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白子慕朝自家院子里丢烂菜叶, 钱氏顿时恼了。
正要破口大骂,虎子和钱阿叔从屋里出来了,刚钱阿叔让虎子和他大哥在屋里称粮, 虎子心不在焉,弄错了好几次,这纳税是宁可多了也不能少, 钱阿叔怕出错, 便一直在旁边盯着。
“今儿啥日子你还闹?是不是刚吃饱了撑的?要是力气没出撒,等会你去挑粮。”
衙役来了都会在晒谷场那边等着, 人不会挨家挨户上门收,都是大家挑去晒谷场, 然后排着队等人检查登记。
钱氏不高兴:“虎子你瞧瞧,你爹爹尽是胳膊肘往外拐, 咋的是我闹, 你看蒋家的把烂菜叶往咱家院子里扔, 就这我说两句还不行了?”
钱阿叔还没说话,门口有人咳了一声, 村长沉着脸进来了。
“咋的了这是?今儿要交的粮你们都称好了?”
钱氏胆子再大, 也不敢在村长跟前囔囔,这会安安静静。
村长没久留,冷冷的扫了她一眼,又去了蒋家。
这边是村头,离晒谷场有些远,怕着家里的孙女办事不靠谱, 忘了这边这几家, 村长便亲自跑一趟,提个醒。
他应该是有话想和蒋小一说, 特意支开了白子慕。
白子慕闲着无聊,又看了看时辰,发现蒋小二和蒋小三出去已经许久了,都还没回来,想了想,他往外头去。
另一边,村道上,蒋小三又被张大宝给堵了。
他原是想回家拿他的小背篓,刚来摘菜,他想叫白子慕跟着一起。
白子慕没来,就哄他,亲了他和蒋小二一下,又给了他们每人一颗棒棒糖,两个小家伙顿时美滋滋,舔着棒棒糖,手牵手往菜地去,到了地里,菜摘了,想放背篓里,扭头一看,背篓呢?
哦,在家里,没有拿来。
蒋小二走路没比王八快多少,蜗牛要是急起来,估计还能比他快,蒋小三便自告奋勇,说他跑快快了,可以回家拿。
蒋小一先头种的白菜外头叶子都黄了,再不摘回去喂猪,怕是要烂地里,抱着回去,衣服又会脏,白子慕前头就跟他们说了,小孩子要学会讲究卫生,吃饭要洗手,起来要刷牙。
蒋小二和蒋小三不懂什么是卫生,还问了一下,白子慕说就是干干净净。
干净的小朋友才乖乖,才会有人爱。
蒋小二立马的点头,让蒋小三回去拿。
谁知刚从小道上拐上来,蒋小三就被张大宝带人围了起来。
“你跑啊!这次我看你还往哪里跑。”张大宝带着几个小伙伴把蒋小三给包了起来。
前几次蒋小三见了他们就跑,后头再出门又跟着个白子慕,张大宝想收拾他都寻不着机会,这次蒋小三终于是让他给逮着了。
“大宝你想干什么呀?”蒋小三有点害怕,他虽然不太聪明,但人有趋利避害的本能。
张大宝这会儿看着是凶神恶煞,他又想跑,可刚一动,却被张大宝揪住衣服:
“上次我是不是跟你说过了,别让我再碰上你,不然我见你一次打你一次。”
蒋小三小喊起来:“你为什么要打小三,小三又没有惹你。”
“我就是看你不爽。”有时候小混混打人是不需要理由的,有时就是单纯的无聊了,想找个乐子,有时候——是为了满足自己暴虐且变态的心理。
张大宝最爱欺负人,也最是要强,他想当孩子王,想让大家都听命于他,蒋小三不跟他玩,他便处处都看蒋小三不顺眼,于是总爱欺负他。
但他不是没有脑子的。
他也不是就专门欺负蒋小三一个,他知道要是经常的打其他小朋友,那么人爹娘一定会找上门来了,偶尔的欺负一下,大人便会觉得这是小孩子之间的事儿,找上门了会显得小题大做。
而且,欺负人的手段他会的多,可以让他们学狗叫,还可以给他当马骑,只要不打得厉害,加上村里人怕他爹,肯定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他准是没事。
今儿蒋小三他一定要好好教训一次。
因为上次他爹不带他去镇上玩,蒋小三却去了,还是他哥夫带去的……
听说他哥夫还给他买了包子,还有糖葫芦,刚刚蒋小三还吃了糖,粉色的,是他没见过的。
张大宝妒忌得一口牙都要咬碎了。
他一把将蒋小三推到地上,然后趁着蒋小三还没爬起来的时候往他身上踹了一脚。
蒋小三痛呼一声,立马的爬起来,张大宝又高又壮,他肯定推不开,于是他瞅了机会,推开旁边一个个头比较小的,想冲出去,张大宝见状,马上朝他扑了过去。
旁边几个小的立马让开。
大哥出手了,自是轮不到他们,于是几个孩子看戏般开始起哄。
“大哥,打他。”
“大哥,揪他头发,我爹说揪人头发最疼了。”
“打他,他敢不听大哥的话,大哥你一定要狠狠的收拾他一顿。”
蒋小三被张大宝压在身下,挣扎了两下,叫他起开,张大宝没有起不说,见他还敢反抗,立马揍了他两拳。
蒋小三到底是个小汉子,也有血气,被打了两下后立刻捏起拳头,朝着张大宝的胡乱的打了过去。
这一拳正巧的打在张大宝的鼻子上。
张大宝从小森*晚*整*理到大就没挨过打,当下只觉鼻子一阵巨疼,下意识‘嗷’的一声叫起来。
所有孩子都看呆了。
“啊。”一孩子惊叫出声:“大……大哥,你流血了?”
张大宝愣了愣,直到那温热的血液流到嘴上,他下意识一抹,就见手上一片红。
“蒋小三,你敢打我,我要回去告诉我爹。”张大宝嚎哭起来,他家就在不远处,隔了不过百来米,于是立马喊:“爹,爹,你在哪里,呜呜呜,大宝被人打了,你快来啊!”
蒋小三不懂事,见了血就以为惹祸了,毕竟上次蒋小二吐血后,就被送去了镇上,还住了医馆。
姜爷爷都说他二哥伤得很严重,黄奶奶家也挨赔了银子。
他家没有银子。上次哥夫卖了过山风虽是赚了一些,可那些要留着给二哥看病,没有银子,二哥就没有药吃,没有药吃,二哥就会难受。
完蛋了。
给大哥和父亲惹祸了。
蒋小三白着一张小脸,呆立在原地,都忘了跑。
张屠夫跑出来,一见张大宝满嘴血,双眼瞬间就红了。
这可是他的命根子啊!平日他当宝贝疙瘩一样疼,捧在手心里怕碎了,含嘴里又怕化了,从不舍得骂一句,更不用说打了。
“大宝啊我的儿。”
张屠夫急忙抱住张大宝,问他咋的回事。
张大宝一手捂着鼻子,一手指蒋小三,含糊不清的告状:“爹,那小傻子打我,你要为我报仇啊!”
要是蒋小二,借张屠夫十个胆子他也是不敢动的,毕竟黄家就是前车之鉴。
他也不是因着怕赔钱不敢动手,若是花个几百文就能给他儿子出口气,他也是舍得花的,但打了要是出了人命,那可是要坐牢的,他自是不敢,可这蒋小三打两下却是没事儿。
这小子瘦瘦小小,可他经常见他去山脚捡柴火,一捆几十斤的,比他大得多的柴火,他都能哼哧哼哧的抱着回家,有时还跑得贼啦快,想来身子结实得很。
他给张大宝抹了鼻血,心疼得要命,举着巴掌就朝蒋小三过去。
蒋小三害怕得一直掉眼泪,紧紧揪着衣服,一副犯了错不知如何是好的样,他不停的道歉:“对不起张伯伯,小三不是故意打人的,是大宝先欺负小三,小三……”
“你住嘴,当着我的面还敢瞎咧咧,我家大宝先欺负你?你当老子不知道,我家大宝平日最乖了,我今儿打死你,他娘的,一个小傻子也敢欺负我儿子。”
说着,张屠夫已经到了近前,眼看着那巴掌就要朝着蒋小三的脑瓜子落下去,他身后突然有人开了口。
“你敢动他试试。”
那嗓音凉薄至极,恐吓意味十分明显。
蒋小三看见白子慕,就像看到了靠山一样,立刻扑过去抱住他的腿,带着哭腔喊他:“哥夫……”
白子慕看他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心疼死了,拍了拍他身上的尘土,把他抱起来:“你别怕,哥夫来了,告诉哥夫,谁欺负你了。”
蒋小三自个抹了眼泪,眼里满是害怕和怯懦,他哽咽着:
“是大宝,大宝他堵小三,小三想回家拿背篓,可他不给小三回家,他还把小三压到地上,小三喊他起来他也不起,还打小三,揪小三的头发,小三痛痛,小三也打他,他就流血了,哥夫,小三不是故意的。”
白子慕闻言,目光落在他的小脑瓜上。
蒋小三的头发还是他早上那会儿帮着绑的,扎小揪揪的时候,他还特意用手把蒋小三的脑瓜子抹得‘油光水亮’,像抹发胶了似的,可现在乱糟糟不说,小揪揪被还被扯得歪了到一边。
蒋小三小脸上满是泪痕,既害怕又自责,紧紧抓着白子慕,这可把白子慕心疼得要命。
他当熊的时候,经常被蒋小二和蒋小三压着‘欺负’,他当了人,却也没舍得动这两个小家伙一根手指头。
他都舍不得,张大宝他怎么敢?
张屠夫哼了一声,上下看了白子慕一眼,见这人除了好看些,也没啥,便毫不客气,问他这事儿怎么解决。
白子慕黑着脸,不冷不热的问他:“那你想怎么解决?”
这会儿大人来了,孩子自是不好意思再打,张屠夫说让蒋小三给他儿子认个错,道个歉。
白子慕当场就笑起来了。
这被霸凌者要给霸凌者道歉,国际玩笑都不敢这么开。
他小舅子这么瘦,又那么小,连屎带肠都不过二十斤,那一拳能有多大的力?怕是小鸡仔都打不死。
张大宝高高大大,壮得跟头牛一样,见血了也只不过是因为鼻子最容易出血罢了,没见着张大宝都不嚎了吗?
要是真的疼,张大宝能冷静得这么快?
而且张大宝什么德性,他可是清楚,上次还想让他小舅子学狗叫呢!
那会他便想收拾这小子一顿,现在……
张大宝那个头力气怕是不小,肯定把他小舅子给打坏了。
这个再忍,他就是忍者神龟。
张屠夫就见他把蒋小三背到身后,让蒋小三自己抱紧他的脖子,然后朝着他儿子过去。
他以为是白子慕要亲自像他儿子道歉,谁知白子慕到了他儿子跟前,冷着脸,目光阴沉沉,然后一手将他儿子提了上来,放到曲着的左腿上,扒了他儿子的裤子,对着他儿子的屁股,在他还没反应过来之际,啪啪就是几下。
这下是真的痛。
之前跟蒋小二和蒋小三玩,白子慕打他们屁股虽是响,但其实都没怎么用力,但这会儿,他是真的使了劲儿,那声一听就知道是疼的。
张大宝又嗷的叫起来,只觉得屁股被打烂了一样,那种痛钻心般,疼得他脸都白了。
“啊!疼啊!疼死人了,不要打了,爹,救命啊!救命啊!好疼啊”
旁边几个孩子汗如雨下,怕白子慕也打他们,立刻的跑开了。
张屠夫没想到白子慕当着他的面竟然还敢对他儿子动手,诧异无比,吃惊的瞪大了眼,脸色扭曲成一团。
还从没有人敢这么不给他面子。
他回过神后立马对着白子慕冲了过去,想一拳砸他脑袋上:“他娘的,你找死。”
白子慕却是反应极快,张开手掌,侧着身,轻轻松松抵住了他的拳头:
“你还敢打我?真是好大的胆子。”
他俯下/身,双眼微眯,张屠夫被他那眼神看得心头一颤,他听对方冷着声,说:“给你一个忠告,在彻底了解我这个人之前,最好不要轻举妄动,不然你怕是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张屠夫黑着脸:“小子,你好胆,竟敢威胁我,今儿看我不打死你。”
说着他又要动手,白子慕先发制人,一拳朝他肚子揍去。
这边动静大,想不引起注意都难。
见张屠夫和白子慕打起来了,有那和蒋家交好的,立马喊:“快,快去通知蒋小一。”
蒋小一还不晓得这事儿,正在家里招待村长。
村长今儿得空来这一趟,就是想问他白子慕啥子个人,哪里来的,可是都晓得了。
担忧蒋小一是其一。
其二便是村里住了这么个‘来路不明’的汉子,他总归是要问清楚。
那爱偷鸡摸狗的,自是不能留。
蒋小一拿了白子慕的户籍给他看。
村长一看上头盖着的官印,眉头立马拧了起来。
能直接越过他,不用着他出面担保就能把户籍办下来,并且落在他们小山村,这可不简单啊!
若是只寻常人,没有他这个村长做担保人,想把户籍办下来,绝非易事。
如今这户籍……
要不是认得人,在衙门里有门路,就是这户籍是假的。
但官印他见过好几次了,是认得的,这个做不了假。
“那白子慕真的是逃难来……”的。
“蒋哥儿,蒋哥儿。”
外头一夫郎急急忙忙的跑进来。
蒋小一站起来:“怎么了?”
那夫郎猛喘气:“大事不好了,你家那个和张屠夫在柳弯坡那里打起来了,你快去看看吧!”
村长一听,这还得了。
张屠夫谁不知道啊!又高又大一个人,专门杀猪的,他一个人就能把猪给摁住,要是换成其他人做这个活,没七/八个汉子,这猪都摁不住。
张屠夫那得是何等大力气。
白子慕瘦高个,张屠夫一拳他怕是得去找孟婆讨汤喝了。
蒋小一也急得不行,要是之前,他不至于这么紧张,白子慕毕竟法力在身,上次化身帮他时,可是单手能把孙掌柜举起来,但这会儿他虚着呢!真跟张屠夫打起来,白子慕准吃亏。
蒋小一脸色难看,抄了根他平时用来挑水的扁担立马的就往外头冲。
结果到了柳弯坡,却是没见着白子慕,只张大宝坐在地上嗷嗷大哭。
蒋小一急得不行,全然顾不得旁的问周边人:“我家夫君呢?”
那人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
蒋小一和那小汉子虽是没成婚,可那汉子住家里头了,这么叫也不算得太出格。
“张屠夫往村头跑了。”
蒋小一:“我问的是我夫君。”
那人立马道:“哦哦!你夫君追在后头也往那边跑了。”
蒋小一又举着扁担往村头跑。
村长来晚了一步,一脸担忧:
“咋的叫张屠夫往村口跑了?”
那人解释道:“张屠夫被蒋小一那哥婿打得不行,只能跑了。”
“什么?”村长觉得自己没太听懂:“是蒋家那小子打了张屠夫?不是张屠夫打的那小子?”
那人脸上表情变幻莫测:“是啊!村长大伯,俺可是看得清清楚楚咧,先头是张屠夫想揍蒋家那小汉子,结果那小汉子丢开张大宝,反手摁住了张屠夫,然后直接一拳往他肚子上打,张屠夫当场就吐了,你看,那玩意儿还在那呢!”
地上还留着一摊呕吐物,大概是早饭,快消化了,米糊一样儿,看着甚是恶心。
“蒋家那小汉子大概是气狠了,一个劲儿的拔张屠夫的头发,又踢他,张屠夫受不住,爬起来后就跑了。”
“咋的回事?怎么好端端的就打起来了?”村长问。
“是张大宝那破娃子欺负蒋家小三。”
这事儿大家先头也不懂,毕竟孩子闹的时候大家没出来,都在屋里忙,还是一妇人看见白子慕和张屠夫打起来了,便抓着自个儿子,问了一通后才晓得。
这会便说了:“蒋小三/反抗时,张大宝被他打了一下,流了点鼻血,张屠夫就想打蒋小三给他儿子报仇,蒋家那个瞧见了,就打了张大宝的屁股。”
后头不用说了,全村人都知道,张屠夫平日最是宠这个小儿子,要星星不给月亮,张大宝被他宠得无法无天。
白子慕当着他的面打了他儿子,张屠夫肯定不会袖手旁观。
村上问清缘由,又立马的往村口跑,到了半路,又见蒋小一满头大汗举着扁担跑回来。
“小一,可是见了人了,咋样啊,没闹出啥事儿吧!”
年轻人气血盛,气得很的时候多是不管不顾,最是容易闹出事儿。
蒋小一跑了个寂寞:“杨婶婶说我夫君他们又往村尾跑了。”
村长:“……”
两人立刻往村尾去,后面还跟着一帮子看热闹的。
今儿大家都在家里等着衙役来,都没怎么下地,这会儿都跑来看戏了。
到了村尾,又没见着人,只见钱阿叔站在路边,脸上神情不知怎么形容,似乎是想笑,又像是受了惊,村长问他见没见着张屠夫和白子慕往这边来。
怎么可能没见。
刚张屠夫跑前头,白子慕一个劲儿的在后头猛追,还捡石头砸他,张屠夫见他追了自己快两里地儿了依旧不罢休,怕得要紧,被狗黏一样,边跑边喊救命。
那声儿大得很。
钱阿叔都要看笑了,他抬手一指,说张屠夫被追得厉害,慌不择路,从小道那儿又往村口那边跑了。
蒋小一:“……”
村长:“……”
大伙又往村口跑。
浩浩荡荡一群人。
还没到村口,就听见张屠夫在惨叫,一直嗷嗷的喊。
咋的回事儿啊!
直到到近前,见了两人,大家是目瞪口呆,不知该作何表情。
白子慕回来后,穿的都是蒋父的衣裳,他嫌粗布硌得慌,便在里头穿了件短袖圆领T恤,刚追人的时候,他也没把蒋小三放下来,只脱了外头的衣裳,把他绑在身后。
这会蒋小三猴子似的,紧紧抱着白子慕的脖子,趴在他背后,白子慕则揪着张屠夫的衣领,手里握着根不知道哪里捡来的小木条,老子教训儿子似的,一下一下往张屠夫屁股上抽。
第052章 第 52 章
张屠夫跑也跑不了, 白子慕抽一下,他就跳起来,再熬的叫一声。
场面有些戏剧性。
“我让你跑, 我让你跑,跑啊!你再给我跑啊!”白子慕沉着脸,直把张屠夫打出了狗叫声, 他指着背上的蒋小三问张屠夫:“你知道他是谁吗?”
这张屠夫怎么可能不知道。
蒋小三嘛!村里出了名的小傻子, 虽傻但勤快,天天的捡柴火。
他家就在蒋家菜地不远处, 蒋小三也经常去菜地里拔草,他再熟不过了。
“我知道我知道。”他被打得浑身都疼:“是蒋小三, 我认得。”
白子慕气鼓鼓又问:“那你知道他大哥是谁吗?”
张屠夫不敢迟疑:“是蒋小一。”
“原来你都知道啊!知道你还特么的敢对他动手,蒋小一是我夫郎, 蒋小三是我的小舅子, 我平日都没舍得动他一下, 你他妈的凭什么敢动他?啊?谁给你的胆子?”
白子慕满是气愤:“子不教父之过,我今天就好好教训教训你, 让你长得点记性。”
他下手越发很辣, 柳条挥下去的时候都带着呼呼的风声:
“让你欺负我小舅子,我打烂你的屁股,看你下次还敢不敢,回去看好你儿子,我今日只打了他屁股,若是还有下次, 我就把他打残了。”
“是是是, 你快住手吧!求求你了,我回去立马就收拾我家大宝, 叫他以后见了蒋小三都绕着走。”张屠夫疼得都哭了出来。
那小柳枝细细的,小小的,可抽起人来是真他娘的疼。
他都快受不住了。
白子慕没有住手。
这丫的还叫得这么大声,定是还有力气,再打两下。
“别打了,白小子别打了。”大伯父怕闹出事,冲上来想拉开白子慕,白子慕看也不看,直接甩开他的手,口气大得很:
“放开我,放开,我正教训人呢!你哪条道上的,竟敢跑出来管我?小心我连你也一起揍。”
大伯父:“……”
大伯父顿时哑了。
前儿他碰上蒋父,还拉住蒋父,问他白子慕来家里好几天了,为人怎么样?
蒋父还笑着,说这是个好的,对他可孝顺咧,还会给他按摩,锤肩,舒服死个人。
大伯父当时还惊到了,他底下也有几个儿子,小时候倒是还黏他一点,可长大后,孝顺是孝顺,但多是体现在听话上,可你要说帮按摩,那还真是没有。
村里也没听说谁家儿子这般。
“真的?”
“大哥,这种事我还能骗你,骗你能得啥啊?”
蒋父是个老实的,于是大伯父就信了。
可这会儿,这小子连他都想打了,对他三弟能真孝顺?
村长见到白子慕的第一眼,就觉得这人长得像个少爷。
有钱人家的孩子,大多矜贵,脾气冲。
白子慕虽不是少爷,但如今看着样,怕也是个不好惹的。
他喊了一声,白子慕也没停,旁人一妇人想起前天在河边,蒋小一一来,白子慕就屁颠屁颠儿的给他搬石头,又用袖子擦了擦,这才叫蒋哥儿坐,那殷勤劲儿,想来是疼蒋小一,那应该多少会听他的话。
她刚想开口喊蒋小一上去劝个架,蒋小一已经举着扁担冲了过去。
“我让你打我夫君,还打我小弟,我打死你,我打死你。”
村长:“……”
周边人:“……”
这蒋小一眼睛咋长的啊?
竟能说出这种话?良心都不会痛的吗?
这会明明是张屠夫被揪着打啊!
蒋小一见蒋小三趴在白子慕背后,小小个儿,双腿耷拉着,一动不动,只以为他被打残了,白子慕才恼成这样,于是气得双眼发红。
他这个小弟本来就不是很聪明,有点傻,未来一片渺茫,要是还断了腿,以后该怎么?还能讨着媳妇吗?
大伯父不敢拉白子慕,蒋小一他却是敢的。
“小一别打了,快住手啊。”
蒋小一都哭不出声,哽咽着:“他打我小弟。大伯,他打我小弟,我小弟都被他打残了,怎么办啊!”
大伯:“……”
周边人:“……”
蒋小三什么时候被打残了?他们怎么都不懂?
难道是刚没注意。
大家顿时去看蒋小三,蒋小三头发是乱了些,狼狈了些,瞅着确实是被欺负过的样。
可这会儿他小脸蛋儿红润有光泽,一脸激动崇拜,双眼亮晶晶的正冒着光,瞧着是容颜焕发,好得不能再好了,这哪门子像是被打残的样?
真被打废了,还能不嚎起来?
“大哥。”蒋小三听见蒋小一说到自己,便中气十足又很开心的喊了他一声。
蒋小一:“……”
蒋小一懵了片刻后僵着身子,放下了手中的扁担,再去看张屠夫,张屠夫一脸鼻涕一脸泪。
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很痛处。
蒋小一呐呐的喊:“夫君,别……别打了。”
夫君?
蒋小一第一次这么喊他。
白子慕只觉得心脏像是被人了捧起来,又仿佛吃了神丹妙药,顿时通体舒畅,高兴得不行,立马听话的松开手。
张屠夫原本都没力气喊了,这会儿一被松开,他立马捂着屁股往家跑,生怕白子慕再兽性大发抓着他打。
太疼了。
实在是太疼了。
这人真他娘的实在是狠。
他家婆娘还说这人是个病秧子,弱得不行,成不成男人都不知道,蒋小一没准的要守活寡。
他娘的。
明明是她要守活寡了才是。
天天吃饱饭了就只知道出去瞎溜达,乱八卦。
事儿搞不清真假就跟他说,要不是听了他婆娘的话,他刚会冲上去?
