郁书青面无表情地躺在床上。
下一秒, 视线所及的地方,出现了一张笑得很荡漾的脸。
郁书青毫不犹豫地翻了个身,而徐矿也立刻跟着躺下, 和人家对视。
三秒后, 郁书青又翻身, 徐矿再翻过来——
郁书青闭上了眼睛。
耳畔环绕着徐矿极为难听的歌声。
“鸳鸯双栖蝶双飞, 满园春色惹人醉!”
他一边唱,还要一边去亲郁书青的脸:“你睁开眼睛看看我, 我不信你两眼空空——”
昨天从下午折腾到凌晨, 早上刚醒, 又被徐矿拖去浴室来了一发, 到了最后,郁书青的心态已经是,随便吧, 爱咋咋吧, 要是徐矿真的能给他干-死在床上, 这只傻狗也得就地偿命。
跟疯了似的。
“走开, ”他伸手去推徐矿的脸, “拿远点。”
徐矿继续蹭:“不要,我才不要离开老公!”
郁书青瞪他:“滚,不许这样叫我。”
“那叫你什么,兄弟吗?”
徐矿强行给郁书青翻过来, 在床上摆正了:“你这人讲不讲道理, 我生下来就没有老公,现在好不容易能有一个这么温暖的怀抱, 凭什么让我走,还不让我叫?再说了, 你天天喝牛奶给自己喝得皮肤那么白,我也想要,所以我就跟着喝点牛奶只是不小心亲到了你的奈,为了感知味道所以多吃了那么一会儿,兄弟真的抱歉,你不会怪我吧?”
郁书青又闭上了眼睛。
“老公,原来我们曾经真的是好兄弟,好兄弟间送点玫瑰花怎么了,亲个嘴又怎么了,你让我摸摸又怎么了?”
“你的腿真漂亮啊,一个男人,也不是特别高,为什么腿这么好看,能不能再让我看看啊?”
“兄弟,你好香。”
“兄弟,亲两口真的没事的。”
“兄弟,香草……”
郁书青内心一片死寂。
他倒是想跳起来给徐矿来一拳,但真的太累了,浑身上下酸-痛不堪,连上厕所都得让人家抱着去,所有的羞-耻心都不作数了,没办法,他腿软得站不住,感觉自己像古代故事中被狐狸精吸了阳气的书生,口渴,乏累,指头都抬不起来,完全被掏空。
徐矿特么的倒是油光水滑,神采奕奕,满脸都是爱情的滋润。
狐狸精饿了多年,终于得以饱餐一顿,吃完还吧唧嘴,绕着郁书青的耳朵喋喋不休,说好喜欢抱着你上厕所,以后都要我抱着去,你也喜欢吧,对不对?老公你怎么又不说话了呢!
徐矿重新趴在床上,伸手去撩郁书青的眼皮,强行给人开机,郁书青实在不想动弹,就任由他摆布,那混账玩意却玩上了瘾,指尖轻轻地按在郁书青的眼睛上,翻开,阖上,长长的睫毛不受控地抖着,徐矿看了会,凑到郁书青耳边,说了句话。
很不要脸的一句话。
郁书青的眼睛,唰地一下睁开了。
徐矿也噌地一下开了屏,扭捏道:“老公……”
“砰!”
郁书青以闪电般速度蹿起来,脑袋直接撞在了徐矿的下巴上,徐矿本来就张着嘴撒娇,这下咬到了舌头,几乎是电影里的慢动作播放一般,整个人被撞得快要飞起,嗷一嗓子倒下。
“痛,好痛……”
他捂着嘴,满眼的泪:“你把我的舌头弄伤了。”
郁书青深吸一口气,掀开被子,缓缓下床,脚尖刚接触地面的刹那,还是不免踉跄了一下。
而徐矿立马从后面搀扶住他,委屈道:“不再躺一会吗?”
郁书青:“滚。”
“你打我,你坏,我扶着你,我好。”
郁书青懒得和这森*晚*整*理种发神经的人一般见识,自从昨晚知道那朵玫瑰是送给自己之后,徐矿整个人都是极为亢奋的状态,到现在还精神抖擞,眼睛亮晶晶的模样。
“所以,”徐矿弯下腰,像对待一片羽毛似的把郁书青抱起来,“你要去哪儿,我带你好不好?”
睡前,他给郁书青换过干净的睡衣,这会儿随着动作散开了点,露出皮肤上的痕迹,徐矿也有些后悔,觉得是不是做得太过火,但他真的忍不住,完全控制不住地去占有对方,仿佛只要用力,就能跋涉过时间的漫长距离,去亲一亲当年的小孩。
“我饿了,”郁书青倒是没挣扎,“要吃点东西。”
徐矿抱着他往客厅走:“准备过了,都是你爱吃的……先洗漱好不好?”
郁书青还是懒洋洋的样子,由着徐矿给他洗脸刷牙,理直气壮地被人伺候,给脸上涂抹保湿霜的时候也闭着眼睛,徐矿把膏体擦开,左看右看,满意得不行,干脆捏着郁书青的下巴,凑过去亲了口。
“水蜜桃味儿的,”他的拇指按在下唇的那颗小痣上,“闻出来了吗?”
坏心眼,好几瓶护肤霜,偏偏要拿和昨晚味道一样的。
郁书青却没有大发雷霆,很温顺地垂着睫毛,发出若有似无的哼声,甚至还微微张开了嘴。
徐矿大喜。
他迫不及待地伸出舌-尖,还没触及对方温热的口腔,就疼得倒抽一口冷气,捂着嘴后退。
郁书青毫不客气,趁这个机会,咬了下去。
还在刚才伤口的位置。
这下,徐矿终于老实了,只是趁着吃饭的功夫,给郁书青连续发了好几个舌头狂甩小屁-股的表情包,郁书青把筷子放下:“你正常点。”
徐矿:“我挺正常的啊。”
他没有把郁书青关在屋子里啃三天三夜,已经很正常了好吗!
“还疼吗,”郁书青表情有点无奈,“我看看。”
他们坐在餐桌两侧,早餐结束,桌面已经收拾干净,放了两杯刚煮好的咖啡,花瓶里插的是郁金香,安静美丽地绽放,徐矿神情有一丝怔然,随即,就是莫名的羞赧,他站起来,两手按在餐桌上,微微张开嘴。
没有流血那么夸张,就是有些红肿,郁书青看了两眼,放下心来:“你不要吃太烫的。”
徐矿乖巧点头:“好。”
重新坐回去,午后的阳光倾斜在客厅里,两人居然一时无言。
还是徐矿先挑起的话头:“我……”
“停,”
郁书青制止了他:“先不要说,再等等看。”
他当然知道徐矿要说什么。
事实上,昨晚亲密的时候,他已经听到对方沙哑的呢喃。
“小咪,我们恋爱吧。”
“好吗,我们现在就在一起好不好?”
郁书青伏在枕头上,没有回答。
果然,徐矿的眉头明显皱了下,神情也变得严肃。
“不用急着说什么,”郁书青很平静,“我也不想这么轻易地给出答复,有些事还没有结果,也没有搞明白,所以我们现在……”
他沉默了下。
“保持这样,就挺好的。”
徐矿不置可否。
“当然,”郁书青继续道,“你要是觉得不公平,或者有别的想法也可以说,毕竟我们的婚姻是交易,是基于协议而来的,我认为在这种混乱的时刻,不要谈论感情比较好。”
咖啡还冒着袅袅的烟,带来苦涩的香味。
但仔细闻,还是能嗅到隐约的水蜜桃味道。
郁书青的手放在杯侧,虚虚地拢着:“可以吗?”
已经做过那么亲热的事了,这会儿还要用这种冷淡的口吻,从昨天到现在,徐矿几乎就像一只快乐的鸟,幸福得整个人都在冒泡泡。
杯子的热度,逐渐降下了。
就在郁书青忍不住要打破平静时,徐矿才突然开口。
“可以。”
他伸手,温柔地放在郁书青的手背上:“只要你开心,我不催你的。”
郁书青的眼神躲闪了下。
“慢一点没关系,走错路也没事,因为只要你肯往前走,肯定能到达目的地。”
他给郁书青的手翻过来,掌心相贴,郁书青的视线落在彼此的手上,出乎意料的事,徐矿的手上其实有不少的茧子,倒不是那种干惯力气活的粗糙,而是细碎的伤疤,和磨出来的薄茧。
温暖而干燥。
他就用这样一只手,握住郁书青:“想做什么就去吧,我陪着你。”
郁书青生硬地别过头:“没有,我只是觉得……太快了。”
“快吗?”
徐矿轻笑一声:“我们从小就认识,一块儿长得十五岁,说不定你情窦初开就是我,晚上做梦也因为我……”
郁书青忍不住:“能不能别自恋?”
“对不起,”他把郁书青的手完全包住,往自己这边拉了下,“可能我推己及人了,把自己做过的事,一股脑地安在了你的头上。”
等等。
郁书青愣了下,迟疑地眨了几下眼睛:“什么梦?”
“你没做过吗,男孩子的那种。”
徐矿顿了顿,脸颊浮起一点红意:“如果我说了,你会揍我吗?”
郁书青摇头:“不会。”
徐矿犹犹豫豫的:“算了,还是不说了。”
郁书青:“?”
他使劲儿把手抽出来,站起来,两手拍在桌子上,凶神恶煞的模样:“说!”
徐矿目光飘忽。
“咳,就是十几岁进入青春期的时候,会做一些梦,然后醒来就得洗床单嘛。”
真是的,两个二十好几的人说到这里,还是觉得难为情。
“其实我第一次做这种梦,是因为梦见你了。”
郁书青墩地一下,坐回去,不吱声了。
“有一次你不是在我家睡着了,”徐矿支支吾吾的,“我就跟着躺旁边,想着打个盹就好……结果,你小猪似的往我怀里拱,我没办法,就给你抱着睡了。”
郁书青又站起来,眼睛瞪得很大:“你弄我身上了?”
“没有,”徐矿慌忙解释,“是晚上,晚上我又梦见这回事了!中午好好的,什么都没发生!”
醒来的时候,徐矿吓出一身冷汗。
不对啊。
他陷入思考。
不是没在同龄人中听过这些东西,徐家家风开明,从小也接受过正确的性-教育,所以徐矿对于自己的变化,是有心理准备的。
关键是……他为什么会梦见郁书青呢?
深夜里,徐矿捂着自己的脸,灵魂都受到了冲击。
因为梦里的郁书青,好乖。
好可爱。
不过没关系,徐矿很快就想通了,人一辈子这么长,中间偶尔突发恶疾,对自己的兄弟产生些不正常的念头,也很正常。
做梦而已!
都是兄弟,一定不会介意的!
更何况,他又没有梦见别的兄弟,只梦见郁书青,说明什么,说明他们关系好啊!
“现在想想,其实那个时候算情窦初开吧。”
徐矿干巴巴地继续:“但我真没意识到,我想着可能就是偶发事件,大不了喝点中药调理下,很快就好了。”
郁书青面无表情地看着他,没忍住吐槽:“谁会十五岁的时候,就想着自己朋友做这种梦啊?”
“呸,恶俗。”
第62章 第 62 章
“郁总?”
白可心把一沓文件放在桌上:“您脸色不太好。”
郁书青单手撑在额头上, 右手握着支金色的钢笔,目光沉静,看上去和往日并没有什么两样, 无论是门童还是保安, 抑或是早上和他打招呼的经理, 都没看出他的异状。
只有白可心察觉到了。
在轻微的凝滞后, 郁书青流利地在文件最下方签字:“还好。”
白可心拧着眉头:“是没休息好吗?”
“没有,”郁书青把文件递过去, “你看错了。”
在公司里他们不是兄妹, 郁书青的话就是指令, 白可心也没再说多什么, 继续自己的工作,只有当下午茶歇的时候,才抓紧时间拿出手机, 顺着联系人页面往下拉, 找到了一个很特殊的头像。
因为, 实在是太绿了。
她含蓄地跟徐矿提过这事, 说嫂子哥, 你这头像是不是有点不吉利了?
徐矿嗤之以鼻,说你懂什么?别拿庸俗的刻板印象来侮辱我美丽的极光。
白可心也就闭嘴,其实,最早徐矿头像不是这样啊, 她记得是个皑皑雪山的风景图, 还挺好看。
【好运小心心:嫂子哥!】
对面的回复很快。
【矿矿子:怎么了?】
他俩之间没怎么聊过,就是有时候白可心找不着郁书青, 就给徐矿联系,然后得到了对方还在睡觉的信息, 白可心也挺无奈的,说你对我哥悠着点,别闪着腰,徐矿的态度倒是可以,满口答应下来。
然后等郁书青醒了,拿给对方看,说我都没舍得你在上面动,但我感觉你腰挺好的,多有劲啊。
郁书青懒得看这俩神经的对话,往往一扭头,扯过被子继续睡。
所以聊天记录的最后一条,还是上周的事。
【好运小心心:我怎么感觉我哥今天不在状态啊,你俩吵架了?】
白可心靠在墙壁上,手里还端着杯冰美式,盯着聊天框最上面那个“正在输入中”半天,也没收到信息,干脆把咖啡放下,准备再去加点奶,结果刚一转身,手机屏就亮了。
【矿矿子:吵架,怎么可能?我俩在一起都是他单方面殴打我,从来不会吵架,那是多幼稚的游戏,像我们这种情比金坚双向奔赴的不可能吵架,再说了,谁舍得和小咪吵架,我这么贤良淑德守男德哪怕天王老子来了也不可能和小咪吵架,毕竟你要是知道我老公是谁,也只会觉得我命好。】
【好运小心心:stop——】
她默默地翻了个白眼,给手机倒扣在桌面上,忘记从什么时候开始,徐矿突然跟换了个人似的,开始张口闭口都是我们家小咪,肉麻得人鸡皮疙瘩掉一地,和之前那个嘴硬的模样完全不一样,她曾怀疑是不是迫于自个儿表哥的压迫,这人破防,干脆开始走甜甜蜜蜜路线,但现在,似乎又不太像。
因为,她哥的态度变了。
以前是爱答不理,静静地看你发癫的平静感,但是现在,她却觉得郁书青有点逃避。
具体为啥,白可心说不上来。
老师也没教啊。
直到下班的时候,车内只有他们俩人,熟悉的空间和流淌的音乐驱散了班味,也除去了那么点工作上的不近人情,这会儿的郁书青,不是她的老板,只是比她大几岁的哥哥而已。
“这什么歌?”
沉浸在情绪里的白可心一愣:“叫《你的眼神》,很老的歌了。”
郁书青微阖着眼,有些倦意:“哦……”
“喜欢吗?”
白可心稍微调大了点音量:“我最近挺喜欢上世纪的老歌,有种复古的味儿。”
岁月沉淀过的声音传来,像是一把很久的琴,在泛着灰尘的阁楼上被拉动了弦,郁书青不喜欢开车,他喜欢偏头看向外面的风景,无论是白天婆娑的树枝,还是夜晚飞驰而过仿若流星的路灯,都能让他获得宁静。
歌曲依然在播放。
“虽然不言不语,叫人难忘记。”
“那是你的眼神,明亮又美丽,啊有情天地,我满心欢喜。”
郁书青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觉得自己最近真的矫情起来,居然被一首歌所感染,听得心里酸酸皱皱,挺不是滋味的。
“哥,”白可心转动方向盘,“你跟嫂子哥还好吗?”
时间过去不少,已经到冬天了,郁书青也懒得纠正白可心的称呼问题:“嗯。”
他家人对徐矿都挺满意的。
而自从订婚后,爷爷的身体也奇迹般的好了一些,居然能认出除了郁雪玲外的其他人了,弄得老太太哭得不停,好久才给哄下来,而徐矿着实嘴甜,亲自过去陪着,给人递手帕喂水果,伺候得到位。
郁书青不得不承认,在对待家人这方面,徐矿比他出色许多。
连带着都不催促他们了,原本说订婚后一个月就要办正式婚宴,郁雪玲心态跟着平和,说既然你俩都领证了,那就是真的结婚,婚宴的事不能马虎,咱多筹备着,也听你们小辈的意见,是去国外办还是——
当时,徐矿偷偷在桌子下捏了捏郁书青的手,才笑眯眯地讲,奶奶,这个等我和小咪商量吧。
郁书青低头吃饭,没敢插话。
因为他俩压根没领证。
事实上,自从那次发觉笔记本上的字迹后,他就有点无意识地躲着徐矿了。
“那干嘛他不接送你啊,”白可心干脆挑明,“以前都是他送你上下班,这俩星期,就换成了我。”
郁书青瞥她一眼:“那我让司机来。”
“别呀,”白可心笑道,“我就是问问。”
郁书青又把眼睛闭上了。
其实,也没什么原因。
不过是他和徐矿这大半个月,就没住到一块儿了。
车辆停下时,郁书青沉吟片刻,还是开口解释:“你别多想,他有事出去了,要画画。”
白可心唰地一下扭头:“画画?”
“嗯,”郁书青解开安全带,“要办一个画展,所以半个月前就坐飞机走了。”
“好家伙,怪不得你脸色这么差,没睡好吗?”
