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医院后, 云遥先去alluring,找姚经理辞职。
这个消息对姚经理来说不算突兀,自从那位神秘人物降临, 召瑶瑶进最私密的包间, 她就预料到了辞职的这一天。
从这儿出去的姑娘,多数就三种:一种是被大佬包养圈起来做情人二奶;一种是自己攒够了本钱,出去做自己的一番事业;一种是年老色衰,回家找个合适的男人嫁了。
瑶瑶应该就是第一种了。
姚姐嘱咐说:“这跟着大人物, 要记得有眼色, 知本分, 咱没有那个家族背景,就安安分分,不作妖不挑衅,很多太太也就睁一只眼, 闭一只眼过去了。她们但凡是个聪明人,就能明白, 只要男人有那个在外面野的心思, 她们打是打不完的。不止她们明白,你也要明白,少拈酸吃醋, 做好自己份内的事, 管男人在外面又找了几个, 只要没影响到你自己的利益, 就不要惹大人物不痛快。只有他们高兴了, 你们才能跟着舒心。”
云遥点点头, “谢谢姚姐,瑶瑶受教了。”
姚姐挥挥手, “去吧。”
找财务结算完工资,云遥打车回到出租屋,收拾了下自己少的可怜的行李,提着行李箱下来时,厨房响着抽油烟机轰隆隆的响声。
她叫一声:“张清让。”
厨房门打开,香味飘出来,还有个穿白短袖的少年。
张清让先是看见她打了石膏的手腕,猛吓一跳,随即看见立在她身侧的行李箱,关心又紧张问:“瑶瑶姐,你手怎么伤了?你要出远门吗?”
“扭到了,小问题。”云遥看一眼石膏左手,不在意抬了抬回应。
“要出个差。”她说,“我这间房先给我留着,房租照付,要是哪天不租了,会告诉你的。”
“出差?要多久啊?”
“不清楚,可能一两个月?一年半载也有可能。”云遥掏出手机发给他一串手机号,“这是我一个朋友的手机号,我依旧每月15号付房租,一天不差,要是哪个月15号没付,你就给这个人打电话,他会给你我当月的房租,然后我就不再租了,你可以把这间房收拾干净重新出租,我留下的东西就扔垃圾站。房子的押金我不要了,当初和你妈聊的,你估计也不清楚。”
她这话说得张清让心慌,着急往前几步,“瑶瑶姐,你不会以后都不回来了吧?”
“可能……会回来?我也说不准,说不定看见哪个地方好看,就在那住下来了,我这个人一向没有定性,你知道的。”
云遥轻松笑说,拍拍少年肩膀,“我走了,你再也不用挂念着哪天下雨我的衣服没收,或者房顶漏雨了。嗯……要是再有人跳墙头,就要小心是贼了,别再莽着头跑出去,小心碰上不要命的,记得藏起来报警。”
张清让并没有被她这个冷笑话逗笑,他在心里说他愿意挂念着,他愿意下雨了给她收衣裳,望着瑶瑶姐走到门口的单薄背影,那种她再也不会回来的心悸越来越强烈,着急忙慌跑几步到门口,女人已经进了院子,天上的晚霞火烧一样红了大半边天。
“我做了红烧排骨,瑶瑶姐你吃完再走吧!”少年大声说。
“不了,我的车已经到了,你自己吃吧。”云遥回头对他挥挥手。
……
胡同口,男人又换了辆黑色宾利,司机下车接走瑶瑶小姐的行李,云遥坐进车里,男人伸手,她顺势偎进怀。
“爷又换车了?”
“那辆车不吉利。”
“我觉得也是。”她抬头看着男人甜蜜微笑,依恋地贴在他身上。
心无旁骛喜欢他的样子,似乎是真的已经对前男友没有任何感情。
严泊裕垂眸,摸摸她的头发,动作极轻,给小猫顺毛一样,却让女人与他贴的更紧。她很喜欢这个动作。
车子匀速驶进一座西式庄园,女人脸上扬起微笑和期待,眼里却有压不住的波澜,严泊裕挑眉,“不喜欢这里么?”
“怎么会。”云遥右手挽上男人手臂,好奇宝宝一样张望车窗外的风景,“原来这就是爷从小长大的地方,真漂亮……”
“这不是。”
“嗯?”
“我十五岁就从老宅搬出来了。”
“啊?”她惊讶问,“爷这么早就独立了?”
“这有什么。”严泊裕轻笑,随口说,“严家老宅的人过来的话会住东楼,你ῳ*Ɩ 就住西边吧,安静,适合你修养,省得被打扰。”
云遥看着男人随意平淡的模样,完全猜不透他的意思。如果同意自己进来住,是想将计就计,诱出她的目的,为什么不把她放进严家?那样她会更早露出马脚。将她送来自己的居所,又跟打发弃妃一样让她住进没人的西边。
还是觉得住的越远,她要做的准备越多,逗猫好玩,不愿太早结束这场游戏?
他有时间,可她时间不多了。
今天已经是八月3号了。
“爷住哪里呀?”
“我住主楼。”
“瑶瑶要跟爷一起住。”云遥轻轻摇动男人的手臂撒娇,“爷住哪瑶瑶就住哪儿,瑶瑶不想和爷分开,瑶瑶想在爷回来的第一时间就看见爷……”
男人指腹捏上她小巧白嫩的下巴,“只能看不能吃,你是不是要馋死我?”
女人忽尔蹙眉,但并没有让人觉得是厌烦,反而有种撒娇的调皮,“怎么会呀,瑶瑶只是手腕坏了,瑶瑶的那儿……又没坏……”
她说完挑起眼角狡黠一笑,小小年纪,一脸的媚态,勾得严泊裕忍不住掐住她的腰,用力抱自己腿上,挑起她的裙边,“让爷看看坏没坏。”
“啊呀……”
女人腰肢酥软,摔趴他肩上,没有丝毫挣扎,乖巧地贴着他的耳朵呵气,“爷……回去……”
“怕什么,嗯?”
“那人家也不好意思嘛,你还让不让瑶瑶见人了……”
他轻叹一声,“真拿你没办法。”
没多久,车子在主楼罗马柱前停下,云遥已经腿软的得站不起来,又因为左手打着石膏,单一只右手扶着站不起来,试过两次,反倒磨得男人呼吸越来越重,下一瞬,她只觉得身体一轻,严泊裕已经横抱起她下车。
云遥圈着男人脖子,转头去看主楼环境。一路进去,无论是正在走路的女佣,还是正在擦洗的男仆,皆是背身低头。跨进大门主厅,印着严家族徽的庞大地毯,挑高数米的穹顶,水晶吊灯环形垂下,已经预见开灯之后,明亮的光芒照亮所有楼层,该有多么美不胜收,多令人惊叹。
男人仗着腿长跨大步,不等云遥将主厅环境扫过来个遍,已经抱着她进电梯放下。
电梯门合上的同时,云遥后背贴上轿壁,冰凉的触感传进皮肤,冻得她身体止不住颤抖。
高大的男人紧贴上她,滚烫的呼吸灼烧她的面颊,冰火两重天,让她在充满窒息和疯狂的快感中与男人接吻。
他拇指顶着她的下颚,教她被迫抬头,与他深吻着踉跄出电梯。
进去就是卧室,似是嫌她走的太慢,男人一只臂膀托起她的臀,稍稍向上,她便与男人平视,单条细胳膊搂着他的脖子重新吻过去。
后背触及云朵一样柔软的被子,云遥忍不住扭头看了一眼宽大柔软的床铺,下一秒就被男人掰回来,“专心一点,”他轻轻一声,因为动情,这一声有了宠溺的甜酣。
男人技巧娴熟,手法多样,对待她的动作也有着绅士的温柔,云遥躺在床上想,无论起始的原因是什么,无论最后到达的终点是哪一站,她在这段充满未知的旅程中,也是有过快乐存在的。
因为自小的恶劣环境,曾有人教会她及时行乐的性格,生活已经让她够苦了,再不及时享受那一丁点的快乐,还有什么时候能快乐呢?
苦一辈子,相信也不是老天爷让她降生在这人世间的本意。
……
严泊裕习惯一支事后烟,半躺在床上,衬衫敞开,露着紧实白皙的腹肌,上面三道红印子,一看就是女人指甲抓上去的。
云遥也凑上去想吸,他抻手挪开,笑道:“小丫头片子,吸什么烟。”
“二手烟比一手烟还要有害呢,我要吸一手烟,让你吸二手烟。”她抱着男人的脖子,嗓音清甜微哑,不显骄纵无礼,反倒娇憨味更浓。
严泊裕反手在床头桌上的烟灰缸里揿灭,捏她脸颊,“知道了,不当你的面吸了,行吧?”
“那我也不是这个意思。”
“你是什么意思?”
“我就想吸一口,尝尝爷现在是什么感觉,是不是像电视里说的‘事后一支烟,快活似神仙’?”
“真是小丫头,还是对什么都好奇的年纪。”严泊裕感叹笑一声,下床进浴室。
云遥目送男人关上门,才下床环视这间卧室。
墙上挂有西方后印象派的风景油画和巨幅裸-女油画,转过屏风墙,背面是一整面的照片,大大小小,人物各异,但唯一相同的,是都有严泊裕。
少年到青年,充满设计感地黏贴在墙上。
方才从电梯口进来,匆匆扫过一眼,她什么人脸都没看清,已经心跳加快,现在站在这面照片墙前,心跳更是快的要跳出胸腔,手心热汗,双腿虚软,激动紧张地握紧拳头,如饥似渴地一张张照片扫过去,不放过一寸一厘。
每一张都是,每一张都是,她只认识严泊裕,偶尔能看见萧郑息和左云晟的影子,也只有这两个人,能让她的眼神起一点不同的波澜,掐一把自己的指腹,告诫自己忍住。
不敢眨一下的视线巡走到中央,还没有寻到自己的答案,云遥的激动被心慌代替,比学校考试自以为考了高分,老师上课念分数,念到一半还没有自己的时更让她心头发慌,脚趾按着鞋底,紧张忐忑地往下继续看。
突然听见一声:“看什么呢?”
男人围着真丝睡衣出来,手上拿着毛巾擦头发,走到她跟前。
许是因为心虚,云遥心脏猛然拔高突突乱跳,咽了下口水,才眼睫轻颤地抬起。
“怎么了?”严泊裕摸着她的眼睛,淡笑调侃,“看见爷的照片,又心动了么?”
云遥弯唇一笑,情潮未退的脸颊更红润诱人,仰面贴上他胸膛,娇声道:“爷好厉害,竟然猜到了。”
严泊裕就喜欢她这种明明害羞却大胆撩他的勾人模样,隔着薄薄的黑色真丝吊带睡裙,掐一把她的柔软,又拍拍屁股,柔软又极具弹性的手感也让他喜欢极了,“刚才没喂够是不是?还敢勾引爷。”
女人委屈地嘟起红滟滟的嘴巴,“瑶瑶哪里有嘛……”
“哪儿没有?”
“好嘛,爷说有就有了。”
“你这小妮子。”男人无奈一声笑,又拍她一巴掌。
严泊裕搂着她肩膀准备离开,反被抱住手臂。
云遥轻轻摇着他的手臂撒娇,“爷别走,陪着瑶瑶看嘛,瑶瑶好喜欢爷的这些照片,也有很多问题想问爷。”
他没应声,垂眸静静看她,目光尤其幽深淡漠,难以捉摸。
压力如有实质地坠到云遥头顶,某一瞬间,她以为目的已经被他识破,就要给她挑明,心跳越来越快。
却见下一秒,他好整以暇挑唇,“想问什么?”
云遥心下倏然松软,顾不得喘息和思考,即刻指着一张照片说:“爷这张照片好帅,是在哪儿滑雪呢?”
“阿尔卑斯。”
“这个也好酷,爷竟然会玩跳伞?!”
“那是在国外上学的时候玩的,再说,我怎么就不能会了?”他不悦蹙眉。
云遥眉眼一弯,捂唇偷笑,“爷不说我都忘了,谁还没有年轻过呢。”
“好啊,小丫头片子,暗骂我老呢。”他又就着她屁股来一巴掌,“嗯?”
“不敢了不敢了!”
他轻呵一声,“我看你敢的很呢。”
“真不敢了。”云遥赶紧指着又一张问,“那这张呢,这个人是谁呀,是爷那个外国前女友吗?”
……
可惜的是,云遥心脏高悬,像一条紧绷的绳弦紧张地看到最后一张照片,也没发现要找的人。
她心里奇怪,又突然发现,这全部是严泊裕从少年到中年的照片,没有幼年的。
“这里都是爷长大后的照片呀,爷有小时候的照片么?瑶瑶没看过瘾,还想看爷小时候的。”云遥又摇着男人的手臂撒娇,仰头期待望着他,眨眨眼,“瑶瑶能看吗?”
“先去吃饭吧。”
“瑶瑶想看嘛……”
严泊裕摸摸她头发,“先去吃饭,吃完再说。”
“那好吧,那吃完给瑶瑶看好不好?”
“嗯。”
他这声应的敷衍,云遥心头沉了沉,松开抱着他的手,改挽着他手臂进电梯。
一楼餐厅的饭桌比电视剧里的还要长,上的菜不算多,但样子都是云遥没见过的,只有进了嘴里,才能发现,这个甜品是糯米做的,那个好像是鱼肉。
她对着桌上看起来就干净营养的高端菜品,想起那回骗严泊裕去夜市,果真是天子下草市,不搭配。
两人身侧各站了一位女佣,不用他们伸手去夹,看一眼,女佣便会用公筷为他们夹到小碗里。
活这么大,头一回享受到这么周全的服务。结束后,云遥对严泊裕的笑容越发多起来,被他弹了个脑门,“别笑了,太狗腿。”
云遥反而笑得更开颜,搂着他的胳膊,“爷要去做什么,瑶瑶能看爷小时候的照片了吗?”