一场闹剧落了帷幕。
主角都走了,大家却是迟迟回不过神。
再看向白子慕时,眼神都不对劲了。
这是个能把张屠夫从柳弯坡追到村头,又从村头追到村尾,再从村尾追到村头,然后再摁着他抽的小汉子,可不简单啊!
下次可不能轻易惹到了。
张屠夫力气那么大,全村无人能敌,可这都不是白子慕的对手,全程都被压着打,要是换了他们,应该更不用说了。
钱氏好像吓坏了,身子发着抖,整个人都没敢说话。
柿子都是挑软的捏,欺负人,自是也如此。
这村里,谁家要是没个强壮的汉子,那就只有挨欺负的份。
先头她还瞧不起蒋家,还不把白子慕放眼里,隔着两道竹篱笆就敢‘指桑骂槐’,这会儿是不敢了。
想着之前不久她还刚说了人,虽不是说的白子慕,可白子慕打张屠夫是为什么?是为了给蒋小三出头……
钱氏打了个寒颤,看都不敢看白子慕一眼,急匆匆的跑回家,生怕白子慕缓过劲,记起刚才的事儿,调过头来连着她一起收拾。
白子慕跟着蒋小一回家了。
大家默默无声的目送他俩离去。
村长摇着头,他年纪大了,跑了这么久,其实早累了,腿都发着软,这会只想回家好好躺一躺。
“大家散了散了,下午衙役来,回去准备准备,仔细称着些,别少了,不然惹了官爷生气,小心挨板子。”
村头这边没啥热闹了,大家结着伴,嘀嘀咕咕往家走。
另一边,柳弯坡。
张大宝还在哭,那声隔着两里地儿都能听得见。
他娘抱着他,一下一下给他揉着屁股。
“蒋家那个杀千刀的啊!怎么能对着个孩子下这般重的手,大家伙看看,看看我家大宝被他打成了啥样,这该断子绝孙的,简直不是人啊!”
周边人撇着嘴,心里不屑。
这张氏真是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
就他家张大宝能欺负人,旁人欺负他,就该断子绝孙了,那张大宝岂不是该下地狱?
村里不少孩子都被张大宝欺负过,不过张屠夫不好惹,大家也只能忍了,扭头叮嘱家里的孩子,以后见了张大宝,就跑开,不要靠近他。
可只有一日做贼,哪有千日防贼的道理。
这会儿看见张大宝被打了,大家都觉得该,心里都舒坦,还觉得白子慕打得轻了。
眼看张氏越说越难听,有人出声:“张家的,你少说两句吧!不然等会蒋家那个听见了,连着你也一起收拾,你可就要见鬼了。”
“是啊。”有个年轻媳妇笑着,幸灾乐祸:“你那几个闺女都嫁人了,这会你家那个指不定被打成啥子样了,你若是也有个好歹,你家汉子谁来照顾啊!”
是这么个理。
张氏顿时不敢再骂了,只抱着张大宝一个劲儿的说我的儿啊!你遭罪了啊!疼不疼啊!
蒋小二个头矮,都没路边的杂草高,柳弯坡那边发生了啥事儿他看不见,却是听见了张大宝哭嚎的声音。
菜已经摘好了,老菜叶他也全给掰了,但小弟还没有来。
蒋小二想了想,觉得可能是路途遥远,他小弟走到一半,把事儿给忘了,便想回去看看。
一到柳弯坡,见许多人站在那里,他还好奇的过去看了看。
张大宝裤子卡在膝盖处,被张氏抱着,给他吹屁股。
那屁股红得跟地里的红辣椒似的。
蒋小二挠挠头,张大宝这是摔到了?
怎么哭成这样。
他问了旁边一妇人:“贾奶奶,大宝这是怎么了?”
贾奶奶都不晓得该如何答,蒋小二和蒋小三不像旁的兄弟,不是打架就是闹嘴,这两小鬼关系好,经常的手牵手,贾奶奶怕说了实话,蒋小二担心蒋小三,一个不好当场晕了,便道:“张大宝摔倒了。”
蒋小二点点头,一脸‘果然如我所料的’表情。
张大宝最爱在村里到处的跑了,大哥都说了,乱跑容易摔跤。
他之前见张大宝的时候,还提醒过他,看来张大宝是没有听。
好了,不听话,现在摔到了没有?
他慢慢的,他就从来都不会摔跤。
小弟虽是会,但小弟每次跌倒了都会自己爬起来,才不会像张大宝这样哇哇乱哭。
摔到了,只会哭,不得行。
可是那屁股,看着好像真的很严重啊!都肿了。
不行,得回去告诉弟弟,让他以后也要慢慢的,不能跑,不然跌倒痛痛了。
小弟这么久不来,没准不是忘了事儿,而是路上也跌倒了,痛痛的来不了。
这么一想,他心急如焚,慌里慌张往家赶。
旁边几个妇人就见着两只小手儿背在后头,老头子散步似的,慢悠悠的往村尾那边走。
有几个没什么耐性,平日最急最冲的汉子立马的捂住眼,不敢看他。
他们这种风风火火的性子,平日不敢走蒋小二跟前,也不敢去看他,就怕看他慢吞吞的样,一个顶不住上去给他一个大逼兜。
有个汉子看他小小一坨,叹了口气。
之前他在家吃晚饭,蒋小二正巧从蒋家大房那边回来,路过他家外头,还十分礼貌的同他问好。
后来他进屋去吃饭,又蹲了趟茅坑,出来时蒋小二还在他家院子外头,他家那刚会爬的小孙子,要是放地上,刚那功夫,都能爬出两里地不止了,而蒋小二……
没眼看,实在是没眼看。
后头还是他看不下去了,把蒋小二抱了回去。
村里大多数人都抱过他。
虽然有些爱嚼舌根,爱占便宜,爱口头上欺负人,但真没坏到哪里去。
蒋小二到家的时候满头大汗,蒋小三正坐在白子慕的大腿上,给他梳头发。
“小弟。”蒋小二问他:“你跌倒了?”
蒋小三道:“二哥你怎么懂?”
“我猜到了,你肯定跑快快,然后会摔跤。”蒋小二说:“你痛不痛啊?哥夫怎么又给小弟梳头发了?”
“你小弟刚被张大宝打了。”白子慕一说完,蒋小二嘴巴便张开了。
“是被打了?那张大宝屁股怎么红红呢。”
“是哥夫打的,哥夫给小三报仇了。”蒋小三说起这事儿就兴奋,以前蒋父背过他,蒋小一也背过他,大房的几个堂哥堂姐也背过他。
被人背没什么稀奇,但被人背着去打架,他还是头一回,白子慕跑得飞快,他骑马一样,整个过程,激动,兴奋,简直是刺激得不要不要的。
蒋小三太高兴了,一边说着,还一边模仿张屠夫又哭又嚎,蒋小一拍了他一下:“你还笑,刚都要吓死我了,以后见了张大宝,要躲远远的知不知道。”
白子慕笑了一声:“以后谁躲谁可说不定。”
张大宝就是个爱虚张声势的,如今被他打了那么一顿,靠山也被他狠狠收拾了一次,以后张大宝见了蒋小三,肯定是跑得比狗快,哪里还用得着蒋小三跑。
再说了,有他在,这么个小地方,他两个小舅子还用躲着走?这不是打他的脸?不是他吹,有他在,他两个小舅子走出去,见了老虎,直接干上去都得,何况区区一个张大宝。
还躲?
传出去都要让人笑话。
蒋小二一边听蒋小三吹,一边不住哇塞哇塞的叫,听完了一把抱住白子慕的腿:“哥夫,你好厉害,小二好爱你哦,你渴不渴?小二去给你打水喝。”
白子慕看他哒哒哒的往厨房‘跑’,甚是欣慰。
下午一点半的时候,村长家的小孙女又来了,说衙役到了,让他们把要交的粮食挑到晒谷场那边去。
童生只一只脚踏入了仕途的行列,没有什么特别待遇,同着平头百姓没有太多的区别。
只有考上了秀才,才可享有见官不拜,免税、免徭役等特权。
白子慕和蒋小一背着粮食来的时候,钱家的正在交粮。
衙门来了三人,三牛,一个负责核对——村里几户人,家里几亩旱地,几亩水田,衙门都是记录在案的,除去干旱、洪涝等意外灾难,田里的粮食亩产量都取中等值。
既一亩水田一百九十斤。
一亩旱地两百一十斤。
若是老百姓伺候得好,亩产多了便多了,但若是那懒的,庄稼一种下去便不管不顾,即使一亩产个八九斤,那也得按一亩一百九十斤来纳税。
另外两个衙役负责过称检查——看看有没有渗了旧粮,或者沙土,或是缺斤少两。
“钱有贵?”衙役拿着本子。
钱老汉和钱阿叔带着儿子和儿媳老老实实,弓着腰:“是是是。”
古代等级森严,衙役虽不是正经官,没有品级,可老百姓也是不敢轻易得罪,见了衙差,就跟老鼠见了猫一样,动也不敢动,要多乖有多乖。
这会大半个村里人都在,安安静静的,丝毫不敢吵闹嚣张,恭敬得很。
衙役在本子上看了看,同旁儿两伙伴说了钱家几亩水田,几亩旱地,谷子该交多少,玉米又该交多少,让他们仔细看称,交代完,他目光一扫,看见排在队伍后头的白子慕,还愣了一下。
“小白兄弟?”
这话一出,在场人都愣了,心中大惊。
叫谁呢这是,还兄弟?
第053章 第 53 章
什么小白兄弟?
村里啥时候有人这么厉害了, 不仅认识衙门里的人,还能让他们这么叫。
这可了不得啊!
大家面面相觑,你看我我看你。
姓白?
最后大家回过神, 目光刹时落在白子慕身上。
村里姓白的,也就蒋家那哥婿。
钱氏上午刚受了一波打击,这会又遭了一波, 脸都白了。
白子慕看着那衙役, 挠了挠头,一头雾水。
“不记得我了。”那衙役见他没认出自己, 也没生气,还笑着, 颇为恭敬道:“九天前,你去衙门办户籍, 我……”
“哦, 是你啊。”白子慕经他这么一提醒, 认出来了,那天他吹牛吹得有些大发, 主簿老爷子伤心不已, 喊人去给他买包子吃,就是这个大哥去买的。
“原来你住这儿啊!”那衙役笑着搭讪。
在全村人诧异且震惊的目光中,白子慕点点头:“嗯,我在这里给人上门。”
衙役怔了一下,而后笑起来,看着站他旁边的蒋小一, 立马的问:森*晚*整*理“这应该是弟夫郎吧!”
蒋小一有点回不过神, 下意识点头。
衙役恭维起来:“弟夫郎瞧着就是个贤惠勤快的,小白兄弟真是好福气。”
这话白子慕就爱听了:“小老哥, 你好眼光啊!”
衙役哈哈笑,见他脚边立着两麻袋,立马说先给他们称。
白子慕摆摆手,一副得道高僧,心胸宽广无垠的样:“不用,先来后到,插队是不好的行为,我可是个好人,有素质,有良心。”
衙役又笑起来,要是换了个人,他定是啐一口,暗骂一声给脸不要脸,可白子慕他却是不敢的。
先不说这人同着主簿认识,就说这会儿人已经是个童生了,虽是以吊车尾的成绩上去的,但也是半条腿踏入了仕途,比得寻头百姓都要厉害了,他们不能不恭敬着些。
不过也有很多学子止步于童生,毕竟科举,可是难的,县试只是小意思,府试、院试那才是真的难,不知多少人府试考到老,依旧是考不上。
这人未来如何还不晓得,但俗话说得好,‘人没有穷一辈子的,瓦片也有翻身日,东风也有转南时’,不论哪一点,同人结识都是利大于弊。
因此这人,只能交好,万万不能交恶。
村里人看着衙役对着白子慕有些讨好的样,心头大骇。
有些衙役最爱拿着鸡毛当令箭,平日下到村里是耀武扬威,摆着架子,一副‘官威’甚重,老子最厉害的样,一个不高兴,轻则怒骂,重则拔刀。
因此村里人都怕,活了几十年,哪见过衙役这般——同人说话全程笑着一张脸,一个劲儿的说着好话。
是不是这衙役也被白子慕打过啊?
应该不太可能吧!
要是真被打,见了人,应该是怕,是怂,而不是这般,像讨好,又像恭维。
蒋家招的这个哥婿不是逃难来的吗?咋的还认识衙里当差的大人啊?
“几日不见,小白兄弟依旧是这么的一表人才风流倜傥啊!”
“什么风流倜傥,老哥你太夸张了,我也就是随便长长。”白子慕挺着胸膛。
那衙役一脸真诚:“唉,小白兄弟不要妄自菲薄啊。”
“君子之行,始于足下,务以谦逊为美。”
“是及是及。”
村里人:“……”
讲了个啥啊?
白子慕同人说话没有唯唯诺诺,看着一点儿都不怕,好像衙役在他眼里没啥了不起一样。
想起白子慕那张户籍,村长目光暗了暗。
蒋小一就站白子慕跟旁,离着衙役近,村里人不敢问,只得拉了大伯娘和二伯娘问情况。
大房哪里懂啊!
这会儿也懵着呢!
前头交了粮的,也没走,而是像旁的人一样,留着看‘热闹。’
蒋家住的村尾,离晒谷场远,但粮食少,挑过来到也快,有那交得多的,一次挑不完,便慢了些。
不过这会儿都到齐了。
“蒋正?”衙役问。
大伯点点头:“是我。”
衙役在本子上看了一下,说了大伯家该交的粮,对着旁边两同仁道:“检查好了?过称吧!”
这年头没有电子秤,也没有台秤,都是杆称。
电子秤和台秤平时站上头,或者把东西放在上面,就行了。
可所谓杆称,就是一金属杆,下面吊着个小圆盘或钩子,金属杠上刻着好些个点,称的时候利用的是杠杆原理,要是小物件,可以放在小圆盘上直接秤,要是大件的、又过重的东西儿,就得两人扛着金属杆,用麻绳把东西绑在钩子上头。
这活儿累,衙役自是不会亲自上,反正到谁家过秤就是谁家汉子来扛。
大伯和二伯正要上去,白子慕一瞅。
表现的机会来了。
方才来的路上,蒋小一都跟他说了,打张屠夫那会儿,拉住他的那个中年汉子是大伯。
白子慕那会以为是张屠夫的亲戚,便没给面子,兀自说了那般话,后来一晓得竟是大伯,他便哑了。
大伯怕是要对他有意见了。
这可不太好啊!
之前他就见过大伯娘和二伯娘,蒋小二被打得吐血那一次,大伯虽是也来了,可白子慕那会儿肚子疼,哪里还记得看人。
刚见了大伯,他还想怎么扭转一下大伯对他的印象呢。
结果,想啥啥来。
白子慕最擅长抓住机会,当即笑眯眯,一副乖得不得了的样子。
“大伯,我来吧我来吧,这种活,你老胳膊老腿的,哪里能干,等下要是当场折了腰,那如何是好是不是?”
他拍着大伯的背,说得特别真诚:“刚真是对不住了,不过俗话说的好,不打不相识,这话真是没毛病哈。”
大伯:“……”
大伯也哑了。
“二伯,你也放着让我来。”白子慕说。
这称杆都是两人杠一头才能称,白子慕一个人哪里行,二伯正要说话。
那看簿子的应该是个小头头,当场就道:“哎呦小白兄弟,我们哥几个都在呢,这种粗话哪里轮得着你亲自出手啊!我们来就行了,你旁边歇着。”
旁边两个衙役听了这话,他们虽是不认识白子慕,但大哥这么说了,他们两立马帮着大伯称起来。
不多不少,刚刚好。
其实这就是走个过场,大多村里人不敢在他们跟前惹事儿,要交的粮食只会多不会少。
但要是不当着大家的面再称一次,久了,大家心就大了——反正官老爷又不称,少个五六斤的,也看不出来,等运回衙门,要是发现少了,村里那么多人,麻袋还都一个样,还懂这袋是谁家的?
为了避免这种情况,这个过场得走。
村里人默默看着这一幕。
要说上午他摁着张屠夫打,大家对白子慕是怕,那么这会儿,便是怕中,还带着一丝敬畏,看他的眼神都不一样了。
还有不少年轻媳妇,瞄着蒋小一,眼眸之中满是浓浓的羡慕之色。
先头大家见了白子慕,便肆无忌惮的打量他,这会儿是不敢了。
不过孙家和林婶子却是不屑。
不就同着个衙差认识?有什么了不起?
再说了,谁晓得是不是白子慕知道村里人背后嘀咕他是个废物,早早给衙差塞了银子,让人配合着演一出给他们看?
虽然衙役厉害,可毕竟有钱能使鬼推磨不是。
听见旁边一老汉叮嘱自家婆娘,让她下次别乱嚼白子慕的舌根了,人和衙役认识,不能得罪,孙老婆子瞥着嘴。
觉得大家就是没见识,她家女婿,别说衙役,就是县老爷都见过,还有那什么御林军,他哥婿也接待过的,还同人说过话呢。
听说那些御林军是从那遥远的京城来的,是皇上跟前的亲卫队,能天天的见到皇上,能直达天命,除了皇上,他们不受任何人管辖,是县老爷见了都得礼让三分的存在。
衙差在他们跟前,啥都不是。
他女婿同人说过话,那才是真的厉害。
正这么想,前头突然传来一阵声音。
大家下意识扭头回望,就见着官兵从村口涌了进来,两个小队,三十来人,步伐整齐划一,跑动时铠甲还摩擦着,发出微微声响。
村民不认识,只以为是官兵,可人穿着白色铠甲,和以前见过的官兵穿的好像有些不一样……
白子慕看着迎面而来的御林军,那气场,那身姿……
又看了看身后的三个衙差,不知道为何,竟有种买家秀和卖家秀站在一起的既视感。
这三个衙差兄弟和人站一起,真是完败。
衙差见了人,赶忙的上前问好,那御林军头头挥手让他们让一边去。
“谁是村长?”
村长见此,就晓得这帮人怕是不得了,大气都不敢喘,说话都结巴了,噗通一声跪下来:“我……我是。”
“不必行此大礼,老汉快快起来吧。”那头头环顾众人一圈:“村里的人可是都在这儿了?”
“没,没有。”村长战战兢兢,额上冷汗直冒,见对方微微拧着眉头,立马补充,说大人都在,就是一些孩子小,不懂事,怕冲撞了衙差大人,被拘家里了,没带来。
御林军头头闻言,朝身后打了个手势。
一御林军掏了长画像举起来,让众人过来看。
白子慕一瞧,是上次见到的那通缉令。
村里人平日虽是常去赶集,但大多在西街那边晃悠,衙门外头少去,加上不识字,告示贴那儿,也不晓得上头到底说个啥子玩意。
因此御林军下到村里不奇怪。
可白子慕还是有些微微纳闷。
照理说,寻了这么久不见,御林军该是收兵回京了才是,上次去办户籍,主簿也说了,其他镇御林军早撤了,就他们平阳镇上的御林军没有走,一直来来回回的找,都差不多要掘地三尺了。
这些人不走,衙门里的人整天绷着神经,是战战兢兢又如履薄冰。
可为什么不走?
那边御林军举着画纸,问大家见过这上面的人没有。
村里人皆是摇头。
那御林军头头似乎有些失望,临走时还特意交代,若是见了此人,立即上报,要是知而不报,诛连九族。
这够吓人的。
大家怕得要往地下跪,一个劲的说是是是。
御林军来也匆匆,去也匆匆。
白子慕想不明白,御林军也想不通。
“大哥。”路上,有小弟问那御林军头头:“平阳镇这边,先头我们都找过了,怎么又重新找了?”
御林军头头摇着头:“我也不知道,但上头来了令,要我们重新彻查,掘地三尺。”
小山村离镇上有些距离,又较为贫穷,上次搜查的时候,御林军把重点都放在平阳镇和周边几个大村子上,仔细搜查了一番,没找着人,原是该立刻返回去,可前儿京城那边快马加鞭来了指令,说平阳镇以及底下各村,一律彻查。
御林军头头上面有人,还去信问了一嘴,原来此番行事,并非平阳镇较为特殊,而是朝里查清楚了,那豪哥入宫当太监时,所登记的户籍所在地,便是安和府,平阳镇,十里屯人士。
御林军先头头得了令那会儿,立马带兵去了十里屯,可结果一问,直接傻眼了。
“官爷找谁?”
“豪哥。”
“不认识啊!”
“他长这个样,仔细想想,是不是你们村的人。”
“不是啊!我们村没这个人。”
“不过我们村有个豪叔。”
“他在哪?”
“我小时候他就走了,说是要去闯荡江湖,干它一番大事业。官爷,这不可能是豪叔,老汉我七岁那会儿,豪叔就已经二十来岁了,如今老汉我七十了,要是豪叔还在,怕是九十来岁了。”
可后头一查,十里屯近百年来,也就一外来户,那便是豪叔。
可那老汉说,豪叔应该是很老了……
到衙门一查,豪哥户籍上记录的信息,和当年豪叔留下的信息一模一样。
当年负责办理户籍的主簿已经死了,但看册子,这些年落户在十里屯的,也就豪叔一人。
户籍信息一样,人却不是同一个人。
如此,这豪哥或是豪叔的户籍,肯定有一人是假的,但豪哥这户籍信息是上头给的,上头不可能糊弄人啊!
御林军头头是越查越迷糊。
不仅是他,连着周初落都有些懵。
这会御书房里,周初落临窗而坐。
他娘是侯府之女,在世那会儿,是出了名的倾国美人,后入宫做了太子妃,周初落乃她亲子,其相貌自是不凡。
他长相俊郎,脸庞棱角冷峻分明,眉眼乌黑深邃,身姿英挺,仿若修竹,大概是上位太久,加上黄袍穿得严严实实,连个喉结都不露,整个人看着很是薄情禁欲,又很没心没肺。
但不得不说,帅也是真的帅。
这会他下头跪着两人,都是他的左右两大护法。
一个是贴身太监马公公。
一个是太府寺卿冯正合。
周初落眉头拧得死紧:“可是找着什么线索了?”
这语气冰得掉渣。
他光着屁股的时候,就是马公公照顾的他,对他最是熟悉,这会儿一听,就知道他心情极度不好。
他不敢应声,于是用胳膊肘撞了撞冯正合,示意他来回话。
他不敢,冯正合比他更不敢。
自豪哥消失后,周初落脾气暴躁又阴晴不定,冯正合这段时间,见了周初落就怕,这节骨眼,皇上明显的心情不佳,谁撞上谁就得死,想叫他回话,这老太监真是想得美。
两人推搡来推搡去,周初落似乎耐心彻底消尽,一巴掌拍到御案上。
“回话。
马公公不讲武德,立即瞎说道:“皇上,冯大人确实找到了一些线索。”
冯正合:“……”
冯正合狠狠的瞪了马公公一眼。
这事儿只是猜测,哪能说啊!而且,那猜测还十分离谱。
可这会儿不说也得说了。
“皇上。”他从怀里掏了两张黄符出来,双手呈上。
“您请看。”
那两张黄符,其上画着道家专写的符字,一般正常人都看不懂。
可这两张,很明显的看出,一张大概是有些时候了,估摸着是一直压箱里保存,但应该是没怎么保存完好,边角微微被虫咬了好些,上头有些不规则的小孔。
另一张,周初落可太熟悉了,那死太监豪哥,神神叨叨的,以前房里就贴了好些个这样的符纸,周初落当初还问他,贴这玩意儿干什么,那死太监笑呵呵的,说防鬼。
周初落盯着两张符纸看,也看出些微猫腻了。
这上头的文字应该是出自同一个人。
不同人,字迹不同。
道字依是如此。
不同的道士,所绘画的符纸,其符字大小,笔画走势皆是不同。
周初落寒着脸,心中闷得慌:“要是朕没看错,这应当都是那死太监画的。”
冯正合立即道:“皇上英明。”
马公公:“……”
这人当真是啥时候都不忘拍马屁。
“臣瞧着也像出自同一人之手。”冯正合瞥了周初落一脸,见他紧紧拧着眉,似乎很烦躁,又立即道:
“可是……皇上您左手拿的那张符纸,是微臣爷爷的。”
周初落闻言眉头拧得更紧:“你说什么?”
