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盟弟子中存在一个“股市交易坊”, 用通俗的话来说其实赌场,但毕竟聚|众赌|博有损仙门清誉,于是就换了个叫法。
很少有人知道, 这赌场最开始是一个来仙都做生意的凡人商贩搞起来的。
凡人贩卖的是彩线, 在白鹭城没什么生意,于是就想了一个办法:他把彩线编织成一股股彩绳, 彩绳另一端拴着一块檀木牌, 上面写了几个字, 又将数百条彩绳扎在一起, 让人抽取。
三文钱一根,檀木牌指示的是你正犹豫的那件事的“天意”。
这玩法多数是月老庙前给热恋男女问姻缘用的,不算新颖, 可仙都哪见得到这么朴实无华的封建迷信啊,铺子刚一摆好,生意就火爆起来。
仙门不缺钱,哪个群体都有选择困难症,然而师门管束严格,因此每当一些弟子做不出抉择时,就会偷偷采用抛钱币等方式下决定。
但世间让人难以取舍的事情,大多都不是简单的“是”或“否”就能搞得定的。
于是“买股”风潮悄然兴起。
有需求就有市场,后来有些脑子活络的修士就集思广益, 将股市业务范围越扩越大,逐渐发展成为仙都的一股新风气——专门下注预测八卦新闻方向的新风气。
自己的事难以做决定, 别人事情就好选择了。
这一娱乐的兴起极大地缓解了枯燥且紧绷的修炼氛围。
五大仙山交流密切, 消息流传出来后, 西山天虞、东山蓬莱、北山狱法、南山玄宗的弟子都跟风,另外像槐江、涿光、浮玉、招摇和龙象山这样的小仙山也跟着凑热闹。
别看是些修为不高的菜苗, 为加强股市信息交流的及时性,筑基弟子和金丹弟子竟合力建立起一张消息暗网,把十几座仙山都连在一块儿。
上仙界对此并非毫不知情,只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任由小弟子们搞创新罢了。
有时低阶弟子操作失误把暗网搞塌一角,被好心的上仙发现还会悄悄替他们补上。
小赌怡情,纯属娱乐,刑罚院也并不禁止,严珂甚至自己都在里面下过注——当然,是套了个小马甲的。
由于“天意”的不可控性,以及各种小道消息对散户弟子的收割,市场震荡属于正常现象。
交易坊发展到后来甚至出了周边产品,比如近期非常流行的买股话本就是其中一种。
严珂前段时间因给醒梦铃减刑之事,被沈盟主罚闭门思过五日。
这事并没有声张,仙盟大多数人都不知道,毕竟刑罚尊者要是持身不正,被人说监守自盗可就不好了。
但其实严珂是有权减刑的,被罚是因为他无法交代醒梦铃提供了什么有用的信息,值得减刑。
——慕长渊和夺魄邪帝的事,当然不能全部公诸于世。
沈涿关他的理由是:受魔化法器蛊惑,未能辨明是非,罚自省五日。
不算轻也不算重,严珂心服口服,除了那天通过阵法远程参加合欢殿会晤之外,剩下时间都老老实实在刑罚院的自闭室里静坐。
可偏偏就是这几天的禁足自省,导致他错过了股市震荡期。
更错过“木兰”和他的四只潜力股。
至于裴青野和方源,前者最近被薄宗主缠着,后者……笑死,医生根本没时间炒股。
医宗弟子众多,方院长穿回来后,新开一门“西医学”课程,能讲这门课的只有他一个,每天讲课就要讲四个时辰,讲完还要答疑,上仙不眠不休都眼冒金星,更别提去看那花红柳绿的股市大盘了。
【生命之源】:本来想叫“未来临床医学”的,但感觉名字过于赛博朋克,到时被盟主问起,我又不知该如何解释。
【野火烧不尽,野马催又生】:老严今天解禁?晚上要不要出来喝两杯?
【生命之源】:喝酒伤肝,熬夜脱发。
【严究生】:仙都禁酒。
【野火烧不尽,野马催又生】:扯这个就没意思了,往返幽州城也只有这么大的事。
【三代同床】:……
【野火烧不尽,野马催又生】:薄宗主我是不是忘记回你信息了?
【三代同床】:等你回个消息,难为你费心了,哪里就等死我了呢?
【野火烧不尽,野马催又生】:白色丝袜好看,有蕾丝边的那双。
【生命之源】:……你们私下里玩得这么花吗?
【野火烧不尽,野马催又生】:别误会,我在帮薄宗主挑选仙盟大会开幕式的礼服。
【严究生】:算了,遇事不决,股市玄学,老裴你等等我,我问问天意。
【野火烧不尽,野马催又生】:行吧,那我等你消息。
不到一盏茶的时间——
【严究生】:筒子们。
【严究生】:出大事了。
【三代同床】:?
【野火烧不尽,野马催又生】:?
【生命之源】:?
【研究生】:大魔头混进仙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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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木兰”要入仙门的事,让“始乱终弃股”的热度再次起来。
按照话本的走向,病美人寻夫未果,消失数日后容光焕发王者归来,并下定决心拜师入道,那么接下来发展应该就是酸爽的虐渣打脸加送去火化一条龙。
“什么火葬场,能有个热水澡就不错了,我预言这波一定是渣贱走向!”
“也有可能是换夫文。”
“病美人消失这几天是不是找到了什么修炼法宝?我听见过他的人说,别人是仙气侧漏,他仙气是上下左右横竖都漏啊!”
“那我预言这是龙傲天逆袭文!”
……
而“天枢仙君夜会神秘男子股”则跟沈凌夕的修炼水平一样,始终保持绩优热度。
留影石被复刻了太多遍,图像都物理包浆了。
最开始的震惊过后,众弟子渐渐觉得,拱桥边的青年男子是谁不重要,反正立碑的时候大家都会知道。
他们更惊讶偷拍天枢仙君的人居然没被归魂枪捅成筛子,实属偷拍界的天选之子。
严珂也这么认为,于是他套了个马甲,在股票评论区给偷拍者起了一个代号叫“孤勇者”。
像沈凌夕这样才貌顶尖的仙修天才,身边总有巴巴献殷勤的人,还有不少修士故意吹嘘自己与临渊水榭关系匪浅,装逼失败后遭到群嘲。
这些严珂都见怪不怪了,他扫了一眼那几个对象——小萝卜头修为还没上神零头多,能被看上就见鬼了。
严尊者才不操心这种事。
他更在意的是,“木兰”的股里竟然也有沈凌夕,慕长渊向来会声东击西,他的目标肯定是天道上神!
复仇者联盟火速拉响一级警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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慕长渊并不知道仙盟四傻终于发现了他的马甲。
发现也无所谓,魔尊刚好跟他们聊聊下聘的事,就是不知道聊完之后岐黄四宗到底能不能治上仙高血压。
弟子初选第一天,慕长渊带着书僮来到不周山脚下。
山门雄伟壮观,足有二十丈之高,三十丈之宽,上面雕花精妙繁复,其中蕴含着天道之奥义。山门两侧有两只巨大的护山兽,分别是嘲风和蒲牢,都是已灭绝的上古神兽“龙”的九子之一。
门前已经乌泱泱地挤了好多人头,把主街道都挤满了。
慕长渊一看这阵仗,感念自己病弱,于是干脆放弃排队,跑到旁边的茶楼喝茶看热闹。
果不其然,没一会儿就有人因为插队打了起来。
不管有仙缘还是没仙缘,凑热闹的人们总想碰碰运气,看看自己有没有仙缘,所以这个时间段内茶楼里没几个人。
慕长渊最近新购入一只白玉茶杯,杯壁比瓷器更薄,透光且细腻,简直爱不释手。
他原本喜欢喝酒,为了这只茶杯喝了好几天茶,从雨前龙井到顾渚紫笋,茶的口感比酒淡得多,胜在回甘甜美。
慕长渊不知品茶时想起谁,嘴角勾起一抹淡淡的笑意。
书僮好奇地观看完打架,最终那几个带头打架的被仙门弟子拖出队伍,并宣布十年之内不予录取。
医宗弟子则上前给被殃及的池鱼们治疗。
场面井然有序,不愧是仙盟总部。
书僮刚回头就看见慕长渊一副恋爱脑附体的表情,不由得疑惑道:“少爷,您真把姑爷哄回来了?”
择一眼里,沈凌夕突然不告而别,多半是被自家少爷气跑的。
不是他对慕长渊没信心——半夜拖着病体跑出去喝酒的病人,能是什么正常人?
书僮也气,敢怒不敢言罢了。
慕长渊嘚瑟:“哪里要本……少爷去哄,临走前你姑爷还拉着不放手呢。”
择一想象了一下清清冷冷的沈仙君拉着他不撒手的样子,觉得可信度不高。
慕长渊忽然想起正事,交代道:“之后哪怕见着他,也不许在人前叫姑爷,更不能让别人知道我和他认识,知道吗。”
书僮点点头。
出门前他就答应不管慕长渊做什么,都不会打破砂锅追问到底。
择一也从慕长渊口中得知钜子出事,墨宗弟子这次试炼压力非常大,正在没日没夜地加紧修炼,哪怕临时抱佛脚也不能再丢脸下去了。
想到那个身高九尺、外表狂野但内心细腻仁爱的钜子,书僮隐隐有些担忧。
择一说:“钜子是好人。”
慕长渊抿了一口茶:“好人也会干坏事。”
择一又说:“可把好人关起来,世间不会变得更好。”
慕长渊若有深意地看他一眼,放下茶杯,笑道:“让你旁听两天书,倒学会跟我争辩了,那我且问你,要是好人做错事不用付出代价,那会不会有坏人将自己伪装成好人,以此逃脱制裁?”
书僮被他问沉默了。
世间绝大多数事情都有连锁反应,善恶不能用一件事做简单判定。魔尊救钜子不是为了伸张正义,只是还人情罢了。
但这“人情”又何尝不是钜子的善念种下的因呢。
所以慕长渊做事从不考虑善恶,他是地狱魔尊,没必要拿世间的道德标准约束自己。
试仙石效率很高,不一会儿就刷下大批没有仙缘的凡人。
反正大部分人都只是凑热闹体验一把的,茶楼很快就宾客盈门,生意兴隆起来。
慕长渊注意到角落有人和自己一样,从早上就坐这里等着。
那名中年男子眼生,但不知怎么回事,对方目光时不时就掠过慕长渊。
虽说魔尊的美貌无处安放,但看一早上实属不礼貌了。
像登徒浪子。
慕长渊幽幽一叹。
本座果然是红颜祸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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试仙石只是第一道考验,只有一小部分人进了山门。
也有人跟科举落榜似的,失落地走到一旁,那附近都是没有仙缘、准备等人少后再上前试一次的,见阵营壮大,欣慰之余还不忘出言安慰。
慕长渊见时间差不多了,就结账前往山门前。
进入山门后还有别的手续要办,虽然他跟沈凌夕说了今晚不回水榭,但围观试仙石初试令慕长渊回忆起某些不愉快的记忆,连带着也不太想守仙盟的规矩了。
魔尊修至大乘后视不周山九九八十一禁如无物,想来就来想走就走,每次来还要踩坏几个。
那名男子见状,也很快跟了上来。
慕长渊一边走一边教书僮:“男孩子在外面一定要注意保护自己……”
书僮听得莫名其妙,很快就想起那日丢失的衣物,欲言又止。
他个头不高,转头就看见少爷苍白的手腕。
尽管气色好了许多,不必每日恹恹地躺在病榻上,也不用再去泡那七分毒的虎狼之药,可病了快二十年的人,怎么可能几天就好了呢?
慕长渊依然是带着病气的,就好像一块九分熟的牛肉,因为一些机缘巧合变成五分熟,未来或许还有机会倒退到三分熟,可谁也不会觉得一块三分熟的牛肉是活蹦乱跳的牛啊。
择一感觉不到慕长渊身上的仙气,还是有些担心,害怕眼前活蹦乱跳的少爷只是一场空欢喜。
于是他暗中作σw.zλ.出决定:不管待会儿试炼结果如何,既然来到仙都了,说什么也要求天上的神仙下凡救少爷!
慕长渊尚不知道书僮把自己比作一块牛肉,还在那儿说:“你别不相信,外面多危险啊,想想那个小圣手骗了多少人……”
他余光瞥见,中年男子听到“小圣手”三个字时面露凶光。
慕长渊心下雪亮,原来是寻仇来了。
能在容城行骗几年,每天接诊那么多病人,肯定不止一方势力给他打掩护。慕长渊砸了人家的金字招牌,动了不止一个人的利益,加上墨宗收到消息,率先扣住了墨明庭,对方估计也把这笔账算在了他身上。
魔尊债多不愁,愁的是不能在弟子大选时杀人。
直到这会儿他才感受到有心腹下属的好处,毕竟一个人总有分|身乏术的时候。
罢了,看在本座最近新婚燕尔的份上,不开杀戒,算你小子好运。
慕长渊拉着书僮加快速度走向试仙石。
尾随在后的男人见他们突然加速,知道自己暴露了,竟然没有一丝心虚,还扬声冷嘲道:“就这么怕死吗,赶着去投胎?”
逗留在山门前的人们听见声音,齐刷刷看过来。
有维护秩序的仙门弟子当即出来制止:“仙盟领地,禁止喧哗!”
男子见那弟子虽然年纪不大,身上却背着一把剑,不由得产生了些畏惧。但他既然敢在仙盟门前“动口”,就是知道仙盟不会管凡间恩怨的。
男子听说这漂亮的小白脸是个短命鬼,求医不成把人家馆子砸了,后来又拜访了墨宗,猜测短命鬼是不死心,打算通过修道来治自己的绝症。
但主人说病秧子毫无仙缘,要他趁机出言刺激,最好能把病秧子气死,才能解财路被断的心头之恨。
至于仙盟则不必担心,不周山门口气死个人这种事情仙盟才不会管,仙修只觉得被气死的凡人执念过重罢了。
慕长渊脚步顿了顿,回头粲然一笑:“阁下更着急的话我让你先投胎也不是不可以。”
说罢还做了个“请”的手势。
那男人姓陈,认识他的人都叫他老陈。
老陈见他态度嚣张,愈发来气。
慕长渊从前只听说过断人财路如杀人父母,今儿第一次见到活体,一时间有些好笑。
择一可见不得他家少爷受气,回骂道:“哪里发大水冲上来你这么个海鲜,我们好好走路上你都要吐两口海水?”
这孩子完全是有样学样,尤其在骂人这方面颇得慕晚萤真传,阴阳怪气又十分接地气,魔尊离家久了都骂不来这么多词。
男子见这主仆俩一个比一个嘴毒,知道吵不过,冷笑道:“得什么意啊,不知道的以为你们被临渊水榭收成亲传弟子了呢,仙山的门都没入就开始耀武扬威,高兴早了吧?待会儿不知道谁的脸被打肿!”
书韵听见这边的响动,走过来对慕长渊说道:“你别理他,这种在门前叫嚷的凡人,我们不能插手,通常都是吃不到葡萄嫌葡萄酸,你要跟他起争执动了手,你的拜师资格也会被取消。”
慕长渊笑道:“我这么柔弱能跟谁动手?”
“……”
尽管是事实,但一个比自己高半个头的男人不假思索地表示柔弱,还是让钢铁直男无语了一下。
酒楼里大家都坐着好像不觉得,这会儿书韵悄悄目测一下,病美人实属过于高挑了。
毕竟是仙盟的地盘,老陈不敢离得太近,隔着三五丈远的距离扯着嗓子喊:“小仙君!这人是个医闹,别看长得人模人样的,他几个月前在外地看病不成就砸摊子,搅得其他病人耽误了病情,死了好几个呢!”
一提医闹,深受其害的医宗弟子们纷纷皱起眉头。
可扭头再看旁边这个病美人不像砸得动摊子的样子,可万一对方家境不错,能雇人砸场子呢?
谨慎起见,一名稍年长的医宗弟子上前询问道:“公子贵姓?”
倘若中年男子说的是真的,这一道山门就不能让他进去了。
若是蛇蝎心肠,再美也不行。
“免贵姓木,单名一个兰字。”
仙门弟子们纷纷倒吸一口气。
问话的弟子脑海中当即掠过一个念头——但瓜主可以。
被始乱终弃的病美人黑化砸了医馆摊子,是病美人的错吗?不,这分明是渣男的错啊!!
仙君但凡不始乱终弃,带着病美人回不周山寻医,这世上难道还有医宗治不好的疑难杂症吗?!
弟子刚用神识一探查,旋即收回刚才那句话:有。
嘤,美人的体质真邪门。
幸好身上有仙缘,否则就是大罗神仙也救不了了。
慕长渊知道这名医宗弟子用神识探查自己,好脾气地没反抗。
魔尊眼里,没必要跟田圃里的菜苗较真。
仙盟弟子都听说过木兰,但见过本人的并不多,毕竟慕长渊总共就只露过两面。
那名医宗弟子迅速让开路,道:“木公子,这段时间苦了你了,请。”
慕长渊:……
方源养的菜苗怎么都这么奇怪。
维护秩序的仙门菜苗们一整天都冷冰冰的,这会儿面对病秧子竟然变得这么客气,老陈心有不甘,又生一计:
“别白费力气了,这小子没仙缘!就是因为告诉他这事,病秧子才叫人砸了我们医馆,现在不死心跑到不周山来,要是测不出仙缘,你是不是还想砸了仙盟总部的大门呀?”
围观的人们都一副看好戏的样子。
医宗弟子心想到底你是仙修还是我是仙修,有没有仙缘我难道不会看吗?
此刻逗留在附近的基本都是准备尝试第二次的,很多人都抱有某种心理:看见别人进不去也能产生点慰藉。
他们毕竟身体健康,修仙不成还能干别的事,但将死之人要是进不去山门,岂不是比他们更惨?
择一见状气得跳起来就要骂人,被慕长渊按下,“你先进去。”
“什么?!”书僮大为震惊。
慕长渊散漫道:“这一看就是来找咱们麻烦的,你留在外面也不安全。不是想找墨盤盤吗,进了山门就能见到他。”
择一犹豫:“可我……”不一定有仙缘啊?!
慕长渊知道他想什么,轻轻推了他一下:“来都来了。”
万能理由一搬出来,择一顿时释然,心想是啊来都来了,能进去看两眼也行,实在进不去,他也不会少块肉。
于是书僮走到试仙石前。
试仙石据说是女娲补天扔下的边角废料,被放置在不周山通天大道前,平日里就当装饰,只有仙盟大会期间才会开启封印。
择一抬头仰望着两丈高的嶙峋山石,忐忑地把手掌放上去。
顷刻之间,试仙石微微发亮,仿佛镀上了一层柔和的光芒。
择一兴奋得蹦起来:“少爷!它亮了!它亮了!”
仙门弟子却道:“小朋友,你还未满十六岁……”
择一忙收回手,脑袋摇得跟拨浪鼓似的:“我不是想修仙,我只想进去照顾我家少爷……”
魔尊被老陈吵得忘记了年龄规定,闻言不耐烦地“啧”了一声,书韵好像听见他嘀咕了一句“这帮老头真是事多”。
然而一抬头,他看见的依然是病美人温和平静的面容。
只是眼角那颗红泪痣更艳丽得让书韵心头一跳。
他还要仔细看时,慕长渊已经转身走向了试仙石。
刚靠近,手甚至还没摸到石头,试仙石就自己亮起来。
不仅亮,并且还越来越亮,亮得看不见山石的形状,亮得让人眼睛疼,最后都快赶上日曜了!