“小时候太丑了,不好看。”
“怎么会?”她不可思议,“爷怎么会丑呢?爷一定是全天下最帅的小男孩。”
到书房门口,她还追着不放,严泊裕垂眸看着女人明亮期待的双眸,有着一种看不到不罢休的固执。
“一定要看?”
他问的清淡,云遥心里却咯噔一响。
但她是必须要知道了。
如果连人都查不到,那她做的这么多努力,又有何种意义?
第22章 毒药
对上男人淡漠的视线, 云遥期待点头,软声说:“虽然爷不相信,但瑶瑶是真的喜欢爷, 不想错过爷任何一个生命阶段, 不过很遗憾,爷后面的人生瑶瑶应该是无缘陪伴了,那就让瑶瑶认识一下爷过去的生活吧,好不好嘛……”
她这一句话说得娇酥绵软, 情真意切, 但男人似乎没当真, 敲了下她的脑袋,“这种话说的多了,小心把自己都骗进去。”
“爷……”她嗔恼拖音,摇着他的手腕撒娇, “爷说什么呢,瑶瑶当然是真喜欢你、爱慕你的, 这都是瑶瑶的肺腑之言。”
女人像平时闹他一样左右摇着身子, 她浴后穿的吊带睡裙,因着手上不便,她没穿bra, 如今动起来, 那对儿顶着真丝领口, 跟波儿一样晃荡, 黑白映衬, 灯光下愈发白的晃眼。
男人喉头滚了下。
严泊裕有时候觉得这小丫头就是毒药, 尝过一回,够味儿之后就跟钻进他骨头里似的, 怎么都忘不掉。
明知是毒,依旧让他甘愿尝试。
那回被老太太叫回去商量订婚,为了堵死他的退路,菜里给他动手脚,逼着他和楚冰娇做了一回。那晚没让他忘了这女人,反倒是有了对比,让她的味道更刻骨入髓。
这一腔水儿嗓也真是能要了他的命。
知道男人的目光正落在自己哪儿,感觉到他呼吸的变化,云遥缓缓一笑,贴了上去,右手环住他脖子,踮脚轻吻他下巴,勾下他头颅,附在耳边呢喃:“爷要是满足瑶瑶的小愿望,瑶瑶今晚想和爷换个法子玩玩儿。”
“换什么法子?”
云遥握着男人的手,摸上他刚才挪不开眼的雪白柔软,咬了咬唇,羞怯又大胆地望着他,“当然是爷喜欢哪儿,瑶瑶陪爷玩哪儿。”
几乎是她话落的瞬间,男人指腹就狠掐一把,云遥惊呼低吟,声调未落,就被他托臀抱起。
严泊裕脚尖踢开书房门大步进去,将人丢进墙边双人沙发上。
许是想了太久,男人一上来就比平日勇猛,即便傍晚已经来了一发,也跟饿了十天半个月似的,云遥舌头被他吸得发疼,身上红痕叠片,被他喜欢的地方更是疼得厉害。
这里没有工具,只能借助她身下仅有的替代,好在抹上后顺滑许多,少了点折磨。
男人总喜欢这些奇奇怪怪的路子找新鲜刺激。书房内灯光明亮,云遥半酡眯眼,看着他沉迷深陷的英俊面容。
谁能想到,在外穿上挺括西装,一身贵气,不容亵渎的严家未来掌权人,在私底下会是此番浪荡模样。
那晚在酒店大厅初见他的自己,更是如何都想象不来。
只要是男人,脱了衣服就没有分别。
管你是上顶流,还是下九流,都少不了最原始的基因,离不开最原始的禽兽刺激。
结束之后,云遥躺在沙发上喘息休憩。因为她不愿意用嘴,男人始终没有结束的冲动,憋狠了换回从前的方式,那股压抑太久的狠儿劲,将将要了她半条命。
严泊裕随意套上睡袍,在一整面墙的柜子里翻找。
最后在最上面的一个小柜子里找到一本相册,丢到她腰下,遮住了如今最糜艳不堪的位置。
云遥挪开相册,用睡裙擦了之后坐起来,“还麻烦爷让人给瑶瑶送药。”
他唇角勾了点笑,眼神玩味,“不是喜欢爷?”
“……正因为喜欢爷,瑶瑶才不想给爷造成困扰……”她目光依旧赤诚,因为他的猜疑,原本就微润的眸子轻易沁出水光,看起来委屈极了。
“好了,逗逗你,是我不对,现在就让人送过来。”
严泊裕打内线电话,一会儿有个女佣送来避孕药以及一套衣服,云遥得以体面地拿着相册上楼回卧室。
抱着相册出门的时候,她能感觉到男人的目光落在她的背上,担心他下一秒反悔,又担心他会起疑,出门的每一脚都是紧颤,小心,急促而缓慢。
一路心脏狂跳进卧室,确定门口没有人跟进来,云遥顾不得流到大腿的黏腻,双手颤抖地打开相册,如饥似渴地望着上面的每一张人脸。
既是严泊裕的相册,便都是以他为中心的照片,看着从小到大的变化并不大。
第一张,是他牵着一对中年男女,应该就是他的父母了。
第二张,是他坐在一位少年的肩上,张开双手扑蝴蝶。
第三张,是他牵着一位少女,站在海棠花下。
甫一触及那陌生又熟悉的面庞,云遥呼吸陡然拔高,狂跳不止,紧张、激动,甚至全身的细胞都在颤抖,双手更是颤的控制不住,抱着相册用力抵进怀里,才没让相册掉下去。
照片上,少女穿着粉色长裙,弯曲的头发如海藻般浓密,头戴同色系贝雷帽,笑容娇俏,但眉宇间的威严与凌厉,已经窥见一般。
几乎忘了呼吸,云遥手软腕颤地继续往后翻,严泊裕从一名稚幼儿童成长为小小少年,少女也褪去青涩,变得越来越稳重,成熟……也渐渐成为她记忆中的那个模糊影子。
卧室响起一道短促的喜悦笑声,云遥从未有过的兴奋抱着相册,眼泪止不住地往下落。
就是这里。
就是这个严家。
她没有找错。
两年的蛰伏,两年不见天日的生活,老天爷没有亏待她、没有辜负她。
笑够了,哭够了,云遥抱着相册,细细摸着少女的衣裙,即便摸不到,也能看出来那质地有多好,严家的东西,怎么会有不好的?
这时候的她,笑容多么阳光明媚……
这才是她啊,这才是她,这才是她原本应该享有的奢华生活……
想着,云遥眼眶又有泪珠止不住地往下落。
为少女委屈,也为自己幸运。
……
严泊裕进卧室时,屋里空空荡荡,相册工工整整地放在桌上,浴室的水声有些大了。
云遥担心严泊裕随时会进来看见自己,匆匆进了浴室,将水声开到最大,才敢捂着嘴呜咽哭出来。
自己十三年来的内疚折磨,两年连阴沟里的臭虫都不如的黑暗日子,终于能迎来曙光了。
太苦了,太苦了,自己本不该有的苦难日子,也终于能有尽头了。
浴室水声太大,云遥又沉浸在自己糊满墙壁的痛苦折磨和即将迎接曙光的世界中,一时不防,浴室门从外面打开,严泊裕进来看见她抱膝蹲坐在地上,皱了皱眉,“不洗澡坐在这干什么?”
云遥一惊,抬头的时候双手捂脸,挡住哭肿的眼睛,想说话,发现嗓子疼的根本发不出声音。
严泊裕将她提起来,挪开她的手,眉头皱得更紧,“哭了?”
“不是给你相册了,怎么还哭?”
女人一双通红的眼睛望着他,即便云遥这会儿心中空荡,没对他存什么心思,但这样一双水灵灵的泪眼对上来,严泊裕也觉得是不言而喻的控诉,禁不住回忆自己是不是对她做了什么特别过分的事情。
要说……嗯,先前做的是比较狠,没有在乎她的感受。
于是他将人抱到旁边的台子上坐着,难得软和哄道:“爷刚才过分了,给你道歉好不好?”
女人不说话,还是那么望着他。
严泊裕没了法子,“那你说想怎么着,或者爷给你玩玩?”
云遥没有在想他的问题,她在想,既然严泊裕和照片上的那个女人能从小合照到大,感情是怎么样的?
人是找到了,可下一步,她要怎么做?
而她的沉默不语,在严泊裕看来,真是刚才欺负狠了,叫几个女佣过来给她洗澡,两个擦洗,剩下的按摩捏腿,帮她放松身体,洗完,他再进来抱到床上。
美人在怀,严泊裕捏捏女人柔软的小脸,“好了,现在爷可以给你玩儿了。”
“爷在说什么啊……瑶瑶怎么会玩儿爷,瑶瑶喜欢爷还来不及。”
云遥不满地轻轻拍他一下,伸出去的手被男人握住。知道是自己想多了,严泊裕心下轻松,点她脸颊一下,“总算理我了,下回可不许再这么吓爷了。”
“不会的……”云遥看着不远处柜子上的相册说。
她从男人怀里下床,走过去将相册拿回来,找到一张人数最全的照片,指着最边上的一个男人问:“这个是谁啊?长得好帅。”
“这是我大哥。”
“喔?”云遥惊讶,“你们家的基因也太强大了吧,不过他还是没有爷帅,爷是最帅的。”
“小嘴够甜的。”严泊裕轻笑。
许是男人心虚,有意哄她,云遥每指一个人,他都极为爽快地回答身份。
直到最后,她才敢指站在第三排中间的那个女人。
她的嗓音已经不自禁地颤抖起来,盯着男人的眼神一眨不眨,“爷,那这个漂亮姐姐是谁呀?”
“哦,她……”
男人第一次犹豫。
沉默良久,他才像压抑下什么似的,随口说:“这是我二姐。”
一瞬间,云遥的心脏跳到了最大频率,几欲晕厥。
虽然早知道是严家小姐,但被亲口告知、肯定的这一刻,依旧让云遥震惊得不能自已,随即就是狼口吞噬一般的疼痛。
严家尊贵的二小姐,自出生便锦衣玉食,万人之上,能力卓然的严家二小姐,竟然沦落到那样的荒山村落,甚至……遭到了那样的对待……
她眼里又不受控制地涌出眼泪,即便知道在严泊裕面前应该隐藏,现在哭实在是太令人起疑,但云遥就是忍不住,她用尽全力,自小练出来的演技,在这一刻,也溃不成军。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云遥咬着唇瓣,在心里不断重复道歉,即便明知无用,也不停地说,只有这样,才能短暂地削减心中的愧疚与折磨,减轻自己此刻仿佛能窒息的痛苦。
严泊裕指腹擦掉她的眼泪,将人抱进怀里。
明明自己沉郁得不像样子,竟也有闲心逗她,“这么孝顺呢,还知道给我姐哭丧。好了,快别哭了,她泉下有知已经听见了。”
女人依旧泪如泉涌,泣不成声,严泊裕终于无奈,“快别哭了,爷看着心疼,行不行?”
第23章 臭男人
说者无心, 他那句“泉下有知”进入云遥耳中,已经掀起惊涛骇浪。
严泊裕,或者说是严家, 竟然认为二小姐已经去世了?
模糊眼睛的泪水被男人擦去, 云遥双目清明地望着这位严家未来掌权人。
他既已做到未来掌权人的位置,得到的消息理应是真实的。
但云遥明确肯定,二小姐没死。至少在两年前还活着。
那么严家的就是假消息。
为什么严家拿到的是假消息?
尚未接触到严泊裕的时候,云遥就已经知悉严家这种百年大族的尔虞我诈, 为了爬上最高位的勾心斗角, 二小姐也曾说过, 是我活该,不曾料到他们如此狠心,落了个这样的悲惨下场。
所以是谁构陷的她?
是严泊裕么?
那时候他多大?十四?十五?
还是……严泊裕的大哥和三哥?
从照片里可以看出,严泊裕与父母年岁相差极大, 他还坐婴儿车的时候,父亲鬓角已经有了白发, 十五岁的全家福, 已经没有了父亲。
而他的大哥、二姐和三哥年岁相仿,少年时看起来像是同岁,二十岁之后更是看不出来任何年龄差别。
父亲年迈或离世, 兄弟姐妹争权内斗, 是这种上流豪门最屡见不鲜的新闻。
几乎转瞬之间, 云遥就自己脑补出了一桩肮脏阴暗的豪门秘辛, 然而查证二小姐当年被构陷蒙骗最终落入毒手的真相, 最最基础的事情, 就是能在严家站住脚跟……
这时候,云遥才发现, 自己两年来的蛰伏算什么,那连严家的敲门砖都算不得,如何在严家站稳脚跟,以至最终安全迎回二小姐,才是自己今后刀尖行走的日常。
而她能在严家站稳脚跟的基础,就是身边这位现下颇为焦急无奈的男人。
女人湿漉漉的睫毛轻颤着抬起,终于愿意看他一眼。
然而,她刚回应一点,严泊裕便松了环着她的手,闲散靠上床头软包,慵懒冷漠地看着她,“爷已经知道过分了,也给你道歉了,凡事适可而止。”
云遥指腹抹了抹脸上的泪,摸着照片上少女的裙摆,嗓音黏软浅泣:“瑶瑶……瑶瑶没有怪罪爷的意思……”
“瑶瑶只是心疼,二小姐这么漂亮贵气的人,年纪轻轻就没了……”
女人低声抽泣,字字心疼,严泊裕轻抬左眉,捏起她小巧软和的下巴,左右看着面前这张真假难辨的小脸,“这么善良?见张照片就哭成这样?”
