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落, 三人齐齐震惊:“啊舒舒你怎么会看上这么下头的男人呢。”
时云舒眨了眨眼:“可能当时年少无知,识人不清吧。”
三人皆同情地看着她,闻杏还给她分了几块回锅肉:“摊上这种男人你真是受苦了舒舒, 来多吃点肉补补, 幸好已经分了, 这种男人就该下十八层地狱!”
安黎紧跟着说:“对对对,简直太不是东西了!”
知道内情的谭茵心里咯噔了一下,悄咪咪斜眼向旁边看了一眼,视线触及到男人冰冷的眸子时, 唰的一下撤回。
舒姐真是火上浇油啊
旁边的餐桌上, 蒋昭还茫然不知,甚至为了帮自家老板追人, 跟着拉踩她前
任:“说得对, 什么前任这么坏, 连我这个男人都看不下去了。”
“身为一个男人那么斤斤计较干嘛, 像我一样大度点不”
感受到对面冷冽的目光时, 他后知后觉这几点用在自家boss身上也十分贴切, 忙尴尬地停住。
江淮景冷觑着他, 37度的体温说出比零下四十度还冰凉的话:
“你今年年假没了。”
“”
蒋昭恨不得在自己嘴上抽几个巴掌。
四个人噤声, 纷纷同情地看了一眼他。
而另一边, 江淮景餐盘上的菜品几乎未动, 冷白的指骨将竹筷放下。
男人缓缓起身,目光瞥向她们这边, 意味深长道:
“有这么差劲的前男友, 可真是委屈时小姐了。”——
失去年假的蒋昭像是被人抽了骨髓般萎靡不振, 颓废地跟在江淮景身后上了88楼。
祸从口出啊这就是。
蒋昭脸垮地像要哭了一般,但还是态度积极地弯腰问:“江总, 您还有什么吩咐吗?”
江淮景背对着他立于落地窗前,单手插在西装裤中,神情淡漠,没有应声。
四周静默了足足几十秒,就当蒋昭以为他还处于生气的状态不愿意理会他时,男人清冷的声音蓦地响起:“我有她说的那么讨厌吗?”
蒋昭一愣:“江总,您说的是什么意思?”
这个她指的是谁?时经理吗?但是时经理不是骂的自己的前男友吗?难道江总真的把自己代入到那个人设里了吗?
蒋昭百思不得其解,江淮景也没有回答他。
薄唇轻启,低声呢喃着:“喜怒无常、阴晴不定、小肚鸡肠原来她眼里我是这样的人吗。”
“不是不是,时经理说的不是您,您”
蒋昭想说:您怎么对号入座呢?
临到嘴边及时改口:“您怎么可能是这样的人呢,我这辈子遇到的最最最好的上司就是您了,您为人宽厚,待人和善、平易近人,德才兼备、胸怀坦荡、宽容大度”
蒋昭昧着良心绞尽脑汁地用上了半辈子的词汇量,却被江淮景毫不领情地打断:
“说人话。”
蒋昭:“在我的角度上您已经做得非常完美了,我们仰望而不可及,但您一定对自身要求更高,所以相对来说还可以稍微改善一下。”
男人偏头觑他一眼:“比如?”
蒋昭:“比如跟时经理道个歉,握手言和?”
“不可能。”
男人的语气斩钉截铁。
道歉是不可能的,他这辈子就没跟谁低过头。
他别过脸,看向窗外,似是不愿意再交流这个问题。
蒋昭只好退而求其次,斟酌着开口:“那至少别迁怒于其他人吧。”
江淮景不以为然:“你倒是说说,我指出的问题哪一点是错的。”
蒋昭无从辩驳:“……”
心道,我说的你又不听,还让我说什么。
他指出的问题的确都有理有据,但问题就是在于太过完美主义,反而忽略了下面人的能力范围。
“可是……”他苦着脸,仿佛快哭了,“可是时经理不喜欢这样的啊,您既然要追人,总得摆出个追人的样子不是。”
江淮景总算听进去一句,偏头问:“那她喜欢什么样的?”
蒋昭苦思冥想:“大概是跟那几个词相反的吧。”
江淮景凝神思索着。
喜怒无常、阴晴不定、小肚鸡肠的反义词?
——温润儒雅、情绪稳定、宽容大度?
那不就是迟青那样的软包子吗?
江淮景在心里冷哼一声,他可看不上。
要让他学迟青?
想都别想。
男人神情倨傲,眼中甚至盛着几分不屑,蒋昭就知道自己说了半天又白说了。
他舔了舔发干的嘴唇,识时务地放弃,掬起讨好的笑:“江总,您这样真的已经很完美了,完全不用改!”
江淮景没应,大掌一抬示意他可以走了。
“好嘞,那您有事再喊我。”
蒋昭说完,毫不留恋大步退出去。
“等等。”江淮景忽然喊住他。
蒋昭脚步丝滑地转回来:“请问江总还有什么吩咐?”
“我突然想起来,公司今年盈利又翻了两倍,是时候给大家涨工资了。”
“整体提高20%吧。”他凝神想了想,“是不是有点少?百分之二十五吧。除此之外,每人年终奖再多加三千,财务那边就记作暑期高温补贴。”
“啊?!”
蒋昭瞠目惊舌,险些惊掉下巴。
他咽了咽口水,说了句大不敬的话:“江、江总,你是不是气糊涂了。”
别的公司升职加薪都才涨10%-15%,员工们不被减薪裁员就谢天谢地了,boss居然要额外加薪,虽然他们江总平日里对员工也很大方,但这25%的比例实在是太高了,这po到某书上不得把网友眼红死?!
江淮景抬脚走到办公桌后,凉凉斜了他一眼:“我像是爱开玩笑的人吗?”
蒋昭还处于错愕中:“看起来不像。”
男人坐在真皮座椅上,拿起钢笔低头做起批示,边道:
“你的年假也还给你,但下次再犯,就不是扣假期这么简单了。”
蒋昭忙鞠了九十度躬,眼角笑出了三层褶子,激动到无以复加:“那我先替大家谢谢江总了,我这就去办!”——
下午茶时间,蒋昭将消息下达到各个部门主管和职员。整个公司上下好似炸开了锅,如同过年一般,洋溢着喜气洋洋的氛围。
“啊啊啊啊你掐我一下,我不是在做梦吧嘶,疼疼疼,天哪,竟然真的涨薪25%!!呜呜呜好想哭,我能提前一年提车了!!”
涨薪25%说多不多,说少也不少。
如果是月薪四千的工作,按25%的涨幅算一个月只能涨一千。但易辰的普遍月薪两万以上,加上绩效和年终奖平均年薪能达到35万,这样算下来一年多了将近十万的收入,还是整体大幅度上升,易辰员工足足有大几万,这样算下来每年要多分给员工几个亿,这笔数额太过庞大,很少有资本家愿意开这个口子,因此易辰这次的决策足以撼动业界,引来其他公司职员的羡慕和对家的不满。
“我孙磊在此收回所有对江总大不敬的话,以后江总就是我的再生父母,他让我往东我不绝不往西,只要不让我吃屎,让我干什么都行!”
“下这么狠的毒誓,果然有钱能使鬼推磨啊。但其实仔细想想,江总最近让我们重做的东西,按照他的要求改完,价值和效果上都明显提升了一倍,我都不知道计算那么精密快速的方案居然是我能设计出来的。”
“是的,江总这个人就是精益求精,要求高了点,但给我们的待遇真是行业顶顶尖,我闺蜜本来就羡慕我能在易辰上班,她要是知道我还涨这么多工资,肯定要羡慕哭了。”
大家你一言我一语的,不仅气氛不沉闷了,连带对江淮景的评价都瞬间转换了风向,清一色的夸奖、膜拜、感激涕零。
吧台处,时云舒和谭茵坐在两边吃着小蛋糕,虽然是加薪对象之外的人,但也被大家的开心所感染。
“呜呜呜舒姐,我现在跳槽到易辰还有机会吗?”谭茵羡慕得口水都快流出来了。
时云舒单手轻轻托着下巴,认真道:“今年估计不行,他们已经招满了,明年倒不是没有机会。”
谭茵颓丧地垂下头来。
蒋昭在她们办公室没找见人,便来了吧台,恰好听见两人的交谈。
他笑容可掬,眼下的两尾黑眼圈也掩盖不了内心的喜悦:“时经理,我正要告诉你们,这次的加薪,江总把你们也算上了,Harmias的项目成
员此次一视同仁,各自有一定额度的项目补助资金,费用从江总的私人账户出。”
“!!”谭茵瞪大了眼睛,双眼放光:“真的吗?!”
“当然是真的。”蒋昭笑道,“这个补贴额度是根据每人的工作强度定的,分别是十万元,五万元,和三万元。时经理的工作任务最重,自然是第一档。”
时云舒愣了一下,还算有理智,谨慎地问:“是需要我们再做些什么吗?”
项目才为期两个月,两个月时间给她补贴十万元?这相当于她工资的两倍了。
自己公司的都才涨25%,到她这儿直接涨了100%。
吃人嘴软拿人手短,江淮景给自己员工涨工资倒是情理之中,但给她们也发莫名让时云舒心生不安,总觉得这其中有什么猫腻。
经她提醒,谭茵也回过神来:“对啊,江总是不是还有别的要求呀。”
“时经理多虑了。”蒋昭此时早已将江淮景奉为神明,一个劲地夸,“其实江总向来对员工很大方,前阵子要求严厉也只是担心员工们不求上进,他是在为集团的利益着想。”
蒋昭前后的转变巨大,要不是江淮景发的钱多,时云舒都要怀疑他被pua了。
她轻轻扯了扯唇角:“原来是这样,那倒是我们误会他了。”
蒋昭说完就回去了。
时云舒还是觉得哪里不对劲,她上午刚当着他的面骂完,他下午就被捧成了“三好总裁”,这未免有些太过巧合了吧。
难道是经她提醒,意识到自己的问题了吗?还是说单纯想让她打脸。
又或者是想以德报怨,展示一下自己宽阔的胸怀?
没等时云舒想明白,谭茵已经激动地开始摇人聚餐庆祝了。
“啊啊啊啊江总万岁!万岁万岁!”谭茵激动地拉着时云舒的胳膊,“舒姐舒姐,多了这么多工资,咱们组今晚要不要组织一次聚餐庆祝一下呀?”
时云舒摇了摇头:“今天不行,我有约了,你们先去吧。”
下午迟青给她发消息说晚上想请她吃饭,说是庆祝她回国以及身体痊愈,恰好最近没那么忙,她就答应了。
时云舒在公司是出了名的工作狂,别说约会,就算是平时同事聚餐,她都参加得很少。
谭茵敏锐地嗅到八卦的意味,挤眉弄眼问:“该不会是新男朋友吧?”
时云舒笑得坦然:“当然不是,只是我在国外认识的一个好朋友。”
吧台不远处,蒋昭还在楼梯口等电梯,背对着她们,距离不远不近,恰好将这番交谈听进耳朵。
“叮”地一声,电梯降临,他上了八十八楼。
第22章 云朵
时云舒和迟青约的是晚上六点, 是一家法式餐厅,她到的时候,迟青已经在门口等她了。
他今日穿着一件po领白色T恤, 衬得人儒雅绅士, 接过她的包, 领着她去隔间。
时云舒一直觉得他很适合白色,无论是工作上白大褂的白,还是日常装的白,这白色和他的性格和气质都格外搭配。
相比之下, 江淮景除了工作需要会偶尔穿白色, 大部分时间还是彰显冷淡倨傲的黑色居多。
这家餐厅是古典法式洛可可风格,墙上装饰着粉绿色调的壁纸, 精致的花纹和细致的雕花装饰随处可见, 挑高的天花板上悬挂着华丽的水晶吊灯, 在晚餐时间被调成了暖色, 中央舞台上有穿着蓝色长纱裙的小提琴手在优雅演奏, 曲调悠扬缓慢, 整个餐厅笼罩着梦幻而浪漫的氛围。
两人坐在靠窗的位置, 面对面坐着, 迟青将菜单递给她, 时云舒象征性点了两个, 递给服务员。
待隔间只剩他们两人,她轻声开口:“上次医院的事发生得突然, 还没来得及跟你好好道个歉, 这顿饭我来请吧。”
那天之后, 她有过找迟青解释的想法,但想了想, 能解释什么呢?
解释她和江淮景的确谈过一段恋爱,也的确在一张床上睡过,但什么都没发生吗?
这没什么好解释的,即便他误会都发生了又怎么样?她不在意别人的看法,也不觉得这有什么好议论的。
她慢热但并不封建,成年人的世界没那么保守,处子之身也不是禁锢女性的囚笼。
至于道歉,还是当面比较有诚意,所以最终她什么都没说。
迟青额外点了杯常温柠檬汁推到她面前,笑着调侃她:“别人犯的错,你道什么歉?难道你们关系好到需要你来替他出面给别人赔不是了吗?”
时云舒接过柠檬汁道了声谢,笑着摇头:“那倒也不是,但这件事终归是因为我引起的,让你无辜受累,我还是觉得很抱歉。”
迟青坐姿端正,双手叠握在桌子上,诚恳地望着她的眼睛:“如果你真的觉得很抱歉,那不如跟我讲一些关于你的事,不要让我对你一无所知,好吗?”
他声音温润轻柔,像雨后春笋般沁人心脾。时云舒被他的目光触动,心尖不自觉颤了颤,那是属于朋友之间意识到未曾坦诚相对的愧疚律动。
他们认识了五年多,时云舒主动对迟青说过的事的确不多,倒是迟青主动和她分享过不少关于自己的家人和朋友。
比如,时云舒知道他是独生子,父母都是高知家庭,从小生活一帆风顺,没受过什么挫折。
没有过喜欢的女孩子,也没追过人。
一双手会弹吉他和钢琴,也能拿精密的手术刀。
迟青一直以为自己是时云舒的知己,知道她的病情和身体情况,甚至了解她的喜好和生活习惯,但经江淮景提醒,他才恍然惊觉,他对时云舒的了解简直少之又少。
而那个桀骜狂妄的男人,却仿佛知道她的所有经历,看上去的确像是从小到大朝夕相处的哥哥。
可他们明明没有血缘关系,甚至做了那么多超过兄妹关系的举动。
这让他心里很不是滋味,好像这些年只是他单方面将她划为自己最好的朋友,一边卑鄙地藏着那颗飞蛾扑火的心。
他一直只以为朋友之上太难,可直到那天才意识到,原来他连朋友都没达到。
这对他顺遂的一生来说是件很挫败的事。
时云舒垂下眼睫:“我之前没有提起是因为我觉得没有必要,如果你觉得我不值得做你朋友,那我很抱歉,但你知道我的性格,也应该清楚,我并非故意隐瞒。”
从一个好朋友的角度来看,她这话说得挺渣的。
意思是:她并非故意隐瞒,只是认为没必要提及,也没必要分享。而这些问题都是性格导致的,如果伤害了你,我很抱歉。但我改不了,你介意的话就去换新朋友吧。
她的神情很认真,反倒是受伤害的迟青听得有些无奈失笑,没脾气地控诉道:“一个认识五六年的朋友说放弃就放弃,云舒,你对我未免太绝情了。”
时云舒抿了抿唇,手指无意识扣着玻璃杯,没有辩解。
并非她绝情,她只有一颗残缺不全的心,只够爱自己了。
最终还是迟青自己开解了自己,释怀一笑:“算了,我不强迫你,但我还是想说一句,无论你什么时候愿意放开心中的芥蒂,我都愿意做你最忠实的听众。”
时云舒莞尔一笑:“谢谢。”
谈话间,服务员已经给他们递上了消毒热毛巾和餐前面包,几分钟后又将海鲜浓汤、西冷牛排等一一送上来。
菜色很丰富,而且没有过冷过辣的忌口菜色,都是适合时云舒吃的。
迟青将毛巾细致地叠整齐,问:“怎么样,有你吃不了的或者不合你胃口的吗?”