魔尊到底是有那么一点儿心虚的,生怕这块石头碰瓷,回头又当场裂开,把破坏公物的罪名栽赃给自己,于是默默地后退了一步,又退一步。
每后退一步,试仙石光芒就淡一分。
书韵:“……”
虽然我知道你有仙缘但没想过这么离谱。
慕长渊:“……”
虽然我知道沈凌夕厉害但没想过这么离谱。
其他人:“……”
我从没想过试仙石还能这么离谱。
入门弟子零修炼基础,不触碰就能让试仙石察觉到周身的灵力波动,这件事直接惊动山内所有仙门!
刚才那名医宗弟子泪流满面道:“万年一遇的仙缘啊!不知道今年要抢成什么样……”
慕长渊:本座会把你的夸奖转达给上神听的。
老陈不知发生什么事,还在外围叫唤:“就这?就这?真没想到啊,你们仙修门槛居然这么低!”
到了这时候,也有旁人没看懂形式的跟着附和:“就是,快死的病秧子都收,修仙门槛真的太低了。”
周围的仙门弟子听到后拳头都硬了,却碍于规矩不能不能骂回去。
慕长渊冲外围的人笑了笑,施施然道:“不收你们正好说明还是有些门槛的。”
说完,在众人目瞪口呆的表情中,魔尊大摇大摆地走正门进入了仙盟总部。
开局修罗
“他来了他来了!”
“木兰踏着七彩祥云魔鬼般的步伐来了!”
小道消息如同织布机上忙碌的梭子, 飞快就传遍不周山。股市交易坊热火朝天,各种灵力交织在一起,使得暗网阵法的温度一再升高。
先前始乱终弃股热度大起大落, 就在所有人都以为没下文时, 瓜主竟然带着大招回来了!
“什么‘木兰帮扶计划’,分明是《被仙君始乱终弃后病美人手握龙傲天逆袭剧本》!”
“下个月浅草刊的话本有原型了!届时请大家多多捧场啊~”
“小手一挥, 地雷一堆。”
“埋下一颗地雷, 会结出好多好多更新章节咩?”
“不鸣则已, 一鸣惊人, 地雷就是我对病美人深深的热爱。”
……
仙门弟子们表面平静无澜,按部就班地上课、修炼,私下里一个个拉群播报实时进度。
“快快快, 他到哪儿了?!”
“怎么那么慢?”
“真想施法术直接把他送到云梦谷。”
“你干脆把他送上山得了,四只股都住山上。”
“万一送错了怎么办?!”
“小孩子才做选择题,成年仙修全部都要!”
“好家伙我直接一个好家伙,天元廿四年的‘春潮’即将诞生!”
…….
仙修寿命漫长,大多不怎么需要内卷,平日里也就弟子们争一争校考名次以及“七仙女”的位置。
但仙盟大会不同,因为每逢弟子大选,试仙石的测试结果都会传给仙门百家,大多数凡人的仙缘平平无奇, 能修炼到延年益寿的水平就不错了,可一旦碰到有天赋的, 众仙家就要出面开始抢人了。
毫不夸张地说, 收一个类似沈凌夕这样的全自动修炼机器, 整个宗门之后几百年乃至上千年都能在仙界横着走。
所以众上仙倾巢而出,个别宗门甚至连闭关的师祖都请了出来。
慕长渊带着小书僮大摇大摆地进入不周山, 周身不知从哪儿弄来的灵力精纯无比。
四位上仙紧急召开议事会,薄宗主从幻化镜中看见上述这一幕,内心五味杂陈——甚至有点搞不清谁才是复仇者联盟了。
方源大惊失色:“我检查过的,他真的一点仙缘都没有……怎么会这样?!”
裴青野神色凝重:“老严,最近有没有报弟子失踪?活不见人死不见尸那种。”
严珂神色骤变:“你的意思是——”
“他该不会知道自己是炉鼎,利用这种方式混进来?”
“不可能!”严珂尊者瞪眼,看上去有种怒目暴凸的惊悚感:“他一介凡人,就算……就算采补了仙修,应该也是无意的!”
“这些小年轻我再清楚不过——气血旺盛,自制力又差,怎么拦都拦不住,仙凡禁断说过多少回,还有弟子偷偷犯戒,只要凡人不找上门来,刑罚院一般也管不了这么多……”
薄欢忽然出言问道:“你们确定这个慕长渊是原装货?”
三仙异口同声:“确定!!”
薄宗主今天戴了副西洋单片镜,闻言翻了个白眼,动作妖娆地推了推鼻梁上的镜片。
他之前发现有三位上仙和他一样,穿回来后一键替换了,就怀疑沈凌夕也是替换版,然而裴青野矢口否认,说他们已经试探过多次,玄清上神又不像魔尊个性那么恶劣,没事套着马甲玩。
薄宗主不信,等沈凌夕回来后专程见了一面,结果发现对方到底是年纪小,还有闲情逸致养猫。
一万年后都灭世了,上神心系苍生,若是替换版,这会儿更该勤加修炼,寻找破解办法,而不是开完会过来跟他交流养猫(科动物)的注意事项。
薄欢心理落差之余,也安慰自己:没经历过灭世战也好,不如让这孩子再快活几年,起码现世安稳,以后担子只会越来越重,他们很快就不能再替他遮风挡雨了。
天道的那条艰难险阻的道路,沈凌夕最终还得一个人走。
方源说:“我仔细检查过的,不信你问老裴,他身上没有任何修炼痕迹!他与凌夕第一次见面,缚魂锁就自主攻击钉入魂元——这要是魔尊本尊遭这种罪,你当他能善了?”
确实,以慕长远的性格,受了委屈绝不会善罢甘休。
裴青野也说:“下江南那会儿我就提醒凌夕,一定要想办法让慕长渊来不周山,这不就来了么?只是来的方式超出了我们的预计……也不算特别超出,我们本来就打算让他采仙缘。”
说完还瞟了薄欢一眼。
薄宗主仍有疑虑:“可‘始乱终弃股’里有凌夕,这又该怎么解释?”
严珂说:“‘始乱终弃’本来就是故意抹黑,凌夕跟他约好一起出发,结果瀛洲之祸自己却先走了。慕长渊心里不痛快,总要搞点事出来,你以为他是凌夕养的那只小猫咪么,黏人又听话?他可是连一个心魔都能灭世的万恶之主啊!”
裴青野是四仙当中唯一知道沈凌夕是上神本尊的,所以上神说慕长渊是凡人,那他便坚定地相信慕长渊一定是凡人。
严珂和方源则有几分自我麻痹在里边——他们宁愿相信魔尊是个凡人,以缓解内心的压力以及对灭世的恐惧。
而心思敏锐的薄欢则彻底被他们仨带进沟里,距离真相越来越远。
假如慕长渊是原装凡人,进不周山纯粹属于机缘巧合——乱搞采补这事在薄宗主眼里都不叫巧合了,只能叫正常生理需求。
炉鼎之体只要尝试过第一次,很快就知道其中妙处,后续肯定跟个永动机一样采采采采采采采……
与其纠结魔尊如何发现炉鼎这种无聊的事,倒不如操心一下他采了谁,才能拥有一身精纯灵力,连试仙石都大放异彩。
采补之体是单向的,对被采者没有半点好处,短期修为毫无精进,长期影响修炼心态。薄欢不怕是因为自己是最强的天绝炉鼎,其他人就不好说了。
万一慕长渊凡人时期就心理变态,玩强取豪夺那一套……那被采的仙修就要受罪了。
薄宗主心想强取豪夺自己也不是不能玩,只是他浪荡惯了,怎样才能好清纯、好不做作、假装万分不情愿地把腿张开呢?
被带偏的薄宗主陷入了学术沉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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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梦谷是通天玉阶下的山谷,群山环抱,绿荫葱葱。
符合年龄和仙缘条件后,拜入哪一宗门下才是弟子大选的重头戏。
说实话,慕长渊没想好。
他磨了沈凌夕一整夜,玄清上神是克己复礼的正道代表,到最后宁肯汗涔涔意识混沌,也没有松口收徒。
“果然,身体再软的无情道都是铁石心肠……”
“少爷您说什么?”
“小孩子不要打听那么多。”
“噢。”
书僮的注意力很快就被仙门百家摆出来的招生摊位吸引了。
五年一届的弟子大选,规模注定不会小。云梦谷沿溪流两侧全是各宗门的摊位,有弟子专门向萌新介绍本宗的拜师考验。
考虑到只有少数人在家做了仙修的入门准备,大部分人完全没自行修炼的条件,所以考试内容和修炼也没有太大关系,比如医宗考的是对医者仁心的理解,琴宗考的则是普通乐理——五音不全总不能当琴修了。
慕长渊进来得算晚的了,所有摊位都已经被萌新围得水泄不通,场面十分壮观,他一眼扫过,发现其中一个摊子被挤在角落里,摊前的人也不怎么多。
作为器修第一大宗门,墨宗平日里绝对不是门可罗雀的水平。
显然钜子出事对他们打击很大。
慕长渊让书僮去找小伙伴玩,自己则开始随便逛摊子。
说实话仙门百家魔尊是一个都看不上的。
这帮豆芽菜修一万年,只多修出了几个半神,一个大境界差千军万马,半神在慕长渊眼里都是炮灰,就更别提其他更低的境界了。
也就魔尊人美心善,上任多年只和善道小打小闹,没组织恶道搞什么大型团建活动,否则这帮豆芽菜都不够慕井发一次神经的。
不断有神识朝他扫来,慕长渊转悠时,背后感觉有点发毛,豆芽菜看他的目光怎么有种如狼似虎的感觉?
魔尊觉得自己好像一只待宰的小羊羔,无辜又娇弱。
弟子们早已收到消息,只是不敢轻举妄动,生怕一个搞不好,修炼天才就去了对家。
那可真是一失足成千古恨。
其他萌新初来乍到,察觉到这种异常灼热的目光,都只是抱着好奇和吃瓜的心态。
可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很快有人冷笑道:“嗤!看门口那块石头真的该检修一下了,怎么连缺命格的风邪体都放进来?”
一眼就看出慕长渊是风邪之躯,显然和其他萌新不一样,不过看对方脸上那副自以为是的表情跟个大爷似的,姑且先叫爷新吧。
慕长渊心想今天难道是三界打脸日,刚在门外碰到一个海鲜,进了门又碰到一个?
除少数内门子弟外,大部分仙修在入道前是凡人。凡人都有族人,薛瑄家里就是岁杪峰主薛昭雪尘世家族的后辈,薛昭雪飞升上仙后,对家族还算照拂,因此家中有仙缘的后辈也会被送来不周山修炼。
不算上仙界的直系内门弟子,但属于关系户的一种。
薛瑄五年前就入过不周山门,但那年没能拜在心仪的宗门内,心高气傲的他回去准备了五年,家中长辈也托人和薛昭雪薛峰主打过招呼,这次算是二刷副本。
魔尊新婚燕尔日行一善,今天在山门口已经行过了,正准备让这位爷新感受一下人心险恶,云梦谷忽然发出一阵骚动,所有人都抬起头来。
有几位仙修从上仙界下来了。
仙境内分上仙界和下仙界,下仙界是弟子修炼的地方,上仙界则至少要到元婴期才能进得去。
所有名门正宗都喜欢搞辈分权威那一套,元婴期刚好是分水岭,在下仙界他们是宗师,能够招收弟子,去了上仙界就变成“元婴弟子”了。
魔尊感觉四周目光变得更炽热了,恨不得在他身上烧出几个窟窿来。
他不明觉厉也抬头看过去——一眼就认出了为首的正是自己的姘头,啊不,对象。
不过这浩浩荡荡一行刚好七位,轻裘缓带,衣袂飘扬,果然如七仙女下凡般仙姿动人。
北斗七子作为下仙界的门面,适度刷脸混眼熟很有必要,一来震慑爷新,二来也可以代表宗门挑选徒弟。
慕长渊只浅看了一眼就收回目光。
现在他知道为什么大家都一副“该来的总会来”的表情了。
木兰的四只股票同时登台。
极限拉扯
不得不说, 菜苗的修炼水平不怎么样,花花心思是一点没少。
从木兰那晚“哭诉”的剧情发展到现在——慕长渊好歹编得三分真七分假,但现在四条感情线发展得和他本人都基本无关了。
魔尊那晚极尽夸张之能, 讲述了几种令人叹为观止的极限姿势, 但他并没有说谁在上谁在下的问题。仙门菜苗默认病美人是被摆姿势的那个,慕长渊也懒得纠正了。
于是他们不仅站错, 还站逆了。
不过有沈凌夕在场, 无情道醋包让魔尊很难办。
极限拉扯把剧情圆下去, 等到回临渊水榭就是他裂开的时候, 可要是放任股市震荡,他估计能当场裂开。
你说这七仙女好端端从上仙界下来干什么?
这顶绿帽子到底戴到谁头上好呢?
魔尊现在已经觉得自己处在要裂不裂的边缘了,他听见旁边的萌新小声嘀咕:
“要是我这个年纪也能修到元婴期那该多好啊。”
“害, 仙修有驻颜术在身,个个容颜俊美,说不定都活了几千年了!”
“又开始不懂装懂了?仙修看的是天分又不是靠勤奋,有天分者事半功倍,不到百年就结丹分神,成为元婴宗师,没天分的至死都是炼气期,能强身健体就不错了!”
“竞争北斗七子的都是天赋型选手,长江后浪推前浪, 进步速度慢了就只能眼睁睁看着后来者居上,排名每三个月一换, 依然能第一时间传遍大江南北, 全凭仙君本身过硬的实力!”
“你看到没有, 最前面就是今年新杀出来的黑马,刚突破元婴期就打败六位前辈直接列为榜首, 才二十岁,没比我们年纪大多少,光想想我都感觉热血沸腾!”
聊着聊着,不和谐的声音响起:“嗤,别人十六岁才能入门,听说这位五岁就住在山上了,启蒙比其他弟子早了十多年,和内门弟子没什么差别了!”
先前聊天的人听见这话觉得有道理。
也有人不以为然地撇了撇嘴:“那么多内门弟子一出生就在仙境,也不是个个都能成为北斗仙君。”
凡人求个一生顺遂都那么难,天道哪有那么容易修炼的?
修仙就实实在在看天赋,天道说你行你就行,等天赋耗尽了,才轮得到拼寿命——只要活得够久,磨磨蹭蹭总能提升几个境界的。
上仙的寿命普遍较长,所以一旦进入上仙界,知道自己天赋的上限在哪,就开始不卷了。
慕长渊以前以为上神喜欢卷,不过从这段时间的朝夕相处看来,沈凌夕修炼纯属没事干,找件喜欢的事情打发时间。
这事要是被豆芽菜知道了,又要酸成榨菜。
但魔修就不一样。
鬼界生存环境恶劣,内卷严重并且一不小心就前功尽弃,一些大魔辛辛苦苦修炼几千年,到头来却被同类啃得灰飞烟灭,都是为他魔作嫁裳。
慕长渊原本是想整顿一下鬼界风气的,但他还没来得及做出实绩就死了。
“回头得早点把这事提上日程……”慕长渊小声嘀咕。
也不知道是不是被别人听见了,烦人的“嗤”声又响起,慕长渊眼皮也不抬地说:“兄台今天吃错东西了,跟扎破了的球似的,气都从嘴里出?”
旁边的人屏住呼吸,悄悄往外边挪了挪。
薛瑄挑衅几次都没人敢回嘴,没想到一个病秧子会突然朝自己发难,愣了愣后,指着他道:“你说什么?有种你再说一遍!”
仙门弟子见“木兰”要被欺负,立马跳出来道:“进入不周山还喧哗,刚才在山门口没吸取够教训吗?!等拜师后真要和你们宗门的师兄弟说说,让他们好好教教你们规矩!”
萌新吓得不敢吱声——早就听说拜师后会有师兄师姐给刺头下马威,谁也不想在这时候被盯上。
于是以慕长渊和薛瑄为中心的空地又扩大了一圈。
山谷里这么明显的人潮涌动,半空的仙君们很快就发现了。
魔尊深知自己要是故意寻衅滋事,多半是会被上神亲手打包扔出去的,于是早早做好打算:沈凌夕在时本座连朵花都采不动,沈凌夕不在时本座连头盖骨都给你掀开。
半空中,沈凌夕刚垂眼瞥来,魔尊眨眼就变得柔弱可欺,仿佛云梦谷里绽放的一朵出尘绝艳的小白莲。
发现气氛陡转直下的薛瑄:?
山谷的场面太过诡异,北斗七子中忽然有人调转御剑方向,直奔他们而来。
天玑仙君一转头,发现同伴脱离队伍,顿时大惊失色:“——哎,摇光?!”
其他几位北斗仙君全都刹住了剑。
魔尊远远就看见天上仙女如嫦娥奔月一般朝自己奔而来。
而他的亲亲上神就遥遥地在后方注视着自己。
慕长渊:“……”
魔尊恨不能当场变猫咪来洗清嫌疑。
北斗仙君从上仙界御剑而下,忽然一整个大拐弯全部进了云梦谷,百丈距离御剑眨眼就到了,元婴宗师强大的威压紧随而至:“何事喧哗?”
说话的是一个面色苍白的俊秀小哥,像仙中林黛玉,声音还好听,说话时音波中隐约有灵力颤动——这是琴修标配。
慕长渊看见来人,脑子里冒出的第一个想法是:股市交易坊还挺具体问题具体分析的。
虽然魔尊并不关心沈凌夕以外的仙修,但四只股风格鲜明,他第一次见就知道谁是谁。
天权仙君雪洛影斯斯文文,一双上扬的狐狸眼看起来最像渣男,走的是正宗的浪子回头火葬场文路线;
开阳仙君祝淼孔武有力、肤色古铜,身高几乎赶超墨宗钜子,以慕长渊的身高站在他面前都要被衬成娇花一朵,加上魔尊病态白,反差萌简直要拉满,这条线主打解除误会的小甜饼文;
摇光仙君江畔回来就一直在养伤,不知道养好了没,但这气色和木兰出奇的一致,仿佛有夫夫相,一看就是美强惨虐恋情深狗血路线选手;
最后就剩天枢仙君了,清清冷冷的沈凌夕双手环抱胸前,看上去和病美人看上去毫无瓜葛,少数磕这一对的弟子都只能自割腿肉,他们要么是极端颜控,要么是悲剧爱好者,就喜欢杀亲证道一死一疯这种结局的。
魔尊也不太懂,自己一介凡人为什么能客串这么多条线。
正当他以不变应万变时,摇光仙君上前两步,抖着唇问道:“你就是木兰公子?”
刚说完竟又吐出一口血来,鲜血染红了琴修雪白的衣袍。
眼看着悲情的背景音乐都要响起,魔尊花容失色:你他娘的不能这么碰瓷啊!!
他慌张地看着沈凌夕一眼,然而上神的反应和魔尊想得不太一样。
沈凌夕这会儿居然兴致勃勃地揣着袖子在旁边围观。
慕长渊:???
摇光仙君从袖中掏出一块白手帕,擦掉嘴边的血,道:“我远远见公子便似心有灵犀,忍不住心生亲切敬爱之意……是前面几十年从未有过的心动。”
慕长渊想起沈凌夕告诉他,摇光在瀛洲被邪祟附体,估计是没驱除干净,刚好自己魂元里还藏着一颗由邪祟之气炼化的龙纹丹。
所谓的有缘和心动,大抵是魔气物以类聚的习性。
魔尊当场对仙修的美化措辞有了更深的了解。
他听见旁边有弟子狂喜道:“涨疯了涨疯了,虐恋情深涨疯了……”
摇光仙君说:“在下对公子一见钟情,不知可否……”
慕长渊羞赧道:“可我有道侣了,我们深深浅浅尝试过无数姿势。”
“……”摇光仙君正要说什么,体内好不容易被压制住的邪魔又上蹿下跳,蹿得他又吐了一口含着内脏碎片的血。
这豆芽菜总吐毛血旺,慕长渊实在有些扛不住,只能把求助的目光投向沈凌夕。
有人已经开始摇旗呐喊:“‘一死一疯股’紧追其上,双美人冲啊!”