“臣不敢撒谎,那符纸,确实是臣爷爷留下来的,如今已有二十年。”
其实冯正合也纳闷。
豪哥消失后,周初落立马的下了令前去追捕,可这豪哥滑溜得很,御林军怎么追就是追不上他。
豪哥逃出京城后,那更不得了,各个关卡都派了人把守,御林军也下到各处去搜捕,再加上本地衙役,那么多人,极力围追堵截,即使是只苍蝇,那也应该是插翅难逃,可这豪哥却像是突然人间蒸发了一样,毫无半点消息。
人追不回来,周初落便有些坐立不安,在朝上发了一次又一次的火,前儿更是说让他来接手此事。
冯正合心里那个苦啊!
他去豪哥住所查看了一番,凑巧的见他贴在床板上的黄纸,只觉有些眼熟,似曾相识,后来回去,吃饭时无意中提了一嘴,他爹说黄符?
什么黄符?
冯正合一拿出来,他爹立马的就抄了家伙要揍他,说他无法无天,是不是太久了没洗澡皮痒了,竟然敢动他爷爷的东西。
冯正合这才想起来,这符纸,他在他爷爷去世那会儿,帮着整理遗物时曾见过一次,因着过去好些年了,记不太清,只觉似曾相识,似乎在哪见过。
后来仔细对比一番,这两张符纸,不管是用料还是其上符字,皆是一模一样。
这难道是同一个人画的?
周初落目光沉沉,指尖在符纸上一点一点:“右相这符纸是从哪来的?”
冯正合他爷爷曾是大周右相。
冯正合之前自是问过他爹了:“爹说,这是臣爷爷六十寿辰那会儿,国师赠与的。”
大周只一国师,那便是白国师。
白国师是太太上皇,也就是周初落他爷爷在位时,在外头带回来的小道士。
第054章 第 54 章
周初落对这个国师还有点印象, 那是个长得很是仙风道骨极为出众,但行为却又有些浪荡的人。
那国师被招进宫后,正事从不干一件, 整天甩着一浮尘,在宫里到处的晃悠,见了宫女就调戏, 有时连着眉清目秀的小太监都不放过, 是个绝对的狠人。
他这名儿,还是当时身为太子的周燃让国师帮着他取的。
国师进宫好的第九个年头, 周初落才出生,他先头原本也不叫这个名儿。
只不过后来总是疾病缠身, 身子瘦弱,夜里也总是惊醒, 然后啼哭不止, 太子妃身边伺候的一嬷嬷便说了, 御医过来看了一次又一次,小皇孙咋的都不见好, 要不去寺庙里找个师傅看看?别是沾上了脏东西。
后来大师说, 他命里克水,先头那名儿不合适,还相克。
太子妃便请那大师帮着取个名。
大师沉默片刻,最后说周初落克水,名里原是不该带着水,可若是不带水, 他便是早逝的命, 至于小皇孙这名,该怎么取, 他也不晓得,也无能为力。
最后太子黔驴技穷,便求到了国师身上。
那国师先头还寻了借口推辞,太子给他塞了一沓银票,国师又说他可以了。
后来那国师掐指一算,当场便给他取名周初落。
太子见他不慎重,跟闹着玩一样,不放心,还带着字去了趟护国寺,结果大师说这名儿好,同小皇孙命理、八字皆是相合,妙哉。
国师在宫里混吃混喝混了十来年。
后来太太上皇老了,位高权重之人最是怕死,他便下了令,让国师给他炼丹,想长生不老,后来白国师花了三年,还真给他练出来了。
不过太太上皇吃了后竟是直接拉稀了,直拉了大半个月才好。
太太上皇去了半条命,觉得这人是个水货,便让人将他拉下去砍了,那会周初落六岁,国师被御林军包围的时候,正巧的在调戏他奶娘。
那一天,大概是晓得宫里呆不下去了,国师想早早的跑路,因为国师被围剿那天,御林军还没来时,周初落就见他背上挂着个大包袱,从行宫里出来,直直的往宫门走,
不过正巧的见了他和他奶娘。于是又开始犯贱,忍不住停下来调戏他奶娘。
说他奶娘怎么长得那么美,这宫里竟还有这等美人,他先头居然都没发现,小美人,哥哥我帅不帅,要不要和哥哥去听个曲啊!
说完还吹口哨,只把他奶娘弄得面红耳赤,这一调戏,便耽误了逃跑的时辰。
御林军从外头涌进来,将他包围起来时,他还笑呵呵,说什么这一票干的有点大,不过回去后能混吃等死好些年也值了。
不赔你们玩了,小皇子,小美人,后会无期啊。
国师炼丹不行,但手脚了得,当初将他包围的三十几个御林军都不够他打,后来又加派了好些人手,国师逃出宫的时候,屁股被射了一箭,身上的包袱在打斗时也掉了下来。
国师边逃边骂,说太太上皇不是东西,他都说了,丹药如何无法保证,太太上皇也应承了,说如何都不会怪罪与他,结果出尔反尔,把他赶走倒也就算了,竟还想要他的命,好,实在是好得很。
这仇他记下了。
皇帝老儿,别高兴得太早,他以后定会再回来的。
那包袱遗落在地上,大概是嫌寻常包袱用的布儿小,国师用的是床单,上头花色花花绿绿,里头装的满满当当。
周初落还挺好奇,去看了一番,结果打开一看,好家伙,里头竟全是黄金。
后来太太上皇没几年便去世了,太上皇继位。
不过太上皇登上皇位那会儿已五十好几了,龙椅坐了不过十年,又换成了周初落。
那国师逃出宫外去了,如今若是还活着,最少怎么的都得五十好几了。
可……
这符纸若是没记错,是那死太监亲自画的,毕竟他亲眼见过。
那死太监虽然胡子拉碴,但看着顶了天也不过三十岁。
冯正合正是因为也晓得,所以说这事儿玄乎。
除非这豪叔师从国师,或是模仿能力相当了得。
查了几天,就查了这么点东西,没有半点用不说,周初落对那死太监还越发的猜不透了,心里烦躁更甚,挥手让他们赶紧滚出去。
马公公和冯正合赶忙谢恩,退出御书房时,门都还没合上,里头又咚咚当当一阵响。
两人对视几眼。
皇上这是又在发脾气了啊!
除了君臣,到底还是一起长大的好友,冯正合小声道:
“马公公,皇上这是咋的了?那豪哥你熟不熟?他到底做了什么事儿,让皇上大动干戈成这个样子。”
周初落脾气不好,阴晴不定且手段狠辣,这冯正合都知道,但寻常时候,也是讲理的。
这豪哥也不知道到底做了啥,竟让他调了御林军到处的搜找还不算,一提起来还咬牙切齿,一副若是知道那豪哥祖坟在哪,他定也派人去刨了的样,简直是恐怖。
冯正合是好奇得很。
豪哥马公公自是熟的,毕竟都是专门照顾皇上的。
之前周初落未登基时,曾随先皇出征过几年,那会儿马公公已经快五十了,他是地道的南方人,幼时家乡不幸连年干旱,地里颗粒无收,家中兄弟姐妹众多,为了给家人换口吃的,马公公便让爹娘把他卖了。
外头人买家奴多是爱挑那个头结实的,能干活的,马公公那会才八岁,又瘦又脏,卖不动,后来一路辗转,被带进宫当了太监。
刚入宫那会儿他时常的受欺负,手臂曾被让活生生踩断过,后来虽是好了,但天儿一凉,他胳膊总疼,宫里每到冬季便炭火不断,如此倒也无甚大碍。
但北方边境那里冷,条件也比不得宫里,周初落念他年老了,怕过去了顶不住,一去不回,最后便把他留了下来,重新在东宫里挑个人,想带过去。
太监去了根后,个头及骨骼相对旁的正常汉子会小些,声音会变细,甚至会有些娘,也不会长胡子,这是因为去了根,不会分泌雄性激素的原因。
但古人不晓得激素是个啥子玩意儿,宫里的小太监一溜烟小个头,白嫩嫩。
只豪哥最为特殊,身姿挺拔,胡子拉碴,一看就是个能吃苦,能扛寒的。
于是周初落便带着他去了。
这一去就是好些年,回来后,周初落便让豪哥留他跟前伺候了。
不过皇上有‘隐’,寻常不让人近身,一些宽衣解带的活儿,还得是马公公做,豪哥平日也就是守夜,或侯在跟前,帮着添茶送水啥的。
虽知对方取代不了自己,但马公公对豪哥的印象依旧是不太好,因为他经常见这豪哥朝小宫女抛媚眼,有时候连着他都不放过,实在是浪得很。
要是如此,也就罢。
偏偏的,此人竟是不知死活,连着皇上都不放过。
想起那天,他干儿子急吼吼的来找他,说皇上找,他立马的过去,结果一进到屋里,就见皇上一身凌乱,身上满是红痕,它虽不能行人事,但也是见过些许世面,一看就知道怎么回事儿了。
“皇上,这……”
周初落那会一副受了奇耻大辱的样,咬牙切齿,说是被摸了屁股。
马公公那会差点一口气上不来。
只觉这豪哥简直是太胆大包天了,是不是活腻了,竟给自己找这种死。
见着周初落腰上红印,马公公就知道,皇上说的是真的了。
这事儿外头人是万万不能说的,说了皇上还要不要脸?
马公公抹了把汗:“……咱家也不晓得啊!皇上让你查人,你查就行了,旁的事别多问,知道的越多,死得越快。”
冯正合哽了一下。
马公公想了想:“豪哥未入宫前,是安和府平阳镇那边的,这地儿你派人好好找找。”
虽说入了宫,便是宫里的人,这辈子,活在里头,死也在里头,外头那些家人多是断了个干净。
但若是换了自个,要是无处可去了,知道离死不久,咋的都会想回家看一眼。
冯正合点点头:“行,我知道了。”
“那冯大人,咱家就不送你……”了。
“干爹,干爹。”小马跑过来,慌里慌张。
“咋的了?”马公公跳起来拍了他一巴掌:“都说了,做事需稳重,最忌慌张和大喊大叫,这是宫里,行差一步都得要命,你这样儿,若是冲撞或吵着了什么贵人,你这脑袋怕是都不够砍。”
这话也不是吓唬人,宫里一些娘娘脾气大,气性高,不把宫女太监当人看,看哪个不顺眼,由头都不用找,想砍人就砍人,宫里每年死的宫女太监,可都不少。
小马自是知道的,哦哦几声,整了整衣裳,又抹了抹汗,才不缓不急道:
“干爹,您教导的,俺一直都记着呢!刚俺也不想急,但皇上找您,说让您在半炷香内赶紧的过去,不然砍您脑袋啊!”
马公公:“……那你他娘的不早说。”
小马:“干爹,可你说了,做事要认真,说话需清晰谨慎……”
“你还说,还不赶紧跟我过去。”
看着马公公和小马跑得飞快,冯正合想了想,大概是皇上笔啊墨啊啥的没找着,发了火罢了,也不是什么大事,他就不跟着过去了,不然皇上以为他闲,又该骂他了。
寝宫。
御医给周初落把了半天脉,似乎今儿左手失灵了,左手把了好一会,他又换了右手,然后又换了左手,眉头拧成了川字。
周初落看他这样就控制不住的来气:“把了半天了,唐太医,你到底把出什么来没有?要是没有,朕砍了你的脑袋。”
唐太医噗通一声跪下来:“皇上饶命,皇上饶命啊!”
周初落眉心隐隐作痛:“说,把出什么来没有。”
唐太医汗如雨下。
刚来的路上,小马公公就说了,皇上最近有些暴躁,总是莫名其妙的发怒,还有些食欲不振,刚看了会奏折,便发起了脾气,然后突然就说肚子疼了。
这明显……明显……
“说。”周初落又拍了下旁边的桌子,上头茶杯掉落一地。
唐御医身子一颤,慌忙的磕头,似乎话突然烫嘴儿了,吞吞吐吐的:“皇上,您……您是有,有……有,有喜了。”
空气突然安静下来,除了强压着的怒意,似乎还有旁的什么。
周初落一瞬间挣大了眼睛,只觉心脏像是被人突然狠狠的掐住了。
他似乎不敢相信,低低又道:“你刚说朕有什么?”
唐御医连呼吸都不敢发出声:“皇上,您,您是有,有喜了。”
“唐御医,你是不是搞错了。”马公公觉得这不太可能啊!
皇上只是被豪哥摸了下屁股,就能有了?
他虽是老了,但可没糊涂。
而且抛开旁的先不论,豪哥可是跟他一样,是个没了根的人啊!
没了根,还能让皇上有了?
那豪哥这么厉害的吗?
唐御医自是不可能弄错,皇上龙体尊贵,他是丝毫不敢马虎。
皇上是个汉子,自是不可能有喜,可刚他把了一次又一次,脉相皆是如此,虽然不甚明显,要是外头没经验的大夫,可能把不出来,但他谁啊?他可是男科圣手。
周初落脸阴沉得厉害,漆黑如墨,怔了好好半天,回过神后他眼眸微垂,极具压制意味的看着唐御医。
“你下去吧!记住,今儿这事,要是泄露出去半个字,朕诛你九族……”
唐御医连忙的保证,然后急忙滚出去了。
马公公眼眶都红了:“皇上,这是怎么回事儿啊?”
“你给魏军传话,让他再派人去找,掘地三尺都要把人给朕找回来。”周初落咬牙切齿,一字一句:“那死太监,朕要扒了他的皮,诛他九族。”
白子慕在院子里陪两个小家伙玩,突然打了个喷嚏。
蒋小一立刻看他:“怎么了?受寒了?”
“没有。”白子慕揉揉鼻子:“就是鼻子忽然有些痒。”
蒋父劈完柴搬了个凳子过来,朝着白子慕和蒋小一招招手。
“父亲,有事啊?”蒋小一问。
蒋父道:“嗯,小白也来家里好些天了,我想着明儿你们去镇上割点肉,晚上喊大房那边过来一起吃个饭,给小白认认人。”
蒋小一闻言,就晓得父亲怕是知道中午的事儿了。
蒋父确实已经晓得了,刚回来那会儿,就有人跟他说了,说到白子慕不认得大伯,大伯出来劝架,他还大放厥词,说要连他一起打的事儿时,那人都笑得不行。
不过那人也晓得,这种上门哥婿,除非知根知底,不然寻常都会先观察观察几天,不会一来就立马的让见亲戚。
先头白子慕即使干不了重活,还爱睡懒觉,但对他家哥儿和两个儿子好,对着自己也尊敬,蒋父还是满意的,如今,人找着工作了,还是那么体面的一份活,也不是他认为的那种没森*晚*整*理啥子力气的汉子,这会儿是满意得不能再满意了。
但前儿刚晓得人寻着了工作,后脚的便说把他介绍给旁的亲戚认识,蒋父怕白子慕多想,觉得自个是因为他找着了活儿才认可他,怕他心有芥蒂,就想着这事儿往后搁几天。
不过晓得中午发生的事儿后,他觉得这事儿不能再拖了,不然怕是又要闹出笑话来,而且,十四白子慕就要去上工了,怕是更不得空了。
“我中午要去干活,这事儿你看着来。”蒋父又掏了四十文出来,递给白子慕,跟他说:
“大房那边人多,你大伯一家有四个孩子,桂娘已经出嫁了,如今就三,你大堂哥是大牛,他今年刚结了婚,下头还有一个雨哥儿,一个石小子。”
“二堂哥蒋大树是二伯一家的,他们还有竹哥儿,燕娘,还有文娘,总共四个孩子,不过文娘已经出嫁了,加上你堂奶奶,大房就这么些人,你们去割个两斤肉回来吧!然后你再看着炒几个菜。”
“知道了。”白子慕高兴的说:“父亲,你是不是喜欢我了,觉得我是个不可多得的乘龙快婿。”
蒋父推开他伸过来的脑袋,笑道:“美得你,我就是怕你下次见了大房那边的不认得,给他们套麻袋。”
白子慕:“……”
这话说得。
人不惹他,他好端端的给人套麻袋干什么?他又不是吃饱了撑着没事干。
不过这算是好事,隔天一大早白子慕就急吼吼的去镇上割肉了。
四十文钱,要是真买大肥肉,就勉强两斤。
大房那边几个小的正是能吃的年纪,两斤肉哪里够造。
蒋小一想了想,上次送的猪肝炒大肠大房那边好像挺喜欢吃。
他在外头碰上竹哥儿他们几个小的时,几个小的同他问好,然后还说谢谢他。
问谢啥。
几个小的说谢谢他送的猪肝炒大肠,真的太好吃了,他们从没吃过这么好吃的东西,所以要说谢谢,说的时候还忍不住吞口水。
下水便宜,四十文应该能买好些,多了才够吃,要是少了,估计得推来推去的互相客套。
蒋小一想干脆全买下水算了。
可四十文,都买下水,一顿肯定也吃不完,白子慕也不想一整天都在翻洗猪大肠,他和蒋小一在街上逛啊逛,最后买了两副大肠,一副猪肝,二两肥肉,还有两条鱼,外加四块豆腐。
这么些,也不过五十多文。
路过一卖小鸭子的摊子时,蒋小一走不动了。
他戳戳白子慕,白子慕看他,他也不说话,然后又指指老汉跟前,笼子里拳头大的毛茸茸的小鸭子,
意思不言而喻。
他想要。
可今天他没带银子,出门那会儿原是想带,但白子慕牛逼哄哄,说他们现在什么关系?一起去逛个街,他带就好了,想买什么,我都给你买,想要天上的月亮,我都能用大炮给你打下来,快,亲我两下。
蒋小一笑呵呵,银子就没带了。
可白子慕出尔反尔,哄人路上给他又亲又摸,亲完了就不想认账。
他装没看懂,抬头看天看地就是不看蒋小一:“干什么?日头好晒了,我们快些回家吧!”
蒋小一拉住他:“我想买几只鸭子。”
先头就一直想养了,不过没钱买,这会儿他想要了。
地里一直种着菜,喂起来也不麻烦,每天扯几片菜叶扔鸭圈里头就行了。
可鸭子养起来最臭,白子慕不给。
蒋小一立马不高兴:“刚刚你还说你最爱我,我想要那个什么坦克你都能给我开来,现在我只是想要几只鸭仔子你都不舍得给了?我就知道,你惯会匡我。你们汉子,就是大猪蹄子。”
白子慕:“……”
这真是一棍子打死一帮人。
白子慕看他实在是喜欢,立即道:“买买买,说这种话,我刚就逗你玩,你想要,我还真不给你买啊?我那么爱你的,别气了哈。”
“你骗人。”蒋小一抿着嘴,但眼里满是笑意。
老汉笑呵呵,一边给他们挑鸭子,一边道:“小夫郎好福气啊!寻了这么个汉子。”
白子慕是不是那种光会嘴上哄人的,他是一眼就看得出来。
这两人买那么多东西,全装背篓里,那汉子一个人背着,刚两人从街头那边过来,远远的他就瞅见了,那汉子一直护着那哥儿,都没让人挨过他。
这是真的疼。
因此刚人汉子那么说,他便没有开口,反正这小夫郎想买,最后那汉子肯定是要给他掏银子。
买了九只鸭子,蒋小一是笑得见牙不见眼,可惜就是没见着小鸡崽子。
村里人就爱这些玩意儿,家里有头猪有只鸡,那才叫过日子,要是除了个人,后院啥都没有,没个生气,那哪成啊!
白子慕身上带的都是上次卖辣条得的银子,蒋小一似乎是见他身上有银子心里就不舒坦,买了鸭,又想买猪仔。
白子慕:“……”
白子慕真是服了。
难怪人说,这女人最是能逛街,逛了是啥都想买。
这哥儿也是不遑多让。
“木棍你想不想买啊?回家。”白子慕说:“养鸭子都够臭了,再养猪,后院岂不是要臭哄哄。”
蒋小一不走,保证道:“铲干净就行了,我很勤快的,我天天铲,绝对不让后院臭着。”
“你铲?”白子慕气得鼻孔都大了:“你这话说得,我能自个站着然后看着你铲?最后肯定是我来啊!”
蒋小一立马抱着他胳膊,低声道:“夫君,我想要。”
那语气软得要命,大眼睛里头还溢满了渴望。
这谁招架得住。
这哥儿简直了,真是把他捏得死死的。
“买。”白子慕立即豪迈道:“你喜欢啥,咱都买。”
“夫君,你最好了。”
“那必须的。”
小猪崽子就十来斤重,小竹笼套着,白子慕一手提着,一手牵着蒋小一。
蒋小一这下满足了,脸上都是笑。
以前他就想养一头猪,不过猪仔子贵,百来文,有时候站人家摊子前看,人家见他穿着寒酸,不像是能买得起的样,有的会赶他走开,有的还会对他冷嘲热讽。
后来在村里,每年开春见着人家抱着猪崽子回来养,他都会停下来,看两眼,向往一下。
如今,他也能养猪仔子了。
小猪仔子也是按斤卖,来之前定是喂过东西的,这会儿肚子圆滚滚,身子也干净,想来是擦过的,若是太脏了,估计也不好卖。
这会猪仔子乖乖趴在笼子里,也不动,也不乱叫,白子慕瞧着觉得有些可爱,便摸了摸它胖乎乎的屁股,左三圈,右三圈,手感还挺好。
蒋小一跟他混了一段时间,话也学得溜,拍了一下他的手,笑起来:“夫君,你是变态,连猪仔子都不放过。”
白子慕横了他一眼:“会不会说话?我哪里是变态,我这明明是大变态。”
蒋小一笑得不行。
路过福来客栈外头,刘虎子正巧的在门口送客,见了他们两,脸色顿时就不对劲了。
特别是蒋小一。
两人未成婚,便这般说说笑笑的,简直是不知廉耻,眼眸中的厌恶毫不掩饰。
白子慕看了他一眼,然后嗤笑一声,那表情要多欠揍就有多欠揍。
刘虎子顿时脸色铁青。
对于村里人来说,谁家能有头牛,那都得竖一下大拇指。
猪仔子虽是不比牛贵,但一百多文,也不是个个都舍得买。
这会村里人见蒋家的买了猪仔子,还有一背篓的东西,都懵了。
这蒋家啥时候这么有钱了?
蒋父和蒋小一干的啥活,一天能砍几捆柴,一捆柴火多少文,蒋小二吃的啥药,每次针灸又花多少银子,大家都是门清。
蒋家多少家底,大家不说能猜个绝对准,但八九不离十。
一百多文,蒋家绝对是没有的。
每次刚赚点银子,就得立马的送到济世堂去,家里根本就存不住钱。
那这猪哪儿来的?
