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苳笑容满面地感谢着直播间观众, 突然觉得周身的空气有些凉,侧头过去,刚好看到岑溪从玻璃门外面离开。
嗯?岑溪来了怎么不进来呢?
安苳定了定神, 又播了半个小时, 说话说到口干, 这才把位置交给店长, 快步去了书店。
相比零食店,书店要安静得多,曹英正在给两个小孩挤冰淇淋,岑溪则坐在一边的吧椅上, 一边看书一边小口啜黑咖啡。
每喝完一口,都要轻轻皱一下眉, 似乎是觉得太苦。
好可爱。
安苳走过去坐在她旁边, 小声而又亲昵地问道:“岑溪~怎么喝这么苦的咖啡?要不要加点奶?”
岑溪瞥了她一眼,淡淡说道:“不加。”
说着又拿起咖啡杯,优雅地啜了一口, 微不可查地皱眉。
……真的好苦。
“你来干嘛?不是在忙么?”见安苳一直看着自己, 岑溪矜持地问道。
不是在忙着卖牛肉给“姐姐们”吗。
“我已经播了快两个小时了。”安苳笑了笑,舔了舔干燥的唇, 声音微哑。
岑溪瞥她一眼,把旁边架子上的矿泉水拿给她:“三块一瓶。”
安苳握住水瓶,指腹在瓶身上轻轻摩挲,侧头看着她,为她的冷幽默弯起了眼睛, 软声说道:“可不可以赊账呀, 岑老板。”
岑溪冷酷无情:“不可以。”
安苳眨了眨眼睛,温和道:“那我用别的抵, 行吗?”
岑溪看她一眼:“用什么?”
安苳把手机拿出来,调到一个页面给岑溪看:“这个。”
是一部叫《等待黎明》的电影,海报做得有些粗糙,主演是两个不太出名的女演员,俩人簇拥着一个男演员,下面字体标红:双女主悬疑大作!
“岑溪,要不要去看电影?我请你。”安苳期待地看着她。
最近她和岑溪都很忙,一起出去吃饭还是几天前,现在书店稳定了,她也注册好了特产商标,便想带岑溪一起出去散散心。
镇上着实没什么娱乐,翻了翻最近新上的电影,这一部的“双女主”标签吸引了她。
她想,岑溪应该也会喜欢。
“干嘛请我。”岑溪态度不咸不淡。
“我要谢谢你嘛。”安苳哑声说道,“要不是你帮我找到那篇文章,我现在还在发愁呢。”
岑溪咬了咬唇,勉为其难地说道:“那好吧。”停顿了一下,又提醒安苳,“赶紧把水喝了,声音哑得我难受。”
“嗯。”安苳笑了笑,打开盖子喝了几口。
她觉得岑溪有点怪怪的,但又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
是因为她这两天忙自己的事,忽略了岑溪吗?
想到这里,她有些愧疚。
她喝了水,便把电影票买好,把自己的车挪过来,接上岑溪,前往镇西边的电影院。
车程也就几分钟,岑溪单手支着额角,面无表情看着外面的街景。
她其实对这个电影一点兴趣都没有。
那低俗的、充满“三人行”暗示意味的海报,粗制滥造的宣传语,让她看上一眼就兴趣顿失。
安苳怎么会想看这样的电影?
她心里嫌弃着这部电影,却又忍不住跟安苳出来。她能感觉到安苳对自己的吸引力,但又总是有一股无法忽视的力量,在把她和安苳的距离拉开。
安苳没话找话,说起了自己这两天布置直播间的事,说起直播间观众有多友好,尤其是南方的女观众,对她这个新品牌特别捧场,总之这两次直播收获很大……
她一说到“女观众”,岑溪便凉凉地说了一句:“那些‘姐姐’很喜欢你嘛。”
安苳有些不好意思,但更多是疑惑——她刚才只说了“女观众”,并没有跟岑溪说过“姐姐”这个字眼,岑溪怎么知道她叫这些人“姐姐”呢?
岑溪听到了?
她恍然,目视前方打着方向盘,顺着岑溪的话说道:“那些姐姐确实买了很多牛肉,说是给老公孩子吃的……”
岑溪“嗯”了一声,不再理她。
安苳有些纳闷。到了电影院,她停了车,转头小心地看向岑溪:“……我是不是说错什么话了?”
岑溪解开安全带:“没有。”
她刚要下车,就被安苳拉住了手腕。
“岑溪……”安苳诚恳地看着她,“你怎么了?能不能告诉我?”
岑溪瞥她一眼,抿了抿唇瓣,凉凉地说道:“你怎么知道人家比你大?姐姐叫得这么顺口。”
安苳更加纳闷——虽然她不知道岑溪到底怎么了,但却听得出来,岑溪话里话外主要是围绕着“姐姐”这个称呼。
这个称呼……有什么问题吗?
她愣了一下:“这个……我确实不太确定。你的意思是,我把人家叫老了,对吗?这倒也对……那我下次不叫姐姐了。”
岑溪看了她几秒钟,突然就失去了交流的欲望,移开目光,推开门下车。
安苳纳闷地跟在了她身后,去取了票,又去柜台要了一杯橙汁,一瓶矿泉水。
岑溪抱着手臂看着那个忙碌的瘦高身影,心里闪过一丝不忍。
她这是干嘛。
为什么要用这样一个概念去为难安苳,安苳是直女,且是白石镇的直女,“姐姐”这个词对她来说,并没有什么其他了不得的含义。
要是安苳明白这个词在小众圈子里的意义,那才叫惊悚吧?
她不能跟安苳明说,也没必要明说。
安苳转身走过来,理所应当地抱着两份饮料、拿着两张票,和岑溪一起检票进入影厅。
时间还早,荧幕定格在一片灰色上,影厅里有点暗。
“岑溪。小心点。”安苳把拿着票的那只手朝她伸过来,小声说道。
岑溪下意识地伸手牵住她。
安苳的手干燥而温暖,触感令人踏实。
但岑溪知道,她在害怕。
岑溪不动声色地走快了一步,和安苳并行,两个人的肩膀紧紧挨在一起。
两个人在中间排一个不错的位置落座,与此同时屏幕也终于亮了起来,开始放广告,安苳才松了一口气,把矿泉水递给岑溪,半开玩笑道:“岑老板,还你的水。”
朦胧闪烁的光线下,她整个人像加了滤镜,掩去了略土的气质,眉眼看起来更加浓郁,眉骨和鼻梁在脸颊上投下深深的阴影,看过来时显得格外深情。
岑溪看着她,被这虚幻的一刻惊艳到,不禁恍惚了下,接过矿泉水:“……嗯。”
然后就移开了视线。
电影开始了。
和岑溪想象中一样,这部电影根本就是挂羊头卖狗肉,剧情离谱,逻辑粗糙,完全就是男导演的yy,而且男主角戏份超过三分之二,跟所谓的“双女主”毫无关系。
岑溪看得如坐针毡。
旁边的安苳倒是挺入戏,看到其中一个女主角去世时,她还哭了。
“岑溪……”她一边擦着眼泪,一边低声叫了岑溪一句,手伸过来。
岑溪无奈地握住她。
人生中漫长而又无用的两个小时结束了。
出来走到灯光下,岑溪才发现安苳眼睛发红,浓密睫毛湿漉漉的,看上去很是可怜。
“都是编剧的催泪手段而已。”岑溪抽了张纸巾给她,冷静而又隐晦地开解道。
“可是……”安苳声音闷闷的,“孙冰好可怜啊,她原本有那么幸福的家庭,却还是被朋友的男朋友害死了……”
岑溪被她搞得没办法,轻轻叹了口气,又递给她一张纸,坐下来陪她哭。
坐下来没一会儿,安苳先不好意思了,擦了擦眼睛,闷声说道:“对不起啊岑溪。我……”
“没关系。”岑溪淡淡地说道,“你继续,多久我都陪你。”
安苳忍不住笑了,眼角的泪花晶莹璀璨:“岑溪,我好多了。你是不是不太喜欢这部电影啊?”
岑溪点头:“确实不太喜欢。”
安苳拉着她的手,认真地追问道:“那你喜欢什么类型的电影?下次我们看别的。我还以为……你会喜欢这个。”
她喜欢这个?
岑溪有些无语:“你觉得我喜欢它什么呢?”
安苳脱口而出:“双女主。”
这三个字让岑溪的心跳快了一拍。安苳是发现了什么吗?
见她神色不对,安苳赶紧解释:“你喜欢看女作家写的小说,也喜欢主角是女人的小说,所以……我觉得你会喜欢这个电影。”
……安苳说的应该是阿加莎,以及前几天闲聊时,岑溪偶然提起过的《我的天才女友》。
岑溪略松了一口气:“好吧。”
她刚要说什么,就听到一个女人叫她们:“岑溪?安苳?你们怎么在这儿?”
转头一看,是高中同学赵洁,她挽着身边的男人,一脸惊讶地看着她们。
活久见,岑溪和安苳竟然一起来看电影?她俩不是关系很差吗?
还没等赵洁回过神来,身边的男人就立刻把她的胳膊放开,和她拉开了距离,对安苳笑道:“哎,安苳,你也来看电影啊。”
赵洁有些尴尬和气恼地看向张磊,张磊却没理她,只是盯着安苳,“哎哟,你看哭了?”
不等安苳说话,他就自顾自地解释道,“哦,我和赵洁是有点工作上的事,一起过来呢,顺便看个新上的电影,哈哈哈。”
赵洁脸上白一阵青一阵的,尬笑了几声:“是啊。”
张磊像是故意想在安苳面前表现,不搭理岑溪,只弯腰跟安苳说话,凑得很近,一副关切的样子:“别哭了,看哭肿了眼睛不好看。”
他身上和嘴里的热气侵袭过来,安苳不由得往岑溪那边坐了坐。
张磊笑嘻嘻地还想坐在她旁边,冷不防旁边传来一记寒冷声音:“我们还有事,得先走了。”
岑溪说着便拉起安苳,起身就要走。
张磊生怕安苳误会自己,还想再多解释几句,情急之下也去拉安苳的手,没想到安苳却缩回了手,躲开了一下:“你和赵洁看电影吧,我们得走了。”
张磊愣了愣,随即故作潇洒道:“行啊,回头我再约你出来玩哈。”然后他突然想到了什么,伸出一只手从自己头顶比过去,比到安苳额前,挤眉弄眼道,“哎,安苳,你是不是又长个儿了?怎么比我还高啊?再长小心嫁不出去喽!”
安苳愣了一下,心里多少有些不得劲。
她的确个子偏高,高中就长到一米七以上了,男生们几乎每个人都调笑过她的身高,但她一直觉得大家都是同学,不好介意什么。
可没想到,都过去十多年了,她的身高竟然还能成为开玩笑的话题。
“不过吧,我不嫌弃你。哈哈哈哈。”张磊故作深情地说道。
岑溪原本想赶紧走的,听到张磊这样说话,心头的火气顿时被点燃,转身把安苳牵到自己身后,傲然看着张磊,薄唇掀动,吐出几个字来:“你是不是有病?”
第052章 酸甜
岑溪这话说得毫不留情面, 一瞬间其他三个人都愣住了,气氛尴尬了起来。
要是别人说“你是不是有病”,那还有可能是开玩笑, 但说这话的人是岑溪……
从语气到表情, 都完全没任何开玩笑的意思, 一整个高高在上盛气凌人, 说得张磊脸上十分挂不住。他愣了两秒钟后,脸色稍微沉了下去:“岑大学霸,我没惹你吧?”
在两个女生面前,尤其是在安苳面前, 被岑溪一个女生这么教训,他多少有点狗急跳墙。
这以后他还混不混了!
还不等他发作, 岑溪冷笑了一声:“我都说了我们有事要走, 你是听不懂人话吗?”
张磊脸色铁青,气氛紧张到了极点,安苳忍不住轻轻拽了下岑溪的衣角:“岑溪, 你……”
她想打个圆场, 岑溪却没这意思,抱着一只手臂, 打量了张磊一眼,略带轻蔑地说道:“还有,如果真像你说的,身高对婚姻有什么影响的话,你最该担心的是你自己。”
“不是, 你……”张磊平日里的故作潇洒现在是一点都装不出来了, 张口结舌气急败坏,“岑溪你啥意思啊, 你咋说话的?咋这么没礼貌呢!”
岑溪算是戳到他痛处了,他个子确实不高,穿着鞋拼命伸脖子也才勉强到175,不过他对外都是宣称“将近180”,也从来没人质疑过他。
岑溪勾了勾唇,刁钻地说道:“字面上的意思。你也知道这是没礼貌啊?那下次就注意点,别再对别人身高指指点点。还有,提醒你一句,太自作多情容易被打脸。”
张磊脸色涨红,心里骂着一万句脏话。一开始他还以为岑溪是吃醋了,醋他只跟安苳说话,不跟她说话,心里还带点洋洋得意,但后面岑溪的话一句比一句不客气,很明显根本不是什么吃醋,而是单纯地为了安苳骂他!