魔尊目光没敢多做停留,缓缓扫过其他人,心想本座和你们仙盟果真是八字不合,一进来就要面对这种修罗场。
摇光仙君的一见钟情和体内邪魔有直接关联,但一旁的开阳仙君却认真开始思考一件事:入了仙门就不算仙凡禁断了吧?
木兰生得这么好看,又有惊世仙缘,我要是认下“渣男”的名号,岂不是自己有了一位貌美道侣,而武宗也多出一位天赋绝佳的修士?
开阳仙君甚至觉得,为了宗门的未来,一顶绿帽子又算得了什么呢?
天权仙君则暗中思忖:本仙君泡过的凡人里有他吗?像他这般模样,怎么也不该忘了才对。
都怪我想给每一个好看的凡人一个家,现在家太多有点找不着路了。
可五行缺水的就我们四个,剩下三位师弟都是母胎单身,木兰不是来找我又能找谁呢?
下一刻,两道声音同时响起——
“他的道侣是我!”
“实不相瞒,木公子的道σw.zλ.侣是我。”
慕长渊还没来得及裂开,一道更为冷厉的声音强势插入,压过震惊的群众——
“闹够了没有?你们还记得自己下山是来做什么的吗?!”
书白妄身侧悬挂着一把青铜剑,只有剑宗才会时刻把剑配在身上。
他一开口,整座云梦谷鸦雀无声。
天权、开阳警觉地互看一眼,一致对外:“天璇,你该不会也要抢人吧?”
“剑宗不缺弟子,你命中也不缺水,没资格跟我们抢。”
这回险些被气吐血的是天璇仙君。
慕长渊无辜地耸了耸肩,又悄悄朝着沈凌夕瞥去,脸上表情仿佛在说:看,本座多厉害~
沈凌夕勾了勾唇角。
一顶绿帽子被争先恐后地抢夺,慕长渊祸害三界的本事和修为水平没有直接关系。
薛瑄见此情景,嫉妒地嘲讽:“这么能招蜂引蝶,看来是进合欢宗的料。”
这话其实一语双关,既讽刺慕长渊不像正经人,又暗踩多情道上不得正统仙修的台面。
谁知刚好被合欢宗的玉衡仙君听见,竟也目光灼灼地看过来。
木兰身怀旷世仙缘,合欢宗同样十分觊觎,玉衡仙君今年能收徒了,他倒是想加入绿帽争夺战,只可惜命里不仅不缺水,还是带不得水的金火命,不然早就下场了。
玉衡仙君听见那个爷新出言不逊,反击起来也不遗余力,只听他施施然笑道:“招蜂引蝶也是一种本事,只有木公子这般品貌的才能叫海王,不像某些人,撑死了只能算只水鬼。”
慕长渊失笑道:“我还以为算海鲜。”
俩人相视一笑,其余几位仙君危机感骤然升起。
书白妄终于平复了吐息,扭头看见沈凌夕站在一边跟只吉祥物似的,气不打一处来:“天枢,你就这么看着他们胡闹?”
沈凌夕淡淡:“临渊水榭不收徒。”
书白妄胸腔的血气又翻涌起来。
众人见状大松一口气,幸好临渊水榭与世无争,若被无情道抢了去,那这美人平日里就待在临渊水榭,根本看不着了。
暗恋沈凌夕已久的天玑仙君见场面失控,屁颠屁颠地蹭到沈凌夕身边,讨好道:“凌夕,你看他们关系多乱啊,不像我,我只对你一个人好……”
沈凌夕瞥了慕长渊一眼:“……”
慕长渊见如雪岭之花高不可攀的上神难得怂一回,忽然间戏瘾上来,对着他幽怨道:“原来这位就是无情道的仙君?”
“在下听人说天若有情天亦老,人若有情死得早。我那死鬼道侣伤透了我的心,我倒是有意拜在无情道门下,从此断情绝爱,杀尽天下负心汉!”
沈·无辜池鱼·凌夕:……
天玑仙君听到这里,忍不住道:“木公子,无情道不是这么修的,我看你情根深种,还是去别处吧。”
慕长渊决绝道:“若是无情道不肯收我,我宁愿遁入空门,古佛青灯,了此一生!”
好一个贞洁烈夫!
股票们:………
魔尊只是随口这么一说,光想着把这群仙修的嘴都给堵上,别干扰他挑选宗门。
可他千算万算,忘记算自己开过光的嘴了。
正当场面僵持住时,一声“阿弥陀佛”将所有人的注意力都拉过去。
话音刚落,七彩祥云中,万丈佛光乍现。
无妄禅师携带禅宗的一群大小灯泡腾云驾雾,出现在高空中。
北斗仙君是下山迎接禅宗的。
禅宗虽自成一派,却是仙盟中的贵客,他们在山门外久等不至,还以为不周山出了什么事,所以便自行进山了。
慕长渊从一堆灯泡中瞥见了一颗最顺眼也最眼熟的,就站在无妄禅师的左侧。
“听说你想遁入空门?”
魔尊柔弱黑心莲的表情终于微微裂开。
只见那熟悉的光头面上笑眯眯,双手合十,道了声佛号:
“阿弥陀佛,不秃善信,别来无恙啊。”
定情信物
沈凌夕看见不虚和尚时, 眼底忍不住掠过一丝惊讶。
左手为尊,无妄禅师是德高望重的禅宗大能,佛子能站在他左边, 说明他在佛修中的地位应该不低。
禅宗与仙盟交往密切, 暮商峰还有他们的常驻办事处,不周山晨昏的钟声都是禅宗弟子修习时敲的。
但沈凌夕并没有印象, 禅宗有哪位大能修士是能喝酒吃肉的。
他捏了捏腕间的万佛长青琉璃佛珠, 愈发觉得这位佛子深不可测。
既看不出他的修为, 又看不出他的来历。
好歹是见过大风大浪的人, 面对来自禅宗的友好问候,魔尊稳住了即将裂开的表情,面不改色道:“佛子头型圆润, 一看就适合戴我这顶绿帽。”
书白妄怒道:“放肆!不得对贵客无礼!”
说话时他一振袖袍,平地掀起狂风,身娇体弱的慕长渊险些被他吹翻,然而一股熟悉的沁凉的灵力隔空贴在他后背,替他化解了周身的剑气罡风。
魔尊顿时他心痒痒的,抬目搜寻,却只能看见沈凌夕清隽的背影。
周围的萌新们都东倒西歪,有人一屁股坐到地上还被风吹得滚了两圈。
无妄禅师温声道:“仙君不必责怪,我师弟常年在外游历, 结交甚广,想来一定是与这位善信相识。”
书白妄倒是挺会给自己立威风, 仍旧不依不饶:“既然入了不周山, 就代表着仙盟的门面, 贵客来访他却在这里哗众取宠,就算有仙缘也该驱除出去, 十年不得入山!”
择一一听就急了——十年!病人哪里等得了十年?!
书僮刚要开口,就被墨盤盤等弟子手忙脚乱按下:“别跟剑宗对呛,他们是仙门第一大宗派,秘境试炼里也是剑宗弟子最为霸道,但这里他说了不算,天枢仙君说了才算,你家少爷是病人,忍一时风平浪静,退一步海阔天空……”
墨宗弟子以和为贵,但慕长渊不乐意:马甲是他在白鹭城随口编的,但股却是仙盟自己炒起来的,现在居然怪他扰了仙门清修?!
死仙修,当初本座怎么就没把不周山拆了呢?
沈凌夕淡淡道:“试仙石提示有天赋弟子入内,各宗主特意交代门内弟子多加拉拢,师兄一句话就帮他们扫地出门了,也不怕师叔伯们怪罪。”
书白妄脸色当即就变得难看起来。
沈凌夕语气与平时无甚不同,只有熟悉的人才能从细微的差别中察觉到上神不高兴。
佛子从彩云中走下来,对着慕长渊笑眯眯道:“数月不见,善信依然魅力无边。”
魔尊瞥了书白妄一眼,羞赧道:“没办法,病弱之躯短短十几载,却吃尽了求而不得、因爱生恨的苦。”
书白妄:……
佛子说:“不如遁入空门,斩断三千烦恼。”
慕长渊:“谢邀,我母亲给佛子出的那顿饭钱,可不是让佛子劝我皈依的。”
“啊,”和尚终于想起自己吃人嘴软的事,瞬间改口道:“阿弥陀佛,慕夫人善缘深厚。”
看来他俩是真的很熟,连家长都见过了。
和尚隐约听见有菜苗在小声讨论:“要不要再加一只股进去?”
“佛子股吗?你就不怕被天雷劈?”
“太危险了,被尊者知道了我们肯定得掉一层皮!”
“可是佛子也好香呜呜,小朋友才做选择题,木兰和春潮一样全都要!”
……
和尚虽然听不懂,但心想:师兄没骗我,仙盟果然有意思。
慕长渊却把不虚和尚拉到一旁,问他:“一看你就是第一次来仙盟,是不是有什么事?”
和尚一脸高深莫测:“阿弥陀佛,善信怎知贫僧第一次来不周山?”
慕长渊:“股市黑话都听不懂,鬼都不信你来过。”
佛子:……
这边慕长渊和佛子插科打诨,另一边原本该由北斗仙君之首出面接待禅宗的无妄禅师一行,但书白妄却要在众弟子面前抢这个风头,沈凌夕就随他去了。
前段时间禅宗才和北斗仙君在瀛洲配合作战镇邪,同袍之情尤为深厚。
无妄禅师是得道高僧,很好说话,对怠慢一事表示理解:“瀛洲之祸后鬼界蠢蠢欲动,恰逢仙盟弟子大选,白鹭城鱼龙混杂,谨慎也是应该,老衲就是担心山中有什么事,才自己进山的。”
说罢又问起摇光仙君的伤情。
“江仙君体内的邪祟之气还是无法驱除?”
江畔苦笑:“别说驱除,几位上仙出手都镇不住。”
瀛洲的邪祟不同之处在于——以前邪祟吞食其邪祟后,被吞噬的那一缕就消失了,世间只剩下一个高级别的邪祟,瀛洲的邪祟却能在吞食升级后,再自行分裂,比如一只低级邪祟吞了五只低级邪祟,突破成高级邪祟,随后它能分裂成六个一模一样的自己,世间就有六只高等级邪祟。
照这个速度分裂下去,北斗七星阵根本支撑不了多久,一旦岛上的邪祟突破成大阿修罗,再分裂成数百上千的大阿修罗,三界必然生灵涂炭——首当其冲的就是鱼米之乡的江南!
无妄禅师闻言,沉吟片刻后,道:“我听说前不久贵盟中有一法器,预言三界将诞生一位恶道的魔尊。”
书白妄整个愣住了。
“……老衲此次带着师弟不虚前来,就是想见见那法器,看能否从它那里得知更多的信息。”
天璇仙君一时语塞:“这个……”
禅师说的预言法器正是醒梦铃。
醒梦铃不知从哪儿听来的消息,在众仙面前胡言乱语,如今这个仙工智障法器早已逃窜,连墨宗的钜子大人都已经下狱了。
书白妄一时间不知如何接话,他越是支支吾吾,禅宗就越是疑惑。
眼看着菜苗们都张望着这边,沈凌夕缓声开口道:“禅师不远万里而来,此事可从长计议。我们先回上仙界,盟主与众仙尊都在延和殿等着为诸位法师接风洗尘。”
禅师双手合十:“善。”
**
禅宗贵客的到来,某种程度上解救了处在水深火热中的慕长渊。
绿帽子争夺战被迫暂停,但无论是刚入选的萌新,还是仙门百家的弟子们,几乎都认识“木兰”了。
慕长渊作为新选弟子,当晚应该睡在云梦谷的弟子宿舍,但他借口担心渣男暗杀自己,躲了出去。
其实是躲到临渊水榭去了。
慕长渊玩了一天的极限拉扯,确实有些累了,跳上传信木鸟时差点脚底打滑摔成猫饼。
从沈凌夕体内采补来的灵力,除了让他的风邪之体受到遏制以外,对修炼起不到实质作用,也就能用来忽悠山门口的试仙石和一众菜苗弟子。
魔尊体内没有气海,结不了金丹,等到真正修炼时就会露馅。
他想找个弱一点的师门,比如长生道什么的,但仙盟又不一定会轻易放过这个修炼天才。
慕长渊想着想着,不知不觉就在鸟背上睡着了。
他睡得确实沉,醒来已经回到了小木屋。
风雪依旧呼啸,屋外完全暗下来,小黑猫刚有动静,头顶就飘来一句:“玩累了?”
“喵……”
小黑猫在床上滚了两圈,伸个懒腰,又变得精神奕奕。
慕长渊边化形边说:“你回来得好早。”
“不早了,”沈凌夕把乾坤袋递给他,说:“我回来看到你埋在雪里,起码睡了两个时辰。”
慕长渊想了想,自己好像确实只记得上了鸟背,没有下来的印象了。
他翻着乾坤袋里的衣物,想起一件事,问道:“剑宗在你们仙盟是不是名声不太好?”
沈凌夕斟酌着措辞,说:“不周山内近三十万剑宗弟子,总有几个不招人喜欢的。”
这话说得相当委婉,慕长渊听到的可比这难听得多。
仙盟总部机构就设在青阳峰上,而剑宗弟子在青阳峰下修炼,加上是历史悠久的正统仙修,无形之中,剑宗弟子觉得自己高仙一等,不管走到哪里都能代表仙修正统。
刚好沈琢的弟子少,需要用到人手的时候,剑宗出得最多,北斗仙君中排第二的天璇和排第三的天玑都是剑宗弟子。
慕长渊当过人界统治者,深知权力可以通过各种途径制衡和架空,沈琢倚仗剑宗,剑宗未必不惦记着仙盟盟主这个位置,倘若外面没有关于沈琢杀妻的传闻倒好,可每逢盛事传闻便愈演愈烈,魔尊就不禁有些阴谋论了……
不知不觉中,慕长渊竟然都开始操心起沈凌夕宗门的事了。
而上神正无聊地在看月亮。
临渊水榭风雪交加,云层厚重,能看见月亮的时间不多。
从不睡觉的上神,这段时间被魔尊调|教得作息规律,因为假如晚上不睡觉,就一定会被翻来覆去地采,反正慕长渊白天能睡,但仙盟大会期间沈凌夕需要经常露面,必须保持元婴后期大圆满境界,避免被上仙界发现端倪。
于是日子过得越来越像凡间恩爱小两口了。
沈凌夕叮嘱道:“明天要入秘境证道心,你选好宗门了没有?”
慕长渊兴致勃勃:“干脆本座自创一个宗门吧,你觉得叫什么名字好听?”
沈凌夕:“……”
得,一觉睡醒又有力气折腾了。
天道没有回头路,慕长渊早已入魔,是绝不会好好修仙的。可他要是在不周山创立宗派修魔,讨伐恶道的檄文里还不知道要增加多少条罄竹难书的罪名。
沈凌夕不能任由他这么折腾。
正当上神终于快要松口答应收徒时,慕长渊见他神色怔忪,忽然一伸手臂把人搂进怀里,鼻尖蹭着沈凌夕的脸颊和鬓发,带着刚睡醒的鼻音问道:“你是不是吃醋了?”
上神顿时哭笑不得:“因为下午没抢到绿帽吗?”
魔尊也笑了,扳过他的下巴亲了一会儿嘴,亲得上神又动了情时,沈凌夕忽然觉得手里多了件硬硬的东西。
唇瓣稍分时牵起一道银丝,沈凌夕双颊绯红,他咬着唇,一垂眸就看见掌心里的那条红翡锦鲤。
活灵活现的小锦鲤漂亮得让人看一眼就舍不得挪开目光。
慕长渊说:“我娘让我拿给你做定情信物的。”
红翡举世难得,小锦鲤其实比额坠要大好几倍,但沈凌夕闻言,竟然真的把锦鲤放在额头上比了比。
慕长渊被上神幼稚的举动惊了一下,随后抱着他笑道:“上神法相不可毁坏,你要是真的把它顶出去,裴青野他们肯定当场破防。”
沈凌夕弯了弯眼角:“反正他们迟早要破防。”
慕长渊一噎,心想你倒是坦坦荡荡。
不过红翡锦鲤跟印章差不多大,确实不适合作额饰,慕长渊趁机问道:“你额饰是谁送的?”
沈凌夕:“是我师娘的遗物。”
慕长渊又细细打量起来。
沈凌夕主动解释道:“水榭枯燥,除了黑就是白,小的时候我经常偷溜去旁边的山上玩。”
临渊水榭的气候原本和周围的山差不多,遭逢剧变后,就被沈琢以大雪封山。
据说当年
最终她死在了自己的道侣手里。
沈凌夕浅淡的瞳仁里映着鲜艳的红翡,他似乎陷入某种悠远的回忆当中:“小的时候我师父经常因为偷跑罚我,一次比一次罚得重,但我还跑,后来有一次他终于问我为什么总喜欢跑出去。”
哪有什么特殊原因,少年人就是情不自禁对那些灿烂的、艳丽的、纷乱的红尘事物感到好奇罢了。
魔尊听着沈凌夕小时候的事,心里总有种奇异感——这些事三界中大概只有他们师徒俩知晓。
他好像正窥探着什么了不得的秘密。
水榭没有别的弟子,沈琢又是仙盟盟主,当时沈凌夕才几岁,正是活泼好动的年纪,关在冰天雪地的水榭里跟坐牢有什么分别?
“所以他听完后肯放你出去了?”
“没有,”沈凌夕摇摇头:“师父在山脚下设了一个禁止出入的禁阵。”
慕长渊:……
这很无情道。
“师父说我要是好好修行,总有一天能破解水榭上空的法术,让这座山也像周围群山一样四季分明。”
天道是自然法则,半神将临渊水榭的自然更替全部压制,再以自身灵力控制,才能做到终年封雪,山间的每一片雪花都是沈琢的灵力,想要破解谈何容易?
慕长渊被勾起好奇心:“所以你什么时候破解的?”
小时候的记忆过于久远了,沈凌夕想了想:“半年吧。”
慕长渊愣住了。
一股酸溜溜的滋味悄咪咪地从魔尊的心底往外冒。
虽说早就知道玄清上神修炼顺遂,可这也太……
沈凌夕换了个更舒服的姿势窝在他怀里,说:“花了半年时间研究出怎么改禁阵,把禁止出入改成了禁止入内,然后我就跑出去了。”
慕长渊:“……”
这解题思路异于常仙,魔尊听完乐不可支——不知沈盟主日理万机后,回山一头撞在禁制上是什么感受。
“后来我师父想别的办法进来的,我改过的禁制就一直保留到现在。”
所以临渊水榭禁制外人进入,但不禁小动物,就是六七岁的沈凌夕的杰作。
慕长渊忍不住笑道:“你小时候比我皮多了,我六七岁那会儿还只会趁丫鬟不注意偷偷把药倒掉。”
见沈凌夕谴责的目光扫来,慕长渊顿时喊屈:“药太苦了,你不知道我当时一天得喝多少碗,我小的时候就经常想,这样活一辈子宁愿早点死了,但到底没敢让我娘知道,后来才渐渐习惯的。”
习惯了麻木地把药喝下去,习惯每隔一段时间就要换大夫、换方子,习惯了从获得生的希望,到再一次失望,每次都像是把意志力全部打碎,再在夜深人静时默默地拼补起来。
这就是慕长渊的童年。
他的病情时好时坏,一年年循环往复,但看见病榻边慕晚萤熬得通红的眼睛,小长渊都默默忍受下去了。
慕长渊似笑非笑道:“我娘说要是不把你哄回来,我也不必回去了。”
沈凌夕靠在他身边,把玩着手里的红翡锦鲤,喜爱之情溢于言表:“嗯。”
魔尊不依了,作势要把红翡取走:“嗯是什么意思?”