“不,我睡得很好。”
“真的吗,我不信。”
白可心原本还凑过去想继续八卦几句,说哥虽然咱每天都见但你现在怎么这么拉了,老公不在家就睡不着吗,但和对方视线接触的刹那,还是不免打了个哆嗦,悄然移开目光。
车门关闭时,她没忍住:“哥,明天周末,你多休息啊!”
郁书青已经进了电梯,看到趴在车窗上的白可心,扬起嘴角:“放心吧。”
电梯上行。
到家后,郁书青单手扯下领带,另只手拿出手机,熟稔地点进聊天页面,点开小红点。
堆积的消息已经有二十多条了。
全部出自于一个绿色的头像。
虽然每天都看,但郁书青依然不习惯,觉得这人的审美实在有问题。
太绿了,简直绿得人心发慌。
【矿矿子:今天也是想老公的一天呢!】
【矿矿子:小狗趴趴.jpg】
而上面的消息,全是事无巨细地在汇报自己的行程,大到工作安排,小到吃了什么饭,甚至有一天,徐矿花了整整二十分钟的时间,来给他直播枝桠上的小松鼠往自己嘴里塞榛仁——
别说,鼓囊囊的小嘴还挺好玩。
郁书青往上翻。
是徐矿的视频,很短,只有十几秒钟。
背景是一间农房,墙壁上还挂着金黄的玉米和辣椒,颜色喜庆鲜亮,而徐矿则戴了帽子和围巾,身上穿着厚重的军大衣,没系扣,脸颊冻得有些发红,眼睛亮晶晶的,边走边撩起里面的衣服,状似不经意地露出腹肌:“这里好冷啊,擦擦汗。”
郁书青笑了一声:“神经病。”
本来今年冬天就冷,徐矿去的还是白山黑水的东北兴安岭,郁书青查过气温,很怕这人冻死在那里。
因为一开始,徐矿发回来的视频,穿的都很单薄,并且坚决不戴帽子,说是会破坏自己的发型。
郁书青劝了两句,对方没听,也就作罢。
然后第三天,徐矿就老实了。
乖巧地窝在生了火的炕上,给自己裹成了个球,可怜巴巴地问郁书青,说老公我现在都不帅了,你还会爱我吗?
郁书青说别撒娇。
奇怪的是,自从两人分开异地,那种奇怪的隔阂感就慢慢消失,重新回到了以前插科打诨的相处模式,徐矿在换上了东北传统装备后,终于精神起来,满山野地撒丫子乱跑,当地美院的老师都跟不上他,开玩笑说你这跟傻狍子有什么区别,徐矿就回头,特认真地说当然不一样,我媳妇说,我是傻狗。
没错,自从去了东北,这人也跟着染上了方言,睡觉前非黏糊糊地喊一句媳妇,并且贼拉公平,不仅自己喊,还让郁书青也这样叫他。
郁书青才不干。
徐矿就笑笑,也不强求,继续给郁书青看他拍的照片,或者画。
“漂亮吗,是兴安杜鹃。”
郁书青不认得什么花,他对艺术的审美和感知也相当一般,只觉得这漫山遍野的花还挺好看,是一种很传统的紫红色,朵朵绽放在细瘦的枝桠上,没什么叶子,有种枯木逢春般旺盛的生命力。
“好看,”郁书青点头,“很漂亮。”
徐矿就给他讲,说这种植物在野外生长得很缓慢,因为周期长,所以很难人工种植来供应鲜花市场,部分黑心商家就在野外直接砍伐,带去售卖,给生态造成很大破坏。
“太可惜了,”徐矿难得正经,“前几年盗伐很严重……兴安杜鹃是二级保护植物,还架不住有人利益熏心,铤而走险。”
郁书青这下也严肃起来,看了好一会儿:“你这次去,就是画这种花吗?”
“也不算是,”徐矿就笑笑,“现在这季节,花还没开呢,我这次来是画枯枝的。”
那隐着细小的花苞,安静地蛰伏于冬日的枝条,才是他此行的真实目的。
“枯枝?”
“嗯,然后等等看春天,可以去画融冰的河流,和一些牛羊。”
徐矿继续道:“小咪,你见过牛甩尾巴吗?很可爱。”
郁书青没有回答,只是模模糊糊地想,在徐矿的眼睛里,这个世界的一切都似乎很可爱,无论是为了赶蚊蝇而甩尾巴的牛,成群结队吃草的绵羊,还是没有到开花时节的枯枝,抑或是他自己——
徐矿都觉得很可爱。
而春天,则是他最喜欢的季节。
当时的郁书青把手机倒扣了,最终没有问出心中的疑惑。
你要待到春天吗?
什么时候才回来呀。
那天郁书青喝了点酒,心绪翻涌,觉得自个儿也没这个资格开口,毕竟人家徐矿提出了要谈恋爱,是他把人推开,说保持现状就挺好,那凭什么还要天天追自己身后呢?人家又不是没有自己的生活和工作,不能因为被徐矿车接车送习惯了,就把对方当做司机,太不合适。
但第二天酒醒,郁书青就清醒过来。
那又如何!
是徐矿自愿的!
他就是这种不内耗的性格,虽然莫名的悸动太过奇怪,郁书青还是很快就适应了现在的节奏,和以前一样按时上下班,偶尔去朋友的便利店里捏面包,在家里调点小酒,闲暇就骑着摩托去跑山,于风的吹拂中,释放自己的全部压力,晚上回来打开手机,心情好的话,就和对方聊那么几句——
就像现在。
视频中,徐矿把上衣撩得更高,露出紧绷的腹部:“哎呀,真的好想老公,要是能和老公见面,互相亲亲摸摸该有多幸福,如果能再让我看看腿就更好了。”
太刻意了。
这么冷还要露肚子,就是为了显摆自个儿的肌肉。
郁书青洗完澡出来,舒舒服服地躺在床上,决定看在明天周末的份上,跟这人聊几句。
视频很快接通。
但信号有些不好,在短暂的卡顿后,露出了一张巨大的下巴颏。
郁书青沉默了下:“……给这玩意拿远点。”
“宝贝?”
徐矿似乎正在爬山,说话呼哧带喘:“今天过得怎么样啊,想我了吗?”
“还成。”
郁书青眯着眼睛看过去:“都这么晚了,你怎么还在外面?”
兴安岭那昼夜温差大,一般到了晚上,大家都是早早回屋待着,现在大概都晚上十点钟了,徐矿怎么还在夜间游荡,都能听到呼啸的风声。
“有个朋友来了,”徐矿把手机举起,调整了下角度,“晚上燃了点篝火,一块儿喝酒唱歌,这会儿刚结束。”
郁书青“哦”了一声,也没问是谁,随意地聊了几句。
“有没有好好吃饭,想我了吗?”
“……能不能问点有营养的内容。”
徐矿瞪大眼睛:“这还不够营养,我天天都惦记着你有没有好好吃饭好好睡觉,乖,你明明答应过我要照顾好自己不能因为晚上没有我的怀抱就孤枕难眠,这样我也会忍不住去想你,老公要不这样吧,等我回去也别挂,今天晚上可以通过视频来进行一些涩涩的事,不管是让我看脸还是看腿,哪怕就看个手也成,算了,还是看嘴吧,怎么样?我也让你看。”
郁书青面无表情:“我要睡了。”
徐矿滋儿哇地叫起来:“别,我错了,你要是害羞的话不视频也行,我觉得这种事电话更刺激,就是只能听见声音,却看不到脸,不是更能增加想象吗……喂,老公?老公你说句话啊!”
他着急忙慌地把手机拿近,温度太低,风把头顶的星星都给吹散了,只能借助一点的月光看向屏幕,仔细地去瞧郁书青的脸。
郁书青躺在床上,像是刚洗完澡,头发还湿着,整个人看起来柔和而温暖。
路旁是不知名的茂密灌木,横生的枝条打在胳膊上,徐矿感觉自己的心也跟着软了,不由自主地放慢脚步:“……你真好看。”
郁书青默默地看他。
徐矿继续:“想把今天晚上最美味的一根烤玉米送给你吃。”
郁书青这才开口:“你在说什么啊?”
“说你好看的程度。”
前面有人叫他,说徐老师加紧速度,别落下了,徐矿嘴里嗯嗯啊啊地应着,手指抚着屏幕中郁书青的脸:“好想把你带过来,介绍给大家看,让山里的野狍子都知道,你有多可爱。”
没来由的一句肉麻,弄得郁书青有些不大自在。
说起来,他还真的没去接触徐矿的朋友圈子。
“别了,”郁书青轻声道,“干嘛要带我见你的朋友,还有什么……野狍子。”
徐矿笑得眼睛很亮:“大家都会喜欢你的。”
“胡扯,我又不讨人喜欢。”
“真的吗,那你就没必要把我当人看。”
第63章 第 63 章
一直到挂了电话, 徐矿还在想。
郁书青怎么会觉得自己不讨人喜欢呢。
他把手机放回包里,快步赶上前方的人,脚步轻快, 同时也进行了些许的反思。
曾经自己也觉得郁书青不成, 很讨厌, 但现在他变了, 他已经觉得郁书青非常可爱了!
人嘛,总是会成长的。
他已经长大了, 成熟了!
兴安岭的夜实在太冷, 哪怕刚离开篝火没多久, 也被扑面而来的北风打了一个趔趄, 徐矿脸颊冻得发麻,把旁边的灌木条拨开,一脚踩进手电筒打出的光亮里。
“真冷啊!”
带队的是当地一位姓闫的土著, 叫闫海平, 搞果树种植的, 承包了好几个山头, 给美院食堂供应新鲜瓜果, 特敬佩那些能拿笔写字画画的,自己没事也跟着蹭课,再加上老实忠厚,跟几位院里的老师关系都不错, 尤其是徐矿, 这趟出行都直接住在人家屋里头了。
“别崴脚了,”闫海平拿手电筒往徐矿脚下照, “这里路不好走。”
徐矿笑嘻嘻地跟着,说成。
前面的人听见动静, 半开玩笑地拿手电筒晃过来:“你刚在后面跟谁打电话呢?”
徐矿这会儿心情好,随口道:“我老婆。”
他不藏着掖着,来的第一天就在那儿显摆,说自己不能喝酒,别灌我,家里人管得严,旁边人瞎起哄,说隔着千八百里的地儿呢!徐矿一本正经讲,那也不成,我听老婆的。
而他老婆是谁,不用跟对方解释了。
说起来,也算认识。
毕竟初中的时候,人家还开过自己和郁书青的玩笑,说你们怎么跟两口子似的,哪儿有男生这样亲热的,老实交代,是不是有什么情况?
“高元,”
徐矿拿手挡在闫海平脸上:“别晃着眼了。”
周围响起野生动物的嚎声,在深夜格外凄厉,尤其是月光躲在云朵后面,只剩下了一点还没被风吹散的星。
高元笑着把手电筒收起来,没再往人脸上晃,步子放慢,等徐矿跟上,才漫不经心地开口:“你俩偷偷摸摸地搞一块,好上了,也不说请我们吃饭啊。”
徐矿把大衣裹紧:“你那时候不是还没回来吗?”
其实高中后,他俩关系就一般了,中间也没闹过什么大矛盾,但很神奇的是,徐矿对这人产生了一点没来由的厌恶,再加上高元去了美国,能聚会一次不容易,所以渐行渐远,几乎不怎么联系。
这次突然出现,也出乎徐矿的意料。
高元来的还挺轰轰烈烈,秘书司机都带了不少,说是来兴安岭这边谈生意,听说徐矿也在这儿,正巧,一块儿吃个饭吧,晚上本来闫海平说要请徐矿吃地锅鸡,泡汤了,跟着往山里跑,因为高元坚持要来看兴安杜鹃。
看完,干脆在山脚下烧了点火,支锅烧水,煮了一大份山野菜面条,闫海平在下面埋了几根玉米,最后从猩红的木炭里拔出来,还蹦着火星子,用厚实的皮手套把上面的灰拍了,大家吃得直呼气,都说真香。
“我这不是一直在外地嘛,”高元慢悠悠地开口,“是你不够意思,不然一个电话我肯定回来,参加你们婚礼。”
徐矿笑笑,没说话。
高元比初中的时候差不了多少,还是有点痞,十几岁的男生走在路上,突然做个投篮动作很正常,关键是他到现在,似乎都没抹去身上那种吊儿郎当的气质,哪怕抹了发胶喷香水,尖头皮鞋擦得噌亮,徐矿也觉得,他跟卓越初中小吃街上,那个朝女生吹口哨的形象差不了多少。
“喂,啥时候给嫂子领出来见见啊?”
高元继续道:“好多年没见,还怪想念的……哥们,我说这话你不会生气吧?”
徐矿不怎么在意:“哪儿会。”
高元喜欢的是女生。
在他印象里,这家伙开窍最早胆子最大,换女朋友跟流水似的,没个定性。
“成,那等到时候回去吧,你待到什么时候?”
“看情况,现在还不一定。”
一行人已经走到了山脚下的平台,几辆轿车静静地停在那里,高元住在镇上的宾馆,徐矿不用继续跑,就留宿在了闫海平家,空旷的大地上浮着萧瑟的气息,高元把手电筒丢给旁边的人,凑近徐矿:“反正兴安杜鹃的事……”
徐矿毫不犹豫:“不可能。”
他也不在乎旁边人听见,声音不高不低,话音落下,前面的闫海平立刻回头,看了他们一眼。
高元的神色有些尴尬,脸颊上的肌肉不受控制地抖了抖,终是强压怒火:“就几棵花……”
“你那么大的生意,”徐矿目光沉下去,“还要来摘几棵花?”
篝火的温暖没了,叙旧的情谊也压不住暗潮涌动的对峙,高元做了个深呼吸,重新笑了起来:“成,你当我没说。”
徐矿也笑:“那最好。”
几辆轿车扬长而去,轰隆隆的引擎声吵醒了栖在枝上的雀鸟,拍着翅膀隐入夜色。
闫海平在后面搓着手,表情为难:“小徐老师……”
徐矿一回头,还是那种懒散的模样:“嗯?”
“这次麻烦你了,”闫海平嗫嚅道,“不然也不用……”
“哪儿的话,”
徐矿一胳膊勾对方脖子上,顺着往小院里走了:“我来就是画画的,别的也都是顺手帮忙,别放心上。”
闫海平踉跄着往回走,抬头看了徐矿一眼,对方脸上满是笑意,语气也轻松。
“哎呀,你愁什么?真要闹腾起来就给我老婆打电话,让他来救我。”
徐矿一脸自豪:“我老婆可能打了!”
闫海平也被逗笑了,院子门推开,栅栏里的走地鸡抬头“咕咕”了两声,一只黄毛小狗跑过来,摇着尾巴蹭两人的裤腿,徐矿伸手,使劲儿揉了两把狗头:“我去睡了啊。”
“好,小徐老师早点休息。”
他是真心实意感谢徐矿,人家出钱出力,什么脏活苦活都不怕,和他印象里的那些有钱的“先生”,完全不一样。
徐矿给小黄狗撸得头晕脑胀,才满意地站起来,慢悠悠地去二楼,闫家地方大房间多,媳妇利落又能干,家里俩小孩都上学了,晚上睡得早,他上楼梯的时候把脚步放轻,打开木门,直接栽倒在床上。
有点累。
也有点想郁书青。
“真奇怪,”徐矿嘟嘟囔囔地翻了个身,“怎么能这么想呢?”
他是下了很大的决心,才出来这趟的。
一是画展的工作流程到时间了,那边美院的老师已经在催他,二是为了那漫山遍野的兴安杜鹃,徐矿很早就听闫海平讲过了,那时候他只是一次交流活动,见到了这位朴实的中年男人,也见到了传说中的兴安杜鹃。
“留在山里最好看。”
徐矿把窗户上的插销拧开,稍微散了点新鲜空气进来,闫海平的媳妇给屋里弄得暖洋洋的,他额头稍微出了点汗,随着“吱呀”一声,冷冽的风就毫不客气地扑了进来。
“留在纸上也好看,”徐矿当时森*晚*整*理这样说的,“等冬天,我去画兴安杜鹃。”
不仅要画,更重要的是宣传,因为有很多买家不知道所谓的“人工种植”是遮羞布,真正的兴安杜鹃生长太缓慢了,无法大量供应市场,于是就改头换面,起了别的名字进行售卖,徐矿这次画展的主题就是枯木逢春,他想留在这里,看看大雪,也等到小小的花苞慢慢绽开。
他才来了半个月的功夫,就已经见到两起盗采的了,徐矿身材高大,往那一站很能唬人,凶神恶煞地一吼,对方就吓得扭头跑,闫海平觉得挺对不住他的,说怎么能让你一个拿画笔的人干这事,徐矿就不怎么在意,说我也是找灵感嘛。
一个画画的,不出去走走看看,很难有心境上的突破。
而还有个重要的原因,徐矿谁也没说,那就是,他也是有意地避开郁书青——
看出来了,郁书青在躲他。
甚至为了不让自己接送,故意加班到很晚。
徐矿一琢磨不是个事,与其这样别别扭扭,不如给彼此一点距离感,也能让郁书青安静下来,好好思考他们之间的关系。
当然,这可不代表他没在继续追求。
“万一呢,”徐矿洗漱完躺在床上,给窗户留了很小的缝隙,“万一这段时间,他就想起来了呢。”
算了,郁书青可能还没想起来,他就忍不住跑回去了。
也不知道那人在干什么,刚才视频挂得匆忙,徐矿拿出手机,再次点开对方的头像。
是只猫猫的背影。
【矿矿子:老公,睡了吗?】
【郁:睡了。】
徐矿蹭地一下坐起来。
【矿矿子:你秒回,你爱我,你睡着了还坚持给我回复,好幸福!】
【矿矿子:老公,好想你啊,你有没有一点点的想我?】
【郁:没有。】
【矿矿子:真的吗,我不信,对了今天晚上吃烤玉米的时候,我不小心被火星子溅了一下,正好烫在我腹肌的地方,你要看一下吗?如果能给我呼呼就更好了。】
这次,等待的时间稍微长了点。
徐矿也不着急,趴在床上,轻轻地晃动着手机玩,几乎都能想象出郁书青脸上的表情,可能在笑,可能一脸核善,也可能面无表情地吐槽他——
事实上,郁书青的嘴角是翘着的。
他把刚打的几个字删了,重新打,又删,最终还是冷冷地回了一句:“不看,拿远点。”
【矿矿子:好吧真没办法,那就给你看一眼好了。】
【矿矿子:图片.jpg,图片.jpg,图片.jpg】
好多张!