“瑶瑶……”云遥咬唇,上挑眼睛瞟他一眼。
就这湿漉漉的一眼,欲说还休,千回百转,勾的严泊裕手上不自觉掐紧。
偏她像是不知道自己这一眼对他的影响,依旧红着脸颊,自顾自地哭说:“瑶瑶见二小姐觉得十分亲切,仿佛上辈子见过一样,一想到她这样难得的人年纪轻轻就去了,就好像剜去了我的一块心头肉……”
云遥说着,右手捂住自己的心脏,手背跟着覆来一只大掌。
严泊裕懒散倚在床头,一腿曲起,一腿长抻,女人就跪坐在他长腿一侧,被他的手带着轻揉。
他的力道大了些,引得女人蹙眉轻叫,“爷,轻点……”
然而,她的求饶并没有换来男人的怜惜,反而加重手劲,又勾住她的腰肢带自己腿上,大掌掐着她下巴吻了上去。
男人呼吸很重,动作凶猛,似乎一点耐心也无,云遥几乎没来得及阻止,就让他的舌头挤进来扫荡。严泊裕用力吸食她香甜的津唾,勾着她柔软的舌头拉扯转圈,没多久,云遥就觉得舌根发疼,四肢酸软,被他吻得呼吸不过来。
她推了推,没推动,又用了大力气,才将如山厚重的男人推开,得以喘息几口。
“……爷……爷别急,瑶瑶现在心疼得厉害,觉得与二小姐有缘,想多了解了解她。”
男人虽被推开,脸上泛些潮红,并无不满之色,捞过来她的一缕头发把玩,“想问什么?”声音却是渐冷了下来,昭显着不快。
但云遥已经分不出思绪去哄他,只能轻轻揉着缓解他的不适,“瑶瑶想问问,二小姐怎么去世的?”
他不回答,反而皱起了眉头,也挥开她的手,两条腿都支起来,手肘搭上去,盯着她说:“你问这个……”
“瑶瑶只是心疼二小姐,想多了解她一些……爷您懂一些人对历史人物的疯狂吗?不需要亲眼见过,有时候只是一个名字,可能就喜欢痴迷上了,我上学的时候就有过,那时候还只是见了名字,现在我可是见了二小姐的模样,更是喜欢的不得了。”
她这特殊癖好又教男人蹙了蹙眉,但没了方才的怀疑,一脸“不理解但尊重”的便秘模样。
他沉默良久,才低声说:“我姐走的没有尊严,她是在山林里被狼吃了的,我们的人找到的时候地上只有她的几片衣服布料,还有她从小戴到大的如来玉佩。”
云遥诧异,“这就确定了?”
“狼都吃干净了,只有地上还有几滴血,拿回来做了基因比对,基本确定就是我姐了,而且整座山都找遍了,都没有找到。我姐从小锦衣玉食,出行都有保镖,没怎么锻炼过,那座山她自己走出去基本不可能。”
云遥继续追问:“哪座山?二小姐为什么会自己进山?你都说了她出行都有保镖,怎么会自己进山?”
“西北边的一座山,当时那地方出了点事,我姐过去处理,我也不知道保镖怎么没有的,等我们收到消息时,我姐已经没了。”
“是有人想要谋害她吗,你们有没有查是谁做的?”
“……谁做的?”男人这一声语气有些微妙,低沉,讽刺,又轻挑左眉暗含不屑。
云遥期待地望着他。
难道严泊裕知道?
他已经解决了?
他和二小姐的每张照片看起来都很亲密,感情或许不错,若他已经为二小姐解决了,自己现在就能告诉他,然后一起迎回二小姐。
在女人明亮的目光中,严泊裕轻轻哼了一声,捏着她的脸颊左右转了转,“谁做的我不知道。不过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他们迫害我姐想要达到的目的,已经被我截胡了。”
刹那,云遥通体冰凉砭骨。
他截胡了。他截胡了什么?
他一个严家最小的儿子,越过两位几乎差了一辈的哥哥成为老太太钦定的未来掌权人,虽说带了“未来”二字,但因老太太年事已高,他早已实际掌控严家上下。
这不是,截胡成功了么?
那么,被他截胡的就是严家大爷或三爷。也就是说,当时暗害二小姐的,不是严家大爷,就是三爷?
也说不准,这里面没有他这个最终获利人的手笔……
“想什么呢!”
云遥脑袋突然被弹了一下,注意力赶紧放到面前的男人身上,他拧眉说:“别乱想啊,我和我姐的感情好着呢,我不可能会害她。”
“真的么?”云遥怀疑地看着他。
“你这是什么眼神儿?”
云遥立刻说:“瑶瑶没有别的意思……”
她只是怀疑,他可不可信。
将自己的命运和二小姐的命运交在这个男人手上,与他绑缚在一起,可不可行。
严泊裕将自己带到这座庄园已经让云遥明白,以她的身份,想去严家老宅,与严家大爷和三爷,甚至于和二小姐的母亲——严家现任掌权人——严老太太见面,可能性几乎为零。
她只配待在严泊裕这座私人庄园里,安安静静等着他和楚冰娇订婚,抑或是到结婚,将她送出去,再和严家搭不上任何干系。
或者他是真对自己的身体感兴趣,会再找一座宅子安置自己,直到哪天他彻底腻味了,与她结束那种不正当关系。
无论哪一种,都是她不能接受的,也都是二小姐等不起的。
云遥看着面前系着蓝紫色浴袍,尊贵无比的男人。
胸腔一下下鼓胀,手心紧张地出汗,一声又一声地问着自己:我真的能信任他么?
她是个肉体凡胎,没有能力溯回时光找寻当年的真相,也没有影视剧里的读心术,窥探出男人心中所想。
能不能信,在她跨出第一步之前,甚至于在事情彻底结束之前,都是不可能完全知晓的。
在男人慵懒倚着床头软包,好整以暇的漆黑目光下,云遥轻垂干净的眉眼,暗自深吸一口气,伸出葱白的手指——解开他的浴袍绳子。
他有着一副完美的躯体,也有着聪明绝顶的智商,在他神思清明的时候,她哪敢在他面前造次。
“话还没说完呢,这事儿不着急。”严泊裕拽住她作乱的手,用力一拉,女人轻飘飘栽趴到他胸膛上,他食指挑起她的下巴,懒散问:“刚才准备说什么?”
“瑶瑶没有想说什么。”云遥眸光猫儿一样柔软,依恋地蹭了蹭他的指腹,手上用力挣开他的桎梏,撑着身体前倾,非常单纯地亲他一下,温声说,“瑶瑶只是想和爷更亲近ῳ*Ɩ 一点,爷是二小姐的弟弟,如果瑶瑶能和爷再亲近一点,是不是……也相当于离二小姐更近一点了呢?”
她这样充满傻气的话语,果然引得男人轻笑。
他屈指弹了下傻丫头的脑瓜,“我是我,我姐是我姐,我是男人,她是女人,两个迥异的个体,怎么会离她更近?”
云遥思考后点头,“也是。”
她认同了,男人反而淡淡一笑,几乎眨眼之间,便褪去准备睡觉的慵散模样,露出令她熟悉的、充满危险的威压和欲色,眸光暗沉,指腹摩挲着她的柔嫩的脸颊,“不过……我们是亲姐弟,基因相似,你这种说法,也不是不能那么算。”
严泊裕说完,大手一伸,勾她进怀里,轻松翻个身,将人压在身下,瞧着她水光盈盈的眉眼,低头吻上那香软的唇。
男人灼热浓重的呼吸喷洒在脸颊上,逼得云遥闭上眼,搂着他的脖子回应,带着男人一起沉溺在这个时而温柔时而凶悍的热吻中。
因为开始的缘由,过程中就算再激烈,云遥问一些话也不让男人觉得突兀:“爷……二小姐走了,您伤心吗?”
男人在埋头苦干中,抽神儿觑她一眼,“什么?”
“二小姐去世了,你伤心吗?”
“你说呢?”
“假如有一个方法能让二小姐起死回生,但需要取走你身上的一个器官,你愿意吗?”
男人停了动作,皱眉说:“你这都是什么问题?”
“您就说嘛,愿不愿意?”
他将人翻个身,背对自己,掐着她的后颈,低声提醒说:“专心点。”
“别嘛……”
云遥这句撒娇话还没结束,男人一个猛进,再没给她说话的机会。
谨慎的男人何时都是谨慎的,即便在这种时候,也没有头昏脑涨地给出最真诚的答案,反而因为着急,连哄着她玩儿的心思也没了。
汗水濡湿枕头,云遥腰酸地趴在软被上,喘息都困难,懊恼自己判断失误,连声暗骂臭男人。
第24章 绝色尤物
在认识严泊裕之后, 云遥就知道他很忙,一个多月来,两人见面次数寥寥, 都是在他有空闲时间的晚上。
搬来庄园之后也没改善, 男人依旧忙得脚底飞起,庄园的飞行员都是轮班倒的,经常能听见轰隆隆的直升机声——严泊裕又出差了。
少有能和他在一块待着的时候,不是在做-爱, 就是在接吻准备做-爱, 他活像是禁欲了半辈子, 要在这仅有的几天之内发泄出来,顺便再将后半辈子的给做了。
云遥只能见缝扎针地问他关于二小姐的事,依旧是一些在男人看来奇奇怪怪的问题,例如——
如果让二小姐起死回生, 你愿意用什么来换?
爷和二小姐感情那么好,有没有过别人欺负二小姐, 爷帮忙反击的时候?
大爷和三爷脾气怎么样, 好不好 ?
如果有时空穿梭机,爷愿意回到过去,帮助二小姐, 拯救二小姐吗?
如果爷和二小姐那次一起待在山上, 爷会保护二小姐, 和狼群搏斗吗?
……
她都是在男人神思清明的时候问, 每一个严泊裕都会细细思索, 但给出的答案皆是模棱两可, 云遥想从中衡量他对二小姐的感情,几乎不太可能。
只能得出来他和二小姐感情不差, 最起码不讨厌、不厌恶,不然这么多问题都是关于一个他讨厌的人,任谁都很难做到神色温和,一点腻烦情绪都无。
他更多的是奇怪和无奈,然后像对待喜欢的小孩子,露出宠溺一样的眼神,揉揉她的头发,说她能不能问一些正常问题。
几天下来一无所获,而日历上的时间已经走到8月5号。
这天傍晚,已经得知严泊裕傍晚会从国外回来,云遥在假山后的汤池里泡牛奶温泉,忽然听见不远处起了争执。
最先听见的是守在门口的女佣:“您不能进,真不能进。”
男人声音有种熟悉的轻佻,“好妹妹,行行好,你们就让我进去吧,我不给您找麻烦,您也别为难我,好不好?”
“您……您真不能进,瑶瑶小姐在里面!”
“我知道,就是她找我过来的,好妹妹,你不说,我不说,老天和大地又不会说话,谁还会知道呢,是不是?”
……
能来严泊裕庄园,又让云遥熟悉的男人,一只手都数得过来,稍微一想,就能想到那天想要她没要成的左云晟。
转瞬之间,云遥心里就生了一个计。
女人惊慌失措地转身,抓住给她按摩肩膀的小桃,“怎么回事?这是谁啊,我谁也没叫过,小桃,你要相信我。”
“听着像是……左少爷?”小桃也发起愁来。
左少爷是出了名的风流,先前看上过庄园里的几个女佣,四爷都大方地送了出去,要是他看上了瑶瑶小姐……小桃忧心想,真不知道四爷会不会也送出去……
“能不能把他撵走啊?”
“左少爷是四爷的朋友,是庄园的贵客……小桃还没有资格撵他……”
也就看门的两个女佣,挡着人不让进是她们的职责,能说上两句,但左少爷一发飙,她们也没有办法。
就像是为了印证她心中所想,外面突然一声怒喝:“我说我要进去!你们听不见吗?还想不想在这干了?你们两个叫什么名字,现在我就给严泊裕打电话开了你们。”
在庄园做事钱多活少,福利丰厚,如非逼不得已,没有人愿意被开除。要是因为得罪左少爷被开除了,即便严家不追究责任,左少爷也不会放过她们。
而要是因为没有拦住左少爷被开除,最多是其他富贵人家不敢再用她们,失业而已。
左右博弈之后,两人犹犹豫豫着移开了阻拦左少爷的身子。
汤池里的云遥和岸边的小桃,很快听见男人越来越近的脚步声。
云遥慌乱地让小桃给她拿过来浴袍披上,自己则是给严泊裕打电话。
第一个电话过去,直到结束也没人接听。
与此同时,男人的脚步声已经近在耳边,云遥绕过假山想跑,却差点撞进男人怀里,慌乱撤退。
左云晟原已经张开手臂等美人送怀,等了个空,也不恼火,笑眯眯地说:“美人儿,你好狠的心啊,那天就那么跟着四哥走了,让我好夜夜是抓心挠肺地想呢,我和四哥比是差在哪儿了吗?”