沈凌夕忙笑着把小锦鲤抢回来:“跟你回去的意思。”
慕长渊这才作罢,俩人又闹了一会儿,他忽然说:“你还没说你的额坠是怎么来的。”
刚才聊着聊着跑偏了。
“我师父关我的那半年,我在山里到处想破解法术的办法,结果从雪地里挖出一只耳环。”
周围都是青山绿水,姹紫嫣红,自己却被困顿于风雪之中,小凌夕漫山遍野地寻找禁制的薄弱之处,却找到了被风雪掩盖的不堪过往。
“我见它好看就悄悄藏起来,后来还是被师父发现了。”
亡妻的物品被徒弟从浸满鲜血的土里翻出,沈琢当时的震惊之情不难理解。
但后来不知出于什么考虑,他让小凌夕留下了红翡耳坠,并给徒弟做了个额饰让他戴着玩儿。
之后沈凌夕就一直戴着了。
无情道的弟子服纯白,沈凌夕额间缀饰就是唯一姝色,叫人过目不忘。
慕长渊便是被这一抹艳丽吸引,才注意到沈凌夕容色过人,说出那句“秋水为神玉为骨”的调戏之词,开启俩人长达万年之久的宿敌命运。
魔尊做凡人时就娇生惯养,成魔后更加穷奢极欲,当年估计打死也想不到,有一天居然能抱着宿敌在简陋的小木屋里一聊就是一整宿。
俩人聊着聊着就到了深夜。
月辉透过窗户,洒在他们身上,所有风雪都被阻隔在一墙之外。
满室馨宁。
道心裂痕
通过试仙石初选后, 三万多新弟子休整完,第二天就要择宗门进入道心试炼。
而正好也是从这天开始,仙盟正式对外开放。白鹭城以及周边城镇的凡人纷纷涌入山门, 好近距离一睹仙界的风采。
仙界每逢盛事, 大周国的人皇都会派天师前来出席,代表仙凡结盟, 同仇敌忾。
这个“敌”指的当然是八方邪祟。
由于鬼界各自为政, 不像慕长渊修到魔尊后, 终于有一个显眼包可以被善道点名骂, 天元廿四年仙盟的攻击目标比较散乱,跟救火队似的,哪里有邪祟就去哪里。
现如今仙、人两界面临的最大的问题就是瀛洲之祸。
沈凌夕亲自实地考察一趟, 也没能解决这个问题,他不是没想过请教屋里那个天天闲着没别的事干的魔尊,但没有把握带慕长渊去瀛洲岛后还能把他活着带回来。
——慕晚萤不屈不挠的精神,完整地传承给两个亲儿子,相信夺魄邪帝很快会卷土重来。
沈凌夕很清楚,能两次吓退慕井,是因为他曾毁过对方的肉身。
魔尊和邪帝应该都想过办法恢复肉身,可无一例外失败了。
被归魂枪超度后,要么放弃修为重新投为善胎, 要么半死不活地存在于三界。
当年慕井重伤后从大阿修罗鬼掉成婆罗门鬼,差点被同类围剿分食, 到现在, 它再对上归魂枪时, 还是会本能地感到无尽的麻烦和惧怕。
一旦真正交手,邪帝未必杀得了具有上神战意和道心的沈凌夕, 可要取走慕长渊的性命就易如反掌了。
慕长渊已经入魔,身上有大圆满的魂元“狴犴”和万年邪祟凝聚成的龙纹金丹,他要是死了,谁也不敢保证心魔鬼王会不会再出来。
沈凌夕说什么也不会让他死。
神魔之间的关系就是如此:宿敌是真的,相爱是真的,而隐藏在甜甜蜜蜜下的那些猜忌和提防也是真的。
上神抚摸着慕长渊平静安详的睡颜,他眼角的泪痣轻轻落下一吻。
**
慕长渊最近当猫当多了,只要在温暖环境就能睡得没心没肺。
沈凌夕虽然可以不睡觉,但为了不被采,加上他又暂时不能修炼,还是会陪魔尊一起睡觉。
有时也会睡着,梦里无魇,平静得像躺在寒潭底部的一块碧玉。
卯时外面天未亮,他起身去青阳峰准备,而慕长渊则磨磨蹭蹭到辰时,才在狴犴的催促下不情不愿地醒过来。
摸一摸床上已经没有人了,魔尊心中微叹,又骂了仙盟几句,这才爬起来。
他出入临渊水榭已是驾轻就熟,反正也碰不上沈琢,胆子就愈发大了起来。
慕长渊出现在云梦谷时,宗门弟子大松一口气——还以为他被昨天的阵仗吓跑了。
择一一看见少爷,张开手跟只蛾子似的扑过去。
慕长渊见他表情蔫蔫的,笑道:“你该不会兴奋得一晚没睡觉吧?”
书僮确实没怎么睡,但主要是被气的。
他和墨宗的小伙伴一块儿时,遭到其他宗门弟子嘲笑——“墨宗还真是没落了,今年招不到人吗,连十二三岁的都不放过?”
“怎么,你们开始为下一届弟子大选做准备,提前把人预定下来?”
“只有排名前一百的宗门才有资格在弟子大选上招新,按照你们这个趋势,下一届能不能参加都不知道,还是尽早做别的打算吧!”
……
哪怕一贯宽厚的墨宗弟子都有些出离愤怒,暴脾气的墨盤盤当场就要冲上去干架,却被墨聍拦下。
墨聍就是在容城放出“墨守金印”求助信号的那名金丹弟子,因为这事在宗门内遭到嘲笑,来了不周山后,墨宗几经变故,到这会儿别人都踩到脸上了,他依然在劝和,墨盤盤当即把枪口转向他:“聍师兄,你自己当缩头乌龟干嘛非要拉上我们?!”
别的弟子也气不过,纷纷说:“就是啊,我们维护宗门有什么错?!”
“先撩者贱,严尊者才不会偏袒他们!”
“就是嘛,这样太窝囊了!”
连日来的压力与愤懑终于寻到一个突破口,墨聍遭到同门指责,面色苍白。
择一一个外人站在他们中间,看了不知作何感想,他翻来覆去地想了一整夜,第二天顶着两个黑眼圈,跟蔫了白菜似的。
慕长渊听完后失笑道:“你倒替仙门操起了心。”
他们身后就是九千级的通天玉阶,曾经书僮一跪一叩首地拜上玉阶,下山后心如死灰,而曾经魔尊也恨仙盟恨得牙痒痒,一把地狱火烧过仙修的宗祠。
现在主仆俩一个比一个操心。
择一小声说:“墨宗帮了我们好多忙,要是我满年纪就好了……”
慕长渊哪有听不懂的,他戳了戳书僮的脑袋,戳得择一摇摇晃晃:“鬼灵精怪的,你就这么有信心,觉得本少爷能替他们出头?”
择一见状展颜笑道:“我家少爷就是最厉害的!”
慕长渊本来想选符宗,因为符修一天到晚就是画图和研究阵法,这种修炼模式比较不容易露馅。
墨宗最大的问题是其宗门在龙象山——魔尊总不至于跟他们回北境吧?
不过仙盟大会要开一个月,要留下来还可以再想别的办法,慕长渊心想,方源严珂他们也不会轻易放自己走的。
如此一来,他打定了主意,伸手揉了揉书僮脑袋,揉得小择一满头呆毛都支棱起来,只知道杵在那儿傻笑。
能千里迢迢参加五年一度仙盟弟子大选的,大部分心中早有了心仪的宗门,逛摊位只是走马观花加深对其他宗门的了解。
慕长渊去领墨宗的玉牌时,惊掉一众仙门弟子的下巴:“怎么会是墨宗?!”
“居然是墨宗!”
“他们到底开出了什么条件??”
“不,我不能接受这个结果……”
“我宁愿他变成俏和尚!”
“救命,昨晚刚买的‘黑心莲事业股’今天就暴跌了!!”
“我也是呜呜呜,怎么会这样!”
……
对其他宗门弟子来说是晴天霹雳,但对墨宗弟子而言这简直是久旱逢甘霖。
虽说墨宗的部分弟子在龙象山上见过慕长渊,对方能雪中送炭是他们万万没想到的,因此哪怕知道他并不叫“木兰”,这群弟子也不会戳穿他。
墨宗因为顶流的加入,整个宗门的弟子都精神一振,颇有种扬眉吐气之感。
墨盤盤激动得眼眶都红了:呜呜呜那本《春潮浪涌》果然没白送……
经过一晚的冷静,墨盤盤也从愤怒中抽离出来,早上想找墨聍师兄道歉,却一直没看见人,这会儿宗门好不容易柳暗花明,他想把这个消息告诉墨聍,找来找去还是不见他的身影。
墨盤盤问道:“你们看到聍师兄了嘛?”
其他弟子摇头:“没有耶,我们卯时就在摊位边了,想着能拉一个算一个。”
“聍师兄昨晚好像出山了,不知道回来了没有。”
墨盤盤说:“我去问问天志长老!”
弟子连忙拦住他:“长老在上仙界开会,要等开幕式才会下来!”
墨盤盤只得作罢。
道心试炼还要再筛掉三分之二的人,留下的才进入拜师阶段。
薛瑄手里拿着剑宗的玉牌,见慕长渊领了墨宗的牌子,惊讶之余正要“嗤”时,忽然想起对方昨天的话,于是默默地闭上嘴。
他昨天回宿舍才听别人说起试仙石那边的情况:世上竟有人仙缘强烈到没碰试仙石就能引起共鸣!
幸好他没有选剑宗,薛瑄心想。
他看见那个病秧子被各种试图劝他改道的弟子团团围住,一丝嫉妒之情悄然冒出。
与此同时,上仙界的震惊程度不亚于云梦谷。
“……墨宗?”
薄欢嘴角抽搐。
裴青野垂眸把玩着扇子。
方院长又开始擦汗了。
连同刑罚尊者,四位上仙脑子里都是同一件事:魔尊究竟和“仁爱”有半毛钱关系?
通讯灵阵中全是吐槽——
【三代同床】:我疯了还是恶道疯了?他是未来魔尊啊!
【生命之源】:他该不会真的被佛子度化了吧?
【严究生】:我宁愿相信墨宗全员黑化,也不相信魔尊能被度化。
【野火烧不尽,野马催又生】:别慌,他或许是为了报答墨宗先前的帮助,毕竟魔尊做凡人的时候没有什么太大的劣迹。
【生命之源】:他身上的仙气就是‘劣迹’,证据确凿!铁板钉钉!老严,查了最近失踪的高阶弟子没有?
【严究生】:元婴期以上哪那么容易失踪,没联系上的也和他不在同一行动轨迹,‘木兰’第一次出现是在八月三十日晚的四海酒楼,房子就租在城内的居民区,他那身体状况你以为跑得了多远?
【三代同床】:这就奇怪了。
四位上仙百思不得其解。
好在其他宗主见状也纷纷顿足捶胸,并不显得这四位如丧考妣的脸庞过于突兀。
“怎么会是墨宗……”
“墨宗这是等到时来运转了?”
“可惜了可惜了!”
“这么好的苗子,墨宗现在连位上仙都没有……”
没办法,入道当以自愿为主,各宗门可以争取具有较高天赋的弟子σw.zλ.,但假如对方不情不愿,修到一定程度必然动摇道心,那么修道的天赋就会彻底变成天灾。
可人心幽微,宗门间的较量和角逐就这么结束了吗?
当然不会。
平静海面下的漩涡才刚刚开始搅动。
青阳峰主,也就是仙盟的副盟主赵怀阳,瞥了首座一眼,道:“开幕时辰已到,瀛洲的事先讨论到这里,弟子大选是仙盟新鲜血液的来源,众仙家还是要露一露脸,以表重视才行。”
沈琢平静道:“你们去吧,我就不掺和了。”
议事厅内陡然一静,赵怀阳脸上挂着淡淡的微笑。
假如盟主不出面,主持大局的工作就落在副盟主身上。
薄欢忽然以雪白的鹅毛羽扇半遮面,嗔道:“往年不掺和就算了,今年凌夕要参加清谈辩会和比武论剑,你这做师父的不去看看,未免太不称职了。”
沈凌夕往年也不参加仙盟大会,但他今年不知怎么回事,竟一个月突破三个小境界,从元婴初期直接怼到后期大圆满,许多人都对他的修炼方式产生怀疑。
仙盟创立数百年,要是修仙有捷径,前人早就试出来了。
因为沈凌夕独自修炼,没有师兄弟陪伴作证,加上沈琢又忙,万一徒弟走上歧途,恐怕当年临渊宗的惨剧又要重现。
众口铄金,三人成虎,为打消众仙疑虑,沈琢命弟子参加清谈和论剑,也算是有个交代。
岁杪峰主薛昭雪先前就主张让沈凌夕回来接受考验,此刻听薄欢绵里藏针,出言道:“薄宗主言重了。盟主刚出关,最近又为瀛洲的事殚精竭虑,本来就不打算招收弟子,趁这个机会休息一会儿也是好的。”
桐月峰峰主也说:“每届萌新都大差不差,真有天资绝佳的灵根仙胎,早就天降异象让我们下山寻人了,怎会等到弟子大选才被试仙石发现。”
薄欢冷笑:“确实,难为桐月峰主昨夜派弟子在白鹭城寻了一整晚,肯定不是想找那个木兰,对吧?”
桐月峰主突然被戳破,垂下眼眸不说话了。
在场好几位峰主都暗中派人去找那名天赋绝佳的凡人,想提前把对方收入门下,只可惜全都扑了个空。
薄欢是个七窍玲珑心的,通天境初期在仙修中也屈指可数。
相比起境界,正统仙修更忌讳他独步三界的媚术,毕竟防不胜防,万一真中招了,哪怕性命无虞,也是绝对的大型社死现场。
是以十二峰的峰主没有一个敢正面和他起冲突。
好在薄欢并不喜欢参与仙盟事务,大部分时间都待在雁来峰寻欢作乐。
殿内飘着一股若有若无的火|药味,赵怀阳转头看向沈琢。
端坐盟主位上的蓝袍书生淡然道:“那就去吧。”
**
一夜之间,云梦谷已经搭建好观众席,供人们观摩道心试炼。
以弟子开幕,以上仙落幕,正是仙盟大会的传统,表示一心向道,终有所成。
吊足了世人的胃口后,上仙们终于从山巅飘然而下。
不周山被缥缈的仙云所笼罩,重峦叠嶂的山峰若隐若现。
使人灵台清明的钟声悠远飘来,凤凰展翅,百鸟来朝,七彩佛光在云雾中仿佛天道降下的慈悲福音。
仙门弟子和凡人们全都跪拜迎接上仙,萌新弟子里倒是有不少人因为紧张和狂喜直接傻眼了。
还有人晕过去的。
晕了当然就不能再参加试炼了,直接被医宗弟子用仙术抬出云梦谷,免得被踩死。
上仙界浩浩荡荡下来数千位仙尊,慕长渊仰得脖子都疼了也没找着沈凌夕。
倒是薄欢那一身雪青色的旗袍格外扎眼,所有虔诚的目光在看见高开衩到大腿根的旗袍、以及旗袍下雪白的丝袜和袜带的一瞬间,全都变质了。
艳压群芳的薄欢用神识捕捉到慕长渊,并朝他抛了个媚眼。
现场有更多人晕了过去。
魔尊想起对方原本打算用美人计把他留在仙盟,暗暗觉得好笑。
——且不说魂元不受媚术蛊惑,光是阴差阳错让沈凌夕变成醋包,火急火燎地跑回来睡自己这事,慕长渊一想起来就嘴角上扬。
但如此一来,倒像是俩人隔着百丈距离在那眉目传情了。
薄欢心想:本宗主还有机会。
股市交易坊里一片混乱——
“不能再加股了!!”
“大家能不能冷静一点?!”
“薄宗主和兰兰撞型号了!”
“杏癖可以接地气,但不能接地府!你们知道薄宗主连坐骑都不放过嘛!”
“兰兰还是个孩子,放过兰兰也放过我们罢!”
信息量太大,如雪花般纷沓而至,维护阵法的程序仙这段肉眼可见的更秃了。
栖仙台是专门为上仙们准备的观台,薄欢一坐下就翘起左腿,露出整条大腿的优美曲线,细细的袜带简直像勾在人们心上,露出的细高跟更是让人心神荡漾。
为了强调自己用的是男身,薄欢特地剪了一头柔软的短发,更像养在笼里的玫瑰少年了。
他似乎总是能轻易勾起隐藏在人类骨髓深处的、甚至不为人知的欲|望。
裴青野依旧青衫长袍,斯文俊雅,摇着折扇与其他仙修打招呼,目光落到佛子身上时多停留了片刻。
“怎么,你喜欢那样的?”
薄欢凑过来问他。
裴青野看不出佛子的修为,淡定地瞥了他一眼,漫不经心笑道:“是啊,你舍得把剩下那三寸头发也剃了么?”
薄欢才舍不得,只能遗憾道:“上仙哥哥总觉得我无趣,明日又见旁人绝妙,真真教人伤了心。”
裴青野:“你最近在看什么发疯文学?”
薄欢掩唇笑而不语。
俩人都拿着扇子,交头接耳时看上去就像道侣般亲密,旁人惊悚的目光向他们投射而来。
裴上仙终于反应过来,面带和煦的微笑,摇扇间从牙缝里挤出一句:“你故意的吧。”
薄欢媚眼如丝:“我的旗袍不就是你帮我挑的么,男人啊,总是口是心非。”
“……”
逍遥散仙落败一局。
高冷的神仙不应该有太多废话,等仙尊全都落座后,道心试炼就直接开始了。
慕长渊活了一万年,这还是第一次获得自证道心体验卡。
他只听说仙修要通过各种方式自证道心:清修是为了道心,历练是为了道心,匡时济世是为了道心,就连受罚也是为了巩固道心。
但道心究竟是什么玩意儿,慕长渊不知道,只知道每次证废了,仙盟就要给鬼界输送一个神经病来。
天乾之变期间,魔尊砍了好多神经病,把它们全部充作自己的黄泉鬼将。
地狱魔尊第一次亲证道心,想想还有点……小兴奋。
毕竟慕长渊也不知道会在试炼幻境里看见什么。
介绍规则的弟子用扩音符说:“道心是每位仙修必过的一道坎,幻境将呈现出你们一生当中最畏惧的事,无论是过去的,还是未来的,都有可能出现。”
“但你们要相信自己,也要相信天道,修道既是逆天更是顺天,只有自身意志更为强大,才能直面未知的恐惧,懂了吗?”
萌新们基本没听懂,嘴上依然乖巧地说:“听懂啦!”
“玉牌是进出幻境的凭证,一定记得保管好,在幻境中丢失玉牌会很麻烦,知道了吗?”
