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云澜看完信, 似乎是早有所料,并未感到惊讶。
沈正阳绝对不会把户籍给沈老太爷,沈老太爷又已是一把年纪了, 以后要靠着儿子过活,因此能为了他跟亲生儿子对起来吗?
他和沈正阳在沈老太爷心里,谁轻谁重, 他是清楚的。
“父亲。”他说:“明儿我回府城一趟。”
赵富民:“你回去做什么?找沈正阳?”
赵云澜:“嗯!”
赵富民问他:“你觉得你去了, 他会把户籍给你?”
赵云澜轻轻摇了一下头:“他会和我谈条件。”
赵富民闻言,立马看向他:“他想要香油的方子?”
不怪他会这么想, 实在是沈正阳太过野心勃勃。
赵云澜道:“沈正阳心眼子小,当初我那般打他, 他定是不愿那么轻易的就饶了我,可我已经跟他合离了, 又从沈府搬了出来, 他奈何不了我, 他也知道我的软肋在哪里。”
“如今他还没对鸟鸟出手,不过是觉得我对他还没有什么太大的威胁, 还不用拿鸟鸟来做文章, 可这香油还有那几个菜,单单在平阳镇,一月就赚了将近千来两,要是推到府城或是旁的几个比平阳镇要稍微富贵的地方,那能赚取的,一定更多, 他不可能不动心, 也绝不可能眼睁睁的看着我把他打压下去而无动于衷,生意上若是对付不了我们, 那他很有可能会拿鸟鸟来对我进行要挟。”
怎么要挟?
给沈鸟鸟随意指个人家,或是强行把沈鸟鸟带回去,赵云澜怕是就得妥协了。
赵富民道:“那你要给他?”
赵云澜摇摇头:“不给。这香油方子,并非是我一人的。”
“那你还去寻他?”
赵云澜抿着嘴。
不去那怎么办?总不能干坐着,也总不能真等到孩子出事的时候才着急。
赵富民哪能不晓得他在想什么:“你别指望那畜生会突然良心发现。”
“……”赵云澜叹了一声。
这事儿急不得,心里烦闷,脸上便带了些。
虽是极力掩饰,但蒋小一还是看出来了,这人眉宇间忧愁不减,应该是碰上事儿了。
蒋小一是个热心肠的,便问了一嘴,这事儿没什么好瞒的,赵云澜如实说了,然后蒋小一就懂了。
他晓得了,白子慕便也知道了。
晚上蒋小一翻来覆去都睡不着,白子慕觉得他像在烙煎饼一样,往他肉屁股上拍了一巴掌。
“你今儿怎么了?不困吗?床上有针扎你了?翻来覆去的。”
“我在想鸟鸟的事。”蒋小一挤到他怀里,又枕着他的手臂,才愁道:“夫君,我们可不能让沈正阳把鸟鸟带走,那人黑心肝,鸟鸟要是被他带回去,肯定得见鬼。”
白子慕‘嗯’了一声。
沈鸟鸟最近猪粪铲得越发的厉害了,以前没什么力气,一铲子上头就只能铲拳头大的猪粪,再重的他就弄不了了。
可如却是不一样了,多吃了两个月的饭,孩子力气都大了许多,现在铲猪粪已经可以铲一盘那么多了。
假以时日,铲猪粪这活儿,他一个人估计就可以胜任了。
到时蒋小三就负责铲鸡圈。
他则负责监工,要是沈鸟鸟走了,铲猪粪这活儿,怕是就得他自己来了。
这怎么能行!!
这可是他辛辛苦苦培养的接班人,说什么都不能让沈家带走。
不过这事儿,确实是有些难搞。
毕竟沈正阳比赵家还富贵,缺的也是大钱,赵家若是想用银子‘讨好’他,让他把户籍交出来,可小银子他看不上,大银子他们又给不起。
这条路行不通。
再有一点,便是沈正阳想整死赵云澜,如此,赵云澜即使服软、道歉、下跪,他也绝不可能那么轻而易举的就把户籍交出来。
迁户籍这种事儿,没有经验,也确实不晓得其中条例。
他现在现代混了那么多年,离婚法、税法他也是毛都不懂。
毕竟没离过,而且这方面的事儿,平日‘接触’不到,正常人,谁也不会无缘无故的去打听这方面的事。
赵云澜不晓得,也正常。
要是早晓得……
好像也还是没法子。
可常言说的好,只要思想不滑坡,方法总比困难多,人就没有让一泡尿憋死的道理。
问不给,那就不问。
总会有旁的法子。
不过知己知彼方能百战百胜。
隔天白子慕去到镇上,立马绕道去了趟赌馆,让人帮忙去府城那边打探一下消息。
沈家嫡出的汉子,就沈正阳一个,他底下还有几个庶弟庶妹,因为沈老太不喜姨娘、妾室生的孩子,因此那些庶妹早已嫁了人,而两个庶子,也已早早就分出去过了。
沈家老二木讷憨厚,老三嗜赌且很是不务正业。
这两人,都没什么经商的天赋,分家后,就守着几间铺子过活。
那过去调查沈家的小汉子是个机灵的,去了不过一天,沈家哪儿蚂蚁多,哪个小妾爱放屁,谁的腿毛多,他都可谓是了如指掌。
“沈正阳乃沈家老大,这人听说很会做生意,但为人比较阴毒。”小汉子把打听到的消息告知白子慕:
“听闻先头沈正阳想在和祥镇那边开家客栈,看中了一地儿,那楼主人家不愿卖,可后头不知咋的,那东家的儿子便被衙役抓了,听说是玷污了唐家的闺女。”
那小汉子说到这儿都笑了。
白子慕道:“那唐家不会和沈正阳有关系吧!”
小汉子一拍柜台:“哎呦,白掌柜你咋猜到的?”
白子慕笑出了声。
这并不难猜,前脚沈正阳想买人的屋子,人不愿,后脚人儿子就被抓了,这怎么看都觉有猫腻。
衙门不可能不知道。
不过大概是收了银子。
那小汉子继续道:“那人晓得是沈家出手了,不敢硬碰硬,只得吃了这个哑巴亏,把楼屋卖给沈家后,那人儿子隔天就从牢里出来了。”
白子慕点点头,然后就听那小汉子说完沈正阳,又说起他后院的妾室。
说完大妾室,又说二妾室。
白子慕:“……”
这些破消息真是一点蛋用都没有,但却可以打发时间。
女人多的地方是非多,沈正阳后院那些妾室为了争风吃醋,是一招接一招的出。
白子慕听得津津有味。
那小汉子絮絮叨叨说了半响,说完妾室,才说起沈家老二:
“这老二不行,虽为人老实,但没有做生意的脑子,接手的那几间铺子,听闻年年都得倒贴不少银子。”
“而沈家老三,整日就晓得吃喝玩乐,要是如此也就罢,这人还好赌,前几年家里的钱财全被他拿去赌光了,被人赌家门口要债,他便回沈府偷了五百多两银子出来,被沈家老大晓得后,骂了个狗血淋头,这事儿外头人都不知道,大概是怕传出去丢人,我还是花了银子,搭上了沈府里头的人,才能晓得这件事儿。”
听到这,白子慕眼睛顿时一亮,问道:“你刚说沈家老三跑回沈家偷过银子?”