他说话的时候跟着对面女人后退的频率,她退一步,他进一步,直到女人踩到汤池边缘,退无可退。
云遥举着手机,虚张声势地指他,“站住!你再过来,我给四爷打电话了。”
“你打啊,他现在正在飞机上呢,这回走的急,坐的国际航班,不能开手机。”
左云晟说着话,眼睛根本从她身上下不来,那天在球桌上就看出她的身材爆好,现下刚从水里出来,没擦身子就穿上薄如蝉翼的绿色浴袍,紧紧吸附在身上,宛如长出来的第二层皮肤,随着她紧张的呼吸轻微颤动,腰肢纤细,胸型饱满,脖颈和脸蛋的白肤吹弹可破,上面的水珠在夕阳下闪耀着莹润艳丽的色泽,只是看着,他就觉得口干舌燥,心头躁动,浑身热的跟火烧似的。
怪不得那回求萧郑息的时候他百般推诿,折了一块地才愿意让给自己,现在四哥也是自个儿占了个把月不够,临了要订婚了,还带进庄园里藏娇。
真是个绝色尤物。
手腕打了石膏也一点不影响她的美。
左云晟心里猴急,面上却是一惯的笑嘻嘻,“我不说你肯定也知道,四哥还有两天就要订婚了。而他的订婚对象——楚冰娇什么脾性你可能不知道,那可是自小被楚总捧在手心里长大的,集千娇万宠于一身,打小儿就吃独食,说一不二,唯我独尊,等她和四哥订婚了,你觉得你在她手里还有活头?她身后可是一整个楚家,严老太太志在必得,四哥和她退婚根本不可能。”
“你就跟了我吧,我去和四哥求一求,我不婚主义,一辈子不会结婚,你尽管放心地待在我身边……”
他一边说一边慢慢挪动脚尖,直到女人一脚踩空,下意识朝前伸手要抓住什么救命,他迅速拉住美人儿柔嫩细滑的小手,再一用力,带进自己怀里。
女人在他怀里挣扎开来,但毕竟是个小女人,还伤了一只手,另一只又拿着手机,再怎么挣扎也逃不出他的怀抱,左云晟抱着日思夜想的美人儿,埋进她颈窝深吸一口气,又迷糊又满足,玫瑰牛奶浴就是香啊。
“好妹妹,好瑶瑶,你就跟了我吧,想要什么哥哥给你什么,好不好?”
怀里的女人像是被他吓傻了,一个劲地挣扎,颤抖,掐水儿的嗓子也害怕的不成调,“呜呜呜……求求你,求求你放过瑶瑶,瑶瑶只喜欢爷,瑶瑶不愿意……”
云遥在男人怀里颤抖,旁边站着的小桃也是着急的转圈圈,给四爷打电话打不通,她也不敢上前得罪左少爷,明面上阳光风流,背地里的阴狠手段只是听说都要吓死了,可要是瑶瑶小姐就这么被左少爷占了便宜,等四爷回来,她应该还是逃不掉要被责罚。
真是走进了死房间,左右为难,只求四爷赶紧接电话。
或许是上天开眼,电话突然通了,男人严肃的一声“喂”,直接让小桃激动地哭出来,“四爷,四爷,您快管管左少爷!您快管管左少爷!”
“他怎么了?你说清楚。”
“他来庄园了!现在正抱着瑶瑶小姐不撒手!”小桃肿疼着嗓子,一口气说出来。
“让他接电话。”
男人低沉声音已经动怒,因为小桃开了免提,也让旁边牢牢抱住美人的左云晟迫于压力不得不松开。
云遥立刻跑到小桃身边,接走手机就是哭,哭得婉转悲戚,一句“爷……”更是叫得泣不成声,将刚才受的委屈传递得淋漓尽致。
因为严泊裕今晚回来,算着时间也差不多了,电话打又没打通,云遥原以为正好能让他看见自己被左云晟强迫挣扎的样子,将自己受到的委屈放到最大,所以听到左云晟说严泊裕坐的国际航班,不是私人飞机的时候是真慌了,被他拉进怀里后的害怕和委屈也是真的。
现在才算松一口气。
她可不愿意和这个风流浪子上床,当初委屈自己和萧郑息在台球馆的事不能反抗,要是这个再被迫顺从了,真是哑巴吃黄连,闷声挨拳了。
严泊裕说:“我已经让管家带保安过去了。”
“不用这么大张旗鼓吧。”左云晟又拿走手机,漫不经心说,“四哥,不用这么兴师动众,我这就走,这就走了。”
让保镖将他赶出去,面子往哪里搁?
“你不用走,你就在庄园等着,我还有十分钟回去。”
男人的声音明显压抑着怒气,左云晟意识到他真动怒了,心中暗惊,不可思议扫一眼美人儿,也不敢再吊儿郎当,严正表示:“四哥,我就是过来和瑶妹妹玩一玩,闹一闹,现在知道错了,我这就走,这就走。”
他说完就把手机丢给小桃,快步往外走。
但庄园大,单这块泡温泉的一角都大的不可思议,来的时候觉得路长,不能让他早点见到美人儿,走的时候更觉得长,怎么都到不了门口,离开不了这个是非地。……
不等他走到门口,庄园保镖已经开车进来,管家先下车,大手一挥,浩浩汤汤的两排黑衣保镖在他面前二字排开,将门口挡得严严实实。
管家穿有西欧古典风的深咖色西装,左胸口别有金色怀表的链子,对左云晟拱一拱手,“得罪了,左少爷,没有四爷的命令,您暂时不能离开裕园。”
第25章 兄弟相争
左云晟见这情况, 明白严泊裕是来真格的。
他今天趁人不在,直接过来撬墙角,自认做的属实不妥当, 但也不能就此被关在这里。他今天在裕园被严泊裕扫了面子, 明天就是左家在全国的上流社会被扫面子。
“李管家,你确定要扣着我等四哥回来?”左云晟背手站直身体,高挺的眉目压低,冷声厉问。
到底是大家族灌养出来的, 气势一出, 连管家都下意识后退半步。
他的口气也软下三分, “四爷命令,振山只是一个传话的,左少大人大量,您别为难我们。”
“我不为难, 你也知道四哥两天后就要订婚了,他哪里在乎这个来历不明的女人, 只不过在结束之前愿意给她一个面子, 你们意思意思就行了,真把我留到四哥回来,让四哥下不来台, 你当你们会有好日子过?李管家——”左云晟顿了顿, 点名厉问, “你能跟着四哥在裕园做这么多年的管家, 审时度势, 揣摩圣意不会还没学透吧?”
“这……”
管家回头看一眼身后空荡的草坪, 三面假山围出的汤池白雾袅袅升腾。这里都是男人,瑶瑶小姐已经躲在假山后不出来了。
“左少, 您别为难我们……”
“李振山!你别敬酒不吃吃罚酒,真让四哥下不来台,有你们好果子吃!”
男人一声暴喝,下一秒,管家活像是被吓住般,对着门口猛颤了下身子,迅速抬手,两排保镖自中间向两侧分开,让出一条过道。
左云晟整理一下身上的衬衫,方才与美人抱在一起,她身上的水也弄湿了自己的衣服,转身抬步,欲往门口走。
然而,在转身的瞬间,眼前的一切令他顿时愣住。
两排黑衣保镖中间,白色立柱大门口,三个男人大跨步进来,领头的那位着黑色条纹西装,边走边解扣子,漆黑眉目压着怒意的冷肃,到距他三步远的时候,脱下西装,挥动膀子,用力抽到他身上。
顾不得疼,左云晟在看见男人的那一瞬间已经惊傻了,“四……四哥?你怎么这么快?”
“想我再慢点?”严泊裕压抑着蓬勃火气,咬牙怒问。
他庆幸申请的私人飞机国际航线提前批下来了,不然坐国际航班,现在还在飞机上坐着,自己的女人被人抢占了都完全不知道。
抬手解开两颗衬衣扣子,松开腕袖,下一秒,严泊裕的拳头就落到兄弟脸上,左云晟毫无防备地被这股大力揍得连退两步,踉跄墩到地上。
“四哥!我还敬你叫你一声四哥!你就为了一个女人这么打我?”
左云晟惊呆了,完全不可思议。
严泊裕一脚踩上他的手背,抽裤腿半跪蹲下,揪住兄弟衣领,在他的嘶嚎声中嘭嘭嘭连挥数拳,直教他鼻血乱甩,疼得说不出一句话,趴在地上痛苦呻吟。
严泊裕沉声质问:“为了一个女人?左云晟,你打人主意打到我裕园了,你还敢问我为了一个女人?”
如果单是一个严泊裕看上的女人,兄弟想要给就给了,但人到了裕园,代表的就是他严泊裕的面子,踩着他的脸抢人,还敢给他要面子。
这样的道理,左云晟不是不懂,可他现在哪有精力和严泊裕掰扯对错,直觉手都要被踩断了,痛得身上直冒冷汗,一有机会说话,就是止不住地呼嚎:“啊啊啊……四哥……四哥……手……啊啊啊手要断了……”
严泊裕低头看了一眼被他踩进草坪里了手,咬牙用力碾了一圈,才挪开脚放他自由。
左云晟甩着火辣辣痛的手,擦一把鼻子和唇角流出来的血,一惯吊儿郎当含笑的口气,哎呦呲溜着疼说:“四哥,这事也不能全赖我,你看你和萧郑息都上过她了,我要是不上,显得多不合群,是不是?你迟迟不给,我心里着急,就自己来要了,要早知道你这么宝贝,我肯定就不来了,我非删了自己关于她的所有记忆不可。”
这种事情,站着挨打损的是严家的面子,跪着挨打断的是他的左家的脊梁,不站不跪和稀泥,是左云晟的拿手好戏。
“这样吧哥,我给你道歉,再拿上周五刚到手的地皮给你行不行?消消气,消消气,两天后你和嫂子的订婚礼,我一定厚礼奉上。”
绿油油的草坪上,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半蹲在地上、还提着左云晟领子的男人身上,看着他冷凝的眉和沉思的冷冽俊脸,等着他的回应。
男人尚未表态,跟在他身后的两位特助已经眸光微亮,暗暗心动。
不过是位四爷一时上头的女人,永远坐不上严家少夫人的位置,一个微不足道的面子,换来利益少说几十亿,如能顺利发展下去,将会无穷尽的地皮,怎么比怎么划算。
知道四爷最近对这个女人多么迷恋,两位特助互相对视一眼,已经做好了如果四爷不同意,他们冒死进谏的准备。
不知道过了多久,几乎在两位特助心悬在箭尖上,担心左云晟下一秒就反悔、四爷要拒绝的时候,男人终于发出他冷厉的声音:“再有下次,小心你这条狗命!”
严泊裕松开左云晟领子,指着他警告。
“哪敢有下次啊,四哥明确表示过的东西,我什么时候敢要过。”左云晟叫苦连天地说完,试探问,“那……四哥,我能走了吗?”
“振山。”严泊裕突然叫。
“哎,爷。”李管家上前两步,站到男人侧后方。
“叫车送云晟回去。”
“是。”
“不麻烦李管家了,我的车就在外面,我自己走就行。”左云晟说着就赶紧往外走,经过管家的时候,挑起受伤的唇,拍拍他的肩膀。
这似笑非笑的神情,教李管家心肝颤了颤。转而一想自己已经服侍四爷十多年,得四爷看重,看在四爷的面上,自己应该暂时没事。
左云晟走后,严泊裕朝后抬一抬手,两位特助颔首离开,管家也带着众保镖驱车离去。
严泊裕招来个佣人问:“瑶瑶小姐呢?”
“瑶瑶小姐一直没出来……应该还在汤池?”佣人也不能确定。
“嗯。”
严泊裕提着西装过去,这里少了人,空气安静,尚未走近,他就听见闷闷的哭声,和小桃小声安慰的声音。
“是小桃没用,小桃不敢得罪左少爷,要不……要不瑶瑶小姐咬小桃一口吧,您发泄发泄,小桃心里也好受许多……四爷!”
小桃说着话,突然感觉身后有一道阴影,转头去看,惊得站起来,“四爷您可算来了!”
“嗯,你先下去吧。”
“是。”
小桃再看一眼哭得全身都粉红起来的美人,满心愧疚地离开了。
严泊裕垂眸,瞧着蹲坐在地上,抱着膝盖痛哭的女人。
黑色长发被一根簪子挽在脑后,脖颈细白,深绿色薄丝睡袍湿黏在皮肤上,半透明似的,朦朦胧胧映出里面皙白的皮肤,仿佛丛林里沐浴夕阳的妖精,纤细的脊背下,是不盈一握的腰肢……这样柔弱诱人的美人,也难怪左云晟把持不住。他也难扛。
“好了。”严泊裕说一声。
但美人专注哭泣,头都没转一下,理也不理他,忽视的彻底。
他脸色沉了沉,“再哭就过了。”
这句不耐烦的话明显激怒了美人,话音刚落,她就转过头,通红的一双泪眼控诉他:“你还说我过了?!他都那样对我了,你还说我过了?我就哭了两声,我还什么都没说呢!”
她气得站起来,“他那说的是什么话啊,我之前是和萧院长有过一次,可那是我自愿的吗,我是个什么下贱不要脸的物件吗,被你们两个上过了,还要被他上?我是个人,不是个可以随意转手的玩物!我也是有自尊的!”
“是不是等你们仨都上过我了,还要互相交流感受,探讨床事哲理啊——”
“胡说!”
严泊裕面色陡沉,眉头高高蹙起,声音也冷了下去,“越说越离谱了,我不是没答应么,我怎么可能答应他那么不合理的要求。”
可他刚才那一声厉喝吓到了面前的女人,云遥捂着心脏抖了一下,顿时更委屈了,眼泪啪啪掉,“呜……你还凶我……你还凶我,我都被别的男人占便宜了,你还凶我……”
“……”
严泊裕愣了愣,但也不知为何,被她这样强词夺理地埋怨,不生气,反倒心口塌软一片,顿时没了脾气,将人楼到怀里,抹掉她脸上的泪珠,温声道:“不哭了,是我刚才口气太重,跟你道歉行不行?”
云遥兔子一样通红的泪眼望着他,委屈道:“你不知道,佣人不敢拦他,他过来的时候我有多害怕,我当时还在汤池里泡着呢,刚穿上衣服,他就过来了……给你打电话还打不通……”
“他一过来就抱我,我的手不方便,他的力气又大,特别特别大,我想挣都挣不开……”
她说着又呜呜哭起来,脸颊倚在他胸膛上,灼烫的泪水很快让男人的衬衣湿透。
垂着睫毛哭泣,身体一颤一颤的模样,在面前的男人看来,似乎后怕极了。
“我的错,当时在接一通工作电话,下次不会了。”
这一次,严泊裕耐心出奇的好,掏出兜里巾帕给她擦一擦,“有没有什么想要的,爷补偿你,好么?”