还有那背篓,满满当当的,定是买了不少东西。
蒋小二和蒋小三早早就手牵手的来村口等了。
第055章 第 55 章
一见白子慕和蒋小一, 蒋小二和蒋小三就高兴得直跳脚。
“大哥,哥夫,你们回来了。”
他们扑过去, 抱住白子慕和蒋小一的腿。
蒋小一从背篓里拿了包子出来:“饿不饿?”
蒋小二和蒋小三高兴得不得了:“饿了,咦,什么声音?”
是从背篓里传出来的。
蒋小一笑道:“是鸭子。”
蒋小二惊呼一声:“哇, 大哥, 你买鸭子了?啊!还有猪猪,哎呦喂啊。”
“嗯!喜不喜欢?”蒋小一问。
自是喜欢的。
蒋小二和蒋小三年纪虽是小, 但也不是说什么都不懂。
养猪能赚钱,鸡和鸭能下蛋, 蛋可以攒起来,然后拿去卖, 一个两文钱呢!
大伯家有头母猪, 蒋小二每次上门, 总会去看几眼,喜欢得紧。
这会儿见又是包子又是猪又是鸭, 两个小家伙围着白子慕两人蹦蹦跳跳, 似乎有使不完的精力儿。
周边菜地里几个妇人夫郎见了,都纳闷。
先头大家还说,蒋家的招了这么个哥婿,怕是要完。
可前儿人刚炸了鱼,又吃了肉,今儿还买了猪, 买了包子。
这哪里像是要完的样子?
就连蒋小一到家放了猪, 钱氏听见小猪崽子哼哼叫,还出来看了一眼, 然后也纳闷儿了。
要说先头想蒋叔是怕蒋小一把银子全花白子慕身上,所以可劲的造,可这会儿竟都买了猪了,蒋家去哪里要银子买啊?
白子慕认得人,怕是同人借了钱买的。
村里人大多都这般。
钱阿叔和大伯母二伯母晓得这事儿,都来看了。
蒋家先头就养过猪,自是有猪圈的,鸡笼也有,不过就是烂了些。
这会儿后院热热闹闹,她们替蒋小一高兴,见买的小猪仔有些壮,还可劲儿的夸,就是:“咋买了公的?”
公猪肉不好吃,有股味,因此一般等着猪仔子大了点,都会叫那专门阉猪的来阉了。
不过人不是白来,上了门就得去十文,然后阉一头两文。
因此好些人,买猪的时候,都是挑的母猪买。
“是不是被那卖猪仔子的给骗了?”二伯娘蹙着眉头。
“不是。”蒋小一道:“夫君不给我买母的。”
买了母猪,那蒋小一铁定是要学大房,给母猪生小猪,如此,以后家里的猪怕是要无穷无尽也。
铲一年猪屎,已经够够的了,接连铲个几年,那不得要人命。
母猪白子慕说啥都不给他买。
不过能买头小公猪,蒋小一也是心满意足了。
钱阿叔看过猪后,说了没两句就回家忙了,最后只二伯娘留下来。
“小一。”等着蒋小一忙完了,她才道:“你二堂哥可是过来找过你?”
蒋小一‘嗯’了声。
二伯娘:“他可是跟你说了啥?”
蒋小一有些为难。
二伯娘看出来了:“你二堂哥这些年,有啥事儿都闷心里,不愿跟我讲,也就愿意同你说,这次我想着托吴媒婆帮他相看相看,可是他不愿,还闹了脾气,我就想不通,这汉子,哪有不想成婚的,问他为啥不同意,是不是有喜欢的姑娘了还是旁的,他也不肯说。”
二伯娘叹了一声。
“昨天吴媒婆来寻我了,跟我说了柳江村那边的一个姑娘,这姑娘家里条件还算得好。”
蒋小一看向她,有些不解。
“那家是个疼闺女的,不求闺女嫁啥大富大贵的人家,只求嫁个好的就成。”二伯娘说。
蒋家大房是穷,可一家子都是好相处的。
大伯娘和二伯娘不是那等爱唠人闲话和会苛待人的人。
全村都知道,那家人也是看中这一点,再加上张大丫嫁过来,虽是穷了些,但家里人待她好,张家的都知道,张氏同人唠嗑时,也曾同人说过。
那姑娘家就住刘家隔壁,同刘家有些不对头,家里的女儿也是娇养着长大,原也是指望她嫁个富贵人家,不过娟子嫁过来后,那家子隔三差五的就能听见刘氏在骂娟子。
刘家的这般富贵,堂兄弟也多,要是孙家的晓得了,怕是都不能帮着女儿出口气。
于是那家人便歇了攀高枝的心思。
吴媒婆上门来,一说是蒋家的相看,那家人便说行。
难得寻了个不嫌家里穷肯嫁过来的,二伯娘高兴,想应下这门亲事,怕久了生变故,可蒋大树却是把她拦住了,说不结,这可把她给气坏了。
问他为什么不想结?是不是不喜欢姑娘,更喜欢哥儿?心里到底怎么想。
可无论二伯娘怎么问,蒋大树就像嘴里含金似的,死活不说。
二伯娘只得来问蒋小一。
蒋小一仔细问了问。
“伯娘,那姑娘同着娟子一样吗?”
“吴媒婆说是差不离,都没干过什么活,人白白的,模样极好,像镇上的姑娘。”二伯娘笑着,说:“前几年去赶集的时候,我也曾见过她。”
是不是干活的,看手就晓得了。
经常干活的,那指缝里都脏,倒不是说村里人不讲究,不爱洗手,而是经常干活,有些泥会卡指缝里,还有一些草汁,很难洗掉。而且,干活的,手都会粗一些。
那姑娘手指纤细,跟着脸一样白,一看就知道了,定是没干过什么活的。
蒋小一沉默了。
“你可是觉得不妥。”二伯娘问。
蒋小一没说话。
二伯娘看他脸色,拍拍他手背,和蔼道:“有啥说啥,你还当我是外人不成?”
蒋小一犹豫片刻:“伯娘,她既是像娟子那般,那娶回家来,你们谁来照顾她呢?”
二伯娘顿时哑然。
这娶媳妇,也不是说就是专门娶来干活的。
要是富贵人家,那也就罢,家里有丫鬟伺候。
可要是村里,这娶的媳妇,不求下地干活,但家里的活儿像做饭洗衣啥的总得要干一些吧!
不然啥都不干,难道等着当家的,或者是公婆来伺候?
大房穷,活儿也多,个个都有自己的活要干,连着底下几个小的每天都没能闲。
每天一睁开眼睛就要为了一口吃的忙活,要是娶了这么个啥都不会的回来,那不是等于娶了个祖宗?
村里人生了闺女和哥儿,即使疼,这屋里的活儿都会教,这是傍身用的,不会了会遭公婆嫌。
可有些人家脑子咋想的也不知道,见着镇上那些大户人家的闺女、哥儿啥都不做,整天漂漂亮亮的,就能寻个好夫家,于是便也有样学样。
可不是谁都能飞上枝头变凤凰。
那些大户家的姑娘哥儿,屋里的活儿是不太会,可人会管家,会看账,有些还会弹曲。
那些人家只见一面,另一面却是没见着,于是把家里的闺女养得五谷不分。
过日子,讲的是柴米油盐,光漂漂亮亮的有啥用。
村里人本就是要干活的,整天忙,这样的娶进门来,就是给自己找罪受。
不能求人样样都会,但起码的得勤快,得会那么一两样活儿。
二伯娘心中沉了沉:“难怪我同你大伯娘说的时候,你大伯娘没说话。”
毕竟咋说都不对,如今没分家,赚的银子都给堂奶奶拿着,她若是说不同意,又怕二房的乱想,觉得是不是他们大房舍不得花银子给她们二房娶儿媳,才这般说。
说好,那又是害了蒋大树。
“也怪我急。”
二伯娘苦笑着:“先前让吴媒婆帮着相看过几家,他们都嫌咱家穷,不愿把姑娘哥儿嫁过来,如今难得寻了那么个不嫌咱们家穷的,我便急了,总怕人又反悔,便想把这事儿早早定下来,倒也没能细想,觉得人姑娘模样好性子好,家里爹娘兄弟也不是难相处的,便觉得行。”
当初还劝着蒋小一,说这种事儿要慎重,不能光图人长得俊,再俊也有老的时候。
如今换了她,倒是急躁了。
大肠不好洗,白子慕一回来就领着两个小家伙去了河边。
大伯娘走时,蒋小一便说了,晚上过来吃,别煮饭了。
大伯娘回家一说,堂奶奶就晓得为啥子,这是要定下来了。
不过家里人多,堂奶奶说:“上次大牛他岳家不是让他拿了块腊肉回来?你给他送过去,这是喜事,咱好好吃一顿。”
大伯娘笑着,说哪里用啊!她回来时蒋小一就说了,今儿他们买了好多大肠,还有鱼,准是够了,让他们晚上直接过去吃了就行。
说这话,便是怕大房的拿了东西过去。
上次那大肠可好吃了,几个小的还念念不忘,这会儿一听,顿时欢呼起来。
“娘,猪草我割好了,满满一大筐,我能去找三哥吗?”
“伯娘,衣服我也洗好了,我也想去找三哥。”
“伯娘,野菜我也找多多了,我想给三哥送一些去。”
堂奶奶笑,上次这几个小的去了趟二房,回来就一直说三哥夫咋的好,咋的俊,前儿听说白子慕带着蒋小二和蒋小三在河边炸鱼吃,几个小的还想去,不过她没给。
这事二房那边没定下来,孩子过去了,她就怕说话没个分寸,惹出事儿来,也怕白子慕觉得他们大房爱占人便宜,猫似的,见了吃的就跑上去。
如今既是要定下了,那让孩子跟他多接触接触也是好的,毕竟快成一家人了。
“是去找三哥,还是想去找三哥夫啊?”堂奶奶笑着摆摆手:“去吧,今儿在你们三叔家吃饭,你们过去了,帮些忙,别只顾着玩。”
“好。”
几个小的一窝蜂往二房跑。
到了蒋家,听蒋小一说白子慕不在,去河边了,他们立马的又往河边跑。
还没到近前,远远的白子慕就听见身后吵吵囔囔,似乎一群鸭子正朝他涌过来。
“小二,小三……”
“啊!是三哥四哥,还有燕娘姐姐。”蒋小三正蹲河边洗大肠,一听见声立马跳起来,身上的衣服还湿漉漉的。
雨哥儿他们跑到近前,仰头看着白子慕,恭恭敬敬:“三哥夫好。”
是大房那边的四个孩子。
竹哥儿大一些,十三了,但这是虚岁,实际年龄要小一些,雨哥儿八岁,燕娘和蒋大石九岁。
到底是家里穷,四个孩子都瘦得跟麻杆一样,身上的衣裳也破旧。
白子慕到底是混过社会的,他自觉现在是长辈了,上次他身子虚,见了这几个小的也没能起来打个招呼,这会儿可不能失礼了,于是洗了洗手,掏了四颗棒棒糖出来:“给,见面礼。”
“这是什么?”几个孩子没见过,捧在手里来来回回的看,也不晓得是个啥玩意儿。
蒋小二吃过几次棒棒糖了,当下就帮他们开。
那棒棒糖是扁的,彩虹色,鲜艳得很,包装纸一打开,他们眼睛就瞪大了。
怎么这么的好看?
“这是糖?”雨哥儿声音都在颤抖。
蒋小二点头:“嗯!可好吃了,哥哥吃。”
棒棒糖小孩子都喜欢,蒋小三每次吃的时候,都兴奋得直晃脑袋,就连蒋小一都爱吃,要是哪天吃了棒棒糖,他柴火能砍得要飞起。
箩筐里还有好些大肠没有洗,几个孩子含了糖,高兴得不得了,道了谢也没走,跟着白子慕一起忙活。
这大肠杀猪的都是冲了一遍水,把肠子里的东西挤出来后就放摊子上卖了,没像现在超市、市场弄得那般干净,洗起来很是费劲。
白子慕使用童工一点都不心虚:“洗干净点啊!”
“哥夫,这样好了吗?”蒋大石问。
白子慕:“你闻一下。”
“啊!好臭。”
“那不就是了,大肠你都没翻过来,里头的粑粑都没洗干净呢,赶紧洗,不许偷工减料,要是谁洗不干净,等会我挂他脖子上。”
几个小的嘎嘎笑。
原先跟着白子慕不熟,几个小的也有些拘谨,洗了会大肠,又跟白子慕聊了两句,见他态度随和好说话,不像面上那么冷,立刻开口哥夫,闭口哥夫。
除了蒋大石,另外三个都是哥儿和姑娘,干起活来细心得很,那大肠被他们三洗来洗去。
燕娘闻了下,小脸皱起来:“哥夫,还是臭臭的。”
大肠光是用水洗,那股臭味自是去不掉的。
寻常多是用面粉和盐巴来搓洗,把大肠上头那层粘液和臭味给洗掉。
但这会儿用面粉、盐巴洗大肠,那多少是有些奢侈了。
不过山人自有妙计。
白子慕把洗好的大肠都放盆里,又让蒋大石回家拿一盘草木灰来。
这玩意儿跟着大肠洗,最是干净。
大肠洗好时,已经是下午四点了。
大肠猪肝买得多,可以整两大盘,再来一酸菜鱼,豆腐放里头一起跟着焖,再放些花椒、干辣椒,香香辣辣又酸酸,那味儿能飘出十里地不止。
买回来的二两肥肉,都切了煎油,这是拿来炒菜用的,家里虽是有菜籽油,不过猪油炒菜香一些。
厨房里挤满了人,六个小的从白子慕开始炒菜的时候,就从外头窜了进来,站在灶台边,香得走不动道,六双眼睛直勾勾的盯着锅里看,那目光如狼似虎,又像猪哥见了绝世大美女,口水又流,眼睛又色眯眯。
白子慕怕家里的铁锅被他们盯出个窟窿,煎肥肉的时候,给了他们每人一块油渣,便把他们赶了出去。
几个小的也不生气,吃了香饽饽的油渣,便在院子里玩了起来。
蒋小二和蒋小三是个大方的。
几个堂兄平日都要忙,以前还小,没现在忙,得空的时候还会带他们去外头找野草莓吃和刺泡吃,不过这两年,堂兄堂姐大了,要干很多活,很少能陪他们玩,今天难得来,两个小家伙立马窜房里,把今早白子慕哄他们时,送的玩具车拿了出来。
白子慕当年刚出山,那就是个没见过世面的,看什么都稀奇,小孩的玩具车,遥控车,踏踏板啥的,他还着迷过一段时间,买了一屋的玩具,后来实在是挤,一些便宜货被他扔了,贵的没舍得丢,放在了空间袋里。
今天早上为了过二人世界,他拿了两辆出来哄两个小家伙,是跟蒋小三差不多高的警车和消防车,遥控的,上头的灯还会闪,灯光五颜六色,还配着音乐。
白子慕教他们玩的时候,音乐一响起来,连着蒋小一都吓了一跳,蒋小二和蒋小三更是直接跳到了他怀里,后来白子慕操控着警车在院子里转了一圈,蒋小二和蒋小三看得眼睛都要瞪出来。
两个小家伙除了几颗石头,从没有过玩具,生活枯燥得很,玩具车就是现代见过形形色色众多玩具的小孩子都拒绝不了,更不用说蒋小二和蒋小三了这两个小土包子了。
两人喜欢得不行,对着玩具车爱不释手,白子慕和蒋小一走了后,他们便在院子里玩了一早上。
这会一拿出来,遥控板一摁,警车上头的灯亮起来,在音乐声中飞快的跑了出去。
大房几个孩子惊了一跳,眼底深处满满的都是震惊诧异,连呼吸都忘了。
蒋小二道:“三哥四哥,你们玩不玩?玩具车可好玩了。”
“玩……”
院子里热热闹闹。
蒋小一看他们玩了一下,便进厨房帮忙了。
家里饭桌小,碗筷也少,蒋小一想去大房那边借些过来,大伯娘早想到了,让蒋大牛和张大丫把饭桌和碗筷都给送了过来,到是不用再跑一趟。
人多,在院子里摆了两桌。
临近傍晚,菜都做好了,蒋小一估摸着父亲也快回来了,便让蒋大石回家喊人。
堂奶奶一行人都没到钱家外头呢,就听见几个孩子在笑,那声大得很,似乎很高兴又很激动,正好奇他们玩了什么,就见蒋小三坐在一个红彤彤的不知道什么玩意儿的东西上头,那玩意儿闪着光,速度极快的载着蒋小三从院子里冲了出来。
蒋小三喊丫丫:“雨哥哥,快转弯,快转弯。”
遥控器上头除了前后左右四个按钮,还有加速和刹车。
雨哥儿放现代大概是个马路杀手,这会儿一紧张,本是要按刹车键,可他一慌,下意识摁了加速键。
大房一行人就见蒋小三‘哎呦喂啊’一声喊,然后跌到了大路下头。
蒋家院子外是条两米多宽的村道,村道下头是条水沟,然后便是一片开阔的水田,不过前儿割了谷子,地里空了下来,好些人家都种了菜,一块块的。
冬季不比其他三季,有些家里菜地少,人又多的,平日还可以去山里挖些野菜,可冬日冷,山里没啥子吃,菜就得多种一些。
大伯赶紧跑过去,都没到近前,蒋小三抱着消防车自己爬了起来。
雨哥儿几个孩子跑出来,见他没摔沟里都松了口气:“小三,你没事吧?”
“没事啊!好好玩,刺激刺激的。”蒋小三刚刚摔下去不是不疼,可他不赖哭,还笑呵呵的。
“雨哥哥,我们再来。”
“好……”
第056章 第 56 章
大房一行人进到院子里, 蒋小一搬了凳子给他们,白子慕相当礼貌,挨个叫人。
堂奶奶看他实在是俊, 又有礼貌,心里相当的满意。
之前虽是没见过面,但前几天蒋小三去摘菜, 堂奶奶还喊住他, 悄默默问这个哥夫咋样啊!对你们好不好。
蒋小三说好,说这个哥夫会做饭, 会做菜,还会陪他和二哥玩, 会亲他们,也会亲大哥, 哥夫爱爱他, 他好喜欢哥夫的。
蒋奶奶一听, 就觉这是个好的,之前没见过人, 这会难得见着了, 堂奶奶目不转睛。
白子慕见她一直盯着自己,朝她笑了笑,亲自给她拿了张凳子,卖乖道:
“奶奶,您坐。”
“哎,好好好。”堂奶奶眉目慈祥, 问道:“刚在做菜啊?”
白子慕点头:“嗯!”
“哎呦, 这年头会做菜的汉子可少了呢!你会做菜,光这一点, 就比旁的汉子都强。”
白子慕一拍大腿:“谁说不是呢!奶奶,您不止瞧着和蔼可亲,还相当的有眼光啊,一眼就知道我是个不可多得的好男人,怪不得我一看见您,就觉得您亲切。”
堂奶奶和两个伯娘笑得不行。
蒋小一心里也高兴,蒋大牛指指几个还在玩的孩子,问他:“他们玩的啥?”竟会自己跑起来,还有声儿,可真是神奇。
“玩具车。”蒋小一又开始驴人:“上次夫君在一个跑商的那儿给小弟们买的。”
“哦。”
堂奶奶看看天色:“你父亲咋的还不回来?”
往常这个时辰蒋父都到家了,今儿却是还不见影。
蒋小一也有些担心,正说要去村口看看,蒋父正恰巧从外头进来。
“父亲。”
堂奶奶看着蒋父道:“今儿怎么回来这么晚?”
蒋父手上还拿着东西,旧布包着,说上次他在李家掰玉米,听李老汉说他家婆娘纳的鞋底最是好,又结实又软和,蒋父那会还特意看了眼李老汉的鞋子,确实是厚,这种穿了不累脚。
白子慕同他说他在镇上找了工作,那便是要天天的上工了,村里离镇上好几里路,家里没牛车,鞋底薄了天天的走可顶不住。
蒋父前儿便让李婶子帮着纳了一双,今儿他下工那会儿,李婶子还差了一点,蒋父就等着了。
堂奶奶笑笑:“那你也是急,明儿再拿不也一样,晚了路上危险。”
“子慕明天要上工。”蒋父说。
大房都看过来:“上啥工?”
最近地里的活儿都差不多忙完了,也就还有黄豆地儿需要人看顾,家里汉子多的都跑去镇上找活儿做,想着赚些好过年。
蒋大牛和蒋大树自是也去了,但连着好几天都没寻着活儿。
不止是他们,村里大多数人都如此。
毕竟周边十来个村子,镇上的活儿也就那么些。
不过白子慕炒菜挺好吃,难道是找了厨子的活儿?
蒋父脸上欣慰,语气带着掩都掩不住的高兴:“也没啥事,就是在福来客栈做做掌柜。”
大房:“……”
大房一行人都缓不过神来。
个个呼吸都重了。
蒋父摆摆手:“也不算得什么,咱吃饭,不然饭菜该凉了。”
大房:“……”
这还不叫算得啥?
现在谁还顾得上吃饭。
堂奶奶差点喘不过气来,严重怀疑自己耳背了:“老三,刚你说啥来着?小白在福来客栈里头当掌柜?你没糊弄伯娘吧?”
“我怎么敢糊弄您啊!”蒋父说。
大伯几人怎么都不敢相信。
白子慕要在福森*晚*整*理来客栈当掌柜?
这……这不能吧!
大家不约而同往厨房看。
刚蒋父没回来,酸菜鱼一直温在锅里,怕凉了有味,这会白子慕正在里头忙活,蒋小一跟在他旁边,两人说说笑笑,打个菜也不安分,不知道说了什么,然后我撞你一下,你撞我一下,玩儿似的。
刘虎子大房是见过的,不带任何偏见的说,这人模样瞧着稳重可靠,说话也跟着他们都不一样,一看就是有出息的。
再看看白子慕……
白子慕那吊儿郎当又不太正经的样,说真的,一看就不像是能干大事的人,倒像是镇上那帮人经常讲的那啥纨绔子弟。
那掌柜的要啥子样才能当,具体的他们不知道,可偶尔的去旁的铺子里买东西,经常会看见人家掌柜的打着算盘。
如此,那定是会算术,没准的还要认得字……
大伯娘几人不敢置信,惊呆住了。但蒋大牛和蒋大树倒是信的。
先头他们在镇上找活儿,路过福来客栈外头,还见着门口上头贴着红纸,他两以为招工,还挺高兴,不过没敢进里头去问,便问了路人,那人说是招的掌柜,要会识字的……
但是前不久两人再路过时,那红纸倒是没见着了。
大房被这消息砸懵了,半天回不过神。
要知道,刘虎子只是一跑堂的,便成了十里八村最有出息的汉子,个个都不敢惹。
刘家的才能鼻子翘上天,嫌他们蒋家穷,瞧他们不上眼,便可以肆无忌惮。
现在白子慕却要做掌柜了!!
他们虽是不太懂人客栈那些弯弯绕绕,但也晓得,跑堂的得归掌柜的管。
掌柜的比跑堂的厉害。
那白子慕岂不是比刘虎子更出息?
这事儿要是传出去,怕是又不得了哦。
白子慕再从厨房里出来,就见大房一家子眼神火辣辣的看着自己。
大伯娘和二伯娘还迎了过来,殷勤的说让他别忙活了,快坐快坐。
白子慕挠挠头,咋的了嘛!
对他这么热络,像怪阿姨似的。
连蒋大牛那黑心肝专门不爱说人话的,看他眼神也不对劲,像崇拜又像高兴。
难道,就这么一会,他又变帅了?连着男人都对他无法抵抗了?