“嗯,听说是这样,那沈老三脑子虽是精一些,却不爱做生意,当初分家得的几间铺子,全让他给租出去了。”那小汉子喝了口茶,才又道:
“不过我前儿去打听消息的时候,听说沈家这老三,又赌了,欠了赌馆三百多两银子。”
“是吗?”白子慕眼眸微垂,不知道在想什么,片刻后突然轻笑了一下,依着柜台,对那小汉子招了招手。
那小汉子靠过去,白子慕附在他耳边,低声交代了几句,又进后院,拿了一张票子给他。
那小汉子略显疑惑,不明白他要那玩意儿干啥,但还是拍着胸脯,道:“白掌柜你放心,这事儿包在我身上。”
话落,那小汉子便走了。
府洲。
晌午刚过,八个膀大腰圆的汉子就提着棍子往西巷走。
见着他们气势汹汹,那棍子还又粗又长,路上行人皆是退避三分,就怕对方不讲道理,突然给他们来上一棍子。
有年轻妇人大概是没见过这阵仗,瞧着都害怕得脸色发白。
“嗨,没事儿,大家别怕。”有人说。
“婶子,这帮人干啥的啊?这是要打人吗?那棍子那么粗,会不会弄出人命。”
“他们不是去打人,这帮汉子都是赌馆里头的,这会儿估摸着是去沈老三家收债,不用怕。”
赌这玩意儿,向来是十有九输。
当初钱虎子赌了一次,差点家破人亡,沈老三虽是家未破,人未亡,但日子也委实是不好过。
收债的天天来催,拿不到银子就将他毒打一顿。
上次被打了一次,他躺床上躺了九天才好,今儿好不容易能下床了,正想叫媳妇去给他买点肉好好吃一顿,就听外头砰砰砰的响。
有人在踢他家的门。
“沈老三,出来。”
声音粗狂,是赌馆的人。
赌馆的人不好惹,话不投机就是一棍子。
沈老三媳妇吓得花容失色,哭着捶沈老三。
“人家又来了,咋办啊!你这死鬼,我早说了叫你别赌,叫你别赌,你偏的不听,现在好了,你说,这下该咋办?这日子没法过了啊!!”
沈老三正烦着呢,又听她哭哭啼啼,絮絮叨叨,脑瓜子一阵一阵的疼。
外头又催促了一声:“沈老三,你搁家里装死呢是不是,还不赶紧的开门。”
沈老三眼皮直跳,也有点怕:“你个婆娘懂得啥,这次老子赌输了,没准下次老子就赢了呢,哭哭哭,就知道哭,老子手气那么背,没准就是给你哭衰的。”
“你这话没良心啊,赌输了你就晓得怨我,你咋不说是你自个手臭呢……”
“沈老三,我知道你在家,你他娘的想躲里头不出来是不是?信不信我砸了你家的门。”
沈老三听见王大柱的声音,全身骨头就发疼。
这王八犊子下手最是狠,上次就是他一棍子朝他腿上去,让他直接下不来床。
沈老三可不想再被他打一顿,赶忙起身,叫媳妇扶他出去。
门一打开,王大柱立马推开沈老三夫妻,领人冲了进来。
“他娘的你小子,敢让老子在外头等这么久,又想吃棍子了是不是?”
“哎呦,王老大,小弟哪里敢啊!”沈老三指着腿,说他腿脚不便,因此才慢了些,不是故意不开门。
王大柱朝他腿看去,想起几天前自己朝他腿抡了一棍子……
事出有因,那便情有可原,王大柱缓了脾气,拍着沈老三的肩膀,问道:
“你知道今儿我们兄弟来干啥的吗?”
沈老三说知道,可:“王老大,你通融我几天行不行,我现在真的没有银子了,你再给我几天时间,我一定去给你们筹。”
王大柱朝屋里看。
第一次来的时候,沈老三家里还摆满了东西,他虽是庶子,但沈老太爷也宠他,分了他不少东西。
如今空空荡荡,实在是‘干净’得厉害,似乎被土匪洗劫过了一样,老鼠路过他家门前,怕是都得朝他家扔点吃的。
就这了,沈老三还拿什么还?
不过人到底是他们赌馆的‘老顾客’,多少得给点情面,想到他上头还有一大哥,王大柱想了想,还是决定不打他了,打厉害了,人躺床上起不来,那还怎么去给他们找银子?
反正沈老三都被他们收拾过几次了,打来打去,也委实是腻了。
王大柱道:“行,今儿我给你一个面子,明天不把银子拿来,你小子以后出门可就得当心了,我们馆子老大是谁,想必你早已清楚,上次有那想赖账的,如今天天吃香火,你要是嫌饭吃多了腻,想换换口味,大可一试。”
这他娘的谁敢试。
试试就逝世。
沈老三冷汗都要下来了:“明天?王老大,再多宽限我几日吧!”
王大柱瞪着一双虎眼:“明天就明天,你他娘的还想同我讲条件?”
见他又提起棍子,沈老三呐呐的不敢再说话。
等着赌馆的人走了,沈老三才颓然的一屁股坐到地上。
方才他媳妇怕得没敢出半点声,这会儿人走了,她才狠狠的呼了口气,问沈老三,今儿又打算卖啥?
底下几个铺子的租金半月前刚交,也赌没了,如今家里除了一大铁森*晚*整*理锅,可没啥能卖的了。
沈老三说:“回家问姨娘要。”
他乃妾室所生,分家时,沈老太爷几个妾室都留在沈府里。
沈老三媳妇愁道:“姨娘以前存的银子不是全给你了吗?如今哪里还有银子?要我说,你肯定躲不了一顿打,方才还不如让王大柱打一顿算了,打完了,还能好好安心养伤,不然怕是要整日的提心吊胆。”
沈老三闻言,顿时怒道:“他娘的,那方才你又不说。”
“你还有脸怨起我来了?”
两人吵吵囔囔。
外头大门又突然被敲了一下。
沈老三心脏立时噗通一跳,不会是王大柱又来了吧?