超刻意露出腹肌!
郁书青直接点开大图,还好,他不跟自己过不去,既然徐矿乐意给他看,那他就悄咪咪地看几眼,也不算吃亏。
毕竟徐矿的身材,真的很好。
几乎都不用费尽心思找角度,只是撩起衣服,对着随手拍那么几张,就能清晰地看见线条流畅的肌肉,小腹紧绷,几道青-筋若隐若现,仿佛是大自然最完美的雕刻作品。
郁书青眯了眯眼睛。
应该是躺在床上拍的,没有刻意让肌肉充-血,所以腹肌就不过分夸张,没有那种健身房里充满汗水味的血脉喷张感,而是属于一个健康强壮男人的——
等等。
郁书青的眼睛微微睁大。
最后一张和别的不一样,露出了徐矿的脸。
走之前,徐矿曾半开玩笑地说过,你要是想我,我就发照片给你解馋,但是有个前提条件就是露脸不露身……郁书青还骂他,说男人露肌肉怎么了,徐矿很认真地竖起一根指头,摇了摇,说反正我只给你一个人看。
前面那么多张,都是对腹肌的特写。
而最后一张,手机被支架固定,徐矿半跪在床上,英俊的眉眼全是笑意,嘴里咬着掀开的上衣,灰色运动裤的裤腰拉得很低,两条系带松垮地打了个结,男人的窄腰完全收束进去,不用触摸,都能看出那柔韧的肌理。
郁书青的喉结滚动了下。
说实话,真的好涩。
一条新消息恰如其分地出现。
【矿矿子:老公,喜欢吗,害羞.jpg】
【矿矿子:老公,你怎么不说话啊?难道你在做一些坏坏的事吗,对着我的照片……天哪,你怎么可以做出这种事,是在暗示我吗?请问你这样做有什么意义吗,道德在哪里,尊严在哪里,地址在哪里,你的腹肌照又在哪里?】
【矿矿子:看看你的。】
郁书青做了个深呼吸,重新返回那张照片上,正准备点击保存,照片却突然被撤回。
【郁:?】
【矿矿子:嘻嘻,喜欢吗?叫声老公就给你看。】
徐矿重新靠在床头,美滋滋地看着手机,很快,屏幕再次亮起。
【郁:再发一遍。】
【郁:我要看。】
第64章 第 64 章
徐矿愣了下。
把手机凑近, 看了几眼,又点开郁书青的头像,确定了一下。
没错, 这颜色条纹和慵懒的背影, 就是大咪啊。
发这话的, 也的确是他们家的小咪啊。
徐矿唰地从床上爬起来, 不仅把那张照片重新发过去,还把手机再次放在支架上, 用同样的角度和姿势拍了几张, 露得更多, 姿势更骚, 极为慷慨大方地给郁书青发过去。
【矿矿子:拿去,不够再问我要!】
【郁:够了,谢谢。】
【矿矿子:那也给我看看你的!】
【郁:困, 晚安。】
徐矿把手机收起来, 自个儿瞅着聊天记录笑了半天, 内心像是充盈的气球一般慢慢膨胀起来, 窗户开着缝不怕了, 外面再呼啸的北风也无所谓了,回复都带着愉悦的轻快。
【矿矿子:晚安,kiss kiss!】
手机屏幕暗下来了。
这也是徐矿的个人习惯,也就是无论他们聊天多久, 说到了什么, 最后一句话一定是自己发送的,也就是不让郁书青的话落地上, 有次俩人不知道在别什么劲儿,郁书青坚持跟着回复, 始终没有结束对话,到最后实在没话说了,可能累了,干脆就发句号,所以当时聊天页面特别滑稽,对面一串沉默的句号,徐矿这边,则是一溜排的红色小心心,红色嘴唇,和红色玫瑰。
最后,还是以他发了张舌头狂甩小屁-股的表情包结束的。
可能郁书青被恶心到了,就结束了这场幼稚的对话。
徐矿琢磨着,可能郁书青不喜欢这个,于是换了几个别的表情包,更骚的。
差点被拉黑。
今天还是郁书青第一次,主动提出要他发照片的,徐矿不免有些荡漾,睡不着,干脆去浴室那边洗了个澡,屋里暖气烧得足,出来的时候脸颊被热气蒸得发红,几缕额发散在脸颊旁,又被他随手捋到后面,露出英俊的脸。
带有很强烈的攻击性。
其实徐矿不笑,或者说没那么吊儿郎当的时候,他的五官和气质,天然散发着一定的压迫感。
他躺在床上,上半身还没穿衣服,只在腰间围着浴巾,精心地找好角度后,才抬起手机,对着自己“咔嚓”拍了一张。
视觉中心点是男人的喉结和锁骨,漂亮的肌肉线条稍微有点虚化,大概是没有对焦好,让人联想起拍摄者的漫不经心,似乎只是随手一拍,虽然模糊,但胸肌的起伏依然明显,再加上昏黄的灯光照射,几乎都能感觉到上面俯着的水珠。
摇摇欲坠。
【矿矿子:刚洗完澡,啊,好冷。】
【矿矿子:图片.jpg】
【矿矿子:哎呀,怎么不小心发出去了?老公你睡了吗,你一定是睡了吧,没关系我这会也打算睡呢,就是爬山时肩膀那里好像被树枝擦到,没有镜子,就随手拍了张看看,但好像没有拍好呢,调整角度的时候还摔倒了,正好手指按在了发送键上你说怎么就那么巧正好发给你了呢我可真是个小笨蛋。】
打完字,徐矿才后知后觉有点冷,抬手拿起睡衣,想着郁书青应该睡着了,那就——
手机屏幕亮起。
【郁:呼呼。】
徐矿怔了下,好几秒才反应过来这两个字的含义。
以前撒娇的时候,也撒泼打滚地抱着郁书青的腿说,摔倒了,要大哥哥呼呼才能起来,但对方都是一脸冷漠的说,那我呼你脸上?徐矿就立马爬起来说别,这张脸留着,有用呢。
郁书青说,有什么用,那么厚。
徐矿就笑,说厚了不好吗,厚了耐打抗摔不信你试试亲我一口……啊不,不信你轻轻地抚摸一下,再说了,我有很认真地保养呢每周都做两次面膜,毕竟男人的容貌丈夫的荣耀算了倒过来说也成,毕竟咱俩关系这么好!
郁书青就一嘴巴子呼过去了。
但是现在的“呼呼”,肯定不是要揍他的意思。
说句很庸俗的话,徐矿这会儿心里甜丝丝的,觉得郁书青真的很温柔。
捡到宝了。
怎么办啊,好想他。
事实上这会的郁书青,也在想徐矿。
他给最后那几张照片翻来覆去看了会儿,倒不是盯着人家的身材看,就是咋说呢,郁书青不仅看徐矿,也看后面的背景,徐矿住的房间明显属于民宿一类,干净,整洁,没有过多的家具装饰,着实简陋,但偏偏因为这质朴的环境,让照片中的男人显得有种原始的吸引力。
郁书青把手机倒扣在枕边,闭上眼叹了口气。
不行,还是睡不着。
都怪徐矿。
没事发什么照片来撩他!
一直到了凌晨,翻来滚去的郁书青终于坐起来,气呼呼的,干脆迁怒别人。
都别想睡了!
床头灯打开,柔黄的灯光覆在浅灰色的床褥上,映出淡淡的光晕,看起来,就仿佛是夕阳下平静的河,而随着动作,河面泛起了涟漪——
郁书青的脚背绷得很直,蹭皱了一点点床褥。
不行。
拍脚也太羞耻了。
尤其是姿势,怎么拍怎么怪。
实在想不通,之前徐矿竟然还拿着他的脚打,擦得脚心都痛。
可是拍腿的话,郁书青有点不乐意,嫌太奖励对方了,他坐在床上,把撩起的裤腿放下去,陷入苦恼。
真的要拍腿吗?
徐矿很喜欢他的腿,尤其是扛在肩膀上的时候,总会偏头去吻脚-腕内侧的位置,然后按住膝-盖分开两边,往下压折。
还要夸他的腿漂亮。
“唔……”
郁书青使劲儿揉了揉自己的脸,决定礼尚往来,看在两人半个月没见的份上,勉为其难地拍那么一张,他并拢双腿,又放下,犹犹豫豫了好一会儿,才把睡裤往上卷了几道,对着小腿的位置,拍了一张。
很好!
没有审美的郁书青,成功拍出了类似两条灯管并排的感觉。
但他瞅了会,觉得挺满意的。
大概每个人心目中,都有些游走于边缘的胜负欲,连着拍了好几张后,郁书青突然觉得,自己仿佛也有点擦边的天赋,甚至玩上瘾,对着自己的胳膊也拍了个特写。
肌肉线条当然比不上徐矿,但拿出去还是很能看的。
郁书青全部点了发送。
然后秒速关掉手机,丢到一边,把微烫的脸埋进枕头里,心砰砰直跳。
居然给徐矿发腿照了。
还挺刺激-
第二天一早,郁书青睡了个懒觉。
他懒洋洋地打了个呵欠,坐起来,使劲儿拉伸了下,才慢悠悠地摸出手机,点开的刹那,表情复杂。
虽然早有心理准备,特意静音,但没想到,徐矿居然能发出这么多条信息,拉了好久都没看完。
从早上六点钟开始。
【矿矿子:啊啊啊啊啊啊!】
【矿矿子:舌头狂甩小屁股.jpg】
【矿矿子:首先要夸老公善良,谢谢老公的奖励,然后就是小咪你真的很直男啊哈哈哈哪儿有这样拍腿拍胳膊的!你可以把镜头稍微往下一点,拍个锁骨或者腰也好啊虽然我并没有很想看但你的腰的确很漂亮,哈哈哈我承认了我就是想看所以能不能再拍几张当我求你了,可以吗,不可以的话我等会再来问。】
【矿矿子:给我看!给我看啊!我啃我啃我啃!】
剩下的就全是一些骚话,两个词就可以概括。
可爱,想草。
郁书青耳尖微微发红,终于拉到了最下面的一条。
【矿矿子:受不了了,等我。】
郁书青愣了下,一骨碌从床上爬起来,拨通电话,接通的刹那就忍不住抬高音量:“你在哪儿,跟我开玩笑的吧?”
对面的背景音稍微有些嘈杂,但也能清晰地听出笑意。
“你别慌,我本来就说这周回去一趟的,正好。”
郁书青睁大眼睛:“你怎么回来,我记得……”
“对,这边要下雪了,”徐矿语气轻松,“机场全都停飞了,但是宝贝别着急,可以开车。”
开车?
从兴安岭开车回来,起码要十八个小时!
郁书青骂他:“你有病吗,这么远突然跑回来,不能再等等看天气吗?”
“不能呀。”
徐矿还在笑:“因为天气越来越冷,而我提前查过,下周咱们这里也要下雪了。”
他微微停顿了一下,继续。
“我想和你看今年的初雪。”
“本来就是要回来的,不过提前了两天,别担心。”
郁书青这才放下心来,叮嘱道:“那就好,你们遇见服务区也多休息,别让司机疲劳驾驶。”
徐矿一口答应:“好哒!”
碍于旁边有人,他没跟郁书青聊太久,简单说几句就挂了电话,车厢内恢复安静,旁边的人立刻转过头来,双手抱肩:“你俩感情还真好。”
徐矿笑笑。
按照他的计划,的确是打算过两天回来的,给郁书青一个惊喜,之所以提前出发,收到的照片是最重要的原因。
因为有人想他了啊。
还有就是,正巧高元也要回去,请求搭他的车。
“兄弟,我这边限制高消费了,”高元挠着头,“没法儿买机票,挺麻烦的……你今天走的话捎我一程呗。”
徐矿那会正收拾行李呢,听见闫海平说有朋友找,下楼就遇见了高元。
他也没说为啥不开自个儿的车,徐矿问了,对方就含糊过去,说助理还要留在这签合同,但是他得回去见他爹一趟,不然就要被停卡了。
捎朋友一段,不是什么大事,徐矿没有和郁书青说。
反正也就是送到对方小区,又不会领过去见郁书青。
“真羡慕啊,”高元叹了口气,“我这几年谈恋爱净折腾了,没遇见一个好的。”
他俩坐在后面,前面是轮换开车的两位司机,说好了中间不停下来住宿,抓紧时间,第二天一早就能到地方,也能躲过即将出现的暴风雪天气。
徐矿手肘撑在车厢上:“那就是缘分没到。”
高元笑着:“那你俩缘分怎么到的,跟我讲讲呗!”
在外面,徐矿一般不太讲郁书青的事,之前别人提到,也都是认真地说,没有,我们关系不好,只是协议婚姻罢了,别人要是再追问,那感情差的话为什么选对方,徐矿就说,那因为我想收拾他,同住一个屋檐下多方便啊……干嘛用这种眼神看我,你们不懂,我没有被迷惑的,我有自己的节奏,我自有安排。
一开始,他的确是这样想的。
要报复郁书青。
这么多年对他视若无睹,见面的时候还把他忘了。
但是现在,徐矿长大了,他不这样想了!
郁书青即使任性点,又怎么了,他自愿的,他就喜欢看郁书青这样,以前的自己挺装的,现在懂事了就好!
所以这会儿,徐矿也只是简单开口:“还好,就是巧合。”
“怎么巧合,我听说你一开始不喜欢他啊?”
徐矿沉吟了下,认真点头:“是,有点误会。”
“误会?”
坐车的时间久了,人总会无聊,中间的挡板早都放下,宽敞的后座车厢散着淡淡的香水味,只有他俩在随意聊天,高元似乎挺有兴趣的样子:“是不是你之前在外面有人,被他发现了?”
这是个不太好的猜测。
徐矿摇头:“没有。”
“没有被他发现?”高元凑近了点,“那你之前谈的分干净没,听兄弟我一句劝,既然打算跟人在一块,就好好过日子,不说以前,起码现在的郁书青,我听说圈子还挺简单的,不乱玩。”
徐矿笑骂一句:“你从哪儿来的那么多听说,净胡扯。”
高元兴致勃勃:“怎么胡扯,难道你在国外的时候,没……”
“没谈过,是我初恋,会好好过日子。”
徐矿干脆利落地开口,嘴角还翘着,但是眼眸里的笑意没了:“还有要问的吗?”
高元突兀地顿了下,又重新乐呵起来:“那你是郁书青初恋吗,我听说他和一个姓秦的老板有点不清楚……哎兄弟,你别怪我又是听说,我也是拿你当自己人才这样的,可别介意啊!”
“不介意啊,”徐矿的手指撑在额上,挡住了些许英俊的眉眼,“我又不在乎这个。”
高元很夸张地“哇”了一声,冲徐矿竖起大拇指。
“说的对,真男人就是不在乎过去,不像我,我就是太情感洁癖了才老是遇见烂人,话说回来,兄弟你连这都不介意……你是不是什么都无所谓啊?”
徐矿反问:“谁说的?”
他语气随意:“我当然有很介意的东西。”
高元的眼睛立马亮了:“什么……”
“你正在偷偷录音的手机。”
徐矿还撑着额头,似笑非笑的样子,语调很冷:“我介意。”
“拿来。”
第65章 第 65 章
话音落下, 高元的笑还粘在脸上。
车辆呼啸前进,不是节假日高峰期,国道一路畅行无阻, 有拉货的卡车从旁边经过, 偶尔鸣笛, 发出沉闷的声音。
高元这才惊醒似的, 眼睛快速地眨了两下:“什么啊,我都没明白你意思。”
徐矿还保持着同样的姿势, 没动, 琥珀般的眼眸里一片冰冷:“别让我说第二遍。”
“不是, ”高元抬高音量, “你神经啊,我录音干嘛……你别瞎说。”
他两只手在自己膝盖上放着,拳头攥得很紧, 一副不忿的样子。
“不是, 咱这么多年没见, 你居然怀疑我录音?这有什么好录的, 搞笑, 我从头到尾就没把手机拿出来,别冤枉人!”