哎,这该死的魅力啊。
晚饭小孩一桌,大人一桌。
晓得蒋父给自己买了鞋垫,虽不是什么贵重东西,但礼轻情意重,白子慕又开始了:“父亲,我好感动啊,以后我一定会好好爱你,给你养老送终,给你端屎端尿,来,吃这个,这鱼肉好吃。”
蒋父笑着。
这爱来爱去的,虽是肉麻,但听着却是让人怪高兴的。
他给白子慕夹了块大肠:
“你也吃,别光给我夹,明儿去上工了好好干。”
“必须的。”白子慕道:“一个月好几两银子呢,不好好干,不得行。”
大房:“……”
今天的惊吓真是一个接着一个。
一个月几两银子,是几两银子啊!白子慕怎么能用那么轻松的语气说出来?
大伯呐呐的,前几天吃了蒋小一送过去的猪肝炒大肠,他是念念不忘,今儿晓得要来这边吃饭,就一直念,如今却是有些食不知味。
不知道该高兴还是该震惊。
“白小子,你还识字啊?”他问。
“认得啊!”白子慕轻描淡写,不认得他怎么去科考?
不过大房不知道也不奇怪,毕竟考倒数第一,也不是多有面子的事儿,他那天回来后有点不太好意思跟蒋小一说,怕有损他的男子气概,后头竟也忘记了。
“你以前读过书?”二伯问。
“读过。”
二伯都不知该作何表情了:“读过你咋的还要饭?”
白子慕丝毫不心虚,还义正言辞:“这读过书也不妨碍我要饭啊!”
大房一家子直接哽了。
堂奶奶高兴极了,这会看白子慕怎么看怎么顺眼。
村里人之前还总说二房招了个哥婿,怕是要完,可这哪里是完,这明明是捡着宝了才对。
大人这一桌心思各异,不过都是高兴的,小的那一桌更不用说。
大米饭,还有肉有鱼,过年都没有这么丰富过,鱼是又酸又辣,几个孩子喜欢得紧,一个劲儿的埋头苦吃。
蒋小三辣得鼻涕都要飞了,脑袋晃得极为欢快:“鱼鱼太好吃了,雨哥哥、竹哥哥,你们喜不喜欢?”
竹哥儿嚼着大肠,大肠是越嚼越香,他摸摸蒋小三的脑瓜子:“喜欢,你慢点吃,被让鱼刺卡住喉咙了。”
“嗯!小三知道,大哥都说了,小三记得呢!”这顿饭大家吃得高高兴兴,其乐融融。
吃过饭几个小的见天色还亮着,不想回家,说想再这边玩一会儿。
玩具车实在是太好玩了。
堂奶奶随他们,只是喊了蒋父,让他送送。
蒋父晓得她这是有话要说。
这会路边都是些妇人、夫郎在唠闲,见了大房,还笑着问,说晚上吃了啥了?傍晚她们去那边种菜,路过蒋家外头,哎呦,那个香哦!
“吃鱼了。”二伯娘笑着,同人聊了几嘴。
酸辣鱼味道重,大房一行人浑身都是味,走过去了还香飘飘。
有人忍不住嘀咕:“先头还说蒋家的招了这么个哥婿,以后小一怕是要受苦,可我如今瞧着啊!倒是觉得享福了。”
“可不是,以前蒋家二房穷得哟,一年到头都不见他们割斤肉吃,就是过年,家家都炖了肉,就他们家,依旧的大白菜,赚点银子都得留着给小二看病,一文钱都不敢乱花,可你看这几天,招了这哥婿后,隔三差五的就吃肉。”
“可不是,今儿还买了猪仔子咧!”
“这又咋了?没准是白小子同人借银子买的。”
这人和孙老婆子关系近,自是不太喜欢蒋家,有人门清,哼了声:“那他也是有本事,一头猪仔子百来多文,那么多银子,他去借得,你呢?你去借借,看借不借得。”
“就是。”
那人顿时讪讪的,不敢再说话。
到了家,堂奶奶才道:“啥时候给小一办事啊?这事我瞧着是不能再拖了。”
二伯纳闷:“娘,您急啥?”
不急哪里行。
光是晓得白子慕和衙役的认识,村里人再看白子慕就不对劲了,这两天都没谁再敢明目张胆的嘀咕他了。
要是再知道白子慕还寻了这么一份活,那不得直接翘墙角?
这事儿早办了早放心。
“如今家里没什么银子。”蒋父自是也晓得,光看刘虎子就懂了,刘氏刚放出风声那会儿,不知多少人都盯着刘虎子:“等存了些,我就给他们办。”
“你心里有谱就行,不过你得空了先去找找你叔公,让他帮忙看一下日子,咱好有准备。”堂奶奶说。
“我知道了。”蒋父看着堂奶奶:“伯娘,还有什么事吗?”
堂奶奶嘴巴动了动,最后摇摇头:“没了,你回去歇着吧!”
她原是想说,让蒋父回去叮嘱一下蒋小一,让他把白子慕看好了,可想想,刚在大房,白子慕对蒋小一那体贴劲,旁人都比不得。
吃个鱼肉,白子慕都先挑好了刺才放蒋小一碗里,便又觉得这话明显是多余。
隔天,蒋小一早早就来喊白子慕起床了。
今天第一天上工,可不能迟到。
白子慕一看外头天都刚蒙蒙亮,心里就不得劲。
这天天起这么早,可怎么是好啊?
睡不够,怕是也得英年早逝。
可不赚钱不行,他如今上有老下有小,得养家糊口,看来只得再想想法子了。
昨儿饭菜吃了个精光,蒋小一给他熬了点粥,白子慕炒了点酸菜,随便对付一口,蒋小一送他出门,白子慕捏着他的脸:“我走了。”
明晓得人晚上就回来了,但蒋小一还是很不舍,低着声:“嗯。”
“回去吧!晚上回来我给你买肉吃。”白子慕踏着晨雾走了。
路过钱家外头,正巧的碰见钱虎子挑着两袋粮从院子里出来。
刘虎子钱虎子,虽都是叫的虎子,但两人差距挺大。
刘虎子瞧着自信又自负,钱虎子看着老实憨厚,还有些畏畏缩缩,大抵是因着钱氏的关系,他见了白子慕,有些尴尬,客气的招呼了一声才问:“你也是要去镇上啊?”
两人往村口去,白子慕点了一下头,看他挑的两麻袋:“是去卖粮?”
“嗯!”钱虎子说。
每次交粮后,家家户户都会拿些粮食去镇上卖,不过重,大多都是赶集日时搭着村长家的牛车去。
就是东西多了得多交几文钱,有些人家不舍,便跟着钱虎子一样,慢慢挑着去,不过一次也就百来斤,卖得少,粮铺里容易压价。
“你这是去镇上干啥?”他问。
“上工。”白子慕看着他:“要我帮你挑一会儿吗?”
钱虎子愣了一下,忙道:“不用不用。”
他似乎有些心不在焉,白子慕便不再说话了。
福来客栈。
一大早,客栈未开门,伙计们都站在大堂里,不住的窃窃私语。
“赵掌柜说今儿有事交代,让我们早些来,到底啥事儿啊?你知道吗?”
“不知道啊!”
有那消息灵通的,小声道:“听说是新掌柜的来了,今儿正式上工。”
“啊!招到人了?什么时候的事?”
“问这种话,你小子上工上傻了?外头的告示都撤了好几天了,你都不知道吗?”
“没仔细看。”那人笑嘻嘻:“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媳妇最近刚给我生了个小闺女,漂亮得很咧,我哪还有心思想旁的事,不过,到底是谁啊?”
“不知道啊!小黑,你知道吗?”
小黑摇摇头:“我也不知道,听都没听说过。”
赵掌柜要退下来的事儿,大家早就晓得了,这会有人叹息道:“我跟赵掌柜干了好几年了,他若是走了,我还挺不舍的,希望这次来个好的,能像赵掌柜那样。”
大家闻言赞同的点头。
要是来个坏心肝的,平日动不动的就朝他们撒火都是小事,就怕人背着赵少爷克扣他们的月例。
“谁说不是呢,哎,刘虎子,你跟赵掌柜不是有些交情嘛,可是有听到啥消息没有?”
刘虎子没说话,那人瞧出不对劲儿来了:“虎子,你怎么了?脸色怎么这么差?”
刘虎子掌心都是冷汗。
他也不知道咋了,就是刚听大家说掌柜的已经招到了,他心头莫名一悸。
“我没……”事。
“老赵,你在这等我啊?”
门外传来熟悉的声音。
刘虎子僵着脖子往外头看,就见白子慕站在门口。
看见白子慕,所有的伙计都愣了,白子慕跟着赵掌柜一同进来,那他什么身份,已经不言而喻了。
这是新来的掌柜!
可……怎么这么的年轻?
他们还以为会是个大叔。
赵掌柜领着白子慕到了里头,同大家介绍了一番。
“大家安静安静,听我说两句,想必我要退下来的事你们都知道了吧!年底我就要走了,这是白子慕,少爷新招的掌柜,以后由他全权接替我,小白,这是咱店里的伙计,都在这儿了,我同你介绍介绍……”
那点侥幸被打了个支离破碎,刘虎子脸瞬间就白了,浑身僵硬不已。
有人见他身子抖得厉害,很是担心,小声问他:“虎子,你怎么了?是不舒服吗?”
刘虎子张了张嘴,却是喉咙发紧,啥都说不出来。
之前白子慕说的那句话,他一直搞不明白是个什么意思,这会儿算是懂了。
他止不住的慌张,一抬眸,又见白子慕正似笑非笑的看着他,他只恨不得立马晕过去。
挨个认了人,赵掌柜便让他们去忙了。
“我带你去后头逛逛。”赵掌柜说:“店里加上后头两个师傅和两个负责洗菜洗碗的妇人,就十九人,刚你都见了,以后你们好好相处。”
他似乎有心敲打,又道:“后厨两个师傅和账房先生,都是少爷的人。”
这话外意思,便是说即使他走了,即使平阳镇离府城远,这福来客栈虽是他的一言堂,但他们有眼线在,让他别无法无天,好好干事。
白子慕自是听出来了。
这老头子就是瞎操心,他这种接受过改造的人,体智德美已经发展到了极致,一身正气凛然,还能再犯错吗?
那铁定是不能。
赵掌柜带着白子慕熟悉了一圈,又让他看‘菜单’。
说是菜单也不对,就是指着厨房里一堆的菜,然后告诉他,店里平日都卖啥子菜,哪个菜是招牌,哪个又是什么价。
古代便是这样了,客栈没有菜单,客人一进店里头,都是小二迎上去,然后报菜名。
这些掌柜的自是也要知晓。
白子慕都哽了,跟着赵掌柜‘学’了半天,他是脑子都累透了。
下午过了饭点,客人少了,店里轮班歇息半个时辰。
跑堂的多是躲在角落打个盹,掌柜和算账先生这种老大级别的人物,在后院有专门歇息的地方。
晓得白子慕要来,赵掌柜在屋里摆了两张床。
白子慕嫌心累,一躺下就睡着了。
赵掌柜看他睡得四仰八叉,还口水横流,无奈的笑了起来。
这小子学东西真是快的,啥事儿说过一遍就能记着,肯学肯干,要说先头他还有些不满意,这会儿倒是觉得这人行了。
上了年纪觉少,他喝了口茶就去了外头。
“赵掌柜。”
一出来刘虎子就过来了。
赵掌柜看他:“怎么了?有事?”
刘虎子吞吞吐吐,赵掌柜都不耐烦:“有事儿就说,今儿忙着呢。”
其实也没啥。
刘虎子就是想,让店里重新招个掌柜的。
不然便是一山不容二虎。
白子慕要是真留下来,真掌了权,那么赵掌柜卸任后,白子慕肯定立马的开了他。
刘虎子说得委婉,他说他认得白子慕,这人是个上门的,听说手脚不太干净,店里客人来来往往的,好些个非富即贵,有时喝醉了直接倒桌子上,要是店里留了这么个人,岂不是要惹麻烦?
赵掌柜看他一副真心为了客栈着想的样子,心里越发的失望。
早上那会儿,他不是看不出来白子慕看这人时眼神有些不对劲,可一早上下来,白子慕也没在他跟前上眼药,说刘虎子任何的坏话。
白子慕要是真的手脚不干净,那天来的时候,雅间桌上那些个物件摆上头,哪样不是昂贵?可白子慕看都没看,一进去就规规矩矩,眼睛都没乱飘。
这两人之间虽是不晓得闹过什么事,但这会刘虎子这么沉不住气,迫不及待的诋毁人,还毫无气度风范,把他当傻子一样,赵掌柜心里顿时气得不行。
再看刘虎子时,眼神就变了。
刘虎子刚来那会儿,还勤勤恳恳,老实本分,后来干久了,赵掌柜看出来,他有些膨胀,也有些自得,甚至也有些忘本,但今儿他才晓得,这人也是真真毫无容人之量。
他和白子慕之间的恩恩怨怨暂且先不论,刘虎子这话,也是当真的好笑。
他当掌柜的是啥?
烂大街的存在?想招就招?想辞就辞?
而且就算他不满意白子慕,这是少爷亲自定下来的人,连他都没有那个权利直接让人走,刘虎子倒是厉害,竟同他说这般话。
“他手脚不干净,你咋的懂?”
刘虎子听出他语气里带着的不满,不晓得由头,还怔了一下:“我……我都是听人说的。”
“是嘛。”赵掌柜冷冷的笑了一声:“那我还听说你这人忘恩负义呢!”
刘虎子头脑空白:“赵爷爷,上次的事儿都是误会,我啥子人您还不清楚吗?是不是白子慕说了什么?他的话您不能信,我和他之间有些过节,他就是……”
“够了。”赵掌柜呵了一声:
“我不管你们之间有什么过节,我只晓得,我若是你,这会儿绝不会再不自量力的去招惹他,而是想尽一切办法跟他搞好关系,而不是蠢得无可救药的跑到别人那儿去搬弄是非,你是不是觉得别人都是傻的,就你聪明?”
那点小心思被人毫不客气的指出来,刘虎子白着脸,呐呐的说不出话。
……
今儿蒋小一没去山里砍柴。
后院的猪圈建了许久,不是砖块砌的,毕竟人都还住的泥土房,猪就更不用说了。
后院的猪圈先头建的时候,就是拿木头扎土里,然后再用竹条围起来,上头再搭个简易的草棚,平日下雨刮风啥的,淋不到里头就行。
蒋家好些年都没养过猪了,那猪圈外头的木条烂了大半,蒋小一想着今儿去山里砍些木条和茅草回来,好好的修补一下。
这会儿正在后院忙,蒋小二抱着玩具车过来了。
“大哥。”他似乎有些不开心,小嘴都嘟着。
蒋小一放了柴刀:“怎么了?不和弟弟玩车了?是玩具车坏了吗?”
“不是。”蒋小二摇摇头,眼眶慢慢红了:“小二想哥夫了,今天都久久不见哥夫。”
蒋小一闻言叹了口气。
今天两个小家伙起来的时候白子慕已经走了,蒋小二和蒋小三一起来就冲进堂屋想找白子慕,结果人不在床上,进到厨房,也不见影,他们问蒋小一,蒋小一说白子慕去上工了。
两个小家伙听了也没有闹。
他们知道去上工是什么意思,就是像父亲那样,出外面去干活,会去一整天,然后要到晚上才能回来。
干活了才能有银子,有银子才能买肉肉。
蒋小二和蒋小三还想乖乖的呆家里,让哥夫回来表扬他们,可只一早上不见人,他们就想得很了。
之前蒋小一和白子慕去赶集,也只是去了两个时辰,这会儿直接是大半天。
蒋小三连最爱的玩具车都不玩了,就抱着,然后坐门栏上,小小的一团,一直朝着村口那边望。
蒋小一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只想着还好父亲不在,不然见着两个小弟这样,心里怕是又要酸溜溜。
毕竟他出去外头干活,蒋小二和蒋小三就从没这样……一副想得不行,干什么都无精打采,要挂了的模样。
“你乖。”蒋小一摸他的头:“晚上哥夫就回来了,你帮大哥干活,他回来,大哥告诉他,让他亲亲你们好不好?”
“好。”蒋小二很好哄,立马高兴起来:“大哥,有什么活要让小二做呀?小二干活最厉害了。”
“大哥知道。”蒋小一笑着,拿了几根麻绳给他:“帮大哥把这些茅草绑成小捆,等会大哥要给小猪崽子盖新家。”
蒋小二被旁的事儿分散去注意力,倒也没再闹了。
没一会儿蒋小三也过来了,他喜欢猪仔子,这个是肉咧,养好了就能买大银子,还有可爱的黄黄的小鸭子,会下蛋,蛋蛋炒起来可好吃了。
一想到这儿,他浑身就有劲儿了,拿了块小木棍,撅着小屁股,哼哧哼哧的帮着挖坑。
三兄弟干起活来热火朝天。
不过蒋小三纯属是在瞎忙活,帮倒忙,但蒋小一怕他闹,就随他去了。
忙了一下午,眼看着都快傍晚了,蒋小一帮蒋小二抹了把汗:“你带弟弟去菜地里扯些叶子回来喂猪崽子和小鸭鸭好不好……”
话都没说完,隔壁钱家突然传来一声骂。
是钱阿叔。
钱阿叔性子温婉,少有这么气的时候。
听人墙角不太好,但担心出了什么事,蒋小一还是走到了篱笆边。
第057章 第 57 章
蒋小一到了篱笆边, 往钱家院里看,不过却是没见着人,但钱家屋里很吵, 两家挨得近,他听得甚是清楚。
“你说你岳家要起房子,你得送礼, 问我要银子, 家里没有,我让你先挑些粮去卖, 结果呢,你倒好, 买粮得的银子你竟全拿去赌了。”钱阿叔一下一下打着钱虎子,钱虎子低着头, 默不作声任他打。
钱老汉铁青着一张脸, 坐在一旁, 没有要劝的意思。
钱家老大见他爹爹打得厉害,到底是心疼弟弟, 还想说两句, 钱大嫂拉住他,给他使了个眼色。
这劝什么劝?
要不是她当嫂子的不好动手,这会儿早一棍子过去了。
一百多斤粮食啊!差不多一两银子。
就这么没了,不该打?
而且打两下又怎么了?
钱阿叔一边打一边骂:“你小时候,我咋教的你?我教你赌钱了?”
钱虎子还是没说话,一直低着头, 一副认错的样子。
钱阿叔朝他后背狠狠拍了一巴掌:“说话, 你小时候我咋教的你。”
钱虎子眼眶也红了:“做人老老实本人,不能赌, 不能偷,不能……”
“你都还记得,那你今儿咋的赌了?”钱阿叔问。
钱虎子噗通跪下来,今儿输了那么多银子,他心里恐慌又内疚,快一两银子,要是省着些,寻常人家两年都花不完,家里辛辛苦苦,一年到头也不过赚三四两银子。
他这会脑子也一片空白,都无法相信,他只一个下午,就把卖粮得来的九百多文钱全输光了。
他这会都还记得,早上挑去时,两大袋粮食,沉甸甸的,要是留家里吃,能吃好几个月,可如今全给他败光了,还欠了八两银子……
家里哪里有这么多银子啊!
完了。
他悔恨交加,两手抓着钱阿叔的裤子,眼泪掉下来。
“爹,我都是一时糊涂……”
“糊涂?我看你就是不学好。”钱阿叔心疼那两袋谷子,只觉像被人剜了骨肉一样,心头都在滴血:“隔壁柳江村许家那人以前咋的样你还知道不?”
柳江村许家汉子,之前家里条件也算得好,家里好几个姐妹,就他一个汉子,还有快十亩田,只要勤快些,铁定是饿不着肚子。
后来还许家那汉子还娶了个媳妇,生了个小子,当真是家庭美满。
不过后来不知道他怎么沾上了爱赌钱的毛病,不过三年,家里的田地就被他给卖光了不说,最后他爹娘更是被他活生生的给气死了。
要是如此就罢,那许家汉子依旧是不知悔改,田地被卖光了,就卖房子,房子也没了,后头竟是卖起了媳妇,后来依旧是还不起赌债,最后被赌管的人砍了一只手。
后头到了五十多岁的时候,赌不动了,儿子怨他,自是不愿赡养,他没地儿住,就自个在山脚搭了个草棚。
没吃的他就去镇上讨饭,整个人蓬头垢发,孤苦无依,后来一年冬天,大家许久不见他出门,寻过去,才发现他已经走了。
不知道啥时候去的,躺在快烂木板上,身上就盖了一床不知道哪里捡来的破被子,又脏又薄,冬日天气冷,老鼠也没啥吃的,他身子虽是没臭,但脸上眼睛、嘴巴却是被老鼠啃了大半。
活着的时候人厌狗嫌,死的时候却还不得善终,做人做到这份上,实在是让人唏嘘。
周边几个村子都晓得这事儿,教导孩子时,就爱拿他来说事。
因为有过有前车之鉴,因此村里的混子最多就是不务正业,整天的在村里乱逛,偷鸡摸狗啥都干,唯独这事儿不沾。
村里人去赶集,经过赌馆外头更是绕道走。
钱虎子以前也见过那许家汉子,这会听钱阿叔一说,想起他那瘦弱脏乱、小手手腕整条被砍下来的模样,浑身止不住的颤栗,脊背发寒。
“爹,对不住,我……我就是一时糊涂了,你打我吧!”
钱阿叔没有停手,还让小孙子去拿了木棍来。
今儿不好好打一顿,孩子不晓得怕,下次恐是还要再犯。
当初许家那汉子,先头就是赌的小钱,几文十几文的,他爹娘就没管,想的那点银子,也不算得啥。
后来慢慢的,越赌越大,渐渐的从几十文到上百文,他爹娘想让他别玩了的时候,许家汉子已经彻底上瘾了,整个人着了魔一样,哪里还能改得过来,后头回家问银子,爹娘拿不出来,他更是直接上手打。
钱阿叔是丝毫不敢心软。
就怕他家步了许家的后尘。
钱氏哭哭啼啼,恼钱虎子的同时,又忍不住心疼。
钱阿叔常年的干活,那下手自是厉害的。
钱氏扑过去,抱着钱虎子:“爹,你别打了,虎子晓得错了。”
钱阿叔红着眼:“你让开。”
“爹。”钱氏气道:“你打了有什么用,虎子咋的样你还不晓得?今儿咋的突然去赌了,你也不问问,就晓得打他,你当他这会儿心里好受?要我说,这事也怪你,你要是给他银子,能出这事儿吗?说什么家里没钱,你想骗谁?你就是不想给我们二房花。”
所有人都愣了。
实在没想到钱氏能说出这般话来。
钱阿叔气得胸膛剧烈起伏:“老二家的,说话得凭良心啊!”
“孩子他娘,你少说两句。”钱虎子刚要劝,钱氏囔起来:
“咋的没凭良心?每年插完秧,种完玉米,你总喊我家虎子去镇上找活干,让大哥留家里伺候田里的活,我家虎子赚回来的银子,一文不留全给你拿了,家里一年到头桌上都不见半点荤腥,那银子能花哪里去你就说没有?”
大周不仅要交粮税,人头税也是要交的。
家里的盐,过年给亲家送的礼,孩子生病时要买的药,哪样不要钱?
钱氏这话委实没良心。
钱老汉都听不下,从他手里拿过棍子,直接照着钱氏和钱虎子打了过去。
钱氏又囔得更厉害了。
钱家吵吵囔囔的,蒋小一先头听了两句,便没再继续听了,不过后头是想不听都难。
他也大概晓得钱家那边出了啥事。
猪仔子还小,吃不了多少,蒋小二和蒋小三摘了一背篓的老菜叶,两兄弟这才手牵手的往家走。
“小二,小三。”
后头有人喊。
两兄弟回头一看,立马高兴得直跳脚。
“啊!哥夫,是哥夫……”
两兄弟朝白子慕扑过去,软糯糯的:“哥夫,你回来了?”