刚虽是那么说,可他还是不想挨这一顿打。
敲门声再次响起,随之一起的,是一年轻汉子的声音。
“这是沈老三家吗?”
这声儿很陌生,并不是王大柱。
沈老三媳妇看了沈老三一眼,见他使了个眼色,这才去开门。
她只开了条缝,见外头站着个小汉子:“有事?”
“这是沈老三家吗?”见那妇人点点头,小汉子才道:“我找沈老三。”
见他个头小,没什么危险,沈老三媳妇退到一旁,开了门让他进来。
那小汉子前脚刚进门,后脚门砰的一声又被关上了。
那小汉子晓得缘由,笑了笑,跟她往正厅去。
见了沈老三,那小汉子也没废话,只说想让他帮忙办件事。
沈老三盯着他,警惕道:“什么事?”
“这事儿于你来讲,不算什么难事,只要你肯办,我可以给你这个数。”
那小汉子举起五根手指头。
沈老三一喜:“五十两?”
小汉子点点头:“嗯!”
沈老三虽说是沈家庶子,可并不受宠,沈老太不喜他们,每月给的银子自是不多,分家后,沈府便再没给过他们银子了。
沈老三这会儿缺银子缺得厉害,五十两他也是看重的,不过他到底不是傻的。
“你想让我帮你干什么?太难的我可做不了,杀人放火的事儿,我也不做啊!”
小汉子笑道:“我哪会叫你干那些事啊!”
沈老三疑惑不已,警惕的上下打量他一番:“那你想让我做什么?”
“帮我把沈正阳的户籍偷出来,这对你来说,不是难事吧!”
那肯定是不难啊!
银子他都能偷得,区区一本户籍,完全不在话下。
沈老三也没多想,只当对方和沈正阳是对家啥的,最近南阳巷那边,有一铺面要出卖,听说那户人家儿子当官了,外放到了宁和县,前年生了个儿子,老两口想孙子,加上年纪大了,就想把铺子卖了,然后过去同儿子住。
外放的官,很少能调回故土,一般都是在外任职到老,宁和县离得远,以后估摸着是回不来了,铺子租出去,收金都困难,还不如直接卖了省事。
沈老三听说他那大哥,想把那铺子盘下来,不过那位置好,盯上的人很多。
那两老一直拿不定主意,不晓得该卖给谁,不过他们这几天就要走了,估摸着也就这几天会确定下来。
要是没了户籍,那铺子就过不了户。
沈正阳挣不挣钱的,其实和他也没什么关系反正挣得再多,沈正阳也不会给他花一个铜板。
沈家老三也不怕被发现了。
上次偷银子被发现的时候,沈正阳只不痛不痒的骂了他几句,叫他滚,也没说报官啥的。
而且,家丑不可外扬,就算被发现了,沈正阳除了骂他几句,又能拿他怎么样呢?送他去牢房?那也不可能。
沈家要是出了个坐牢的,那名声多少是有点不好听。
他赌这事儿,最多就是不务正业、游手好闲,富贵人家的子弟大多都如此,游手好闲比手脚不干净可好听多了。
沈正阳不敢报官,也更不可能宰了他。
毕竟沈正阳这人,好面子,又最是虚伪。要是背上手刃亲兄弟这么一事儿,以后谁还乐意同他做买卖?毕竟这人毒得连亲兄弟都敢下手,如此,还有什么做不出来?
沈正阳只要脑子清醒,就绝不会动他,最多对他大骂一顿。
不过骂就骂呗,反正又不会掉块肉,还是银子重要。
沈家老三是有恃无恐。
这么一想,沈老三似乎怕对方反悔,立马应承了下来,说让那小汉子在家里等着,他去去就来。
沈正阳把东西放在哪里,他是清楚的。
沈老三到沈府的时候,沈正阳正好不在。
第182章 第 182 章
沈老爷心软心善, 却也胆小怕事,他那般说了,对方肯定不会再打户籍的主意。
而且如今又回了乡, 加上户籍也不算是多贵重的东西,沈正阳便没把户籍随身带着,一直放在书房的抽屉里。
抽屉外头挂了把锁, 但沈老三有经验, 进府后他支开两个随行的丫鬟,立马溜进了书房, 细铁丝往锁洞里一插,再一扭, 大锁头咔的轻响一声后就开了。
抽屉里头放了几本账簿,沈老三一翻, 户籍果然在里头。
他立马将户籍塞到衣裳里, 然后旁若无人又镇定自如的从沈府离开。
那小汉子得了户籍, 立马快马加鞭回了平阳镇。
……
傍晚同蒋小一择好菜,赵云澜便想回屋收拾一下衣裳。
蒋家屋子少, 人多了住不开, 因此赵云澜来蒋家住的时候,丫鬟一个都没有带。
思前想后,他还是决定回府城一趟。
沈管家对着沈正阳有怨,没准儿愿意帮他。
不过赵云峰那事儿,除了送信的土匪,只沈正阳和沈管家晓得, 如今这事儿被捅了出来, 沈管家估摸着已经被沈正阳怀疑上了。
估计也帮不了什么忙。
但总得跑一趟,没准呢!
赵云澜还没收拾完包袱, 就听外头吵吵囔囔。
“哥夫,你回来了?”
“嗯!”白子慕应了一声,问沈鸟鸟:“你爹爹呢?”
沈鸟鸟指着屋子:“爹爹在里面,哥夫,你要跟我们一起玩陀螺吗?”
“三舅夫,一起呀。”
“你们自个玩吧!”白子慕摸了摸他们的头,然后拐了个弯,朝屋子去,到了外头他敲敲门,赵云澜看着他:“怎么了?找我有事?”
白子慕朝屋里伸着脑袋,见他在收拾东西:“赵叔,你这是要去哪儿啊?”
赵云澜一边叠着衣裳,一边回道:“我准备明儿早上回一趟府城。”
白子慕:“回去是为了要这个吗?”
赵云澜抬眸一看,见他手里杨着的户籍,整个人都是愣的。
“这是?”
白子慕道:“沈家的户籍啊!”
赵云澜都呆了,他哪里能不晓得那是沈家的户籍,那户籍外头那么大一个沈字,他是认得的。
可沈家户籍怎么会在白子慕的手上?
白子慕说,是有人给他出主意,让他派人去找沈老三,让沈老三帮忙偷回来的。
虽说偷不厚道,但黑猫白猫,抓得老鼠就是好猫。
赵云澜都听愣了。
让他感到相当棘手的问题,竟然就这么解决了?
他怎么那么不敢相信呢?
这种有点嗖的主意,不用想,定是白子慕出的,这人还说有人给他出主意,这种主意除了他,谁还能想得出来?