徐矿静静地看着他,突然笑了起来:“跟你开玩笑呢,紧张什么?”
高元张了张嘴, 闭上, 不知是不是被影响到,剩下的时间都很沉默, 只是偶尔飞快地瞥徐矿一眼,又快速收回目光。
突兀的对话结束后, 徐矿的心情像是不错,神色轻松,车辆经过隧道的时候还自如地哼着歌,但不知道这人是故意的还是怎么,唱得都极为难听。
难听到让高元怀疑,对方是不是在敲打自己。
今年是寒冬,头顶乌云翻滚,朔风呼啸着席卷而来,怕封路,为了躲开即将到来的暴风雪,所以就没有在沿途留宿,只是一路换着驾驶,遇见服务区就再休息一会儿,行程倒是比想象中更为顺利。
徐矿有个臭毛病,那就是旅途的时候不太吃东西,哪怕是私人飞机或者商务舱,都不行,他最多喝点热乎的饮品,所以,当高元把刚买到的汉堡递过去时,徐矿也只是摆摆手,说不用了。
“怎么,”高元舌头顶了下上颚,“怕我给你下毒?”
这会儿在服务区,两个司机都跑到风口抽烟了,徐矿懒懒地靠在路边,手里拿着一瓶牛奶,从便利店买的,还热着,摸着就舒服。
“吃不下去,”徐矿拧开瓶子,“你们吃吧。”
高元和他并肩站着:“不够意思啊。”
“晕车,容易吐。”
“哈?”
高元把包装纸打开,狠狠咬了口汉堡:“我怎么就不知道,你还有晕车的毛病呢?”
徐矿不以为意:“好多年没见,你不知道的事多着呢。”
高元“哼”了一声:“说来听听?”
徐矿没接这个话题,先是灌了好几口牛奶,才转眸过来,笑眯眯地看着对方:“你看,我也不知道你很多事啊……这些年怎么样?”
那些具体的糟心事他没问。
这个身价的人,其实对于限制消费,停卡,或者破产都不陌生,甚至某种情况下,申请破产反而还是保护财产的手段,虽然不能正常乘坐公众交通工具,但是不影响人家开私人飞机。
都心照不宣。
高元把嘴里的东西咽进去,含含糊糊地说:“挺好的。”
他说的时候,一直在观察徐矿,心里其实挺没底儿的,不仅仅是真的很多年没有见过,摸不准对方现在的脾性,更重要的是,从最初认识的时候,他俩之间的关系就不对等。
不管对方怎么想,高元就是这样认为的。
凭什么呢?
凭什么所有的好事都让你一个人占了?
为什么自己需要付出大量金钱才能维持的友情,你轻而易举就可以得到?
若仅仅是因为有钱,高元还真的不会嫉妒,徐矿的家境虽然属于佼佼者的行列,但他家也不差,从小到大身边围着不少捧着他的,宠着哄着,无论去哪儿,都会被恭维赞美。
说外形的话,高元觉得自己很有男人味,走的路线和徐矿也不一样。
所以他为什么要嫉妒徐矿呢?
哦,是因为有一天放学,见到了徐矿的父母来接他。
那天下雨了,门口停着各种车辆,他早早就在司机的伞下了,从容地往自家的豪车走去,并暗喜于周围艳羡的目光,不管家里龃龉有多少,高家人似乎都能达成一种共识,那就是在外人面前决不能丢份,因此无论是恩爱的表象,还是开最昂贵的限量版跑车,都是正常不过的事情。
徐家的车也在停着,司机举着伞在门外等待,高元刚坐上后座,就看到徐矿从校门跑出来,没有打伞,而是把书包举在头顶,快步地跑向自家的车,一把拉开车门。
他看到徐矿低头,不知说了句什么,带着雨水的脸庞上全是笑意,虽然浑身都湿透了,但眸光很亮,晶莹的水珠顺着少年人英俊的眉眼滑下。
紧接着,高元看到了这辈子都无法忘却的一幕。
一个西装革履的中年男人跟着下了车,极为绅士地伸手,牵起车内另一位女士,高元认出来了,那就是徐矿的父母,两人都是生意场上有头有脸的人物,像是最触不可及,高高在上的——
然后,他们拉着手跑进了雨中。
徐矿把书包往车里一扔,跟着跑了过去,现在想来,那天的雨似乎算不上特别大,也有不少路人没有打伞,靠着浓密的树荫来避雨。
可他没有想到,徐矿的父母,居然和孩子一块儿不打伞,任凭雨水淋湿自己精致的西装,裤腿上溅的都是泥点,可笑声又那么大,哪怕高元都到家了,依然能够听到。
为什么呢?
他想不明白。
之后他问过徐矿,对方笑着说,哦,是因为那会突然很想踩泥坑,就叫着爸爸妈妈一起了。
可能在那个瞬间,高元产生了一丝微妙的妒意。
徐矿完全没察觉,还兴致勃勃地邀请自己,晚上要一块打球吗?
不要。
高元要回去参加聚会,要练琴,他狠狠地踹在厕所的墙壁上,无法排解内心的陌生情绪。
包括现在,也是一样。
旁边的青年神色轻松,大概是坐车的时间久,散在后颈的狼尾稍微乱了,显得有点卷翘,被风吹起来的时候眯起眼睛,气质仿佛洒脱的流浪艺术家,走哪儿画哪儿的那种,像没有脚的鸟。
不。
徐矿并不是没有脚的鸟,他之所以愉快而轻盈,灵魂不必背负重量,那是因为他家庭环境好幸福,他的父母爱他,信任他,愿意让他去飞,即使摔倒也会鼓励重新爬起,不像自己,只是偶然被发觉了真正的性取向,就遭到了辱骂,殴打,银行卡全部停了,甚至被威胁要断绝关系。
凭什么呢。
“……还在发呆?”
思绪被突兀地打断,高元怔怔地看着前方,徐矿把空了的牛奶瓶扔进垃圾桶,朝他打了个响指:“走了。”
重新坐回车上,徐矿第一件事就是喝了口纯净水,然后往嘴里放了两粒薄荷糖。
爆珠的。
他记得郁书青挺喜欢这个味道,有次午睡醒来,迷迷糊糊地凑上来闻他的嘴角,说味道不错。
距离目的地不过两个小时了,徐矿心情相当不错,以至于能主动地和高元聊上几句。
“那你接下来去哪儿,还回兴安岭么?”
“……回。”
高元不大自在地转过身子:“我准备做点药材生意。”
“挺好的,”徐矿随口道,“有了目标,肯定会顺顺利利。”
没想到,高元听了这句话后,像是被踩中尾巴似的炸毛:“什么意思,你是说我现在没目标吗,咱们这么多年不见,你就看不起我?”
徐矿:“……”
他俩初中是在一块玩过,那会的高元人气不错,去哪儿都呼朋唤友的,为人也豪爽大方,但是升入高中后不在一个地方,联系就少了许多,徐矿不是那种喜欢背后说人的,对于某些传言也不会去听,但为什么对高元产生了本能的厌恶呢?
大概随着年龄的增长,会更清晰地看出一个人的本质,不需要多深入的接触,谁也不是傻子,自从昨天晚上他笑嘻嘻地晃着手电筒,往人家农场的工作人员眼睛上照时,徐矿就皱起了眉,意识到,高元可能已经不再是曾经那个不完美,但很真实的少年了。
更何况,今天刚上车的时候,就被他发现,偷偷打开了手机的录音。
高元还在激动:“都是老同学,你说,你是不是看不起我!”
徐矿注视着他:“我为什么要看不起你?”
高元被噎了下,嘴唇抖着:“因为……因为我现在债务有点问题。”
徐矿坐姿随意,手指轻轻点在膝盖上:“哦。”
十几个小时的车程,一直没有睡觉,他这会有些倦意,不打算继续废话。
刚才在外面吹风时,他已经不动声色地交代过了。
必须要安排人去查,徐矿敏锐地察觉高元有问题,不然,干嘛要故意套话录音?
外面真的要下雪了,云层沉甸甸地往下压,高元的手攥得很紧,都能看到脖颈上绷起的青筋,但是他的情绪逐渐平复下来,出了长长的一口气,又笑了。
“哥们,”他拍拍徐矿的肩,“我这几天没睡好,有点暴躁,别介意。”
徐矿点头:“成,我知道。”
凌晨四点半,黑色的车辆终于下了高速。
而卧室里的郁书青,则打着呵欠醒来。
徐矿提前说过了,大概是清晨的时候到,让他休息好,不用等,郁书青说谁等你了,今天是周日,我可要好好睡个懒觉。
事实上,昨天晚上九点多钟,他就睡着了。
可能因为知道了徐矿快要回来,距离逐渐拉进,郁书青居然很快就睡着,醒来的时候,外面的天还没亮,夜幕浓得像墨水一般,什么都看不清,连颗星星都瞧不到,郁书青简单地洗了个澡出来,决定去书房工作一会。
闲着也是闲着。
电脑屏幕打开,熟悉的数字和条例出现,但那双漂亮的眼眸里却并没有专注的神色,而是种微微的茫然,过了会儿,郁书青叹了口气,把捏扁的面包随手放在书桌上,认命般的回到卧室。
他关上灯,带上眼罩,强迫自己大脑放空——
徐矿走后,郁书青睡不好还有个原因。
就是他试图想起来。
无论是去医院,看心理医生,抑或是冥想,郁书青都努力去寻找那段丢失的记忆。
不应该忘了的。
有一位德高望重的长辈建议他冥想,放空所有的思绪,想象自己漂浮在无垠的宇宙里,周围什么都没有,忽略所有的触觉,感知本心,说这样对他的精神有帮助。
郁书青照做了。
依然没有想起来。
但在这个过程中,倒的确获得了精神上的宁静于平和。
以至于,连熟悉的脚步声都差点忽略。
等察觉到时,声音已经在卧室门口停下。
郁书青的心砰砰地跳了起来。
徐矿回来了。
好神奇,可能由于这会儿大脑太过放空,以至于别的感官特别敏锐,甚至都能嗅到淡淡的薄荷香味。
他吞咽了下,决定假装没有发现,不然要是徐矿知道自己很早就醒来,又因为胡思乱想,连工作都静不下心,肯定会唰地一下直接开屏。
黑暗的卧室里,郁书青安静地躺在床上,墨绿色森*晚*整*理的真丝眼罩挡住了微颤的睫毛。
但门没有被打开。
声音停下了。
不进来吗?
等了好一会儿,郁书青才从床上坐了起来,疑惑地摘下眼罩,都过去十来分钟了,难道是他听错了,不然,为什么没有动静?
他试探着开口:“徐矿?”
没有回应。
郁书青打开床头灯,赤着脚下床,朝门口走去。
门推不开,像是有东西挡着,很重。
他稍微加了点力气,暖黄色的光晕也终于顺着门缝溜出去,温柔地洒在徐矿的头发上——
郁书青睁大眼睛,惊呼了一声。
徐矿躺在他的门口,蜷曲着身体,已经睡着了,连被门往外推了一点都被注意,满身的风尘仆仆,没有脱鞋子,只脱了外套,胡乱地盖在自己身上。
“你怎么了,”郁书青握着门把手,“怎么睡着了?”
徐矿这才醒来。
他慢吞吞地坐直身子,揉了揉自己的眼睛,抬眸看郁书青:“嗯……几点了?”
“五点钟。”
有了空隙,郁书青连忙走出卧室,蹲下来看徐矿:“你为什么不进去?”
“怕把你吵醒。”
徐矿看起来困极了,声音好哑:“又舍不得去睡沙发,想离你近一点。”
郁书青张了张嘴:“……你是笨蛋吗?”
“唔……”
徐矿睡眼惺忪:“我是不是在做梦,你骂得好温柔啊,喜欢。”
郁书青没说话,因为他这会儿稍微有点生气,觉得怎么能因为这样,就不进来卧室呢,要是他真的睡懒觉赖床,就在门口地板上睡一晚?起码躺沙发也行呀!
可徐矿凑近,亲吻了他。
“骂的凶也喜欢。”
郁书青没躲,耳尖发烫:“你有病吗,傻成这样!”
徐矿笑了起来,眼眸里满是倦意和温柔。
“看来不是做梦,甜的。”
他伸手按住郁书青的后脑勺,拉进彼此。
“怎么样都喜欢。”
第66章 第 66 章
郁书青闭上眼睛的时候, 心里只有一个念头。
可能下雪了。
不然,为什么会这么安静,但又仿佛能听到有东西轻飘飘落下的声音。
他像吃了颗酸果子似的, 心里汪了一湖皱皱的春水, 被徐矿捧着脸, 一点点地啄吻着眼皮和嘴角, 好奇怪,似乎意识到自己在想对方, 但这会完全不舍得睁开眼, 去看一看想念的脸。
徐矿亲了亲, 就停下来, 把郁书青抱进怀里。
“怎么办,好想你啊。”
过了会儿,郁书青才开口:“从什么时候开始想的?”
徐矿的下巴搁在对方的头发上, 轻轻蹭了蹭:“好多年前就想了。”
从郁书青没有去他生日宴的那天。
从坐上飞机, 离开故乡的时候。
从他坐在喷泉旁看漫天的晚霞, 躺在厚重的雪地上为美丽的极光惊讶, 很多不经意的瞬间, 甚至只是吃到了很好吃的面包,都会想念郁书青,想到最后,开始生自己的气。
莫名其妙的, 觉得有点难过。
以至于用激烈的情绪来表达, 仿佛这样,就不会更加伤心。
少年处理情绪的能力, 还是不够出色。
徐矿说:“对不起啊。”
他俩在地上坐着,郁书青几乎整个人都被对方拢在怀里, 暖气明明很足,但徐矿可能是睡晕乎了,睁眼看到郁书青就穿了薄薄的睡衣,伸手把自己的外套拿起来,盖在对方身上,像是冬日里挤在一起的小动物,要为彼此取暖。
郁书青的声音闷在他的胸口:“为什么这样说?”
“刚见面的时候,生你的气,没有好好追你就……”徐矿顿了顿,“是我不好。”
他那天真的气死了。
郁书青浑身都是酒气,软绵绵地往自己身上靠,不由分说,大马路上伸手勾住他的脖子,恋爱都没谈过,就敢去亲陌生男人的嘴了,被他推开还委屈,睁着俩大眼睛盯着他看,当时徐矿还挺凶,说再看给你的眼剜了。
郁书青是怎么说来着?
哦,他说那我就打断你的腿。
还是熟悉的语气,倔得不行的表情,被瞪过来的那个瞬间,徐矿就觉得,自己有点不行了。
顶不住。
就像今天一样,徐矿于凌晨五点回来,外面是即将降临的暴风雪,他满身风尘仆仆,蹑手蹑脚地走近卧室,却不舍得伸手推开门,怕吵醒了郁书青的睡眠。
“跟你道歉,”徐矿把人往自己怀里紧了紧,“我错了。”
虽然迟到了许多年,但认清心意后,再好好地进行追求也不晚。
因为他和郁书青,都很有耐心,愿意等待。
“以后不这样了,好好追你,成吗?”
徐矿低头,又去亲郁书青的耳朵:“困不困,要不要再睡会?”
经过刚才小小的亲热,他这会儿的困劲儿倒是过去了,直接开车送郁书青上班都没问题,但是郁书青不行,如果精神不好的话,整个人都是种恹恹的状态。
“嗯,”
郁书青抓着他的衣襟,垂着睫毛:“睡一会吧。”
徐矿一口答应:“成……”
“抱着我睡。”
郁书青这才抬头:“我要你抱着我,一起睡。”
徐矿怔了下:“好,我先去洗个澡。”
“不用了,”郁书青摇头,“别折腾,先休息吧。”
“可是……”
“别废话。”
郁书青直直地向他伸出双臂,目光坦率。
“抱我。”-
重新躺到床上的时候,郁书青倒是没有再说什么,背过身,一副困倦的模样。
徐矿就从后面抱着他,把脸深深地埋进对方的后颈,吸了一口。
舒服!
温热而熟悉的皮肤触感,淡淡的沐浴露香气,以及伸手就能摸到的腰——
徐矿有点荡漾。
他心猿意马地去咬郁书青的耳垂:“宝宝……”
“走开,”
郁书青冷冷开口:“你起码二十个小时没合眼,我可不想你死在我身上。”
徐矿沉默了下:“不至于……”
以前熬夜画画或者赶报告,一两天不睡觉也不是稀罕事,年轻嘛,身体扛得住造,更何况见到了自己想念许久的人,自然有些心猿意马,并不是为了某些害羞的事。
只是想再亲亲而已嘛,有些反-应他也控制不了的。
徐矿委屈。
他又不是什么X虫上脑的好色之徒!
“我困了,”郁书青继续道,“哄我睡觉。”
徐矿脑子里的旖旎立刻没了,轻轻地拍着他的后背:“好,给你唱歌行吗?”