“嗯!”白子慕挨个摸他们脑瓜子:“想不想哥夫?”
“想了。”蒋小二和蒋小三高高兴兴,见他手上还拎着快肉,眼睛差点从眼眶里弹出来。
是肉肉啊!
昨天刚吃了,今天又能吃???
哥夫来了之后,天天都能吃好吃的,太幸福了。
两个小家伙高兴极了,一左一右牵着白子慕,蒋小二咽了下口水,明知故问:“哥夫,今晚我们吃肉肉啊?”
看他眼睛忽闪忽闪的,满眼期盼,白子慕逗他,道:“你怎么那么会想?家里几只猪崽子还小,我是买回来喂它们的,给它们补补。”
蒋小二和蒋小三目瞪口呆:“啊?喂猪猪吃肉肉?”
蒋小三挠挠脑袋:“哥夫,我们家什么时候条件这么好了?”
白子慕笑出了声:“没啥条件,但家里三只小猪仔太瘦了,得补。”
“啊!哥夫。”蒋小三蹙着两道小眉毛:“你怎么傻了?家里只有一只猪猪啊!你怎么说有三只呢?你比小三还要傻啊!”
白子慕噎了一下:“……我比你傻,你大哥还能看得上我?爱我爱得死去活来?”
蒋小二闻言,偷偷抬头瞄了白子慕一眼。
那天白子慕带他们两去镇上玩,从福来客栈出来的时候,蒋小二一直扭着头,盯着刘虎子看,白子慕问他看干什么?他说刘虎子是坏人,之前欺负过大哥,还想打小弟,坏坏的。
白子慕便笑了,说刘虎子是智障,不用跟他计较。
蒋小二不懂啥是智障,还问了一嘴,白子慕说:“那种傻得冒烟的,蠢蠢的,就是智障。”
蒋小二想起白子慕的话,又忍不住瞄了他两眼,小嘴巴动了动,动了好一会儿却又没说话,似乎有些欲言又止。
白子慕拍他一下:“怎么了?想说什么就说啊!扭扭捏捏干什么?男子汉大丈夫,就得像你哥夫这样,坦坦荡荡,勇往直前。”
蒋小二当即受到鼓舞,立马道:“哥夫,也许大哥不是爱爱你,而是,大哥有良心,有爱心,比较关爱智障人士,他以前,也疼小弟了。”
他说的很认真:“父亲也说了,小弟傻一点,让我多多爱他,不能欺负他,要照顾他,教导他,哥夫,以后小二也会爱爱你。”
“对头。”蒋小三捏着拳头:“小三也会照顾哥夫,爱爱哥夫。”
白子慕:“……”
白子慕一头黑线,直接哑了。
在外头工作是脑累。
回了家是心累。
这两个小舅子,说聪明吧!话又听不出来。
说傻吧,又能把他弄得极度无语。
这猪肉,今晚还是喂猪吃算了。
这两个小兔崽子。
蒋小一见着白子慕下工的时辰到了,想出来看看,结果还没到门口,就见蒋小三背着他的小背篓,慌里慌张冲进来。
“怎么了这是?跑这么快。”
“哥夫发疯打人了。”蒋小三笑呵呵的,连背篓都来不及放,就躲到了屋里头,还把门关得死紧。
蒋小一到门外一看,就见白子慕右手拿着一根小木条,左手拎着蒋小二,蒋小二脖子上森*晚*整*理挂着块大肥肉,脸上带着灿烂的笑。
白子慕拎着他一路猛追蒋小三,他感觉在空中飞一样,可好玩了。
白子慕到了门口拍了下他的小屁股才把他放下来,他看着蒋小一:“小三那个兔崽子呢?”
蒋小一笑着去拿蒋小二脖子上的肉:“躲屋里去了,今天上工感觉怎么样?”
白子慕跟着他往屋里走:“还行吧!”
“累不累?没被人欺负吧!”蒋小一担忧的问。
“谁敢欺负我啊!”白子慕牛逼哄哄:“我可是他们的老大,不过刘虎子跟掌柜说我坏话了。”
他午睡那会儿,可是左耳睡觉,右耳放哨,刘虎子和赵掌柜说话的时候,他听得一清二楚。
“啊!那要不要紧?”刘虎子是大嫂他爹张伯父介绍过去的,听说张伯父和那掌柜的关系还不错,蒋小一不安起来,怕赵掌柜听了刘虎子的话,对白子慕有成见,不给他在里头干了。
“没事儿,赵老头儿又不是傻的。”白子慕说完,听见隔壁似乎有人在哭,纳闷的指了指,小声问:“钱阿叔家有人在哭啊?怎么了?钱氏挂了?”
蒋小一没好气的拍他一下:“你就会胡说,也不怕被她听见了又说你。”
白子慕直接笑了:“打工我都不怕,我还会怕她?我要是不当男人,就她那样的,早挨我一巴掌扇飞了,你笑什么?我要不是脾气好,是个好男人,你这会儿门牙也得掉,整天就知道笑笑笑。”
蒋小一笑得脸都红,白子慕才不会打他呢,他笑够了才小声的在他耳边说了蒋家的事,未了警告道:“你可不能赌啊,赌钱会见鬼的。”
白子慕挠挠头。
他没赌他都见过鬼,不过赌钱确实是不太好,以前他在牢里改造的时候,警察叔叔都说了,拒绝黄赌毒,这三,要是沾上,一个弄不好,很容易家破人亡,妻离子散。
他是不可能会知法犯法的。
“听见没有啊?”蒋小一问。
白子慕点点头:“听见了,我不赌的,你放心好了,我可是个有为的上进青年,才不做那种事儿。”
掌柜的活儿,说容易也容易,说不容易也不容易,因为管的事儿实在是太杂了。
后厨杀只鸡,那鸡屁股扁扁的,瞧着不太正常,就这,后头的还会来问,这鸡还煮不煮?
白子慕当场就被整无语了。
那鸡可能只是发育不良,屁股不太翘罢了,就这还要问?
屁股不翘,它肉就不香了吗?
杂七杂八的事情都是掌柜的管,可累得够呛。
白子慕跟着掌柜的‘学’了几天,客栈咋个运行便都摸清了。
赵掌柜看他上手快,撂了一天担子,让白子慕接手,结果一整天下来,他是管的游刃有余,啥事儿都没问题,赵掌柜笑呵呵,直夸他。
白子慕那一整天都在跟客人吹牛逼,临近下工时,赵掌柜就拍他肩膀,说他是个好样的,有出息,白子慕被夸得一头雾水,他也不知道自己干啥了就有出息。
赵掌柜这么夸他,弄得他都挺不好意思。
隔天早上,蒋小一带着两个小家伙送白子慕去上工,一到村口,就见几个大汉气势汹汹的迎面而来。
一大汉眉毛倒竖,拦住前头一老伯,粗声粗气:“这位大哥,请问钱家往哪里走?”
这几个一看,就知道是混道上的,这会还问钱家……
白子慕顿时晓得怎么回事儿了。
蒋小一见他微蹙着眉,问了一嘴,白子慕淡淡道:“钱家怕是要有麻烦了。”
果不其然,蒋小一带着两个小家伙回家时,都没到村尾,就听见钱家的又在哭,这会不止钱阿叔,连着钱大嫂和钱氏都在嚎,大房家两个孩子躲在屋里,害怕得不敢出来,院子外还围了一圈人。
钱家被打砸一片,院子里乱哄哄,两个汉子还摁着钱虎子,钱阿叔和钱老汉跪在地上,一个劲儿的求。
“咋了啊这是?”有人小声问。
蒋小一竖起耳朵,有些担心。
“钱虎子赌钱了,欠了人十几两银子。”
“啥?钱虎子赌钱?这不能吧!”
“咋的不能。”有人道:“前儿钱大哥刚来我家,同我阿爹借了三百文,我阿爹问他家里出了啥事儿了,我听见钱阿叔说是钱虎子赌钱,输了八两银子。”
“八两?造孽啊这是,咋的赌这般多?钱虎子嫌家里银子多了?”
先头说话那妇人朝院子里看,以眼神示意,小声说:“是钱虎子自己说的,我也不晓得啊!”
先头确实是欠了八两。
可是钱家一下拿不出来,他们家里这两年也不过存了六两银子,先头倒是多些,不过钱氏前两年一直闹,说孩子大了,一直跟他们住屋里,不合适。
钱阿叔让狗子去和钱大嫂家的两小子挤一屋,钱氏不乐意,硬是闹着起新屋,可给二房的小子起了,大房家的自是也得起,不然大房肯定要有意见。
如此,起两屋子,又去了些银子,如今家里就剩六两,前天东借西凑,才勉强凑了七两多银子。
今儿赌管的人来,钱老汉给了银子,对方只瞅了一眼,就一巴掌将他递过来的银子拍到地上:“这么点银子?怎么,你这是在打发叫花子?当我们兄弟几个什么人?”
“这位爷,求你宽限几日,等老汉我凑够了银子,就给你送去行吗?”钱老汉恳求着,他本就瘦,又上了年纪,两鬓斑白,这会佝偻着腰,跪趴在地上,是个人瞧着都觉可怜。
钱虎子都不敢看,脸贴在地上,悔不当初。
大家在院子外头看着心里都不是滋味,只觉钱家的真是倒了霉了。
村长在一旁跟着说好话:“小兄弟,钱家人都是个讲信用的,这几天他们一直在凑银子,不是故意托着的,只是他家咋的条件,想来你们也看到了,这八两银子,一下子确实是拿不出来,你再给他们几天时间,等他们送够了,立马的就给你送去,你看这样行不行?”
那大汉下上扫了村长一眼:“你什么人啊?”
“我是这个村的村长。”
村长其实也不算个啥,平日也就能震慑一下村里人,外头的自是不惧。
不过钱家确实是穷,刚他们在屋里闹,那屋里尽是一堆破烂,值钱的就厨房里那半罐盐。
再闹下去也没用,今儿走这么一遭,不过就是让钱家的清楚,他们赌馆不是好惹的,千万别想着赖账或者逃跑。
那汉子哼笑一声:“行,今儿我就给你这个面子,不过刚您那话说错了,不是八两,而是三十两。”
啥?
钱家人和院外看热闹的,都愣怔住了,不禁倒抽一口凉气。
三十两?怎么这么多?
这……
这不得要命啊!
村里就是那田地最多,最富贵的刘家,怕是也没有这般多银子。
钱氏连哭都忘了,整个人似乎都傻了,抱着儿子呆愣愣的。
钱阿叔看向钱虎子:“老二,咋的回事儿?你不是说欠的八两银子吗?你又撒谎了是不是?你这是想我和你父亲去死是不是?”
“爹,我没有撒谎,就是八两银子。”钱虎子挣扎起来,挨了两拳,他也顾不上了,看向那大汉:“豹哥,您是不是说错了,我没欠那么多银子啊!”
大汉笑起来:“是没欠那么多。”
钱氏正要松口气,那大汉又道:
“另外二十二两是利息。”他蹲下身拍着钱虎子的脸:“你最好快些凑够银子,不然拖得越久,银子可就得交得越多了。”
赌馆多是利滚利。
“别想着逃啊!”那大汉看着钱氏,警告道:“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你若是跑,你媳妇和你家人,怕是得受罪了。”
钱氏脸色煞白。
她确实是想着让钱虎子逃到外地去,等着这事儿过了,再回来。三十两,他们是真的还不起。
可没想着,人竟是晓得她在想什么。
这会被那豹哥盯着,钱氏是冷汗直冒。
豹哥在赌馆里干事多年,啥事儿都碰见过,有那还不起银子的,便卖粮卖田,后头甚至的卖起孩子,要是还还不完,便逃外头去。
赌馆势力有限,人逃了,他们自是无能为力,只能认栽。
不过大多数人不是拖家带口的离开,比较根就在这儿,赖以生存的田地也在这儿,大字不识一个的庄稼汉子,真逃外头去了,怕是也得饿死。
第058章 第 58 章
银钱还不起, 就逃外头去这种事儿,豹哥是见得多了,今儿来就是想恐吓一般, 让着钱家人安分些。
别打啥子歪主意。
钱虎子若是跑了,他们有的是法子让他再乖乖回来。
赌馆的人打了钱虎子一顿,又撂了两句狠话便走了。
看热闹的这会看着钱家人, 一时间也不知道该说点啥。
有的还怕钱家人张口借银子, 赌馆的人一走,他们立即就跑回了家, 只蒋小一领着两个小家伙还有几个平日和钱阿叔走的近的夫郎、妇人帮着整理屋子。
饭桌被打烂了。
水缸也烂了。
大概是怕钱家不老实,偷偷藏了银子, 赌馆的人连着几间屋子都没放过,这会柜子里的衣裳、被褥, 全被丢在地上, 仿佛台风过境, 屋里乱得不成样子。
钱家人呆愣愣的站在院子里,似乎还没从这噩耗中回过神。
蒋小一见钱阿叔脸色不太好, 还想着安慰两句, 钱老汉却是突然发起疯,对着刘虎子拳打脚踢。
“当家的……”
“父亲,你这是干啥?”
钱虎子不按时还钱,本就被打得皮青脸肿,这会儿浑身都疼:“父亲……”
“你别叫我父亲,我不是你父亲。”钱老汉这辈子没向谁低过头, 可今儿当着全村人的面对着赌馆的人下跪, 是面子里子全丢光了,他老实了一辈子, 没想临老,竟还要碰上这种事儿。
三十两……
这是要他们老钱家的命啊,这个败家儿子。
钱虎子嘴巴动了动,还想再说些什么,一抬头见着钱老汉在抹眼泪,他是啥话都再也说不出口了。
钱虎子悔啊!
那天他刚从粮铺里出来,正巧碰上先头在镇上干活时认识的老大哥,这老大哥是个爱赌的,同他说了两句后,便硬是拉着他进了赌馆,说是带他开开眼界。
钱虎子进去后,瞧着新奇,又被怂恿了几句,控制不住,就掏了几文钱,玩了两把。
后来不知咋的,再回过神时,天都要黑了,他想回家,赌馆的人却是拦住他,说他欠了银子……
……
中午蒋父从山里回来,都没到家,就晓得钱家出了事儿了。
“这会钱阿叔和钱伯伯该怎么办?”蒋小一想起钱老汉跪地上朝人磕头,心里就不是滋味。
蒋父夹了口菜:“你虎子哥真是糊涂了。”他叹了声:“三十两不是小数目,借肯定是借不到了,拖的越久,欠赌馆的就越多,子慕去上工几天了?”
白子慕早上去上工的时候骂骂咧咧,说以前他打工时,好的七休二,差些七休一,如今七休屁,妈的,遇上周扒皮了。
因此蒋小一记得清清楚楚:“七天了。”
蒋父蹙起眉:“七天?那银钱就多了二十二两?一天差不多三两多银子,钱家这下怕是得卖地了。”
蒋小一倒抽了一口凉气,不再说话了。
地是村里人的命根子。
不到迫不得已,大家不会走这一步。
钱家的地本就没多少,人又多,卖了以后咋的过日子?
蒋小一戳着碗里的饭,有些感同身受。
以前家里没卖地的时候,还能勉强吃得饱,后来卖了地,不管他咋的干,总是饿肚子。
“大哥,你干什么?你怎么不乖乖吃饭呀?”蒋小三喊他:“不乖乖吃饭,今晚哥夫回来,不会给亲亲哦。”
“是啊!大哥,你赶紧吃饭了。”蒋小二跟着说。
哥夫都说了,让他们在家乖乖的,要是表现良好,等他屁股坐稳了,以后上工就把他们也带去。
蒋小二可一直记着呢,这几天乖得不得了,蒋小一叫他干啥他干啥,指哪他打哪。
蒋小一回过神后笑了笑。
是啊!
以前累死累活,都换不了一口饱饭,可如今……
他有夫君了。
也能吃饱饭了。
蒋小一立马又高兴起来。
蒋父见他笑得一脸荡漾,活像捡了银子,就晓得他八成是又想起白子慕了。
哎!这个哥儿。
吃了饭,两个小家伙抱着玩具车去了大房那边,一路过去,村里的孩子都跑来看。
虽是不晓得蒋小二他们抱着的是个啥玩意儿,但他们见蒋小二和蒋小三玩过,那东西大大的不说,还会自己跑,还能载人,瞧着都酷毙了。
要是搁之前,他们早上手抢了,不过这会儿怕被白子慕打屁股,最后也只能站路边,羡慕的看着。
蒋父吃完午饭没去山里,而是去外头挑了两担子黄泥回来,倒院子里,加了点水,不停的搅,蒋小一在一旁切稻杆。
黄泥里头加了稻杆,可以用来修补那些已经裂开的墙缝。
如今快十月中旬,早晚都有些凉了,老房子泥墙裂得厉害,那些缝要是不补,冬天来了,那风能刮刮的直往屋里窜,冷得人一宿一宿的睡不着。
正忙活着,钱家人突然上门来了。
钱阿叔和钱氏眼眶红肿得厉害,一看就晓得,怕是从早上那会儿就一直哭到现在。
“钱阿叔,钱伯伯。”蒋小一喊了一声,有些疑惑。
他家穷,这在村里人尽皆知。
钱家的肯定不是来借银子。
见他要去搬凳子,钱阿叔喊住他,蒋小一止了步子,朝他看去,他却欲言又止。
蒋父放了锄头:“钱二哥,屋里坐吧!”
钱老汉上头还有个兄弟,早些年就分了家,大哥住村中老宅,而他则是来村尾这边起了三间新屋子,虽是快六十岁的人了,但和蒋父是一个辈分的。
外头确实不是说事儿的地,蒋家人进了屋,待着众人都坐了,蒋父才道:“钱二哥,可是有啥事儿吗?”
钱老汉似乎有些难以启齿。
而钱阿叔则是抹着眼泪没说话。
钱氏拉着钱虎子站了出来:“叔,求您帮帮我家虎子吧!”
钱氏这人最是趋炎附势,以前她瞧不起自个家,没少笑话他几个孩子,这事儿蒋父都晓得,不过他不好同着个妇人计较,人也不在他跟前骂,他也只能作罢,没想到今儿人竟破天荒的求上门来。
蒋父愣了会,为难了:“虎子他媳妇,不是叔不愿帮你,只是叔家里也困难。”
“我们不借银子。”钱氏道。
蒋父:“那是?”
钱氏脸涨得通红,看向蒋小一:“小一,你家汉子呢?”
“上工去了。”蒋小一刚说完,钱氏就拉住他的手:“小一,以前是我不对,我不该那般说你,你原谅嫂子吧!让你家那个帮帮你虎子哥。”
不知想到了什么,蒋小一拧起眉:“咋的帮?你想让他帮着去打架?那不行。”
“不是不是。我就是想着他认得衙役里的人,能不能……”
“不能。”她话都没说完,蒋小一就打断了她。
钱氏的意思他是晓得了,就是想让衙役的过去打个招呼,让赌馆的别欺负人。
要是相熟的,那帮个忙也不是不行,
可那天交粮回来时,他问白子慕咋的认识人,白子慕说他跟衙门里的人压根就不熟。
如此,咋的开口?若是让人去了,那便是欠人人情,以后拿什么还?
“小一。”钱氏又哭起来:“你就帮帮你虎子哥吧!以前是我对不住你,我给你道歉,但这些年,我爹爹和你虎子哥可没少帮你啊!你不能忘……”
“你咋的说话,快闭嘴。”钱阿叔呵斥她。钱氏见蒋小一和蒋父脸色不对劲儿,知道自己又说错话了,立马闭上嘴。
这些年钱阿叔是没少帮蒋家,可就像上次说的,其实蒋小一也不欠他们什么。
钱阿叔不是白帮,蒋小一都是还了恩情的。
但有些事儿不能这么算。
自古以来,都是雪上加霜易,雪中送碳难。
困难的时候,旁人能搭把手,那情义便能抵千金、万金。
钱阿叔抹了把眼泪:“小一,今儿来找你,叔也是没得法子了,三十两,叔家里是真的凑不来,我想着卖几亩地,可你也晓得叔家里头就那么些地,卖了以后真的不知道拿什么过活。”
钱阿叔泣不成声,钱老汉也没说话。
今儿来,也不是不想还那三十两银子,就是想让白子慕帮着看看,能不能说个请,让着赌馆不要再算利息了,三十两以后他们慢慢还。
蒋小一都还没说话,白子慕先笑了一声。
他不知道啥时候回来了,这会儿正抱胸依在门口,两条大长腿交叠着,目光懒懒散散。
“你们在找我啊?”他目光落在钱氏身上:“怎么,想求我?是不是搞错了?我可是个上门的窝囊废啊,你求我干什么?再说了,你看我这脸上,有写着善良无私这四个字吗?”
钱氏到底也是知羞的,这会臊得话都说不利索:“……没,没有。”
“没有就对了,因为我这人不善良,我最爱记仇了。”
钱氏:“……”
钱家人没人抬得起头来。
毕竟钱氏先头骂了人,如今再求上门来,实在是臊得慌。
“别讲什么恩情。”白子慕淡淡道:“蒋家不欠你们什么,不帮是本分,帮是情分,钱阿叔,你说我说得对吗?”
最后一丝希望被破灭,钱阿叔哽咽得说不出话,只点点头。
“……当家的,咱回去吧!”
说着他就要去拉钱氏,钱氏却是一把甩开他的手,突然朝着白子慕跪了下去,头磕得砰砰响,哀哀的说:
“白小子,当初是我不对,是我眼皮子浅,是我嘴欠对不住你,我给你跪下了,求你不要同我一般计较,帮帮我家虎子吧!”
钱虎子为什么赌,钱氏是清楚的。
前儿她娘家那边来了话,新屋子已经建好了,月底让她回去吃个饭。
天下就没有白吃的午饭。
这是‘乔迁新居’,要送礼的。
钱氏上头两个大姐,下头一个哥儿兄弟,出嫁那会彩礼皆是比她多,嫁的也比她好,她两个姐夫,一个是家里的独子,一个是卖货郎,弟夫会阉猪,家里条件比得钱家好。
往年回去,她带的礼也比不得她们,爹娘对她都没其她几人热乎。
钱氏心里不是滋味,这次就想多送些,不然爹娘对她怕是要有怨,她想着,这次怎么的都得买些布,再割三四斤肉,两斤糖,三斤酒。
她都想好了,跟着钱虎子说,寻常这种事儿,其实送半篮子蛋,再一斤肉一斤糖在给三十个铜板,便算得好的了。
钱虎子同钱阿叔说,钱阿叔不同意,到也不是舍不得,而是前头大儿媳家里办这种事儿的时候,他给大儿媳准备的便是半篮子蛋,两斤肉,半斤糖,还有二十个铜板。
要是给老二媳妇买得多,老大家的心里怕是又不得劲。
钱阿叔想着要一碗水端平,便让钱虎子劝劝钱氏,钱氏不听劝不说,竟还闹起来,钱虎子没得法子,也晓得钱氏嫁给他,被家里几兄弟看低了,就想自个赚些,然后给钱氏买,让她长回脸。
钱氏觉得要是她不闹,钱虎子也许就不会想着去赌了。
家里要卖田,大哥大嫂不同意。
这田好卖可难买,一旦卖出去,以后即使存了银子,再想买回来可就难了。
家里几个孩子日渐长大,吃的越发的多,这会儿都不能顿顿的吃饱,卖了田,以后怕是要直接饿死了。
“白小子,我给你磕头了,求求你,帮帮我当家的吧!我求你了。”
白子慕没有说话,只看着蒋小一:“我那两个小舅子呢?”