这小子,怎么主意那么多?这一招,他咋的就没想到?
白子慕把户籍递给他:“这户籍是偷来的,得在沈正阳发现之前还回去,赵叔你明儿一早就去衙门办,回头我让人把户籍给送回去。”
沈正阳一旦发现户籍不见了,估摸着会立马重办,那么这本就得作废了。
赵云澜欣喜若狂:“我知道。”
白子慕笑嘻嘻:“老板,这事儿我花了六十两请人办的,五十两给了沈老三,那十两我已经先从账上走了。”
“嗯!”赵云澜脸上愁苦顷刻消散干净,他笑道:“白小子,谢谢你。”
只要能把沈鸟鸟过户到赵家户籍上了,别说六十两,就算是六百两他也是愿意花的。
这话让白子慕有点心虚,毕竟他贪了十两银子。
不对,一两给了跑腿的小汉子,他其实只拿了九两。
赵云澜这么真诚的道谢,让他有些受之有愧。
不过……
他为老板排了忧解了难,拿点银子怎么了?
赵云澜拿到户籍,隔天就立马去了衙门。
有了户籍,这事儿办的就快了。
赵云澜从衙门出来,又把户籍拿去交给白子慕。
户籍又被马不停蹄的送了回去。
户籍若是遗失,那么补办新户籍时,旧户籍大多都得作废。
也就是说,要是他们不抓紧时间,一但被沈正阳发现,他前去补办新户籍了,那么在旧户籍上把沈鸟鸟的名儿划掉了也无济于事。
在沈家户籍上把沈鸟鸟的名字划掉时,和把沈鸟鸟的名过户到赵家户籍上的时候,这沈赵两家的户籍上都得盖上官印。
官印处,还会写着新增和作废的日期。
沈正阳后头即使发现户籍上沈鸟鸟的名被划掉了,想‘弄虚作假’,去补办新的户籍,再把沈鸟鸟的名添上去,可如此也是无用。因为新户籍上,也会写有新办的日期。
要是以后两家发生争持,真闹到官府去,那么肯定是以赵家的为准。
因为沈鸟鸟过户在前,新户籍补办再后。
也就是说,过户时,沈家户籍上沈鸟鸟的名已经被划掉了。
要是没划掉,衙门是不可能把沈鸟鸟的名写到赵家户籍上。
新户籍的补办一般得以旧户籍为准,新户籍上出现沈鸟鸟的名,这明显是不对劲儿的。
因此只要他们把沈鸟鸟过户出来,后头即使沈正阳发现了,他恐怕也只能眼睁睁的气个半死。
沈家老三拿到户籍,又神不知鬼不觉的把户籍放回了抽屉里。
沈正阳压根不晓得这事儿。
早上听下面人的回来禀报,说赵云澜前儿去了趟衙门,至于去做什么,他们没打听到。
可沈正阳却是知道的。
做什么?肯定是给沈鸟鸟迁户籍,不然赵云澜还能跑衙门干什么?
可这迁户籍哪有那么容易呢?
沈正阳乐得都控制不住,笑出了声,觉得不出两天,赵云澜怕是就得求上门来了。
想到上次被他一笔洗砸在脑袋上,沈正阳心里怒火蹭蹭蹭的就直冒。
这次,他定是要好好出口恶气,不借机狠狠羞辱那贱人一顿,他都不姓沈。
沈正阳正高兴呢!傍晚负责盯着赵家的小斯又传了话回来,说赵家似乎是在建新作坊,还在铁匠铺大肆收购了九个大铁锅,不过目前尚未打探清楚,他们建的这作坊,是干什么使。
还能干什么使。
沈正阳一听到铁锅这两字,脑子再一转,就知道白子慕八成是和赵家合作了。
不然这节骨眼,赵家好端端的建作坊干什么?
那姓白的竟然和赵家合作了!!
沈正阳恨恨咬着后牙槽,觉得白子慕选择同赵家合作,却拒绝了他,那他沈正阳便又输了赵家一筹。
这白子慕,当真是瞎了眼。
不过……
只要沈鸟鸟还是他的,那么香油方子,他可以越过白子慕同赵云澜要。
这么想,沈正阳立马舒了心。
可后面几天,左等右等,就是不见赵云澜前来找他。
沈正阳正纳闷呢!直到正式盘下南阳巷那边的铺子,他拿着户籍去衙府衙过户,无意间一翻,看见沈鸟鸟那页划了一斜线,上头还盖了一大红章,整个人都是懵的。
他怀疑自己眼花了,抬手揉了揉,再仔细一看。
没眼花。
那大红章还在。
这……
他眼都瞪大了,简直不敢置信。
这怎么可能?
沈鸟鸟的名,咋的被划掉了?又是被谁划掉的?
仔细一看那盖章上的字。
哦。
是平阳镇官府的章。
原来是官府划掉的。
可官府咋划掉的?
这户籍一直都在他书房里头锁得好好的!这户籍咋的跑到平阳镇那边去了?难道是自己长腿了吗?他这户籍这么牛的吗?
沈鸟鸟的名儿被划掉了,那以后便不是沈家的了,那他还有什么筹码可以拿去要挟赵云澜?
沈正阳气得差点倒仰,胸膛剧烈起伏,一口气哽在喉间怎么吐都吐不出来,让他两眼一翻,差点当场厥过去。
一旁的小厮赶忙扶他:“少爷,你别激动啊少爷。”
沈正阳:“……”
他这是激动吗?
这小子眼睛咋长的?
那小厮只以为他是因为盘下南阳县的楼屋太过高兴,所以整个人才浑身哆嗦,可细细一看,又觉不对,哪个高兴得很了会翻白眼?而且少爷脖子上的青筋都爆起了。
小厮急了:“少爷,你咋的了?要不要小的去给你找大夫?”
沈正阳捶着胸,大口喘气没有说话。
他不想要大夫,他想要香油方子。
可如今香油方子……完了,真真是完了。
他再没有可以要挟赵云澜的筹码了。
过完户,沈正阳怒气腾腾的回了家,一到家他便直冲书房,仔仔细细的看了眼抽屉外头挂着的锁头——完好无损。
再问下人,下人说书房这几天,除了他,没人进来过。
“沈管家呢?他也没来吗?”
下人摇头笃定道:“没有,自得您吩咐后,小的一直暗中监视着他,沈管家这几天连这院子都没进过。”
沈正阳更懵了,既不是沈管家,那还能是谁?