屋里好安静,淡淡的光线透过窗帘洒进来,笼着一层金色的晨曦,郁书青的后背贴着男人宽阔的胸膛,心跳得稍微有些快,就没来得及思考,以至于,徐矿开口的时候,郁书青才反应过来。
“难以忘记,初次见你,一双美丽的眼睛——”
郁书青瞳孔紧缩了下。
“只怕我自己会爱上你,也许有天会情不自禁——”
郁书青艰难地转身:“停,停……!”
可徐矿还在嗷嗷地唱。
他什么也顾不得,一把捂住对方的嘴:“闭嘴,别唱了!”
徐矿抓着他的手腕,似乎还想挣扎一下。
“给我睡觉!”
郁书青恶狠狠地瞪他:“再不睡我给你扔出去!”
他能感觉到掌心被轻轻碰了下,应该是徐矿委屈地撅了下嘴,挨到了他,随即,徐矿就抬手,盖在他的手背上。
郁书青收回手,重新转过身,背对着徐矿。
天边似乎泛起鱼肚白,也可能是下了雪,映出一片白茫茫的亮,身后的人完完整整地把自己拢在怀里,能感知到彼此的心跳,熟悉的体温中,郁书青的眼皮也开始变重,居然跟着沉沉睡去。
做了个不太好的梦。
梦见被人逼到角落,他又冷又饿,死死撑着即将滑落的身体,后背贴着冰冷的瓷砖,面前是逐渐逼近的压迫,郁书青很想看清对方的脸,但是眼前仿佛笼了茫茫的雾气,什么都看不见。
有人过来,蛮横地拉他的胳膊。
他毫不犹豫地反抗,抓起旁边的拖把砸了下去……没错,地点是在学校的厕所里,那年卓越的教学楼刚装修完,什么都是新的,拖把上连毛刺都没有,却还是被扎得流了血。
因为什么受伤来着?
不记得了。
郁书青低头,怔怔地看手上的血。
又抬手,摸了摸自己的后脑勺。
好疼。
他踉跄着想要往外跑,想从地上爬起来,但是身体很重,完全动弹不了,灵魂像是被剥离一般,完全无法掌控自己,连一根手指都动不了,眼睁睁地看着迷雾越聚越多,而嘈杂声也逐渐增大,吵着他的耳朵。
“你要乖,不要往外乱跑。”
“真好,小咪是最听话的孩子,太省心了。”
“……你害死了爸爸妈妈!”
有东西在咬他的手指,不,应该是碾,像是沉重而冰冷的石头,反复地碾过他的双手和两臂,他感觉自己在被一点点地咬碎,吞噬,即将变为齑粉——
不是的。
他拼命往外拔自己的手,试图摆脱庞大的石块,太沉了,浑身又冷得要命,每一次挣扎都在地上留下蜿蜒的血迹,太疼了,疼到发麻,牙龈处都泛着酸,梧桐叶把阳光变得斑驳,有声音在耳边呢喃,说放弃吧,睡一会儿,不要这么累呀。
不行。
郁书青咬自己的舌头,咬到满嘴的血腥气,死命保持着清醒,努力挣扎,用尽自己最大努力站起来,仿佛有人在叹气,很温柔的样子,说为什么要这样逼自己呢,你爷爷奶奶又不爱你,他们爱着的,是一个想象中的完美小孩。
别为难自己吧,睡觉吧。
郁书青摇头,说不出话,满脑子只有一个念头,说不行,我不可以倒下。
耳边的声音又变了,抬高音量,说你还好意思这样活着吗,你爸爸妈妈就是因为你去世的,如果不是你在河边贪玩,就不会掉进水里,他们也不会为了救你——
【那我更要好好活!】
地面都是血,郁书青喉咙里像是被砂纸打磨,疼得满脸煞白,但眼眸里仿若燃着火焰,死死地盯着前方,雾气遮挡,他看不见对面的人,只能听到蛊惑似的声音,劝他放弃,劝他安眠,说父母走后,全世界都没有人爱他。
【没关系,我可以爱我自己。】
郁书青的眼睛被冷汗蛰得疼,他就这样抬头,用被血染红的眼睛看前面,终于嘶哑着开口——
“……小咪!”
屋里亮着灯,郁书青紧紧地闭着眼,像是从水里打捞上来一般,睡衣都贴在身上,徐矿吓坏了,抱着他,急切地喊着名字,喊郁书青,你醒醒。
怎么就梦魇了呢?
徐矿睡得迷迷糊糊,翻身的时候一摸,吓清醒了,郁书青浑身都是冷汗,嘴唇抖动,却发不出任何的声音,脸色白的吓人。
“小咪,能听见我说话吗,小咪?”
徐矿慌乱地去找手机:“是不是发烧了,你等我叫医生……”
直到这时,郁书青才轻微地抖了下,缓缓睁开眼睛,被汗水打湿的睫毛颤着,又无力地闭上。
“小咪,你终于醒了,你是不是做噩梦了?”
徐矿的心还突突跳着,伸手去捋郁书青汗湿的额发,看见对方嘴唇动了下,赶紧弯下腰去听:“你说什么?”
“……好吵。”
“啊?”
“说你好吵,”郁书青从徐矿怀里撑起身体,嗓音很哑,“我要喝水。”
徐矿短暂地怔了几秒,连滚带爬地下床,去厨房倒了温水过来,重新给郁书青抱怀里,把杯口递到嘴边。
郁书青就着徐矿的手,很慢地喝着。
一整杯水,全部喝完了。
“还要吗,我再给你倒点?”
“好。”
醒来的郁书青,足足喝了三杯的温水,才长长地呼出一口气,抬眸看向徐矿,眼眸里的迷茫终于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清澈和平静。
徐矿呜呜咽咽的:“你是不是做噩梦了……”
“是,做梦而已……你好夸张啊,”郁书青笑笑,“怎么还哭上了?”
徐矿嗷一嗓子叫起来:“我哪儿哭了?”
郁书青懒得搭理他:“嗯,没有,你是有泪不轻弹的硬汉。”
这会儿已经到下午的时间了,郁书青估摸着就是因为自己睡的时间太久,所以大脑有些缺氧,便做了噩梦,既然醒了就没事,去洗洗脸就好了,可徐矿还是很紧张的样子,一直在后面跟着,问来问去的。
“没什么,”郁书青嘴里叼着牙刷,“好像梦见我出车祸了?忘了。”
他不太能记得自己的梦,无论是愉快的还是噩梦,哪怕波折再大,只要醒来缓上一会,很快就会忘掉,变得一片空白。
还好,郁书青本来也就不太做梦。
“呸呸呸,”徐矿很紧张的样子,“说破了就好了。”
水流声还在继续,郁书青随手把水珠弹徐矿脸上:“行了,怎么还迷信起来?”
“我刚在想,是不是我从外面回来,身上沾了什么脏东西,”徐矿老实巴交地在后面站着,“所以让你做噩梦了。”
郁书青被逗笑:“有可能。”
“那怎么办?”
徐矿语速很快:“我去用柚子水洗澡,还是拿桃树枝抽打一下啊,我记得小时候有次我乱跑,回来我奶奶非说我沾到不干净的东西了,就让我在前面走,她拿菜刀在后面砍了一下。”
郁书青洗漱完,转身过来,后腰硌在洗手池上:“真的?”
“嗯,”徐矿认真地点头,“奶奶用菜刀在我脚后跟那里砍完后,说把什么绊脚的砍断了,就没事了。”
郁书青若有所思地看着徐矿,接触这些天来,他感觉徐矿并不是一个迷信的人,不在乎什么忌讳的,做事的原则就是莽。
他略作沉吟:“你信这个吗?”
“当然不信啊,”徐矿毫不犹豫,“但是,我奶奶要这样做,我也会配合,并且很高兴。”
他不跟自己家人较劲,愿意哄着这样的老小孩,只要是因为爱,那么一点迁就算不了什么。
更何况,在心理学上,这也是种正向的暗示。
“要不……”
徐矿突然凑近,两人的鼻尖几乎都要相触:“我也给你试一下?”
郁书青的手抵在对方的胸口:“不要。”
“试试吧,万一真的是我粘上脏东西了呢?”
郁书青半开玩笑:“大蒜还去晦气呢,你要不去厨房剥两头蒜?”
徐矿眼睛明显亮了起来:“厨房里有蒜?”
郁书青沉默了下,表情复杂:“你吃了蒜,就别想亲我了。”
没想到,徐矿的眉头拧了起来,陷入思考,似乎真的在考虑可行性,浴室里灯光明亮,清晰地照出对方英俊的眉眼,睡了一觉后,整个人都变得神清气爽,但是没来得及刮胡茬,下巴那里稍微有点泛青。
修长的手指抚了上去。
郁书青挠着徐矿的下巴,漫不经心的样子:“所以我都这样说了,你还不想亲我吗?”
“我……”
凑近的吻打断了徐矿的犹豫。
郁书青仰起脸,主动亲吻了对方。
火星子掉进枯草。
等到两人都气喘吁吁地分开时,姿势已经大变样,郁书青被抱着坐在洗漱台上,分开的两-腿夹着徐矿的腰,眼眸蒙着水汽,薄薄的睡衣已经被揉皱,凌乱地挂在肩头。
徐矿两手撑在台上,静静地看了会。
“你真好看。”
浴室里换风的声音很小,自然压不住衣物滑落地面的声音,郁书青的手抓着徐矿的头发,难为情得耳朵都要红了——
“有点扎……”
“不行……”
“疼。”
以前只要他说疼,徐矿肯定立马停下,但今天这人狗胆包天,完全不为所动,微微冒出的胡茬带来的不仅是细微的刺痛,还有难以言喻的痒,他就故意一边咬,一边用下巴蹭郁书青。
摩挲得泛红,又因为加上了水蜜桃味儿的东西,细腻的肌肤一片湿-滑。
郁书青抖了下,急急地开口:“好了,你停下!”
徐矿早已站了起来,单手揽着郁书青,另只手维持着动作:“嗯?”
“……我想上厕所。”
做噩梦出了太多的汗,醒来后口渴得不行,喝了整整三杯的温水,郁书青难为情地把徐矿往外推:“你能不能,先出去一下?”
他受不了的。
徐矿很温柔地亲心上人的脸颊:“不能。”
“……徐矿!”
郁书青猝然变调,指甲深深陷入男人的肩膀:“你混蛋!”
不停下就算了,反而更快更用-力,他膝盖没法儿并-拢,被禁锢在如此狭小的空间,后背就是浴室的镜子,镜面和洗手台就那么一点的地方,徐矿完完全全地把他压在这里,不得逃脱。
“害羞?”
他亲昵地蹭彼此的脸颊:“我把花洒打开,你听着声音就不紧张了。”
郁书青的瞳仁紧缩,下一秒,猛烈的水流声响起,哗啦啦地冲击地面,汇集成蜿蜒的小流,水蒸气缓缓上升,在浴室里氤氲出温热的气息。
“不行,我杀了你……”
他咬徐矿的肩,又咬对方的胳膊,哪儿都咬,又抓,反复地骂你是狗,你不要脸。
徐矿就亲他,随便咬,一点也不怕疼,还笑着凑近耳边,说你不是要杀我吗,干嘛纟交得这么紧?
郁书青不是没被徐矿硬生生糙设过,他能接受,但完全接受不了这么羞-耻的行为,耳朵红得能滴血,憋得受不了,可另一种奇异的感觉也在被放大,头皮发麻,被刺-激得什么都不会了,只会骂徐矿,哭着骂,反复地骂他混蛋王八蛋。
是真的哭了,眼泪啪嗒啪嗒地摔在徐矿的肩膀上。
到最后,骂也骂不出声了,就喘-气。
徐矿紧紧地抱着他,眼睛死死地盯着镜子中的身影,郁书青后颈处的皮肤全变粉了,瞳仁微微上翻,整个人像是刚剥皮的水蜜桃,不,也可能是荔枝,反正就是一切饱-满多氵十的的水果,熟透了,在枝头沉甸甸地垂下。
看了会,受不了,就过去亲人家嘴巴。
真好,是张开的。
郁书青呼吸不过来,双目失神,干涸的眼泪黏在脸颊上,睫毛也是一簇簇的,仿佛被雨打湿的绒花。
他已经不记得,一切是什么时候结束的。
只知道在濒死般的战-栗中,徐矿亲他的脸,夸他好可爱。
他被温柔地放在浴缸里,水温适宜,刚好没过肩膀,沐浴露也是最喜欢的味道,徐矿很认真地给他洗澡,打泡沫,又用柔软干净的浴巾给他包裹起来,放在床上。
床褥发出轻微的“吱呀”声。
郁书青这才缓过劲,睁开眼,突然开始紧张。
“别,”他抬脚,踩在徐矿的肩上,“我饿了,要吃饭……是吃厨房的那种饭!”
徐矿偏过脸亲了下,笑声很轻:“好。”
却没有离开卧室去厨房,而是单手脱掉衣衫。
“我这就来。”
第67章 第 67 章
郁书青靠在沙发上, 面无表情地捧着一杯红枣姜茶。
已经到晚上了,终于吃上了真正的饭,厨房里做出来的那种, 但是吃饭之前, 被迫通过另外的手段填饱了肚子, 这会儿还是累得太厉害, 只想喝点甜丝丝的东西。
厨房里隐约传来徐矿的歌声,还好水流的声音更大, 遮盖住了些许。
郁书青叹了口气。
吃饱了, 这下各种意义上都吃饱了。
快乐吗?
反正床单换了两遍。
舒服吗?
郁书青舒服得直蹬腿。
但问题是, 他依然一脸的不爽, 这种不爽完完全全出自于心理,羞耻,不可思议, 以及最后破罐子破摔的摆烂, 都归根结尾指向一个问题。
那就是, 他被鬼迷了心窍。
居然真的同意, 被徐矿在浴室弄得……
“老公!”
旁边的沙发凹下去, 淡淡的沐浴露香味中,徐矿直接把脑袋拱进郁书青怀里,声音拉得很长,无赖地撒娇:“姜茶好喝吗?”
郁书青敷衍地在人脑袋上揉了两把:“……鬼来了。”
徐矿抬头:“啊?”
“没事, ”郁书青把杯子放桌上, “挺好喝的。”
“是吧!”
徐矿满眼都是期待:“那我们是不是可以……”
郁书青毫不犹豫:“不行。”
“为什么不行!”
徐矿不乐意了,使劲儿闹:“我就是想和你一起出去看雪嘛, 这可是今年的初雪,第一场雪, 多有意义啊!你想象下咱俩牵着手在雪地里走,看着路灯下雪花飞舞的画面,多好看啊!”
他一骨碌从郁书青膝盖上起来,坐直了,语气严肃。
“今朝若是同淋雪,此生也算共白头!”
“小咪,我知道你是一个要强的男人,永远都在奋斗努力,不停地充实自己,但现在你不用刻苦好学了,因为你的雪来了。”
郁书青:“?”
他无语地看着对方:“不行的原因是,你把我给啃成这样,我怎么出去见人?”
脖颈上的吻痕就不说了,以前徐矿挺有分寸,不会在暴露出来的肌肤上留下痕迹,基本也就是克制不住的时候,在胯骨和腰侧捏出指痕,这些地方还好,衣服一穿,外人完全察觉不到。
“还好啊,”徐矿凑近看了眼,“不是很明显,可以用围巾遮一下,并且——”
说完,他就蹭一下站起来,背对着郁书青解开衣衫,露出大半的背部,语调铿锵有力。
“这是荣耀!”
郁书青的目光从上面的抓痕掠过,冷冷地扯了下嘴角。
他也不遑多让,徐矿给他弄疼了,他就使劲儿又咬又抓,给那宽阔的臂膀也留下不少的印子,看起来还是彼此不服输,别着劲儿较量。
都渴望征服对方。
“不是这个,”郁书青顿了顿,声音很轻,“是……那里。”
徐矿愣了下,这才坐回来,很紧张的模样:“受伤了?给我看看。”
他对郁书青的身体已经熟悉了,也在最大范围内把前-戏做得温存,刚才是有些过火,但是也不至于——
“走路的话,摩擦会好痛。”
郁书青把凑近的脑袋推开:“我是真不理解,你口欲期还没结束吗?”
徐矿这才明白郁书青难受的点在哪里,他小心翼翼地觑了一眼,微微红了脸,没再花言巧语:“……抱歉。”
在家里还好,可以穿宽松的睡衣,他被吃-肿,没法儿穿贴身的布料,不然就会疼得到抽一口气。
“也抹点药吧,”徐矿垂着头,“我、我以后轻点。”
郁书青重新端起姜茶,喝了一小口:“不用。”
因为半个多月的功夫没见了,一时有些不太适应,按照他的经验,好好休息一下,第二天起来就好得差不多,主要这个地方实在敏-感,很容易被刺激到,徐矿似乎非常喜欢那些许的凹陷,并执着地将其变红,变得更有存在感。
真说有多痛,倒也不至于,就是碰到的话,会有发热的感觉,一跳一跳的。
姜茶是刚煮好的,加了红枣和冰糖,散着热乎乎的甜味,和冬天最是适配,其实如果不是不方便,郁书青真的挺想出去看看雪,在洁白的地面留下脚印的。
可惜了。
他有些纠结,不知道明晚的雪,还会不会继续。
“那不出去的话……我们在家里的沙发上,一块窝着看电影好吗?”