“瑶瑶……”女人濡湿的泪睫上抬,极快地看他一眼,又像是担心什么,迅速垂下,抿抿干红的嘴唇。
严泊裕捏着她的下巴抬起来,一个字:“说。”
她脸颊泛出胭脂一样的薄红,有点不好意思,“瑶瑶怕,怕爷还说瑶瑶幼稚。”
他笑一声,“什么幼稚,你才多大,正是天真烂漫的时候,多可爱。”
“瑶瑶还是想问爷关于二小姐的问题,如果有时空穿梭机,爷愿意回到当初去救二小姐吗?”
如果真是她猜想的那样,家族权利争夺导致二小姐被谋害,那二小姐要能安然无恙,应该就没有严泊裕被定为未来掌权人的事了。
男人面色沉静,似是再一次仔细思考了这个问题,但云遥等了五分钟,扬起的脖子都酸了,也没见他发出一个音节。
“先回去吧,身上黏不黏,先去洗个澡。”
最终,严泊裕拍拍她的屁股,如是说。
再闹就是真不懂事了,云遥只得去冲个澡,然后和严泊裕一起坐车回主楼,厨师已经做好了饭,吃完,两人上楼,严泊裕进书房工作,云遥回卧室。
坐在床上,翻着二小姐的照片,云遥越想越浮躁,实在是……她没有时间了。
她进裕园的事,左云晟都能知道,那严家主家一定知道,知道,却装作无事发生随她在这住着,估计就是在等严泊裕订婚,订婚之后再赶她走,连严泊裕也无法说个“不”字。
熬了半宿,迷迷糊糊中,感觉床上来了个人,随即自己就被拦腰抱进男人怀里,睡裙被撩起,熟悉的大掌触感。
严泊裕虽然锦衣华食,但常常锻炼身体,掌心也因为常摸枪提棍有着厚厚的茧子,抚摸皮肤的时候,生起的颤栗让她身子不受控制地战栗起来,睡意也驱赶了大半。
云遥在男人怀里转过来,被捏着下巴抬起,他低头吻上来,熟练地撬开齿关,缠绵吮吸,另一只手继续不老实地在她身上摸来摸去。
云遥还想再问,推了推他,没推开,因为没分出注意去阻拦,反被他得空先进了。
舒服是舒服,但他今晚也太着急了些。
严泊裕确实急,傍晚被挑起的感觉半夜才来得及纾解,憋了半宿,就这,还是他丢下一些不紧急的工作过来的。
云遥被他掰着腿翻过去,又自己转回来,男人嗓音温柔低哑:“今晚喜欢这个?”
终于得空说话,云遥攀着他的肩膀稳住自己乱晃的身体,原就软和的嗓子甜水儿一样,随着他的速度喘气说:“爷……瑶瑶有话想和您说……”
“嗯,你说。”他嘴上漫不经心地说着,却又低头吻了上去。
云遥又只能等这一场深吻结束,贴着男人的脸说:“瑶瑶今晚问您的问题,您还没回答呢……您不回答了,瑶瑶实在没有心情……”说着,她的语气越来越低落。
严泊裕也知道这个问题她追问好几天了,当下便顺着说:“怎么老问这个,你再想了解二姐,问她自己的事情不就行了,我和二姐是两个独立的个体,她又去世那么多年了,要是有轮回投胎,估计都和你差不了几岁,老追着我问这个干什么?”
“爷说的没错,但瑶瑶有自己的理由。”云遥捧着男人的脸,让他离自己远一点,盯着他此刻幽深火热的双眸,无所畏惧,沉静说,“爷,您好好看看瑶瑶这张脸。”
“嗯?”
女人虽额发湿润,脸色潮红,但眼睛似乎已经完全脱离这场正在发生的床事,脱离她此刻正在享受的身体,下了某种决心地盯着他,“爷,您有没有觉得……”
她声音停了停,如此郑重的模样,让严泊裕也不得不将注意力聚集在她身上,等着她下半句话。
“您有没有觉得,瑶瑶和二小姐……有些相似呢?”
她这声儿问得轻,最后的语气甚至拐了个妩媚的弯儿,却让身上、面前的男人猛然愣住。
虽然前几天才与她一同见过二姐的照片,但到底已经离开十几年,二姐的面貌在严泊裕这留下的印象不大,急忙之中,再因为额上的汗珠淌进眼里,让他眼前甚至黑了一秒。
丑或许各人有各人的丑法,但美人之间总是相似的,在她问出来的这一秒,他甚至想不出来,两人之间有什么不同之处。
与此同时,面前的女人露出了一个笑,唇角笑容的弧度,眼角微眯的神态,在他的刻意回忆找寻下,突然,与记忆里数不尽画面中的某一帧完美重叠。
刹那,仿若流星撞击,锣鼓震响,严泊裕脑中只余下一片空白。
第26章 小舅舅
“你……你是……”
严泊裕心里有个颠覆性猜测, 但怎么都无法说服自己,转瞬之间,他已经捋了一遍, 她今年二十, 而二姐离世,满打满算也才十七年,二姐在世时并未生过任何孩子。
刚这样强迫自己镇定下来,抹了把额头冒出来的冷汗, 与先前的热汗混合, 额头青筋一阵一阵鼓胀。
女人就抚摸着他的胸膛贴了上来, 清新甜美的微笑在此刻的严泊裕看来,宛如西方美杜莎,尤其是她接下来的话。
“爷猜的没错,严家二小姐确实是瑶瑶的亲生妈妈, 哦……”她捂住自己的嘴巴,懊悔地拍一下, “不应该叫爷, 伦理上来说,应该叫……小、舅、舅。”
“伦理”“小舅舅”两个词在严泊裕自己的刻意忽略下,这样毫无准备地突然闯入脑海, 他只觉得浑身如坠冰窖, 尚在她身体里的也眨眼间软了下来, 女人低头去看, 不满地皱起秀眉, 拿着要塞回去。
心脏突突跳起来, 活像是有无数个恶鬼追赶在他身后,严泊裕猛然后撤——四肢并用狼狈下床——拉过十分钟前解开的衬衣围在腰上, 一系列的动作快的像是下意识反应,眨眼间就将之前恨不能让她撑死也要吃到底的东西严严实实围了起来,生怕她再看见一根黑毛,污了她的眼。
云遥身上是男人方才褪到细腰上的黑色蕾丝睡裙,与莹白皮肤一起撞击他的眼球,她也没管,甚至拗着腰去拉他的手,“小舅舅你躲什么,你不喜欢瑶瑶了吗,不是要和瑶瑶做-爱吗?”
“闭嘴!”
严泊裕额头突突跳,脸色阴沉如黑水,大掌倏然掐上她下巴,厉声问:“你到底是谁?接近我的目的到底是什么?”
“瑶瑶当然是——”
“别他妈说是我姐的孩子,我姐没生过孩子!她才去世十七年,你已经二十了!哪儿来的女人,谁给你的胆子敢玷污我姐的声誉——”
男人咬着后槽牙说出这句话,手臂青筋爆满,腕骨尖锐,手劲越来越大,手中的软嫩脸蛋也从涨红逐渐变成青紫。
那样大的手掌,掐在女人纤细的脖子上,任何看见的人,都心惊下一秒女人的脖子是不是就被掐断了。
直到她快要彻底咽气的时候,严泊裕才大发慈悲地松手,甩回床上,继续掐住她的下巴,沉声咆吼:“说!你到底是谁!”
但此刻,床上的女人没有任何精力回答他的问题。
云遥双手捂着脖子咳嗽不止,只要一想呼吸,脖子就火辣辣的疼,呼进去的空气也被喉管堵着呛住咳嗽出来。
眼见着她咳得面色由青转红,没被他掐死,也要自己咳嗽呛死,严泊裕倒一杯温水,拿过她的手塞进去。
云遥立刻大口大口喝起来。
一连三杯水下肚,她的喉咙才舒服一些,濒死一样趴在床上,脑袋放空。这一刻,她像是已经灵魂出窍,被他掐死了。
严泊裕双手架腰,冷凝着ῳ*Ɩ 她的半死不活的样子,用了两分钟让自己冷静下来,将人翻过来,看着她青白交错的脸色,仔细观察她的五官,这时候再和记忆中的二姐相比较,发现五官不像,但确实有一点神韵,尤其是这股不服输的倔劲,和二姐相像太多。
“你到底是谁?”
他这一句问完,女人突然笑起来,牵扯到脖子的筋脉,疼得深吸一口冷气,又单手捂着脖子笑起来。
因着嗓子受伤,这猖狂的笑声略微低哑,响彻房间,仿若鬼魅入侵。
“我是谁?”她不可思议地反问,随即自问自答道,“我当然是严家二小姐的女儿了,不然我为什么要进严家,为什么要问你那些问题?”
女人像看白痴一样地看着他,“我是傻子吗,我不知道我妈已经死17年了,我既然敢说我20岁,当然是因为我就是20岁。”
“我姐没生过孩子!”
“你说没生过就没生过吗?”云遥也气得站起来,因着动了怒,喉咙又不受控制地咳嗽起来。
严泊裕又给她倒一杯水。
喝完,云遥站在床上,嘲讽地俯视着面前裸了半身的男人,“真不知道你哪来的底气,你不知道她二十一年前怀过孕吗?哦……对了,那时候你多大来着?还是个小屁孩吧。”
顾不上她冒犯的话,严泊裕陷入回忆。
二十一年前,他才十一岁……家教课程被安排得满满当当,一有时间就出门和发小胡混,家里的事确实都不清楚,二姐姐也不常在家住。
记忆也很模糊。
但记忆再模糊,也不是所有的事情都不记得。
“我姐就是没生过,她从没大过肚子……”
这话说到最后,他自己先没了声音。
没大过肚子,不代表没生过孩子……
想到这,严泊裕全身的血管都仿佛被冻住,沉重尖锐地压着他的皮肉,让他整个人都僵在原地。
云遥冷哼一声,掐腰说:“二十一年前,我妈和公司一个小员工恋爱,姥姥知道后棒打鸳鸯,但分开的时候我妈已经怀了我,她清楚,要是姥姥知道我的存在,肯定不会让我活着出生,所以她把胚胎取了出来,放在培养箱中,我是在培养箱中出生的!”
“我不要和你聊,让我见姥姥,我要见严家老太太,我和姥姥聊,你个小屁孩!”
女人大手一挥,开始反客为主,指使起他来。
想见严家老太太,当然不是那么容易的。
严泊裕拧眉反问:“你在培养箱里面长大?你知道现在的医学才发展到什么程度吗?就敢信口雌黄用这样的借口欺骗我?!”
云遥突然愣住,什么意思,没有这项医学技术?
国内没有,国外也没有么?
小时候,她在支教老师手机里看的外国电影大片就有这样长大的胎儿。一直以为是真的,只不过技术稀有,价格高昂,底层穷人用不起,也没渠道知道,只有顶级富豪才有可能使用。
只慌了一秒,云遥便大声说:“我哪知道,养我的妈妈就是这么说的!”
气势不足,声量上去,剩下的让严泊裕自己去想。
严泊裕黑眸盯着她,抿了抿唇,没有在这个问题上多做纠结。
他确实听说过姐姐当年和公司里一个男员工谈恋爱,甚至因为妈妈的棒打鸳鸯,此后几年,她醉心权势,从未将终身大事放在心上。
倘若真如面前的女人所言,姐姐当年怀孕之后,应是表面上蒙骗妈妈做了流产,暗中取出来胎儿做了代孕。不想让小丫头知道,故意骗她说是在培养箱里长大。
无论怎么长大的,又到底是不是姐姐的孩子,等做了亲缘鉴定,一鉴便知。
“这些年,你怎么长大的?生活在哪里?”严泊裕又问。
“我长在西南,由养母抚养大的,我还没成年她就去世了,后来我就开始游荡,根据她临终时跟我说的严家,一路北上找过来的。”
这和严泊裕手下查到的信息差不多,她确实是由西南一路北上。先前没有查到,是因为她一直逃票,没有登记,官方信息根本查不出来。
“既然找到了我,为什么不直接说明来意,而是……”
而是来勾引他、勾引他上床……
男人黑眸愈深,他根本不能想,只要一想自己可能和姐姐的亲女儿接吻、上床,就有一拳头打死自己的冲动。恨不能咬碎一口牙齿,垂在身侧的手掌紧握成拳,攥的咔咔响。
他接手严家大权这几年,不说事事做的光明磊落,但也行得正,坐得直,为了不给大哥和三哥抓到把柄拉他下位的机会,感情这一方面掐的干干净净,更从未让其他不干不净的女人近过身。
这个乱'伦的可能,是他在这夜之前,从未想过会发生在自己身上的。
甚至……他说都说不出口!
男人的满腔怒意和恨意,丝毫提不起床上女人的兴趣,云遥抽纸擦了擦身下的粘腻,提上睡衣吊带,才不紧不慢地看向他怒涨的红脸和暴起的青筋,轻嗤一声。
“你也不想想,我妈怎么死的,我敢一上来就表明身份吗,让害死我妈的人再来害死我?那我跑过来干嘛,送人头?我不得测测你?”
云遥声音淡淡:“你悄悄给姥姥说,带姥姥来见我,不要让任何人知道,要是被第四个人知道了,我要是死了,你的好姐姐留在这世上的唯一血脉就没了哦。”
她不咸不淡的反应,让严泊裕觉得,自己现在的气愤在她面前像个跳梁小丑,因为愤怒而沸腾的心脏也渐渐冷却下来,落的很快,咯噔一声。
他仔细端详着女人冷淡的模样,半晌,扯唇冷笑一声。
“不装了?终于敢露真面目了?”
“你真无聊。”云遥也嘲讽地冷笑,“我不装了,你不也不用装了?”
她黑灵灵的双眸凝视着男人突然冷下去的脸,“这些天,你对我装的也挺累的吧?”