时云舒由衷夸奖:“不愧是心脏科副主任,专业知识果然够扎实。”
“谢谢时老板的夸奖,快动筷子吧。”迟青笑道。
时云舒叉了块面包,沾了
点黄油,咬一小口尝了下:“这个面包烤的还挺脆的。”
迟青眉眼温润:“你喜欢就好。”
两人边吃着饭,边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还没吃几口,时云舒的手机铃声忽然响起。
她放下叉子,用纸巾擦了擦嘴,才接通:“您好,请问哪位。”
对面沉默了两秒,才缓缓出声:“你在哪。”
声音磁性中夹带着几分散漫,熟悉到她听见第一个字就知道是谁。
神情怔了怔,转瞬恢复正常。
她淡淡回道:“我在和朋友吃饭。”
低气压仿佛能通过电话传过来,时云舒感受到异样的情绪,正当她以为这个人又要发神经时,对方忽然语气平和地说:“测试结果出了问题,你没有急事的话,最好现在来一趟。”
时云舒心中一跳:“什么问题?是结果不好吗?”
江淮景没有正面回答,只模糊道:“你来了就知道。”
顾不上问更详细的,时云舒已经拿起了沙发上的包:“行吧,我现在过去。”
她挂断电话,和迟青简单解释说项目出了问题,道了声抱歉,就步履匆匆地往外走了,离开前为表歉意,还顺手将账结了。
迟青掩下内心的失望,目送她离开。
等她走后,向来温和带笑的脸上也不免出现一丝不悦。
他们刚碰面,项目就出了问题,是巧合还是人为呢?
迟青不得不知。
总之,现下这满桌子几乎未动的菜,就只有他一个人了。
他拿起刀叉,缓慢细致地顺着牛排的纹理切成整齐均匀的小块,然后淋上酱汁,机械地用叉子扎起一块,要送到嘴边时又忽然没了胃口。
他寡淡地放下餐具,起身离开了西餐厅——
时云舒一路上都在思考,到底是哪个环节出了错,测试问题是否严重,如果是源代码出错还好改,就怕是整体方案行不通,那就得推翻重来,项目周期就要长久拖延了。
这个问题可大可小,时云舒怕大家这么长时间的努力功亏一篑,所以开车的速度很快,二十分钟就到了。
已经过了下班时间,大家陆陆续续从集团大楼走出去,只有时云舒行色匆匆地向回赶,路上还有认识的易辰员工和她打招呼,她都没顾得上,只敷衍地冲对方笑了一下。
她挎着包坐电梯上了八十八楼,甚至连门都忘了敲,径直推开总裁办公室的门。
向来波澜不惊的脸上染上两分焦急,一踏进门槛就问:“测试到底出了什么”
然而看到面前的场景后,说到一半的话突然顿住。
在她话音落下的一秒,屋内的男人恰好抬头,手上还保持着在玻璃杯中倒果汁的动作。
原以为还在加班办公的江淮景,此时正坐在茶几旁的沙发处,面前整齐摆放着精致的中式菜。
时云舒张了张唇:“你这是?”
男人面容清隽冷淡,瞥她一眼就将目光收回,继续将面前的两杯果汁倒满,才慢悠悠道:“快七点了,当然是吃晚饭。”
时云舒看着桌子上摆盘精致的菜,明显是外面五星级酒店的水准,显然是精心准备的。
一顿晚饭就这么大费周章,他的生活过得还真是奢靡。
项目出了问题,他还有闲情逸致吃大餐。
她轻皱了下眉:“你先告诉我,测试结果究竟出了什么问题。”
“不是很严重。”
时云舒一时失语:“不严重你这么急着喊我过来干什么。”
江淮景轻描淡写道:“如果我没记错的话,我说的是你最好现在过来。”
“”
时云舒被他一噎。
他的言下之意是她自己担心过头非要现在过来,与他无关?
江淮景神态自若地坐在沙发上,拿起一旁的湿毛巾垂眸慢条斯理地擦了擦手。
“我现在饿了,需要先吃饭,工作的事一会再讨论。”
他姿态闲适,全然没有刚才严肃的语气,甚至问她:“你吃了吗?坐下一起?”
时云舒很想骂他一句是不是有病,明明是自己故意夸大事态的严重程度,现在把她喊过来就为了吃饭。
早知道不严重,她就吃了饭再过来,就不用把迟青一个人扔在餐厅了。
始作俑者却没有半分愧疚,甚至已经动筷子夹菜了。
见她站在门口没动,江淮景淡淡道:“看来是不饿,那就别吃了。”
话落,骨节分明的手指持起勺柄,不紧不慢地给自己盛了一碗排骨汤。
时云舒:“”
第23章 云朵
排骨汤冒着白色热气, 浓郁的香味飘到她鼻间,不自觉轻咽了下口水。
刚才只吃了两口面包就过来了,的确有些饿。
算了, 不跟自己的肚子过不去。
不吃她这一趟才算是白跑的。
更何况下午刚收了他的项目补贴, 现在骂他倒显得她斤斤计较、忘恩负义了。
思及此, 她走过去,在他对面坐下,拿起面前的筷子,板着脸:
“我只是给你个面子。”
男人侧目望了她一眼, 眸中有一抹不易察觉的得意闪过。
面上依然冷冷淡淡:“哦, 那我还得谢谢你了。”
时云舒面色坦然:“不用客气。”
茶几被升到合适的位置,不需要难受地弯腰。
时云舒的位置上提前放了干净的餐盘, 还有一杯果汁。
手碰到杯壁时, 竟然还是温热的。
她下意识看了江淮景一眼, 对方安静地用勺子喝着汤, 没有看她。
她没有多问, 低头吃饭。
办公室一片寂静, 就连中央空调运作的声响都很细微, 只有时不时响起清脆的餐具碰撞声。
江淮景吃饭的举止很文雅, 而且神情专注, 似乎在心无旁骛地品尝食物的味道。
相比之下, 时云舒有些一心二用,吃了没几口就忍不住问:“测试是什么问题?”
江淮景眼睫未掀:“食不言寝不语。”
时云舒恍若未闻:“今晚十点前能解决吗?我还得早点回去练瑜伽。”
“不知道。”
“那你大概说说是什么问题, 我心里有个底。”
江淮景不紧不慢地将筷子放下, 才懒懒地抬眸觑她:
“你非要在我吃饭的时候说这么影响食欲的话吗?”
时云舒不以为然, 回怼道:“这不是你很重视的项目吗,我替你上心你还不愿意。”
“大可不必。”男人不客气道, “吃完饭有你上心的时候。”
说着用公筷夹了块排骨丢进她餐盘里。
“”
时云盯着白瓷盘里还沾着油花的排骨,知道他是什么意思——
想堵住她的嘴。
“好吧。”
她低头小口咬着,细嚼慢咽。
安静了一会儿又想起另一桩事,瞄了他一眼:“要不我换个话题吧。”
江淮景没应声,时云舒就当他默认了。
她斟酌着开口:“你知不知道祁家大小姐去哪里了?”
她在北城认识的朋友不多,说的上话的也就迟青一个,最多再算上江淮景。
她曾经向迟青旁敲侧击过,但他两耳不闻窗外事,知道的消息甚至还没网上能查到的多。
思来想去只能问江淮景了。
这种豪门秘辛,以他现在的人脉和势力说不定能知道些什么。
闻言,江淮景放下餐具,面色沉静,似乎想起什么:“有所耳闻。”
“你知道?”时云舒投去希冀的目光。
江淮景眉头轻拧:“听到一个人提起过,但也只是提起。”
之前在饭局上,有个年纪大些的合作商喝多说漏了嘴,提起祁家曾经有一个女儿的事,一群人好奇心激起,想去八卦更多的,那个人意识到自己吐露了什么,忽然被吓得酒醒一般,咬死了说他们听错了,把
徐家听成了祁家。
在场的人大失所望,纷纷啐他不靠谱,当时大家都喝多了,转头就把这回事忘到了脑后。
江淮景酒量好,记忆力更好,才能将此事记到现在。
他当然知道祁家是有女儿的,不然也不能生出时云舒这个外孙女。
只是他以为时云舒去美国留学时,早晚能见到自己亲生父母,所以没将此事放在心上。
现在看来,大概是祁家不想认这个女儿,甚至连姓氏都改掉了,抹去了网络上一切关于这位祁家大小姐的信息。
时云舒探身靠近几寸,手下意识越过桌子抓住江淮景衣袖,一双小鹿般明亮的眼睛望着他:
“那你能不能帮我问问那个人,他还知道什么?或者你嫌麻烦的话,你把他的联系方式告诉我,我自己去问也可以。”
见她难得对自己软下态度,江淮景忽然生出戏弄的心思,唇角勾起一抹顽劣的笑,低声道:
“求我,我就帮你。”
“”
时云舒讨好的笑容消失在脸上。
她有骨气地收回手,坐直了身子,将自己盘子里的那块吃得差不多的排骨夹到他碗里,平淡的语气中带着关心:
“没事儿多吃点骨头补补。”
重度洁癖患者江淮景看着自己原本干净的碗里多出来的剩骨头,瞬间黑了脸。
尤其那块骨头还是他夹给她的。
狗才吃骨头。
他绷着脸,隐忍着怒气:“时云舒,是谁给你的胆子,敢往我碗里扔骨头。”
时云舒丝毫不为所惧,平静地吸了口果汁,语气真诚地回答:“梁静茹。”
江·气死边缘·淮景:“”
时云舒表面看着乖巧,私底下却总是语出惊人,把江淮景气得半死,拳头捏的咯吱作响。
偏偏她身子骨弱,打不得骂不得,以至于江淮景每次看似占了上风,实际上很少占到过便宜。
最终还是蒋昭进来给他换了一套新餐具,此事才算作罢。
被时云舒这么一捣乱,他已经没了什么胃口,换上新盘子之后没吃多少就下桌了。
反倒是时云舒胃口大增,这顿饭比平时吃的还多些。
尤其是吃饭时还能欣赏他坐在办公桌后吃瘪黑脸的模样,心情都晴朗了。
等她吃完,蒋昭带着值班秘书过来收拾东西。
秘书第一次见到自家老板往办公室里带女人,忍不住多看了几眼。
蒋昭眼尖地提醒她:“他们是在工作,不想被开除的话,今晚就当什么都没看见。”
这顿饭还是他好不容易不讲武德当眼线凑成的,不然要是真让时经理跟其他男人约会成功,那他们以后还得再经历一次雷霆之怒。
他年假刚回来,可不能再搞丢了。
秘书也是个懂事的,收回目光点头,用唇语说:“您放心。”
等他们走后,时云舒走到办公桌前问:“吃完饭了,现在总能讨论工作了吧。”
江淮景还冷着脸,语气不太好地冲会议桌处稍扬了扬下巴:“坐那儿等我。”
“噢。”
时云舒坐过去,江淮景不知道在电脑上敲什么,她等了十多分钟还没好,无聊之下趴在桌子上玩了会消消乐。
这是她唯一会玩的游戏,也不会上瘾,只是打发时间用。
玩到第八百关的时候,怎么也找不到一组能消掉的,红色的倒计时秒数一直在不停地闪烁,就在时间马上掉到“0秒”时,一只冷白的指骨忽然出现在她面前,清晰分明的指节在屏幕上某处轻轻滑动,特效随之炸开,跳出“恭喜过关!”的字眼。
熟悉清冽的雪山茶香气息笼罩在身侧,时云舒神情微怔,转头发现江淮景已经忙完过来了,此时正坐在她旁边的位置。
他眼皮微微垂下,落在她的手机屏幕上:“在甲方眼皮子底下玩连连看,你胆子可真不小。”
时云舒关掉游戏纠正他:“这是消消乐。”
江淮景:“哦,在甲方眼皮子底下玩消消乐。”
“”时云舒沉默了两秒,“现在不是上班时间,而且你刚刚也玩了。”
江淮景抬了下眉梢:“我不是在帮你?”
“那也算。”时云舒坚持己见,“要罚一起罚。”
江淮景讥笑了声,冷冷道:“行,怪我手贱。”
两人之间只有几寸距离,他说话时炽热的气息扑洒在她发间,挠得她莫名痒痒的。
时云舒不自在地向边上挪开了些,沿着椅子边缘坐,在再挪一寸都要掉下去的位置停下,支撑点薄弱,姿势支撑得有些艰难。
男人淡淡瞥了眼她的动作,仿佛并不意外:“怎么不继续挪了?”
“……”时云舒被他一噎,“你有没有人性,我摔坏了你是要付工伤费的。”
江淮景“哦”了声,似是听进去了,没什么情绪地移开视线,起身换到右边的位置,原先的位置空着,隔在两人之间。
这个距离足够安全,也足够远。
“够人性吗。”他淡声问。
时云舒满意地点点头:“够了。”
终于放心地挪回去,坐一半的姿势太累,肌肉都撑得有些酸了。
然而她很快就发现了另一个问题。
江淮景把笔记本电脑也挪了过去,两个人隔得太远,她这个位置看不见屏幕。
时云舒蹙着眉头:“你过来点,我看不清。”
男人恍若未闻,始终看着盯着屏幕,滑动着鼠标淡声道:
“不敢,付不起工伤费。”
时云舒:“”
真小气。
她不得已自己挪到中间的位置,凑近了看他的电脑屏幕。
江淮景仿佛故意和她作对一般,瞥她一眼,反问:
“离我那么近干什么?不怕我吃了你?”