“行。”
客厅里没有电视,当初装修的时候倒是安装了投影,幕布很久没有放下了,徐矿从书房出来,重新坐好,把笔记本放在膝盖上:“你喜欢什么电影,我先搜一下。”
郁书青随口道:“都行。”
他不怎么挑,别人嗤之以鼻的爆米花电影,郁书青也能看得津津有味,可能在艺术方面,实在没有什么审美。
惬意地喝了会姜茶,旁边出奇的安静,郁书青偏过头,好奇地看徐矿这会儿在干嘛,都快把脸贴在屏幕上了,眼睛睁得很大,满脸惊异。
下一秒,劲爆的舞曲响起,徐矿手忙脚乱地点着触摸板,差点把电脑摔地上。
“嗯?”
他跟着凑近,看清楚屏幕上的画面时,呼吸一滞。
满眼的威尼斯人澳门赌-场和各种花里胡哨的武器特效。
徐矿哆嗦着抬头:“我还是心里乱,想先搜一下用什么药,就成这样了……”
郁书青沉默了下:“你搜了什么关键词?”
徐矿目光躲闪,快速地掠过郁书青的胸前。
郁书青:“不用说了,我懂了。”
徐矿撇着嘴。
“我明明点进去的是医院的网站,但是,突然出现了一个游戏画面,说是兄弟就砍我一刀,但是无论我点哪里,都砍不到他,也点不到关闭键。”
“后来好不容易在右下角找到了,点了叉号后,就蹦出这个了……”
徐矿委屈:“我从来不看这些的,你相信我!”
郁书青左手抱着杯子,怜爱地伸出右手,摸了摸对方的脑袋:“嗯,我知道了。”
可徐矿还是不死心,在郁书青的帮助下,给那些乱七八糟的页面都关掉后,悄咪咪地拿起手机,咨询好友,也就是自己的家庭医生。
“不是喂-奶造成的……”
“也没有玩很大,什么钉?没有……你不许笑!”
“哦,好的,那我这就去买。”
徐矿放下手机,乖巧地看过来:“老公……”
“红霉素药膏是吧,”郁书青淡定道,“家里有,你要是真的心里过意不去,抹吧。”
徐矿一骨碌爬起:“你怎么知道,好聪明!”
“咱俩第一次,你给我弄进医院,除了发烧之外,那里……也红肿了。”
屋内一片死寂。
郁书青继续:“医生开完药,我就给自己抹,第二天才慢慢好起来。”
“还被骂了,说怎么就不注意安全措施呢,弄里面很容易生病的。”
“白可心还怀疑我被人打了,是不是被敲了闷棍,怎么膝盖都是青紫,走路都别扭,嗯,没错,我的确是被你乱棍揍了……活儿真差。”
即使那天郁书青喝多了,也清楚地记得,徐矿几乎没什么技巧,完全就是本能的蛮力,按着他使劲儿怼。
他把杯子放茶几上,扬起嘴角:“起来吧,别跪着了。”
徐矿还抱着郁书青的腿,整个人蔫头耷脑的:“……哦。”
“就在小药箱里,自己拿。”
“……好。”
没过多久,微凉的触觉散在肌肤上,带着淡淡的药味,郁书青靠着沙发,此刻完全不担心徐矿突发恶疾,趁机嘬他一口,刚才的话都说过了,这人要是有点良心,就不敢再起什么旖旎的心思。
解扣子的时候,都一脸的严肃。
多好,大大方方的。
指-尖顺着绕圈,动作很轻,郁书青还是不免皱了下眉,徐矿立马抬头:“碰疼了?”
“没有,”郁书青懒洋洋的,“你继续。”
他其实,还挺享受被伺候着上药。
站在道德的制高点上蔑视徐矿,很爽。
“好了,”徐矿小心地给他系扣子,“明早起来再看看,不行咱就叫医生过来。”
郁书青站起来:“不至于。”
他伸手,按在徐矿的手背上:“别穿了。”
徐矿抬头:“啊?”
徐矿:“小咪你不要诱惑我,我这人经不起诱惑。”
徐矿:“虽然知道这种微痛很带感,但还是对身体有些伤害,算了吧,我们可以培养点别的共同癖好,啊不,爱好,小咪除了这个外你还喜欢什么?不行还是把衣服穿上吧,我怕我控制不住,你放心我今晚绝对很老实的,要是不信的话就把你睡衣给我,我拿着闻闻就够了。”
郁书青:“……闭嘴。”
“我的意思是,不用再给我穿睡衣了,找点别的衣服。”
他边走,边把薄薄的纯色睡衣脱下,露出修长的肩颈。
“走吧,出门看雪。”
最终,还是在里面穿了件柔软的打底衫。
没多久,就被裹成了个球。
长款羽绒服的拉链拉到了顶,徐矿把郁书青的帽子竖起来,拿羊绒围巾给系上,围太高了,又往下扒拉了点,扒拉出一双漂亮的眼,郁书青说话都费劲:“热死了……”
“外面冷。”
他半跪在地上,给郁书青穿鞋子:“你要是觉得冷了,就回来,别感冒了。”
“我又不是三岁小孩……”
“那可不,下雨了知道往家跑,天冷了会戴帽子,”徐矿站起来,满意地打量了一圈,“成,走吧。”
羽绒服是白色的,帽子上缀了圈浅色毛领,挠得脸颊稍微有点痒痒,这件衣服还是郁雪玲给他买的,说小咪你瞧,多好看啊,他基本上没穿过,嫌太学生气了,可能在老太太心目中,他还是个小孩,总是致力于买这种可爱风的东西给他,所以郁书青都是嘴上答应,实际上束之高阁。
徐矿倒是从衣柜中,一眼看中了。
那就随他吧。
走进电梯厢,郁书青笑了起来,看着映出的身影:“咱俩像不像黑白无常?”
对方一身的黑,自己一身雪白,乍一看,还真有点那意思。
“现在呢?”
徐矿从后面抱着他,完完整整地给人拢怀里:“变成了黑芝麻汤圆。”
“你是傻瓜呀,汤圆的馅儿在里面!”
电梯门打开了,经过走廊,郁书青还在跟人吵吵嚷嚷的,等森*晚*整*理到走进夜色,才仰起脸,“哇”了一声。
漫天的雪花。
在路灯暖黄色的光晕下,仿佛无数片金色的羽毛,在空中纷纷扬扬,有一种圣洁的美。
“走吧,”徐矿把郁书青的手放自己兜里,“我们去堆个雪人怎么样?”
“幼稚。”
“那捏一排小鸭子呢,放在路边花坛上?”
“也好幼稚。”
徐矿笑了起来:“我这么幼稚,你还喜欢我,难道你不幼稚吗?”
可能是衣兜里的空间太小,掌心紧紧贴着,都有些发烫。
郁书青垂着睫毛,说出的话都带了白气:“谁说我喜欢你。”
“那我拜托你,喜欢我一下。”
徐矿拉着郁书青的手,一步步地走进雪里,有小雪花落在睫毛上,很快融化,变成挂在上面的水珠。
这会儿比较晚了,小孩们都被赶回家睡觉,一路上,只遇见了贪玩的年轻人,三五成群,在路边打雪仗。
风并不大,世界安安静静地下雪。
踩在厚重的雪地上,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
郁书青鼻尖有点红,说话带喘:“可能你喜欢的……是曾经的我,我们很多年没见了,相处的日子也不长,现在的我,不一定还是以前的样子。”
“我有很多缺点,有自己的私心。”
郁书青语气很慢:“也有不光彩的想法……总之,你可能对我有滤镜,毕竟记忆会美化,你需要跳出来。”
徐矿不紧不慢地跟着,肩上落满了雪。
“小咪,你记不记得我跟你说过,你这人有时候挺奇怪的。”
他低低地笑了一下:“好像对自己很爱惜,又好像完全不在乎自己。”
郁书青没有回答。
“但是没关系啊,”徐矿停下脚步,站在郁书青面前,“你什么都不做,我就很喜欢你。”
“做了也没关系,还是喜欢你。”
郁书青仰着脸看他。
“那么,”徐矿笑得眼睛弯起来,“你要不要也喜欢我?真的,我这人挺不错的,你就考虑一下呗,要是我有什么缺点,麻烦你帮忙指正,我听劝的。”
他抱住了郁书青,左右摇晃着,幼稚极了。
因为都穿得很厚,简直像冰天雪地里的两只企鹅,出门没考虑去哪儿,就顺着路边往前走了,周围没什么人,只能听到裹挟着雪的风声。
以及郁书青的叹气。
“怎么了,”徐矿低头,去亲人家的脸,“是不是有些不开心?那我不提这个了,回去再说。”
反正追郁书青,徐矿已经做好了打持久战的准备。
“没事,”郁书青的脸颊可能被风吹得了,红扑扑的,“就是感觉,你真是一只鬼。”
徐矿抬头:“啊?”
在家里的时候,郁书青就提到这一句了,给他整的摸不着头脑,这会儿又是深夜,还挺渗人,徐矿嗷一嗓子把脸埋人家颈窝处,蹭来蹭去的。
“你是不是在故意讲这些话来吓我,我很不经吓,很胆小的!听鬼故事就会不小心摔倒,那你就得负责给我亲亲才能好……”
耳畔传来温热的触感。
徐矿怔住。
郁书青闭着眼,睫毛微微抖动,一点点地去亲他的脸——
在学徐矿呢。
亲热的时候,徐矿最喜欢这样亲郁书青,像蹭来蹭去的小狗,像扑着翅膀的蝴蝶,从耳朵到眼皮儿,到脸颊,再到长着小痣的嘴唇。
郁书青低低地笑着:“没有故意吓你。”
徐矿已经站直了,整个人都有点傻,因为郁书青很温柔地拥抱着他,把脸埋进了他的胸膛。
心跳频率逐渐一致。
“是我在鬼迷心窍。”
“也很喜欢你。”
第68章 第 68 章
雪一直在下。
徐矿也一直在抱着他。
不知道该说什么, 这个时候好像把一切都给说了,脸颊被风雪吹得发烫,发疼, 怀里的人又那么暖, 果然冬天最好的取暖方法就是挤在一块, 无论是枝头毛茸茸的鸟雀, 还是笨拙地蹲在冰层上的企鹅,亦或是被徐矿抱着的郁书青, 都贴得那么紧, 仿佛要把对方完完整整地按进自己的怀里。
过了会儿, 徐矿低头去亲他。
“再说一遍。”
他亲郁书青的眼皮儿:“我要听。”
“嗯, 我也很喜欢你。”
郁书青声音闷着:“没听清楚吗?”
“没有,还想听。”
“别撒娇。”
“不喜欢我撒娇吗?”
“好吧,其实也挺喜欢的……”
幼稚死了, 都笑起来。
徐矿捧着他的脸, 左看右看, 看得给自己的一颗心都弄软和了:“真的吗, 感觉像是在做梦。”
说着, 他就伸手捏了下郁书青的脸。
“啊,是热乎的,不是梦。”
郁书青没躲,任由对方捏自己的脸:“是梦也挺好的。”
“不要, ”徐矿立马警惕起来, “我不要做梦才和你在一起。”
终于分开了,都微微地喘着气, 周围太静谧,雪花又太过梦幻, 感觉天大地大,世界只剩下这么小小的一隅,能让他们相依偎,刚才亲的时候还不害羞,但是稍微拉开了点距离,彼此视线相接的时候,郁书青有些难为情,生硬地移开目光:“我们……”
他本来想,要不要等回去了再好好谈谈。
但是下一秒,他就在怔然中双脚离地,被人完完全全地抱了起来——
郁书青:“?”
姿势很滑稽。
徐矿把手伸进他的胳膊下,直愣愣地把人抱起来,就像举起一只洋娃娃似的,上一次郁书青见到这样的姿势,还是山谷上的狮子王辛巴。
然后,徐矿维持着这个动作,举着郁书青旋转了起来:“飞啦!”
“……你神经病啊!”
郁书青被甩得很高,双手悬空,狼狈地把手按在徐矿的肩膀上:“太蠢了,放我下来!”
“不放!”
“你这是在做什么?”
“我在开心!”
徐矿的眼睛亮晶晶的,一直在笑,他这会儿不仅想给郁书青举起来,举得很高,最好能到天上去,让所有人都仰望,又想和人抱在一起打滚,从厚厚的雪地滚到长满青草的山坡,怎么这样幸福呢,他居然从郁书青的嘴里,听到了我喜欢你。
郁书青喜欢他。
不仅仅是喜欢自己的身体。
因为喜欢,所以才愿意和他做,才无奈地纵容着他,徐矿在雪地里疯了好一会儿,终于停了下来,喘息着拉住郁书青的手:“头晕吗?”
郁书青站稳了,瞪过来:“傻瓜!”
“我还想和你打滚,一起躺在雪地里,压出两个姜饼人似的形状。”
徐矿把对方的手放到嘴边,亲了亲:“对不起,我真的太高兴了……”
他得克制一下。
否则一点也不酷,完全不符合自己之前的形象,虽然一开始他对郁书青有芥蒂,形象没有维持好,但现在好不容易追上了,总得再……
“来吧。”
郁书青张开双臂,眼睛弯弯的:“你不是要打滚吗?”
幸好现在快到深夜,又临近公园,周围没什么人。
不然谁见到两个成年男人一块躺在雪地上,仰着脸大笑,都会觉得是俩神经病。
但真的好幸福。
身下是厚实的雪地,旁边是刚给自己表明心意的爱人,徐矿转过脸看郁书青,感觉自己睫毛都挂了水汽,郁书青也在看他,围巾已经完全散开了,露出一张素净的脸,徐矿看了会,叫了声小咪。
雪还是好大,打着旋从夜空中落下。
徐矿又叫:“宝贝。”
郁书青用手捂住自己的脸,答应了一声:“嗯。”-
到家后,第一件事就是换衣服。
外套又湿又脏,头发也是湿的,徐矿给郁书青推进浴室,自己去厨房煮姜茶,原本说好要堆雪人,或者在花坛上捏一排小鸭子,但可能气氛太好了,没留神就把话从嘴里溜了出去,结果俩人对着傻乐半天,压根没能玩雪。
郁书青抱着自己的膝盖,把身体完全埋进温热的水里,终于体会到那句话,喜欢就像咳嗽似的,捂都捂不住。
他是从什么时候喜欢徐矿的呢?
说不上来。
仿佛见到对方的第一眼,就本能地信任。
之后的相处虽然吵吵闹闹的,也经常恨不得给这个傻瓜扔出去,但真的会觉得温暖,那种在楼下仰着脸往上看,发现有一盏灯亮着,在等自己回家。
很奇异的心安感。
还以为是因为脸而一见钟情呢。
原来,真的是久别重逢。
徐矿去兴安岭的这半个月,他也没闲着,私下里又去找了次王亮程老师,打听到了更多的信息。
虽然还云里雾里,但郁书青基本断定了一件事。
那就是徐矿离开的那段日子,他的确被人死缠烂打地追求,但具体是谁,别说王老师了,连身边的好友也没听说过。
这倒在郁书青的意料之中。
他不是会炫耀自己受欢迎的人,在取向尚不明确的少年时期,遇见同性的猛烈攻势,自然会躲避,并且为了保护隐私,也不会大张旗鼓地宣扬。
至于为什么会按在徐矿身上,原因郁书青还没能确定。
可能是他俩认识的人,或者说其中有什么误会,让他,或者让王老师以为,是徐矿在追求自己。
郁书青思考过,如果是十五岁的他,知道一起长大的朋友喜欢上了自己,会是什么反应?
他想象不出来。
因为在郁书青的记忆里,十几岁的少年时光,他并没有什么旖旎的想法,把全部的精力都放在了学习和家人身上,小小的一颗心里装不下太多,只有爷爷奶奶和大咪,后来大咪走了,爷爷的记忆越来越差,郁书青就迫不及待地想要长大,想要让别人来依靠自己。
他连那种成人过程中的梦,都没怎么做过,像是不知不觉就长大了。
以至于后来失忆,也没太大感觉。
似乎没忘记多重要的东西,和以前的生活没什么两样。
那场车祸来得突然,也很凶险,郁书青撞到了头部,在医院躺了不少时间,醒来费了不少的功夫,最开始睁开眼睛的时候,他连自己的爷爷奶奶都不认得了,治疗的过程中,才逐渐把以前的人慢慢想起。
还有些事没想起来,但可能不太重要。
浸泡在浴缸里的郁书青叹了口气。
只是为什么……偏偏把徐矿给忘掉了呢?
他想起了找王老师时,对方说过的话。
“你俩那时候关系不错,叫什么想不起来了,但我记得楼上那个小子,每天都下来帮你拎书包,给你带早饭。”
“那些早恋的小情侣,腻歪的时候也没这么殷勤!”
郁书青的下巴都没进水里了,自个儿在那咕嘟着泡泡玩。
算了。
郁书青决定不再纠结。
反正在他人生的成长中,已经逐渐明白了很多道理。
也在慢慢地学着爱自己。
因此,哪怕结局不太好,即使自己真的受到了欺骗,郁书青也能接受,他不害怕受伤,现在的自己,不再是曾经在雨夜里抱着小猫哭泣的少年,因为那场差点死去的车祸,令他清楚地意识到——
死亡并不可怕。
而活着,才是更需要鼓起勇气的一件事。
脚步声在旁边停下。
郁书青的头埋得很低,没动。
徐矿伸手过来,摸了摸他的头发:“……好可爱,小鱼吐泡泡。”
“我洗好了,”郁书青这才抬头,“你呢?”