停了半刻,她抿抿唇,声音突然缥缈起来,细纱一样扫荡男人的耳朵,“……小舅舅。”
“闭嘴!”
严泊裕勃然暴怒,迅速上前抓住她下巴,掌心捂严实她的嘴巴,厉声警告:“不许这么叫我!还没做亲缘鉴定就想认亲?!我严家的大门岂是你想进就能进的?!”
男人色厉内荏,抓狂,横眉冷目,强作镇静……所有的反应投映到云遥眼里,让她抑制不住地狂笑起来,即便整个下巴颌都在男人手里,在这样大的力气下,随时有被抓碎的可能,脸颊仍是挤出笑弧,清脆的咯咯笑声从男人的指缝里漏出去。
他手指用力,想将她刺目的笑容抓回来,试了几次,发现徒劳而已。
而等他终于败北松手,女人已经笑岔了气,歪撑在床上,断断续续的笑声越发刺耳。
一个人的嘲笑,从四面八方回荡在房间内,恍惚有成千上万道嘲笑声,让严泊裕无端生起一种被扒光了围观的羞耻臊怒。
众星捧月了三十多年,他从未这样感到丢脸过。
奇耻大辱。
然而空有一腔怒意,无处发泄。他的脸色越来越黑。
第27章 认祖归宗
男人脸色越黑, 云遥越想笑,等她终于笑够了,长吸一口气直起腰, “我要睡觉了, 叫人进来换床单,还有,明天记得偷偷带姥姥来见我哦。”
说完,她又带上那个足以掀起男人滔天怒意的称呼:“小、舅、舅——”
如果说, 在向严泊裕挑明身份之前, 他是云遥阿谀奉承、悉心讨好的帝王, 那挑明身份之后的现在,她已经是图穷匕见的荆轲,面对威武庄严的始皇,敢箕踞而坐, 再无惧意。
因为坦荡、无畏,所以无惧。
男人下颌紧绷, 拳头攥的咔咔响, 黑眸紧紧盯着她,但他眼里的女人再也没有将注意力落到他身上。云遥下床穿鞋,进衣帽间挑件喜欢的睡裙, 拿着进卫生间冲洗。
等她换上玫红色真丝睡裙出来, 屋里早已经没了人, 之前暧昧荒淫的气味也早换上了清香的橘子气, 床上四件套都换了个遍。
门口的灯光一直闪烁, 提示刚才有人按铃, 云遥走过去看一眼显示屏,有个女人穿着白大褂, 身边放个行李箱。
打开门让家庭医生进来,云遥坐在沙发上,由医生为她处理脖子上的於痕。
不算严重的伤,到底顾及着她是二小姐的女儿,即便严泊裕心里恨她恨的要死,也只是捏住她的喉咙压迫呼吸,给她造成窒息感,皮肉伤没多少。
医生离开后,云遥抱着二小姐的照片坐到床上,轻轻抚摸少女矜贵的眉眼,在心里偷偷说对不起。
——虽然你已经不让我叫你妈妈,但一日为母,一辈子我都会把你当成妈妈。
……希望我能帮到你。
躺在被窝里,闭上眼,云遥抱着二小姐的照片,想象着自己像小时候一样,抱着妈妈柔软馨香的身体。
第二天是小桃进来叫云遥下去吃饭,偌大的餐厅,佣人正为主座的严泊裕布餐,云遥坐到自己的位上,早已经候在座后的女佣上前,为她布菜。
一边吃着不知道什么做的美味食物,云遥看向自她过来、一次头也没抬起的男人,“我觉得你需要让我尽快见到姥姥认祖归宗。不然等后天你和楚小姐订婚,还让外界认为我是你养在庄园里的情人,你对姥姥和楚家都不好交代吧?他们现在不说,是等最后谣言出去了,狠狠敲你一笔。这个可能,相信你比我明白。”
她说完,低头扎煎蛋,耳边飘来一道冰凉的男音:“……谣言?”
他冷笑一声,“你确定,是……谣言?”
“哦。”云遥抬头,直视男人冷漠的眼神,注意到他眼下的青黑,无所谓道,“那是流言,不管什么言,只要话出去了,你就少不了被敲一笔,对吧?”
男人不耐烦地垂下眼睫,“吃你的饭。”
云遥耸耸肩,“希望今天上午能见到我心心念念的姥姥。”
她低头吃饭,没一会儿,眼角扫到主座男人丢下刀叉起身,拽过西装外套大步往外走。动作依旧是优雅的,但步子又快又重,尊贵皮囊外是快要溢出来的暴躁和不耐烦。
吃过早饭,云遥颇有闲情雅致地让小桃带着她在庄园里逛一逛,花园里的男花匠正给鲜花浇水、开辟新的花田,她站在木栅栏外看着。
小桃见瑶瑶小姐目不转睛地盯着花匠,贴心问:“瑶瑶小姐想上手试一试吗?”
“不不不……”云遥摆手,“没什么可试的。”
干了十几年的农活,比吃一吨肥肉还要腻。
她只是想到了……一个旧熟人。
和周明坤谈恋爱后,只要到他放假回来,云遥就像个地主,指挥着自家长工干地里的一切农活,周明坤在家也是做了十多年农活,干起来非常麻利。
她家的地不多,大块小块加起来也不超过四亩,不管是除草还是挑水浇水,他都能一上午做完,然后两人就有一下午的时间在野地里厮混。
离开花园,云遥突然发现……她还有点想这个男人。
也可能是短暂的轻松,让她终于有了闲心,去回忆一些无关的闲事。
不知道他的伤怎么样了。想到这个,真忍不住骂一句白痴。
回去的路上,前面开过来一辆车,李管家从车上下来。
他恭敬拉开后座车门,“瑶瑶小姐请上车,老太太来见您来了。”
云遥讶异挑眉,这么快呢。
车子在主楼的罗马柱前停下,守门的保镖拉开车门,云遥下车后,一名似乎早已等候多时的陌生女佣上前,目光轻微打量,含笑说:“瑶瑶小姐是吗,老夫人在等您,这边走。”
女佣穿着带有白边的蓝色制服,与裕园的白边红色制服不同,眼角皱纹和脸颊法令纹明显,瞧起来有五十岁左右,云遥猜测是严家老宅的佣人,跟着老夫人过来的。
“好的,辛苦您了。”云遥轻一点头,姿态谦和。
“您客气,应该的。”
女佣引着云遥过会客厅,到右侧的休息厅,这边是一整面玻璃窗,正对着花园,开得正艳的各色鲜花涌入眼海,只觉得一片心旷神怡。
沙发上坐着两个人,一个是面朝她的严泊裕,他左手边拐角的地方——也是整个沙发的主座,坐着一位满头银发的老太太,银发由金色发饰挽在脑后,深紫色长裙,坐姿端正,只一个背影,就有种扑面而来的沉重威严。
与严泊裕给她的仿佛帝王威压不同,这是一种长居高位积淀下来的厚重,又因为是女人,自有一种婉约伶俐,让人联想到古朴厚重的沉香。
尚未走近,云遥已经像是被老太太的威严之势折服吓住了,等人转过脸来,包含风霜与算计的眼神落到她身上,更让她吓得腿软似的,一步都不敢走。
严泊裕瞧着女人面上的胆怯,唇角冷扯了下,知晓这是又演上了。
“妈,这就是瑶瑶。”严泊裕对主座上的老太太恭敬道。
严老夫人打量着不远处年轻女孩的容貌和身形,不一会儿,竟红了眼眶,招招手,“来,丫头快过来,来姥姥这儿……”
云遥也是立时红了眼睛,泫然欲泣地提着裙子朝她奔去,快到跟前时,双膝一软,“噗通”跪倒在昂贵的浅灰色地毯上,趴下的双手被老太太扶住,她又反握住,严老太太虽然人老了,这双手却保养得光滑细腻,与中年人无异。
云遥痴望着老人的面容,说是老人,也是因为她的满头银丝,脸依旧是比较年轻的,只有眼角的细纹和法令纹,以及丢失的胶原蛋白,让她脸上有了风霜的痕迹。而由于皮包骨的原因,让她的脸显得更为立体,凸显了骨相的优势,如果不知道她将近八十的年龄,第一眼,谁都会以为这是一位充满风韵的半老徐娘。
“姥姥……”与这声哭腔一同出来的,还有她眼里落下的泪水,云遥握紧老太太的手,哭泣又心安地说,“姥姥,瑶瑶可算是见到您了,瑶瑶做梦都想见到您……您和妈妈长得真像……”
严老太太空闲的那只手轻轻抚摸女孩儿的脸蛋,声音像悬在半空,不敢置信,轻轻颤抖,“你是……瑶瑶?”
“嗯,我是瑶瑶!”云遥深深点头,哭着叫,“姥姥……”
好一幕感人情深的祖孙相认,严泊裕看得心里像有只爪子到处撕挠,脸骨紧绷,握紧的拳头想锤人。
他陡然起身离开。
云遥似是奇怪回头看男人一眼,严老太太说:“不用管他,自小脾气就不好,你快跟姥姥说说,这些年都是怎么过来的……可怜的孩子。”
云遥又将之前给严泊裕讲过的内容,再重新讲一遍。
小时候的乱编,但出山之后的流浪都是真的,反正进城之前的事,他们也查不到,真掺假,假掺真,真真假假,假假真真,真的都能查到,谁又能保证假的不是真的呢?
严老太太听着又拿起手绢抹眼泪,“太苦了,太苦了,这孩子……当初是我不对,是我不对,要知道星儿当时已经怀了你,我不会让她打的,可是我当时做的太绝了,伤了她的心……”
“姥姥千万不要这么说。”云遥心里着急,膝盖也跪着往前爬了两步,“妈妈当时也是太年轻,她后来一定理解你当时的心情,知道你的苦衷,她不会怪你的。”
“苦孩子,到底是苦了你了……”严老太太双手扶她起身,往一边挪了挪位置,“快,坐这里,哪儿能跪着啊。”
云遥不动,她抱着老太太的膝盖,脸颊贴上去,“姥姥,瑶瑶该跪您的……瑶瑶欠了您那么多年的孝敬,瑶瑶对不起您,瑶瑶应该跪的。”
“傻孩子。”严老太太轻轻抚摸女孩儿的头。
就在这里岁月静好的档口,大厅门口忽然大步跨进来个中年男人,转头看见休息区承欢膝下的祖孙,立刻朝那里奔去。
男人鬓角灰白交错,但身形挺拔,许是常年健身的缘故,妥帖的黑色西装下蜂腰猿背,走起路来虎虎生风,不消片刻,已至老人跟前。
他走过来的霸道样子让候在一旁的佣人心里胆颤,很担心是来闹事的,但男人一出声,却是与他粗狂外表不同的温柔:“妈,二妹的女儿找来了,您怎么也不跟我和三弟说一声?泊裕是亲舅舅,我和三弟是外人不成?”
老人转头看他,哼一声。
此刻,趴在老人腿上的云遥,心肝都颤了颤,越发确定了二小姐的遇难和严家大哥三弟脱离不了关系。
严泊裕和老太太都没跟他们讲自己的事,那头老太太过来没半个小时,这边已经焦急地追过来了,生怕被屏蔽了什么消息。
为什么着急?
因为害怕,因为心虚。
因为想看看二小姐的女儿是谁,长什么样子,会不会透露什么消息。
云遥也很想看看……戕害二小姐的亲兄弟,到底会如何对待自己这个二小姐的“遗孤”。
第28章 亲缘鉴定
云遥趴在严家老太太腿上尚未抬头, 又听见一阵高频率的沉重脚步声,随即休息厅内响起一道略显高亢的男声:“妈,我刚才去老宅找您没找到, 管家说您来四弟这里了, 能请动您出山可太不容易了,是有什么好事儿啊?”
“四弟把二妹妹的女儿找回来了,妈还能不过来看看?”
“什么?二姐的女儿?”随即小声提醒,“大哥, 你别瞎说, 二姐都去世多少年了, 什么时候有过女儿?”
声音虽然变小,但依旧能让休息区的所有人听见。
“我还能骗你不成,你看妈腿上的女孩,应该就是二妹妹的女儿了, 是不是啊妈?”
这场双簧唱到云遥身上,点了她的名头, 便不得不抬头起身, 原就怯生生的灵动双眸,在看见左边男人魁梧的身材时,更吓得缩了缩肩, 下意识往老太太腿上挤了挤。
严老太太扶住她肩膀, 轻轻拍着, “瑶瑶不怕, 这是你大舅。”又指着另一个穿着蓝色运动装的男人, “这是你三舅。”
云遥望着男人皮笑肉不笑的模样, 一双盯着她不动的狐狸眼更是让她害怕,顿时连话也不敢说了, 转头重新趴老太太腿上,左手打了石膏使不上劲,胳膊缠上去,右手也抱得更紧。
严老三皱眉,“妈,她怎么了,我吓住她了吗?”
“肯定是啊,侄女才多小,看着就不惊吓。”严大哥说。
“不能吧,二姐的孩子怎么会这么胆小?妈,你确定这是二姐的女儿吗?二姐什么时候生过这么大的孩子了?”
严老三刚问完,严老太太就撂了脸子,“这不是你该操心的,还有其它事没?没有就赶紧走。”
“妈……”
严大哥帮三弟打圆场,“妈,三弟也是关心你,担心你因为太想念二妹妹,被外面的坏人给骗了,不能让这丫头空口白牙,她说是二妹妹的孩子我们就认为她是二妹妹的孩子,亲子鉴定还是得做的,二妹妹不在,也得跟您或者我们做个亲缘鉴定,如果她真是二妹妹的孩子,我们肯定认她,把她当自己的孩子一样宠。不!二妹妹不在了,我们肯定对她比对自己的孩子还要好!”