他气得这书房里头胡乱砸了一通。
沈鸟鸟改了姓,同着赵云澜姓赵。
这事儿办好,赵家人是彻彻底底松了口气。
赵云澜安了心,又在村里住了一天,便又去外头寻商了。
大黄几个小的在家里呆了五天,也被邵东给接了回去。
孩子留这边太久,到底是太过麻烦岳家,住几天让孩子高兴高兴就行了,住得久了,不说家里老人家想念,而且多少也是有点不像话。
如今已快三月中旬,能种玉米了,秧苗也已经有筷子那么长。
种完玉米,又得插秧,庄户人家少有闲的,总有干不完的活儿要做。
蒋小一早上去出摊,下午回来就带着两个小家伙去种玉米。
蒋小二没跟着去,因为蒋小三前儿玩滑板车的时候没注意,一个劈叉后,裤子□□裂开了,他要待家里给小弟缝裤子。
作坊还没建起来,香油蒋父还得做,就没跟着去。
地早几天前刚翻过,很松软,挖坑也容易。
种玉米其实简单,没什么技术含量,就是挖坑、放种、盖土。
坑和坑之间,要保持一个手臂的距离,要是种得太密,玉米就长得小把。
要是种得太疏,又浪费地,每个坑,只用放两粒种子,这种子是去年收玉米时,蒋小一自个留的,家里猪粪赞了一堆,不过蒋小一没挑来,想着拿些去种菜,剩下的等插秧时洒田里,这样庄稼能长得好一些。
蒋小一在前头挖坑,沈鸟鸟负责放种子,蒋小三在后头盖土,三人干得热火朝天。
没一会儿就种了大半块地。
蒋小一腰酸得要命,见着还早,这块地已经种了大半,没剩多少了,今儿准能种得完,他便喊了两个小家伙,说先歇一歇,吃点东西。
于是三兄弟坐田埂上,一边啃着薯片,一边喝着红糖水,看别人忙。
这个时节,外头地里到处的都是人,比得村里还热闹。
家家户户都忙着,为了不耽误春耕,家里老的老,小的小,几乎全都出动了。
隔壁唐家的小汉子才七岁,也跟着来放种子,不过这活儿干久了容易乏味,大概是干得不认真,唐氏跟在后头盖土,见有的坑里头搁了四五粒种子,有的就一两颗,有的干脆直接没有。
再一看负责放种子的儿子,见他东张西望,种子数都不数就直接往坑里扔,唐氏那个气啊!直接一个健步冲上去,一巴掌直接朝着她儿子的脑瓜呼过去。
她儿子嗷的叫起来,说娘,好端端的,你干啥打人?
唐氏见他还好意思说好端端,气得又朝他呼了一巴掌。
母子两在地里吵吵闹闹,那小汉子气性上头了,说不干了,他要回家。
唐氏见他跑了,立马捡起一石块朝他砸过去,那小汉子嗷嗷大哭。
蒋小一和两个小家伙看得直乐呵。
晓得家里要种玉米了,怕蒋小一太忙,下午白子慕特意赶了回来,到家发现静悄悄,就蒋父在厨房里头忙活,他就晓得蒋小一大概是带着三个小家伙去地里了。
他说去看看,蒋父先指了指旁边的小瓦罐,说他刚熬了药,让他倒一碗给蒋小二送过去,然后再去地里。
牛油要煎好了,他得把油渣捞起来,不然等会儿焦了,这锅牛油怕是就得废了。
白子慕有点吃惊:“小二在家?他没和小一去地里吗?”
“没。”蒋父说:“他给小三缝裤子,就没跟着小一去。”
白子慕:“……”
他这小舅子真真是贤惠。
白子慕倒了药,端到房门外头的时候,就见蒋小二盘着两条小腿坐在床上穿针引线,那姿态,那神色,活像堂奶奶附体了。
白子慕一时间不知道该作何表情
蒋小二这模样,说他专业嘛!可缝的裤子就跟闹着玩一样,一次都穿不了。
可说不专业,他动作又很到位,活像专业干这个二十年了一样,姿势找不出半点错。
裤子缝好了,剪刀就放旁边的篮子里,他也不用,拿着嘴去咬,把针放好后,他还把蒋小三的裤子举起来,左右看了看,似乎对自己的技术很满意,他还点了点头。
白子慕:“……”
“哥夫。”瞥见白子慕,他立马甜甜的叫了一声。
白子慕抹了一把脸,端着碗过去:“先把药喝了。”
“谢谢哥夫。”中药大多都苦,一大碗,蒋小二都喝习惯了,接过咕咚咕咚就干掉了。
白子慕见他小脸皱成一团,拿了颗蜜饯塞他嘴里后才揉了揉他的脑瓜子:
“等会我要去地里,你去不去?”
蒋小二想了想,摇摇头:“小二就不去了,前几天赵叔教我绣花了,他说我很有天赋,也很聪明,可是小二觉得绣的还不是很好,还得多练练。”
他在一旁的小篮子里掏啊掏,掏出一块巴掌大的小布块,展开双手捧着,献宝一样递到白子慕跟前:
“哥夫,你看,这是小二绣的花花,好不好看?”
白子慕看了眼,觉得赵云澜还真是没白夸。
蒋小二这花绣得真他娘的好。
要是不说是朵花,他还以为是一摊黄泥巴!
也不知道赵云澜咋昧着良心说他有天赋。
不过,能把花绣成泥巴,也确实是有点厉害。
孩子积极是好事儿,不能打击,白子慕道:“确实还得练练,你还有很大的上升空间。”
“嗯!”蒋小二高高兴兴:“谢谢哥夫夸奖,小二也这么觉得呢!”
白子慕:“……”
他啥时候夸了?