萌新们怀着忐忑又紧张的情绪:“知道啦。”
慕长渊想了想,过去自己最恐惧面对的估计是“死亡”了。
对于他而言,死亡不是肉身的衰败,而是意志的消亡,从此再也无法以任何形式感受天地,直到被所有人遗忘。
慕长渊第一次真切感受到“死亡”,是在慕家庄出事之后。他回到从小生活的地方,才离开两三个月,那里就全部化作焦土,一些镇民贪婪作祟,半夜翻过仙修拉起的警戒线,跑去翻挖玉料,把残骸都翻得面目全非。
那时慕长渊就在想,倘若自己死了,便不会再有任何人记得他以及慕家庄七十三口枉死的人命。
彼时他还是个正儿八经的病秧子,那种无助和恐惧,魔尊现在几乎有些想不起来了,只记得有过这么一件事。
之后再也没有任何一件事带给他的冲击力超过灭门之祸。
但倘若魔尊的道心试炼是“死亡”,他还是有些失望的。
慕长渊直面过太多的死亡了,他甚至真的死过一回,这种试炼根本无法引起他的兴趣。
如今慕晚萤活蹦乱跳,前些日子还托镇上的秀才写了封信,询问慕长渊找到沈仙君了没有。
算算日子,这信从他出发的第三天就送出了,可见慕夫人有多心急。
解开心结的魔尊想着,大概一盏茶时间自己就能出来了。
“日落前自行出阵的弟子,都视为通过道心考验,将直接落在通天阶的顶端。”
“……试炼名次按照出幻境所用的时间进行排名,时间越短,名次越高,各家宗门对招入弟子的名次有最低要求,请谨慎选择。”
试炼规则介绍完,青阳峰主踏风而出,在数十万人的惊叹与仰望中,将手中纯金的龙骖剑一挥而就:“沧海龙吟,阵起!”
上仙的法力强悍如斯,巨大的龙卷水拔地而起,直冲云霄,在一片惊呼赞叹声中,秘境自通天玉阶起,恍如一幅卷轴缓缓铺开。
薄欢从鹅毛扇后眨了眨眼,笑道:“我真有点好奇,天道盖戳认可的魔尊还能恐惧什么事情,就好像我也想象不出凌夕害怕什么一样。”
裴青野道:“我猜应该是慕家的灭门之祸,任何人一无所有的时候都是最痛彻心扉的。”
他仿佛话里有话。
薄宗主忽然拿着扇子敲他的肩:“哎,话说你就这么放任自己道侣在外面乱逛?”见裴青野不搭腔,又问:“那你知不知道他现在逛到哪儿了?”
“在江南。”
裴青野的道侣死于灭世之战。重生后裴青野找到天元廿四年的道侣,可对方是原装版。
裴青野把道侣安置在江南一带,自己则回仙盟处理这些事情。
但时至今日,他都没有和天元廿四年的道侣结成道侣印。
因为魔尊就在仙盟,邪帝虎视眈眈,瀛洲之祸扑朔迷离,上神道心中却有一道布满地狱岩浆的裂痕,裴青野不知道现有的和平还能维持多久,自己又会在何时战死。
他上一世亲眼目睹道侣的死亡,再不愿把对方牵扯进来。
“啧啧,”薄欢颇感无趣道:“什么时候本宗主鱼塘里的鱼也有这么深情就好了,可惜鱼只有七秒钟的记忆。”
薄宗主这段时间喜欢半夜潜入梦里跟人玩神交,春梦一场,醒来什么都不记得的那种。只可惜裴青野手里那把扇子附上了半神的灵力,专镇梦魇,薄欢几次想硬闯都找不到门道。
裴青野懒得跟多情道讨论这种问题,他们才聊几句,云梦谷的萌新弟子全都进入幻境,包括慕长渊。
人一闲就有窥探欲,上仙也一样,说不好奇是假的,即便心里对结果有所猜测,也想求证究竟是不是真的。
进入试炼幻境后,无论仙修还是凡人都可以通过简单的操控,调出幻境中的景象,沉浸式体验萌新们面对的道心考验。
由于“木兰”属于本次弟子大选全方位的顶流,大多数人不约而同地选了他。
裴青野也不例外。
然而幻境刚一显现,下一刻,从容淡定风度翩翩的逍遥散仙忽然站起来,瞪大双目!
薄欢被吓一大跳:“你怎么了?”
栖仙台和观众席前所有的水银屏,包括裴青野面前的那一面,此刻都出现同一场景——寒潭沉璧边,烈火瀑布般落下,玄黑华袍的青年负手伫立在峡谷悬崖边,崖下滚滚岩浆犹如黄泉之水,自玉般剔透的地面贯穿而过。
青年表情若有所思,似乎不是很明白这是什么情况。
百姓们交头接耳的声音顺着风传到裴青野耳朵里:
“这是什么地方?好安静。”
“好吓人哦……”
“呜,会不会突然蹿出什么东西呀,有点害怕。”
……
栖仙台上的仙修们则充满疑惑不解:
“怎么那么像地狱黄泉?”
“木兰不是一个凡人吗?”
“这木兰恐怕有蹊跷……”
……
裴青野越听越胆战心惊,他攥紧了手中的象牙折扇,后背都被冷汗浸湿。
别人不知道,但当年第一个赶到现场的裴青野却再清楚不过,慕长渊的试炼幻境里显现的不是什么地狱黄泉。
——是玄清上神的道心!
脱缰野马
恐惧会随着时间发生变化, 道心试炼中的恐惧可以来自过去、现在甚至未知的未来。
绝大多数普通人,恐惧都来自与生存息息相关的事。
刚进入试炼境时,周围场景还比较纷乱, 各种斑驳的色块朝他们袭来, 每一名弟子面前的水镜都透出小世界的景象——有铺天盖地密密麻麻的虫潮、饥荒的父母分食兄弟姐妹、深海溺水的黑暗无助,也有山火蔓延时被遗弃山中的绝望。
即使半刻钟前他们还坚信面对的是一场幻梦, 可当逼真的场景出现, 鼻尖甚至能闻见尸体腐气和海水腥咸的味道, 当危险朝他们汹涌扑来时, 有的弟子就立刻心生退缩之意。
跨过这扇门好像就会进入那个充满未知恐惧的世界。
真的能再回来吗?
是不是做一个平凡人比深入苦海求仙问道更加安全?
正当弟子们被一系列疑惑和震惊占据脑海意识时,青阳峰主的声音伴随着清明灵台的钟声透入:“既是幻境,有所想, 便有所得。”
说得挺好,跟没说一样。
萌新们踌躇不前。
薛瑄上一次来便想拜在剑宗门下,奈何在试炼幻境的时间待得久了些,没能达到剑宗的最低标准——尽管可以入别的宗门,他还是义无反顾地选择等五年。
剑宗弟子众多,选拔标准当然也高,平日里剑宗弟子骄傲得像孔雀,可架不住人家是仙修中最正统的一支,修士讲究实力为尊, 倘若不是沈琢的亡妻助他一臂之力,无情道哪能夺得魁首, 稳坐盟主之位数百年。
在薛瑄看来, 杀妻得道这就叫考试作弊、请外援、开外挂, 都是上不得台面的事情。
他想进入剑宗,光耀宗门!
或许就是因为这念头过于强烈, 薛瑄第一次进入道心试炼时,遇到的考验便是被剑宗的师兄毒打,被宗门所唾弃,导致年轻气盛的他在试炼幻境中心志不稳,最后日落前勉强出境,却痛失拜入剑宗的机会。
薛瑄回去后痛定思痛,坚信自己二刷副本绝不会重蹈覆辙!
可没想到副本变了。
薛瑄从水镜门外看见,骄傲的师兄都和和气气地望着自己,还有师姐笑着朝他招手,薛瑄虽然有疑虑,也只觉得这是因为自己更强大了,于是清了清嗓子,率先踏入试炼幻境。
有人起头进入试炼,受时间限制缘故,旁边的弟子也闭着眼冲进幻境。
越来越多弟子凭借“来都来了”的究极信念,把心一横,冲了进去。
慕长渊却双手抱臂,看着面前的水镜门,满脸莫名其妙。
这是哪儿?
魔尊第一反应也是地狱黄泉。
但黄泉由地狱岩浆和魔修的尸水汇聚而成,而且岸边还开满曼殊沙华。
这里什么都没有,不是地狱黄泉。
魔尊确定自己从没到过这个地方,觉得有点意思,于是抬脚进入幻境之中。
岩浆是炙热之物,幻境中却异常冷清,即便他周身有仙灵护体都觉得冷。
幻境中没有毒蛇猛兽也没有其他人,魔尊袖袍一甩,溜溜达达地来到岩浆边,好奇地探头望了望——
金红岩浆仿佛刚出炉的钢水,在悬崖缝隙内不断冲刷翻滚,气势凶猛,但扭曲的热气刚冒出岩浆一丈高的距离,就被寒气压制住。
玄武岩浆仿佛有生命般暴躁、狂怒,想突破这层无形的禁制却无能为力,只能咕噜咕噜地在悬崖底冒着泡。
慕长渊伫立在岸边,若有所思。
潋滟的桃花眼底映出燃烧的岩浆,金红的浪花在眼中翻滚。
他倒是有些想起重生那晚的那场梦了。
——魔尊的尸身从地狱岩浆中被召出,而上神最终化作金光灰飞烟灭。
“啧,烦人,”他心头忽然蹿起一股烦躁之意,恼火道:“什么乱七八糟的。”
沈凌夕身上哪怕一根头发丝都是本座的,谁都不可以动——就算是本座的尸身也不行!
“你若是敢来抢,本座就干脆先毁了你。”
慕长渊小声嘀咕完,又见周围荒芜,再也没有其他景象。
幻境中无光无暗,无喜无悲。
毫无线索。
他原地蹦了两蹦,听见声音有些奇怪,俯身敲了敲地面。
质地好像和崖壁不太一样。
硬要比喻的话,就好像自己踩在一大块如冰般通透的玉石上,而崖壁则是由岩浆冷却而成的玄武岩,不断被熔化再重新凝固,千万年来一点点蚕食着玉石。
家中做玉石生意,慕长渊从小就和玉打交道,慕晚萤常跟儿子说玉有灵性,会认主,能挡灾。
作为“灾祸”之一的魔尊,对这一说法不置可否,但心里还是喜欢的。
秋水为神玉为骨,也算他对自己以外的容貌作出的最高评价了。
魔尊面对滚滚岩浆,陷入某种沉思:听说萌新弟子的道心试炼是直播,待会儿万一遛鸟怎么办?
算了,鸟大无所畏惧。
于是慕长渊在场外众人的惊呼声中,纵身一跃,跳进了滚烫的岩浆!
**
看着幻境中的魔尊在道心裂痕上蹦迪,裴青野面色复杂。
上仙的心脏在胸膛里怦怦乱跳,直到一道平静的声音从脑海中响起。
沈凌夕传音入密:“你先坐下。”
裴青野低头看了眼惊疑不定的薄欢,缓缓坐回到自己位置上。
他张了张嘴,勉强对刚才的失态举动作出解释:“你看那地狱岩浆……像不像灭世之景?”
薄欢倒是和他想到了一起,小声说:“听说修成天道后,若消散于天地,则称作‘归墟’,归墟不毁天道法相,上神法相沉入帝释天的冰川海底,魔尊法相则归于地狱的烈焰岩浆。既然慕长渊畏惧死亡,试炼里出现岩浆之景也是准的,你不用太震惊,我们还得想办法帮他圆过去。”
裴青野喉结一滚,把到嘴边的话咽了回去,道:“嗯。”
薄宗主说得对,这是慕长渊的试炼之境,和上神无关,他还能圆过去。
他们几个是从末世穿回来的,知道心魔“忘川”的力量有多庞大,但别的仙修不知道——一旦得知病弱的青年将来能修成恶道正果,肯定有无数仙修打着正义的旗号,美其名曰“防范于未然”。
慕长渊的魂元一离开肉身,夺魄邪帝马上就能把他接到鬼界去。
大阿修罗鬼的实力和半神不相上下,沈琢跨入半神之境才四百年,慕井却是个近万年的大阿修罗鬼。
何况按照醒梦铃的说法,假如现在外面真有两只大阿修罗在作祟,再把慕长渊推到恶道阵营去,后果简直不可预估。
裴青野也知道跟这帮活了几千年的上仙是讲不通道理的,仙盟鼎盛时期,他们永远会用那句“邪不压正”来自我膨胀。
在经历过末世的仙修眼中,这句口号根本就是个笑话——灭世之战刚开打时他们也抱有同样的信念,然而不到三个月就输得一败涂地。
过去正邪的定义一直以善道为主导,心魔要是统一三界,就会在世间建立起一个全新的秩序,重新定义正与邪的界限。
之后的一万年里,谁正谁邪还不一定呢。
比起穷凶极恶的心魔忘川,慕长渊连兴风作浪都显得清秀可爱起来。
不就是爱玩了点,裴青野心想,只要不是玩上神,哪怕我给他玩儿也行,就当殉道了。
他不动声色地用神识扫了一圈周围,没发现沈凌夕,就传音入密回去:“上神您在哪儿?”
沈凌夕一贯不爱花时间在这种场面事上,裴上仙怀疑他又偷偷躲到哪里修炼去了。
沈凌夕很快回复:“有点事。”
裴青野见试炼幻境里又有新情况,就不再追问了。
**
幻境外的裴青野都开始想殉道的事了,幻境内的魔尊还不知自己的风险等级由“祸国殃民”降为了“清秀可爱”。
慕长渊有点看不懂这个自证道心的情况。
他以为岩浆里面有怪兽,或者哪怕有他自己的尸身也行,然而没有,地狱岩浆的另一头是一座宗门,仙云缭绕,仙气飘飘。
试炼秘境中的人都没有具体五官,但能让人分清楚谁是谁。
慕长渊莫名跟着一群师兄弟上课、下课、修炼、玩耍,仿佛真的成为菜园子里的一棵茁壮成长的菜苗。
他不是没想过杀两个人试试打破幻境,可墨宗主张“仁爱”,哪怕这两个字和魔尊毫无关系,好歹外面正在搞试炼直播,他装也得装一副兄友弟恭的样子出来。
于是慕长渊装过了春夏秋冬,小菜苗逐渐长大,修为也突飞猛进。
终于有一天,亭亭玉立的小菜苗被介绍对象了,慕长渊心想不行,本座只看得上天道上神,就算幻境里也绝不将就。
幻境里没有沈凌夕,他试图捏一个,也失败了。
慕长渊不耐烦道:“说好的‘有所想便有所得’,这帮神仙真是说话不算数。”
小菜苗不肯相亲,最终被“师父”叫去训话。
慕长渊沉浸式修仙这么久,还是第一次见自己的师父,他知道自己为什么被叫来,一见对方就觉得那张模糊的脸上写了“逼良为娼”四个大字。
天生反骨蠢蠢欲动。
他觉得仙修真是磨人,吃饱了撑的三天两头自证这玩意儿。换魔修入定这么长时间,早就遭到偷袭了——仙修真是太平日子过久了,一点防备意识都没有。
师父训了他半天,大意是你不爱一个人,又如何学会爱世间所有人。
小菜苗说不爱就不爱,大不了我的修为境界到此为止,我没意见的同时希望你也没意见。
幻境中的“师父”大概是被他的话噎住,许久都没有再开口。
慕长渊的耐性已经被“相亲相爱一宗门”剧本磨得差不多了,这会儿纯粹等着这位师父出幺蛾子——果然,不一会儿师父就开始叹气。
师父说我就知道你命格过硬,刑克父母亲友,是命中注定的天煞孤星。
慕长渊是极为不爱听这话的,火气又往上蹿了一点,还得提醒自己这是幻境,出去后不准数的——他父亲虽然早逝,但母亲和其他血缘亲属尚在世间。
并且他刚和沈凌夕私定终身。
可就算是试练,这位“师父”未免也太会踩雷了。
师父说我领你入道本就是勉强,你在宗门内修习一年,如今连我的教诲都不听,是否不再相信天道了?
慕长渊微微一笑:“天道若是不顺我,凭什么要我信它。”
此言一出,幻境外满座哗然,栖仙台上更是气愤异常:
“竖子太过嚣张!”
“此人断断不可留在仙门之中!”
“影响太恶劣了!”
医宗方院长见状忍不住道:“这弟子年轻气盛,我听闻他遭逢抛弃,心中含怨,当然该以教化为主……”
谁知马上就有人打断他:“不敬天道,朽木不可雕也!”
“谁收他做弟子才是仙门不幸!”
……
方院长摇摇头,不再说什么,但心下雪亮:得不到就想方设法阻止对方入道,这才是慕长渊众矢之的的真正原因。
魔尊如此年轻时,一个马甲就能试出众生百态,难怪人家修至天道,而这些芸芸众仙自诩一心向善,却直至大限都未能有所突破。
天道奥秘又岂在这敬与不敬之间?
医宗叹息。
秘境内,师父沉默半晌才道:“你既然不信天道,也不必去渡情劫了。”
小菜苗却突然好像来了兴趣:“什么情劫。”
师父说:“你道心不稳,又不爱世人,与仁爱两个字更是万万沾不上边,所以天道才给你降下了劫难。”
小菜苗问:“那天道希望我怎么做?”
“你若爱世人,你便是三千与大千中的一员,你若不爱世人,便不能自爱。”
慕长渊笑着说道:“看来天道是不打算放过我了。”
“既然如此,我还是那句话,天若不顺我,我就不信天了!”
说罢,他手里忽然多出一把刀,只见寒光掠过,一刀就让面前的“师父”身首异处!
仙盟创立至今,敢在拜师试炼中“弑师”的这是第一个,即便是幻境也过于离谱了。
全场鸦雀无声,凡人心里想的都是:这弟子可真是一匹脱缰野马。
仙修们连人都不骂了,心里唯一的念头是:牛逼!
薄欢见裴青野脸色依旧不太好,心想他果然有事瞒着我。
他扭头想从幻境中找出点端倪,却发现慕长渊竟然已经顺利通关,直接被玉牌传送到了通天玉阶的最顶端,成为第一个破局完成道心试炼的弟子!
薄宗主:???
仙凡众生:……
这什么鬼试炼?!
一声“阿弥陀佛”把他们的注意力都拉回到栖仙台,无妄禅师问道:“师弟看破玄机了?”
佛子笑眯眯的,并没有着急解释。
还是高居首位的沈琢一语道破天机:“误人子弟,故意将弟子引入歧途,该杀。”
无情道半神一开口,众仙只觉得背脊发凉。
他们这才想到,试炼中的弟子生活平静无波,修炼也没有突破境界,好端端的小菜苗怎么会多一道劫?
权威这东西一旦立住了,通常不会有人质疑和挑战,师父说要做什么,弟子们都会不假思索地照做。
可如果师父说得不正确,甚至有意误导呢?
以大部分弟子的虔诚水平,应该会反复参悟,甚至钻牛角尖,但“木兰”格外反骨,思维也与常人迥然不同——你和我想的不一样,那一定是你有问题。
这种弟子别说元婴宗师了,上仙都未必教得了。
教得好当然是光耀宗门,可教不好……说不定就是试炼幻境里的师父的下场。
这场试炼仿佛一记警钟,狠狠敲响在上仙界修士的心中。当他们再看向墨宗修士时,眼里已经没有羡慕嫉妒,只有唏嘘和同情。
墨宗以后是福是祸还说不清楚……
不过出人意料的是,墨宗的临时掌门天志派长老,表情似乎还算克制冷静,并没有前些日子硬着头皮顶上那般局促不安。
或许知道是祸躲不过了吧,众仙尊心想。
栖仙台上仙尊是一个想法,弟子们的交流内容则完全不相干:
“我以为会出现被渣男抛弃之类的狗血桥段。”
“‘师父’有提到情劫,是他不肯接而已!”