“对啊,妈,亲缘鉴定得做吧,今天四弟拉过来个女孩说是二姐姐的女儿,我们就承认她是二姐姐的女儿,明天再有个谁拉过来个男孩说是二姐姐的儿子,我们就承认他是二姐姐的儿子,大后天再有个谁拉过来个孩子,也说是二姐姐的,我们还能承认不成?那我们严家成什么了,孤儿院还是流浪儿童收容所?”
两人一唱一和,严老太太脸色越来越不好,抱着她双腿的云遥也能感觉到老太太腿上的肌肉阵阵收紧,事实上,在严家老大进来的时候,老太太就没有一开始见面的轻松。
看来……她对这两个儿子是不喜的,或者说是抵触的。
云遥适时抬头,目光坚定地望着老太太:“姥姥,您别为难,瑶瑶愿意做亲缘鉴定,瑶瑶吃了那么多的苦找到您和小舅舅,不是来硬攀亲戚的,自小养母就教导我,不是自己的东西不能碰,该是我的不用争抢也是我的,不是我的,就算抢过来了,最终也不会是我的。”
“好孩子……”严老太太目含赞赏,轻摸一摸女孩儿的头发。
转头对佣人说:“叫老四过来,我们去医院做亲缘鉴定。”
他们在休闲厅等了一会儿,没等来严泊裕,反倒看见李管家匆匆奔过来。
“回老夫人,四爷在拳击室打拳,他之前吩咐过他打拳的时候不许我们靠近……”
严老太太皱眉,“这时候打什么拳。”
这句话如果听不见声音,会认为是不满叱责,但从老太太嘴里说出来,语气轻微,更像是母亲对儿子的无奈吐槽。
云遥听着,心下对三个儿子在老太太心里的份量,已经有了分辨。
她不经意转头扫了两位舅舅一眼,果见他们在无人注意的角落沉下了脸色。
“我去叫小舅舅吧。”云遥主动说。
“一起去吧,我也好久没见过老四打拳了。”
严老太太说着站起来,云遥挽上她手臂,之前一直坐着没发现,等人站起来,云遥发现老太太的个子真是高,比二小姐还要高一点,她都有点挽不住,还要老太太垂下胳膊配合她。
云遥抬头羡慕说:“姥姥好高呀,比妈妈还要高。”
“你见过你妈妈?”
“见过呀。”
严老三突然问:“小丫头,你什么时候见过你妈?”
“差不多十年……”像是忽然想起什么,她立刻住嘴,后怕地瞪大眼,神色惶恐,身子也抖了下,胆怯地垂下脑袋。
这时候,她的担心明显是多余的,没有人去想接着问她十年什么,严大哥和严老三互相对视一眼,皆从对方眼里看出什么,屏住了呼吸。
严老太太则是握紧了裙边,控制着自己的表情,含笑拍一拍外孙女的手,“我确实比星儿高一点,那丫头自小心思就重,压的都不长个了。”
“这样啊……”云遥小声叹着。
各怀鬼胎的四个人一齐乘车到健身房外,刚下车,就听见一声高过一声的“梆梆”声。
走进去,专业健身房大而空旷,四面玻璃,光线通透,最左边的拳击室里,男人只着黑色短裤,裸着的上半身和双腿肌肉强健,戴着黑红色拳套,一拳又一拳地打在沙包上,每一拳的撞击都能看到肌肉像会呼吸一样起伏抖动,冒出汗水,再顺着肌块缝隙往下淌,汗湿的短裤黏在屁股上,描出男人臀部紧实的线条。
不远处站着的两个佣人正痴迷地望着男人,暗暗吞咽口水,突然发现进来的严家主人,立时惶恐地低下脑袋。
严老三咳嗽一声,但打拳的男人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依旧一拳一拳用力锤到沙包上,任汗水飞溅,尽情发泄心中烦乱如麻的思绪。
“老四!”
严老三沉气叫一声,男人终于听见停下。
严泊裕转头看见除了严老太太和瑶瑶之外的两个哥哥,蹙了蹙眉,“大哥三哥?你们怎么来了?”
候在旁边的两名佣人有颜色劲儿地上前,一个递毛巾让四爷擦汗,再展开浴巾围在男人腰上,挡住因为用力健身而自然充血的位置,另一名递上温水给男人补充水分。
严泊裕随手擦擦丢回给佣人,仰头灌水。
严大哥说:“老四,这就是你的不对了,找到二妹妹的孩子,你怎么能只给妈说,不给我和三弟说,难不成只有你和妈是二妹妹的亲人,我和三弟就不是了不成?”
“大哥说什么呢。”严泊裕在老三开口之前先笑着说,“我只是想等小丫头和妈做过亲缘鉴定,消息确定了再告诉你们,怎么就能这么想我?”
“再说之前二姐出事,你和三哥明明就在身边,却没能出手帮忙,回来自责的大病一场,为了不让你和三哥想起伤心事,严家上下都杜绝一切和二姐相关的东西,我哪还敢第一时间告诉你们,要是再让你们大病一场,让旁支知道了,还以为我们兄弟阋墙,我想害你们呢。”
严大哥一向是兄妹四人中口才最差的那个,现下被反将一军,正不知道说什么好,严老三上前一步说:“老四,正因为我和大哥自责不已,所以你有了二姐的消息,才更应该第一时间告诉我和大哥,给我和大哥一个赎罪的机会,而不是故意藏着不让我们知道,让我和大哥一直陷在自责愧疚里走不出来。”
他说完看一眼贴着老太太站的小丫头,“要不这样吧,先让这丫头去我那住一段时间,和我熟悉熟悉,让我弥补一点对二姐的愧疚。”
严大哥立刻点头:“老三说的是,让这丫头去我和老三那轮流待一段时间,让我们照顾照顾她,也能弥补一点对二妹妹的愧疚。”
严泊裕淡笑着,接过佣人递上来的真丝浴袍穿上,“这个事儿……”
整个事件的主人公——云遥见严泊裕犹豫起来,鼓起勇气,摇一摇老太太的手臂,“姥姥……瑶瑶……瑶瑶不是物件,瑶瑶有自己的思想,瑶瑶想自己做主去哪里住。”
因为害怕,她说的声音越来越小,到后面,甚至有了一丝哽咽。
严老太太心疼抹她眼睛,“瑶瑶当然不是物件,瑶瑶想去哪就去哪。”
“嗯。”云遥深深点头,更为依恋地贴着老太太,“姥姥你真好。”
让她去不知根底的严家老大或者老三那住着,指不定今天竖着进去,明天就能因为意外横着出来,亦或直接失踪不见,毁尸灭迹。他们的目的太鲜明了,獠牙藏都不藏一下。
云遥和严家老太太的两句话,相当于直接在严老三脸上扇了一巴掌,让他刚才的话全成了自作聪明和不尊重,当下脸色更为难看起来。
等严家老太太转头去看他的时候,又露出个孝顺和善的笑,“妈,那现在也找到四弟了,我们是不是要去医院做亲缘鉴定了?”
“亲缘鉴定?”严泊裕皱眉,“现在就去?”
他说的时候睨了小丫头一眼,虽然猜测她是二姐姐代孕生下来的,但突然之间知道二姐姐有个这么大的孩子,他还是不能接受。
潜意识里,他更愿意相信她是个冒牌货,潜藏着其他心思。
上了自己的亲侄女……这几个字只是在他脑子里冒出来,尚未与曾经激烈的画面对上,已经让他全身发烫,肌肉紧绷,无法接受……
第29章 女厕所
五个人分成三辆车, 云遥自然要贴着严老太太坐,而老太太坐到裕园的车是裕园派出去的,严泊裕作为裕园的主人自然也要坐这个车, 严家大哥和老三坐各自的车去医院。
前后再各有一辆保镖车压头断后, 五辆车组成的车队前往芜江高级私人医院。
医院大门早早敞开,车队直抵私人通道入口,几人下车后,一并进入鉴定中心。
护士抽了云遥和严老太太的血液送往鉴定室。
医院开了特殊通道, 整个送检到分析完成不到四个小时。为了防止有人恶意篡改, 严家老宅管家全程拍摄视频监督。
这四个小时, 说是在场五个人最为煎熬的四个小时也不为过。
严家大哥和老三频频前后脚去卫生间,不知道是真尿急还是背着商量什么事情。
严泊裕一会儿一个电话,看起来很忙,但一直没离开过, 没电话的时候就在屋里来回走,云遥看着, 怀疑这个休息室有多少地砖, 地砖总共多少纹路,都让他数得清清楚楚。
云遥依旧是抱着严老太太聊天,老太太问她过去的经历, 问她手腕的石膏, 云遥给她讲自己进城之后的坎坷遭遇, 大城市里最卑微的蝼蚁, 波澜起伏的受骗过程, 暴雨夜还被前男友纠缠的惊险刺激, 老太太没经历过,一惊一跳地听了全程, 心疼的不得了。
过程中,云遥若隐若现地提一提二小姐,例如在发廊工作时,老板娘说话做事雷厉风行,和妈妈很像,特别是说话喜欢以“呀”结束,觉得特别亲切,她没事的时候就喜欢拉着老板娘说话。
在一个高档饭店做服务员时,店里有个常来的顾客,应该是有钱人家的小姐,最喜欢背香奈儿的包包,穿淑女套装,走路的时候习惯先抬左脚,上半身几乎不动,看起来特别优雅,但实际上走的特别快,特别风风火火,很严厉,眉头一皱就像是要训人,充满上ῳ*Ɩ 位者的气场,她来店里吃饭的时候,云遥会抢着过去给她上菜,就想看看那位小姐和妈妈相像的气质。
……
这都不是她能从照片上看出来的,而二小姐“去世”十七年,照理说,即便她在二小姐“去世”之前见过,也不能记得如此清晰。
尤其是她说的时候,眼睛微眯,唇角淡笑,眉目里充满了对回忆的幸福感,这个神态,让严老太太晃了晃神儿,仿佛看到了二十岁的星儿。
再联想到她之前说的“十年”……
一个离奇又大胆的猜测在严老太太慈爱又精明的眼中逐渐形成。
整个屋里,最轻松的莫过于云遥了。
她甚至有心情给大家剥橘子吃。
她越轻松,越证明她心有底气,越证明她可能真是严家二小姐的亲生女儿,严家三兄弟越焦急,四个小时一过,严老三已经暴躁的掩藏不住,“大夫呢,结果到底出来没有?!”
“慌什么?”严老太太乜他一眼,“老实坐着。”
严老三立刻低眉敛目,“我去看看进度到哪儿了。”
“让你坐着,坐下!”
作为严家掌权人的严老太太一发话,严老三不得不听话地坐回来,像家养的小狗,丝毫没有在外的威风和刚才的跋扈。
云遥喝多了水,出去上厕所,刚打开女卫生间大门,身后袭来一阵风,腰后就覆上一张大手,一点没给她反应时间,用力推她进去,随后是一道落锁的咔哒声。
这气息太熟悉,云遥也不着急,慢悠悠扭过身子,瞧着男人竭力压下焦虑、但明晃晃写着“我很焦虑”的面庞。
“女厕所,小舅舅,您进错地方了吧?”云遥轻声嘲笑。
“小舅舅”这个称呼严泊裕依旧难以接受,眉头下意识蹙起,看着她仿佛一切尽在掌握的轻松,皱起的眉头更紧了紧,沉声提醒:“你已经看见了,大哥和三哥有多着急,你要是害怕,现在走还来得及。”
云遥挑眉,唇角也勾了笑,“我怕?我怕什么?这不是给我认祖归宗的好时候吗?”
“你应该不知道我妈的手段,要是让她知道你二姐姐女儿的身份是骗她的,我敢保证,你不会有好下场,可能比二姐姐死的还要惨,那时候我也救不了你。”
“小舅舅,您多虑了。”
云遥说完,拉开女卫生间大门,慢走不送四个字尚未出口,撞见对面男卫生间出来的男人,愣住了。
……真他妈操蛋。
今天她只是有个小念头,还没说一定要去看看怎么样呢,老天爷就这么迫不及待送到她面前给她看来了。
真的,别太眷顾她,尤其是这种私密谈话的时候。
男人也停下来,但对于见到她,似乎并不意外,应该是听了有一阵墙角了。
云遥直接忽视,敞开大门对身后尊贵的爷说:“这是女卫生间,小舅舅过来不合适,还是赶紧出去吧。”
大门一开,女卫生间内的严泊裕也看到对面的年轻男人,拧了拧眉。或许是气场不和,他并不想见到小丫头的这个前男友,很不喜欢。
“你怎么在这儿?”
以这家私人医院的高档性质,这个前男友应该还不够资格过来。严泊裕目光下移,落到他的白色棉布短袖和蓝色五分裤上。
都是便宜的地摊货,加上板鞋,应该都不到一百。
严泊裕问了之后,云遥终于有理由堂堂正正转头看过去,不必再克制自己。
男人额头还贴着纱布,脸色偏白,让原本凌厉的眉目越发显得苍凉冷淡,两个字:“陪诊。”
云遥脑中突然拉响警铃,面上佯不在意问:“陪谁?”
除了朱世春,还有谁陪他一起出山?
云遥突然想到,自己只警告了他一个,万一严家派人去找朱世春调查,那是个大傻蛋,指不定会将她的老底透露的干干净净。
周明坤对上她暗暗警惕的眼神,挑唇讥讽道:“我的病人,服务对象。”
云遥想起来,现在好像是有个陪诊师的行业,没想到他来大城市时间不长,职业倒是这么先进。
严泊裕也明白了,许是某些有钱人自己不熟悉医院,更不想自己一个人看病,找了个陪诊师。
他走出去,站到女卫生间门口,对云遥说:“你去上厕所,我在这等你。”
云遥:?
“你站这儿干什么?”