哎,这个傻舅子。
蒋小二拿着手在布匹上丈量了几下,而后拿剪刀剪了一小块出来,叹了一声,又接连咳了几下,小大人似的,同白子慕道:
“大哥不爱做针线活,小二要好好练,不然等以后大哥生娃儿了,都没有人给他们做衣裳,小侄子会很可怜,只能我这个做叔叔的给他们做一些,不然咋办呢?外头做的,哪里有自己做的好,自己做的,才有爱的味道。”
白子慕:“……”
爱的味道有没有他不知道,但口水味肯定有。
第183章 第 183 章
蒋小二一脸认真:“小二要好好学, 等小二学好好了,就给小侄子,还有大哥, 还有父亲,还有哥夫,还有弟弟, 还有赵叔叔和大外公、小外公做衣裳, 做多多的。”
白子慕闻言,心里顿觉宽慰。
这个小舅子孝顺啊!虽呆却也可爱。
蒋小二抓着一根细红线, 想穿到针孔里去,那线断处有些毛, 插了好几次,针孔都没穿得过去, 他把小线头放嘴里舔了一下, 又拿食指、拇指将细线撵了撵, 待得断处滑整齐了,他才又往针眼里插。
白子慕看得直想叹气。
这是堂奶奶的招牌动作, 没成想, 他这小舅子也学了个十成十。
蒋家地少,田也不多,可还是忙了整整四天都没忙完。
插秧这活儿白子慕不太会,蒋父见他不去上工,便让他呆家里做香油,顺带的晌午做点午饭给他们送过去, 他自个去拔秧苗给蒋小一拿去插。
这季节田里的螺最是多, 野草长得最是快,只一宿就得窜长一大截。
外头的猪草也能割了。
蒋小二几个小的天天的都不着家, 早上写完课业,就去割猪草和鸡菜,回来吃了朝食,小箩筐一背,就跑地里摸螺去了,然后晚上回来,就挨着白子慕,说能不能给他们炒香辣田螺吃。
这几天家里天天的都要嗦,这玩意儿小,肉也少,当饭吃也吃不饱,蒋小一几个都是拿来当零嘴吃。
蒋小二几个每次去割猪草,都要蒋小一给他们装三盘带着去,说歇息的时候嗦,赵富民也好这口,蒋小一去出摊的时候,也时常会给他送一些过去。
竹哥儿几个捡了几个月的螺,但却不晓得它怎么吃,也不知道它到底是个什么味道,只听蒋大石说客栈里头那田螺鸭脚煲卖得很好,听客人说,那螺美味极了。
竹哥儿几人好奇得不得了,还想着有空了,做一次看看,看它到底是个什么味,可还没来得及做,就先在路上碰上蒋小二几个,跟他们一起嗦了一次,立马就被香迷糊了。
当天他们回家让大伯娘也给他们炒,可大伯娘哪里会做这玩意儿,炒出的田螺一股子土味不说,腥味还很大。
大伯娘也是不解,这螺她拿着丝瓜仔仔细细的刷了,辣椒也放了,姜也放了,可炒出来的螺,几个孩子吃了,总说不对,里头的螺肉没有味道,也不香香麻麻,没有三哥夫做的好吃。
大伯娘无奈得紧。
白小子那厨艺,她哪里比得了,人炒屎都是香的。
燕娘几人垂头丧气,后头蒋小一听大伯娘说了一嘴,便让雨哥儿几人要是想吃了,就把螺洗了,尾巴剪干净,送家里去,晚上他回去炒给他们吃。
蒋小一看白子慕炒了好几次,已经会了。
他喜欢吃,隔三差五就要炒一大锅留着,竹哥儿几人来家里吃了几次,可算是上瘾了,也才晓得当初蒋小三几个捡螺时为什么一副凶狠样。
炒田螺这么香,他们一个人都能干半箩筐,不过还得留着卖银子,想要吃,就只能捡多一些了。
于是四人捡起螺来越发的卖力,整天也是不着家,经常跑田里去摸螺,不过这两天忙着插秧,蒋小一没能再给他们炒。
家里的猪粪已经赞了两堆了,蒋小一打算留一些种菜,其余全挑田里去,不然一直赞着,等着天气热了,怕是要招苍蝇。
留种菜的猪粪得留多一些,像南瓜苗,要是没有足够的粪放,那瓜苗容易长得毛,煮了不好吃,要是粪多了,瓜苗嫩,煮起来软,就好吃得很。
三月中旬,清晨的空气清新而凉爽,晨雾迷蒙,树上的鸟儿总叽叽喳喳的叫着。
村里人忙着干活,总是起个大早,天刚蒙蒙亮,大家就扛着锄头,挑着簸箕往田里赶。
插秧不算什么力气活,但一直弯着腰也累人。
蒋父挑了两簸箕的秧苗来,秧苗被他绑成白菜那么大的一小捆一小捆,到了田边,他把秧苗抛到水田里,蒋小一正弯着腰插秧,见他小腿肚上一黑黝黝的东西趴在上头,蒋父立马喊了他一声。
蒋小一插了一早上,腰酸得厉害,直起身往腰间锤了一下,才问:“父亲,怎么了?”
蒋父指着他的腿:“赶紧的,你腿上黏着只吸血虫。”
蒋小一赶忙低下头,顺着蒋父指的方向扭头一看,好家伙,他小腿肚上正趴着一只食指大的吸血虫,应该是吸了挺久的,身子胖乎乎。
村里人就是和泥土打交道的,并不怕这些。
这吸血虫的吸附力很强,在吸血的时候会越拽越紧,一旦它的吸盘断在人体内,不仅很难取出来,还很容易引起感染和溃烂。
因此村里人家一般插秧的时候,都会随身带着些盐。
蒋小一一瞅,立马伸手在口袋里掏了一小油纸出包来。
里头装着一小撮盐。
他抓了一小把洒在吸血虫上头,没一会儿那吸血虫就掉了下来。
水田里头灌了水,到小腿深,那吸血虫一掉水里,立马左右游动,黑褐色的小身子一下收缩,一下伸展,时长时短,瞧着有些恶心和悚然。
蒋小一左看右看,没寻到棍子,蒋父在田埂边上捡了两根小草棍丢给他,他立马把吸血虫给夹了起来,三两步到了田埂边后将它丢在路上,然后拿了石头,连着砸了几下。
这玩意儿要是不弄死,没准下次还要被吸。
蒋父蹲下身,仔仔细细看了一下他的腿,见没冒血,才道:“还好吸得不深,没见着血,你等会注意着些,别再被咬着了。”
“嗯!”蒋小一摸了摸被吸的地儿,眉头皱了皱:“这陆家的田里头竟然有吸血虫,我们家那块都没有,上次夫君来犁的时候,也没见他挨咬啊!”
昨儿去摘菜遇见二伯娘,闲聊了几句,二伯娘便提了一嘴,让他插秧的时候带点盐搁身上,不然要是碰上吸血虫,怕是难搞。
先头村里有个新媳妇是十里屯那边嫁过来的。
那边旱,跟山里屯差不多,不种庄稼,外头小河小沟的也不多,大概是没见过吸血虫,那新媳妇跟着当家的汉子去田里干活,挨咬了,就拉着吸血虫往外头拽,后头挨吸那地儿直接肿了起来,去看大夫,吃了大半个月的药才能好。
蒋小一怕死,今早出门的时候还是听话的拿油纸包了点盐搁身上。
蒋父笑道:“不是每块田里头都会有吸血虫,不过陆家这两块田靠近河道,且下头常年冒着水,自是会有些吸血虫,我们家那块,只要不灌水,就旱得厉害,里头自是没有这玩意儿。你自个仔细着些。”
蒋小一应了一声:“我晓得了,秧苗还多不多?”