“木兰可真是个狠人,换我打死也想不到这样居然能通过试炼!”
“要是我应该就乖乖去历劫了。”
“我也是,可历劫多半就要杀夫了吧?”
“说不定是他不想杀夫?”
……
弟子们纷纷感慨木兰对渣男还是情深义重,嘴上说着杀尽天下负心人,实则谁让他杀负心人他就杀谁……
慕长渊这会儿没工夫管其他人脑补什么了,他总觉得这个幻境哪里怪怪的,试炼好像不是冲着他来的——魔尊唯一过的群居生活就是在寺庙,但和尚圈子里哪有什么情情爱爱,更别提热心肠地给他介绍对象了。
禅宗也绝不认为“不爱一人便等于不爱世人”,秃驴讲究的是“化个人小爱为世间大爱”。
幻境里的师父显然想让他钻牛角尖,但魔尊想杀人就杀人想惹事就惹事,最不钻的就是牛角尖。
慕长渊并不惧怕这些,哪怕合欢宗主一丝|不挂出现在他床上都比这幻境恐怖。
更让魔尊在意的是先前充满地狱岩浆的那道天堑裂缝。
早知底下是条不归路,他当时应该留在那儿多看看的。慕长渊起初以为岩浆下有东西,结果跳下去后,很快就落到宗门里成为在册弟子,继续往下走就破局传送了。
由于其他弟子都没有出幻境,慕长渊独自站在通天梯的最顶端。
他的身后是仙盟总部,脚下是试炼秘境和看台。
狂风吹起衣袍,玄衣白肤、眉眼艳丽的青年蹙眉俯视众生——那群人就跟被雷劈过一样,全都呆若木鸡地看着自己,仿佛看见风中的一匹……@无限好文σw.zλ.,尽在晋江文学城
野马。
同心同德
通天大道的顶端属于上仙界, 对凡人老百姓而言,是可望而不可即的。
萌新只有一次机会能上来打个卡,以后再想来就得等到元婴期以后, 有的仙修一辈子都上不来第二次, 除非像剑宗这样能负责一部分仙盟工作的。
负责接引出境弟子的刚好是书韵。
仙盟大会道心试炼前五名的弟子都要提前去往栖仙台等待盟主接见。
往届是副盟主赵怀阳代行职责,今年沈琢破天荒出现在道心试炼现场, 也不知道是幸运还是不幸运。
书韵是吃瓜群众的一员, 知道木兰非同寻常, 但试炼幻境后, 他隐隐觉得对方好像是冲着仙盟来的。
这感觉太微妙了,像晨间的风一样捉摸不定,就是无凭无据的直觉, 真让书韵说个一二三四点证据,他又说不出来。
书韵还想为剑宗再争取一把,在带路时悄悄问他:“我们剑宗的修炼条件最好,修炼体系也最成熟,古往今来有记载的剑宗上仙是最多的,上神也是最多的,渣男要是欺负你,能帮你打架的师兄弟一呼百应,你想改道的话, 可以在见盟主之前做决定。”
他想了想,还是如实告知道:“改道会有些影响, 毕竟天道坚毅, 三心二意总归不好, 入了道之后就不能改了,会遭天谴的。”
慕长渊好奇道:“什么天谴?”
书韵见他是真的不懂, 刚才的那股不安稍微放松了些,向他解释道:“你还没入门,道心就像一张白纸,入道就是在纸上落下第一笔丹青。”
“基调从一开始就决定好了,要是谁心志不坚定,今天修这个道明天修那个道,道心上岂不是画得乱七八糟。”
慕长渊恍然:“是这个理。”
走了几步,他又故意引出话题:“刚才的试炼秘境……”
“那秘境叫做‘苦海境’,很多入门弟子年纪小,在凡间的阅历太少,他们吃过的苦和世间真正的苦楚相比,根本不值一提。苦海境是最简单的一种试炼,让弟子体验生命中的无边苦楚,有的人会深陷其中难以自拔,”说到这里,书韵看了他一眼,道:“你就没有这个担忧。”
慕长渊惆怅感慨:“看来渣男在我生命中不值一提。”
书韵:……
就,看得开也挺好。
**
过了大概半炷香的时间,又有弟子陆续从幻境中出来。
他们大多比较狼狈,尽管幻境里的伤不会带到现实来,但凌乱的衣裳、惊惧不定的神色还是昭示他们内心受到了极大的冲击。
每个弟子都是劫后余生的表情。
这就更显得“木兰”深不可测了。
废话,好歹是满级大佬套马甲来屠新手村,要是这点关都过不了,沈凌夕就不会放他进来玩。
想到沈凌夕,慕长渊想起今天一直没看见他。
身上的灵气已经让魂元炼化过一遍,不会被人察觉与天枢仙君有关,但毕竟全靠采补,没有一丝是魔尊自己修炼积累的,所以灵气本身对沈凌夕保留着微弱感应,只要上神在附近,它们总是会欢快地波动一下。
慕长渊没找到沈凌夕,顿觉无趣,想到自己磨了好几天,最终还是要拜在墨宗门下,又觉得委屈——老子可是连天道都没跪过的!
不知道墨宗那个天志派长老,叫墨恭是吧,受他这一拜要折寿多少年。
第五名弟子出幻境时,神情恍惚得差点从玉阶滚下去,得亏剑宗弟子用仙术拦了一下,否则凡胎肉身的,这一摔不死也半身不遂了。
慕长渊破解道心试炼后,观众们的好奇心就比较分散了。
入门弟子试炼危险度低,仙盟不可能让老百姓沉浸式体验惨烈经历,这种“餐前点心”的水平足够让凡人对仙修留下很好的第一印象,等他们回家乡后,就会吹嘘自己在仙都的所见所闻,达到一传百百传千,直至万民信服的效果。
魔尊就跟考察一样,默默观察着仙盟大会的情况。
鬼界的邪祟也不是全都喜欢跟凡人过不去,相反,越大的邪祟越专注于自身修炼和执念,虽然不受世俗道德律法束缚,但搞得生灵涂炭也没什么好处,反而会让自己成为靶子,被仙盟和同类都追着捶——本来生存环境就很恶劣了。
那些喜欢四处作恶的邪祟,要么是没有开智的恶灵,只知道敞开了肚皮吃,还有把自己撑爆的,要么就是具备自我意识但脑子也有毛病,比如慕井这样的。
慕长渊接触到的恶道修士,贪婪成性的居多,除此之外也没有无缘无故的恶了。
但在宣传水平上,和仙盟差的就不止一星半点。
“难怪鬼界的声望比不上仙界,”慕长渊小声嘟囔:“五年发一次洗脑包。”
书韵回头:“什么?”
慕长渊淡定道:“我说来了这么多上仙,是不是因为鬼界作乱瀛洲的事?”
这消息只压了半个月,好在流传出去时,北斗七子已经布下阵法,将邪祟困在瀛洲。
书韵叹了一口气,道:“反正你马上就要拜师了,没什么可隐瞒的,我哥说瀛洲邪祟正在建阴蚀门。”
慕长渊心如明镜,却还得装傻:“阴蚀门是什么?”
“你可以理解为鬼界通往人界的一条路,”书韵顿了顿,道:“轮回道就设在鬼界,人死后才会进到那里,阴蚀门一旦建成……”他挠了挠头,“我也不知道会发生什么。”
慕长渊试探:“人鬼两界互通有无?”
“不要胡说!”书韵立即满脸严肃地制止他:“正邪不两立,有什么好互通的!”
“木师弟,虽说你非我剑宗弟子,但我还是要奉劝一句,试炼中杀师已是冒天下之大不韪,你天赋卓绝难得一见,若真想入仙门有所造化,就别再说些混账话了!”
慕长渊笑嘻嘻:“我要是不想入了呢,你们会放我走吗?”
书韵闻言神色一僵,随后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才道:“那是自然。”
可魔尊已经从对方神情中读出了别的意思——会放他走,但为了“预防”他带着绝佳的修炼天赋向恶道靠拢,也会想办法废掉灵根,让他成为一个平凡的普通人。
仙修靠气海金丹修炼,魔修则靠魂元修炼。
慕长渊笑了笑,没再说什么。
道心试炼的前五名已经诞生,由接引弟子领到栖仙台。
慕长渊看了一眼,剩下四名里并没有他眼熟的。
骄傲过人的薛瑄还没出来。
众仙目光第一时间又落在“木兰”身上:仙缘灵根俱佳,灵力精纯,稍作提点就能迅速突破筑基,结成金丹。
更难得的是他心志也稳固,第一个从试炼幻境中出来。
倘若不是弑师……
想到他拔刀刺入时毫不犹豫,云淡风轻得仿佛砍菜一样,众仙心中的火就浇灭了一大半。
上仙收徒是为桃李天下,受到徒子徒孙们的敬仰爱戴,谁愿意收不把师门当回事的刺头呢?
哪怕他有再高的天赋,也分不出一份给师父,后者不过担个提点得当、教导有方的名声罢了,为了虚名搞得自己身首异处,着实不划算。
众上仙面上仙风道骨,心里都打着自己的小算盘。
拜见盟主后,沈琢目光依次扫过五人,他们都选择了自己的道,并且没有改变的想法。
沈琢:“我没什么要说的,让他们去拜师吧。”
众仙家:……
以往副盟主主持弟子大选时,好歹说几句场面话,盟主竟是连场面话都懒得说了!
可毕竟是半神,只能他说怎么样就怎么样——沈琢教自己的徒弟尚且如此,更别说让他对其他宗门的新弟子耳提面命了。
眼看魔尊就要安然离开栖仙台,严珂正松一口气时,慕长渊忽然顿住脚步,转身笑道:“启禀盟主,弟子受道心试炼点化,现在不想拜师了。”
上仙们纷纷倒吸一口气:说不拜就不拜,这凡人未免太过于猖狂了。
就连墨恭长老都暗暗吃了一惊,神色中透出些许惴惴不安。
众仙纷纷幸灾乐祸,准备看好戏。
沈琢坐在首座,平静地问他:“你有何感悟。”
“天道修心,与宗门本身没太大关系。”
赵怀阳呵斥道:“荒唐!”
“不敬师长,不畏天道,不仁不义,你到不周山是来干什么的?!打探敌情吗?”
这帽子扣得堪称精准,但慕长渊却不能认,只笑道:“当然是来觅良缘、择良师的。”
这话说得暧昧不清,加上先前的传闻,以及他在秘境中的惊人之举,简直浑身透着蹊跷,赵怀阳怒道道:“来人,先把他拿下!”
说罢他掌心一旋,一道劲烈罡风朝慕长渊袭来,然而就在同一时刻,青、金两股力量也从旁边蹿来,三道灵力撞在一起,迸发出耀眼的光芒!
慕长渊立于光中,长发飞舞,面容散漫而嘲讽。
裴青野收扇子时特意看了不虚和尚一眼,佛子双手合十,手中的菩提佛珠晃动,笑眯眯的表情十分无害。
赵怀阳见禅宗出手,不悦道:“禅师,此子通过弟子大选的两道考验,我仙盟约束弟子,禅宗有何意见?”
无妄禅师也不知道师弟为何突然出手相护,但此时再归咎于旧相识显然不妥,便道:“赵峰主稍安毋躁,盟主尚未作出决断。”
“你……”
老秃驴甩得一口好锅,自己师弟多管闲事,他却把问题抛给沈琢,顺便暗指赵怀阳越俎代庖。
青阳峰主什么时候吃过这种瘪,顿时咽不下这口气:“沈盟主——”
在众仙的注目之下,沈琢突然开口道:“你没有仁心,为什么选墨宗。”
“缺什么选什么。”
“好好回答。”
慕长渊寻思既然这是沈凌夕的师父,就给两分面子,“我想问天道何为‘仁’,已经问到了。”
“你认为杀师破境就证明了‘仁’。”
沈琢望向通天梯的顶端,越来越多通关弟子出现在那里,神色狼狈。
“但每精进一个阶段,你对善恶的理解都会有所不同,仁心也同理,”
“……天道若只有初级试炼的难度,谁还潜心修炼?”
赵怀阳听出来沈琢这是在留这名弟子,当即发表不同意见:“此子既无仁心,墨宗也没有能教化他的上仙,他心性邪恶,恐怕堕魔只是早晚的事。”
这话就跟往墨宗脸上打了一拳似的,一点面子都不给,可墨恭看着对方通天境的修为,怒都不敢怒。
仙修以实力为尊,赵怀阳目光根本就没往他那边看过,自顾自地说:“木兰无心向道,就该遣返人界,从此不得修炼。”
慕长渊闻言挑起眼梢,冷冷道:“我自然要回江南的,但我想修什么就修什么,若再入其他宗门也是我自己的事,青阳峰三十万弟子耗不完赵峰主的精力,怎么还管到凡人身上来了?”
从古至今,没有任何一届弟子大选出这种事,从刚才起凡人就伸长脖子想看栖仙台发生了什么。
得亏他们五感不灵,否则场面更加一发不可收拾。
薄欢只会火上浇油,劝架这种事情不适合他,裴青野这时出言道:“这我就不懂了,天道若指示九州内有上好的仙缘灵根,咱们光是做凡人父母的思想工作就要做好几天,才能说服他们把孩子托给仙盟;一名新弟子对天道有自己的见解,无论他说得对与不对,不教化就驱逐,是不是草率了点?”
赵怀阳冷嗤:“墨恭,要不你来说说,你打算如何教化这名弟子。”
墨宗代掌门深吸一口气,知道该来的躲不掉。他颤巍巍从位置上站起,对着众仙家深深一揖:“弟子无法教导他。”
赵峰主得到了想要的答案,再看向裴青野时,眼中就满含挑衅。
墨恭又道:“但弟子为他寻了一位能教的师父。”
众仙:???
魔尊:……
慕长渊心想墨宗的热心真是一如既往,闹成这样本座就是不打算拜师了,要救钜子可以再做打算,本座娇生惯养可不爱受仙盟的鸟气。
赵怀阳也气笑了:“你倒是说说,墨宗还有谁能拿得出手的,干脆拉出来看看。”
墨恭不疾不徐道:“得知木兰愿意拜入墨宗,弟子欣喜中又带着十分惶恐,唯恐钜子不在,耽误了天赋弟子修炼,特地新聘一位客卿长老帮忙教化。”
居然开了外挂?!
众仙家这会儿才想起,墨宗修炼节奏是慢了一截,可人家有钱啊!
有钱的快乐他们以前不懂,但现在快懂了。
墨宗是器修第一大宗门,仙门百家包括剑宗在内,都从他们那儿购入法器,同时,因经常要麻烦墨宗的炼器师按需求定制法器,各宗门还会用交换客卿长老的方式来拉拢关系。
医宗就有长老常年驻在龙象山,还在山中教弟子。
龙象山除了医宗以外,还有几十个宗门都派遣了客卿长老,其中甚至包括禅宗。
能教这个刺头的,恐怕只有……
众仙整齐划一地看向无妄禅师。
禅师连忙道:“阿弥陀佛,老衲与师弟都不是墨宗的客卿长老。”
薄欢挑事道:“我看这小子是炉鼎身,入我合欢宗倒是正好。”
见禅宗并不插手,赵怀阳彻底放心了,面对合欢宗的招揽,他毫不客气道:“我以为仙界只有盟主有能力教这种资质的徒弟,禅师亲自出马也不是不行,既然两者都不是……他人未免有些托大了。”
薄欢掀起眼皮,冷冷道:“你是觉得我教不了?”
赵怀阳波澜不惊:“担心薄宗主越教越歪罢了。”
薄欢正要起身却被裴青野拉住,通讯灵阵迅速蹦出一句话:
【野火烧不尽,野马催又生】:他用正统压你,你别和他争。
薄欢身上本就有争议,要是平日里赵怀阳说这话,还有中立者帮着他,但今天碰上一个邪门的弟子,栖仙台上谁都不会同意木兰入合欢宗——上梁不正下梁歪,这个道理谁都懂。
裴青野“唰”地展开扇子,露出一个“脱”字,意味深长道:“看来赵峰主是觉得只有自己足够正统,能让弟子改邪归正了。”
赵怀阳反问:“难不成逍遥道更有能耐?”
裴青野捏紧了扇骨,通讯灵阵蹦出一堆话:
【三代同床】老裴冷静!
【生命之源】:冲动是魔鬼,冲动是色鬼。
【三代同床】:……我怀疑你在内涵我。
【严究生】:不要内讧,我们要一致对外。
这时慕长渊忽然察觉到灵力波动了一下,他蓦地眼前一亮,连带着眼角的红泪痣都鲜活起来。
“不劳青阳峰主操心了,”刚办完客卿长老手续的沈凌夕,人还未落到栖仙台上,清冷的声音就借着灵力传来:“我若教不了他,你们剑宗也接不下这份差事。”
毫不夸张地说,沈凌夕来时整座栖仙台都亮了一度——
白袍在风中张扬,腰间以精致绣云纹的腰封一束,那种劲瘦柔韧的手感只有慕长渊才亲身体会过。
沈凌夕的面容就像在最纯净的冰上雕砌而成,清丽而冷漠。
众仙一眼就看见他腰间佩戴的两枚玉佩:一枚通灵碧玉是墨宗客卿长老的信物,另一枚则是一条明艳可爱的红色锦鲤。
沈琢认出稀有红翡时,微微一怔。
慕长渊见沈凌夕佩戴着小红鲤,顿时感觉心情大好,唇角也不自觉地上扬。
青阳峰主显然没想到墨宗的外挂居然是他:
沈凌夕二十岁飞升元婴,一个月就从初期怼到后期,眼看着飞升劫云来了几次又散去,分明是位列仙班的兆头!
拥有这种过人天赋,赵怀阳怎么也不能说他教不了。
他猛然转头质问首座:“天枢仙君任客卿长老,是盟主同意的?”
沈琢回神,淡淡道:“墨宗如今没有钜子,恭长老力不从心,刚才向我要人,我没有理由不允。”
盟主将钜子革职下狱,墨恭撑不住偌大的器修第一宗,沈琢名下就一个徒弟,最近还闲得养猫养鱼让山里开花,不给沈凌夕给谁?