听她上厕所的尿尿声?这么变态呢。
严泊裕扫她一眼,什么意思,她明白。
之前答应过他不会再和前男友有任何牵扯,现在前男友站着不走,明眼看着是等自己走了之后和她说话。
云遥沉了口气,无语阖上门。
……虽然,她也是这么打算的。
找了个最里面的隔间上厕所,她可没有让两位过去式听她尿尿声的癖好。
洗完手出去,两位男士各站各位,一点挪动的迹象都没有,也谁没看谁,或许真是磁场不合,云遥站在门口,都觉到了暗流涌动的沉闷气息。
她对严泊裕说:“走吧。”
然而她未动,严泊裕也刚刚挪动身体,忽然听见男人低沉的嗓音:“认祖归宗?”
云遥缓缓一笑,“是啊,谁能想到,我竟然是严家二小姐失散多年的女儿。”
男人又将目光挪到严泊裕脸上,漆黑眼珠晃动之间,对两人过去“乱-伦”一事似乎已经剥皮剔骨说个干净,充满了嘲讽和不可置信。
严泊裕沉了口气,什么都说不出来,他的心口已经憋屈地闷疼起来了。
云遥轻松自若地挽上严泊裕的胳膊,对周明坤笑意盈盈,“我和小舅舅之前的事,还希望你帮我们保密哦,谢谢啦。”
“小舅……舅的滋味,怎么样?”男人声音低沉嘲讽,目光深沉地盯着她,漆黑眼珠下溢满了暗红色的火药味。
云遥意犹未尽地舔了舔唇,“……特别刺激。”
严泊裕蓦地睁大眼转头看她,周明坤却是眉眼更沉,额角和脖颈上的青筋撑开皮肤浮出蜿蜒怒意,咬紧牙关才强压下火气。
“小舅舅,我们走吧。”云遥仰头,甜甜地对严泊裕说。
严泊裕有些担心这个前男友被小丫头这句话刺激到,将两人之前的关系捅出去,因此淡声提醒了句:“有些事,知道多了对你没好处,忘干净才百利无害。”
周明坤冷冷扯唇。
即便他忘了,某人似乎一点也不想忘记,甚至在回味无穷。
严泊裕回看一眼云遥挑衅的眼神,对她说:“你也忘了。”
“那好吧。”她耸耸肩,卸的很轻松,一副无所谓的姿态。
突然之间,严泊裕内心深处,又隐隐升起一抹懊悔,在他的刻意忽视下,又一次渐渐消散。
等云遥和严泊裕前后脚回到休息室,检验报告已经出来了,穿着白大褂的大夫拿着封好的文件袋站在休息室中央。
严老太太稳当当坐在沙发中间;严大哥屁股坐在沙发上,魂儿似乎已经飞走了,双手不安地交缠乱搓;严老三双眼紧紧盯着大夫手里的文件袋,恨不能将它盯透,仿佛下一秒就能抢过来打开看,也因为他的眼神,医生抓的更紧,站他身后的严家老宅管家也严阵以待。
云遥一脚跨进门,甜甜叫道:“姥姥。”
严老太太高兴摆摆手,叫她来身边坐着,吩咐医生:“人齐了,开吧。”
一瞬间,全场除了镇静自若的严老太太和早已经知晓检验结果的医生,所有人的呼吸都紧了起来,即便早已做好准备的云遥,也无法避免地屏了呼吸。
这里各个都是混迹高位的人精,每一个都能秒了她的智商和算计,造成的结果如何,她也终无法预料。
这几秒,休息室的空气静止了一样,只能听见医生拆开硬质文件袋的欻啦声。
在医生缓缓掏出来的时候,他转头看了眼现场唯一一位年轻姑娘,眸光谨慎、劝告,也让现场所有人的眼神都凝视到云遥脸上,她报以微笑,镇定扬唇,“大夫不赶紧掏出来公布结果,看我做什么?大家都等着呢。”
第30章 结果
一阵“簌簌”声后, 医生慢吞吞掏出检验单子,目光在现场所有人脸上梭巡一遍,低头看着单子说:“经DNA检测分析, 这位小姐与严老夫人为亲属关系。”
医生话落的瞬间, 像是给这间房按了静音键,所有人嘴巴紧闭,震惊得无法言语,只眼睛直愣愣地盯着云遥, 震惊她竟然真是严家二小姐的女儿。
云遥掐紧手指告诉自己应该去观察现场人的反应, 推断他们此刻的所思所想, 但她自己内心已经翻江倒海。
她豪赌了一把——赌老太太会相信她见过二小姐,让监督全程的管家对检验报告动手脚。
现在答案揭晓,她赌赢了。
老太太想保住她,想从她这里知晓二小姐的下落, 那就证明她是真正关心二小姐的。
两年了,终于不是自己一个人了……
这个念头只在脑海中存在一秒, 云遥便即刻警惕清醒。
老太太想知道二小姐的下落不假, 但是不是真正关心二小姐,还有待考量。
万一,是为了先稳住她, 套出二小姐的下落, 再一网打尽呢?
但无论如何, 老太太此刻愿意偷偷保下她, 而不是当众披露她的假身份, 让严家老大和老三同时向她发出责难, 依旧让云遥内心震撼和感动。
她转头看向老太太。
严老太太一张脸激动地颤抖,颤巍巍摸上她鲜嫩的脸蛋, “乖孩子,竟真是星儿的孩子……”
云遥也潸然泪下,哭着扑进老太太的怀里,激动万分地喊:“姥姥——”
“哎,丫头。”严老太太摸着年轻女孩柔顺有质感的头发,“回来了就好,回来了就好,以后有姥姥给你做依仗。”
她说着,抬头睇了一眼小儿子。
严泊裕心里同样震惊,但因为已经有了心理准备,二选一的情况下心态尚可,当下心虚地摸了摸鼻子,回去可能要挨家法了。
两年没开荤,再开荤就是上了自己的亲侄女。
老太太说:“瑶瑶,先叫叫舅舅,认认亲。”
云遥抹干泪坐起来,这才有机会看见严家大哥和老三的表情。
嗯……都很耐人寻味。
谁都没有露出不敢置信的凶恶表情,和善地、笑眯眯地看着她,尤其是严家老三,笑得像个想要讨好纣王的狐狸精。
“大舅,三舅,小舅舅。”云遥乖乖巧巧地挨个叫过来。
大舅三舅连连应声,仿佛是真欢喜的不得了,唯独严泊裕没应,但也没人在意。
在场没有人不知道他先前把人带进裕园是做什么,但现在人家姑娘摇身一变成了严家亲外孙女,那段经历只能成为心照不宣的水滴子,轻轻抹去。
严老太太发话,让云遥跟着她住在严家老宅,吩咐严泊裕准备成年礼,为严瑶补办成年生日宴。
乖巧坐在老太太身边的云遥,眉眼轻弯,抱她的手更紧了紧,亲密地贴着她,“谢谢姥姥。”
严老太太慈爱地轻轻拍着她。
严泊裕低声应是。
离开医院时,特殊通道门口已经另停了一辆豪车,严老太太拍着云遥的手,“瑶瑶今天跟着姥姥回去,可好?”
“好,瑶瑶想和姥姥多说说话。”云遥乖巧说。
车子经过医院正门,云遥转头看向窗外,人来人往的门前台阶处,周明坤一手拎着药兜,小心扶着一位衣着考究的老爷子下台阶。
在她转过去的那一瞬间,男人像是心有所感,抬头朝这边看了过来。
车子走的快,两人隔着单面玻璃对视连一秒都没有,却让云遥心口莫名慌了起来,严老太太还握着她的手,摸上她的脸蛋,“瑶瑶怎么了,这会儿脸色又不好了。”
“我没事,姥姥。”
“早知道刚才在医院给你做个全身检查了。”老太太又摆摆手,“也不着急,回去先给你量身做衣服,为成年礼做准备。”
“老宅现在正为老四的订婚宴准备,已经很久没有这么热闹过了,没想到一热闹,就要热闹两次。”她笑着说,伸出两根手指比个耶。
云遥知道这话是提点她的,她现在既已是严泊裕的亲侄女,严泊裕又要订婚了,就不要再肖想这个男人,摆正自己的位置。
她盈盈笑道:“太热闹了是不是也不好,姥姥您的身体受得了吗?”
“受得了,受得了。”老太太中气十足说,“别看你姥姥今年已经七十七,这身体好着呢。”
“这真是太好了。”云遥高兴抱住老太太手臂,“瑶瑶想了您好多年,才和您相认,想一直陪伴您,没有什么比身体健康更好的了。”
“说的是呢。”严老太太问她,“现在读大学了吗?”
“没呢,高二养母去世之后,我就没再上学了。”
“可怜的孩子。”严老太太疼惜地抚摸女孩的头发和肩膀,“过几天让老四给你找个学校,等开学了再继续读,不读书可怎么行。”
“谢谢姥姥。”云遥脆生生喊。
严家老宅的地理位置出乎云遥意料,她听小桃说特别大,以为会稍偏一些,例如电视里演的山上或者湖滨,却是在市中心,一条宽敞弄巷里的高门大院。
朱漆大门敞开,车子开进去,七进大院,仿佛一个江南园林,假山水谢,小桥流水,景色漂亮的人目不暇接,很像她曾经偶然得闲,去参观的王公贵族流传下来的府邸。
严老太太的话也印证了她的猜想,“这座宅子是你太爷爷在清末买下来的,是宋代一个文学家的院子,是不是看起来很有书香气?”
云遥点头,“好看。”
她朴素的夸赞逗乐老太太,“他们几个都搬出去了,这院子平时就我自个儿住,他们谁偶尔想起我了,再过来看看,今后终于热闹了。”
车子停在后院,老太太牵着外孙女的手下车,“你的院子已经吩咐人打扫了,先跟姥姥去见裁缝师傅。”
会客厅里站着个穿西装的中年男人,严老太太介绍,他是严家专聘的裁缝总掌,老宅要做什么衣服,都是他设计统筹后,分派下人与各奢侈品大牌对接。
云遥笑眯眯打招呼,张开手臂,让师傅给她量身,结束后师傅又给她各大品牌当月杂志,供她挑选最新款。
一般严家的订单到了奢侈品牌手里,都是最先赶制,简单的本星期就能送来,复杂的也是以最快的时间制作。
云遥现在没有心思挑这些,老太太虽然在耐心等她,但已经猜到她下一步要什么了。
因为老宅管家进来,递给老太太一份封得严严实实的文件袋。
这份……应该就是真正的亲缘鉴定了。
合上杂志,云遥端起佣人方才倒的茶喝一口,无奈对裁缝师傅说:“里面的漂亮衣服太多了,我都挑花眼了。就麻烦您为我选一选,我对穿什么衣服没要求,只要您觉得适合我就好。”
裁缝师傅略感意外。
一般豪门的女人都比较清闲,衣服样式是拿出去和圈子小姐妹比较的,自然是万分仔细,一定要亲自把关。上一个这样随意对待的,还是惨逝近二十年的严家二小姐,她只要求端庄得体,其余都交由他把控,也是他到严家后接手的第一位主子。
时隔二十多年,他接手的第二位类似主子,就是二小姐的女儿。
果然是一脉相承的亲女儿,身体里流着二小姐的血。
从会客厅离开,沿走廊拐个弯,就是偏厅书房。
合上门,严老太太将手里的文件袋递给云遥,“乖孩子,我老婆子也不跟你多废话,想必你也知道自己不是星儿的孩子,这是今天的鉴定结果。”
云遥心说果真如此。
她镇静打开,拉出来鉴定结果,确实和老太太的匹配不成功。
装回文件袋还给老太太,云遥奇怪拧眉,“姥姥说什么呢,瑶瑶怎么听不懂,瑶瑶要不是妈妈的孩子,那瑶瑶是谁的孩子?”
“你是谁的孩子我老婆子不知道,但你绝不是星儿的孩子!我是她妈,她有没有生过孩子我能不知道?她也是个三观极正的孩子,万做不来代孕这种违法的勾当。”
这姑娘不识抬举,严老太太冷哼一声,“对于星儿有没有孩子,你连打听都没打听过就敢冒充,肯定是有底气的,我猜你应该是见过星儿,你们俩年龄差距如此之大,若你果真见过星儿,那她一定还活着,她如今在你手上?”
云遥失望摇头,“姥姥聪明,却也糊涂。”
“这是何意?”
“瑶瑶确实是见过妈妈,很庆幸姥姥看出来了,不然瑶瑶现在可能就在警局审讯室了。但姥姥没想明白,妈妈当初被狼群撕咬的那样严重,怎么可能还活到现在?”
严老太太猛然一怔,随即面色惨白如纸,站不住的往后退了几步。
云遥赶紧上前扶住她,拉过来个椅子让她坐下。
老太太顺势反握住女孩儿手腕,含了泪水的双眼望着她,哽咽问:“星儿……星儿何时去世的?”
“十年前。”
“十年前……十年前……”老太太盈泪眼珠不停打圈,哽咽的不成声,忽而想到什么,悬声问,“那你现在过来是……”
“瑶瑶是奉妈妈的遗愿过来帮她找到当初陷害她的人,不然她在地下死不瞑目。”
云遥这声话刚落,老太太含在眼眶的两汪泪忽然啪啪往下掉,泣不成声,两只手用力握紧椅子把手,悔恨不已地用力拍打。
云遥聚精会神听她断断续续又模糊的话语,拼凑起来就是三个字:对不起。
她冷冷扯唇。
现在说对不起有什么用,将近二十多年,不也心安理得地过下去了。
老太太哭声愈大,口齿也较为清晰起来:“妈对不起你啊,妈对不起你……是妈没用……”
当人崩溃的时候,也是心理防线最弱的时候,云遥蹲下-身,抬眼盯着老太太啼哭不止的苍浑双目,“害死星儿的是谁?是老大吗,还是老三?”
在她话落的这一秒,响彻满屋的哭声戛然而止。
这一瞬间,屋子里静得可怕,老太太的朦胧泪眼定定盯着云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