真是奇了怪了,岑溪和安苳之前还因为他不和来着,现在怎么搅在一起了?
上次安苳还说岑溪人好,他还以为那是安苳在他面前故作懂事呢!原来这俩人真混到一起去了!
这极大地打击了张磊的自尊心。
岑溪不用说,是学校都出名的大美女,安苳除了个子高了点,长得也很不错,在班里排得上号,这样两个女生因为自己而不和,张磊心里的成就感一直比较膨胀,而现在,他的成就感却被岑溪几句话就戳破了。
他破防了,憋出一句:“关你什么事啊?多管闲事!”
赵洁一直不喜欢岑溪,看到张磊被岑溪单方面碾压,心里有点不舒服,也上前一步帮腔:“岑溪,大家都是同学,有必要把话说这么难听吗?张磊只是开个玩笑而已,又没说你,根本不关你的事,你生什么气啊?”
岑溪淡淡扫了她一眼,冷声说道:“所以这关你什么事呢?”
“我……”赵洁也噎住了。
岑溪冷笑了一声:“赵洁,你还是管好自己吧。我不知道你和他是什么关系,但他和你出来看电影,还同时骚扰安苳,不管是对你还是对安苳,恐怕都不太尊重吧?”
被她这么一提醒,赵洁脸色也白了几分,转头愤愤地看向张磊:“你不是说你和安苳没什么的吗?你现在倒是再说啊?”
张磊被她吵得不耐烦,振振有词道:“赵洁你别乱误会人!我本来就和安苳没什么啊?暂时没什么!”
赵洁喊了声“渣男”,把手里喝了半瓶的橙汁“砰”一声扔在了张磊身上,转身气愤地走了。
“我X!”张磊彻底绷不住了,对着她的背影骂道,“赵洁你是神经病吧!是你非要缠着我,我还有错了!?”
赵洁是下面极小极偏的村子出身,学习成绩不好,没去念书一直留在镇上打零工,父母在镇上做了几年临时工,才举家搬迁过来,家境非常一般,并不是张磊的最佳选择,只是张磊的暧昧对象之一。今天俩人出来看电影,张磊把房都开好了,没想到突然碰见安苳和岑溪,完全打乱了计划。
“安苳,我们走。”岑溪骂舒服了,傲然转身,拉着安苳的手就走。
身后张磊愤愤地把瓶子踢开:“真是莫名其妙!”
安苳被岑溪拽着往前走。
夜晚的风微凉,吹起岑溪的发丝,路灯的光芒笼罩着她的侧脸,安苳逆光看过去,觉得岑溪好像在发光。
心里像是打翻了汽水铺,甜的酸的冒着泡,说不清是什么滋味。
她有感觉到自己在被维护。
意识到这份维护来自岑溪,她的感受就越发不同寻常了。
“岑溪……”她跟着岑溪往停车的地方走,慢吞吞地开口,“其实你没必要这样……为了我,还把张磊和赵洁得罪了。这个玩笑,我其实也没那么介意……”
她这话说得陈恳,但却扫兴。岑溪在一棵抽出嫩芽的老柳树下停住脚步,转头看向她:“那就还是介意的,不是吗?”
安苳也随她停下来,默然低头。
那些男生打趣她的身高,她的确是有一些介意。
可这就是常态啊。
在她全部的世界里,任何一个女生身上任何的点,都有可能被异性打趣。
说赵洁长得黑穿衣还很“sao”;说文艺委员太爱表现还胖;说孙晓晓瘦得像一根牙签,是“飞机场”;就算是完美的岑溪,也要被说“白面鬼”(长得太白)……
张磊把这些当成笑话说给她听,她的身高当然也不可能例外。
她觉得笑笑就过去了,毕竟跟饿肚子或者孤单相比,这点事好像忍忍也没关系。后来也确实就这样过去了。
第一次听到时还有点难过,后来再听就有点麻木了,像是一枚细小的针被层层叠叠地包裹了起来,能感觉到它的存在,但每次碰到也不会太刺痛。
而岑溪却直接把这枚针从她心里挑了出来。
是啊,为什么,从没人打趣张磊有多矮,却总是有人说她太高。
这真的是正常的吗?
高中时,岑溪一直因为学习成绩过于优异、以及对谁都不理不睬而被当成优秀的异类,可这个看似正常的世界上,到底谁才是异类?
见她低头不说话,岑溪脸色冷了几分:“要是你介意得罪他们,随时可以去找他们,反正骂人的不是你,而是我。”
“没有没有!”安苳赶紧拉住她的手,解释道,“不是……我没介意。我只是在想……岑溪,谢谢你。”
她一直在对岑溪说“谢谢”,不知道岑溪烦了没有。
可是她真的很感谢岑溪,感谢岑溪允许她的接近,感谢岑溪给了她一个机会,让她透过岑溪的眼睛看到了另一个世界。
原来有些事也不一定就非得那样的。
虽然下一次再发生这样的事,她还是会受制于性格无法及时反应,但有这么一次,听到岑溪为自己说话,为自己做这么多,她已经很开心了。
岑溪矜持地垂下眼睛,没接她的话。
安苳生怕她误会自己,也生怕她不高兴,笑道:“岑溪,你刚才是怎么做到的,我都插不进话了。”
岑溪也没说几句话,就把张磊和赵洁都气得不行。
想到刚才张磊气得结巴的样子,安苳忍不住笑了出来。
岑溪抬起视线,刚好撞上安苳亮晶晶的眼睛。那双澄澈黑亮的眼睛太过于传神,岑溪几乎从里面看到了“崇拜”二字。
她咬了咬唇,终于忍不住笑了,随后又板起脸:“谁让他自己不讲理了,说话又那么蠢,漏洞百出。”
“是你厉害。”安苳轻轻晃了晃她的手,弯起了眉眼赞美道,目光忠诚得像一只小狗。
“行了。”岑溪收敛着笑意,转身朝车子那边走过去,嗓音在夜风中越发清泠,有种不可捉摸的距离感,“少来。你以后打算拿张磊怎么办?我看他并不打算放弃。”
安苳抢先一步帮岑溪打开车门,凝视着她的侧脸,温声说道:“岑溪,我会拒绝他的。我不喜欢他。”
高中时包括后来,她确实有把张磊当成朋友,但最近,一直就有的不适感越来越放大了。
她有些纳闷地坐进了车里,听到岑溪说:“你把他当朋友,他把你当女人。总之,你小心点吧。”
听到这句话,安苳恍然大悟——对,就是这种感觉。
岑溪怎么这么聪明呢。
电影看完了,她们的今天就又结束了。
岑溪把她到了楼下,安苳却迟迟没下车,踌躇了一下,侧身有些不好意思地伸出手臂:“岑溪……可以抱抱吗?”
岑溪抿了抿薄唇,矜持地“嗯”了一声。
安苳笑了,俯身过来,手臂环过她的腰身,下巴在她肩膀上短暂停留,然后在她耳边说道:“岑溪~我们出去玩吧。”
感觉到她的吐息,岑溪睫毛扑闪了一下,半晌才说:“好。”
安苳恨不得第二天就出发,但岑溪说要买点东西,过几天再去。
其实安苳准备得已经很仔细了,不管是卡式炉、烤架还是锅碗瓢盆,还是帐篷、保温毯、零食、米面粮油……简直是应有尽有。
但是岑溪说要准备一下,她也只能耐着性子等。
过了几天,岑溪才终于告诉她,明天可以出发了。
从店里离开之前,岑溪过来零食店给了她一个袋子:“送你的。”
这是一个很精美的袋子,安苳小心翼翼地打开,发现里面是一件黑色冲锋衣。
“岑溪!谢谢你。”安苳试穿了一下,刚好合身,她立刻就脱了下来,按照原样折好放进袋子,一副舍不得穿的样子。
“明天出发的时候穿吧。”岑溪勾了勾唇。
安苳弯起眼睛:“好!”
第二天十点钟,安苳穿着这件冲锋衣,如约到了岑溪家楼下。
她打开车窗,探头出去,脸上洋溢着笑意。
草长莺飞,春风正好。
然后她看到岑溪从单元门里走出来,先是喜悦随即是愣怔。
岑溪也穿了一件冲锋衣,还难得戴了棒球帽,斜挎着运动包,卫裤包裹着纤细的长腿,不多见的潇洒。
最重要的是,岑溪身上那件冲锋衣,和她身上这件,一模一样。
第053章 相依
岑溪朝这边走过来, 冷淡的神情在看到安苳那一刻,被微扬的笑意所取代。
“岑溪!”安苳立刻下车,接过岑溪的运动包, 眉眼含笑地打量着她。
岑溪有些不自在:“怎么了?”
“没什么!”安苳收回目光, 一副很快乐的样子, 帮她打开车门。
岑溪扬了下眉, 坐上了副驾。
驾驶室很高,但她已经坐了好几次,熟练了许多,不再像第一次坐的时候那么尴尬, 还要安苳扶着了。
但安苳还是在后面看着,等她上去坐好, 才关上车门, 从另外一边跳上车子。
安苳在快乐什么,岑溪好像明白,却又不那么明白。
安苳带上车门, 小心翼翼地把冲锋衣衣袖卷起来一点, 像是怕方向盘磨到袖口,然后发动了车子。
岑溪看到她这个动作, 唇角轻勾了一下,心里却又莫名有些酸涩。
安苳干嘛这样?搞得这么珍视……
那不过是一件冲锋衣而已。
她长睫翕动了一下,移开视线看向窗外。
她已经发现了,安苳总是买她同款的衣服,却又总是买不对, 可能是没找对店铺, 导致买来的衣服和她的只是相似,版型却天差地别。
而且安苳个子高, 肤色偏深,并不适合她这种风格。
真不懂安苳为什么这么执着。
她是实在看不下去安苳的品味了,才按照安苳的身材挑了件冲锋衣,目前的天气刚好穿得上,而她也正好缺一件户外的衣服,就顺便把自己的也买了。
嗯,顺便,正好。
陪安苳穿穿也无所谓。
货车慢慢驶出小区,又慢慢驶出白石镇,穿过阳光和春风,空旷无垠的田野。前方的路一直往远方延伸,仿佛永远都没有尽头,熟悉的风景和白石镇被抛在身后。
安苳打开了音乐,一开始放的是她平常听的,岑溪不喜欢,她就一首接一首地换。
大概是因为她的歌单一直都对不上岑溪的喜好,连大数据都不肯帮她,总是换不到岑溪喜欢的歌,岑溪有些无奈,叫她不要再换了,就这样吧。
反正偶尔听听乡村dj和零零年代老情歌,也不是不可以。
有时看到一些尚可入镜的景色,岑溪就拿出相机,对着窗外拍一张,安苳放慢速度,问她要不要停车下去拍,她只是摇头:“没必要。”
但半个小时后路过了一面明镜似的湖泊,安苳还是停了车,拉着岑溪下去看湖。
冰雪早就融了,湖水清澈见底,远处倒映着湛蓝,一时间分不清天上地下。这样的风景,只能用“干净”两个字来形容。
岑溪被这种涤荡心灵的景色所震慑,拍照的态度也认真起来。
她站在湖边拍照,安苳则蹲在湖边看她。
岑溪看上去很认真,像是在工作一样,安苳不想去打扰她。而且安苳路过这里好几次了,这片湖水也看过了好几次。
但她很喜欢这样静静陪着岑溪。
路过这里几次都是为了生意,这还是她第一次只为了出来玩而开着这辆大货车。
心情前所未有地愉悦和宁静。
岑溪拍了几张风景照片,移动方向,镜头对准了她身边的安苳。
安苳闲着无聊,看到湖边长出了几簇水草,水草旁边还有两个小蝌蚪,就伸手去摸,神往地说道:“岑溪,等到了夏天,我们可以来这里钓鱼……”
“咔嚓”一声,岑溪记录下了这一刻。
发现自己被偷拍了,安苳并不介意,侧头过来,对她不好意思地眨了眨眼睛,岑溪趁机又多拍了一张。
安苳其实很适合当她的人像模特,眉眼深邃上镜,不好意思的神情为照片增添了一丝生动感。最重要的是,安苳有耐性,不管她让安苳怎么样,安苳都会乖乖听话。
于是岑溪拍的风景越来越少,安苳倒是越来越多。
两个人就这样走走停停,到了苏伦戈沙地边缘,都下午四点多了,太阳在天边将坠未坠,阳光和煦,晚间的冷风却已经提前吹起,安苳赶紧找背风的地方停车、扎帐篷。
虽然时间已经很紧迫了,但她还是在干活儿之前拿出了自己的牛仔外套,脱了冲锋衣要换上。
岑溪放下相机,微微皱眉,走过来轻轻按住安苳去拉拉链的手:“安苳,穿着吧。”
斜阳细碎的光线在安苳浓密睫毛上跳跃,她有些赧然地说道:“我怕刮坏了。”
这是岑溪送她的衣服呢,和岑溪身上那件是同款。
一模一样的同款。
“不行。”岑溪严肃而又肯定地说道,“你就穿这件,不许换。”
沙地风大,冲锋衣正合适,穿什么牛仔外套?