“刚拔了一小半,估摸着可能会剩一些。”蒋父有经验:“你若插得密些,倒是刚好,不过插太密了,庄稼怕是也长不好,剩也剩不多,也就两三捆,倒时问问你伯娘她们,要是用,让她们过来拔。”
“嗯!”蒋小一刚回话,就听见蒋小三叽叽喳喳的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他一看过去,见三个小家伙正慢悠悠的从山坡那边下来。
蒋小三和赵鸟鸟身后还背着个背篓,三人正一边走,一边嗦着螺。
那炒螺被蒋小一装在塑料袋里头,几个小家伙就挂在手臂上,一得了空就要嗦几口,那嘴巴整天都是油汪汪的。
蒋小一喊了一声,三个小家伙立马蹭蹭蹭的跑了过来。
“父亲,大哥。”
蒋小一朝他们背篓里看:“还没割满啊?”
家里的鸡如今吃的也多了,他们天天的都要割猪草。
“嗯!”蒋小三道:“等会我们还要去北山坡那边割,这边的草草都被人家割完了,我和弟弟都没割得多少。”
赵鸟鸟嗦着手上沾到的紫苏叶,很苦恼的说:“今天我们来得太慢了,下次我们要来快快。”
蒋小二赞同的点头:“哥夫说,早起的鸟儿有虫吃,这话真是对头了。”
蒋小一笑了笑,这会儿都快晌午了:“吃了饭再去吧!等会你们哥夫应该就要送饭来了。”
蒋父方才已经拔好了秧苗,就是簸箕小,秧苗叶还嫩,不能压到,一担也没能挑多少,这边离自家那块田也不算得远,蒋父想着再去挑一担过来,然后再歇歇,等白子慕送饭来。
这会儿天气不算得热,但农忙,累着了,渴着了,大家都爱喝点稀粥干粮饭哪里能吃得下去。
白子慕熬了粥,又整了一盘辣白菜,还有一大盘虎皮鸡爪和酸菜炒肉沫,家里没有装粥的大盘子,他直接倒在木桶里,碗筷和菜放篮子里,然后打算挑去。
到的时候田里头正闹哄哄,村长家那田里头还围了好些人。
蒋小一见了他便喊了一声:“夫君。”
白子慕过去一看,村长家的小儿子狗子正直挺挺的躺在田里头。
“这是怎么了?森*晚*整*理中暑了吗?”也不可能啊!这会儿也没多热,还得穿两件衣裳呢!
蒋小一抱着虎子,王哥儿和几个汉子正围着狗子忙活,扇巴掌的扇巴掌,掐人中的掐人中,狗子好像已经硬了,一点反应都没有。
蒋小一道:“方才狗子哥被吸血虫咬着了,洒盐巴的时候,那吸血虫大概是吸得太深了,一掉下来,狗子哥腿上就冒了血,狗子哥一见着就晕了。”
白子慕懂了。
感情是晕血,小山村这边人都习惯把水蛭喊做吸血虫。
大概不是第一次,王哥儿几人都没怎么担心。
村长和蒋爷爷是一起长大的,小时候还光着屁股一起玩,他底下几个儿子,同着蒋父是一辈人,照理说,蒋小一该喊狗子一声叔。
不过狗子是村长的老来子,就比蒋小一大几岁,也不是什么正儿八经的亲戚,蒋小一便喊他做哥,喊狗子两大哥做叔。
狗子长得壮实,这会躺田里头,全身已经湿透了。
人叫不醒,自是得背回去,搁田里久了怕是要受寒。
大家都忙着插秧,而且狗子实在是重,王哥儿不好麻烦人,蒋小一接过白子慕肩上挑着的吃食,让他帮忙把人背回去。
饭菜被摆在了田埂上。
肉沫炒酸菜配着白粥喝,爽口得很。
蒋小一干了三大碗,又啃了好些鸡爪子,浑身都有劲儿了,吃完了也没歇,撸了裤腿就想下田去插秧。
白子慕送完狗子回来,见他搁了碗就想干活,刚想说歇一会儿,然话都没来得及,蒋小一腰一弯,大概是顶着胃了,直接呕了一口粥出来。
白子慕:“……”
白子慕见他呐呐的捂着嘴,一副目瞪口呆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的样,都要笑喷了。
“谁让你吃那么撑?先上来歇会儿。”
蒋小一红着脸乖乖的上来了。
蒋父瞅了他一眼,也笑了几声。
蒋小二几个埋头啃着鸡爪,压根就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玉米种了,秧苗也插了,黄瓜这些也可以种了。
蒋小一没有歇,跑菜地里去忙,赵主君又来村里住了,见他去种菜,立马扛着锄头跟着他一起。
先头蒋小一收拾两块小地种了白菜。
一块已经被吃完了,另一块还没怎么吃,先头他拿草藤绑了起来,如今都包得很好。
但如今除了早晚有些冷外,白天站阳光底下,若是穿着两件衣裳,已经有些热了。
这些白菜若是继续留地里,里头怕是会烂掉。
白子慕说要做辣白菜,蒋小一和赵主君便全拔了起来,外头的老菜叶人吃不了,却可以摘下来留着喂鸡,里头好的那部分则装背篓里,拿回去留着做辣白菜。
蒋小一翻了三块小地,打算一块种黄瓜,一块种豇豆和辣椒,丝瓜和茄子这些,再后头暖一些才能种。
菜地离家不算远,天空作美,大概是想等着老百姓们把活儿干完了才下雨,因此这几天有些干,见赵主君种完黄瓜和豇豆,蒋小一又回家挑了些粪水来,想着给菜地淋一淋。
茅房里的粪水虽是臭,但拿来种菜种瓜啥的,却最是好,每年种完庄稼,他还会挑一些倒到田里头去,追了肥的庄稼才能长得好。
之前家里就九分田,因此粪水也勉强够用,今年家里多了两亩,怕是不够。
想到此,蒋小一朝南山腰望了望,哪里长了许多柔白草。
这种草最是容易烂,村里人家常常割回来塞茅房沤肥。
他想着过几天得空了,去割些回来塞茅房。
入春已有十来天,外头的艾草,蒲公英啥的已经长得很高了。
蒋小二几个最近总跑外头田野上割猪草,地里的包菜叶都没怎么来摘,有些老叶子已经烂得厉害,想拿回去喂猪都不行了。
赵主君干脆把这些烂菜叶全掰下来,扔在刚种了豇豆的那一块小土地上,烂菜叶也能肥地,不知想到了什么,他问道:“今年家里种的豇豆多,竹条可是都准备好了?”