赵怀阳彻彻底底被噎住。
他们不知道的是,墨恭长老并没有胆量向仙盟总部提要求,是沈凌夕在背后教他这么做的,为的就是顺理成章以墨宗之名收慕长渊为徒。
上神早就看出,仙门百家不会那么轻易让慕长渊拜入墨宗,肯定要想方设法刁难。
众仙还处在震惊之中,上神望向慕长渊,年轻昳丽的脸上分明一副“你满意了吧”的表情。
魔尊:“……”
要不是场合不对,他现在就想按住上神亲得他满脸慌张。
他们站在众目睽睽之下,隔着几步远的距离,清清白白仿佛刚有交集的两个人,其实早已暗渡陈仓。
慕长渊打量的目光如有实质,仿佛能穿透圣洁的白袍,触碰到那具白璧无瑕的身体。
沈凌夕被他看得耳根有些发热,不待众仙作出反应,便板着脸问他:“慕川,你可愿拜我为师,由我来对你行使管教之职。”
浑身写满“刺头”、“难搞”、“邪门”、“蹊跷”的病美人,这时恰到好处地露出一个惊讶且无辜的表情。
他望着沈凌夕,就好像要从清澈的眼底,直接望进无情道心一样。
这种目光极具侵略性,好像眼前的不是他的前辈、师长,而是他的猎物。
栖仙台上鸦雀无声,一根针掉到地上都能听得一清二楚。
严珂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裴青野捏紧了象牙扇骨,薄欢怔怔出神,连座得较远的方源此刻都屏住了呼吸。
少顷,慕长渊忽然勾唇一笑,眼角泪痣盈盈动人。
魔尊学着仙修的做派,双手在身前交叠,对着沈凌夕一揖而下,口中念的却是凡人的礼:
“师道尊崇,立仁立德。传学授业,教化解惑。感念师恩,天地为鉴,自此千古,同心同德。”
以下犯上
众仙修不是没听出拜师词被改, 但都不知道该说什么。
仙盟还有自己的一套拜师礼,与祭天大典一起举行,仪式上和凡间有许多不同。
比如人界的“束脩六礼”就是免了的。凡人需要愁吃愁喝, 弟子拜师时总会送上一些礼物表达心意, 上仙们塑金身多年,早已辟谷, 不需要这些。
但任何仙修都不会拒绝妖兽灵核和天材地宝, 这些是修炼材料, 仙境空气中的灵力过于稀薄, 仅靠汲取天地灵气这种方式修炼,速度就和鬼界的游魂差不多。
所以拜师后,新弟子们就要一边修炼, 一边考虑“谢师恩”的事了。
按照传统,每突破一个大境界就要给师父送一份礼物,或是稀有的天材地宝,或是高阶妖兽的灵核,又或者斩杀一只魔修,甚至去争“北斗七子”的位置也行。
总之要感谢师父和宗门的教诲。
问题是没什么问题的,就是有点内卷,很多弟子会为此铤而走险。
大宗门不缺修炼资源,师父会把资源作为奖励分配下去, 让弟子增强修炼,然后弟子再献上谢师礼, 如此循环下去。
算是仙门特有的一套经济体系。
慕长渊听完仙门弟子内卷的一生后, 忍不住感慨:“和传|销|组|织相比, 起码仙修业务是真的……所以你和沈琢算是各修各的?”
沈凌夕一本正经地纠正他:“你现在得叫我师尊,还要用敬语。”
慕长渊挑起漂亮锋利的眉梢。
天枢仙君作为墨宗新聘的客卿长老, 唯一的“任务”就是教弟子。
墨宗搬出了仙盟总部,只在槐序峰的半山腰设了办事点,每次有弟子过来就住在这边。
对于刚请回来救急的这位元婴宗师,墨宗奉为座上宾,把一切能安排的都安排妥当:他们不仅包办了“木兰”的一切修炼资源,还答应给沈凌夕炼三件天阶法器。
上神婉拒了。
沈凌夕先前拿走缚魂锁属形势所迫,以为用神器可以压制住魔尊的天生魂元体,结果慕长渊是带着大圆满的魂元穿回来的,如今缚魂锁已经变成了俩人的情趣小玩具,就更不可能还给墨宗了。
但毕竟是上古神器,上神也不能白占人家一件珍稀宝物,总得做点什么把这人情还了。
收徒就变成水到渠成的事。
自古锦上添花者众多,雪中送炭者却寥寥无几,慕长渊和沈凌夕相继伸出援手,人品心性由此可见一斑。
上神刚提议完,墨恭长老就差点拜倒在地——钜子现在是戴罪之身,墨恭以前从未管理过宗门,是硬着头皮顶上的,确实不知如何服众,更担心这样有天赋又叛逆的弟子一旦闯祸,宗门没法帮他兜住。
沈凌夕是盟主亲传弟子,辈分自然与其他仙修不同,肯出面接下烫手山芋是再好不过了。
一场皆大欢喜的拜师就这么愉快地决定了。
清晨时分,槐序峰上的雾气刚刚散去,百鸟啼鸣时,雕花窗边的铜镜里清晰倒映出两道身影。
上神站在魔尊身后帮他梳头簪发。
乍一看俩人容色相当,又都穿着白袍,沈凌夕垂眸拢着长发,慕长渊从镜子里偷看他,新师徒之间没有恭敬服从之意,倒透出几分鹣鲽情深的模样来。
魔尊的关注点都放在一件事情上,而是——沈凌夕在跟他摆谱。
慕长渊从来都是披散头发的,有时嫌麻烦就会用红绳绑一下尾端,他作息混乱,醒来一会儿可能就躺下了,坐也没坐相,躺也没躺相,刚绑好的头发没多久又散开。
从前无人管束,现在沈凌夕就要来履行“管教职责”。
慕长渊再次变成“奇迹川川”,坐在铜镜前一手支颐,望着镜中谪仙般的身影——初阶弟子只能用桃木簪束发,沈凌夕帮他把长发梳顺。
慕长渊发质极佳,乌黑柔顺得跟绸缎似的,与他本尊的性格毫不相关。
也得是沈凌夕,换一个人魔尊必然不肯老实坐着。
看着自己从配色到造型全部仙门化,魔尊也不知道是心堵比较多,还是看见上神不知不觉地掉坑里,暗爽比较多。
都说姜太公直钩钓鱼,都是愿者上钩,沈凌夕现在就像那条自愿咬钩的傻鱼。
才安静了一会儿,奇迹川川那张嘴就闲不住了:“师尊您真贤惠。”
沈凌夕动作一顿:“……”
有点怪,但又说不出哪里怪。
“嘶……”慕长渊攥住他的手腕,佯装愠道:“沈凌夕,你别是和尚派来的卧底吧?专门帮他揪秃本座。”
沈凌夕想起他法号不秃,眼底盛满了笑意,又扯了扯他柔顺听话的发梢:“以后在人前得叫师父,叫错称呼小心我抽你。”
慕长渊捉住他的手腕,拽到唇边,在白皙的腕内侧亲了一下,亲完还不肯放开,嘴唇贴着肌肤,亲昵道:“本座什么时候叫师父都行。”
上神不明白他话里的深意,直直往坑里栽:“真的?”
魔尊挑起眼梢:“千真万确。”
沈凌夕信了,心满意足地笑起来。
阳光透过茂密的树叶,星星零零洒入镂空窗内,落在檀木桌面上。
慕长渊从镜中看见他笑,一时间竟看得有些呆。
魔尊怔怔道:“从前每次见本座就横眉冷眼的,是看到本座就来气?”
话题接得无比自然,可上神心中却没由来地一跳,直觉他话里有话。
沈凌夕镇定自若地挣脱了对方的钳制,拿起玉梳继续梳头:“不生气,纯粹只是想揍你。”
慕长渊:……
真的好纯粹。
上神顿了顿,又补充一句:“我受仙凡两界香火供奉,下凡一趟总得有点包袱在身上,当然不像你想干什么就干什么,到尊位还没个正形。”
慕长渊顿时喊冤:“什么叫没个正形!这叫‘及时行乐’,说不准哪天本座就身魂分离了——话说沈……师尊,”他忽然改口,笑嘻嘻道:“弟子要是死了你会不会想我?”
沈凌夕不上当:“才说的同心同德,这么快就想扔下我去鬼界?”
“迎娶的事怎么能叫扔下呢,不得提前准备婚房吗?”慕长渊坐得跟个乖学生似的,透过镜像瞥他一眼:“本座才不是始乱终弃的人。”
“……虽说弟子与师尊已经深深浅浅、日久天长、多量多次地互相了解过彼此,但本座在鬼界也算是有身份的魔修,万年铁树开花,该有的仪式感还是要有。”
他把话说得正经又不正经,沈凌夕耳尖都透出一层淡绯色,道:“不许胡说。”
魔尊天生就有掌控气氛的能力,乖巧时叫人生不出半点提防心来,他开着半真半假的玩笑,无形的紧绷一瞬间就松弛下来。
敏感的话题似乎被揭过,沈凌夕正要松一口气,就听见他状似不经意道:“弟子还没想好把婚房建在哪儿,黄泉住得有点腻了,说起来我试炼时看见一座悬崖,山壁为玉,崖底有岩浆,师尊知道在哪儿么?”
话刚说出口,流动的时间就跟凝固住了似的。
慕长渊掀起眼皮看向镜子里的沈凌夕,而沈凌夕也看着他,握梳子的手指微微蜷曲。
“不知道。”
慕长渊若无其事地一笑,耸耸肩,遗憾道:“弟子也不知道,可惜了。”
沈凌夕拿不准他的想法,决定不接腔。
等簪好了发,正要后退一步欣赏自己的“杰作”时,忽然腰间一紧,就被慕长渊拉进了怀里。
窗外洁白的小槐花被风吹进屋,满室清香。
沈凌夕手中还拿着玉梳,身体僵硬。
慕长渊抬头吻了吻他的耳垂,另一手夺去了玉梳扣在桌面:“有件事本座没问,但看你这么长时间好像也不打算说的样子——”
“为什么我们会回到天元廿四年这一年?”
慕长渊清晰地看见沈凌夕喉结滚动了一下,亲吻就顺着优美的下颌线向下,最终咬在了那个脆弱而又致命的凸起上。
沈凌夕敏|感地躲了一下,回避问题:“祭天大典快开始了。”
慕长渊不依不饶:“就说本座突发恶疾,不去了。”
“……”
上神无奈道:“我第一次收徒弟,祭天大典又是拜师礼,你总不能让我一个人去。”
魔尊笑了:“巧了,本座也是第一次拜师。”
说罢他扳住沈凌夕的下巴,迫使他与自己对视。
态度是强硬的,可说出口的话却温柔似水:“师尊的顾虑弟子不是没考虑过,我都已经表态要与师尊同心同德,就不知道师尊是不是也这么想了。”
上一次俩人之间初现这种紧绷的对峙感,还是在渡兰湖的画舫上。
心魔自魔尊体内诞生,与他共用身体与意识,就算家人没有惨遭灭门,慕长渊也是铁了心绝不入善道的,如果知道自己能得到更强大的力量,他会放弃万年的执念吗?
但沈凌夕不敢赌——玄清上神已经一无所有,再也拿不出孤注一掷的、与天道对赌的筹码。
倘若魔尊一意孤行,上神就只能一条道走到黑了。
想着想着,气海金丹都开始隐隐作痛。
玄清上神肩负拯救苍生的重任,这么多年过去,都快忘记自己还有痛觉。
就好像在仙凡众生眼中,上神毫无弱点,天道中的杀神更是无痛无惧,无情无爱,攻无不克,战无不胜的存在。
没人知道每次神魔大战后沈凌夕要休养多久,人们只知道上神下凡便能平乱镇恶,肃清邪祟。
久而久之,所有人都认为他是天道永恒,不会受伤,更不会死。
直到上神金身消散在战场的那一刻。
气氛突然间僵住,沈凌夕放缓口气,说:“有什么事不能等大典结束后再说?”
语气里含着一丝小委屈。
慕长渊愣了愣,语调软化下来,却还狐疑地问道:“区区一个拜师礼,你就那么在乎?”
小委屈顿时变成大委屈。
“……”
魔尊大概是没见过这样的沈凌夕,箍住腰的胳膊和钳着下巴的手同时放轻了许多,见他还委屈着,最后别扭道:“是不是弄痛你了?”
说来可笑世间会关心他痛不痛的,居然只有这个娇生惯养的魔头。别看慕长渊性情乖戾难驯,他若将谁放在了心上,便满心满眼都是对方。
但慕长渊末了还要找补一句:“你怎么比本座还娇气。”
沈凌夕:“……”
他索性认了“娇气”两个字,蜻蜓点水般的吻落在慕长渊的唇畔:“是很痛。”
金丹碎裂,能不痛吗。
他的每一次痛和委屈,在慕长渊面前都能得到回应。
上神的美人计才用到一半,魔尊就心软得溃不成军。
来日方长,为了这点小事闹得不开心,实属不值。
魔尊觉得自己假如真的当上三界的统治者,大概率要做个出卖鬼界的昏君。
昏君就昏君吧,毕竟千金也买不到无情道上神一笑。
他在沈凌夕的脸σw.zλ.颊亲了一下:“行吧,都依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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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软归心软,慕长渊并不好打发,试炼境里的场景总在魔尊脑海里挥之不散。
天地灰得像融为一体,裂缝不知从哪延伸出来,又带着岩浆去往何处。
慕长渊上一世游遍九州大陆,包括海外的云深大陆、西部落日大陆,都有他的足迹。但无论怎么回忆,都对这个地方没有丝毫印象——魔尊喜欢热闹繁华,好端端大概是不会跑到这么寂静的地方去的。
但玄清上神就不一样了。
慕长渊心想,沈凌夕肯定瞒着自己一些事情。
不管前期多么的提心吊胆,过程又多么的跌宕起伏,墨宗总算平安度过弟子大选这一关。
自墨恭代理宗主职务后,这是第一次稳住宗门走下坡路的趋势。
他知道自己能力十分有限,把钜子救出来才是最要紧的,一边感谢天枢仙君雪中送碳,另一边抓紧与各宗门联络感情。
幸好仙修总体都比较厚道,弟子间的摩擦也是因为竞争激烈加上年轻气盛,心性没那么稳固导致的。
上仙界就不同了,钜子与仙为善,加上器修整体修为突破缓慢,能稳定炼出天阶法器的上仙一只手就数得完,法器的竞价年年涨三成,钜子要是真的出不来,明年估计能翻倍。
所以各家宗主都在请愿书上签了自己的大名。
祭天大典,薛瑄终于站在剑宗弟子行列中。
年少得志,正意气风发时,扭头就看见那个病秧子被接引到最前排,脸上的笑意顿时就僵住了。
慕长渊云袍广袖,长发攒起,背影都透出几分仙风道骨的清姿,与先前看见的病弱苍白简直判若两人。
上仙界和下仙界分开祭天。
仙位之下,天枢仙君排第一,沈凌夕的弟子自然站在最前排。
无情道虽然不是薛瑄中意的,但也是临渊水榭根本不收徒,薛瑄道心试炼排第二百五十名,靠着家族裙带关系,才顺利拜在天璇仙君书白妄门下。
他以为自己赢在了起跑线上,却没想过天枢仙君居然还能跑到墨宗去收徒!
薛瑄怎么也想不通。
弟子立誓时,薛瑄的脑海中总是不由自主地想起自己的试炼幻境——师兄师姐对他很好,但对另一个与他同时期进入仙门的弟子更好。
人就是经不住比较,更经不住一碗水端不平。
幻境中的各个角色都没有五官,薛瑄好不容易从中挣脱出来,就听说木兰轻轻松松得了第一,瞬间就忍不住对号入座了。
凭什么?!他攥紧了拳头。
嫉妒又不受控制地钻出,藤蔓般紧紧绞着他的心脏,从中汲取养分。
薛瑄是有修炼的经验的,前一晚就迫不及待地凝结成了剑宗道心。望着那遥不可及的背影,他的道心发出轻微脆响。
这点声响在数百万仙修的整齐颂声中,根本不值一提。
天道碑庄严屹立于山巅,它是天道的象征。
而数百年后,当沈凌夕飞升,天道碑就化作了玄清上神的神像,受万仙敬仰,高处不胜寒。
沈凌夕跪坐时,白袍逶迤犹如一朵盛开的莲花,他长发高束,容颜清冷,额间的红翡便是最艳的绝色。
那些只在慕长渊面前展现的温柔缱绻,此刻都仿佛被山间的风吹散,半点看不出痕迹。
慕长渊注意到他腕间的温润的清琉璃佛珠。
佛子究竟看出了什么,才把万佛长青送给沈凌?
沈凌夕又为什么肯时时佩戴在身上?
按照禅宗对功德罪恶的算法,纯青佛珠里的恶鬼永世不得超生,只能靠听经辟邪来慢慢赎罪,直到罪孽完全消失才能得到解脱。
慕长渊想得过于入神,以至于沈凌夕都行了大礼,他还直愣愣地挺在那儿。
“……”
魔尊陡然回神,目光直射向高耸入云的天道碑,随后又瞥了沈凌夕一眼,叹了口气,这才一言不发地拜下去。
雪白的云袍广袖交叠在一起,慕长渊掌心悄悄覆住了沈凌夕的手背。
祭天大典是仙修叩问天道的时候,即便玄清上神心性通透,两世中依然留下不解的疑惑。
正当他全神贯注地问天时,手背忽然被覆住,对方的温度顺着经络直达心底。
沈凌夕蓦然一惊,睁开双眼诧异地瞥去,身旁的慕长渊却低着头,没有将一丝一毫的神情留给他揣测。
钟磬响彻八方,众仙叩问的灵力直通三十三重天。
尽管慕长渊什么都没说,上神却瞬间知道他想问天道什么问题。
并且,沈凌夕还知道答案。
他没有丝毫犹豫地翻转自己手心,与魔尊十指相扣。
自此千古,同心同德。
良缘永结,殊途同归。
三拜天地。
诡计多端
祭天大典暨拜师礼结束后, 沈凌夕借口青阳峰要开会,一去又是大半天,等回到槐序峰时已经到了夜里。
清风徐徐, 夏蝉鸣叫, 槐序、莺时两峰的连接处有一天然湖泊,旁边的建筑物名叫映湖宫, 也是墨宗的常驻办事处。
因临渊水榭禁止外人出入, 沈凌夕以后在映湖宫这边教导弟子。
师徒尊卑有别, 当然不住在一处, 但其实离得也不算太远。
沈凌夕穿过湖边回廊时,就看见“木兰”的厢房还亮着烛火。
听说慕长渊从小睡觉就喜欢点着灯,病弱时他的生命摇摇欲坠, 如同夜里的一盏孤灯,说不定什么时候就灭了,即便后来成为地狱魔尊,也还贪恋着红尘的繁华。
对于慕长渊干脆地接受和回应感情这事,上神把这一切归咎于魔尊太想赢了——以任何一种方式压过自己都可以。
他纵容着魔尊的掌控欲,沉沦于对方带来的情|潮之中,却还要强迫自己时刻保持清醒。
就像站在冰裂上的旅人,放眼望去寸步难行,索性也放纵起来。
雕花的灯笼被风吹动, 沈凌夕在廊下驻足望了一会儿,最后还是回了自己房间。
然而魔尊大人却在他房间里等着。
沈凌夕:“……”
虚掩的房门缝中淌出明亮的灯火, 屋内点着两支红烛, 难得红烛上竟用金箔勾描了龙凤——不周山内没有喜烛这种东西, 多半又是魔尊亲自动手画上去的。
白檀香炉燃尽,美人榻上的大美人听见动静缓缓睁眼, 一双桃花眼幽幽地将他瞅着。
“兵不厌诈。”慕长渊幽幽说道。
沈凌夕平静道:“你在说什么,为师怎么听不明白。”
他反手将门合上,假装若无其事道:“碧湖宫人多口杂,不比临渊水榭。你跑到我屋里来。被别的弟子撞见怎么办?”
慕长渊刚醒来,嗓音喑哑冷淡:“杀人灭口不正好是本座的专长么。”
魔尊性子本就乖戾,接触的人多了,总有得罪他的。
明知他是在说气话,可上神还是神色微凝,等目光转向卧室里的那一对龙凤红烛,神情又松缓下来。
沈凌夕试图缓和气氛:“你进都进来了,怎么不去床上睡?”
慕长渊理直气壮:“故意让你担心。”
“……”
就好像世上没人能抵挡得住一只猫猫朝自己露肚皮一样,谁又能抵得住大美人撒娇呢?
槐序峰昼夜温差大,慕长渊还是个病人,就这么和衣而睡实属胡闹。
可如果沈凌夕早点回来,他就不会睡这么久了。
沈凌夕走到美人榻边,伸手摸了摸他额头,心里稍稍松了一口气,又掐着他的脸揉了两下:“吃东西了吗?”