安苳愣了下,有些为难:“可是……”
“坏了再买新的。”岑溪深吸了一口气,说道,“我会帮你挑。”
安苳眼里的光芒顿时比斜阳更盛:“真的?”
岑溪认真点头:“嗯。”
话音刚落,她就被安苳上前一步抱住了。
“岑溪……你真好。”安苳在她颈侧呢喃道。
岑溪一定是发现她偷偷买了同款,但岑溪没生气,还送冲锋衣给她,还说以后会帮她挑衣服……
她心里暖暖的,好像自己最柔软的地方被人捧在手心里。
岑溪咬了咬唇,慢慢抬手,在她后背上轻拍了下:“想问我要衣服链接就问,干嘛偷偷摸摸的?”
“嗯……我怕你生气。”安苳低声说道。
岑溪气笑了:“我是生气精吗那么爱生气。”
安苳抬起头,小心地、却又略带打趣地看着她。
那眼神分明在说,你不是生气精吗?
“你什么意思?”岑溪立刻质问她。
安苳忍着笑后退两步:“我没说话,没什么意思。”
岑溪气恼地逼近两步,抬头看着她,她双手向后撑在车厢上,抿唇忍着笑意看她。
岑溪的目光不受控制地下滑,落在她饱满的唇瓣上。
与此同时,她也知道安苳注意到了她的视线。
“你嘴唇有点干。”岑溪抬起眼睫,若无其事地说道,“该涂润唇膏了。”
“……哦。”安苳舔了舔唇,笑道,“我嘴唇一直很干,没涂过润唇膏。”
“我拿给你。”岑溪后退一步,转身想打开后面的大车厢门,却怎么都扭不开开关。
“我来。”安苳也转身过来,靠过来挨着她肩膀,用力扭开开关,打开车厢门,还体贴地放下了小折叠梯。
她自己用车的话,是用不到这个的,但岑溪应该需要,她就带上了。
岑溪走进车厢,拿出自己的行李箱,拉开拉链,取出化妆包。
拿出一支新的润唇膏后,她眼角余光瞥见了一个精美的包装袋。
拿化妆包时,这个袋子被带出来了一点。
她咬了咬唇,把那袋子往里面塞了塞,然后像眼不见为净似的合上了行李箱。
她拿润唇膏的时间,安苳就已经把帐篷拿出去了,正在往地里打钉子。
四顾都是荒野,岑溪看着她,有种这个世界上就剩下她们两个人的错觉。
她心头有些热热的,过去帮安苳理绳子。
虽然帮不上太多忙,但她和安苳现在只有彼此。
扎好了帐篷,放了隔潮垫、海绵和被褥,安苳又在帐篷顶挂了一盏充电式的灯,两个人相对坐在帐篷里,相依为命的感觉更加浓厚了。
“饿不饿?”安苳牵住她的手,含笑问道。
“嗯。”岑溪点头。
她是个食欲不高的人,平时经常吃不下饭,今天竟然破天荒地知道饿了,而且是很汹涌的饥饿感。
“岑溪,你点菜吧。”安苳牵着她走上车厢,打开纸箱给她看。
原来这两大纸箱都是食材,另外还有一个泡沫箱,安苳说里面存了一些肉类,还有一些穿好的烤串,一天换一次冰袋,放个三天都没问题。
“你带得这么全?”岑溪有些吃惊,还有点佩服。
安苳真是有耐性还细心,竟然连烤串都提前穿好带来。
这一点好多人都做不到。比如她自己。
半个小时后,两个人坐在帐篷前的空地上,边吃烧烤边看日落。
周围安静得只有风的声音,还有她们絮絮的聊天。
岑溪吃得差不多,就拿起相机拍落日。
正拍着,微信突然弹出了几条消息,她拿起来一看,是小嘉。
小嘉:姐,你什么时候回来啊?
小嘉:二姨夫今天来了,说书店卖饮料不像样,想让小英姐走。
小嘉:唉……二姨夫也太死板了。
几条消息,把她当前的好心情破坏掉了一半。
她沉下脸色,回复道:“告诉他,我不同意。目前书店就按照原样来,有什么事都等我回去再说。”
小嘉:呜呜呜,好,那你和安苳姐玩得开心点。
她费了许多心力,才让这家书店起死回生,虽然盈利不多,但起码没有再赔钱了。
而岑正平为了自己的面子,为了自己的贪欲,就想拿她的心血胡闹。
这个世界上怎么会有这么多蠢货?她烦躁地想道。
那边安苳也接了个电话,似乎是她妈妈打来的,挂了电话后,安苳也同样沉默不语的。
“安苳。”隔了几分钟,岑溪突然侧头看向她,说道,“把你手机给我。”
安苳愣了一下,但随即就毫不犹豫地把手机给了她。
岑溪弯起唇,一手一只手机,同时按下关机键,然后扔进帐篷。
“谁也不许玩手机了。”
安苳看着她,笑了起来:“岑溪,我们来点篝火吧!”
两个人把木头垒起来,安苳撕了点纸拿来引火,很快火焰便燃烧了起来,在两个人眼中跳动不定。
夕阳已经完全沉入了远方的沙海,整个世界都处于一种将黑未黑的暧昧光线中,而这座小小的篝火则是这片暧昧中唯一的清晰。
两个人拉着手爬上后面的沙丘,安苳站在最高点伸开手臂,侧头看着她笑,然后往前快速走了几步,从最陡的地方滑了下去。
“岑溪!快来呀!”她满身都是沙子,跳起来跟岑溪挥手,“我接着你!”
岑溪本来有点怕,但看到她模糊的笑脸,不由自主地也走了过去。
身体开始不受控制地加速,可能不算快,但这种不受控制的感觉,还是会让人心里有点慌。
“啊!”岑溪失去形象地喊了出来。
与此同时,落进了一个柔软的怀抱里。
她一时间忘记收住力道,安苳被她撞得往后退了一步,又因为沙子太软身形不稳,抱着她往后面倒了过去。
但她没放开岑溪,任由岑溪压在了自己身上,发出一声闷哼。
岑溪支起手臂,抬起身体焦急地问她:“没事吧?”
安苳头发散乱,躺在地上定定地看着她:“没事。”
“没事就好。”岑溪脸颊有些热,拉住她的手,想让她起来,她却不起,反而用力把岑溪拽进了自己怀里。
“岑溪……”她一手揽住岑溪的腰,侧头轻声说道,“沙子很暖和,你感觉到了吗?”
第054章 亲吻
岑溪侧头看着她的嘴唇张合, 睫毛翕动了一下:“……嗯。”
被太阳晒了一天,身下的沙子的确又暖又干燥,隔着一层衣服焐着身体, 舒适引人沉沦。
安苳见她又看向自己嘴唇, 连忙伸手用指腹蹭了下唇瓣, 弯着眼睛问道:“我嘴唇又干了吗?”
岑溪看着她, 慢半拍地“嗯”了一声。
安苳有点不好意思,另一只手从冲锋衣内袋里取出岑溪给她的唇膏,在嘴唇上涂抹了几下,抿了抿唇。
整个世界处于明与暗的交界处, 远处的篝火也模糊不清,在岑溪眼里, 只有安苳的嘴唇是清晰的。
因为本身就比较高, 安苳的脸偏窄长鹅蛋形,忽略深邃的眉眼,她下半张脸其实略显娇俏, 鼻尖微翘, 唇峰也微翘,唇瓣生得十分丰满。
岑溪还记得这双嘴唇亲上去的感觉, 以及……它游走在自己身体上每个部位时的触感。
柔软温厚又听话,就像安苳本人一样。
沙子的热意在身体里蔓延开来,她突然有些口渴。
“岑溪。”安苳也看着她的嘴唇,“你嘴唇好像也有点干。要不要涂点?”
她说着想把唇膏递过来,可又犹豫, “呃……我用过的。”
“没关系。”岑溪又慢了半拍, 才心不在焉地说道。
见岑溪不嫌弃自己,安苳感动极了, 扭开唇膏盖子,凑近了些:“岑溪……我帮你涂。”
她的脸在眼前放大,岑溪握紧手心里的沙粒。
她想,她的忍耐是有限度的。
安苳低头看着她,把唇膏慢慢蹭上她微启的唇瓣。
岑溪嘴唇薄而柔嫩,平时又娇生惯养勤于保护,用唇膏轻轻一擦,便擦去了苏伦戈沙地带来的暂时性干燥,露出它娇嫩脆弱的本质来。
安苳不觉看得呆了。
岑溪允许她靠近,还愿意跟她做朋友,她却老想着那天发生的事,这样也太对不起岑溪了。
可岑溪现在看向她的眼神,又让她不由自主地想起那天。
那天的岑溪,实在是反差太大了,让她很难忘记……
她涂唇膏的动作慢了下来,呆呆地凝视着岑溪。
她觉得自己心里有一种强烈的渴望,但这种渴望又似乎永远都不会被允许有出口。
她渴望着无限靠近岑溪。
那到底是怎样一种靠近啊……她想和岑溪融进彼此的生命里,想两个人一直保持最亲密的关系……
而岑溪也在看着她,那双冷淡的眼睛微眯起来,目光略有些迷离,是因为风太大了吗?
一缕发丝被吹过来,黏在了岑溪刚涂过唇膏的唇瓣上,安苳伸出手,轻轻帮她拨开。
粗糙指腹擦过娇嫩的唇瓣,安苳像是被电了一下,手迅速弹开,却又被岑溪握住。
“安苳。”岑溪的唇瓣微张,叫她的名字,长发凌乱散落在颊侧,那双骄傲的眼睛此刻竟然满是茫然和脆弱,像旋涡一样吞噬着安苳。
心里满涨的渴望突然有了一个细小的出口。
但因为细小,所以更加强烈。
她脑子一片空白,理智在这一片暧昧的昏黑中溜走。
她咽了咽口水,用被握住的那只手抚上岑溪脸颊。
岑溪没有拒绝她。
她的心跳声盖过了风声,头低下去,慢慢凑近,两个人的呼吸交织在一起。
“岑溪……”她呢喃了一句,睫毛战栗着低垂下去。
她想做什么,已经再明显不过。
岑溪仍然看着她,并没有拒绝,甚至好像对此并不意外。
安苳抬起下颌,笨拙又温柔地贴上她的唇,轻轻停留了两秒钟。
脑子里瞬间炸开了烟花。
岑溪睁着眼睛,睫毛眨动,看到安苳紧张地闭着眼睛,心跳加速的同时,又不免有些好笑。
她抬起手臂,抱住安苳后颈,阻止了她似乎是要离开的动作,仰起头加深了这个吻。
被岑溪温暖湿润的唇瓣包裹着,安苳脑中的烟花大朵大朵炸开,屏蔽了所有理智,下意识地张唇含住她柔软的舌尖。
润唇膏的蜜桃香辗转交换。
明明是如此无遮无拦地袒露在天地之间,却莫名感觉如此安全私密。
天地茫茫,只有她们两个人。
就算来了一个人,又能怎么样,ta又不认识她们。
安苳一开始还只是配合,后来便不自觉地主动入侵岑溪唇齿,手抚过岑溪脸颊,脖颈,肩膀,最后谨慎地绕开去,沿着岑溪的手臂下滑,五指慢慢扣进岑溪指缝里。
清纯得可怕。
不知道缠吻了多久,停下来时天已经黑透了,那一座小小的篝火照到这边只剩下微茫光亮,两个人重叠的影子,随着火光的跳动闪烁不定。
岑溪大口喘着气,唇瓣微张红肿。侧头去看安苳,却只看到安苳像鹌鹑一样伏在她肩窝里。
安苳脸颊滚烫,不敢抬头,更不敢去看岑溪。
她现在已经愧疚窘迫到了极点。
被烟花炸飞的理智又慢慢回归,她这才意识到自己刚刚做了什么。
她亲了岑溪,是她主动的。
虽然岑溪没有拒绝她,但她这样做……好像有点过分。
岑溪喘匀了气,拍了拍安苳肩膀,轻声说道:“抬头。”
安苳身体僵了一下,然后缓缓抬头,抿着嘴唇偷瞄了岑溪一下,黑亮澄澈的眸子闪烁,又快速低下头去,窝进她脖颈里,闷声说道:“岑溪……我……对不起。”
看着她如此惶惑不安的样子,岑溪心里划过一丝不忍。
以及一点点对自己的厌恶。
她承认自己对安苳至少有强烈的生理性喜欢,甚至还有一些心理上的喜欢。
而她也明白,她在心里划分所谓心理和生理喜欢各有几分,不过是在为自己找借口罢了。
“没什么好对不起的。”岑溪勾了勾唇,“我又没生气。”
“那……那你……”安苳结结巴巴。
那你喜欢女人吗?
或者说,你有可能会喜欢我吗?