“刚煮好姜茶,你要不要再泡会,我端过来给你喝?”
他摇头:“不用了,我这就起来。”
从昨晚到现在,他俩荒唐的时间不少,郁书青的胸前还微微发胀发疼呢,小腿肚子也泛着酸软,压根撑不了那么久。
徐矿用浴巾给他包住,又拿毛巾擦头发:“有没有好一点?”
“嗯。”
换好衣服,就坐在沙发上喝红枣姜茶,那么大的地方,非要挤着坐一块,挨就挨了,徐矿还一定要拉着郁书青的手,牵住不动。
郁书青就惯着他,随便他牵。
热乎乎的姜茶喝进肚子,所有的疲惫全都消失,暖气很足,隔着落地窗看外面的楼宇和洁白,会有种冬眠中偷懒的感觉,徐矿嘟嘟囔囔的:“真好。”
“前两天我在山上点篝火,”他把脸埋郁书青的颈窝里,“那儿好冷,穿得再厚,风一吹就感觉骨头渣子都疼,火堆燃起来,大家都哆嗦着伸手去烤,那个时候,我好想你啊。”
郁书青腾出一只手,摸了摸对方的脸:“我在呢。”
“我在那里的朋友叫老闫,你记得吗,我给你看过照片的。”
“记得。”
“他的帽子和手套都是媳妇缝的,针脚特别密,”徐矿继续道,“我和高元都快冻死了,这小子压根受不了那温度,一直嗷嗷叫要下山,老闫就乐呵呵地看着我俩,我不服气,说你穿得那么厚……”
说着,他就“哼”了一声。
“等将来我学会缝了,也给你做一套。”
郁书青听着就笑了:“好。”
“不过用柴火烧出来的玉米真好吃,我跟老闫吃那会儿,高元还嫌脏,后来尝了口就不吭声了,抢得比谁都欢。”
过了凌晨,两人都没有睡意,也不想找电影看,就这样依偎在一块儿说话,声音低低的,徐矿乱七八糟地讲,什么都说,说东北的天好辽阔,土壤是黑色的,等到兴安杜鹃开的时候,他就带着郁书青一起来看。
郁书青就笑着听他讲,偶尔问一两句。
“行,到时候我休年假,咱们开车去吗?”
“开车太受罪了,坐飞机吧。”
“可以。”
“你要是喜欢那种自驾的感觉,我们可以等到秋天去西藏。”
聊着聊着,位置就变了,手里的姜茶都放回桌子,郁书青坐在沙发上,肩上披了件柔软的毛毯,徐矿整个人都躺着,脑袋枕在郁书青的腿上,像头毛茸茸的大型犬,在寒冷的冬天撒娇,任由主人为他顺毛。
“都行,我也好久没有出去玩过了。”
郁书青想了想,自从大学后,他的“旅行”几乎就局限为跑山,骑着摩托去郊外看看父母,然后在宽敞而肃穆的道路上驰骋,在飞一般的速度中,感受风和飞溅的小石子。
徐矿伸出小指:“拉勾。”
“……多大的人了。”
郁书青嘴上这样说,还是配合着伸出手:“对了,你刚说的那个高元,是你朋友吗?”
突然想到的,感觉名字似乎有些耳熟。
拉完勾,徐矿顺势给郁书青的手完全包住:“不算。”
郁书青“哦”了一声,没再继续问。
徐矿倒是抬头看来:“你认识吗?”
“不认识,”郁书青想了想,“就是感觉挺熟悉的。”
“以前初中一块儿玩过,”徐矿重新趴下,枕在郁书青的大腿上,“是不是那个时候,你见过他?”
有可能吧,郁书青没多想。
可徐矿的语气严肃了些:“如果他联系你,或者你听说了关于他的事,一定要告诉我。”
“为什么?”
徐矿斟酌了下语言:“他有敌意。”
否则,何必在返回的途中,开着手机偷偷录音,还故意说一些模棱两可的话,引他往坑里跳。
但现在他刚安排人去查,还没结果。
郁书青点头:“好,我明白了。”
小插曲很快揭过,没有再继续讨论,因为两人说着说着,就同时沉默了下来——
偶尔也会这样。
热闹的聊天中,突然一起安静下来,可能是看到了对方唇上的小痣,可能是被那温柔的眼神所吸引,或者……或者压根就没什么原因,就是想要亲了。
郁书青看着徐矿,然后低头,吻住了他。
暴风雪没有变小的趋势,越来越大,在屋里都能感觉到外面的风声呼啸。
吻也在逐渐深入。
郁书青感觉被按住后颈,刚开始,主导权还在自己手中,但是徐矿一点点地调整角度,反复地勾着他的舌-尖,他明明是坐着的,在上位的那个,却变得丢盔弃甲,脸颊泛红,以至于在短暂的失神中被人抱了起来,轻巧地换了姿势。
徐矿把郁书青按在沙发上,居高临下地看过来:“宝贝。”
他的衣襟被抓皱,整个人也在气喘吁吁,眼眸里全是笑意:“不行,我要再确定一遍……我们是在一起了吧?回答我嘛好不好,不要敷衍,人家就要亲耳听你说,听你叫老公好不好,哎呀老公你快点说句话嘛。”
郁书青的呼吸有点重:“你再废话,我就后悔了。”
徐矿弯腰,嚣张地拨开郁书青微湿的额发:“晚了,后悔没用。”
惦记着不久前刚折腾完,徐矿没有继续下一步的动作,只是反复地去啄吻郁书青的脸颊,撒娇,说不行的,你现在就要给我身份,不然我就不起来,我要告状的,告到中央!
郁书青被拱得不行,一直笑,这人太不要脸,边亲还要边挠他痒痒,打定主意给郁书青弄得受不了,亲口给他名分才行。
“是在一起……我答应了。”
郁书青拿抱枕丢他,挡在自己身上,以防被徐矿亲得满脸口水:“但是你如果继续这样,我真的……”
“真的什么?”
徐矿咬住了他的手指。
一点点地往里吞。
郁书青瑟缩了下,没躲。
姜茶里一定加了太多红枣和冰糖,否则不至于这个时候,空气中还氤氲着香甜的味道。
徐矿就这样咬着郁书青的无名指,定定地注视着对方,没再嬉皮笑脸,神色严肃。
“你不要……唔!”
话没说完,就传来突兀的痛感。
徐矿这才满意,放开了郁书青的手,认真地端详无名指根部的咬痕,不深不浅的牙印,像是标下的记号,表明他的占有。
“我的。”
他把郁书青的手握住,重复了一遍:“我的。”
“嗯,”郁书青无奈地看他,“你的。”
曾经的大咪也是这样,在他手上狠狠地咬了一口,一只小病猫,还淋了雨,能有多大的力气呢?但它还是弓着背朝郁书青哈气,表情很凶,是一位坚持到最后的战士,永远不肯放弃——
郁书青把它抱回了家。
以至于后来变成体重超标的猪咪,还要天天躺在郁书青的床尾睡觉。
“学人家大咪呢,”他揉了揉徐矿的头发,“放心,我答应过你了。”
毕竟早就给人领回家了。
徐矿拉起他的手,放在自己肩上,隔着漫长的时间和距离,去摸那个旧日的伤疤。
他看着郁书青的眼睛,满眼笑意:“谢谢。”
“我也……早就是你的了。”
第69章 第 69 章
郁书青对着天空抬手, 乌润的眼眸眯起,看起来有些茫然。
无名指上的牙印,居然还在。
昨天晚上确定关系, 徐矿跟狗似的在他手指上啃了一口, 这个位置的含义太明显, 郁书青没多说什么, 只是今早起来的时候,略微叹了口气。
没办法, 宠着吧。
他要去上班, 徐矿也得去工作, 早上在玄关为彼此系领带的时候, 对方就跟个淋过雨的大型犬似的拱来拱去,把脑袋埋在自己颈窝处蹭——徐矿很喜欢这个动作,可以完全嗅到郁书青脖颈处的味道, 要是运气好, 还能被顺着揉一把脑袋, 得到一句奖励。
郁书青夸他乖, 说别撒娇了, 要迟到了。
虽然,他自己也差点没能把持住,真真切切地体会了一把什么叫“君王不早朝”,因为这混蛋心机太深, 早上定闹钟提前起来, 去洗澡喷香水做发型,然后悄咪咪地躺回床上, 很不小心地滑落衣襟,露出大片的胸膛。
超不经意呢!
郁书青眼睛一睁开, 就是大奈。
呼吸一滞。
“啊,好困。”
徐矿就会使劲儿伸个懒腰,顺手给人揽在怀里:“我们眯一小会就起来,好吗?”
当然好的,因为时间再长一点,郁书青就得闷死在奈里。
除了这个之外,徐矿送他上班,停车的时候也要凑过来接吻,两个人同时闭上眼,感受对方的唇舌和呼吸,真奇怪,明明只是嘴唇上的辗转,亲的次数也很多了,为什么每一次,都能感觉过电一般的战栗,就好像周围一切都在飞速褪色,只有爱人的在温暖地包裹。
现在的徐矿,接吻的技术好了许多。
不再是依靠本能地去顶开齿关,横冲直撞地掠夺,他会一点点地勾郁书青的舌-尖,逗人家不由自主地追过来,就像晚上的时候,徐矿很喜欢郁书青在上面,那种看似牢牢把控,却由于刺-激而向后仰起最脆弱的脖颈——还是心机,看似把主动权全部交给了郁书青,可被吻到呼吸不过来,丢盔弃甲的也是郁书青。
这样下去太黏糊了,不行。
已经在车里整理过仪容了,但进电梯的时候,郁书青还是低头检查了下扣子。
心虚。
这人不要脸,亲都亲了,把后腰处的衬衫揉皱也罢了,还非要把下摆撩起来,伸手进去摸。
幸好郁书青今天已经恢复了,没有继续抹红霉素药膏。
所以,一定不会被看出来。
不会被看出来。
……草,被看出来了。
“脸上带着莫名其妙的微笑,发呆,整个人就是一副润泽的模样,从里到外都在发光,您见过那种吸饱水的海绵球吗,完全一样。”
白可心唰地一下把文件放桌上,面无表情:“签字。”
郁书青目光飘忽,拿钢笔的时候咳嗽两声:“很明显吗?”
“非常明显。”
“哦……”
郁书青不说话了,有点郁闷。
什么叫他是吸饱水的海绵球啊,说得他是什么吸人精魄的妖怪似的,按理说也是徐矿吸他,他完全就是被按着的那个……
“以及,突然脸红。”
白可心把文件拿起来,目光冷峻:“你在想什么?”
郁书青一激灵:“什么都没想。”
“撒谎!一定满脑子都是涩涩的事情!不然为什么变成脸红的泡泡茶壶,上一次我看你这个表情,还是被人捡回去内……”
“可心,”
郁书青站了起来,微笑道:“再乱讲扣工资。”
白可心立马噤声。
他边往外走边扯领带,还顺手揉了把白可心的脑袋:“我走了。”
白可心跟在后面:“哼。”
郁书青挑了下眉梢:“你好像很不服气的样子。”
“没有,”白可心否认,“我只是在想,嫂子哥这次在家待多久?”
“后天走,”郁书青想了想,“一早就出发。”
暴风雪在今天已经停了,狂风似乎席卷了天空所有的杂质,白天的时候,苍穹一碧万顷,是很久没有见过的辽阔的深蓝,连一丝云都没有,有种不真实的美感,这会儿夜幕初生,是幽静的孔雀蓝。
电梯门打开,白可心幽幽开口:“那你明天还上班吗?”
郁书青顿了顿:“看情况。”
“好,那我有事跟你打电话,”白可心脸上没什么表情,“应该不会有什么意外,你们放心玩哦,慢慢玩哦!”
这话越听越不对味儿,郁书青侧过脸来:“怎么了?”
“没什么,”白可心幽怨道,“大概是感觉自己哥哥被人抢走了吧,一边开心,一边又有点忧伤,没事,闺蜜上次结婚的时候我也这样。”
郁书青失笑:“我俩不是早就订婚了?”
“那不一样。”
电梯门打开,两人从里面出来,白可心斟酌道:“以前你没那么认真……我也不知道该怎么说,反正就是,现在不一样了,你已经被他迷得神魂颠倒,茶饭不思了!”
郁书青:“不至于。”
“总而言之,”白可心深吸一口气,“我是为你高兴的,哥,真好。”
她很希望郁书青能得到幸福。
太明显了,自从这个可恶的家伙出现后,她一点点地看着郁书青沦陷,不经意的对视,悄然红透的耳尖,本能地从人群中寻觅身影,可能彼此都没有意识到,已经完全把对方放在了心间,这种感觉太黏糊,和她大学寝室楼下难舍难分的小情侣一模一样。
大晚上的不睡,还在那亲嘴。
不过人家都是十八九岁的年纪,疯狂就疯狂点吧。
没想到她哥都二十六了,最开始还满不在乎说要协议婚姻,不讨论感情,现在只要她提一句徐矿的名字,那眼神温柔得——
白可心沉默了下。
“看你的表情,”她轻轻地叹了口气,“感觉能两年抱仨。”
郁书青站住了,徐矿在车里等着,可能还没看到他俩出来,车门紧闭,他转过身:“过来。”
白可心:“嗯,需要我送你回家吗?”
“不是,”郁书青摇摇头,“过来。”
白可心警惕地打量着他:“哥,我也没说啥啊……”
嘴上这样嘟囔,还是慢吞吞地朝郁书青走了过去,距离拉近的同时,郁书青展开双臂,把她抱进了怀里。
“我没变,你也没有失去我,”他语速很慢,“是我们又多了个家人。”
寂静的地下停车场里,郁书青认真地拥抱了自己的妹妹,分开的时候笑了,伸手去扯纸巾:“怎么还哭鼻子了……”
白可心:“哇呜呜呜,哥我真的为你高兴!”
她接过纸巾,使劲儿擤鼻子:“没事,你不用安慰我或者说什么,道理我都明白,我只是太高兴了呜呜呜……”
很多话不必多说,一个拥抱就够了。
“好,”郁书青又递过去纸巾,“那明天,我就不上班了?”
白可心一口答应:“放心,全部交给我!”
“好,”郁书青朝她挥手,“后天见。”
他没再说什么,拉开副驾驶的门,徐矿在里面坐着,视线相对的刹那,捏着郁书青的下巴,凑近。
两人接了个很安静的吻。
“她怎么了,没事吧?”
“没事,”郁书青坐好,由着徐矿为他系好安全带,“可能我表现得太夸张了,得收敛一下。”
徐矿笑着踩下油门:“收敛什么?”
郁书青随口道:“可心说,看我的表情,感觉咱们马上就能三年抱俩。”
车辆引擎声很大,咆哮着驶出低下停车场,光线变明亮的瞬间,徐矿的喉结滚动了下。
等等。
郁书青敏锐地偏过脸:“你在想什么?”
原来白可心没有说错,一个人脑子里在想涩涩的事情时,真的会变成一个泡泡茶壶,太明显了!
“咳,”徐矿目不斜视,“在想一些过程。”
郁书青:“?”
他明白了,脸也跟着发烫:“不行,你不要脸!”
徐矿声音越来越小:“我还什么都没说呢……”
可以了,很多话不必说得那么清楚,彼此就已经心知肚明!
他俩亲热的时候,除了最开始那两次,之后的安全意识挺好的,一方面的确为了健康考虑,另一方面就是郁书青会害臊。
尤其是被抱去浴室的时候……太难为情了。
有时候上头了,徐矿也会难耐地咬他的耳朵,问不用了行吗。
郁书青色令智昏,说好。
但最后,还是用了。
徐矿也就过过嘴瘾,所以这会从郁书青嘴里听见那几个字,不由自主地想到了一些过程。
路边的积雪都已铲除,树影婆娑,这会儿已经过了下班高峰期,两边的路灯像是飞速而过的流星,连绵出模糊的重影。
天气预报说,今晚会再下一场小雪,不大,很快就能结束。
郁书青偏过脸:“今晚去哪儿?”
徐矿说了,要带他一起吃饭。
虽然他想在家里吃点就好,然后尽情地亲热,哪怕什么都不做也很快乐,只要能贴近彼此,郁书青现在很喜欢这种感觉,心无杂念地享受另一个人的怀抱。
“吃法餐,”等红灯的时候,徐矿握住了郁书青的手,“我们喝点热红酒怎么样?”
他对米其林大餐,精致的环境和摆盘没所谓,主要就是想和郁书青在一起,做些小情侣会做的事,吃饭,拍照,一块儿看电影,然后拉着手一起回家。
“离家不远,”车辆在路边停下,徐矿绕到副驾驶,为郁书青拉开车门,“吃完我们走回去,行吗?”
郁书青瞥他一眼:“我看你是想把我灌醉。”
“醉了我就背回去。”
“不是捡?”