“闭嘴。”时云舒没耐心了,直接将电脑拉到自己面前来,“你好吵。”
江淮景被骂了也没恼,反倒看着她生气的小脸扬了扬唇。
之后果真听话地没吭声,凑过来给她指了指屏幕上的英文代码:
“这是错误报告,你看看怎么修改。”
时云舒应了声,目光盯着屏幕,根据报错的问题检查代码。
江淮景臂肘松松垮垮地撑在桌子上,姿态闲散,神情倦怠地盯着时云舒干活,没有要帮忙的意思。
时云舒工作的时候很专注,除非被人打扰,否则很难注意到周围的动静,所以她检查的过程中,完全没察觉到江淮景的目光。
她一行行认真检查着,还从包里拿出来随身携带的本子做笔记,排除了哪部分问题,就记录下来。
女孩穿着烟灰色衬衫,纤薄的背挺直,长发被盘起来,用简约的杏色发夹别住。脸侧落下来几缕碎发,勾勒着漂亮的下颌线。
她低头书写着,空调的冷风将碎发吹起,拂在白皙的脸颊上,挡住了视线,她抬手将头发撩起来,别在耳后。
谁知刚写两个字又掉了下来。
她不觉轻蹙起眉头,握着笔的右手再次抬起去撩头发,一只骨骼感分明的手却先她一步替她将碎发撩起,挽到耳后。
干燥温热的触感从耳际传来,面对他突如其来的靠近,心脏仿佛被电流划过一般,脸颊越来越热,一抹红色烧至耳廓。
她的内心不受控制般轻轻颤栗着,时间仿佛停滞住。
周遭安静得不像话,暧昧因子充斥在恍若静止的空气中。
男人的手指还停留在女孩耳侧,漆黑的双眸微微眯起,声线像是从砂纸上磨过一般,沙哑中透着几分危险的意味:
“他上次是这么撩的吗?”
第24章 云朵
“他上次是这么撩的吗?”江淮景微眯着眼问。
时云舒怔松地抬起头, 瞳孔中有迷茫闪过,一时没反应过来他在说什么。
男人似乎并不执着于这个问题的答案,另一只手不知道从哪里掏出来一只黑色发夹, 将她鬓边细碎的头发固定在耳侧。
手指未曾停留, 离开女孩的发间。
他臂肘松松地撑在桌沿, 眉眼间尽是散漫。
看着那只黑色发卡,意有所指道:“明
明有更实用的方法。”
时云舒后知后觉他又在拉踩迟青。
她眉头蹙起,看在他没说什么过分的话,还给她卡好头发的份上, 没有与他计较。
只低声吐槽了句:“幼稚。”
江淮景目光在她绯红的脸颊停留了片刻, 半晌,斜唇轻笑了下。
他什么也没说, 别过脸, 只留给她一个轮廓硬朗的侧脸。
时云舒下意识摸了摸脸颊, 还在微微发烫, 恨不得钻到桌子底下。
没出息, 这就脸红了。
好在江淮景没有说破, 她悄悄做了两次深呼吸, 继续排查代码。
起初握笔都有些不稳, 大约过了十分钟脸上的烧红才渐渐褪去。
一个小时后, 时云舒完整地排查了两遍, 修改了几个关键问题,但也发现了两个奇怪的地方。
她握着签字笔, 轻轻抵在下巴, 仔细回想着:“奇怪, 我记得我之前修改过这里了啊,怎么还是原来的错误。”
江淮景正在用ipad处理邮件, 闻言身形几不可察一滞。
旋即神色恢复如常,不以为意淡声道:“哦,可能版本弄混了吧。”
时云舒被他说的有些不确定了。
明明之前确认过很多遍的,怎么会犯这种低级错误,她什么时候做事这么粗心大意了吗?
见她还在纠结这个问题,江淮景放下ipad,偏头问:“怎么样了。”
被他出声打断思绪,时云舒没再继续复盘,将电脑推到他面前,说:“这次应该没什么问题了,明天再重新测试一遍看看结果。”
江淮景挑了下眉,眼中闪过一丝诧异,似乎没有料到她这么快就修改好了。
面上却看不出一丝端倪,略略颔首:“辛苦。”
神色一反常态带着几分庄重。
时云舒收起纸本,收拾起包来。
江淮景掀了掀眼帘:“这么着急走。”
“对啊。”时云舒不明所以地看着他,“问题都解决了,我不回去在这里待着干什么。”
江淮景垂下眼睫,看不出情绪,淡淡哦了声:“路上注意安全。”
时云舒觉得他莫名其妙的,看向他的眼神像是在看神经病。
急匆匆把她喊来解决项目测试问题,现在问题解决了,又嫌她太快了。
这难道不是精神割裂吗?
说话间已经收拾好包,她抬脚向外走去。
起身时忽然听到窗外噼里啪啦的雨声,她抬头望过去,只见漆黑的夜幕掀起电闪雷鸣,瓢泼的大雨倾盆而下,落地窗外一片朦胧,整座城市都被笼罩在磅礴的雨幕中。
她错愕地看着外面的景象:“怎么突然下大雨了?”
天气预报明明说今天没雨啊。
江淮景也没预料到,他双腿交叠靠在椅子上,微微抬头看了一眼外面暴雨如注的天气。
问道:“没带伞?”
时云舒摇摇头:“没有,在车里。”
“车在哪。”
时云舒回答:“车停在外面。”
“蒋昭没给你安排停车位?”
“对啊。”
易辰有一个很大的地下车库,从集团大楼内部坐电梯就能直达,即便下雨也不用担心。
但车位都是长期的,只有易辰的正式员工才会分配,她只是暂时来交接项目,所以人事没有给她们安排车位。
江淮景压了下唇角,面容严肃:“哦,那他工作可真失职。”
回去涨薪。
时云舒不想牵连别人:“不是他的错,是我自己没想周到,要是把伞带到工位就没这些问题了。”
车子停在距离大楼外几百米的地方,这么大的雨不打伞肯定要被淋透,她一受凉就发烧,不能轻易冒这个险。
想了想,正要问“你这里有多余的伞吗?”,江淮景先她一步回答她:
“不巧,我这里也没有。”
时云舒眼中闪过几分诧异:“你办公室里居然没有备用的伞?”
“这很难想象吗?”男人反驳得理直气壮,“我又不是卖伞的。”
时云舒沉默了下:“但你助理和秘书那么多,总该替你备着几把吧。”
江淮景当即拨通助理的电话:“你那有伞吗?”
蒋昭就在同楼层,听到雨声早就准备好了各种雨具,接到电话数了数茶几上的伞:“有,长伞、短伞、大伞、小伞一共七把,您想用”
哪一把。
江淮景:“哦,一把都没有?”
蒋昭:“有啊,啥样的都有,还有女士的呢。”
对方叹了口气,似乎很失望:“算了,这次先这样吧,下次注意多备几把。”
蒋昭一拍脑门,后知后觉反应过来,边打电话边抱起那一堆伞藏到柜子深处,笃定道:
“知道了江总,我这儿没伞,一把都没有!”
江淮景满意地挂了电话,还将一分钟的通话记录亮给她:“问过了,他说没有。”
“”
时云舒潜意识里觉得这个结果不合理。
堂堂公司总裁,那么多行事周到的随身助理和秘书随时待命着,怎么会没有人想到预防这种突变天气,竟然连一把伞都没准备。
但再继续追问就显得道德绑架了。
她只好问:“那你今天怎么回去?”
江淮景停顿了下,似乎真的经过了思考:“看雨什么时候停,下一晚上的话就在办公室里休息。”
时云舒妥协:“好吧,那我先在你这儿等等吧,等雨停了我就走。”
男人嗯了声,垂首继续将今天最后几封邮件处理完。
时云舒坐在沙发上等了一会儿,不停地向窗外看去,暴雨却丝毫没有停的预兆。
她拿出手机查了下气象台播报,上面写着:大雨将持续两个小时以上。
“啊”时云舒语气颓丧,“怎么还要下这么久。”
江淮景恰好处理完最后一封邮件,将平板合上,不知是不是处理完工作心情不错,还好心地给她倒了杯热水。
时云舒接过杯子,说了声谢谢,捧着杯子喝了几口。
等她喝完,江淮景说:“旁边有一间休息室,去那边等吧。”
时云舒点点头,跟着他去了隔壁的屋子。
灯光打开,漆黑的屋子被点亮。屋内装潢简约中透着精致,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檀香,闻起来很安心。
宽大的办公桌材质高级,与江淮景办公室的那张不相上下。墙边摆放着一张加宽的现代简约风软榻,配的是瑞典雪平的海丝腾床垫。
一侧放着药枕,里面塞着苦荞皮、黑豆皮、绿豆皮多味碾碎了的中药,掺杂着柔软的羽绒,在药用的基础上又增加了舒适度。
中间放着一张小桌,白天可以坐着休息,午休可以放下当床,桌子上还摆着精致的茶具和红参茶茶包。
时云舒坐在软榻上,将整个房间打量了一番,不禁轻声感叹:“你的办公室怎么都这么奢侈。”
江淮景瞥了她一眼,没说这本来是给她准备的。给她泡了杯红参茶,放在桌子上。
“柜子后面有一间卧室,都是新换的床单被罩,里面有浴室和新的洗漱用品,你困了可以直接去里面睡。”
时云舒点点头,忽然想到:“我睡了你睡哪?”
江淮景正在擦拭着桌面上的水渍,侧目看她:“你这么关心我?”
“”时云舒再次一噎,“当我没说。”
时云舒心态还算不错,给自己找了部纪录片看,等雨停期间坐在软榻上,小口抿着冒着热气的红参茶,闻着老山檀香,听着夜雨声,竟莫名觉得有几分惬意。
江淮景泡完茶就把笔记本抱过来,坐在软榻的另一侧办公了,手上的工作好像多到永远处理不完一样。
现在是晚上九点,
她算着时间,如果运气好的话,说不定十一点雨就停了,她回去锻炼一会儿洗个澡,晚上一点前就能睡觉。
如她所想,雨停得很快,甚至没有到十一点,十点半就停了。
但她没料到的是,因为红参茶和檀香的安神作用,再加上纪录片绝佳的助眠效果,她连十点都没撑到,就趴在桌子上睡着了。
江淮景虽然一直坐在对面看着电脑,但其实余光时刻盯着直打盹的时云舒,见她头一点一点的,下巴即将砸到桌面上时,眼疾手快地伸手托住她的小脑袋,缓缓地落在桌子上,没有抽出。
就那样垫在她的下巴下面支撑着。
他用的是右手,这么垫着甚至没办法点鼠标,只能干看着电脑屏幕,看完一页再用左手艰难地划着触屏区。
这个姿势实在高难度,一会还行,久了右臂就开始僵硬,肩膀发酸了。
抽筋的痛感沿着手臂传来,江淮景的眉头不自觉拧起。
女孩巴掌大的小脸窝在他的掌心中,睡颜宁静恬淡,伴随着平稳的呼吸声,仿佛已经睡熟了。
江淮景动作极轻地将手抽离,绕到她身侧,将她抱起,送到里面的卧室,脱掉鞋子,盖好被子,又将毛巾打湿,轻轻擦拭着女孩脸上遮掩病色用的淡妆。
室内的床头也燃着檀香,一切收拾好后,他才离开。
第二天时云舒醒来,一睁眼发现处于一个陌生的环境中,环顾四周是冷淡风的装修风格,后知后觉自己昨天没撑住睡着了,估计是被江淮景送过来的。
窗帘遮光效果很好,室内看不到一点光,她还以为才到半夜,看了眼手机屏幕瞬间惊醒。
竟然已经八点十分了!
易辰上班时间是八点半啊!
糟了糟了,这可怎么办好。
时云舒慌忙下床穿上鞋子,余光在床边瞥见置物柜上放着一套叠放整齐、还未拆吊牌的新衣服,不用想也知道是谁放的。
她低头看了眼身上未换下的旧衣服,几乎毫不犹豫地将门反锁换上新衣服。
是一身浅色衬衫和深色牛仔裤套装,时云舒个子不算矮,但身形瘦弱,一米六五的身高只有九十斤,平时买衣服最小码都有些宽松,但这套衣服竟意外地十分合身。
如果不是时间紧张,她真想问问江淮景的眼睛是尺子吗?
她快速洗漱了一下,对着镜子涂了点口红腮红,看了一眼手机时间,八点二十五,还来得及。
她拿上自己的东西,从卧室出去,却没想到在开门的那一刻,与前来打扫卫生的方秘书直直撞上正面——
第25章 云朵
两个人站在内外室的交界处, 大眼瞪小眼,双双愣在了原地。
方秘书是总裁办的大秘书,资历最深, 平时负责的都是一些易辰格外重要的公司合作事项, 近期老板出于信任, 给她多加了一件杂事。
那就是每天来这间刚划分的新办公室开窗通风,上下打扫一遍,并点上一支老山檀香,换上每天送来最清冽纯净的山泉水, 保证这件办公室有最适宜的温度环境, 可以随时入住。
她知道这是为了那位老板十分重视的乙方,但奇怪的是, 她打扫了快一个月, 乙方在易辰工作的时间都快过去了, 老板都没把这位时经理请过来。
她都要以为自己白干了, 没想到今天一早过来点香的时候, 竟然直接在卧室门口撞见这位美人经理, 而她刚刚远远看见老板也是从这间办公室出来的, 那这是不是
方秘书睁大了眼睛, 越想越觉得不可思议。
他们发展这么快的吗?明明前一阵还互相不对付
时云舒从她眼中读出了不同寻常的猜想, 她不知道方秘书还看见了江淮景从这里出去, 脑补的更炸裂。
只轻抿了抿唇,解释道:“昨晚下暴雨, 我就在这里借住了一晚。”
良好的工作素养已经让方秘书恢复平静, 她低眉顺眼, 恭敬地点头:
“没问题的,这间办公室和里面的设施原本就是专门给您准备的。”
闻言, 时云舒愣了一下。
原来这些东西都是江淮景特意给她准备的?
她还以为是他自己平时生活奢侈,一直都存在的
仔细想来,这里的陈设的确与他自己的办公室风格迥异。
他竟然为了自己这么费心吗?
来不及感动,她匆忙向方秘书道了声谢,就离开了,在八点三十五分时到达52楼她和谭茵的办公室。
谭茵手里拿着从罗森买的三明治早餐,看见她后微微吃惊:“舒姐,你今天怎么比我来得还晚。”
时云舒还没有从刚才的震惊中脱离,目光躲闪了一下:“早上路上有点堵车,就迟到了一会儿。”
“噢噢。”谭茵没有生疑,和她闲聊着早上遇到的见闻。
平时时云舒会认真地回应她,但这次却一句都没有听进去。
脑海里不断在浮现方秘书的话:
“这间办公室和里面的设施原本就是专门给您准备的。”
江淮景这么做是为了什么呢?
是想像给她准备养生餐一样,堵她的口,还是受外公所托不得不对她多加照顾,又或者是还有她从未想到的一层原因?
会是她想的那样吗?