可她说不出来。
她现在脑子很乱,像是烟花绽放后留下的一地狼藉。
她不敢奢望“岑溪喜欢她”这个可能。
岑溪怎么可能喜欢她……
见安苳仍然一副惴惴不安的样子,岑溪在心里叹了口气,侧过身子来,环住安苳的腰,轻声问道:“安苳,你开心吗?”
安苳下意识想摇头,但看到岑溪认真的样子,她又忍不住赧然地“嗯”了一声。
岑溪在篝火昏黄的柔光中弯了下眉眼,指腹轻揉着她腰侧冲锋衣的布料,靠近一些用额头抵住她脸颊,清泠的嗓音在风中有些不真切:“开心就好。”
安苳愣了愣,有些不明所以地“嗯”了一声,然后反问道:“岑溪……那你开心吗?”
岑溪一定也是开心的吧?
果然,她听到岑溪在她脖颈前肯定地说道:“我也很开心。”
……此刻的确是开心的。
“哎呀!火要灭了。”安苳突然叫了一声,爬起来往篝火那边跑去,拿起两块木头小心地搭上去,边凑过去吹气,还边回头看岑溪过来了没。
岑溪从容地站起来,拍了拍身上的沙子,慢慢走过来。
“别小看这点火。”安苳终于把火重新燃起来,笑道,“烧起来还是很有安全感的。”
“那是因为你怕黑。”岑溪走到她旁边坐下,随手把旁边的几株枯草扔进火堆里,仰起头来,很是傲娇地说道,“就算没有火,我也有安全感。你抬头看。”
安苳抬头看去,眼睛一亮——满天的繁星在对她眨眼睛,天幕辽阔,上面缀着点点碎钻,没有篝火的地方也能看清山丘的形状。
多眼熟的景色啊。
很多年前,她就是这样走在天幕下,去五公里外的公路赶班车,当时她连手电筒都没有,有些路段要穿过大片的庄稼地和树林,她惧怕憧憧黑影,却也只能壮着胆子快步走过去,害怕的时候,她会抬头看看夜空,有时看到月亮,有时看到星星,一看到它们,她心里就安稳了那么一些。
“好多星星,好亮啊,小彩灯似的。”她侧身过去看着岑溪,弯起了眼睛,发出没文化的赞叹。
岑溪抱着膝盖,转头看她,忍不住笑了,指了指她的脸:“擦一下。”
安苳睁大眼睛,用手背在脸上胡乱抹了一下,却越抹越黑。
原来她手背上也有黑黑的炭。
看着她跟三花猫似的,岑溪忍不住笑出了声,从口袋里拿出一张湿巾,俯身过去帮她把脸擦干净。
她擦拭得认真,安苳一直看着她,看火光在她眼睛里跳动,看她尚且红肿的嘴唇。
然后心里一热,忍不住凑近过去,轻轻地在她唇上贴了下,一秒钟就马上收回。
“这样亲嘴巴不会肿。”她认真地说道。
岑溪把湿巾收在掌心里,无意识地攥了攥,“嗯”了一声,抬起眼睛,定定地看着安苳。
安苳心里痒痒的,又跪着俯身过来,从她手心把湿巾拿出来扔进火里,和她十指相扣,慢慢贴近她,一下又一下地在她唇上啄吻。
岑溪慢慢仰起头,一只手撑在后面,被动地回应着安苳细碎的吻。
渐渐的,吻不再只限于嘴唇,滑到了唇角、颊侧、耳垂……
岑溪喘息急促起来,抱住安苳肩膀,拨开她鬓发,在她耳边断续说道:“……去帐篷里……”
第055章 颤抖
安苳很听话地“嗯”了一声, 又眷恋地在岑溪额头亲了下,手穿过岑溪腋下和腿弯,稳稳地把岑溪抱了起来。
岑溪很瘦, 对她来说很轻。
岑溪还是第一次这样被人抱, 她勾着安苳的脖子, 头埋在安苳胸前, 长发间露出的耳朵微红。
她被安苳亲到身体发软,只剩下最后一丝理智,用来维护自己仅有的自尊。
她不愿意在外面,在明亮的篝火下, 在星空下,和安苳做这样的事, 就好像生怕被什么见证了去。
安苳把她抱进了帐篷, 弯腰亲了亲她脸颊,有些不确定地问道:“岑溪,我去洗手?”
岑溪咬了咬唇, 很轻地“嗯”了一声。
她趴在帐篷门口, 支着下颌,看安苳从车厢里取出盆子, 装了纯净水,蹲下身去用洗手液仔细搓洗,搓洗之后又用瓶装水冲洗。
安苳洗得比她想象中还要认真,反复搓洗了两遍,才用卫生湿巾擦拭好, 快步走过来弯腰进了帐篷。
“岑溪……”安苳跪坐在她身边, 澄澈的眼眸闪烁,轻声问道, “真的可以吗?”
她还记得,之前岑溪因为这件事有多生气。
她并不懂岑溪为什么说自己不是受害者,也不知道岑溪说的“不在乎”是不是真的,她只是仍然觉得,自己对不起岑溪。
说着要和岑溪做朋友,现在又要第二次对岑溪做这种事……她心里沉甸甸的,满是愧疚。
她总觉得自己不该这样做。
她承认很想,但是……这样是不对的吧?
她和岑溪之间,到底是什么关系呢?
她就算再迟钝也该知道了,清醒状态下做了这样的事,怎么都不能算朋友了吧?
想到这个她心里就一惊,突然想到,其实从她那个意乱情迷的吻开始,一切就都不对劲了。
岑溪用手肘半支起身子,侧头看过来,长发散落,神情在昏暗中暧昧不明,薄唇翕动低声说道:“你想的话,就可以。”
安苳看着她,听到自己脑中那根弦轰然崩断的声音。
她迷迷糊糊地凑近过去,细碎的吻落在岑溪下颌和颈侧。
她知道岑溪喜欢被亲这里,上次……岑溪主动仰起头要她亲的样子,浮现在脑海里,和眼前的这一幕重合。
岑溪体温很低,而她的嘴唇像火一样热。
冷热相触,最细微的神经都为之而颤抖。
“岑溪……”她不停叫着岑溪名字。
她好喜欢岑溪……她晕晕乎乎,小心翼翼却又全力以赴。
因为……岑溪并不讨厌她这样。相反,岑溪是喜欢她这样的……
岑溪的所有反应,都让她神魂颠倒。
帐篷门没有拉上,卷起来的一角投进了些微光亮,精神恍惚的那一刻,岑溪用力仰头,咬住嘴唇,睫毛轻轻眨动。
星空和沙地在她眼中倒置,星星撒了一地,沙海高悬上空,只剩下余烬的篝火像女娲补天的最后一个缺口。
灵魂向上奔赴沙海的瞬间,巨大的愉悦洪流之中,一个细微的念头闪过。
安苳,是你主动的,不是我……
你也很喜欢这样,不是吗?
岑溪泄力地侧过身体来,安苳出去了一趟把纸巾扔进火堆里,进来躺下,主动把胳膊塞进她脖颈下面,抱住她肩膀,慢慢摸着她汗湿的长发。
岑溪静静地躺在她身边,没有说话,似乎在舒缓刚才的剧烈,而她也不想说什么。
今天发生了太多事情,这些事情好像比她人生中前28年的所有变故都要剧烈。
这不是仅仅是一件事,还刷新了她对自己的认知。
她现在很确定,她喜欢岑溪。
原来……她一直都喜欢岑溪。
想到这个,她就有点想流泪的冲动。
如果她这辈子一直都意识不到这种喜欢,那么她再想起之前仰望着岑溪的岁月时,就不会这么难过。
高一那个下午,高三的谢师宴,往后的十年……她离岑溪越来越远,她反反复复失去和岑溪交谈的机会,直到彻底失去岑溪。
如果那天岑溪没有喝醉,甚至都没理会这个小小的同学聚会,那她是不是就再也见不到岑溪了?
原来最可怕的不是得不到,而是意识不到自己的渴望。
想着想着,她的眼眶就真的湿润了起来。
然后岑溪就听到了旁边传来吸鼻子的声音。
她略微抬头,却什么都看不清,伸手过去摸安苳的脸,摸到了湿热的液体。
“怎么了?”岑溪沉默了一下,哑声问道,“觉得这样不好了?”
“没有!”安苳立刻否认,握住她的手,放到唇边,“就是……有点难过。”
岑溪:“难过什么?”
安苳:“嗯……想到你就难过。”
岑溪:“想到我就难过?为什么?”
安苳:“因为……”
她的表达能力还不足以说清这种感觉。
而且,她现在还不能说。
她怕吓到岑溪了。
说实在的,她也被自己吓到了。
和岑溪重逢后,一切都不一样了。年前她还在想找个合适的人相亲,现在再想那个自己,恍如隔世。
她曾经多么渴望一个完整温暖的家庭,但岑溪出现的那一瞬间,她此前所有的小小愿望都不再重要。
这样的感觉,难道还不是喜欢吗?
她竟然喜欢上了女人……但这个女人是岑溪,好像也没什么可意外的了。
“不说算了。”岑溪偏开脸,侧脸冷淡。
安苳忍不住笑了,手指在她脸上蹭了一下,软声说道:“别生气嘛。”
不过才过去几分钟,岑溪就恢复到了平时的冷淡模样,这种反差让安苳觉得很有趣,很可爱。
明明衣服都还没穿,盖着冲锋衣外套,明明刚才……还那么失控、热情地咬着她。
安苳心跳乱了一拍,低头吻上她耳廓,去转移自己内心的悸动。
岑溪呼吸有些紊乱,抬起一只手,用力扣上了帐篷半掀起来的门帘。
苏伦戈沙地春天的夜晚气温不高,风声穿梭在沙丘之间,篝火慢慢暗淡下去,最终熄灭,星河在这一刻哗然亮起。
然后慢慢地,星星也都隐入进黎明前的黑暗里,天边泛起了鱼肚白。
这时帐篷门帘才突然被拉开,安苳打着呵欠走出来,把一包废弃的纸巾用打火机点了,然后又拿出盆子洗手。
她把所有动作都放得很轻很轻,生怕惊醒了刚才疲惫睡去的岑溪。
这一天,两个人一直待在帐篷里。
安苳对这件事很热衷,但岑溪的承受能力很有限。
她抱着岑溪,餍足又失落,还有点难过。
岑溪好像对她没兴趣。
岑溪会亲吻她,抚摸她,但不会再有其他的举动。
她看那些视频,明明都是两个人互相……
她也愿意岑溪这么对她。
两个人现在明明如此亲密,她仍然觉得哪里怪怪的,又说不上来到底怎么奇怪。
当然,开心和兴奋还是更多,甚至,有些幸福。
幸福这个词,对她来说很奢侈,让她觉得幸福的瞬间很少。
但和岑溪在一起的每个瞬间,她都觉得幸福。现在这样的时刻尤甚。
第二天,岑溪那里不太舒服,两个人终于走出了帐篷,去看旁边的草甸子和一个不知名的“淖尔”(蒙语:湖泊)。
安苳有点紧张:“你不舒服的话,休息一天吧,出来走会不会更难受?”
她有点羞愧,总是觉得都怪自己,“都怪我,最后一次我不应该那么快……要是你还不舒服,我们回家去医院看看好不好?”
岑溪侧头看她,眼里闪过一丝复杂情绪。
她处心积虑想推掉的责任,其实根本不存在吗?她竟然忘了,安苳会自动把所有责任揽过去。
安苳会一直觉得对不起她。
但她并没有因此而感觉轻松,反而心里沉重了几分,心不在焉地说道:“哪有那么严重?”
安苳紧张地说道:“女人的身体是很重要的,要是有什么损伤……”
听着她絮絮的、愚钝的唠叨,岑溪心里有点好笑,有点嫌弃她笨,嫌她观念老土,却又难以避免地感觉到有些温暖。
“安苳。”等她说完一大串,岑溪才转头问她,“你是对谁都这么好吗?”
安苳愣了下,想了想,晃了晃她的手,亲近地说道:“对你是最好的。”
岑溪忍了又忍,还是忍不住,唇边勾起了些微笑意,转身过去,轻轻环住她的腰,很认真地说道:“谢谢。”
她这么郑重的道歉,让安苳心里软软的,立刻回抱住她:“不用谢呀。我……”
我喜欢你……
简单的字眼在唇齿间打转,却总是没能说出口。
她贪恋眼前的幸福,不想做出任何不可控的改变。
她们拉着手在新生的草甸子上追逐打闹,累了就躺下来,静静地谁也不说话,安苳会冒出来一句:“岑溪你看,天上那个云彩像不像狗?”
岑溪否定:“一点都不像。”
安苳只是笑笑,不跟她争论,过了一会儿,慢慢地侧过身来,把她抱在怀里,温暖的掌心在她腰侧摩挲,低头吻上她的唇。
然后在岑溪呼吸频率开始不规则时,安苳又突然想起了什么,停下来犹犹豫豫说道:“岑溪……同学聚会那天,你喝醉之后……是一直都认得我吗?”