似乎没料到钱氏会这般,蒋小一有些怔:“……去大伯家了。”
“那我去找他们。”白子慕话落就往外头走。
钱氏爬起来还想去追,被钱老汉和虎子拉住了。
“算了。”钱老汉说:“别为难人,咱们回去吧!蒋安,今儿叨扰你们了。”
他是看得出来,白子慕还在记恨先前的事儿呢!
也是,当初他这儿媳说得过分,人家啥也没做,已是仁慈,哪可能还会帮这个忙。
“爹,那虎子咋的办?”钱氏额头红肿着,哭哭啼啼。
钱老汉似乎一下就老了,他长叹口气,只道:“回吧。”
……
晚上煮的白米饭,今儿白子慕又割了一斤肉,中午蒋小一泡了些笋干,跟着肥肉炒,香喷喷的,瘦肉则是和小白菜一起煮,瘦肉切的小块,煮之前拿盐巴和菜籽油、姜末腌过,煮了一点儿都不老,汤还鲜得很。
蒋小二和蒋小三吃得呼啦啦的,他们很好养,一点儿都不挑,平时都是煮啥吃啥,一点都不像现代的孩子,这不吃那不吃,喂个饭还得跟在屁股后头哄,白子慕十分满意。
“哥夫,这个肉肉好吃。”蒋小二夹了一块煎过的肥肉,递到白子慕跟前:“哥夫吃,肉肉香香了。”
蒋小三见白子慕夸了蒋小二,还低头吃了,立马趴到桌子,也给白子慕夹了一块。
“哥夫哥夫,小三也喂你。”
“好。”白子慕张开嘴,蒋小三笑着,喂给他:“哥夫,是不是香香?”
“嗯,香,有股鼻涕的味道。”
蒋小三嘎嘎直笑:“哥夫骗小三,肉肉怎么可能会有鼻涕的味道啊!小三都闻过呢,小三聪明了,哥夫骗不了,呵呵呵。”
他们三人吃得香。
蒋小一和蒋父却是有些食不知味。
蒋父想了想,还是问白子慕,这蒋家的事儿,他能帮吗?
蒋小一闻言也朝他看去。
这父子两是心善的,即使这些年钱氏明里暗里的嘀咕过他们,但抿心自问,钱阿叔一家待他们还是好的,他们也不愿看着钱家的走上绝路。
白子慕给蒋小一夹了一筷子菜,实话实说:“不难,也就一句话的事儿。”
蒋父道:“真的?你认识人啊?”
“认得。”白子慕说:“那赌馆的老大经常来我们楼吃饭,我和他熟得很呢!”
“那……钱家的事儿你能不能帮帮忙?”蒋小一问。
白子慕看着他,笑着:“你想我帮吗?”
“想。”既然只是一句话的事儿,没啥子为难的,蒋小一便道:“钱阿叔平日对我挺好的。”
蒋小二大概知道钱家出了事儿了,这会听了半响,也奶呼呼道:“对头,钱阿叔好好咧,他以前还给我和小弟烤红薯吃,哥夫,帮忙,助人为乐,才能早登西天极乐。”
白子慕:“……”
蒋小一:“……”
白子慕敲了下蒋小二的头,这臭小子就是会乱说话,他看着蒋小一:“你想我帮也不是不能,你香我一口,我就……”
“我香我香。”蒋小二噘着嘴就往他脸上亲,蒋小三筷子一丢,跳下小板凳,爬到白子慕身上:“哥夫,小三也想香你。”
白子慕:“……”
蒋小一看他被两个小家伙缠着亲亲,一副生无可恋的样,不由笑了起来,瞥了蒋父一眼,见他低着头没朝这边看,立马速度极快的在白子慕脸上亲了一口。
蒋父:“……”
白子慕美了。
隔天起来,钱氏又来了。
深秋的早上雾气大,也不知道她在外头等了多久,头顶和双肩微微湿着,大概是冷,嘴唇发着紫。
“白小子……”她巴巴的看着白子慕,轻声的喊。
白子慕扭头就走。
“白小子……”
钱氏又喊了一声后,见他没有停下来,不由捂着住了脸。
后头传来呜呜咽咽的声音。
白子慕扭头看了她一眼,无奈的叹了口气。
钱氏当初有多趾高气昂,如今就有多低声下气。
昨儿钱氏跪下来,不得不说,白子慕觉得心里挺爽。
可这会看人这幅憔悴又带着些小心翼翼的哀求模样,他又觉得有些可怜。
当然了,也只是一丢丢。
白子慕吹着口哨,一路晃悠悠的往镇上去。
他现在就想赚银子,办亲事,然后和蒋小一困觉觉。
这小哥儿身子又软又白……
白子慕想着想着,就觉得美了。
一路脚步轻飘飘。
中午,赌馆的便又来了。
钱家的刚商量好打算卖三亩田,便宜些卖,这样能卖得快些,正想去找村长,外头一汉子跑来。
“钱阿叔,不好了,赌馆的人来了。”
钱家人都懵了。
咋的又来了?
昨天不是说的好好的,给他们一些时间吗?还是赌馆里最近就虎子一个欠银子的,所以赌馆那帮人就专门盯着他家看?
村里人都爱凑热闹,这会跟在赌馆那帮人后头过来,就想看看又出了啥事。
蒋小一也出到了院子里。
蒋小二抱着他的左腿,蒋小三抱着他的右腿,也跟着‘凑热闹’。
豹哥到了门口,钱家远门虚虚掩着,昨儿他们来,存着给钱家一个下马威的心思,一小弟上去对着院门就是一脚,今儿那小弟又窜出来,想着在大哥面前表现表现,可刚踹完门,他人就飞出去了。
“怎么做事呢?”豹哥不高兴道:“老大都说了,让咱好好说话,这事办不好,白掌柜就不跟他吹牛了,到时你负责得起?”
钱家人从屋里出来,钱老汉战战兢兢上前:“小兄弟,昨儿不是说好了宽限我们几日吗?我们已经在筹银子了,你能不能再给我家虎子几天时间,求你了小兄弟。”
“我今儿不是来催债的。”豹哥说。
钱老汉:“啊!那是……”
豹哥上去揽住钱老汉的肩膀,语气相当和蔼,完全没有昨天的气势汹汹:“叔,您上头有人,昨儿咋的不说一声,您说了,咱哥几个,还能那般干事吗?昨儿真是对不住了。”
钱老汉懵懵的。
他上头有啥人了?
他怎么的都不知道?
连着外头看热闹的见豹哥这幅好说话的样,也有点反应不过来。
豹哥朗声笑着:“白掌柜跟我们老大交代过了,说您是自己人,既然都是自己人,那算利息就显得很不讲义气了,叔您不用怕,我今儿来就是告诉你一声,利息我们老大不要了,你们还我们八两就行。”
这无疑是天上砰的一声,掉了个大馅饼。
钱家人都不敢相信。
上一刻,全家人都笼罩在绝望的阴影中,可下一秒,惊喜就来了。
那么的猝不及防。
就像即将饿死的人,突然得到了一口吃的。
又像兵临窒息之人,猛然摄取到了氧气。
钱家人高兴得不知所措,又哭了起来。
钱阿叔颤着声:“小兄弟,这,这是怎么回事儿啊?”
他们反应有些不对,豹哥一顿,仔细看他:“您不知道?”
钱阿叔摇摇头。
他该知道个啥?
“那白子慕你们认识吗?”豹哥问。
院外一行人都听不懂。这和蒋家那哥婿有啥子关系吗?
咋的问他。
钱阿叔点点头。
豹哥道:“认得就对了,白掌柜今儿跟我们老大说了,说他认得你家儿子,让我们手下留情,叔,咱哥几个昨儿都是按规矩办的事,您可别记恨咱哥几个,以后见了白掌柜,可得替我们哥几个说几句好话啊!”
在场所有人都呆愣愣的,震惊得张大了嘴巴。
第059章 第 59 章
豹哥这话无疑是个惊天雷。
大家迟迟回不过神来, 有人呐呐的问大伯娘:“他说的白掌柜是谁啊?”
正巧的孙老婆子和她大闺女英子就站在旁边,大伯娘笑道:“就是我家小一那哥婿啊!刚你没听懂啊!”
听懂了,可又好像没懂。
有那反应快的:“小一那哥婿在镇上做掌柜?”
“嗯!前几天刚找的活。”大伯娘说。
“……在哪儿做的?”
大伯娘摆手:“嘿, 还能是哪,我三弟那哥婿认得些字,就在福来客栈里头当了个掌柜。”
“啊?”所有人都震惊了。
蒋小一那哥婿竟是在福来客栈当掌柜。
天啊!
这……这……
不怪大家惊呼。
刘虎子就一跑堂的, 可就这, 十里八村便个个的都羡慕,直夸他出息。
如今人白子慕当的是掌柜……
这个更不得了。
有人看向孙老婆子:“这是真的假的?孙大姐, 你家那女婿就在福来客栈里头做活儿,这事儿你懂不?”
孙老婆子嗤了一声后, 笑了笑:“这我还真不知道,没听说过。”
她看向大伯娘:“蒋家的, 你怕不是在吹吧?就认得两字, 也能当那掌柜的话, 我那女婿不早当上了?这福来客栈,可不是什么阿猫阿狗都能随便进的, 人光是招个小二, 那也是严的呢!寻常人他们都看不上。”
话外意思便是,刘虎子有本事,才能在福来客栈里头做活儿。
大伯娘听出来了,不由笑出声:“你那女婿当不了,不代表子慕他也当不了啊!我是不是在吹,刚大家伙都听森*晚*整*理得清楚不是。”
“再说了, 大家若是不信, 明儿赶集,你们去福来客栈外头瞧瞧不就晓得真假了?”大伯娘说完, 瞥了孙老婆子和英子一眼,见着两人脸色变来变去,只觉舒坦得不得了。
这次她也算是炫了一把,出了口恶气。
自娟子出嫁后,孙老婆子就在村里见天的炫耀,晓得她之前想撮合蒋小一和刘虎子,每次见了她,便故意的显摆,话里话外都是她家娟子顶顶的有福气,可不是随便个啥玩意儿都能比得了的。
赌馆的来了一趟,说了两句便又走了。
钱家人进了屋,钱老汉立即道:“这是白小子帮了咱啊!”
钱氏还懵着:“可是,他,他不是说不愿帮咱吗?”
“不帮刚那人咋的那般说。”钱阿叔喜极而泣,高兴直掉眼泪:“好了,咱不用卖田了,老大家的,去,去后院抓只鸡给小一送去,咱得好好谢谢他。”
“哎。”
钱氏抹了把眼泪后猛然站起来:“我去。”
钱家老的老,小的小,都去蒋家道谢了。
蒋小一见钱家的没事儿了,松了口气,又觉白子慕好生厉害。
这还真是一句话的事。
赌馆那帮人个个人高马大,虎背熊腰,一瞧就是不好惹的,可对方听他的话……
夫君,真厉害。
蒋小一心又噗通噗通的乱跳。
隔天赶集,村长拉了满满一大车的人,他看向车子中央放着的几个孤零零的篮子,里头鸡蛋都没装满。
牛车一趟来回四文钱,往常为了省点银子,大家都是等着鸡蛋攒得足够多了,才会拿去镇上买,不过今儿……
村长大概也晓得为什么。
有时候,这帮子妇人夫郎,为了八卦,那是能豁出命去的,这会跑这么一趟,不足为奇。
大家到了镇上,卖了鸡蛋,便立马的往东街去。
福来客栈就在东街上。
一到外头,大家便伸长了脖子朝里头张望,白子慕正吊儿郎当的靠着柜台,同一老爷说话,不知说了啥,那老爷哈哈笑起来,拍了白子慕一下,然后才往二楼走。
白子慕对着个人招了招手,那人臂弯上挂着条毛巾。
这是小二的标配。
大家都认出来了。
那小二到了白子慕跟前,微微弯着腰,一副恭恭敬敬的模样。
这下大家还有什么不信的。
蒋家的说的是真的,没驴人。
蒋小一那汉子,真的在福来客栈里头当掌柜。
不得了。
真真是不得了啊!
白子慕昨儿下工后去了铁匠铺,回去的时候天都黑了,路上便没碰上什么人。
今儿他就觉得不太对劲,几个面熟的婶婶和伯伯似乎吃撑了似的,一直在客栈外头来回徘徊,还一个劲儿伸长了脖子往里看,见到自己,竟惊讶又诧异,特别是一老婆子,脸都白了。
见到叔公家的奶奶,白子慕出来了:“阿奶,你们在这儿干什么?要吃饭啊?”
“不……不是。”阿奶震惊着,看向白子慕的眼神恭敬得很:“白小子,你在这里头上工啊?”
“嗯啊!怎么了?”白子慕问。
“没啥,你好好工作啊!阿奶先回去了。”
白子慕挠挠头,应了一声。
这事儿实锤了。
这帮人一回去,不说是个人,就是那后院的母猪都晓得了——蒋家招的那个哥婿,在福来客栈里头当掌柜。
蒋小一啥的福气哦。
竟招了这么个哥婿。
大家家里都坐不住了,跑晒谷场来。
不敢想,也实在是太羡慕了。
“哎呦,不得了啊!小一家的汉子竟这般厉害。”
“可不是,当初我一听人是个要饭的,还想着蒋小一这辈子怕是要完了,哪成想啊这人竟这般出息!”
“我之前不知道,可每天白子慕回来,都提着肉,我还想他哪来的银子,天天的买肉吃,如今可算是晓得了。”
“之前我去卖蛋,两大姐跟着我买,挑鸡蛋时,嘀咕了一嘴,说她们去胭脂铺里买胭脂的时候,听说那儿的掌柜,一个月能有四两银子呢!福来客栈那么大,想来蒋家那哥婿,月例怕是只多不少。”
有人呼吸都困难了。
一个月四两,她们做梦都不敢这么做,现在人月例竟是比四两还要多……
难怪白子慕天天的买肉回来。
可天天吃,一个月也不过一两银子……
蒋家怕是要起来了。
“我之前就晓得蒋小一是个有福气的,我果然是没看错。”
“哟,你这马后炮吹得,之前你不还说他看着跟个麻杆似的,没啥子福相么?”
“先头我还羡慕孙大姐家的娟子和英子,觉得她这两闺女是嫁得真真好,如今,好像觉得也不咋的了。”
“切,说她干什么?”有位夫郎道:“娟子刚出嫁那会,她到处的说,似乎怕人不晓得她家娟子嫁了似的,还说那刘虎子多好多好,又咋的有出息,她家娟子以后就享福了,还笑话我家哥儿嫁的穷,跟着我一样,以后也得是个吃苦的命,她家娟子旁人都比不了,今儿咋的不见她出门了?”
“还敢出?当初那么炫,好像十里八村就刘虎子最出息一样,现在她还有脸出来?当初还笑话人小一,说他啥东西,想嫁刘家就是眼睛长额头上,刘家那样的,只有她家娟子才配得,现在人招了个更厉害的,她心里怕不是滋味了。”
“谁说不是,这小二可是要被掌柜的管呢!”
孙老婆子当初一个劲儿的贬低蒋小一,又往死里吹刘虎子咋的出息,又说蒋小一和她家娟子没法比,啥锅就该配啥盖。
蒋小一带白子慕回来后,她还笑,说蒋小一那样的,果然只能找个要饭的。
那阵子她没少笑话蒋家,这会儿她引以为傲的女婿在她当初看不上眼的人手底下做事,她能有脸?
不用出门,她都知道,村里人该如何笑话她了。
但不出门不得行,菜还得摘,不摘晚上怕是要吃个寂寞。
都没到晒谷场,远远的就听见有人念叨她,孙老婆子脸上火辣辣,但这会儿扭头回去,多少是有点窝囊了,于是她骂回去。
“切,有啥子,那白子慕再厉害又算得个啥,不就是个掌柜的?人丘翠翠还嫁了个读书人呢!听说都要准备考秀才了,蒋小一就是个薄命相,当初比不得我家娟子,如今也比不得丘翠翠。”
“他干啥要和丘翠翠比,就算比不得丘翠翠,但比你家娟子强就行了啊!”
“孙大姐,以后啊!有啥儿,该掖着就掖着些,见天的吹,总有被打脸的时候。”
“可不是。”
孙老婆子气得脸通红。
这会尴尬气愤之余,又忍不住有点后悔。
当初要是不那么说蒋小一,处处的拿他跟着娟子比,如今也不至于被人如此笑话。
可凭啥子啊!
她家英子本就比蒋小一强,可刘家那婆子,却说她处处的比不上蒋小一,说蒋小一会干活,英子不高兴,她自是也不高兴,觉得刘家那婆子真真是瞎了眼了。
蒋小一这几天走出去,大家都会笑着跟他打招呼,殷勤得不得了,把蒋小一都给整怕了。
连着蒋父也是如此,干活时碰上人,大家总笑着,说他以后要享福了……
山里砍柴多是辛苦,李家的活儿干完了,蒋父又想去山里砍柴,白子慕没让他去,怕他受累多了,老了身子骨不好。
先头砍了一些,还没有挑回来,不要了是不可能的,毕竟砍都砍了,蒋父前几天去整理好了,想着挑回来,蒋小一不让:“父亲,我自个去。”
“砍了好些呢,我跟着,能挑一点是一点,你也能少跑几趟。”
蒋小一不太高兴:“你腿不疼了吗?”
蒋父:“没事儿。”
他给李家干了几天活儿,大概是背得重了,压到了腿骨了,这几天腿一直在痛。
“没事儿,不打紧。”
蒋小一定定的看着他没有说话,只是又去院子里磨起了刀。
蒋父:“……”
蒋父默默回了屋子。
蒋小一出门后,院子里静悄悄的,蒋小二和蒋小三这两天跟着白子慕去上工了。
赵掌柜见白子慕上手快,一个人也能将客栈管得井井有条,白子慕来了没几天,赵掌柜就已经放权让他管着了,恰好的府城那么来信,说家里头的小孙子出生了,赵掌柜便回了府城。
白子慕自觉自己是老大了,赵掌柜走的第二天,他就把蒋小二和蒋小三带了过去。
毕竟先头和两个小家伙许诺过了,不能言而无信。
这可把两个小家伙高兴坏了,他们也乖,到了福来客栈,就在屋里乖乖的玩,福来客栈这两年生意不算得太好,除了饭点,平时就零零散散几桌客人。
白子慕休息的时候会逗逗他们,或者让他们坐柜台后头,教他们识字。
管账的季老先生也好说话,见两个小家听话极了,还小小的个头,虽然一个结实些,一个瘦一些矮一些,但因是双胞胎,小脸儿简直是一模一样,光是看脸不看个头,寻常人压根就分辨不出来,而且两个小家伙爱笑得不得了,又懂事得紧,季老先生有事没事就喜欢逗他们玩。
今儿白子慕有些忙,来了两客人,是赌馆的胡老大和船行的陆老板,两人同着白子慕也熟了,毕竟一起吹过几次牛,这会上了三楼,点了菜,便叫白子慕过去。
蒋小二和蒋小三见他忙,便趴在柜台上,认真的数数。
季老先生摸摸他们的头,和蔼可亲道:“你们谁是哥哥谁是弟弟啊?”
蒋小二朝他笑:“季爷爷,我是哥哥。”
“哦。”季老先生装做有些狐疑的看着蒋小三道:“那谁是弟弟呢?”
蒋小三闻言,立马抬头朝他看:“二哥是哥哥,那小三肯定是弟弟了啊!季爷爷,你怎么会问这种话?你也是个傻子吗?”
他好像很高兴,眼眸亮亮的看着季老先生,仿佛终于找到了同道中人一样。
“……”季老先生都还没说话,白子慕从楼上下来,蒋小三朝着白子慕扑过去,猴急猴急的往他身上爬:“哥夫哥夫。”
白子慕捏他小屁股:“怎么了,这么高兴的?”
“小三有朋友了。”
“哦,是嘛,谁呀?”白子慕目光将客栈里头扫视了一圈,也没见着什么小鬼。
“是季爷爷了。”蒋小三说。
白子慕相当稀奇,瞥了季老先生一眼,只见他脸色有些难以形容:“你们还能玩到一块去?”一个六十多,一个才五岁,差了几十个代沟,还能处一起玩?
“能啊!”蒋小三正经道:“季爷爷是老傻子,小三是小傻子,都是傻子,能玩一快。”
白子慕:“……季爷爷怎么是傻子了?”
蒋小三扒拉扒拉一说,白子慕‘哦’了一声,悠悠叹了口气:“这可能是季爷爷老了,人老了,有时候脑子就会不太好使,尊老爱幼,你要关爱爷爷知道吗?而且朋友之间应该怎么相处啊?”
蒋小三举起手来:“哥夫,小三知道,小朋友之间,要团结友爱,互相帮助,不能欺负人,欺负人不乖,不乖没有人爱,哥夫,对不对呀?”
“对头。”白子慕在他眉心上亲了一口:“我们小三懂事了。”
蒋小三抱着他的脖子笑呵呵。
他最喜欢哥夫亲他了。
白子慕得空陪他们,他们便黏着白子慕,白子慕要是忙了,他们就乖乖的认字,要是实在看不下了,就跑回屋里玩。
中午不知道白子慕跟他们玩了什么,季老先生路过屋外,都能听见两个小家伙在里头不停的笑,然而半个时辰后,蒋小三头发乱糟糟的,抹着眼泪从屋里出来。
季老先生见他鼻涕流得厉害,看不过去,给他擦干净后,问他咋的了?被哥夫欺负了?
蒋小三自己爬到了板凳上,两只小脚丫垂在空中,他吸了一下鼻涕才道:“嗯,哥夫是大坏蛋,爱欺负小三多多。”
季老先生听他这么一说,还愣了。
蒋小二和蒋小三虽是刚来客栈不过两天,但他看得出,这两个小家伙很喜欢白子慕,有时白子慕上二楼去招待人,他们时不时的就往二楼看,然后问他哥夫什么时候下来呀?想哥夫了。
这会儿竟然说白子慕是坏蛋,季老先生笑起来,看他气得小嘴儿都噘起来了,不由笑出声:“你哥夫咋的了?”
“哥夫说有妖怪。”蒋小三说。
刚在屋里玩了好一会儿,白子慕就想睡午觉了,偏偏的两个小家伙不想睡,白子慕就哄他们,说后院里有妖怪。
那妖怪大大的嘴巴,尖尖的獠牙,长长的舌头,披头散发,鼻子已经烂掉了,里头还有虫子爬来爬去,从左鼻孔钻出来,又从右鼻孔里钻进去,那妖怪最爱吃小孩的脑子,让他们赶紧睡,睡了妖怪就不会来。
蒋小三不想睡,当即站起来,大吼一声道:“哥夫,小三不怕。”
白子慕看他:“你不怕?你胆子那么大的?”这不可能吧!
前儿回去的路上他就说了个故事,蒋小三走着走着,裤子就湿了呢!害他回去被蒋小一念了好一顿。
蒋小二已经躲到被子里去了,蒋小三无所畏惧的说:“妖怪爱吃脑子,可婶婶们都说小三没有脑子,它来了吃什么呢?所以小三才不怕它。”
白子慕:“……”
白子慕抹了把脸,立马的改了口,说这里有个妖怪,最爱吃经常流鼻涕的小孩。
蒋小三一听,小眉头立即皱在一起,不太高兴。
“哥夫,你是不是真当小三没有脑子啊!什么妖怪这么重口味的?竟然爱吃鼻涕?大哥都说了,鼻涕不能吃,吃多了会死人,妖怪也是一样的,你就是想骗小三,小三可不傻哦。”
白子慕:“……”
蒋小三摸着白子慕的脸:“哥夫,你也不用怕。”
白子慕:“……”
这话什么意思?