可他平时对自己的恶语相向以及刻意刁难的做法,又完全不符合这一点。
究竟哪一个才是真正的他呢?
时云舒轻轻支着额头,沉浸在自己繁杂的思绪中,理不清晰。
直到谭茵喊她第三遍才抽出。
“怎么了?”她问。
谭茵:“蒋助理来了。”
时云舒扭头,这才发现蒋昭不知何时端着餐盘过来了。
蒋昭笑容可掬地看着她:“时经理,江总说您早上没吃饭,让我给您送份早餐。”
他笑容太盛,以至于时云舒一眼就看出他隐隐知道些什么。
不等她开口,谭茵就提出了自己的疑问:“咦,江总怎么连舒姐没吃早饭都知道啊。”
“”时云舒哑然,不禁怀疑起江淮景是故意的。
因为她平时早饭会在家里自己简单做一点,所以养生餐只有午饭和晚饭,江淮景特意差人送来早饭,很难不引起别人的注意。
她随口找了个理由敷衍过去,在蒋昭心照不宣的目光中接过餐盘。
自从和江淮景接触的距离逐渐拉近,知道他们关系的人已经越来越多了,她险些要分不清什么是工作,什么是私下关系了。
这易辰不能再待下去了。
她想——
重新测试的结果很顺利,这就标示着她们的模型设计和单元测试这部分已经全部完成,之后就是整体测试和筹备上线了,这两部分工作主要依赖易辰,因此Harmias的项目团队已经可以功成身退,从易辰撤离了。
当天下午,时云舒带着团队对近期的工作做了总结和收尾,就收拾东西准备离开了。
在易辰工作了一个月,好不容易适应了新的环境,这么快就要走了,谭茵抱着东西还有些舍不得。
时云舒抚了抚她的背,柔声安慰道:“没关系,说不定之后还会和易辰合作呢。”
话是这么说,但她心里清楚,即便真的有新的合作项目,她也绝对不会再接了。
谭茵听进去一半,抱着文件对她说:“舒姐,我们要不要和去江总道个别呀?”
时云舒脚步微顿了下,复又继续向外走:“不用了,我会在微信上跟他说的。”
谭茵点头:“噢,好的。”
临走前,这些天相处结识的易辰员工还特意来送他们,盛川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的。
“小舒舒,小谭谭,你们回去可别把我忘了啊,回头你们也
下个蛋仔,我带你们上分,绝对不嫌你们菜。”
东北口音还是一如既往浓郁。
时云舒和谭茵哭笑参半,安慰了几句,分别和他拥抱了下以作道别。
安黎、闻杏和方秘书几个女孩子也来送她们了,还给她准备了小礼物,蒋昭也想来,但被事务绊住了手脚,只能拖方秘书帮他带句送别语,祝他们工作顺利,前途坦荡。
时云舒心生动容,礼貌道谢。
不得不承认,在江淮景的带领下,易辰的工作氛围的确不错,大家团结一致,没有像Harmias那样勾心斗角,只需要专注自己即可,工作就只是纯粹的工作。
时云舒很羡慕这样的工作氛围,只可惜总裁是她的前男友,她与易辰注定无缘。
一番郑重的道别后,她们走出易辰大楼,坐上车子离开了。
汽车载着几人,在柏油路上拉出长长的尾线。整个过程中,江淮景始终没有出现。
当然,时云舒巴不得他不出现,这样她才能确定,她的第三个猜想是不切实际的。
当初是江淮景提的分手,如今又怎么可能对她余情未了呢——
与此同时的八十八楼,一道颀长的身影立于落地窗前。
男人手中端着青花瓷茶杯,羽睫低垂,那双幽深如潭的眸子紧紧锁住楼下被缩小无数倍,小到几乎看不清的女孩身影,他也依然能认出来,那就是她。
他一言未发,就那样久久地注视着,目睹着她被人簇拥着送出大楼,再坐上车子的驾驶座,微笑着与他的员工们挥手道别。
蒋昭站在他身后,忍不住出声询问:“江总,既然您放心不下,为什么不亲自去送呢。”
纤细的身影融入白色的车子中,随着车子的驶离,从逐渐到完全消失于他的视野中。
就在蒋昭以为老板不会回答他时,男人忽然出声:
“逼得太紧只会适得其反。”
他声音低沉清冷,端起茶杯轻轻浮起水面的茶叶,幽幽道:
“没关系,我们来日方长。”
小病秧子——
由俭入奢易,由奢入简难。
回到Harmias后,谭茵还有些不适应,隔三差五地就向她抱怨。
“欸,卫生间都不能自动冲水,阿姨今天还忘了放香薰。”
“呜呜呜,我们的下午茶怎么只有这么几种可以选啊,想念易辰的下午茶了。”
“我们公司的食堂什么时候也能像易辰一样做那么好吃啊。”
每天抱怨的说辞各不相同,时云舒听完只抿唇一笑,并没有过分苛责她,毕竟一时之间无法适应是人之常情,她只是提醒她,这些话在她面前发发牢骚就好了,可别让其他人尤其是公司领导听见了。
谭茵忙噤声,之后明显收敛了许多。
回到Harmias后的几天,时云舒偶尔还会和江淮景在线上沟通一些测试问题。
易辰的项目说结束也结束了,说没结束也的确还有事可做,比如结项报告,还需要她们来撰写。
但相比模型建立,这只是一项简单的文字工作,只需要写完线上提交就可以。
这项工作还是主要由时云舒负责,其他人辅助,写完之后检查完发到江淮景的邮箱。
从易辰回来之后,他们已经将近一周没有联系,大概是那边的测试没什么问题,她这边暂时也没有疑问,所以没有沟通的必要。
这几天她越来越确定,江淮景在易辰对她的好,大概率都是源于对她的防备。
这样也好,大家都放下过去,相安无事,等项目结束,平静的生活会照旧,以后也不会再有什么交集。
这原本就是她所希求的,当初分手是经过深思熟虑的,她不会执着于一段破裂的感情,也不希望对方的感情对她造成干扰。
爱情在她这里本身就是最末位。
时云舒坐在办公桌前,目光比六年前还要坚定。
点击鼠标刷新了下页面,邮件状态已经从“接收”转为“已查阅”。
十分钟后,微信收到了一条消息,头像是一座孤寂的山。
【J.M】:这里的空格怎么没删?[配图]
时云舒放大图片,其中一行的两个字之间多了半角空格,这个细节实在太小,她检查的时候不小心遗漏了。
【Floudy】:抱歉,是我的疏忽,还有其他问题吗?
江淮景又接连甩过来几个问题,大致是缺少具体的数值表征,整体框架逻辑和用词不严谨。
和江淮景相比,她的工作经验相对薄弱,这些问题的确存在,时云舒应下,逐一修改后发过去。
但新修改的又出现了新问题,说一些模块的描述不符合他们的要求。
要符合江淮景那么高的要求当然不容易,时云舒耐着性子在两天内改了好几版出来,还是没敲定,逐渐失去了耐心。
另一边,江淮景将最新提出的问题发过去后,手指不小心误触屏幕,双击了两下时云舒的头像。
很快,聊天框跳出来一条消息:
【我拍了拍[云朵.jpg]前任坟前的灰。】
第26章 云朵
与此同时, 时云舒这边的聊天框也跳出来相同的消息:
【J.M拍了拍[云朵.jpg]前任坟前的灰。】
时云舒:“”
忘了是哪次被他故意刁难后一气之下改的了,之后一直没想起来改回来,没想到这么凑巧让当事人第一个拍上了。
对方大概欲骂又止, 聊天框上方显示了许久“对方正在输入中”, 最后只发过来一个简洁的问号——
【J.M】:?
时云舒持续沉默:“”
两分钟后, 她发过去一条新消息。
【Floudy】:你再拍一下。
江淮景黑着脸又拍了下。
聊天框跳出来新的提示。
【你拍了拍[云朵.jpg]说不用改了。】
时云舒忙道谢。
【Floudy】:好的,那就最后一版了,辛苦江总了。
江淮景:?——
在时云舒的糊弄学大法和江淮景的吹毛求疵两两中和下,结项书终于定了最终稿。但这并不代表项目完全结束了, 整个AI中医辅诊项目的最终目标是让系统顺利上线并被广泛推广, 最好能在各大医院中投入使用。
当然这部分不归Harmias管,她们只需要在甲方后续需要提供技术支持的时候出面即可。
加班了一个多月, 终于得空休息。
不知不觉天气已入秋, 草木枝头悄然染上金黄色, 季节变换之快让人措手不及。
下午茶时间, 她披上外套, 去楼下的咖啡厅点了杯热饮, 顺便从书架上挑选了一本散文集来看。
端着托盘来送餐的是一名兼职打工的女大学生, 戴着黑色围裙, 大概是工作了许久, 神情有几分疲惫。
时云舒抬手去接热饮, 道了声谢。
然而还没等她接过来,年轻服务生却身形一晃, “咔嚓”一声, 高脚玻璃杯从两人指间跌落, 在撞上地板的一瞬间摔成四分五裂的碎片。
热橙汁撒了一地,脆亮的声响打破咖啡厅的静谧, 所有人齐齐望向她们,女孩被吓了一跳,口中不停地说着对不起,手忙脚乱地蹲下捡碎玻璃。
见她手不停地颤抖,时云舒忙蹲下握住她的手腕:“别用手。”
她翻看女孩的手心手背,还好没有被扎破。
咖啡店的老板闻声赶来,不停地向她道歉,时云舒摇摇头:“没关系,找人清理一下吧,别伤到人。”
老板客气地应声,转头却凶神恶煞地对女孩说:“送个东西都做不好,你是废物吗?!你还愣着干什么,还不赶紧给我扫干净!”
与对待时云舒的态度判若两人。
女孩蹲在地上被吓得浑身颤抖,时云舒轻轻蹙了下眉。
她抬眸看着老板,语气平和:“杯子和饮料的钱我付双
倍,让她休息会儿吧。”
说着拿出手机在桌子上的二维码扫了五百块钱。
老板脸色瞬间由阴转晴,点头哈腰说着感谢,吩咐其他人去做了。
时云舒弯腰将女孩牵起来,见她脸色发白,面容憔悴,猜测她应该是生病了。
女孩还处于惊慌失措的状态,时云舒拉着她坐在自己对面,抚了抚她的手背,轻声道:“没事了。”
时云舒倒了杯热水给她,过了一会儿终于缓过来,连声对她道谢。
“谢谢姐姐!”她感激道。
“哦对。”她忽然想起什么,从围裙口袋里掏出手机,急切道,“刚刚你转给老板的钱,我都转给你。”
时云舒按住她的手:“不用,你去好好看病就算是还我了。”
两颗泪珠夺眶而出,砸在女孩紧张交握的手背上:“可是我晚上还要去酒吧打工。”
“你很缺钱吗?怎么一个人打这么多份工?”
女孩哽咽着点头:“我想攒钱给我男朋友送生日礼物。”
时云舒秀眉微微蹙起:“什么礼物这么贵。”
女孩一提起男朋友就神采奕奕:“是一套西装高定。”
时云舒沉默了下:“他知道你为了送他礼物这么辛苦吗。”
女孩摇摇头:“我想给他一个惊喜。”
时云舒沉默了几秒,可真是一段可歌可泣的爱情故事。
“你是哪个学校的?”她问。
女孩回答:“京北大学。”
时云舒莞尔一笑:“那我还算你半个学姐。”
她上了不到一学期就出国留学了,最多算半个。
“这么巧!学姐好!”女孩惊喜地喊。
时云舒笑着点头:“学妹。”
两人互相加了微信,留了对方的姓名,从名片上得知女孩叫邱竹雨,今年上大二,学的是新闻传播专业,人如其名,性格也十分可爱单纯。
“我印象里,新闻传播学大一大二的课程挺多的,你找了这么多兼职,学业还顾得过来吗?”
“确实没什么时间上课,但是考试前突击一下,及格还是没问题的。”
时云舒:“好吧,考上京北大学不容易,不要浪费了你这么好的学历。”
她忽然感觉自己这副苦口婆心的语气很像小时候劝学的长辈。
邱竹雨点头,大概是这些话听了很多遍了,有些敷衍地应着,时云舒识趣地没有多说。
注意到她胸前的工作牌logo,邱竹雨眼睛一亮:“学姐,你也是Harmias的吗?”
时云舒点点头:“‘也’是指?”
“我男朋友也是Harmias的,好像还是你们公司的哪个领导,我想送他西装就是希望他上班的时候能天天想起我。”
“我们公司的领导?哪一位?或许我认识呢。”
邱竹雨摇头:“不能说,他怕我太辛苦,不让我在你们这里打工,所以一定不能让他知道我在这里,不然他会生气的。”
时云舒:“你是偷偷来的?”
“嗯,我想离他近一点。”
时云舒失语了下,无法对他们深厚的感情做出评判,只问:“那他知道你生病的事吗?”
不出所料,还是摇头:“他工作忙,我不想因为这种小事打扰他。”
“生病是小事吗?你自己的身体比不上他一个生日礼物吗?”
时云舒不解,但还是语气平静地询问。
“没事的学姐,我只是小感冒,没什么事。而且我男朋友一直希望我能够独立一点,不要总粘着他,我怕他会不开心。”
时云舒默然:“你这么替他着想,他知道吗?”
邱竹雨摇头,眼中是未染尘世的清澈:“我不确定他知不知道,但我知道他很爱我,我也很爱他,这就够了,爱情不就是两个人相爱就可以了吗?”
时云舒长叹一口气,果然是涉世未深的年轻小女孩,在已经踏入职场的异性面前,很容易因为盲目的崇拜失去自我,天真地以为找到一个真命天子,就能幸福安稳一生。
但现实中,这样的例子屈指可数。
她正色道:“我不知道你和你男朋友的感情究竟好到什么程度,让你宁愿生着病打几份工就为了送他一份超出自己能力范围的生日礼物。但我还是想提醒你一句,爱人先爱己。”
“可以向往爱情,但不能依赖爱情,因为你自己才是那座可以依靠的山。”
时云舒言尽于此,下午茶时间已经快过了,她不能多做停留。
邱竹雨神色怔松迷茫,似是有几分动容。但她清楚地知道,这轻微的摇摆,她男朋友一句话就能轻易拽回来。
她已经尽力规劝,但最终是否能清醒还要看她自己。
“我要回公司了,你有事随时联系我,再见。”
她将书放回书架,起身离开。
一推开咖啡馆的门,秋风萧瑟,扑面而来。今年的秋天来得突然,路上行人的衣着各有千秋。从短袖到小棉服,由春到冬跨过了四季。
她拢了拢深蓝色牛仔外套,发觉自己原本是想来看书喝热饮的,现下热饮没喝到,书也没看几页,连小妹妹也没劝出效果。
好像什么都没做,又好像做了些什么。
她自嘲地笑了笑,向Harmias大楼走去。
走到电梯门口,电梯恰好是开的,时云舒下意识加快步子,但还是慢了一步,两扇门缓缓合上。
恰在此时,一只骨节分明的手伸到中间,受到感应的电梯重新打开。
秦兆川站在电梯门口,抬手挡住电梯门,唇边带笑,声音醇厚深沉:“不用着急。”
时云舒脚步微顿,有些意外在这里碰到他。
她脚步没有放慢,走进电梯后感激地看着他:“谢谢。”
秦兆川微笑:“去几楼?”