她问得很小心,但岑溪还是敏锐地觉察到了什么,抬头看她:“为什么突然问这个?”
安苳顿时心虚:“没……没什么。随口问问的。”
其实,她想知道,那个晚上的一些瞬间,岑溪真的没把她认错吗?
还有那个叫“Chris”的人,到底是不是岑溪前男友呢?
突然意识到,其实她并不知道太多岑溪的事,只要岑溪出了白石镇,她就完全找不到岑溪。
她现在越来越贪心了。
但岑溪并没有回答她,只是叹了口气,轻声说了一句:“专心点。”
然后捧住她的脸,慢慢贴上她的唇,很认真投入地和她接吻。
第056章 迷恋
春风微醺, 两个人的吐息中混杂着青草香。
唇瓣分离的瞬间,岑溪轻轻按住安苳腰侧,轻喘了一声, 又抬起下巴贴上对方鼻梁旁的红痣, 轻吻了一下。
安苳抿了抿唇, 在岑溪难得的主动下, 有点害羞地垂下浓睫。
其实她一直觉得鼻子旁边这颗痣不好看,但又迷信地相信这颗痣关系到财运,不能轻举妄动,所以也一直没有去点掉。
可她在岑溪眼睛里, 却看到了一闪而过的迷恋。
她愣了一下,随即看到岑溪低头, 轻吻上她颈侧那颗被邹琳说“易招烂桃花”的红痣。
感受到颈侧的柔软湿润, 她不禁咽了咽口水,身体不由自主地紧绷住,心里荡开喜悦而又感动的涟漪。
岑溪……应该也不是一点都不喜欢她吧?
至少……岑溪喜欢她的痣。
新长出来的草地毛茸茸的, 像一面巨大平整的绒毯, 而她们就是这块绒毯的唯一使用者。
然后岑溪枕着她的手臂,听她说之前去边疆出车遇到的一些事故。
“……那男的一直跟着我, 我吓死了,但是我知道不能让他看出我害怕,就把背包里的水果刀拿出来,在手里转着玩,他就真的没再跟着我了。”安苳说起这件事, 心有余悸。
听到她说起这件事, 岑溪眉头也皱了起来。
“岑溪……你在京城上班,会遇到这样的事吗?”安苳见她皱眉, 忍不住问道。
一直是她说自己的事,岑溪却鲜少提起京城的生活。
岑溪想了想:“像这样明目张胆跟踪的,倒是很少遇到。”
跟安苳直面的迫在眉睫的危险相比,她遭遇到的更多是“钝刀式骚扰”,比如Henry一类人以“追求”为名义的骚扰;很多个加班的夜晚,停车场里陌生男人投来的打量;以及正常走在街上时,某个男人莫名其妙意味深长的注视……
都会让她不适和警惕,哪怕对方并没有做出实质行为。
听到岑溪说这些,安苳又有些刷新认知——她从未注意过他人的打量和注视。
现在仔细想来,这样的打量,她也遇到过很多。
她是个做买卖的,注定要接触很多人,维持许多关系,而这些需要打交道的人,又多数都是男人,她早就习惯了很多目光和打趣,完全意识不到自己心里的不舒服,甚至一度认为,既然眼睛长在别人身上,那么被打量也属于正常现象。
从岑溪这里,她总是能找到看待这个世界的新角度。
“那……他现在还在‘追求’你吗?”她忍不住追问岑溪,关于那个叫“Henry”的男人的事。
岑溪似乎对他很在意。
“当然没有。”岑溪冷冷地说道,“我已经泼了他一脸咖啡,除非他想让我告他x骚扰,他才会继续来烦我吧。”
虽然因此失去了工作,但这么多天下来,她已经想通了。
她一点都不后悔。
成年人要为自己的选择付出代价,既然她无法忍受和Henry虚与委蛇,那就干脆点好了。
不过……刚回来的时候,她心情是极差的,后来是因为什么呢?她竟然慢慢地想通了……
大概是因为安苳吧。
安苳一直在她的生活里进进出出,转移了她的注意力,这样说来,安苳也算是帮了她一个大忙。
“哦……那他没有对你怎么样吧?”安苳见她对这男人很是厌恶,心里松了口气,又不禁替她担心。
岑溪看了她一眼。
该怎么评价安苳呢……有时候看上去挺愚钝的,但有时候又有种直接的聪明,马上就反应过来,Henry追求不成会找她麻烦。
“他当然报复了我。”岑溪唇边挑起一丝笑意,“不过,那已经不重要了。”
等她回了京城,有了机会,一定会狠狠报复回去。
之前猎头就了解过盛美那边的意向,作为康奇的对家,盛美有意愿支付她的竞业限制违约金,但其中涉及的人事问题不少,双方都还待确定。
她自己也要好好想想。
她一直在京城孤军奋战,而现在,她也并不想告诉安苳。
白石镇和京城的生活对她来说,永远都是两个世界,她不愿意这两者混淆在一起。
安苳看着她冷静的侧脸,突然感到一丝令她不安的陌生。
安苳想说,岑溪,下次你遇到麻烦,一定要告诉我,不管怎么样,我一定会支持你,保护你,帮你。
可是……她又能帮在京城工作的岑溪做什么?
这么多年来,安苳去过京城无数次,但打交道的都是个体户、经销商、饭店厨房……
她离岑溪的世界是多么遥远啊。
一想到自己可能永远都帮不到岑溪,她就沮丧到无以复加。
这样的她,真的配喜欢岑溪吗?
两个人在草甸子上躺了一会儿,又在那个不知名的湖泊边走了走,安苳弯腰拾起小石块,瞄了瞄水面,侧身扔了出去。
小石块在湖面连续跳跃着,呈现出一个又一个令人眼花缭乱的弧线,最后直跃到湖心才沉没进去。
岑溪也捡起一块石头,学安苳的样子扔了出去,结果只听得“咚”地一声,石头直接沉底了。
岑溪嫌弃地拍了拍手上的土,又有些不服气,咬了咬唇,又捡了一块扔出去,这次好像在水面上稍微停顿了下,但还是很快就沉下去了。
安苳笑了笑,捡起一块略微扁平的石头,递给她:“岑溪,用这个吧。”
岑溪瞥了她手中的石头一眼,骄傲地摇头拒绝,自己选了一个形状差不多的,结果仍然失败。
岑溪望着水面:……
看着不得不接受自己也会做不好一件事的岑溪,安苳忍住笑意,把自己选的那块石头放进她手里,然后一手圈着她的腰,一手调整她手臂的方向:“岑溪,其实很简单的,但我一开始也打不出来。你看一下水面……”
安苳握住她的手,帮她调整石头的角度,“出去的时候别偏,用力。”
安苳把她的手往后带,然后在她蓄力的那一瞬松开手。
石块快速飞出去,在水面上弹开,一路跳跃着向湖心飞过去。
“你看,成功了!”安苳笑道,“比我刚才打得还远。”
岑溪拍了拍手上的灰,唇角浮现出一丝骄傲的得色。
嗯……她又会了。
这个世界上没有她做不好的事。
安苳看到她的神情,终于忍不住笑出了声:“岑溪……你好可爱啊。”
她怎么会这么傲气、执着、较真呢?可能真正优秀聪明的人,才可以活得如此自我恣意、闪闪发光吧?
岑溪转头看她,被她笑得微恼:“你笑我?”
“没有……”安苳却还是笑,凑近一步过来,轻轻环住她的细腰,低头小心地吻她。
她们牵着手绕着湖边走,边走边聊天,也就没注意远方的云慢慢变厚变黑,直到冰凉的雨点落下来,才意识到现在并不是天黑,而是下雨了。
沙地的天气要难以预测得多,安苳看那云层的厚度,顿感不妙,立刻带着岑溪往回走。
谁知道,她们今天走出了太远,尽管用最快的速度往回赶,豆大的雨点也还是劈头盖脸落了下来。
岑溪被她拉着走,体力很快就有些不支,安苳只好放慢了脚步,把身上的衬衣脱下来盖在岑溪头上,自己只穿了一件短袖,顶着越来越密集的雨点往回赶。
岑溪看着她削瘦裸/露的手臂,以及睫毛上不断滴落的雨水,心里不由得酸了一下。
她把衣服拿下来:“穿上!”
安苳抹了下脸上的水,硬是给她盖了回去:“我身体好,不会感冒,你就不一定了。快走吧,要下大了。”
岑溪被她拉着走,脚步都有点踉跄,暂时没顾得上和她争论。
然而雨还是越下越大,回到营地,安苳让她赶紧回车厢,自己跑去看帐篷。果不其然,帐篷下面已经湿了,幸好有隔潮垫,被褥暂且逃过一劫。
安苳立刻把被褥和衣服都抱回了车厢,进去就看到岑溪抱着胳膊站在里面,脸颊和发丝湿淋淋的,看上去有些狼狈。
安苳又忍不住想笑了。
但明明她自己更狼狈啊。
她放下被褥,找出带来的户外用淋浴折叠桶,又把用太阳能加热了一天的水放进去,转头看向岑溪:“快进来用热水泡泡,别感冒了。”
岑溪把手里的毛巾递给她,看了一下那个折叠桶:“你先洗吧。”
安苳周到得让她几乎有些愧疚了。
“不,你洗。”安苳接过毛巾搭在脖子上,拉住她的手,温和地说道,“我身体很好,真的。”
说着就去把车厢门关上了,好半天也没转过身来,似乎是在避着岑溪似的。
岑溪只好脱了衣服,迈进了折叠桶里。
热水瞬间包围住她的肌肤,整个人都暖和了起来。
而且她发现,这个折叠桶看上去不大,里面其实空间不小……
“岑溪,要我帮你拿衣服吗?”安苳坐在车厢门那边的小马扎上,背对着岑溪问道。
岑溪的行李箱就在她旁边,弯腰就可以拿到。
岑溪原本想说“好”,可想到她那身内衣裤……脸颊又升起了烫意。
买冲锋衣的那一天,她鬼使神差地,买了一套新的内衣裤。
和她往日简约冷淡的风格不同,这套内衣裤是镂空设计,非常性感大胆。
但是出发那天,她并没有穿这一套。
她没法直面这样的自己——她像个玩弄、引诱安苳的渣女。
她实在是受不了,自己竟然是个这样的人。
可却又蠢蠢欲动地,带上了这套内衣裤。
“……不用。”她心跳漏了一拍,拒绝道。
安苳昨天都看过她身上那套内衣了,加上也一起住过,怎么会不知道她平时的风格。
出来露营却带了这么性感的内衣……
她受不了自己这样暴露在安苳面前。
安苳“哦”了一声,继续老实地坐在门口,像一条忠实的小狗。
岑溪看着她的背影——短袖都湿透了,紧紧地贴着后背,勾勒出腰际的曲线。
“你过来。”岑溪在心里叹了口气,说道,“和我一起。”
第057章 水流
安苳刚才把衣服给了岑溪, 浑身都湿透了,虽然用毛巾擦了下,她也不怎么怕冷, 却还是耐不住飕飕凉气, 坐在小马扎上忍不住地打着哆嗦。
但是……她知道自己不会感冒, 但岑溪会感冒。
而且那个热水器只能存一桶水, 现在里面也只剩了个底,她打算等岑溪泡暖和出来了,她再进去用岑溪用过的水随便洗一下。
但是,她没想到岑溪会叫她一起……
她发凉的脸颊顿时就滚烫起来, 虽然这两天她和岑溪做了无数次最亲密的事,但都是在狭窄昏暗的帐篷里, 她一直都是埋头努力做事, 也没敢怎么光明正大地端详岑溪身体,现在岑溪一丝 | 不挂的,她怎么好意思一起……
她看着面前的车厢门, 悄悄咽了下口水, 下意识拒绝:“不用不用……等下你洗完,我再洗吧。”
岑溪看向那个已经空了的热水器, 咬了咬唇。安苳这是打算洗她洗过的水?
安苳听到她清泠的嗓音从背后传来:“等下水就凉了。”
安苳捏了捏裤线,犹豫了几秒钟,这才站起身来,低头挪到了岑溪身边,背对着岑溪脱衣服。
T恤和内衣都湿透了, 紧紧贴在身上, 她双手交叉拉住衣服下摆,向上掀起衣摆, 纤细的腰线徐徐展露,然后是紧致的肩背,动作时隐约可见流畅的肌肉线条,柔美却又有紧绷的力量感。
岑溪侧头,并不客气地将这一切收入眼底。
反正她已经迈出了那一步,现在多看几眼又有什么要紧。
不得不承认,安苳平日里土气的外表下,的确藏着一副耐看的身材。
这样的肩背,岑溪连续去了两年的健身房,也没练出来。
安苳把衣服都脱了,这才意识到,她想迈进浴桶,必须要转身。
这显得她刚才背着身子的动作有些愚蠢和多余。
可是……她真是没什么勇气。
昨天她最多只脱了上衣,没脱过裤子……而现在,却要以这样赤条条的样子来面对岑溪。
最重要的是,她觉得自己的身体一点都不好看……
她太高了,皮肤也不像岑溪那么白皙……在岑溪面前,她实在是太自卑了。
岑溪手臂搭在浴桶边缘,看到她背对着自己呆站,忍不住觉得好笑,伸手过去拉住她手腕:“快点,水要凉了。”
手腕是凉的,看来也冻得不轻。
岑溪心里一软,手上用了点力把她拉过来,安苳这才勉强转身。由于她站着,岑溪坐着,就算低头也会和岑溪的视线相撞,两个人对视了一秒钟。
看到安苳湿漉漉的眉眼和头发,岑溪神情缓和了几分,忍不住勾唇:“还不进来?”