徐矿低低地笑起来:“你说,我运气怎么这样好呢?”
郁书青把指尖搭上去,借着徐矿的手下车,矜持道:“是啊,什么好处都让你占了。”
外面还是冷,北风萧瑟,徐矿把郁书青的手放自己兜里:“那我希望,你也是天底下最幸运的小孩。”
“……肉麻。”
“怎么了,说点情话不好吗!为什么要用这个表情看我,郁小咪你就是还没习惯而已,以后我每天都跟你告白写情诗你不就慢慢习惯了,俗话说得好,温水煮青蛙,等你习惯的时候会不会也跟我讲情话?”
郁书青偏过脸,没反应。
徐矿继续:“你看,以前你多害羞啊,连腿都不愿意让我看,现在我们不仅在一起,你还让我看腿了,这不就是一种进步吗?下次记得多发点照片,好让我独自一人守着漫漫森*晚*整*理长夜……笑什么笑,再笑我就亲你了!”
以前,他也这样威胁过郁书青。
郁书青都是立马不笑了。
但是现在,旁边的人低着头,因为忍俊不禁而肩膀微微抖动,听到话才抬眸过来,眼睛很亮,唇角仰起:“好。”
这个笑,实在太漂亮了。
徐矿看呆了一瞬。
清醒过来时,已经捧着脸吻过去了。
什么法餐小提琴一块儿散步……他现在完全不想去了,只想给郁书青抱回家使劲儿亲,后天的机票也恨不得能退掉,或者能不能上苍显灵,把郁书青变得很小,让他能够揣兜里带着,去到哪儿都能看到。
或者把他变小也行,他就天天钻郁书青怀里睡觉。
他发现了,郁书青睡觉的时候,似乎挺没安全感的,身体是蜷曲的,只占了床边一角,肢体语言都非常拘谨,他曾经无意间和郁雪玲说过这件事,对方笑呵呵地讲,是不是因为小时候在纸箱里睡习惯了,所以喜欢缩着睡。
纸箱?
徐矿当时就拧起眉头了。
但是郁雪玲没怎么在意,说以前郁书青不爱出门,有段时间喜欢在储藏室玩,家里的阿姨都找不着他,叫半天也没人应声,后来还是在大纸箱里发现的,果然,男孩子都喜欢玩这种游戏呀。
从此以后,徐矿就尽可能地抱着郁书青睡,一点点地拍着对方的后背,感受僵硬的肢体慢慢放松。
他喜欢郁书青赖床,喜欢郁书青睡觉的时候乱蹬,给他踢下去也没关系,他得跟所有人炫耀说看我爱人多厉害,小野猪似的,真有劲。
真可爱。
“……回去吧。”
他的声音闷在郁书青耳边:“我受不了了。”
郁书青的手抵着对方的胸口,跟着笑:“这就受不了,你不行啊哥哥。”
徐矿轻轻地呼出一口气,把作乱的手抓住:“那……就在这里吧?”
郁书青:“啊?”
在哪儿,在外面?
不可以!他脸皮没那么厚,怎么能做出打野战的事!
可徐矿已经扯着他的手,往车的方向走了。
天气预报很准,雪真的下了,好小,很细碎的雪籽,由于温度低,落在地上也没有融化,看起来像撒了层薄薄的盐。
“你冷静一点!”
郁书青不住地挣扎:“能不能不要这么色欲熏心,我饿了,我要吃饭……啊我说的是吃食物,是真的那个饭,你控制一下你自己!”
这要搞起来的话,又得到凌晨!
还不一定能完全结束!
可徐矿一言不发,冷着脸往前走,力气大得吓人,几乎是把郁书青拖着前行。
郁书青还在滋儿哇叫,说不行,他不要野战,如果徐矿真的敢给他衣服扒了,他一定会给人弄死,在车上倒是也可以,但他是真的肚子饿了,能不能等吃饱了再……
徐矿突兀地松开手,一把拉开车门,弯腰进去找东西。
“你还在车里准备了套?”
郁书青不可思议道:“难道你早就有了这个心思?是挺刺-激的,但我觉得还是不好,真的徐矿你冷静一点,万一被人拍到了——”
他话没说完。
因为徐矿已经转身,朝他半跪下去。
膝盖跪在洁白的雪上。
有些仓促,过程也凌乱,车门都没关呢,地上的积雪扫除干净了,却被另一种干燥的碎雪籽所覆盖,一层好干净的白。
徐矿仰着脸看他,举起手中的盒子。
蓝色的天鹅绒。
他深吸了口气,打开的时候,手指都有些僵硬。
里面是一枚男士戒指。
“郁书青,”
徐矿紧张地吞咽了下,睫毛眨得很快:“我向你求婚。”
郁书青没说话,呆呆地看着他。
“请求你……能够答应我。”
郁书青听见自己的声音,没什么起伏:“答应什么?”
徐矿凝视着他,嗓音有些颤抖。
“答应和我组成一个家庭,考虑一下,行吗?”
“求您了。”
第70章 第 70 章
郁书青不怕徐矿对他流氓, 就怕这人突然正经。
招架不住。
这次的雪下得太温柔了,由于温度低,地面也早就打扫过, 所以飘下来的时候不会融化, 干干净净地落在睫毛上。
徐矿似乎屏住呼吸, 表情紧张得要命。
郁书青的反应倒还好, 双手背在身后,不由自主地掐自己的掌心, 张了张嘴, 还是没能说话。
徐矿眼眸委屈:“好不好嘛……”
声音越来越低。
“拜托了……”
可郁书青还是没有反应。
徐矿有点慌, 也开始后悔, 本来他是不打算这么早就求婚的,但是刚才亲吻郁书青的瞬间,他就什么都忘了, 去他大爷的按兵不动循循善诱, 他现在就想给郁书青抱回家, 使劲儿亲, 让全世界都知道这是他的爱人。
是不是太突然了, 没有给对方足够的心理准备?
徐矿见过不少次求婚现场,也帮着朋友准备过惊喜的告白,又因为学艺术出身,说起来还挺头头是道, 轮到自己的时候却懵了, 心里慌张得厉害,完全没底。
这枚戒指, 是妈妈给他的。
上次父母特意飞回来,就是想亲眼看看儿子的心上人, 走之前妈妈给他留了个盒子,说该还给他了,徐矿不明所以地打开,怔了片刻,就笑出声——
是枚镶嵌了颗小钻的戒指。
“当初你说过,要拿这枚戒指娶媳妇用,”妈妈温柔地揉着他的脑袋,“现在当嫁妆用也挺好。”
徐矿:“啊?”
徐矿:“不是,妈你能不能别……”
妈妈还在笑:“虽然看起来有点寒碜,但毕竟心意在这放着,都有十几年了吧,并且咱家准备的嫁妆肯定不止这么点,放心。”
徐矿:“妈妈,您能不能先别笑得这么灿烂……”
总感觉在想一些很奇怪的东西。
他把那枚戒指拿出来,对着太阳端详了好一会儿,就收进手心。
说来也巧,这枚戒指是他上小学的时候,很偶然的一次机会买来的,那天父母带着他去拍卖会,有枚很漂亮的蓝宝石拍卖,竞拍成功的是位年轻男士,当场就表示要用这枚宝石做成戒指,送给自己的未婚妻。
徐矿坐在凳子上,晃着自己的两条腿,闻言拉过妈妈的手,指着无名指上的钻戒,说这个也是爸爸送的吗?
妈妈就点头,说求婚的时候,男士要给心上人送戒指的。
徐矿把钻戒看了又看,说这个不够大啊。
在小孩子的世界里,仿佛越大越漂亮,就代表着越高的心意。
妈妈笑了起来,说这是你爸爸当年挣得第一笔工资,以及身上的全部家当合起来,才买来了这枚戒指,意义很不同的。
徐矿把这话听进心里了。
回家后,他整理了自己所有的钱,又攒了大半年,终于在下一次拍卖会的时候,提出自己也要拍。
不要带颜色的,就要钻石。
最剔透,最漂亮。
爸爸盘腿坐在地上,帮着他计算完全部的钱后,才冷酷地告诉这个满怀憧憬的小男孩,说他连颗碎钻都买不起,不够。
徐矿的世界小小地崩塌了。
“慢慢攒老婆本吧,”爸爸一脸严肃,“现在不着急,多攒点,买个大的。”
徐矿不服气:“你给妈妈买的那个,也不够大啊!”
他想好了,要给以后的另一半,买个比鸡蛋还大的钻石!
“那又如何,每年我都给她再买个新的,”爸爸嚣张道,“想买多大就买多大。”
直到那个时候,徐矿才知道,原来妈妈经常戴求婚时的戒指,不仅是因为有意义,还因为这枚最轻,戴着手指头不累。
然后,徐矿又攒了半年的钱。
说不上什么原因,他就觉得自己既然知道了这件事,就要去做,从小到大,无论是学习还是生活,徐矿就这样,一旦确定了目标,便一定要做到,因为钱不够,还跟自己的朋友郁书青抱怨过。
“挣钱真难啊!”
他戳着郁家的蔷薇花架:“我都攒好久了,还是不够。”
郁书青不明白什么叫求婚戒指,但他知道徐矿在手欠,淡淡道:“神经病。”
“你不懂,”徐矿忧伤地叹口气,“你没有目标,不像我,已经开始承担男人的责任了。”
在当时的徐矿看来,郁书青好幼稚。
如果不是因为两家离得近,对方长得很顺眼,有时候也挺可爱,他才不乐意和郁书青玩呢,在一群男孩子大呼小叫玩变形金刚的时候,郁书青总是一个人坐在旁边,还得他经常过去拉对方的手,带着一起加入进来。
因为郁爷爷爱干净,叮嘱说小咪别乱跑,别弄脏鞋子了。
他就真的不乱跑,安安静静地坐着。
一直到那年的冬天,徐矿才终于攒够钱。
他激动得像是找到了巨龙财宝的骑士,邀请了父母和他一起,参加了拍卖会,然后一家三口经历了详尽的研讨,分析,以及战略安排后,成功地得到了一颗钻石。
是一颗属于徐矿的钻石。
有些小,但在当时的徐矿看来,已是身价不菲,他和曾经的父亲一样,耗尽了全部家当。
因为它有数百年的历史,来源于一位公主的项链,那位幸福的公主一生顺遂,和爱人相知相伴几十年,白首到老。
徐矿决定把它镶嵌在戒指上,送给自己将来的老婆。
雪花静静地落下。
“……然后,我妈妈就帮我保管起来了,我前几天刚改了下尺寸,”他支支吾吾地讲,感觉自己浑身都是僵硬的,“不知道你喜不喜欢,要不这样,你把手递给我,我先在你手上试一下,看合不合适,就试一下而已,不许后退!”
郁书青身形凝固:“我没后退。”
“你有!”
“……你看错了。”
徐矿嗷一嗓子叫起来:“我都跪半天了,你怎么还在考虑啊,虽然我很喜欢在你面前跪着,但这毕竟是大马路上,真的,你把手递过来,我就在无名指上稍微试一下,你也可以趁机再思考下……就试试而已!”
郁书青脸皮发烫,感觉旁边已经有不少人往这里看了:“你先起来……”
“不要!”
郁书青为难道:“太突然了,我完全没有心理准备……这样吧,等你下次回来,我一定给你答复,行吗?”
他的指甲都要掐进掌心里了。
并不是想拒绝徐矿,恰恰相反,徐矿刚才说的话诱惑力太大了,要是这人欠儿吧唧地说,请你嫁给我,或者说老公能不能给我名分,自己就可以跟着插科打诨,但偏偏,徐矿半跪在他面前,表情那么虔诚,说考虑一下,和我组成一个家庭行吗。
家庭。
郁书青不动心是假的。
可他却本能的有些畏惧。
大概是这种感觉太幸福了,已经超过了自己的经验和想象,他无法游刃有余地掌控,以至于,想要后退。
但不是因为怕受伤。
郁书青从来不怕疼。
他怕他辜负徐矿,怕自己承担不了这样的期待。
说来也可笑,徐矿之前开玩笑,总是乐呵呵地说我可真幸运,我是天底下最幸福是人,怎么什么好事都让我赶上了呢?
徐矿说这些话的时候,非常坦然。
但郁书青做不到,他无法相信自己能有同样的幸运,这么多年来的准则就是,放低期待,做自己能力范围最大化的事,徐矿说他矛盾,对自己既爱惜,又很不爱惜,那是因为他心里有数,知道什么可以放弃,什么不必去拥有。
在郁书青心目中,家人有爷爷奶奶就够了。
还包括曾经的大咪。
他也恐慌过,大咪已经离开了自己,爷爷奶奶也终有一天,会和爸爸妈妈一样,变成墓碑上的小小照片,当有风吹来,也依然沉默,只有摆放的鲜花和他作伴。
所以郁书青,宁愿不再拥有家人。
那就不会难过。
“你不喜欢我吗,”徐矿仰着脸,完全不加掩饰的哀伤,“你说过,你喜欢我的。”
郁书青喉结滚动:“是的,我喜欢你。”
对方这才长长地呼出一口气,低头笑了笑:“那就好,我明白了……是我今天做的不对,太突然,让你受到惊吓了,真的对不起。”
说完,徐矿就试图从地上站起,可能半跪的时间长了,有点踉跄,那么高大的身影,什么都难不倒似的,永远乐呵呵的一个人,却好像碎掉,很脆弱。
居然没能成功站起来。
郁书青心头一痛,上前扶住对方:“对不起,再给我一点时间好吗?”
“当然,”徐矿温柔地笑着,“谢谢你愿意喜欢我。”
郁书青鼻子都要酸了:“我……”
“能让我亲一下你的手吗?”
徐矿的眼睛亮晶晶的:“既然我都这样跪着了,总得行一个吻手礼才绅士吧?”
“好,”郁书青抽了下鼻子,朝对方伸出手,“你起来吧,我们回家再……”
话音刚落,他就瞳孔紧缩。
因为徐矿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掏出戒指,猛地抓过他的手,直接戴了上去。
郁书青:“啊啊啊啊!”
徐矿也跟着:“啊啊啊啊!”
郁书青:“你放手,你混蛋!你这是强买强卖你故意的!”
徐矿:“你怎么能这么想呢郁小咪我只不过是想试一下尺码而已,我又不知道你无名指的圈数,所以我只是试一下,你不会那么小气吧连帮个忙都不肯?哎你别说这戒指和你挺搭配的感觉像是天生就长在你的手上……哎你别摘啊,我还没试好,万一有点不合适怎么办!”
郁书青奋力向后挣扎:“那你也不能这么粗暴,已经试过了,可以了!”
徐矿使劲儿按着他:“不可以!我妈妈从小就告诉我,戒指要戴在手上一年才能看出来合不合适!”
郁书青:“什么莫名其妙的说法……还有这不叫你妈妈从小告诉你,这叫你从小就听妈妈说吧,啊你不要抓着我的手了,好痛!”
徐矿一把给人拉进怀里,低头去亲:“都这个时候了就不要在乎语法错误了啊!”
郁书青惨叫连连:“你别舔我的脸啊啊啊!”
徐矿:“我都这么努力了还不能让你色令智昏被迷惑吗?你忘掉刚才发生的一切,答应我,坚信戒指就是天生长在你手上的,做得到吗宝贝,看着我的眼睛!我相信你做得到!”
他俩也不管旁边有没有人了,一直在较劲,郁书青拼命地把戒指往外拔,徐矿努力地按着他,要是让外人看来,还以为这俩人在扭打。
郁书青也不知道自己怎么想的,就是害臊,想要转身就跑,怎么可以在大马路上,在雪地里这样子抱着亲,撒泼打滚地要名分呢,刚才的暧昧和忧伤一扫而空,两人吵得脸都要出汗了,而随着一声突兀的鸣笛声——
璀璨从指间一闪而过,消失在地上。
郁书青惊呼:“戒指掉了!”
都有点上头,闹得太厉害了,他立马跪在地上去找,偏偏今天的雪太碎了,都是籽粒,被路灯一照,像是满地都在闪着细钻的光,戒指应该随着动作被甩出去,旁边就是郁郁葱葱的行道树,灌木茂密,叶片坠着晶莹的冰。
“对不起对不起,怪我。”
郁书青急坏了,双手按在地上去摸索,反复搜寻:“应该就在这里……”
徐矿握住他的手:“你别慌……”
话没说完。
两道明亮的闪光灯照过来,映得大地一片刺目的白。
徐矿本能地伸手,挡在郁书青的眼前,同时愤怒地瞪过去,想看下是哪个无德司机,在这里开远光灯。
郁书青急着找戒指,拿开了徐矿的手,继续低头寻找。
始作俑者停住,纯黑色的车身像是蛰伏在暗夜的窥视者,车窗缓缓降下。
“呀,”
车内人趴在窗上,乐呵呵的:“大晚上的,你俩都跪在地上干嘛?”
徐矿没什么表情:“你来干什么,高元?”
郁书青这才跟着抬头,感觉名字有些耳熟。
是一张陌生的脸。
叫……高元?
此刻正在对他微笑。
那人吹了声口哨,语气轻快:“你俩搞什么呢,夫妻对拜?”
似乎很友好,还在跟他们半开玩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