时云舒说了个数字,又道了声谢。
秦兆川:“不用客气。”
电梯缓缓上升,只有他们两个。
秦兆川问:“在易辰的这段时间怎么样,还顺利吗。”
时云舒站得笔直,大概是因为秦兆川帮过她,她对他有一种类似于长辈的尊敬。
她轻轻嗯了声:“都挺好的,项目已经差不多完成了。”
整体来看的确挺顺利的,至少没有自己人给她使绊子。
当然,这个自己人不包括江淮景。
秦兆川点了点头:“这个项目结束,最近还有什么紧要的工作吗?”
时云舒摇头:“暂时还没有。”
“过几天我要代表公司去参加一个商业晚会,有兴趣一起吗?”
“商业晚会?”
“是的。”他说,”运气好的话,说不定能拉到几个新项目,到时候你在公司也能站稳脚跟。”
时云舒下意识的反应是拒绝。
后半句话听上去的确让人心动,但她清楚地知道自己的短板,她不擅长与人交际,更何况晚会往往需要敬酒,她的身体也不允许。
她原本面的只是工作内容极其单调的算法工程师,除了工作强度大一些,其他都很适合她,让她当项目经理本就有些赶鸭子上架,如今还让她去参加晚会,她肯定不能答应。
但这毕竟是对她有知遇之恩的公司领导为了锻炼她而提出来的,直接拒绝又有些驳他面子。
见她面色踌躇,秦兆川一眼看出她的顾虑:“你先不用急着拒绝我,晚会后天才开始,我希望你能再认真考虑考虑。”
时云舒觉得这件事本身没什么需要考虑的,她在考虑的只是怎么妥帖周到地拒绝。
“叮”地一声,电梯恰好在此时停在她所在的楼层,门缓缓打开。
秦兆川对她说:“先好好工作,我随时等你回复。”
时云舒只好暂时将这件事搁下,与他道别,回到自己的工位。
晚上,她刚练完瑜伽洗完澡,收到了秦兆川微信上转发的商业晚会邀请函,上面介绍了主要流程和参会公司代表,附语:
【Mr.Q】:你很有潜力,不要浪费这次机会。
时云舒点开看了一眼,没什么
兴趣就关掉了,关掉前一秒忽然想到,这份名单足足有十页文档,应该是个大型商业活动,或许能在晚会上找到一些关于她亲生父母的线索。
她重新打开电子邀请函,大致看了一眼参会公司名单,几乎北城所有知名的企业都派了代表参加。
晚会时间是周六晚上五点,也就是后天晚上,她恰好有空,想了想,她回复秦兆川:
【Floudy】:好的,谢谢秦总监,我会按时参加的——
与此同时,易辰集团顶楼。
窗外月上中天,繁星点点,办公桌前的男人处理着文件,边听着蒋昭向他汇报最近的日程。
“后天上午九点去广阳大厦和苏维集团签订战略合同,下午和许总有一场高尔夫球比赛,晚上是今年例行举办的商业晚会,和东欧那边的国际会议冲撞了,不过您每年都不参加商业晚会,这一项可以推掉。”
江淮景垂眸合上签完的合同,放至一旁:“不用推,我去。”
这种场合,上次在饭局说漏嘴的人一定会参加。
蒋昭愣了一下,才恭敬点头:“好的江总,那会议那边?”
男人声音磁性低沉:“让董事会主席代我参加。”
“好的,江总。”
蒋昭汇报完就退了出去,江淮景俯首案前,处理完最后一份文件已经凌晨。
冷白分明的指骨一下一下捏着右手腕,他抬头望向漆黑的窗外。
明月高悬,清辉柔和。初秋的空气里漫着一层薄雾,稀薄的云影浮漾在天际。
男人瞳眸深邃如夜,几分失神。
不知道她最近在做什么。
第27章 云朵
周六晚上六点, 晚会在伽达花园如期举行。
夜幕降临,铺天盖地的灯光犹如星星坠落人间,照耀着走廊、花坛和舞池, 将整个宴会场地装点得如同梦幻宫殿。
秦兆川穿着一身黑色燕尾服, 站在宴会厅门口迎接她。
时云舒今日穿了一件简单的黑色高定长款礼服裙, 白皙的脖子处戴着一条钻石项链,海藻般的卷发被编成蓬松精致的辫子,夹杂着点缀的金丝线,垂在肩膀一侧。
绸面长裙包裹着柔弱的身姿, 纤薄的背挺直, 镶钻的高跟鞋踩在大理石地板上,优雅从容地沿着花园小路向宴会厅走去。
她今日依然是淡妆, 穿着搭配明显在刻意低调, 但即便如此, 还是让沿路的科技新贵纷纷为其侧目。纵使是参加了十年晚会, 见惯佳人如云的秦兆川, 此时的眼中依然不免闪过显而易见的惊艳之色。
时云舒走到秦兆川面前, 温声:“抱歉, 秦总监, 让您久等了。”
秦兆川掩下眼中的光芒, 含蓄一笑, 大有一种成熟年长的前辈风范:“你能来我就很高兴了。”
他曲起左胳膊,示意她挽起。
时云舒压了压唇角, 不动声色地挪开视线, 装作没看见:“晚会快开始了, 我们进去吧。”
秦兆川似乎早有预料,并未恼怒, 动作自然地垂下胳膊,依然笑容和煦:“好。”
他们都是代表Harmias来的,时云舒跟在秦兆川身后,一路上见他边和熟人客套地打招呼,边和自己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
“之前参见过这样的商业晚会吗?”
时云舒摇头:“没有。”
商业晚会要喝酒,外公和舅舅从来不会要求她参加,而且祁家的地位也不需要出现在这样的场合。只是偶尔被拉着参加国外的慈善晚会,场面比现在大得多。
她说的“没有”仅仅指代需要敬酒的商业晚会,但秦兆川却理解成她第一次参加晚会:“没参加过还能表现得这么镇定自如,你果然比我想象中果敢得多。”
时云舒浅笑,没有辩驳,毕竟说多错多。
她认回祁家之后,没有改掉自己原本的姓氏,也从未公然出现在国内的大型场合,因此没有人知道,她就是祁家唯一的后代。
秦兆川也一直只把她当成一名家境还不错,能支持她出国留学的高学历毕业生,仅此而已。
两个人沿着长长的红毯向里走去,有时云舒跟在身后,秦兆川一路上吸引了不少企业代表与他打招呼。
他笑着一一与人握手,看着那些人被时云舒的容貌和仪态吸引,却又被她清冷的气质劝退。
等到了会场提前安排好的位置坐下,他说:“带你来的选择果然是对的。”
平日里不怎么搭话的对家,如今都会和气地跟他问个好。
“交男朋友了吗?”他坐在椅子上问,“如果我没猜错,未来几天会有不少人来向我打听你的消息,有的话我还好回绝他们。”
“没有。”时云舒坦诚地摇头,继而看着他说,“但不影响您对他们说有。”
秦兆川笑起来,唇侧有两弧括号:“明白。”
“您呢?有女朋友吗。”时云舒问。
这一路上,也有不少女企业家向他抛出代表好感的眼神,他都礼貌疏离地回应了。
秦兆川不答反问:“你觉得呢?”
时云舒摇头:“我不知道。”
“不知道?”秦兆川似乎很意外,笑容未减,“我以为你会听到公司里那些关于我的传言。”
“的确听到一些,但我始终认为,传言真假参半,不能尽信。”
“你很理性。”秦兆川说,“不过我在公司工作了这么多年,如果传言是假的,早就被揭露了,不是吗?”
这话说得很微妙,时云舒心中已有衡量,没有继续追问:“您说的是。”
谈话间,晚会基本已经座无虚席,场上的灯光被熄灭,聚光灯打在舞台中央,一男一女两位主持人已经拿着话筒,上台准备就绪。
场上的喧嚣逐渐停下,女主持人字正腔圆地开口:“尊敬的各位来宾和企业代表,很荣幸大家能在百忙之中参与我们本次的商业晚会,这次活动的主办方是迅扬集团”
介绍词讲到一半,女主持人忽然停下,耳麦似乎接收到什么重要消息,她反应极快地转了话头:“非常抱歉,有一位重要来宾即将来临,我们的活动时间推迟十五分钟,请大家稍作等候。”
“谁啊这么大款儿,还得让大家专门等他一个。”
“不知道啊,主办方都在这儿等着呢,还能有谁有这么大面。”
场下众人议论纷纷,秦兆川也在思考,这位压轴出场的重磅嘉宾究竟是谁。时云舒不了解北城的企业,不怎么关心,安静地坐着等待。
十分钟过去了,人还没到,场下的躁动声越来越大,就在大家即将失去耐心时,几位领头协办的主办方小跑着到宴会厅门口迎接。
只见门口停泊着一辆黑色迈巴赫,一只擦拭得一尘不染的皮鞋率先出现在视野,随后是修长笔直的腿,笔挺的西装衬衫,领带系得一丝不苟,再往上是一张淡漠冷峻的脸。
车门自动关上,助理恭敬地跟在身后,男人在数十位顶级企业家的簇拥下,迈着从容沉稳的步子向内走来。
在他迈进宴会厅的那一刻,全场的灯光刹那间被点亮,明亮如昼。
原本打在舞台中央的聚光灯转换方向,齐齐打在红毯之上,汇聚在他身侧。
场上万籁俱寂,所有人的目光都在注视着这位姗姗来迟却身份尊贵的男人,就像所有灯光亮起都是为了迎接他。
男人缓步走来,镁光灯从斜上方打在他的脸上,硬朗的轮廓逐渐清晰,在场的人不约而同地倒吸一口冷气。
“这这是我眼花了吗,居然是易辰集团的创始人江淮景?”
“你没看错,就是他,太阳打西边出来了吗,江总今年居然愿意屈尊参加我们这些人的聚会了。”
“天哪,那我是不是有机会和江总搭上线了啊,我每天做梦都想跳槽到易辰呢。”
“”
红毯两侧坐满了人,大家窃窃私语着,目光却始终不受控制地追随着走在红毯上的男人。
时云舒也没想到,江淮景竟然也在。
男人始终目视前方,大概没注意到她,在主办方的引领下,径直走到
最前方的位置坐下。
坐在右边的人也在对同伴低声说着:“今年这趟来得值了,不枉我大老远从城南跑过来。”
时云舒不明白这些人为什么这么激动,随口问:“他很厉害吗?”