她素日冷淡的神情此时看上去竟有些温柔,安苳不知怎么心里一松,只觉得心里暖暖的,很乖地“嗯”了一声,抬腿跨进来。
虽然空间不小,但因为桶是圆的,并不是狭长的,两个人相对而坐的话,就难免有一个人要岔开腿。
安苳坐下后,主动把自己两条长腿分开,中间夹着岑溪的膝盖。热水其实还没凉多少,漫过身体时热流涌动,安苳舒服地叹了一口气:“好暖和。”
她不敢抬头看岑溪的眼睛,低头却又能借着车厢里的灯光,看到水下的风景,眼睛都不知道往哪里放了。
她这样,让岑溪也觉得两个人这样相对而坐很尴尬,而且刻意并拢着腿也比较难受,便伸手按住浴桶边缘,转身坐在了安苳怀里,轻声说道:“这样你就看不到我了。”
水波涌动,安苳的身体僵硬了一瞬。这样的确看不到了,但岑溪整个后背以及臀部都贴住她了……
岑溪不理会她的僵硬,头微微往后靠上她的肩膀。
嗯……软软的,比硬邦邦的浴桶要好靠得多。
安苳调整了一下呼吸,这才小心翼翼地拨开岑溪长发,把硌着岑溪后颈的、挂在自己胸前的一块翡翠无事牌取下来,扔在一边的湿衣服上。
安苳是个迷信的人,请了一大堆神佛菩萨,脖子上这块无事牌也是从西南花高价请来的,请来之后就一直戴着,除了每隔一段时间拿出来清洗,都很少摘下来,久而久之这块牌子好像和她融为了一体,看到它硌着岑溪,才想起来还有这么块牌子。
看到这块牌子,又想起她送岑溪的那个平安扣。
有一次,岑溪穿衬衣没系最上面的扣子,她瞥见了那条红绳。
当时她挺开心的,觉得岑溪喜欢自己送的礼物。
但这次出来露营,她并没有看到岑溪戴那个平安扣。
是戴了一阵不喜欢了吗?
失落情绪蔓延出来,她又立刻想道:这也不怪岑溪,她下次应该再选点岑溪真正喜欢的礼物。
这样一想,她又开心起来,对未来她和岑溪的相处又充满了期待。
岑溪闭着眼睛,很闲适地倚着她,在水下握着她的那只手也一直没放开。
还有什么会比她们现在更亲密?
安苳心里暖暖的,伸手慢慢环住岑溪的腰。
雨点落在车厢顶发出噼里啪啦的响声,风声呼啸惊天动地,外面的一切都如此动乱狂躁,而车厢里的这汪热水宁静温暖,把她们紧紧地包裹在里面。
在外面越演越烈的风雨声里,岑溪突然侧过头来,定定地看着安苳。
安苳立刻低头去吻她的嘴唇。
唇瓣相接,两个人都有些失控,呼吸变得急促起来,舌尖熟练地缠绕在了一起,安苳头晕目眩,松开岑溪的手指,抚过她纤长的手臂,又从她身侧抚到中央,最后慢慢滑下去。
后来,安苳才知道这一天的雨,是苏伦戈沙地有史以来春季下得最大的一场,水流穿过最细小的缝隙,一滴一滴渗入沙丘,涌入河道,牧草一夜之间疯长,苏伦戈的牧期提前来临。
两个人在车厢里相拥睡了一夜,第二天再起来,外面已是一片响晴,除了草叶上比往常多一些的露珠,几乎看不出昨天有下过雨。
两个人把昨天洗了的衣服拿出来晾晒,然后安苳把肉和菜以及烤盘、调料拿出来,两个人一起吃烤肉。
“岑溪……”安苳翻着肉片,突然问道,“我把《罗杰疑案》看完了,你还有什么推荐的书吗?”
安苳看书很慢,加上中途又偷偷看了些跟“le”相关的书,《罗杰疑案》一直留着几页没看完,前几天才一口气读完的。
岑溪对她的速度并不意外,瞥了她一眼:“你有什么要求吗?”
安苳直视着她的眼睛:“我想看女作家写的,或者……主角是女人的书。”
岑溪微微皱眉。安苳说想要看书已经很奇怪了,还要求看女作家写的主角为女的书,这就更奇怪。
这要求不像是安苳提的,倒像是她自己的胃口。
不过,想看书也是好事,岑溪认真想了想,给她推荐了几本可读性强的女作家的小说。
但这里面没有《橘子不是唯一的水果》。
难道岑溪并不是很喜欢这本小说吗?
安苳鼓足勇气做出了一个笨拙而又无用的试探,但她什么答案都没得到。
岑溪之前到底喜不喜欢女生,现在又喜不喜欢女生,或者说,有没有可能喜欢她……
她很茫然。
她脑子里乱糟糟的,头一次被这么多情绪所占据,感觉自己整个人都变笨了。
但是……她还是很开心。
她想,时间还短,她可以慢慢来。
她可以慢慢去了解岑溪。
她们在苏伦戈一共住了六天,换过一次营地,然后在第七天的清晨,岑溪从安苳怀里伸出手臂,把安苳手机从旁边的提包里拿出来,长按开机后递给她:“安苳,我们该回去了。”
她的话音很轻,却有种不容置疑的意味。
一瞬间,安苳有些失落,但还是低头吻了吻岑溪侧脸:“好。我准备一下。”
回去的路上,两个人又路过来时看过的那面大湖,岑溪说要下去看看,安苳便停了车。
几天不见,湖边多了一群不知道什么品种的长腿鸟,见她们两个人走近,也并不怕人,仍然缩着脖子单腿立在湖边,十分冷漠,好像把她们当成了湖边的石头,觉得没什么好奇怪的。
两个人拉着手在湖边转了会儿,就要往回走了。
再不走,到家天就黑了。
走着走着,岑溪突然停下了脚步,转身用力抱住安苳,脸颊埋进她颈窝里。
安苳被她抱得有些喘不过气来,愣了一秒钟,然后环住她肩膀,温柔地拍了两下:“岑溪,怎么了?”
“我们会一直是朋友吧?”她听到岑溪在她耳边喃喃说道。
“朋友”这个字眼,让安苳的心脏有些酸涩和刺痛。
是啊……她和岑溪本就只是朋友,是她自己想要的太多了……
可不知为什么,她觉得此时的岑溪,有种令她难过的脆弱和茫然。
她只好压抑住内心真实的想法,点头低声说道:“……当然会一直是。岑溪,你怎么了?怎么突然不开心……”
“没有……”岑溪轻声说道,“我很开心。这几天谢谢你。”
安苳勉强笑了笑,声音低到快听不见:“不用谢我……我也很开心。”
后半程,安苳有些没精打采。她不知道是哪里出了问题,但她觉得一切都不太对劲。
赶在天黑前,她把岑溪送到了楼下,又帮忙把岑溪的行李箱抬上去。陈慧热情地留她吃饭,岑溪立刻替她拒绝了:“安苳好几天没回家了,妈你就别留她了。”
陈慧只得讪讪作罢:“那你送送小安。小安啊,下次来一定要吃饭再走。”
安苳笑容满面地应着,岑溪跟在她后面,把她送出了家门,甚至又送到了楼下。
声控灯不断在身前亮起,又在身后灭掉,走在前面的颀长背影也忽明忽暗,岑溪垂眸看着她,一路也没有说话。
走到单元门口,安苳转身牵住她的手,像往常一样亲昵地晃了晃:“岑溪,明天店里见?”
岑溪看着她澄澈的眸子,抿了抿唇:“好。”
安苳笑着点头,但又磨磨蹭蹭不肯离开,往前俯身抱住她,下巴搭在她肩膀上,重复了一遍:“明天见。”
岑溪“嗯”了一声,忍不住往四周看了看。
她做贼心虚,总觉得有人在看着自己。
安苳却沉浸在和她分别的难过里,松开怀抱后低头看着她,目光落在她润泽的唇瓣上,眼里闪过一丝渴望。
在苏伦戈亲过无数次的嘴唇,现在还可以亲吗?
……不不不。她收回了目光,心想道,她要好好想清楚,弄明白自己之后要怎么办,以及慢慢了解岑溪的想法,而不是只顾着做这些不负责任的事。
她不舍地看着岑溪,然后转身跨上了驾驶室。
岑溪看着她开车离开,脸上的笑意渐淡。
看来安苳也很拎得清嘛,回到白石镇,立刻和她一样装糊涂。
这样也好,她不用觉得太过愧疚了。
第058章 预兆
“出去好几天, 手机也不开机,吓死我了,还以为你们遇到什么危险了……”陈慧把菜推到岑溪面前, 埋怨道, “玩得怎么样?那沙地有那么好看吗, 一看就是六七天……”
岑溪垂眸拨着碗里的米饭, 心不在焉地应了一声:“还行。”
岑正平边吃边说道:“苏伦戈其实没什么好玩的,要玩就去西部,东部没意思嘛……”
陈慧白了他一眼:“你去过西部吗?”
岑正平咳嗽了一声:“这不是在说岑溪吗?我又不喜欢去沙地玩。”
陈慧哼了一声:“那你说个屁。”
岑正平不服气,刚要反驳, 就听到岑溪说道:“听说你想让曹英走?”
岑正平气焰顿时灭掉了一半,含糊道:“这个嘛……我只是随便说说, 不是还没跟你商量嘛。”
“曹英是我找来的人。”岑溪面无表情地说道, “而且一开始就说好了,一切都由我来做主,我不觉得任何人有资格跟我商量这件事。”
“你……”岑正平面子有些挂不住, 不轻不重地把筷子一放, 语重心长地说道,“岑溪, 这家店不管怎么说都是我开的,它现在生意变好了,我有一份功劳,也有一份责任嘛!再说你还年轻,凡事跟我多商量, 不是更好吗?”
岑溪懒得再跟他多说, 随意吃了几口,就回自己房间去了。
在沙地的帐篷里住了这么多天, 再回到家里来,竟然觉得她的卧室十分空旷。
却又觉得她家十分狭窄。
岑溪坐在了小沙发上,曲起长腿,额头抵住膝盖,闭上眼睛。
她觉得自己应该是如释重负的,但却没有。
反而有种放纵过后的空虚和不安感。
是安苳要和她做朋友,也是安苳没有分寸地接近,一切都是安苳主动的,她只不过是待在原地被动承受而已……
这不能怪她,对吗?
也许在很久之后,安苳还会感谢她,感谢她今天的隐瞒和不负责,更感谢她没有把对方拖入“歧途”。
可是……她却为什么还是开心不起来。
也许是因为她厌恶自己学会了成年人的“心照不宣”;也许是因为看到安苳听她说“朋友”两个字时,眼底那一抹疑似受伤;还也许是……她确实有一些喜欢安苳。
她可以向全世界隐瞒,但她无法隐瞒自己。
这种不知因何而起的喜欢令她烦恼,令她新鲜,也令她嫌弃。
她发誓要离开白石镇的,她发誓要和这个地方决裂,兜兜转转28岁却仍旧回到了起点。
甚至……喜欢上了一个白石镇的女人,她曾经并不欣赏的安苳。
她厌恶这样无能的、对人生失去掌控的自己。
她甚至都有些分不清,她到底是喜欢安苳,还是喜欢上了低谷期的坠落感……
她现在好像在进行一场跳伞,一直在不断下坠。她是不是把安苳当成她背包里的伞了呢?
安苳是她人生低谷的缓冲带吗?
向来清醒眼光犀利的她,竟然有些看不明白自己了。
因为不管怎么看,安苳身上的任何一个点,都不在她的理想范围内。
呵……不过,她现在想这些又有什么用呢?
安苳看上去和她一样,并不想她们的关系有什么后文。成年人的心照不宣,她们算是都玩得很明白,她本就不必太纠结、太认真吧。
她咬了咬唇,起身从书桌抽屉里拿出一个小盒子,拿出那枚平安扣,轻轻握在了手心里。
冰润的触感让她有些失神。
她原本是一直戴着的,但在出发去露营前,她摘了下来。
不想被安苳看到,也是在欺骗自己。
手心里的玉石由凉润变为温热,她才又把它放回了首饰盒,塞回了抽屉深处。
然后她又看了一眼放在旁边的、敞开的行李箱,把里面那个精美的包装袋拿出来,一并塞进那个抽屉里。
安苳以最快的速度开车回到家里,还来不及上楼就给岑溪发了条消息:“岑溪,我到家了。”
她低头等了两分钟,没有等到回复。
也许岑溪还在吃饭吧。她安慰着自己,拿起背包坐电梯上楼。
在去苏伦戈之前,她已经给徐阿姨加了钱,拜托对方在这里过夜照顾安秀英了。但是,她这几天都没开手机,能想象安秀英气成了什么样。
她一进门,徐阿姨就迎了上来,笑容有些讪讪:“小安……你可算回来了。你妈妈联系不上你,都担心坏了。”
安苳刚要说话,就看到安秀英慢慢地从卧室走出来,阴阳怪气道:“哎哟,这是谁呀?你还记得有这么个家呀?”
