死了来时候的路线,你却还是能到这里,果然,你们两个都是FBI的人吧?”

    朗姆话音刚落,黑泽阵就皱起了眉头。

    FBI?

    正好撞上他不喜欢、波本肯定也最不喜欢的那个选项,而且,朗姆,原来那时候你说我们是FBI不是战略转移注意力,是真的这么认为啊?

    “醒醒,”黑泽阵冷冷地看过去,“我已经在这里等了你十分钟了。”

    “你,不可能,你不可能预测到我的路线,我明明走了最远的——”

    朗姆说到一半,忽然卡住,然后明白过来。

    “是那个女人,那个女人为自己留的逃生通道?!不可能,那扇门根本就没有钥匙,你也不可能从那里出来!”

    他当然知道那里。

    研究所的人撤离后,组织来收尾的人检查过海洋馆地下所有的出路,诚然那个女人在当时可能逃走,但很遗憾,她没有,她把自己关在了这座孤独的宫殿里,最后死去,并且死得相当狼狈。

    朗姆听到这样的情况只是在笑,他可没想过造成稻草酒的惨剧,但造成这种结果只能说是那个女人咎由自取。

    就像那个女人的录像里说的一样,她没有钥匙,也不可能有人有钥匙,因为那把钥匙早就被送到了夏目财团。而爱尔兰十五世,也就是夏目渚,随手就把它放在了理事长的办公室里,根本就不知道那是做什么用的!

    可是,如果琴酒要走在他的前面,要拦住他的话,除非有另一个一模一样的琴酒对这里所有的通道都有所了解,直接从下水道系统外面找到他,唯一的可能就是他走了阿黛拉当年为自己准备的路……

    怎么可能?怎么可能?

    “钥匙?”

    黑泽阵从衣服的口袋里拎出一条绳子,上面挂着一把银色的、厚重的、形状特殊的钥匙,似笑非笑:

    “你说的是这个?我还找了挺久。”

    “……”

    朗姆想不明白。

    他正在拖延时间,他正在绞尽脑汁地想办法从琴酒手里逃走,毕竟要论杀人的技术,他可远比不过琴酒这个人。

    但琴酒好像失去了继续跟他玩下去的心情,把钥匙收回去,一把M92F顺畅地变魔术一样出现在他手里。

    “我问你最后一个问题,朗姆,”他慢悠悠地说,“其他的事我都能理解,你想杀我也好,对波本不满也好,包括你那些乱七八糟的胡言乱语,但……”

    平静的声音里陡然掺了几丝杀意,黑泽阵的眼里也透着冰冷的神色,他将枪口对准朗姆,问:

    “就是你在到处传播我是公安警察的消息吧,朗姆。我本来想放过你让别人来动手的,现在,呵。”

    但站在他对面的朗姆却“啊?”了一声,就在黑泽阵有点疑惑的视线里,朗姆不可置信地大喊:“什么?!你是日本公安?!”

    黑泽阵:“……”

    朗姆终于从这沉默的气氛里察觉出不对来:“琴酒,虽然你可能不信,但我是第一次听说这件事,难道你不是FBI吗?”

    黑泽阵冷漠地说:“你再说一句我是FBI,我现在就可以把你杀了。”

    朗姆:“……”

    对峙只持续了短短几秒的时间,朗姆忽然间拔腿就跑!

    地下空间里传来两个人的脚步声,以及朗姆向后射出子弹的枪声!他还有胜算,他穿着防弹衣,只要能去到地面上,他和琴酒就都是被追捕的对象,他可以逃走!

    但就在他这么想的时候,耳后忽然传来一阵风声,紧接着一个沉重的物体重重地砸在了他的头上!

    是……枪?!

    朗姆被砸得踉跄了两下,就这转瞬间的功夫,琴酒已经一拳往他的脸上砸去,把朗姆砸倒在地,不等朗姆做出反应的功夫就直接将人往生锈的栏杆上摔过去!

    不好,就要掉下去了!

    朗姆惊险地稳住身形,回头的时候,却看到一片黑影向他袭来,紧接着剧痛袭来,世界陷入了一片黑暗。

    而黑泽阵……

    他看着倒下的朗姆,确定这人还有气,就踩了两脚,拎着地上捡的不知道谁放在这里的撬棍,非常顺手,希望下次还能捡到。

    至于被他扔出去的那把枪,他弯腰捡了起来。反正不是他的爱枪,只是型号相同而已。他的爱枪应该在洛杉矶的那座棺材里陪葬,这会儿说不定已经到了波本的手里吧。

    总之,事情已经结束了,随便喊个警察卧底间谍来把朗姆接收一下,就可——

    黑泽阵的手顿了顿。

    他看到从朗姆的衣服口袋里漏出来的光,缓缓把朗姆的手机拿了出来,发现这部手机有个通讯一直在接通的状态。

    但那并不是打出去的电话。

    而是连接到海洋馆大厅的……广播。对,就是今天的事件一开始的时候所有人都能听到的那个广播。

    “啧,朗姆……”

    黑泽阵看到连接的另一方的时候,就已经知道事情变得麻烦了,他烦躁地掐断通讯,把手机关机扔在地上,然后站了起来。

    很好,现在所有人都知道琴酒还活着,而且跟朗姆见面,现在还就在海洋馆附近的通道里了。

    没想到最后被朗姆摆了一道,呵。

    就在他想应该找谁来解决朗姆这个麻烦的时候,前方却忽然传来了脚步声。

    ……

    下午17:30。

    江户川柯南从滑板上下来,跑上长长的台阶,在东京地下排水系统错综复杂的岔道里穿行。

    他早该猜到的!他应该想到的,但是被海洋馆的案件吸引了注意力,一直没能发现这点!

    现在他跑过长长的地下隧道,穿过林立的石柱,按照记忆里的方位,对照着公安友情提供的东京在役/废弃下水道系统的地图,终于接近了自己要找的位置。

    到了。

    地下隧道昏暗的光线下,背对着他的那个戴帽子的少年,就是今天上午以来一直跟他一起调查案件的初中生侦探。

    从海洋馆外到阿黛拉的故居,从建筑师的家到海洋馆上任负责人的工作地点,然后他们分别去了商场和财团,又在海洋馆外见面,那时候他就应该察觉到不对了,但是……

    还真是,想不到啊。

    江户川柯南看着那个正拿着撬棍,神情冷漠地看着地上的人的银发少年,发现对方终于把视线转了过来,就放慢脚步,毫无畏惧地往那边走过去。

    “果然,其实你就是那个组织的琴酒吧。自称侦探的黑泽哥哥。”戴眼镜的小学生如是说。
图片
新书推荐: 肥啾在废土种田养崽 喵喵仙尊的事你少管 我那八条腿的老婆 替嫁后怀了豪门大佬的崽 末日游戏,全球降临 影后的饭好香,饿饿! 当夏油君绑定直播间 把落难垂耳兔养成病娇了 惹皇叔 当我在南京旅游遇见crush合租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