她知道易辰是后起之秀,但不过是一家新兴公司,怎么被他们吹得这么神。
对方像是听到什么笑话,用看白痴的眼光看着她:“这么说吧,北城除了祁家,就数这位小江总最有权势了,祁家家主还远在洛杉矶,山高水远的够不着,北城可不就供着这一位财神爷了,偏偏这位财神爷鲜少露面,每年的商业晚会都有大把的人去请他,人家就是不赏脸”
那人侃侃而谈,时云舒听了个大概,从他口中得知,因为江淮景祖辈世代从医,北城有名的权贵政客都受过江家的恩惠,如今又出了他这么个商界天才,算是商政两涉。
祁家是祖祖辈辈积累的产业,但易辰集团却是实打实白手起家,几年之内就垄断了AI医疗产业,如今还在逐渐向IT、交通、通讯等多个行业发展,而且各个势头迅猛。
易辰的创建年限还短,目前还比不上在北城根深蒂固的祁家。但若是再给他几年时间,超过祁家是毋庸置疑的。
“他这么厉害呢。”时云舒了然地点头,惊叹于祁家在北城的地位,也惊讶于江淮景的威势。
“废话,不然我跟你说这么多干什么。”对方有些嫌弃地看着她,“看你长得挺漂亮,怎么这么无知呢。”
“”
无知的祁家唯一后代兼北城商界天才江淮景的前女友时云舒被嘲讽得沉默了。
她才回国不久,对金融信息掌握的少之又少。只知道外公经常做慈善,在洛杉矶很受外国人尊敬。而且一直秉承着惠中的原则,赚着外国人的钱,给国人最低价,所以网上对祁家的评价很高。
秦兆川替她打圆场:“我们公司的新人,刚毕业不太了解这些事,这次出来就是带她来锻炼锻炼。”
时云舒有些尴尬地点头附和:“是的。”
“哦,我说呢。”对方没有再继续嘲笑她,说完就继续勾头崇拜地望着他的天才偶像了。
秦兆川递给她一记安抚的眼神,让她不要在意。
时云舒摇摇头,表示没事。
被夸的都是自己家的人,没什么好介意的。
与此同时,江淮景已经在众人的注视下坐在了贵宾席,一群人前仆后继地给他端茶倒水,仿佛他一来,晚会档次瞬间提高了几个级别一般。
大概是时云舒不混金融圈,对这样献殷勤的场面尊重但不能理解,心中直觉他们太过夸张。
最后一尊大佛就坐,晚会才算正式开始。
主持人激情澎湃地临场发挥,对江淮景做了郑重冗长的介绍,场上甚至有几盏灯光和机位专门对着他拍摄。
映在大屏幕上的画面中,男人长腿交叠,黑色西装熨帖整齐,没有一丝褶皱。领口处的衬衫一改往日风格,系到了最后一颗。
男人下颌线清晰紧绷,面色冷峻,时云舒看出来他被拍得不高兴了。
蒋昭极有眼力见地喊来主办方,将灯光和摄像头撤了。
时云舒静静看着这些草台班子,内心没什么波动,只是心中生出几分好奇,江淮景不喜欢为什么还要来参加。
主办方被提醒后收敛了许多,没有再刻意把焦点挪到江淮景身上,但众人还是不可避免地频频将目光投过去。
会场座位分列红毯两边,江淮景坐在左侧的第一排,Harmias在北城商界的地位不算低,时云舒和秦兆川的位置也在前面,只是在右侧的第二排。一排的位置很多,场下灯光也很暗,从她的位置只能隐约看到一团黑影。
索性不去看他,琢磨着等下怎么脱身去找线索。
开场白很快结束,接下来的自由交流才是这次活动的主场。
大家转到隔壁的副会场自由活动,秦兆川已经开始带着她social,时云舒跟着他见了几个公司的总裁,但只要交际就避免不了喝酒。
对方干了半杯香槟,倒拿着杯子给他们看,秦兆川酒量不错,也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然后两个人一起看向她。
秦兆川知道她有心脏病,还是劝道:“我在网上查过,心脏病患者偶尔喝一次酒没关系。”
在二人翘首以待的目光下,时云舒骑虎难下,只好浅浅抿了一口。
有一就有二,时云舒怕再被灌酒,在这之后就借口去上厕所离开了,假模假样地去了一趟卫生间,继而调转方向在几个副厅穿梭。
听秦兆川说,几乎所有商业人士都会来参加今晚的活动。
她在医院匆匆见过一面她的亲生父亲,依稀记得身形气质和大致的容貌,如果他今晚来参加的话,应该能找到。
只是场上的权贵众多,同时存在着一个坏处,那就是大家的穿着几近相同,不似女士的衣服精致多样,在场的男士大多都是西装革履,就连发型也差不多都是打着发胶的大背头。
再加上时云舒对男人的长相有些脸盲,除了体形和身高差距,她甚至觉得所有男人都长得一个样。
最后苦恼地皱着眉头,像个无头苍蝇一样,在宴会厅乱转。
怎么这个社会就没有人要求男人在发型和穿着打扮上内卷呢?但凡他们的穿搭变化区别大一些,她也不至于这么难找了。
宴会厅男男女女,觥筹交错,时云舒端着一杯度数最低的果酒,状似在自然交际地逛着,一边悄悄打量每个瘦瘦高高的男人。
路过主会场时,时云舒一眼就看到被众人簇拥的江淮景,明明是差不多的礼服穿着,但卓越的相貌身形依然让他在众人之间显得格外突出。
时云舒不由自主地远远看着,见他周围不仅围绕着试图拉合作的商界男士,还有数位长相精干漂亮的女企业家,或是被带来交际、物色联姻对象的豪门千金。
她们打扮华丽精致,温柔娇羞,环绕在他身边,眼中带着明显的欣赏和崇拜。
这一幕莫名刺眼,时云舒挪开视线,独自绕过熙攘的人群,向偏厅走去,摒弃一切扰乱心神的杂念,仔细寻找着。
然而没等她找到人,就先迎面撞见几个身形微胖矮小的中年男人。
时云舒瞄了一眼就知道不是她的亲生父亲,不动声色地侧身躲开,向另一边走去。
世界上漂亮的女孩子很多,有一些漂亮到走在路上都会被频频搭讪,还有一种漂亮到极致的女孩,让男人自知配不上,只敢远观而不敢亵渎。
时云舒就是这样类型的女孩,她气质清冷,再加上今日特意挑选的黑色裙子,浑身萦绕着清冷疏离的气质,就差在脑门上写“生人勿扰”四个字了。
这为她减去了不少麻烦,长相一般、有自知之明的男人大多望而却步,路上有几个年轻帅气的企业家和她礼貌问候,要加微信,时云舒也都一一婉拒了。
但偏偏就是有一些自大普信的油腻男人对自己没有清晰的认知,以为不管什么样的女孩只要有钱就能搭讪上。
例如时云舒面前的这几个富态十足却丑陋无比的中年男人,并排着挡住了她的去路。
为首的男人端着酒杯堵在她前面:“漂亮妹妹是哪个公司的?长得这么漂亮我之前怎么没见过。”
熏人的酒气扑面而来,时云舒眉头蹙起,后退了一步。
对方上前逼近,脸上笑出几层褶子:“妹妹别怕,我们只是来跟你敬个酒,没有恶意。”
时云舒不动声色地环视着四周环境,大家三五成群地互相寒暄,不远处还有监控。在场的都是人精,不会在这样的公众场合对她做出什么过分的事,最多就是像刚刚那样,逼她喝酒。
她心下安定几分,面上镇定自若地应付:“抱歉,我酒精过敏,不能喝酒。”
若是说身
体不好,容易引起对方凌弱的歹心,她特意换了个理由。
几个人丝毫不为所动,嘲笑她:
“妹妹第一次来吧,这种酒精过敏的理由老子听过太多次了,你还不如说你有心脏病呢,我还能信几分。”
时云舒无言以对,她代表着Harmias,不能和对方起正面冲突。
不愿与他们多作纠缠,便举起杯中度数极低的果酒:“那我敬几位前辈。”
谁知对方并不满足于此,一人抢过她手中的果酒玻璃杯,从酒侍的盘子里端来一杯香槟,塞进她手里。
“诶——,喝果酒有什么意思,要喝就喝香槟。”
高脚杯的细脚玻璃被塞到她手心,时云舒皱起眉头,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
对方似乎拿捏了她不敢不接,竟直接松了手。
杯子瞬间在她虚握的手间下坠了几寸,时云舒没有选择,反应迅速地握紧杯子。
几人满意地看着她被迫妥协,接过他们的酒:“一杯酒而已,不至于连这个面子都不给吧。”
说着甚至有一人伸手握着高脚杯底端,强硬地将酒杯向她唇边推去。
大有一种逼她就范的气势。
时云舒本不想与他们起正面冲突,将场面闹得太难看,谁料这些人得寸进尺。
眼看盛着浅黄色香槟酒的玻璃杯离自己越来越近,她眉眼微动,眼疾手快地偏头躲开杯子,指尖已然松了力度。
恰在此时,一只指骨冷白的大掌牢牢锢住中年男人的手腕,手背青筋明显暴露凸起。
一道低沉阴冷的磁性声音随之在头顶响起:
“她说了不喝,你是听不懂吗。”
第28章 云朵
这声音熟悉到她只听到第一个音节就能辨别出本人, 时云舒下意识抬头。
男人身形高大挺拔,从她的角度看到他清晰硬朗的下颚线,面色冷沉, 染上薄愠。
余下三人更是被突然出现的人影打了个措手不及, 这几人也是在北城有点名气的, 在北城横行霸道惯了,被扰了好事十分生气。
被握住手腕的男人骨头像是被捏碎了一般,又疼又挣脱不开,大声喊着:
“哪个不知死活的孙子敢扰老子的好事!”
一抬头看见男人冷峻的面容, 瞬间惊慌失措地瞪大了眼睛。
脸上的横肉吓得颤抖:“江、江、江江总。”
男人危险地眯起眼睛, 尾音上扬:“孙子?”
“不不不、不是,我说错话了, 我是孙子, 我才是孙子, 您是我爷爷。”
“江爷爷, 孙子知错了, 您大人不记小人过, 饶我一回吧”
酒杯已经被时云舒拿开, 放回酒侍小哥的托盘, 退后几步, 躲在江淮景身后。
江淮景手上力度未减, 面色依然冷冽,懒懒地抬眸看向时云舒:
“你们该道歉的是她。”
几人立刻心领神会, 双掌合十抬过头顶, 匍匐着对她说:
“妹妹对不起, 是我们酒喝多了脑子不清晰,有眼不识泰山得罪了您, 我们知错了,请您原谅我吧”
时云舒冷眼看着,没说话。
倒是挡在她面前的江淮景面露不悦:“妹妹也是你们能喊的?”
几人又是一愣,不知道喊妹妹怎么又不对了。
但他们不敢问,忙换了更稳妥的称呼:“不是妹妹不是妹妹,是奶奶,您是我奶奶,奶奶对不起,孙子们知错了,求求您原谅我们吧。”
时云舒眉头轻轻拧起,总觉得这声“奶奶”哪里怪怪的。
不仅是把她喊老了,而是江淮景是爷爷,她是奶奶,养了一堆中年孙子?
这怎么想都很怪啊。
江淮景却对这个称呼极其满意,松开男人的手腕,沾上了什么脏东西一般,掸了掸身上的灰。
恢复了一贯的倦怠,凉凉道:“你们奶奶没说话就是不原谅,继续。”
几人如临大敌般跪下,不停地向她磕着头:“对不起奶奶,我们真的知道错了,求求您原谅我吧。”
这边的动静已经引来许多人驻足侧目,时云舒怕把秦兆川引来,终于开了口:
“我不是你们奶奶。”
几人面面相觑,突然噤声,不知道该怎么喊了。
总不能喊太奶奶压过江淮景的辈吧。
江淮景瞥向她,缓缓勾唇:“不当奶奶,那你就要当我闺女了。”
“”
时云舒沉默,这人怎么这时候还有闲心开玩笑。
江淮景扯唇笑了下,偏头问她:“消气了吗?”
“差不多吧。”时云舒说。
男人颔首,声音淡淡:“跟着我。”
跟着他不用被迫喝酒,时云舒没拒绝。
两个人撇下不停磕头认错的几个人,一前一后向别处走去。
离开那些人,四周相对安静了下来。
江淮景:“刚才如果我不出现,你是不是就打算摔杯子了。”
时云舒对此并不意外:“你眼睛还挺尖。”
刚才她本来已经打算松手摔杯子,将事情闹大了,但余光恰好瞥见江淮景在向她这边赶来,便没有走这下下策。
也幸好他来得及时,省了她许多麻烦。
否则若是当场摔杯子,对方定然不会善罢甘休,又要与她好一番折腾。
她问:“你今天怎么过来了?”
听他们说他不爱参加这种场合。
江淮景脚步未停,调子平淡懒散:“跟你一样。”
他说的不够直白,时云舒反应了下才明白过来。
她轻抿了下唇:“我以为你不打算帮我。”
当时在他办公室,他非要让她求他才肯帮忙,时云舒有骨气地没求,就以为他不会帮了。
男人背对着她,冷冷嗤笑了声:“我可不像某些没良心的不念旧情。”
时云舒早就习惯了他的冷嘲热讽,换做平日定会怼回去,这次看在他刚刚帮了自己的份上,大度地没跟他计较。
“刚刚在你身边的那个男的是谁?”江淮景没由来地问了一句。
时云舒睫毛扑闪:“哪个男人?”
刚刚找她要微信的男人很多,她以为他问的是这个。
江淮景脸一黑,没好气地说:“最开始的那个。”
薄唇开合间有几分咬牙切齿的意味。
他觉得自己迟早要被她气死。
“噢,你说秦总监啊,他是我上司。”
“秦兆川?”
时云舒点头:“是啊。”
闻言,江淮景眉头轻蹙,沉声:“以后离他远点。”
时云舒不听:“凭什么。”
又来管她的社交关系。
“他不是好人。”
“你也不是好人,我不是照样还要跟你合作。”
江淮景被她噎了下,冷眼觑她:“我说什么你都不听,就非要跟我对着干是吗。”
时云舒默然未应,挪开视线不看他,继续在场上找着人。
大概是刚才听那些人讲了太多关于江淮景的吹捧话,时云舒跟在他身后莫名底气十足,目光不加掩饰地一一略过四周的人。
一些被她盯着看了两秒的男人还以为时云舒是对他有意思,一颗上前搭讪的心已经蠢蠢欲动。若非周围有江淮景这位冰财神挡着,想必早已被围得水泄不通了。
见状,江淮景偏头提醒:“表现太明显了。”
一则他无法忍受这些男人觊觎的目光,二则即便他能兜底,但如果被人察觉出异样,她是祁家后人的身份就暴露了,到时恐怕要引起轩然大波。
“噢。”
时云舒知错就改,收敛了些,老老实实跟在他身后。
不过这收敛的效果也不是很明显。
因为向来独来独往的江淮景身后突然多了个小尾巴,还是仅次于江淮景之下的另一个焦点,俊男靓女站在一起,很难不吸引别人的目光。
穿过半个宴会厅,一位穿着锦缎马甲、五十岁左右的长者端着杯子过来:“小江,有段时间没见,易辰的股价又涨了10
个点,后生可畏啊。”
江淮景礼貌颔首:“文前辈过誉了。”
两人简单寒暄了几句,被称作“文前辈”的长者看着时云舒问:“这位姑娘是?”
江淮景侧身让她上前,稍显郑重地介绍着:“易辰最近正在合作的项目经理——Harmias的时云舒,刚从斯坦福硕士毕业回国,业务能力很强。”
继而转向时云舒,称呼刻意端着:“时经理,这位是通瑞集团的创始人——文前辈。”
这突如其来的介绍让时云舒怔了一瞬,好在她应变能力强,很快就镇定自若地主动伸手:“文前辈您好,久仰大名。”
通瑞集团是国内IT行业的顶尖企业,是真正的金字塔,时云舒在国外便有所耳闻,只是没想到江淮景会愿意为她搭线通瑞的集团创始人文启竹。
文启竹年过半百,面慈目善,人如其名带着浓郁的书卷气,与她绅士地握半掌:“小时你好,很高兴认识你。”
两人短暂地握手就松开了。
文启竹温和地打趣:“这还是我第一次从小江口中听见他夸别人呢,还是个女孩子,不得了啊。”
时云舒谦虚一笑:“是江总抬举了。”
她虽然没有参加过商业晚会,但在祁家系统学习过社交礼仪。
主动递上自己的名片,笑容大方得体:“文前辈,这是我的名片,希望日后有机会能和贵公司合作。”
“当然有机会,小江看上的人绝对不会有错。”
对方语气笃定,让时云舒有些心虚。
说话时总觉得有一道目光始终落在她身上,她下意识瞥向江淮景,果然见他唇边隐隐带笑,看上去似乎心情愉悦。
接收到他玩味的眼神,时云舒触电般匆匆挪开视线。
男人唇边的笑缓缓加深了几分。
文启竹没有注意到两人的眉来眼去,接过时云舒的名片,低头从口袋中拿出一张小卡片递过来:“以后有问题可以随时联系我。”
这意思已经说得够明显了,时云舒有些受宠若惊地双手接过道谢。
交换了名片后,文启竹举着杯子要敬时云舒酒,看见她两手空空,问:“小时没拿酒杯吗?”