安苳把背包放沙发上,解释道:“妈,我不是说了,这几天让徐姨照顾你吗?你身体没事吧?”
安秀英扶着墙慢慢走到椅子边,冷笑:“有你这样的闺女,我迟早有一天死在家里也没人发现。”
安苳急了,她最讨厌这种不吉利的话,脸色也难得稍沉了些:“你为什么要说这种话……我是看你身体没事才出去的,什么时候说不管你了?”
安秀英见她还学会了顶嘴,火气更是旺盛,用手指着她:“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出去干了些啥!说什么和岑溪,欺负老娘不能出门吗?又是和张磊那个混小子吧?你开这么大车过去,要花多少油费?哼哼,我老了,管不了你了,你就当我瞎了眼,看不到你拿钱上赶着倒贴人家!人家看得上你吗?你就这么上赶,想把这个家败光,也要问问老娘我同不同意!”
安苳原本并不想和母亲吵的,可那句“上赶着倒贴人家……人家看得上你吗?”深深地刺痛了她。
她莫名想到了自己和岑溪的关系。
这是她听过的,最不吉利的诅咒了。
她顿时心情差到了极点,眼眶发烫。
但她不想在安秀英面前哭。
她一言不发,拿起背包就往外走。
徐阿姨赶紧拦住她:“哎小安啊,你要去哪儿?阿姨得回家去了,你还不留下来照顾你妈?”
安秀英慢慢走过来,嘴里还不肯饶人,喊道:“你让她走!让她找那个小混蛋去!哪天给我弄出个外孙来,她就老实了!”
徐阿姨都被她这粗鄙的用语惊了一下,赶紧上前劝架:“大姐,你可不能这么说孩子啊!”
“哼!我不能这么说?”安秀英愤愤说道,“你倒问问她会不会做得出来!要不然她天天混在外面,到底是在干什么!”
安苳看了她一眼,转身就走。
安秀英气坏了——她这个女儿最是逆来顺受,平时不管她骂得多难听,安苳都最多解释一两句,要么就是不说话,还从来没对她态度这么差过!
“你个臭丫头!给我站住!”安秀英见她真要走,扑过去扯住了她的衣摆,只听得“滋啦”一声,安苳冲锋衣的拉链被拽得崩开了。
安苳立刻扔了背包,低头看冲锋衣的拉链——真的坏了,左侧最下面的几牙都断了,扣不上了。
这一瞬间,眼泪再也忍不住,夺眶而出。
这是岑溪送她的冲锋衣。和岑溪身上那件一模一样的冲锋衣。
这几天岑溪虽然说了让她尽管穿,她却还是穿得很珍惜、小心翼翼,干活儿的时候也很注意,没让它有任何肉眼可见的损伤。
可现在,它坏了。
巨大的无力感一瞬间就吞没了她。
是不是她真的很糟糕,不配,是不是冥冥之中有一种力量,让她永远都得不到她想要的东西。
就连岑溪送她这么一件冲锋衣,她都没保护好。
她低头努力地想把拉链安上,却总是失败,大颗大颗的眼泪掉下来,砸在衣服上。
安秀英愣住了,随即坐回到沙发上,冷嘲热讽道:“哭什么哭?不就是一件衣服吗?”
安苳有些失控地指责道:“这是岑溪送我的衣服。你……太过分了。”
“啥?”安秀英一开始还有些不信,但看到安苳那么难过,不像撒谎的样子,又在心里犯起了嘀咕——难道真是和那什么“岑溪”出去的?
安秀英自知理亏,又看她这么反常,一时间竟然也没再说什么,徐阿姨也劝慰了几句,让她赶紧回屋去。
安苳红肿着眼睛,沉默着回自己房间,把冲锋衣脱下来,挂在衣架上,再次尝试把拉链修好。
好不容易才扣上,拉上之后却能看到一个明显的缺口。
而且只要轻轻扯一下,拉链就会从下面开始崩开。
她吸了吸鼻子,颓然地坐在椅子上。
她竟然弄坏了这件衣服。
这像是一种不好的征兆,让她本就低落的心情,更加坠入谷底。
她明知道自己是不配的,但这样被人赤裸裸地说出来,她心里好难过。
开车从岑溪家离开时,她看着后视镜里岑溪的身影不断远离,心里产生了强烈的不舍。
她突然意识到,她渴望和岑溪之间拥有一条纽带,一条让她不会觉得每次分别都可能是最后一次的纽带。
然后她突然就明白了,这条纽带,叫做“亲密关系”。
只有她和岑溪是伴侣,她才不会这么害怕分别。
可是……岑溪说了,想和她做朋友。
在湖边听到“朋友”这个词,她好难过,但从岑溪家离开的那一瞬,她恍惚想起,“朋友”这个词,是她先说出口的。
是她说,要和岑溪做朋友的。
那么……如果她说,她不想跟岑溪做朋友呢?
可是……她有什么资格这样做呢。
要是岑溪拒绝了她……她又该怎么办?是不是和岑溪连朋友都没法做了?
她呆坐在椅子上,时不时用手背抹一下眼泪。
不知道过了多久,她突然听到手机响了一声。
拿起来一看,她干瘪的心脏就顿时充盈起来。
岑溪~:嗯。
岑溪~:我把照片整理出来,明天你挑一下,我打印了送你,算是感谢你。
安苳揉了揉湿漉漉的眼睫,感觉心里暖暖的。
岑溪还是对她很好,没有因为下午的那点不对劲而疏远她。
她还是不能太心急了,这件事要从长计议,要考虑岑溪的感受和意愿。
反正……她等得起。
她是个传统的人,喜欢上一个人,就希望和对方一生一世。
和岑溪一生一世啊……真是想想就觉得很幸福了。
第059章 讨好
“咦?你今天怎么起得这么早?”
看到岑溪穿着整齐地从房间里出来, 陈慧放下手里的小说,惊讶地说道。
昨天岑溪才从沙地回来,她还以为女儿要睡到中午, 于是也没做什么早饭, 和岑正平随意吃了点豆浆油条。
岑溪应了一声, 把手提包挎上臂弯低头换鞋:“没关系, 我去书店,路上吃。”
“哦……”陈慧推了推花镜,看着自己漂亮的女儿施施然出门,心里有些嘀咕——岑溪这么大人了, 还是怕冷,天气这么暖和, 衬衣里怎么还穿高领内搭, 也不知道热。
岑溪谨慎地往上扯了扯衣领,垂眸快步下楼。
从沙地回来的前一天,她和安苳很是激烈, 她脖颈上也难免留下了红痕, 像是一种难消的烙印烙在那里。
应该要很久才能完全消失。
途中遇到了几个晨起遛弯回来的老教师,岑溪不得不一一打过招呼。
这个时间出来, 真是不合适。
但她昨天睡得不好,很早就醒了,觉得房间里闷得很,干脆早点出门了。
既然睡不好,不如起来做点有用的事, 好过在房间里胡思乱想。
她开车缓缓穿过闹哄哄的西街大集, 不停地给行人和摊贩让路,神色恹恹。
好不容易走出了大集路段, 偏偏前面海鲜店前面又停了一辆大货,加上几辆违规改装的三轮电动车磨磨蹭蹭,胡乱穿梭,岑溪只好耐着性子慢慢走。
她食指不耐烦地在方向盘上轻点,停下来等了几秒钟,那辆装了一大车厢秸秆、完全看不清车体的电动三轮终于拐进了小路,前面的货车也缓缓移动起来。
岑溪心不在焉地超车,然后突然愣了下神,落下车窗朝右侧看过去。
安苳也正好落了车窗在看她。
外面市集的嘈杂顿时涌进车里,两个人的视线穿过两层车窗相撞。
安苳只穿了件短袖,好像刚送完货,脸颊通红,额前的碎发汗湿,略显狼狈,平时明亮澄澈的一双眼睛还有些红血丝。
对视了一秒钟,安苳率先抿唇笑了笑,指了指前面,示意岑溪先走。
岑溪长睫闪烁了下,收回视线,迅速超车过去。
她试图忽略和车速一样飙升的心率,可却无法忽视。
这么早出门,真的只是为了去书店吗?
有没有那么一点点,是因为想见安苳?
岑溪把车停好,握住方向盘,闭了闭眼睛,平复那不听话的心跳。
她告诉自己,这很正常,毕竟性/关系是人类社会最亲密深度的关系,发生过这样的关系后,她自然而然会对安苳产生一些特殊的感受,等到时间慢慢推移,她们分道扬镳,这种感受也会随之消失的。
书店经过岑溪一系列“改革”,现在已经一改之前的死气沉沉,每天八点就开门营业了。小嘉一开始还有点敢怒不敢言,但后来和曹英混熟之后,俩人经常一起打游戏,也就不觉得早起两个小时有什么了,毕竟还增加了弹性休息时间,她累了就可以躺在后面打游戏了。
看到岑溪终于来了,这俩人有一肚子的状要告,主要是针对岑正平。北方人说话直接,小嘉更是丝毫不管二姨夫的面子,在岑溪面前义愤填膺,说岑正平“多管闲事儿”。
曹英作为当事人,也十分不乐意,但她一向尊重岑溪是个文化人,加上自己是外人,说话收敛不少:“这片场地是安姐岑姐给我的,只要安姐岑姐不说话,我肯定得好好干,不能走。”
岑溪被她们吵得头疼,但又不得不出言安抚。两个人抱怨够了,这才回去摆书的摆书,做奶茶的做奶茶。
岑溪揉了揉额角,坐在柜台上检查了一下账目,满意地看到了小嘉的进步,但还是挑出了不少数字错误,以及表格格式问题。
小嘉当然并不笨,学习态度也还不错,但她好像就是只能、或者只想做到这样。
这种情况岑溪并不陌生,镇上不少人都是这样的。
岑溪当然对这种工作方式不赞同,但是她个人的喜好和要求,在白石镇的所有人和事面前,似乎都根本不重要。
岑溪把最大的几个错误截图发给了小嘉,虽然她已经并不指望小嘉会改了。
书店改头换面、实现盈利后,她其实是有一些成就感的。
但后来,这点薄弱的成就感消失了,只剩下无聊。
然后打开微信,照例跟猎头聊了几句。
猎头一直在劝她接受中小公司的邀约,说她作为金牌文案,会在中小公司获得极高待遇,工作也有自主权,弹性坐班和双倍年假也都是小问题。
不过,这要等半年后,竞业限制解除才可以。
岑溪:我再考虑一下。
看了下时间,才过去半个小时。
今天安苳竟然没过来找她。
这让她有些心神不宁。
安苳应该也终于反应了过来,她们之前的关系有些太超过了吧。
直到现在,安苳连一个“早上好”都没给她发。
岑溪面无表情地翻出电子书,又看了一个小时的书,才起身打算去对面的“安之家零食店”。
远远地就看到,“安之家零食店”在补货,而安苳站在车厢旁边,不停地接过车上人递过来的纸箱,时而擦一下额头上的汗水,跟旁边的店员说着什么。
工作状态的安苳和平常差不多,甚至乍一看都看不出她是老板,但她整个人却有一种踏实坦然感,让人不自觉地对她产生信任,并以她为主心骨。
岑溪抱着手臂看了几眼,就转身推开书店门回去了。
安苳看到那个纤细身影转身消失,心里说不出地空落,又猛搬了几箱,剩下不多的几箱交给了两个店员,然后也顾不上洗脸洗手,就快步往书店走过去。
“岑溪。”她推门进来,踌躇了几秒,才走到岑溪身边,俯身轻声说道,“你今天好早啊。”
听到她的声音,岑溪心头一跳,但神情还是淡淡的:“你也很早。”
——那么早就来了,也没来找她。
安苳“嗯”了一声,就像听到了她的心声似的,解释道:“几天没回来,三家店都要上货,一直在忙。”
这话并不假,但这当然不是全部的原因。
还有一个原因是,安苳不能确定自己这样每天在微信上缠着岑溪,到底是对的还是错的。
昨天她一直睡不着,一直在想和岑溪之间的事。
她知道自己不配,可是心里的渴望却没有消失。
某个时刻她恍然大悟——原来她想要的,一直是和岑溪在一起,根本不是什么“做朋友”。
这种渴望令她茫然又令她难以启齿,却又指引着她不自觉地去靠近岑溪。
原来是这样啊……
她极其缓慢地认识到了这一点,然后回顾她和岑溪一直以来的相处,就发现,她之前都做了些什么蠢事。
她跟岑溪说想做朋友,却又毫无底线地靠近岑溪。
当她意识到她对岑溪的渴望不是友谊时,她和岑溪的关系就已经很混乱了。
从同学聚会那天开始,一切就都不对。
在她的认知里,“爱情”和“家庭”这两个词汇很神圣,她一直觉得最好的感情大概是循序渐进的,互相了解的,慢生情愫的……
两个人相遇,相知,相爱,然后慢慢走进家庭,是她对感情最好的想象,也是这个社会赠送她的感情模板。
而这个模板,仅限于男女。
她喜欢身处人群中,她和所有人关系融洽,这让她觉得安全,觉得自己的人生“正常”。
她学会了大多数人认同的东西,她跟着人数最多的那个人群走,直到她意识到,她在被岑溪吸引,她想和岑溪在一起。
她突然失去了所有的模板。
她那时刚为了冲锋衣哭过,红肿着眼睛,在知道明天要六点起床的情况下,花了半个晚上的时间,去搜索“女的喜欢上了女的该怎么办”。
她想讨点经验,想知道接下来自己要怎么做。
但对她来说,有用的回答寥寥。
有人说要分清友情和爱情,两个女生之间多亲密都不奇怪。——她有点不喜欢这个回答,因为就是这个回答让她混淆了友谊和爱情。仔细想想,她该区分的,应该是和张磊的关系,而不是和岑溪。当时她和张磊在一起玩,并没有真的做出什么举动,所有人就都默认她喜欢张磊,暗示她要不要和张磊谈恋爱,从没人告诉她要分清友谊和爱情。
有人说,没关系,等她以后结婚了就会好。
有人说,要考虑清楚,因为和女的在一起很辛苦。
……
她翻过诸多答案,突然在一条答案停留下来。
匿名网友:只要你喜欢,就努力去争取吧。祝愿你幸福。
这句话很短,却让她心里很温暖。
就像抛硬币一样,她在搜索答案的过程中,心里也有了答案。
但是,具体要怎么做,她还是没什么主张。
她怕岑溪会讨厌自己。
岑溪现在的态度就有些冷淡。
她心里一紧,却又不知道岑溪为什么而冷淡,小心翼翼地开口道:“岑溪……你生我的气了吗?”