意思是他也没有脑子?
白子慕揍了他一顿,蒋小三屁股火辣辣,这会吸着小鼻子:“爷爷,哥夫爱欺负小三,欺负小三没有脑子,哥夫坏。”
他说的很伤心,可季老先生却是不厚道的笑了起来。
白子慕不管他,跟着蒋小二睡了,没一会儿蒋小三又自己跑了进来,爬上床后钻到了白子慕的怀里。
白子慕给他盖了点被子,又迷迷糊糊睡过去。
下午三点,哥几个才醒过来。
白子慕叮嘱了几句,便去外头忙活了。
他平时歇息的屋子并不算宽,在里头玩玩具车不爽快,两个小家伙又跑去找白子慕,问能不能去后巷玩呀?
福来客栈后头有条小巷子,就一米多来宽,都是人家的后门,平日没什么人经过,白子慕让负责洗菜的丁婆婆帮着看一下,就随他们去了。
小巷子笔直宽敞,蒋小二坐在玩具车上,让着蒋小三操控。
“小弟,太快了,慢一些,哎呀呀,快要撞墙了,往左边转,快点快点。”
蒋小三本就不太聪明,这会儿直接懵了:“二哥,你什么意思啊?一下叫我慢一些,一下又叫我快一点,小三都听不懂了。”
蒋小二觉得小弟太笨了,于是在前头喊:“就是慢一些,要撞墙了,往左边转啊。”
蒋小三手忙脚乱,小手儿在遥控器上一顿乱按:“二哥,左边是哪边呀?”
“哥夫教你你又忘了?”
“没有忘啊!小三都没记得过。”蒋小三说完,骤然听见一声很轻的笑声,他回头一看,除了倒菜水剩汤的大桶,什么也没见着。
他纳闷的挠挠头,听见蒋小二喊他,他又立马扭回头。
玩具车速度不算得太快,但也不慢,蒋小三平日玩的时候,都是坐在上头,给雨哥儿他们操控,眼见着蒋小二快要撞到墙上,他不敢看,干脆捂起了眼睛。
“小弟,小弟,快刹车啊!”蒋小二哇哇大叫,下一秒连车带人,撞到了墙上,蒋小二鞋子都飞了,啪的一声落在六米开外。
“哎呦喂啊!”
蒋小二小屁股朝天,摔得眼冒金星。
“二哥,你没事吧!”
蒋小三跑过去,把蒋小二从地上扶起来,蒋小二晃晃脑子,笑嘎嘎的。
“好刺激呀,小弟,我们再来一次。”
“好。”
两人在巷子里玩得高兴,蒋小三又蹦又跳的不停的拍着手,没一会儿,裤子突然掉了下来。
这年头没有松紧带,这裤头先头就有些松了,蒋小二给缝了两针,改小了,但他技术不咋样,蒋小三今儿刚穿,那线竟又断了,这会两片白花花的小屁股赤/裸/裸露在空中。
“哎呦,屁屁露出来了,二哥,怎么办呀。”
又一声很轻的笑声传来,很短暂,但却清脆。
这下不止蒋小三听见了,就是蒋小二也听到了。
蒋小三又扭头看,这会儿还是什么人都没见着。
小巷子空空荡荡。
他屁股瞬间就紧了,立马拉起裤子躲到了蒋小二身后。
“二哥……”
蒋小二也有点怕,但哥夫说了,大白天的,没有鬼,鬼晚上才会出来。于是他壮着胆子,朝着大桶那边走过去。
笑声是从那边传过来的。
第060章 第 60 章
蒋小二和蒋小三到了近前, 才发现大桶旁边还有一个小桶,里头这会倒着些剩菜剩饭。
原本是没有小桶的,先头客人吃剩下的东西, 后厨的人是连着洗锅的水都统一倒一起。
有些客人不怎么动过的剩菜,客栈里会留着,让小二们打包回去, 有些剩得不多, 像鸡屁股、鸡脖子,或者啃了一半的鸡腿, 这些便不要了。
白子慕让后厨的放了个小桶,平日剩饭剩菜单独倒一边, 这样平日那些个来要饭的,便不用在废水里捞, 看着像样些。
之前蒋小二和蒋小三见跑堂的从前头撤回来的盘里剩菜多, 油汪汪的, 一看就好吃,不过他们也没敢动, 后来见后厨洗碗的丁婆婆竟直接将那些剩菜往桶里倒, 知道这是客栈不要的,便想去捡,白子慕不给,两个小家伙还觉得可惜极了。
蒋小二和蒋小三到了近前,才发现小桶后头躲着个小孩子。
那孩子头发乱糟糟的,似乎八百年都没洗了, 又像被炸过, 鸡窝似的,个头很瘦也很小, 矮矮的,身上的衣裳很脏,特别是袖口,脏得都反光。那孩子小脸就巴掌大,上头也乌漆嘛黑,两只大眼睛黑黝黝的,又长睫毛,模样十分的可爱。
他好像很怕人,目光怯生生,见了蒋小二和蒋小三,又立马的往桶后面躲,尽量缩成小小一团,不敢朝他们看,缩着脖子。
他应该是来捡剩菜剩饭吃的,这会儿小手还油呼呼,上头抓着一根大概是客人嫌皮肥,没怎么啃干净的鸡腿。
蒋小二眨眨眼,惊呼起来:“是个弟弟啊!弟弟,你躲在这里干什么呀?”
那小孩抬头看了他一下,又立马的低下头,还往旁边移了移,似乎是有些害怕。
“弟弟,你怎么不说话啊?”蒋小二也蹲了下来:“弟弟,你在这里干什么?”
那孩子垂着眼眸,不说话,只是小手动了动。
蒋小三抓着裤头,看了半天,智商又突然在线了:“二哥,你不要问了,这个弟弟是个哑巴,和小三一样,可怜了,弟弟,你要跟我们玩吗?”
那小孩的眼睛忽然明亮起来,好像很心动,刚要点头,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又有些迟疑。
蒋小三直接去拉他:“来嘛弟弟,玩具车很好玩哦。”
“我……我不会玩。”那小孩突然开了口,声音小小的,很轻很奶。
他有些怕,甚至有些恐惧,可是……
他看向不远处的玩具车。
这个东西看着好像很好玩的样子,他……他也想跟他们一起玩。
“哎呀,你会说话呀?”蒋小二也去牵他另一边手:“不会玩不要紧,我们教你啊!”
蒋小二十分友爱,把遥控器塞到了他手里。
似乎是觉得遥控器烫手,小奶娃手足无措,顿时变得很紧张,蒋小二没发觉:“弟弟,你摁这里。”
小奶娃乖乖照做,可一个不小心,玩具车撞到了墙上,他一下就慌张了,小脸煞白,惊恐的抱头蹲了下来,好像是怕蒋小二和蒋小三会打他,还紧紧的闭上眼睛,小身子战栗不止。
“弟弟,你干什么?”蒋小三拍拍他的头:“你要再来一次吗?”
小娃娃眼眶都红了:“你……不要打我,我怕痛。”
“小三打你干什么呀?打人不对也,哥夫都说了,小朋友之间,要友好相处,要恩恩爱爱,弟弟起来。”
“你……你你真的不会打我吗?”
“嗯啊!”
那小娃娃又接过遥控器,玩了两下,他对玩具车不熟,而且又有点怕,玩的时候还一直那眼偷偷的看蒋小二和蒋小三,控制得不算好,玩具车又‘砰’的一声撞墙上,他立马朝蒋小二和蒋小三看过去。
蒋小二和蒋小三没看他,蒋小三朝着玩具车跑过去,看了下车头,发现没事儿,又把车头摆正了喊:“弟弟,可以了。”
接二连三都没被打,小奶娃胆子突然就大了,紧紧捏着遥控器。
“弟弟,往左边转。”
“往右边。”
“哎呀呀,快往右边。”
蒋小二和蒋小三在一旁瞎指挥,小奶娃摁得手忙脚乱。
玩具车‘咻’的朝蒋小三撞过去,蒋小三喊丫丫的想跑开,跑着跑着裤子又掉了。
小奶娃大声笑起来:“好玩。”
丁婆婆上了年纪,说句不好听的,快七十岁了,土都埋到了脖子,白子慕怕她忙起来就把他两个小舅子给忘了,等会两个小家伙若是不见,回去蒋小一怕是会收拾他。
白子慕到后院瞄了一眼。
两个小家伙不知道在和谁玩,那孩子背对着他,他也没看清,可看模样应该很小,蹲下来的时候,小小一坨,球一样。
见他们没乱跑,玩得还挺高兴,不停的蹦跳,白子慕就随他们去了。
这一忙就是一下午。
大米实在是贵,为了给家里省点银子,白子慕往常都是吃饱了才回去,两个小家伙也是如此。
眼看着快要到下工的时辰了,他到后院喊了一声,想叫蒋小二和蒋小三回来吃饭,结果没人应,他伸头往外头看,就见蒋小三和那个小奶娃坐在玩具车上,正迎面驶来。
眼瞅着就要撞上自己了,白子慕一边让,一边大喊:“小二,快停车。”
蒋小二那技术和蒋小三是半斤八两,白子慕往左边躲,那车竟又朝左边驶,好像是想要撞死他。
“哥夫。”蒋小二叫起来:“停不下来了,怎么办呀?”
难道是遥控失灵了?
这不能吧!
几千块的高档货呢!
白子慕被追着跑,一路嗷嗷叫,蒋小三和那小奶娃哈哈哈的笑,觉得好玩得不得了。
巷子那么大,想躲肯定躲得了,白子慕不过就是陪他们玩罢了,最后他朝着蒋小二跑过去,抢走他手里的遥控器,‘指挥’着玩具车去撞蒋小二。
蒋小二哪里跑得动,追了两下白子慕就给玩具车拐了个弯,操控它驶了几个急速漂移,这下可把车上两个小娃娃给激动坏了。
真是好玩。
直到玩具车停下来,蒋小三还囔着:“哥夫,好好玩啊!小三还想再来一次。”
“来你个屁股。”白子慕拍他:“吃饭去了。”
“好,弟弟,我们先回家了,明天再来跟你玩啊!”
蒋小二和蒋小三去牵白子慕,白子慕发现那奶娃子没有走,而是巴巴的看着他们,眼底带着羡慕和一丝丝渴望,看他那模样,像街上讨饭的小乞丐。
小娃娃见白子慕看过来,又立马的跑开,然后躲到了大桶后头,只伸着个小脑袋偷偷的看着他们。
白子慕进了门,问后厨负责洗菜的婆婆:“后巷有个小家伙,谁家的啊?”
那孩子跟着两个小家伙玩了一下午,白子慕自是要问一下。
哪里人,什么品行,都得了解了解。
“啊?什么小家伙?”后巷住的什么人家,丁婆婆是清楚的:“小家伙?掌柜你是说郑家那小子吗?”
丁婆婆笑起来:“那孩子都八岁了,郑家会养孩子,那小子虽然才八岁,但都有我高了,可不能说是小家伙了。”
“不是郑家那个。”白子慕抬手比划了一个高度:“就这么高的一个小家伙?也不晓得谁家的。”
婆婆哦了一声:“你是说那个小哑巴吧!”
“小哑巴?”白子慕愣了,这不能吧!刚那小破娃子笑得可大声了,嘎嘎嘎的,母鸭子一样,比他两个小舅子还要厉害呢!
“也不晓得是不是。”婆婆说:“那小娃子前几天就在外头呆着了,不知道哪里来的,经常捡咱们楼里的剩饭吃,我出去倒菜时见过他几次。”
白子慕眉头微拧:“不是巷子里的人?”
“不是。”婆婆笃定的说。
她就是镇上的人,家里离福来客栈不算得远,加上在福来客栈做了十来年了,平日闲时,她还经常出去同人唠嗑。
可以毫不夸张的说,后头巷子里哪里有老鼠洞,谁家屋里有几只虱子她都能晓得。
蒋小二一听,想到他们刚找到那小弟弟时,他手里抓着的鸡腿骨,拉了拉白子慕:“哥夫,弟弟可怜了。”
跟人玩了一下午,蒋小三义气爆棚,而且弟弟眼睛大大的,脸小小的,老可爱了。
“哥夫,我们叫弟弟一起吃饭好不好?”
两个小舅子有爱心,有良心,这是好事儿。
不能拒绝了。
而且就一碗饭的事,算个啥,又不是他家的。
白子慕大手一挥:“好。”
蒋小三跑出去拉人了。
小奶娃怕生,蒋小三牵他进来,他一路都缩着头,紧紧的挨着蒋小三,抓着他的衣角,到了白子慕跟前,他甚至躲到了蒋小三背后不敢露头。
白子慕见状,笑起来:“你小子,见了帅哥还挺害羞啊!走,吃饭去。”
后厨的邵师傅见白子慕领着三个小娃子过来,人手一个大盘子,顿时一头黑线。
这白小子真是他娘的好会占便宜,带着两个小舅子蹭吃蹭喝还不算,今儿还又带了人来,这是把这儿当自个家了?
也不怕被上头的晓得后开了。
白子慕从不亏待自己人,装了满满四大盆饭,又让邵师傅炒了两个素三个肉,未了还来一句:“老邵,炖只鸡,等会我要带回去。”
邵师傅:“……”
“行吧!”
“老邵,咱这交情,可要给我挑只大的杀啊。”
邵师傅捏着锅铲想打他:“我还能不知道,赶紧走吧你。”
白子慕领着三个小家伙出了厨房,丁婆婆已经在院子里给他们摆好了凳子。
小奶娃脸上实在是脏,跟猪圈里的小猪仔一样,白子慕叫他去洗个脸,他不动,甚至还跳下凳子,躲到了蒋小二身后。
“小朋友,做人要讲卫生,不讲卫生,吃饭不洗手,你知道会怎么样吗?”
他压着声音,说得很神秘,小奶娃从蒋小二身后露出一双眼睛。
似乎很是好奇。
但他不说话,就看着白子慕。
白子慕也有耐心,他又压低了声音:“不洗手就吃饭,肚子里会生虫,那虫子牙齿这么长,这么大,肚子里黑黑的,又没有吃的,它饿了就会咬你的肠子。”
小奶娃听到这,突然抱住了自己的肚子。
白子慕忍着笑:“它咬你,然后你就会肚子疼,肠子被咬破了,人就会嗝屁,那虫子等你死了后,就会从你的鼻子、耳朵、眼睛里面钻出来,哎呦卧槽啊,太恐怖了,实在是太恐怖了。”
小奶娃两条小短腿猛打颤,听得都要哭了。
怎么还有这种事啊?
太恐怖了哇。
蒋小二和蒋小三小眉头也蹙了起来。
“弟弟,这是真的哦。”蒋小三抹了把汗,心有余悸的道:“之前小三就拉了一只虫虫。”
“对头。”蒋小二比划了一下,大概十厘米,中指大的样,说:“它从我小弟的屁股里出来,还动来动去,超级恐怖的。”
白子慕想起这事儿,饭都吃不下了。
前几天正在吃午饭,蒋小三刚干了两大碗,就突然说肚子痛痛了,蒋小一让他赶紧去茅房,蒋小三进去嗯嗯了半天,却是突然哭了,还猛的喊蒋小一。
“大哥,大哥,你快来呀。”
蒋小一以为他掉茅坑了,立马丢了碗筷冲进后院:“怎么了?”
“小三把肠子拉出来了,呜呜呜,大哥,快来,小三要嘎了。”蒋小三哭着,伤心不已。
蒋小一冲进茅房,没一会儿又冲出来,急吼吼的喊白子慕和蒋父过去。
蒋小三已经被蒋小一抱出来了,白子慕个蒋父进到后院的时候,他就蹲在猪圈旁边森*晚*整*理,十分伤心的抹着眼泪,屁股那里正挂着一根‘肠子’。
怎么回事啊,用力过猛了吗这是?怕是要死小舅子了。
白子慕当场眼泪就要下来了。
他这小舅子还这么小,竟是要完了,拉了肠子,还咋的活?
直接塞回去怕是也不得行。
蒋父也傻完了,只觉一阵天旋地转,这怎么得了啊!
他急吼吼的想去村长家借牛车送蒋小三去镇上看大夫,隔壁钱家的见他跑得跌跌撞撞,院子里蒋小一和蒋小二又在哭,钱氏以为出了事儿,就跑出来看。
“小一,白小子,咋的了?”
她最近念着白子慕的恩,对着蒋小一客气了不少,上次送的鸡蒋小一没要,后头钱氏又送了一筐鸡蛋和半背篓的红薯过来。
蒋小一见她一副自己不拿,她就不走了的样,只得收了。
白天白子慕去上工时,她还经常的过来寻蒋小一,同他唠嗑。
这会听见隔壁的哭,急得不得了。
蒋小一哭道:“小三把肠子拉出来了。”
“……啥?”钱氏抓着篱笆踮起脚去看,就见蒋小三屁股下挂着一小节肠子,哭唧唧的,白子慕正在一旁喂他吃东西,钱氏见此也懵了,赶忙的跑屋里喊钱阿叔。
钱阿叔出来一瞧,又拿筷子去碰了碰。
然后所有人就震呆了。
那截肠子竟然动了起来。
白子慕还凑过去仔细看了看,那肠子仿佛长了眼睛,见他靠近立马就不动了,他一退开,那截肠子才微微的颤动起来。
白子慕顿时觉得他这小舅子实在是有点牛逼过头了。
钱阿叔却是笑起来,他年纪大,见过的事儿多:“吓我一跳,小一,去喊你父亲回来吧!不用去借牛车了”
“啊!我弟弟不用去看大夫了吗?”蒋小一问。
“不用。”钱阿叔道:“这是虫子,拉出来了就好了,以前我听我爹爹说,我大哥小时候也拉过这种虫子,那虫子又长又大,跟小猪肠子一样,他还吓坏了。”
要是真拉了肠子,蒋小三还能吃得下饭?
白子慕一听,立马晓得了,感情这就是传说中的蛔虫啊!
蛔虫竟是长这样?这么长的,他还以为跟菜虫一样呢!
真是吓死个人了。
钱家人走了,蒋小三裤子卡在脚裸,光着小屁股又蹲了好一会,腿都麻了,劲也使光了,那虫子也没拉出来。
他眼泪汪汪,小屁股朝天噘着,拿手撑地,想着帮两只小短腿分担重量,白子慕看着都心疼,推了推蒋小一,让他帮忙用手拉出来。
蒋小一比他更心疼,这可是他亲小弟,但那虫子那么大,他哪里敢啊!又反过手来推白子慕:“我不敢,你去。”
“你不敢我就敢了?你去你去,赶紧的。”
“我不,你去。”
“你去。”
“你去。”
两人推推搡搡好一会,蒋小三朝他两求救,说他快不行了,蹲不了了,大哥,哥夫,救命啊!快救命啊!
最后白子慕被蒋小一香了两个,魂都飘了,他觉得他已经有了爱的力量,这会区区蛔虫,实在不足挂齿。
于是二话不说,拿着筷子就上了。
那蛔虫被夹的时候,挣扎得相当厉害,扭来扭去的,端的是恶心。
后来他将那虫子丢地上,那虫动了一下,就翘辫子了。
一般情况下,小孩肚子里有蛔虫,可能是接触了含有蛔虫卵的物品,村里人种菜都喜欢挑些粪水去放,或者是些鸡屎鸭粪啥的。
白子慕想着,可能是蒋小三去菜地忙活的时候,没洗手就吃东西了,把蛔虫卵啥的吃了下去。
因为蒋小一是个讲卫生的,村里人忙活起来,有时摘了菜,放水里洗两下就捞起来了,可蒋小一每次都洗得仔细,一片一片的洗,干干净净不说,煮的时候,还经常煮得软趴趴的,那水是滚来滚去,就这,别说什么蛔虫,是个人都得挂。
后头他严肃警告两个小子,让他们饭前便后都要洗手。
那一幕,至今难忘,想起来白子慕都起鸡皮疙瘩。
小奶娃不太信,他以前肚子偶尔的也会痛,可是他都没有死啊!
“真的有……有那个虫虫吗?”他实在忍不住,鼓起勇气小小声的问。
“有的。”蒋小二一脸严肃,脸上神情还有些害怕:“我小弟都拉出来了呢,小二都亲眼看见了呢,很恐怖,弟弟,你快去洗手啊。”
小奶娃立马点头,白子慕道:“还有脸也洗一下啊!一个小男人,脏兮兮的像什么样子,男人,就该干干净净,不干净不讲卫生,就得打光棍。”
“对头。”蒋小三说。
水盆就在旁边,小奶娃洗了手,又仔仔细细抹了把脸,然后立马跑回来,自己爬到了凳子上,不眨眼的盯着桌上的饭菜看。
他这会儿干净,小模样瞧着就更可爱了,小脸蛋儿白嫩嫩的,跟鸡蛋一样,白子慕忍不住戳了戳,那小奶娃惊了一下,又想躲蒋小二身后去。
白子慕一手摁住他,察觉到他小身子在微微颤栗,呼吸粗重,不由笑起来:“行了,赶紧吃吧!这么害羞的,以后怎么讨媳妇啊,男人,就是要厚脸皮,就是得不要脸。”
蒋小二和蒋小三又异口同声:“对头。”
邵师傅炒了一盘鸭肉,还有一只松花鱼,清蒸的,上头就放了些姜丝,还有一点酱油,鱼腥味略重。
几个小家伙吃得很开心,特别是小奶娃,似乎饿了很久,捧着碗就开干,吃得呼啦啦的,小脑瓜都要埋到碗里去了。
小二阿瓜进来时,就见白子慕正在给三个小家伙挑鱼刺,看见到小奶娃同他们坐一起,还怔忡了片刻。
“白掌柜。”
白子慕只抬起眸来看他:“怎么了?”
阿瓜恭敬道:“季先生喊您。”
“哦。”想来是外头来了重量级人物,要他出去露个面,镇镇场子,白子慕站起来:“那我出去一趟,你们慢点吃,不要着急了,这鱼刺好多呢!卡了喉咙我可救不了你们。”
“知道了哥夫。”
白子慕一走,蒋小三瞄了邵师傅一眼,才悄咪咪道:“这鱼鱼不太好吃。”
小奶娃不怕蒋小二和蒋小三了,这会道:“我觉得好吃呀。”
“我哥夫煮的酸菜鱼才好吃呢!酸酸的,还辣辣的,最好吃了。”蒋小三说着,舔了舔舌头,再看白乎乎的松花鱼,顿时觉得不好吃了。
“酸酸还辣辣?”小奶娃挠挠头:“那真的好吃吗?”
“好吃啊!”蒋小二说:“你都没有吃过吗?”
小奶娃摇摇头。
“你家人不给你做呀?你爹爹和娘亲呢?”蒋小二问。
小奶娃眼眶突然红了:“爹爹不见,我想去找爹爹,迷路了。”
“啊?”蒋小二立即道:“你不知道你家在哪里了吗?”
“嗯!”小奶娃点头。
蒋小三挠着头:“那你之前住哪里呀?”
小奶娃指指后头,蒋小二顺着他手指看去,只见着一堵墙,顿时纳闷不已:“哪里呀?”
小奶娃跳下板凳:“你们跟我来。”
到后头一看,原来是马厩。
“那你怎么吃饭呢?”蒋小二问。
“桶里面有,我在里面找。”
蒋小二和蒋小三瞬间懂了。
弟弟是个小要饭,可真是太可怜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