时云舒不是很擅长拒绝看着面善的前辈,局促地捏了下手指,正想着找酒侍拿一杯葡萄酒,一旁的江淮景率先开口。
他将杯子微微倾斜:“时经理身体不好,文前辈,我替她敬您。”
时云舒眉目微动,转而向文启竹道歉:“实在很抱歉,文前辈。”
文启竹并非嗜酒之人,只是把敬酒当作一项社交礼仪,笑着说:“没关系,女孩子少喝酒是好事。”
两个人碰了杯,时云舒侧目看向江淮景。
只见男人轻抬下巴,喝酒时刚毅的侧脸轮廓愈加清晰,凸起的喉结明显地滚动,当初还带着稚气青涩的少年,如今已然成为能独当一面的上位者。
她定定地看着,心中似乎有某种异样的情绪重新破土而出——
文启竹的名片设计很有艺术气息,一书一竹,分别位列前后一角,正面是烫金凹凸的书法签名,很明显的中式风格,怪不得和江淮景关系不错。
见她一直低头鼓弄着那张名片,江淮景开口:“还想认识谁,我带你去。”
时云舒抬眸,摇摇头:“不用了,你能带我认识文前辈已经很感谢了。”
她不想通过别人的关系搭建自己的捷径,如果她愿意,以祁家的地位足够让她将整个北城的权贵结识个遍了。
但她志不在此,她只希望能在自己感兴趣的领域内脚踏实地地学习、进步,做到极致。让大家日后在提起她的时候,第一印象是她的名字时云舒,而不是任何人的附属品,譬如祁家的后人,江家的干女儿,亦或是江淮景的前女友。
这些身份都是她,却不完全组成她。
江淮景知道她的思想比任何人都独立,也不强求。
两个人不知不觉调转了顺序,时云舒走在前面决定找人的方向,江淮景恢复了一贯的懒散,骨节分明的指间端着一杯香槟,跟在她身后百无聊赖地轻轻摇晃着,问她:
“这么多年过去了,你还记得你父亲长什么模样吗?需不需要我帮你。”
时云舒摇头,不是很确定:“记得不是很清楚,但是试一试吧,说不定合了眼缘就认出来了呢。”
她这话听上去不怎么靠谱,江淮景抬了抬眉梢,没多说什么。
不动声色地放慢步子,跟在她身侧。
两人穿过长廊,转向室外,时云舒差不多将所有宴会厅的男人都观察了一遍,腿都走酸了,还是没找到。
她坐在室外走廊的长椅上,出神地看着露天花园内形形色色的宾客,忽然疑惑自己是不是找错方向了。
或许她的亲生父母没有从商呢。
江淮景立在一旁语调散漫地安慰她:“别着急,找不到就不认了,大不了把我爸妈让给你,反正他们更喜欢你。”
大少爷安慰人都这么与众不同。
时云舒被他逗笑了,心情的确舒缓了许多。
夜风微凉,时云舒穿的是吊带裙,被吹得发冷,双臂环抱着胳膊御寒。
肩上忽然一沉,她侧目看去,一件熨帖整齐的西装外套披在她身上。
只剩下一件白衬衫的大少爷眺望着远处,语气生硬冷漠:“替我妈养闺女,免得回头说我虐待你。”
时云舒看着他这副傲娇模样,忍不住弯了弯唇。
这人怎么这么多幅面孔,明明帮她出气的时候霸气侧漏,替她挡酒的时候成熟稳重,现在给她披件衣服,傲娇幼稚的本性又暴露了。
可真是变幻莫测的大少爷啊。
她心想。
走廊人少,时云舒没有拒绝他的“善待”,抬手拢了拢衬衫外套,衣襟处残留着男人身上熟悉的雪山茶香,她不自觉靠近闻了闻,心中安定许多。
再抬头时,余光不经意瞥见一道高高瘦瘦的身影,面容几分生几分熟,却与多年前的匆匆一面完全重叠。
她瞳孔轻轻一震。
“江淮景。”
“嗯?”
她张了张唇,平静的语气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轻颤:“我好像找到了。”
她目光定定的,望向喷泉处。江淮景正色,顺着她的目光看去。
流水涓涓的喷泉旁,有一个面容干净、四十岁左右的男人在和周围的人谈笑风生。
待看清脸后,他蹙起眉头。
那个男人他认识。
“你亲生父亲是林修筠?”
林、修、筠
这个名字似乎在哪里见过。
时云舒皱着眉头思索着,好像是在医院被她撕碎的那张亲子鉴定报告上。
时间太过久远,她记不清全名,但是对方的笑容温柔和善,和当年一样,大概血缘的确有一些奇妙的作用,她一眼就能认出来。
“是他,没有错。”她语气轻柔却笃定。
江淮景的眉头却皱得更紧了。
时云舒沉浸在找到亲生父亲的惊喜中,没有察觉他的异样,自顾自说着:“你说我现在直接去找他会不会太草率?”
神情有些苦恼:“这么多年没见,他会不会认不出来我了呢。”
昔日的安静内敛消散了大半,她仿佛是走失又被找到的小女孩,窃喜中带着自己都没发觉的天真。
“爸爸来了,妈妈是不是也在附近呢?”她的问题像是永远都说不完,“江淮景,你怎么不说话,是不是又嫌我吵了。”
“你忍一忍嘛,我好不容易找到亲生父母,太开心了。”
“不是,没有嫌你吵,只是”
江淮景面色几分沉重,欲言又止,似乎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只是什么?”
时云舒坐在黑色雕花长椅上,眼睛都不敢眨一下,生怕把人看丢了。
不等江淮景回答,不远处一个穿着白裙子、与她年纪相仿的漂亮女孩小跑着奔向林修筠。
女孩笑容乖巧甜美,脆生生地喊了一声:
“爸爸——!”
第29章 云朵
女孩笑容乖巧甜美, 脆生生
地喊了一声:
“爸爸——!”
时云舒的笑容僵在脸上。
露天花园人来人往,歌舞升平。
她却在那一瞬间猝然耳鸣,周遭万籁俱寂, 那些喧嚷全然听不见。
她目光呆滞地看着不远处, 与她差不多年纪的女孩飞奔而去, 男人张开双臂迎接乖巧的女儿,他们短暂地拥抱又分开,男人摸了摸女孩的头,温声训斥着:“怎么都快嫁人了还跟个小孩子一样。”
女孩亲昵地搂着男人胳膊, 调皮地吐了吐舌头说:“就算嫁人了您也是我爸爸呀, 而且这不是还没找到合适的人选嘛。”
“不急,你妈妈那儿已经在帮你参谋了, 爸爸也好好替你选一选, 一定不会让我的宝贝女儿受委屈。”
“嘿嘿, 我就知道爸爸最疼我了。”
真是父慈女孝的温馨一幕。
但她只觉刺眼。
刚才的一切犹豫不决、紧张不安在这一刻仿佛成了笑话。
秋风吹动鬓边的碎发, 一丝一缕挡在眼前, 模糊了视线。
她抬头看了看天, 漆黑的夜空被人间的灯光点亮, 宛如白昼, 却看不到一颗属于她的星星。
唇轻轻弯起, 再开口时已经恢复了平静:“你刚刚想说的是不是就是这个。”
“嗯。”他淡声。
林修筠有一个才貌双全的女儿林听然是北城人尽皆知的事, 夫妻俩每次出席活动都会带到身边。
他也是今日才知道,他们捧在手心上的女儿竟然不是亲生的。
江淮景立在她身后, 垂眸看她。
“这其中会不会有什么误会。”
他不确定地开口。
时云舒摇摇头, 甚至懒得去为他们找理由。
她眼眸澄澈坚定:“没必要。”
能有什么误会呢。
什么样的误会能让他们为难到, 明明一直北城,明明知道她的存在, 却从不来探望她。
她轻轻勾唇,云淡风轻地笑笑:“怪不得他们都瞒着我,原来是这样。”
一切都能说通了。
外公不想让她知道,自己被抛弃了两次,所以向她隐瞒了事实,营造出爸妈很爱她的假象,让她有一个完整的家庭,不必在其他孩子面前自卑。
所以一直不希望她回国,怕她见到他们,得知真相会失望难过。
就像现在一样。
肩上忽然落下一道重量,她侧目,是一只骨节分明的手。
“时云舒。”向来桀骜不驯的男人轻轻握住她的肩膀,此时此刻喑哑的声线缠着极尽的温柔,“想哭就哭出来,你有哭的权利。”
大少爷没有安慰过别人,连安慰人的方式都这么与众不同。
他说的不是“别哭,别难过”,而是——
“有我在,没人敢指责你。”
是啊,怎么可能不难过呢。
什么样无坚不摧的心脏,才会在得知自己被生养父母接连抛弃两次后,依然无动于衷呢。
哪怕是她这样感情冷淡迟钝的人,哪怕已经经历过一次,哪怕她早就有所预料,也还是想不明白。
既然不愿意认她,又为什么要打破她宁静的生活。
是因为得知她是个朝不保夕的短命鬼,后悔了吗?
可是被抱错是她的错吗?一出生就先天性心脏功能不全是她的错吗?
她无知地降临在这世上,无端受了许多磨难,又无辜被接连抛弃,上天似乎从未善待过她。
白色长廊灯光昏暗,江淮景看不清她的神情,但他知道,她一定在硬撑。
他启唇:“你如果想走,我现在就带你离开。”
时云舒低垂着眼睫,没说话。
折射在地上重叠绚烂的光影忽然变暗,一道颀长挺阔的身影笼罩着她,将她与繁杂的人群隔绝,像是为她撑起一道保护屏障,抵御着外来者的入侵。
低沉冷冽的声音再次响起:
“你只需要告诉我,想,还是不想。”
那样寡淡的声线,却说着让人异常心安的话。
她知道,他可以做到。
他有这个能力,她从未怀疑过这一点。
但她还是坚决地回答:“不想。”
她凭什么走。
该问心有愧的是将她一次次抛弃的人。
她不仅不走,她还要让他们看到她。
看到她的存在,看到她现在过得很好,她要让他们整日惶恐不安。
她站起身,从那片江淮景为她遮挡的阴影中走出,并肩站在他身旁。
清亮的眼眸穿过觥筹交错的人群,直直望向那对父女。
问他:“林修筠是哪个公司的,做的是什么?”
江淮景盯着她,想从她脸上找到一丝悲伤的情绪,却找不到。
猜到她想做什么,缓缓收回目光,散漫道:“林氏集团目前主营建筑和设计行业,跟你的专业相关性不大。”
时云舒也不打算瞒他,缓缓勾唇,不以为然:“谁说相关性不大?”
她娓娓道来,声音温柔而坚定:“我知道有一项建筑信息模型技术,简称BIM,能将设计、施工和运营的各个阶段协同起来。目前智能化技术已经逐渐渗入各个行业,传统行业如果故步自封,只会被社会淘汰。”
江淮景偏头瞧她,只见点点星光之下,女孩唇角弧度清浅,白净柔和的小脸上散发着自信的光芒。
不禁抬了抬眉梢,他认同地轻嗯了声,然后问:“需要我做什么吗?大小姐。”
时云舒心中已经有了计量,没看他:“不需要。”
说着已经抬脚往前走。
走了几步忽然被男人拽着手腕拉回来。
她挣扎着手腕,抬眸不耐地问:“你干什么?”
动手动脚的。
男人垂眸睨着她身上的西装外套:“穿着我的衣服就去了,这么着急公开吗?”
时云舒蓦地脸一红,这才想起衣服忘了还他。
幸好他提醒了一下,不然就这么穿出去,她十张嘴也解释不清了。
她急忙将西装外套脱下,递给他:“还给你,谢谢。”
男人低眉瞥了一眼,没急着接,语气又恢复了一贯的懒散:“其实你这么穿着也没事,说不定还有人夸我绅士体贴。”
时云舒懒得跟他耍嘴皮子,往他怀里一塞就转身走了。
江淮景被她这稍显粗鲁的举动打个措手不及,又气又笑。
另一边,林修筠已经带着女儿换了地方交际,此时正站在花圃旁,与商业合作伙伴洽谈着,旁边还有几组,大家三两成队,各聊各的。
时云舒径直选了离他最近的一组,而且恰好都是女企业家,其中两个和互联网行业相关,她之前了解过一些,再加上Harmias的名气,很快就融入了。
一个穿着白色小西装的女企业家对她很感兴趣,笑着问她:“你叫什么名字呀,我之前去Harmias的时候怎么没见过你?”
时云舒礼貌一笑,用余光瞥见只隔了半米距离的林修筠还在,仿若为了让大家听得更清晰,刻意提高了音量,一字一顿道:“我叫——”
“时、云、舒。”
轻柔却有力的三个字接连砸下,一旁正在社交的林修筠身躯一震,聊到一半的话戛然而止。
她声音空灵,咬字清晰,很容易就能听出来是哪几个字。
他不可置信地转过头,看见距他咫尺之外的地方,一个年轻漂亮的女孩正在与别人交谈,气质沉静,笑容大方得体。
她继续说着:“之前一直在美国读书,最近才入职的,前辈可能是在我来之前去的Harmias,所以没见过。”
“怪不得。”
原以为自己听错了,直到她的几位同伴齐齐夸她:“是云卷云舒的云舒吗?名字真好听,人如其名,还长得这么好看,真是上天的宠儿。”
“谢谢。”女孩谦虚一笑,回答,“是的,我妈妈给我取这个名字,就是希望我能像云朵一
样自由自在,来去自如。”
他这才确定,竟然真的是她。
她竟然已经回国了,而且看上去身体像正常人一样健康,还入职了Harmias。
怎么可能呢
她不是有先天性心脏病吗,怎么可能进得去国内的大公司。
林修筠不相信面前的女孩会是当年那个在他们得知患有心脏病后,将她抛弃在医院不管不顾的亲生女儿。
可是与他妻子有近七分相似的五官让他不得不相信这个事实。
妻子是早产,医生都说孩子出生时大概率器官功能不全,原本他们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谁知听然出生时,各项指标都很健康,这让他们很惊喜,医生也直夸这孩子命大。
只是后来,总有朋友以打趣的方式说,听然和他们夫妻俩一点都不像,虽然也漂亮,但没有遗传到他们夫妻二人的优点,但他一直没当回事。
直到后来他去医院体检,在大厅候诊时一眼就注意到这个不着粉黛却漂亮到让人忍不住投去欣赏的目光的女孩,尤其是她的五官竟和自己的妻子神似。
他很乐意收这个漂亮的女孩子做女儿,所以他留了心,问了她的名字,联系了她的父母,做了亲子鉴定。
当一切都妥善后,他将这件事告诉了妻子,原以为她会高兴,谁知她大发雷霆,说他擅作主张,给她认了个有心脏病的女儿,还要把她悉心培养了十几年的听然还回去,这绝不可能!
妻子说,听然将来是要嫁给北城最有权贵的男人的,她浇了这么多年水快养好的花,如今告诉她要换成一个浑身是病,都快蔫儿了的野玫瑰?
先心病是会遗传的,北城没有哪个世家大族愿意接纳一个患有心脏病的儿媳,那她苦心经营这么多年的一切就全都白费了。
她这辈子从没有做过赔本的买卖,绝不可能同意!
林修筠觉得她说得很有道理,当场动摇了。
的确,一个患有治愈率极低,死亡率又极高的心脏病女孩,即便再漂亮,也不可能实现联姻的价值的。
那他们认来,又有什么用。
妻子不想认,也不愿承认自己会生出这样一个先天性不足的孩子,她甚至坚定地认为,是医院的亲子鉴定做错了。
所以她让医院每天抽一管这个从未见过的女儿的血,去不同的鉴定机构做检测,然而这七天的每一份报告结果都是确定的99.99%。
她见结果不好,甚至想过花大价钱托鉴定机构造假,但这流程太久,还没等她弄好,她那个远在洛杉矶、早就与她断绝关系的老父亲不知从何处得知了这件事,直接将人接走了,还说不会让她认他们的。
这是他们求之不得的,正好替他们解决了一桩大麻烦,他和妻子乐得自在,便没再将这件事放在心上。
后来偶尔有国外的信寄过来,里面是这个女孩的成长照和成绩单,他有时候还会拿起来看一看夸奖几句,妻子却是看都没看就扔到了垃圾桶。
她再次强调,这个女孩跟她没有半分关系,她的女儿是听然,这辈子都只可能是听然。
久而久之,美国那边不再寄邮件过来,他们也早就将这个女儿抛之脑后。
谁知道过了这么多年,这个远在异国他乡的女儿,竟然又回来了。
她回来做什么呢?难道是从他岳父那里得知了真相,想找他们认亲吗?