岑溪移动鼠标的动作停顿了下,轻声说道:“没有。”
明知故问。她在心里想道。
身边的人“哦”了一声,便没再说话,像是在她身边罚站,让她心里很不舒服。
她微微皱眉,转头看过去,就看到安苳垂眸看着她,那双平日黑白分明的深邃眼眸里布满红血丝,还有点红肿。
岑溪停顿了一下:“你眼睛怎么了?”
在她的注视下,安苳有些不好意思自己现在的狼狈和疲惫,温声说道:“哦……昨天没睡好。”
看上去可不止是没睡好。
岑溪眉头皱得更紧:“是哭了吗?”
想到那件拉链坏了的冲锋衣,安苳有些心虚,但看到岑溪眼中遮掩不住的关切,她内心的压力一下子放松下来,点头承认:“嗯。”
她低垂着眼睫,眼巴巴地看着岑溪,神情甚至有些讨好。
第060章 甜甜
看着她这副样子, 岑溪心脏像是被一只手用力攥了下,皱起眉来:“家里出什么事了吗?”
安苳嗫嚅道:“没……就是和我妈吵了几句。”
安苳向来情绪稳定,平时体谅安秀英的辛苦, 也从不抱怨安秀英对她的不好, 岑溪从来都没听她说过和安秀英吵架。
联想到她们在苏伦戈好几天没开手机, 岑溪似乎明白了什么:“是因为我关了你的手机吧?”
“不是不是。”安苳连忙否认, 心里有点后悔跟岑溪说这件事了,“岑溪,你别多想,不是因为这个。”
可是, 不是因为这个,还能是因为什么呢?
当时岑溪一时兴起, 把两个人手机都关了, 只顾着放纵,也没考虑到安苳回来后面对的境况。
岑溪咬了咬唇:“抱歉。”
“真的不是因为这个,岑溪, 你别跟我道歉。”安苳急得脸都更红了。
这件事本就和岑溪无关。
安苳心里很羞愧, 说到底,要是安秀英只骂她关机的事情, 她会像往常一样忍耐、沉默,是因为安秀英说她“上赶着都没人要”,把她的冲锋衣拽坏,她才彻底受不了的。
她当时满脑子都是岑溪,安秀英却说她永远都得不到, 还扯坏了她珍视的东西。
“那到底怎么了?”岑溪示意她坐下, 抽了张纸巾递给她,严肃地问道。
安苳坐下来, 抹了抹额头上的汗水,低声说道:“因为……我妈把我的冲锋衣弄坏了。”
“冲锋衣?”岑溪皱眉,“我送你那件?”
“嗯……”安苳低着头,一副难受到极点的样子,“岑溪……对不起,我把你送我的衣服弄坏了。”
“就因为这件事?你哭了很久?”岑溪有些惊讶,也有些无语。
“嗯……”安苳不敢抬头。
她不擅长对岑溪撒谎,但她又怎么能说出那些贪婪的念头呢?
岑溪沉默了一会儿,拿出手机来,打开常用的购物网站,选了一家轻奢牌子,然后把手机推给安苳:“看看这家怎么样,有没有喜欢的。”
安苳看着屏幕上的衣服,一时愣神。
这家店一看就是“岑溪严选”,材质和风格显而易见地比较简约高级,但版型又偏向休闲,看上去就适合安苳的身材。而且其中一件也是冲锋衣,虽然款式和坏了的那件不尽相同,却也差别不大。
见安苳看着屏幕发愣,岑溪把手机拿了回来,将其中几件衣服选好尺码加入购物车,拿给安苳看:“这几件,可以吗?”
安苳惊喜又感动,也有些不好意思:“岑溪……这个太贵了吧。”
——这算什么事呢,怎么成她跟岑溪要衣服了……
均价都上千了,她不好意思让岑溪给自己买。她平时节俭惯了,穿的都是平价运动品牌,偶尔买几件女性化一些的衣服,也都是很普通大众的款式。
也就是上次同学聚会,她为了见岑溪,才买了几件贵一点的。
而且,她每天风里来雨里去的,穿这么好的衣服也太浪费了。
岑溪瞥了她一眼,看出她很喜欢,没说话,直接下单了。
安苳抿了抿唇,忍着不好意思,却也到底没舍得拒绝。
虽然不是岑溪的同款,但依旧是岑溪给她挑的衣服。
这让她心里泛起一阵满足的甜意,好像所有的坏心情一下子都没了。
她不缺这几千块钱。安秀英有时候一晚上就能输掉五千块,随随便便买个翡翠手镯金手镯,大一两万就没了,她都没觉得心疼。但是在自己身上,她却改不了地抠搜,好像她仍然生活在乡下那个家徒四壁的土屋里,随时都会挨饿一样。
岑溪却给她挑这么贵的衣服,好像她值得最好的东西,让她心里热烘烘的。
下了单,岑溪把手机放在一旁,淡淡说道:“那件冲锋衣坏了就坏了,不过是一件衣服,你没什么可对我抱歉的。”
安苳看着她的侧脸,心里涌出一阵暖流,眼眶又有点热热的,用力点头:“嗯。岑溪……你真好。”
她以前也经常这样直白地赞美岑溪,但现在,岑溪明显能感觉到,她的赞美中少了几分没分寸的亲密感。
似乎比之前疏离了几分。
她垂下长睫,刻意忽略掉心里那一丝不该有的失落感,不咸不淡地“嗯”了一声,拿出包里的相机卡,插在主机上,说道,“正好,你挑一下照片吧。”
“嗯。”安苳凑过去,和她一起看屏幕。
原来岑溪拍了这么多张她啊……
岑溪真的很会拍,那些她看惯了的景色,以及她看惯了的自己,在岑溪的镜头下却焕发出了新的生机,好看成了另一个地方,另一个人。
她挑选了十几张,岑溪统一放进了一个文件夹里。
偶尔会闪过几张岑溪的照片,都是她主动要求才帮岑溪拍的。
岑溪往下划着页面,安苳突然伸手指了指屏幕,小声问道:“岑溪……这张可以送我吗?”
那是一张岑溪的照片,尤其难得的是,岑溪在这张照片里是笑着的,篝火在她眼睛里跳动,没来得及扎好的长发散在一边,略歪着头,神情前所未有地放松温柔。
岑溪看了那张照片几秒钟,随后若无其事地“嗯”了一声,把这张照片也复制进了文件夹。
不过是她的一张照片而已。
安苳抿着唇,笑意忍不住地在唇角绽开。
挑好了照片,安苳还是没舍得走,看岑溪用电脑修图。
岑溪修图也很厉害,修出来的照片乍一看就是原图,人像丝毫不会失真,光线也显得更加柔和。
不出半个小时,岑溪就修完了那二十来张照片,可安苳还是舍不得走。
但在岑溪眼里,安苳就一直坐在她旁边的椅子上,一直和她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没像之前一样牵她的手。
岑溪面无表情地取下了相机卡,侧头问她:“你还不回店里吗?”
“哦……”安苳站起来,恋恋不舍地说道,“那我先走了。”
“嗯。”岑溪说道,“照片洗好了再送你。”
“好。”说到这个,安苳眼睛又弯起来,很期待似的,“谢谢你,岑溪。”
岑溪看她一眼:“不用谢。”
看着她颀长的背影消失在门口,岑溪抿了抿薄唇,心想,让她走她就真的走了,怎么,在这里待着是在完成任务吗,这么难受。
安苳刚出书店时心情其实不错。岑溪要送照片给她,又给她挑了衣服,她特别开心,心里甜甜的,整个人似乎都要飞起来。
但回到零食店上了会儿货,她又觉得不对劲了。
岑溪对她好像还是挺冷淡的。
为什么呢?是还在生她的气,还是介意在苏伦戈发生的事呢?
是啊……谁会不介意呢。
关系不明不白的,她就对岑溪这样那样的,好像确实挺令人反感的……
岑溪当时是很舒服,现在是不是后悔了?
她脑子又乱了起来,坚持着把货都理清楚,打算等下回家再好好想想。
没等她下班,就接到了邹琳的消息。
邹琳:安苳,吃烤肉吗?好久没一起吃饭了。
安苳原本想说下次,可又突然想到了什么,快速回复:好。
两个人约在了离东街街道办事处不远的一家烤肉店里,安苳提前去占位子,邹琳下了班便立刻直奔过来。
一见面,邹琳便开始抱怨她的同事:后勤的王哥克扣卫生纸;同办公室杨姐天天带小孩来;她每天都要接待一两个不讲理的人……
“这两千块钱谁爱赚谁赚,我是不想赚了!”说完,邹琳喝了一口水,气呼呼地总结道。
安苳好脾气地安慰道:“琳琳,你消消气吧,在街道也挺好的,铁饭碗,一般人还进不去呢。”
邹琳又大骂了几句,这才注意到安苳的不对:“咦?我记得你作息挺正常的呀,这才几天不见,怎么这么大黑眼圈?这眼睛也红成这样!”
不等安苳说话,她又想起了什么,脸色沉沉:“我知道了!是不是这几天你和岑溪出去玩,她折磨得你睡不好觉?她那么事儿多一人,亏你有耐性带她出去玩!”
“不是……”说起这件事,安苳脸颊有些发烫,吞吞吐吐地解释,“……也没有,她其实挺好相处的。我是跟我妈吵架了。”
邹琳“哦”了一声,安慰了她几句,然后说起了另外一件事:“对了,我听韩欢她们说,你和赵洁因为张磊吵起来了?”
安苳惊讶地睁大眼睛:“……没有啊?”
邹琳说道:“我说嘛,你都跟我说过不喜欢张磊了,怎么可能因为他和赵洁吵起来啊……也不知道是谁传的谣言。”
安苳也有些纳闷。自从上次她和岑溪去看电影,遇到了张磊和赵洁之后,她就再也没和张磊联系了。
烤炉热烘烘地散发热量,肉香慢慢四溢开来。
邹琳看着她翻烤,突然问道:“哎,安苳,你就不能透露一下,到底喜欢上谁了吗?”
安苳被烤炉热得口干,舔了舔唇,羞赧道:“这个……现在还不能说。”
这一刻,她也突然意识到,她喜欢岑溪这件事,在白石镇的确十分违和、出格。
可是……她内心的渴望并没有因此而消减。
邹琳怪失望的:“你跟我卖关子干嘛呀,这么神秘。怎么,这个人我也认识吗?”
安苳涨红了脸,含糊道:“嗯……有可能吧。等……确定了,我再告诉你。”
邹琳好奇得要命,却又无可奈何。
“对了……琳琳,”隔着烤炉散发出来的烟雾,她听到安苳略有些紧张地问道,“你说……如果她比我优秀很多,我可以去追她吗?要是可以,要怎么追才合适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