美人还在演:“没什么胃口……”
慕长渊吃东西一向挑剔,沈凌夕从乾坤囊里取出几粒丹药,试探道:“这是专门给筑基弟子过渡辟谷期用的。”
慕长渊也不问药叫什么名字,就端起旁边的冷茶吞咽了。
满室烛火摇曳,灯下的美人吞了丹药,挑衅似地瞪着他。
见慕长渊分明眼巴巴想要留在这里,却非要倔强地等他开口,沈凌夕彻底心软了:“下不为例。”
神魔交手时沈凌夕从不落下风,但除此之外,只要俩人对上,最后让步的都是他。
天枢仙君性子喜静,墨宗弟子们通常不会来打扰他清修,连洒扫弟子也一样。
魔尊得逞后,再开口就有股作妖的意味:“多谢师尊。”
沈凌夕:“……”
上神暗斥自己色令智昏,就是不长记性。
白天叫师尊和晚上叫师尊,口吻似乎有些不同。
铜台红烛垂泪,湮没了那寥寥几笔金钩。
慕长渊戏瘾又上来了,伸出手拽住他的衣摆:“师尊,弟子好冷。”
他手确实非常凉,沈凌夕不用碰就知道,瘦削的指节在烛火的照耀下,肌肤苍白得像半透明一样。
沈凌夕板着脸道:“难道还要我抱你上床?”
魔尊想了想,自己好歹是恶道的头牌,被仙修抱上床也太丢面子了,于是自己爬起身,弱柳扶风地去了床上。
沈凌夕回头望了一眼两支红烛,又望向床上的慕长渊,心下微叹,知道今晚应该没那么容易过去。
魔尊拜师绝对没存什么好心思,这点上神一直很清楚,也不指望他尊师重道。
之所以惯着他,一来是其他人镇不住这只惹事精;二来沈凌夕也想与他多一些相处时间,若是放弃这个机会,慕长渊每天早上去弟子学堂,下午聆听师父教诲,俩人基本碰不上面,反倒不如让他继续在临渊水榭装猫。
沈凌夕以为自己会面对来自恶道的严刑逼供,可直到腰封与白袍委顿在地,他才第一次知道,原来慕长渊口中的“以下犯上”还有别的含义——
祭天大典清明的钟磬声仿佛还在灵台回响,地狱恶魔的诱惑嗓音已经像蛇一样缠住了沈凌夕。
他又唤了一声:“师尊……”
雪白中衣被挑开时,沈凌夕一个激灵,蓦地扣住那一只造次的手,略显局促道:“慕川。”
魔尊果真乖乖停住动作,无辜天真地偏头望他:“怎么了,师尊。”
指腹有意无意地蹭过,假如声音里没透出揶揄,上神都快被他骗过去了。
沈凌夕抖着唇说:“你不能……”在这时候这么叫我。
“我可以。”低沉富有磁性的声音包围着他,让他无处可逃。
沈凌夕知道自己此时应该是有些狼狈的,意识叫嚣着必须制止对方,可身体早习惯了这种亲昵。
越是矛盾,越是狼狈,越是沉沦。
无论是渎神还是渎师,魔尊似乎非常喜欢破坏一切神圣不可侵|犯的权威。
慕长渊总算逮住机会,把白天沈凌夕问过的话拿来问他:“师尊该叫我什么?”
“慕川。”
“错了,”慕长渊撩拨着哄他,“重新叫。”
沈凌夕紧咬住嘴唇,微弱的抗拒很快就融化在无尽的柔情中,但他不甘心就这么认输,发狠地一口咬在对方肩上。
魔尊:“……”
还会使性子了。
慕长渊在他耳畔温柔呓语:“师尊今天去了这么久,是去干什么?”
“瀛洲……”
魔尊压了半天火气,刚听见前面几个字就气笑了:“区区大阿修罗就让这群没用的上仙束手无策,不过师尊你一个元婴期去凑什么热闹?”
沈凌夕:“……”
我怀疑你看不起我。
他瞪了慕长渊一眼,可这时候的怒目而视根本起不到作用:上神骨相极佳、骨肉匀称,慕长渊光||衤果|的背||脊一路向下望去,就能看见两个甜美的腰窝。
——根本没注意到自己被瞪了一眼。
沈凌夕有些气馁。
慕长渊偏头咬着他的耳尖:“师尊要是早点服个软,本座直接叫慕井回地狱待着就是了,也省得你们那个摇光仙君承包了仙盟食堂一年的毛血旺。”
沈凌夕提醒他:“瀛洲出事的日子,夺魄邪帝刚好来君山找你,时间上有冲突。”
“我知道,但除了慕井以外,我想不出还有谁会屠了整座瀛洲岛,毕竟慕井跟玄宗门关系不怎么好。”
“夺魄邪帝”这个名号虽然中二,但在三界也是赫赫有名,他是大阿修罗中最顶尖的存在,离被天道认可只有半步之遥——裴青野之前就在猜测,若非上神毁了对方的肉身,或许恶道会迎来第二位尊者。
慕长渊亲吻着沈凌夕后背肩胛处的蝴蝶骨,敷衍笑道:“听说那瀛洲邪祟在结界中也不安分,正在建立阴蚀门,估计是见冲破结界无望,打算挖地道逃跑。”
沈凌夕:“……”
怎么听起来好像不是很聪明的样子。
慕长渊也笑道:“若是夺魄邪帝,绝对做不出这种蠢事。”
“嘶……”沈凌夕忽然回神怒道:“慕川,你属狗的吗?!”
大抵是不满他这时候走神,魔尊使劲咬了一口脊柱边的肌肤,委屈道:“弟子还没听师尊叫徒弟呢。”
魔尊今晚算是没完了,但他越是这么要求,沈凌夕就越不肯答应。
世俗道德对天道上神的约束力并不高,沈凌夕明知道自己与他有夫夫之实,依然肯收徒,就是不那么在意纲常伦|理的枷锁。
可不在意不代表能陪魔尊玩这种羞耻的游戏。
上神第一次收徒,逞威风还没几个时辰,就被魔尊按在这里搓磨,难耐得咬紧了枕巾。
魔尊又是哄又是弄的,非要他这时候喊徒弟。
烛光将俩人的影子投在雪白的墙壁上,青丝散乱缠绕,沈凌夕不知是气是羞,不一会儿满脸通红地从牙缝里挤出一句:“孽徒!”
慕长渊一听便笑起来。
———看!天上飞过一只大鸟!———
烛火发出“啪”地炸裂声响,魔尊的肆意和上神的呜咽,渐渐隐没在槐序峰的夜色之中。
期间可怜的上神伸手去抓床沿,却被魔尊捉了回来,十指紧扣,压过头顶。
呜咽声更绵长了。
闹到最后,沈凌夕精疲力尽地睡着。
他这一觉睡得比平时都要沉。
龙凤红烛即将燃尽,蜡泪从桌面滴到了地上,卧室里的光线愈发昏暗。
慕长渊眼角的泪痣却愈发鲜艳,几乎要滴出血来一样,他神色清醒地发了一会儿呆,随后便无声无息地将沈凌夕搂入怀中,拨开黏湿的长发,上神脆弱的咽喉就这么毫无防备地暴露出来。
“梦荼蘼”是一种无害的魇术,能让对方意识坠入黑沉的梦境,一时半会儿醒不过来。
沈凌夕提防着被他逼问,却未料诡计多端的魔尊最不缺的就是磨人的办法。
慕长渊捉住他的手腕——早在知道自己“在劫难逃”时,沈凌夕就收好了琉璃佛珠。
“你倒是精得很。”魔尊夸赞似的在他脸颊上亲了一口。
他本想悄悄附一缕魂元进佛珠里看看,然而现在一时半会找不到机会。
乾坤袋认主,慕长渊打不开。
苍白却有力的手指从上神柔软的脸颊划到咽喉,再到心脏,最终停留在肋骨下方的中气海的位置。
那里隐藏着仙修金丹。
指尖刚碰到这里,沈凌夕就缩了一下,秀美的眉头也跟着蹙紧,仿佛随时会醒过来。
他无意识地发出一声呻||吟,慕长渊低头亲吻着他的额角、鼻尖,和委屈的唇角,直到安抚他重新进入昏睡之中,手却始终逗留在气海附近,一寸不让。
因进入仙境蛰伏许久的魂元终于缓缓抬头,冲着毫无防备的沈凌夕的露出了凶残的獠牙。
“去去去,就知道打架!”慕长渊瞥了它一眼,嫌弃道:“他现在昏过去了,你露牙吓唬谁?改明儿让你变成一只兔子你就知道了。”
“……”魂元不甘心地把獠牙收回去。
魔尊从魂元那里分出一缕黑气,悄悄地探入沈凌夕的身体里。
这种操作其实很危险,因为仙魔属于截然相反的两条修炼道路,一不留神,他要是动了要害,沈凌夕的修炼根骨就会受到影响。
慕长渊小心翼翼地在复杂的经络中探索着,甚至连呼吸都屏住,额头也渐渐沁出了一层薄汗。
他其实也不确定能找到什么,但慕长渊总觉得重生后上神浑身透着不对劲。
魔尊想知道这是为什么。
他的不安源自上神的防备,慕长渊总觉得沈凌夕瞒着很重要的事不说。
直到触碰到那颗有力跳动的心脏,感知同步的强大魂元都跟着颤了一下。
慕长渊一点一点地检查着心脏周围的血管和经络,最终找到了无情道心所在的位置。
他屏住的那口气终于松开,在充满黑暗的室内发出一声几不可闻的叹息:
“沈凌夕,你连撒谎都不会,还想隐瞒本座多少事情?”
可可爱爱
沈凌夕醒的时候, 已经错过了第二日清晨的议事。
仙修十分注意虚假养生:早睡早起、清淡饮食,多喝热水。其实根本没屁用——修仙就是为了跳出生老病死、五谷轮回的,谁当了神仙还守凡人的破规矩?
但就像凡人热衷于学仙修一样, 仙界也掀起了一股学凡人的风潮, 坚定不移地贯彻刻板印象。
上神过去没这习惯,但百密一疏, 没想到自己居然有一天会睡得这么沉, 连早上的议事会都没来得及参加。
这就很不应该了。
他从没缺席过任何重要场合, 以至于神思恍惚, 仿佛天雷已经落到自己头上。
沈凌夕不怕天雷,却十分自责,不仅仅因为旷工, 还因为昨晚的那一场情|事。
他瞳仁淡薄清透,直愣愣地瞪着睡得香甜的罪魁祸首,仿佛要把这个十恶不赦的狂徒的样子烙进心底。
老实说慕长渊干的事足以让他受钉刑千次万次,伦理纲常被魔尊践踏了个彻底,也就沈凌夕被“欺负”了也不吭声。
昨晚慕长渊最后帮他简单清理了一下,还从衣柜里取出寝衣给他换上,不知道的或许真以为他是个悉心伺候师父的乖徒弟。
初为人师的沈凌夕满腔郁闷无处发泄,醒来后习惯性地检查一下身体,金丹和道心都安安稳稳的, 没有任何异样。
强烈的背德感仿佛要把沈凌夕燃烧殆尽,然而一夜过去后, 他的道心安安稳稳, 什么都没有发生, 甚至比平时还安分许多——岩浆温顺平缓地流淌着,堪比被撸舒服了的液体猫。
“?”
沈凌夕愈发感到不解。
上神总觉得哪儿不对劲, 或许是体内留下的浑浊之物没清理干净的缘故,他感觉自己透出一股魔气。
“醒了?”罪魁祸首懒洋洋道。
沈凌夕嗓音嘶哑:“胳膊都被你枕麻了。”
欲||望纾解后,他这会儿全身松懒又舒服,竟也开始贪恋温香软玉般的怀抱,不愿想什么苍生正道,要是慕长渊能阻止弟弟作恶,那就让他去处理好了。
才这么一想,沈凌夕很快又警觉起来:身为天道上神,任何时候都不能放弃自己的原则。
若是因为心生疲惫而依赖恶道,哪天慕长渊再也不能作为依靠,自己又该何去何从?
沈凌夕内心自责一百遍,心想慕长渊该不会趁他昏睡下了什么咒,否则怎么会生出这样的念头。
慕长渊见他才刚睡醒内心就百转千回,心想:看来昨晚玩得过火了,上神开始怀疑人生。
忽然又觉得好笑:“你该不会以为本座趁你睡着,给你下咒吧?”
被猜破心事,沈凌夕瞪过去,就见对方顶着一张慵懒绝艳的脸,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他又不知道胡思乱想什么,慕长渊在他脸上亲了一口,顺便抽出对方被枕住的手——沈凌夕睡着后,他不要脸地把姿势调整成让对方抱着自己,就这样相拥睡了一整晚。
灵力运转过一个大周天后,沈凌夕惊讶地发现自己仍在元婴后期大圆满,气海并没有因为纵欲而回落。
慕长渊哼哼唧唧道:“昨晚试着控制了一下,效果还行。”
知道自己是采补之体后,魔尊摸索了一段时间,加上以前出于好奇了解过合欢宗的修炼方式,以慕长渊的天资和经验,不需要太长时间就能找出门道。
他不能控制采多少,起码能控制采不采,这就省很多麻烦了。
沈凌夕揉着发麻的胳膊,坐起身的同时,试探性地问道:“我睡着后你帮我换衣服了?”
“嗯哼。”
沈凌夕顿了顿,又问:“那我睡得很沉吗?”
“还行吧。”
“说梦话了吗?”
慕长渊一手撑着脑袋,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沈凌夕的背影:“你猜。”
沈凌夕被他说得愈发心中没底,追问道:“究竟说了没有?”
“说了。”
“说了什么?”
“师尊说自己不想修无情道了,想跟着弟子去鬼界。”
沈凌夕现在根本听不得“师尊”两个字,脸颊一瞬间就跟火烧似的烫。
等他反应过来对方在骗自己,顿时恼羞成怒地低斥道:“你正经点。”
慕长渊把玩着上神如瀑的长发,见他紧张兮兮的,忍不住失笑道:“弟子凡胎肉身在这仙门里转,身上的仙气都来自师尊,除了开花开屏、防寒保暖以外,连捉弄菜苗的事都没干过——所以师尊到底在担心些什么?”
沈凌夕刚要开口,就听魔尊又道:“你不信本座,却要本座坦诚待你,天底下哪有这么好的事?”
他自称本座时,语气总带着些许威胁之意。
沈凌夕结结实实地噎住。
“没有不信……”
这话怎么听怎么心虚。
慕长渊并不打算听他提前准备好的解释,懒洋洋地打断道:“反正本座死也死透了,照理管不了身后事,你不想解释就别解释,省得费尽心思编谎,白白让本座多生一次气。”
道心是仙修的根基,沈凌夕的道心出现了严重问题,魔尊并不想因这事跟他发生争执。
不想说就罢了,但凡上神自己能解决这个问题,也不会等到魔尊发现端倪了。
慕长渊给了台阶下,换个长袖善舞的人,肯定会趁这个机会把话圆过去,沈凌夕却一句都说不出口,似乎还在内心挣扎的阶段。
场面又冷了下来。
慕长渊气笑了:“话都说到这份上,还不知道来哄我吗?!”
沈凌夕怔怔地,最终伸手揉了揉他的发顶。
慕长渊又气又爱,拽着他的胳膊把他抱回被窝里,很快就亲得沈凌夕连连告饶。
“我要去青阳峰了……你先放开我……”
魔尊放肆地撒着气,在对方身上蹭满自己的气息。
然而就在此刻,地面突然多了一道莹蓝灵力交错的传讯通灵阵法!
神魔的领地意识都很强,几乎同时注意到不对劲——无论仙凡鬼中的哪一界,这种“强闯房间”的事,都只有正儿八经的长辈才干得出来。
沈凌夕正经的长辈是谁?
只有沈琢。
早上天枢仙君缺席议事会,沈盟主通过通讯符找他,沈凌夕一直没回应。
这不,寻来了。
沈凌夕是师父一手养大的,没有那么多避讳,沈琢想起什么就直接找他,毕竟他日理万机,这会儿不讲,等下一次想起来就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了。
可今时不同于往日,以前天枢仙君每天打坐修炼,没什么见不得人的,此时新收的弟子却光溜溜地躺在他床上,床铺一片狼藉,到处都是昨夜疯狂留下的痕迹。
沈凌夕寝衣下全是斑驳的爱痕,每一道痕迹都是一声动人的“师尊”,而魔尊看热闹不嫌事大地眨巴着无辜的双眼——好一出师父引诱徒弟的大戏!
谁能想到在临渊水榭暗通款曲那么久,跑到槐序峰第一天就被逮了个正着呢?!
沈凌夕险些心脏骤停。
魔尊倒是经验丰富,二话不说就变成一只漂亮的小黑猫,蜷在床上淡定地舔着身上油光锃亮的毛毛,一副“小猫咪能有什么坏心思”的表情,简直和此地无银三百两没区别。
它挑衅地看了上神一眼,仿佛在说:看把你急得,没出息。
沈凌夕大概是真的被吓一跳,沈琢从阵法中显现的最后一刻,他竟然也变成一只小白猫,被兜头兜脑地罩在寝衣底下。
——还顺手施了个法术把床铺和地上的衣物鞋袜都变没了。
于是沈琢刚进入这间屋子,就看见光秃秃的木板床上有两……只猫。
从此处无银三百两,变成了此处无银六百两。
幸好昨夜的龙凤烛已经燃尽,只在桌沿留下星星点点的红色烛泪。
黑猫先是瞪大了金色竖瞳,随后淡定地叫唤了一声,白猫从寝衣里钻出来,怯怯地露出了一双天蓝色的眼睛。
漂亮又委屈。
沈琢:……
沈凌夕:……
慕长渊:……
场面一度很尴尬。
昨天无妄禅宗答应帮摇光看看体内的寄生邪祟,作为北斗仙君之首的沈凌夕,今天却没有到场。
但毕竟沈凌夕过去从来不需要操心,相应的,上仙界给予沈凌夕的自由度也很大。大家都以为他被派去做更重要的事了。
就连沈琢也是这么认为的。
可直到此时此刻,盟主负手站在纵横交错的阵法当中,语气沉重:“玩猫丧志?”
小白猫不安地甩着尾巴:“喵呜……”
慕长渊跟着“嗷”了一嘴。
惊不惊喜,意不意外?
沈琢深吸一口气,隐隐体会到操心的感受了。
上神装猫装得不熟练,但魔尊可不是,小黑猫看见小白猫甩动尾巴,突然间一个蹿步就扑过去咬住!
小白猫吓一跳,当然不肯被它咬到,顿时炸毛:“喵!”
我师父还在呢!
奇异的是猫猫之间是能交流的,小黑猫也奶声奶气地“喵”了一句。
沈凌夕听懂了,魔尊说的是:关本尊什么事。
本就惊魂未定,又被他这么一激,顿时新仇旧恨涌上心头,连同昨晚孽徒的那笔账一起算,小白猫和小黑猫顿时就在床板上扭打起来!
沈琢:………
半神血压一下就蹿高了。
好在沈琢不是一个情绪起伏太大的神仙,被这么胡搅蛮缠一番,只扔下一句“回临渊水榭,我有话跟你说”后,便撤去了阵法,不再管床板上抱成一团互啃的两只猫猫。
小黑猫高高兴兴地舔了舔小白猫胸前柔软的毛毛,又“喵”了一句。
——本座是不是聪明又机智。
沈凌夕缓缓闭上眼。
他觉得自己血压也升高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