但他的妻子绝对不会认的。
他们的听然已经到了适婚的年纪,决不能被她扰乱联姻的计划。
不行,这里不能再待了,她见过他,万一被她认出来过来纠缠他,那就麻烦了。
林修筠越想越觉得危险,连一直想搭线的客户都顾不上管了,转身去找林听然,要把她带回家。
谁知道他那一向乖巧的女儿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到处都找不到,手机也打不通。
丢是不会丢的,但是因为时云舒的关系,林修筠不敢到处去找,只能派助理在庄园搜寻,自己匆匆离开,坐上了劳斯莱斯。
被黑色防窥车窗挡住,确保不会被看见,他才放松下来——
时云舒跟那几位女性朋友聊得很开心,双双加了好友,互换了名片。
这是她今日的意外收获。
只是一转身,林修筠不知道跑到何处了。
她并不关心他的去向,她只是担心他没有听见她说的话,那她今天费的心思可就太可惜了。
原本还想借工作的由头当面和他聊聊建筑行业的现状,谁知道这人这么畏缩,没给她机会。
时云舒提着长裙走到江淮景身边,男人正在打电话,见她过来,简单交代两句就挂断了。
她问:“怎么样,你觉得他听到了吗?”
江淮景点头,神情漠然:“不仅听到了,人已经提前离场,现在躲到车后座了。”
刚刚他一直站在走廊处等时云舒,这期间不仅欣赏了一出大戏,还看到了林修筠变幻莫测的表情,在他离场后又派蒋昭去监视,送来消息。
闻言,时云舒满意地弯唇:“那就好。”
江淮景看着她隐隐透着一抹狡黠的目光,比平日里多了几分灵动和纯真,这才是她原本的模样。
时光仿佛穿到了六年前,大约是受她蛊惑,他一时看得失神,鬼使神差地抬手摸了摸女孩的头。
第30章 云朵
干燥温热的大掌覆在头顶, 带着一些力度揉了两下就收回,动作自然随意到让时云舒误以为两人还是热恋的情侣,连带着心跳都跟着漏了半拍。
江淮景放下手时似乎也愣了下, 女孩睁着如水般清澈的眸子望着他, 眼中盛着明显的困惑。
廊下晚风缄默, 明月如霜,婆娑的树影映照在草地上,轻轻摇晃着。
男人微垂着眼帘回视,二十三厘米的身高差, 四目相对无言, 仿佛天地间只有他们二人。
时云舒无声询问着,他这是在做什么。
江淮景也想问自己, 怎么在她面前, 自制力总是荡然无存, 做一些自己都无法解释的事。
静默持续了许久, 这僵局是被蒋昭打破的。
“江总, 您要我买的披肩送来了。”
蒋昭找了一圈, 才在走廊处找到自家老板, 见两人正好没说话, 想着现在过来应该没错, 谁知道一靠近就感受到了诡异的气氛。
暗流涌动的气息, 像是暧昧,又像是尴尬, 他这个大老粗分不清, 总之他察觉到自己来得不是时候。
音落, 两个人终于错开目光,看向蒋昭。
江淮景扬了扬下巴:“给她。”
蒋昭照做, 将那条白色披肩双手奉上。
时云舒看了江淮景一眼,才伸手接过:“谢谢。”
因蒋昭的存在,她将披肩折起搭在臂弯,桃唇弯成浅浅的弧度,客气疏离地夸奖:“江总真是体贴入微。”
男人盯着她,幽幽道:“毕竟是替我妈养闺女,不体贴不行。”
时云舒:“……”——
聊了好一会儿,肚子有些饿了,两个人连带着蒋昭一起去自助区吃东西。
宴会厅空调的冷风开的很足,时云舒耐不住冷,还是将披肩穿上了。
长桌垫着白色的布,上面呈金字塔状摆着各色西式餐点和甜品,炙烤牛肉、小蛋糕、三文鱼、牛奶布丁等应有尽有,餐桌上还点缀着色彩缤纷的鲜花和暖黄色的小夜灯,氛围感十足。
原本很多人都知道两人是甲乙方关系,如今再加上个蒋昭,更没人敢说闲话了,大家都以为三个人是在聊工作。
蒋昭得到江淮景的应允,也跟着一起拿盘子夹桌子上的食物,选好后三个人并排坐在就餐的长桌上。
这时候就餐的人不多,零零散散地空出许多位置,时云舒和江淮景的座位紧挨着,蒋昭自觉坐在自家老板的另一侧。
结果屁股还没着椅子,就冷不丁被人瞪了一眼。
他感知灵敏地转头一看,果然是老板在面色不悦地盯着他。
他几
乎是秒懂,拔起屁股就起身,端着盘子鞠躬:“江总,时经理,我突然感觉这屋里有点热,我去外面吃,正好凉快凉快,你们慢用!”
时云舒恰好在裹紧松垮的披风,闻言一愣:“二十度室温你还觉得热吗?”
蒋昭偷偷瞄了一眼上司,见他低头沉着地切着盘子里的牛排,营造出一种无辜的假象,将自己撇的一干二净。
只好自己找借口回答:“啊对!屋里温度挺低的,但您看我这穿得太厚了,还没坐下就滋滋冒汗了。”
说着还抖了抖衬衫衣领,仿佛真是热得不行。
见状,时云舒也不好强留,关心地提醒道:“好吧,那你小心虫子。”
虽然入了秋,但还是有很多蚊子和小飞虫。
蒋昭感激地应着,直夸时经理真是人善心美。
谁知不过多停留了几秒,就又被某人瞪了,不耐的目光瞥向他,大概意为“还不走?”。
蒋昭忙不迭端着盘子跑了。
长桌旁只剩他们二人,紧挨着坐着。
时云舒饭量小,又是晚上八点钟,不宜多食,所以只选了一小碟。
她叉起一颗炸得金黄的奶油芝士虾球细嚼慢咽着,碟子里有一些配菜是胡萝卜,被她挑出来撇到盘子的边缘。
江淮景瞥她一眼,面无表情道:“你挑走了盘子里对你心脏最好的东西。”
“”时云舒握着叉子拨菜的动作顿住,有种挑食被大人抓包的既视感。
但转念一想,江淮景也就比她大一岁,在这儿装什么成熟吓唬她。
于是又恢复了一贯的平静,也成熟地回了句:“哦。”
然后继续若无其事地把最后一块胡萝卜拨走,自以为不留痕迹转移话题:“项目最近怎么样了?”
江淮景盯着她在自己眼皮子底下挑食,懒得与她计较,在心中琢磨什么时候给她换成萝卜汁。
他慢条斯理地切着盘子里的牛排,回答:“已经在筹备上线了,不出意外的话,下周就能内测了。”
时云舒心下微微一惊:“这么快?”
筹备上线流程复杂,她以为至少要等到下个月了。
江淮景眉尾上扬,带着一抹讥嘲:“不然等到明年吗?”
“”本想夸他效率高的话被他噎了回去。
时云舒吃掉盘子里最后一块三文鱼,擦了擦嘴巴,对他说:“我吃饱了,先走了。”
江淮景懒懒抬眸:“去找秦兆川?”
时云舒:“是啊。”
秦兆川一个小时前就在找她了。
男人放下刀叉,面色严肃:“别怪我没提醒你,秦兆川不是你能应付的。”
时云舒不以为然:“你未免太小瞧我了。”
“我是好心提醒,你就非要曲解我的意思吗?”
“那你倒是说说他怎么个不好应付法。”
“他”话到嘴边忽觉难以启齿,男人有些不耐道,“总之你离他越远越好。”
时云舒:“他是我领导,我能躲到哪去。”
“我可以找人把他调走。”
“不需要。”时云舒神色平静,“我知道他是什么人。”
江淮景质疑地问:“你知道?”
“是啊。”时云舒掰着指头数着,“八年里pua了二十几个大学生,男女都有,其中十位女性为他吃药堕胎。而且平时喜欢用冰、异物、刑具、多人等变态性暴力行为,导致大部分女伴再也无法生育。除此之外,还有一名Q大的男大学生分手后为了挽回他跳楼自杀。……哦对,听说他还塞过手枪。”
江淮景听得太阳穴直跳:“……倒也不用说得这么具体。”
时云舒不以为意,这些事是她前几天才从祁玉那儿知道的,当时她也觉得变态到不可入耳,但是如今一想到亲生父母都能忍心扔下自己的骨肉,这些事倒也不是那么稀奇。
“不对。”江淮景忽然想到,“既然你都知道,刚才怎么还故意跟我唱反调。”
时云舒看着他,轻飘飘道:“你也说了是故意啊。”
江淮景:“……”
男人被气笑了,半晌,缓缓勾唇:“行,几年不见本事见长,都敢跟我对着干了。”
时云舒微笑着回答他:“多亏江老师教的好。”
这嘴皮子都是被他练出来的。
江淮景皮笑肉不笑地冷呵两声。
余光忽然瞥见一副熟人面孔,下巴示意离他们不远的天台:“不用去了,你那个三好领导正在忙着搭讪呢。”
时云舒脚步顿住,顺着他的目光看去,果然看到秦兆川正在弯腰帮一个女孩整理拖地的白色裙摆,
女孩转身,感激地对他道谢。
时云舒这才看见她的脸——
竟然是林听然。
她眉眼微动,思绪一时有些复杂。
世界可真是个圈子。
江淮景看热闹不嫌事大:“啧,还是你那个异父异母的姐妹,不知道林修筠知道了会不会气死。”
秦兆川“不经意”地又展示了一次自己的绅士风度,轻松将涉世未深的林听然吸引。天台上穿着白裙子的女孩已经巧笑嫣然地要主动加秦兆川的微信。
时云舒重新坐回椅子,冷眼看着这朵小白花,没什么情绪波动:“看来他的猎物又升级了,你觉得她玩得过秦兆川吗?”
江淮景一手摇晃着酒杯,支着下巴懒洋洋地点评道:
“如果单纯不是装的,几乎胜率为零。”
时云舒垂眸,语调淡淡:“那她自求多福吧。”
“挺好,有人替你报仇了。”
“我的仇人不是她。”
“怎么,你要去提醒她?”
“不去,我没那么好心。”
江淮景向来没什么同情心,调子淡漠薄冷:“即便她不知情,但她是利益既得者,鸠占鹊巢,总得付出点代价。”
时云舒敛眸,没有否认。
天台的两人还没有结束的迹象,两个人兴致缺缺地看了一会儿,她忽然起身。
江淮景问:“你干什么去。”
时云舒头也没回:“卫生间。”——
晚会十点半结束,时云舒喝了酒不能开车,便走到路边准备叫个代驾。刚拿出手机打开叫车软件,面前忽然停下一辆黑色迈巴赫。
低调的暗黑色在漆色深夜依然显得高贵夺目,后座的车窗缓缓摇下,露出一张清绝的脸。
“上车。”
男人声音低沉冷冽。
时云舒下意识拒绝:“不用了,我叫了代驾。”
男人看着腕表,无情陈述:“现在是晚上十点半,你确定要在这个时间独自找代驾回去?”
“”
时云舒:“那我叫出租车。”
“有什么区别?”
“”
行吧。
时云舒不再推却,走下台阶。
见他坐在后排,她自觉去拉前排的副驾驶座车门,结果刚一碰到把手,副驾驶的玻璃就从里面降下来。
蒋昭顶着笑出三层褶子的脸跟她打招呼:“嗨~时经理,又见面啦!”
时云舒被吓得后退一步,干笑着回了他一句:“好巧,你也在。”
蒋昭笑容可掬,按中控打开后座车门:“不巧,就等您呢。”
时云舒扯了扯唇角,笑不出来,认命地走到后车门旁。
车门自动滑向一边,男人西装笔挺神色淡漠地靠在后座,净白指节随意搭在中间,一双修长的双腿自然交叠着。
靠近她的一侧位置被空出来,似乎特意为她而留。
时云舒认命地上了车,幸好车内座位宽敞,她贴着车门坐,两个人之间隔了半米多的距离。
男人侧目瞥了一眼她腰背笔挺却缩成薄薄一条的姿势,左右掉不下来,就随她去了。
时云舒偷偷瞄了一眼,见他轻阖着眸子,似乎是在休息。
受他感染,时云舒忽然也被困意席卷。她收回视线,脑袋轻轻靠在车窗上,闭上眼睛小憩。
一千多万的限量款豪车防震效果是顶尖的,司机开车技术熟练,一路上开得很平稳。时云舒受酒精微醺
,不知不觉陷入了浅眠状态。
车子行至路灯昏暗的地段,司机放慢了速度,不料路边草丛中忽然窜出一只黑色的野猫,与深夜融为一体。
在即将撞上那只猫的两寸距离处才看清,司机瞪大了眼睛,眼疾手快地踩了刹车。
时云舒睡着没有防备,惯性使然径直向前栽去,她惊慌地睁开眼睛。
眼看要栽到前面的椅背,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掌早在刹车的一瞬间便第一时间向她的位置伸去,环住她的肩膀往怀里揽,硬生生将向前的惯性抵消,把女孩护在怀里。
轻盈的身子顺势栽倒在江淮景身上,时云舒感受到冲撞的力度减小,心慌之下手胡乱抓着什么坚硬的支撑物。
待车子平稳,江淮景紧紧揽着女孩的肩膀,面色沉冷地训斥司机:“你是怎么开车的?”
司机慌忙道歉:“对不起江总,刚刚有一只猫突然跑过去,路太黑了没看清,只能踩急刹车了。是属下的失误,江总、时小姐,你们没事吧?”
时云舒受了惊,还枕在江淮景的胸口不自知。
江淮景低头问她:“有哪里受伤了吗?”
时云舒摇头,司机提前减速了,惯性没那么强,只是她睡着了没有防备才会往前栽。
男人轻嗯了声,暂且放下心来。
鼻息间萦绕着雪山松茶香掺杂着淡淡的酒气,并不难闻,心脏跳跃的速度渐渐慢下来。
她坐起身子缓了口气,感受到手心里握着几块紧实的石头,她好奇地捏了几下,正要低头看清楚是什么,就听见头顶阴森低冷的声音:
“时云舒,虽然我的下属开车失误有错,但你也不能趁此机会光明正大占我便宜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