豇豆是一年生缠绕、草质藤本植物。它不像白菜,种完了就完了。
豇豆像着红薯藤,得拿了棍子插它旁边,让它沿着棍子往上‘爬’。
蒋小一说还没砍,前儿几天都在忙。
赵主君想了想:“等会回去,咱就去砍些回来,不然后头人家忙完地里的活儿了,也要种菜,周边近些的竹子怕是就要被砍完了。”
蒋小一点点头:“嗯!”
确实是得快些,不然人家把近处的小竹子砍完了,他们就只能爬山顶那边去砍,怪累人的。
他们两在地里忙,三个小的则在田埂边上跑跑闹闹。
春天外头到处的都是野花。它们日出而绽,日暮而眠。
有些人家地里的菜苔吃不赢,开了花,瞧过去,黄橙橙又绿油油的一片,白色的蝴蝶飞在上头,蜜蜂则在花丛里嗡嗡嗡的叫。
菜苔上头青色的菜虫很多,蒋小二几个小的,割完猪菜就跑菜地里去抓虫,白子慕还给他们做了几个网兜,让他们捕蜻蜓。
几个孩子天天跑得满头大汗,蒋小二跑热了,便脱了衣裳,后头和蒋小三成了难兄难弟,也流了鼻涕,被蒋小一送去镇上给姜大夫扎了几针,疼得眼睛泪汪汪,但没有掉下来。
因为他觉得他已经是个小男人了。
男人流血不流泪。
蒋大夫说他受了寒,暂时还不能吃辣,白子慕晓得了,晚上回来特意炒了一盆螺,还放了薄荷,香得要命,晚饭时当着他的面嗦个不停。
蒋小二见两个弟弟又吃得香喷喷,父亲和大哥还有小外公埋头苦吃,看都不看他一眼,所有人都在吃,就他喝着清粥,没滋没味的,蒋小二觉得自个可怜极了,顿时委屈巴巴。
第184章 第 184 章
蒋小一看他馋的掉眼泪, 还问他咋的了?哭了?早上那会儿你不是说你是男人了,男人流血不流泪吗?这么儿怎么又哭了?
蒋小二倔强的说,他没有哭, 他流的是口水。
蒋小一:“……”
什么口水会从眼睛里流出来?
蒋小一懒得管他。
白子慕看着蒋小二,问他下次还敢乱脱衣裳吗?
蒋小二乖得要命:“不乱脱了不乱脱了,哥夫, 小二也想吃螺。”
他跳下凳子, 挨到白子慕怀里,拿小脸蛋儿去蹭他, 白子慕到底是疼他,摸着他好不容易长了些肉的脸:
“你不能吃辣, 等会哥夫给你喝营养快线,好不好?”
蒋小二立马高兴起来, 声音清脆:“好。”
蒋小一一边嗦着螺, 一边撇了白子慕一眼, 问道:“夫君,你上次做的辣白菜可以吃了吗?”
辣白菜上次白子慕做了一小罐子, 拿出来吃过几次, 味道十分不错,有辣酱的味道,又有白菜特有的清脆,酸酸甜甜,吃起来很是爽口,不过做的少, 吃了没几顿就吃完了, 白子慕便又做了一罐。
“你想吃了?”
“没有。”蒋小一道:“上次小二哥说大嫂吐得厉害,吃不下东西, 不过小二哥摘的酸苋菜她倒是吃得下,可吃了不过两天,又吃不下了,前儿我又听大伯娘说大嫂爱吃辣的,我想等会儿过去看看,顺道带的辣白菜去,看她吃不吃。”
话落,他略显疑惑道:“也不知道大嫂是怎么回事,口味变得太快了。”
赵主君嗦了一颗螺,才笑道:
“有了身子的都这样,我年轻那会儿,怀着你赵叔的时候,我也大丫差不多,有次我不知咋的,突然很想喝酸梅汤,可前脚饿差人去买回来,后脚我却又不想吃了,这怀了的,不仅口味易变,有些人还会性情大变呢。”
白子慕:“……”
这么夸张的吗?
他家这个,好像没这种情况啊!
还是一如既往的爱吃肉,顿顿无肉不欢。
怀相都跟别人不一样,那生的时候……
是了。
生的时候咋的办啊?
他小夫郎肚子里那两个长啥子样他也不知道,要是生出来不像个人,吓着接生婆是小,被传出去才是大。
到时肯定不能叫接生婆,可不叫接生婆,咋的生啊?
白子慕顿时觉得碗里的饭不香了,愁得又掉了一根头发。
吃完饭,蒋小一装了点辣白菜就往大房那边去。
到的时候正巧的看见张大丫弯着腰在院子外头呕。
应该是吐得太过厉害,眼泪、鼻涕竟都全出来了,头发还有点乱,脸色煞白无比,只半个月不见,她整个人就消瘦了一大圈,瞧着就跟鬼一样。
蒋大牛在一旁拍着她的背,问她有没有好一点 ?
张大丫刚要开口说话,却是又捂着嘴吐了起来。
蒋小一放下篮子过去帮忙给她拍后背,张大丫干呕了两下,鼻子突然嗅了嗅:“啥味啊?”
“啊?”蒋大牛道:“没有什么味啊?”
张大丫:“我都闻到了。”
蒋小一指着篮子,道:“我带了点辣白菜来,大嫂,你是闻不得吗?那我等下就拿回去。”
“没有没有,我觉得很香,不用拿回去。”张大丫赶忙去拿篮子,掀开盖在上头的白布后,她咽了下口水,说她想吃。
辣白菜大概是合她口味。
张大丫吃了整整一大盘才意犹未尽的停了下来,蒋大牛见她吃下去了没再吐,重重呼了口气。
这半个月来张大丫是吃啥吐啥,蒋大牛到底是有些担心。
不过怀了身子的都得经历这么一遭,大房一家子劝他没事儿,可晓得这么个理,但蒋大牛还是忍不住有些担忧。
蒋小一在大房呆了半个时辰,晚上回来躺床上,摸着肚子,不由有些愁。
张大丫才怀了三个月,但她肚子里那娃儿,却是他们这一辈的第一个孙子。
不说大伯和大伯娘,就是二伯几人都很看重,早早的就给她找好了接生婆。
连着蒋父也高兴,出摊的时候还同人打听,谁家养的母鸡下蛋多,还特意跑去买了一只回来送大房那边去,说让她们养着,这鸡天天都能下蛋,让张大丫每天煮一个,好好补补。
但他到底是细心,没只给张大丫买,还给柳哥儿买了双鞋子。
柳哥儿嫁过来,只带了一双拿旧衣裳做的布鞋,还有两双草鞋,那布鞋前头湿了,他拿去河边洗,拧的时候不方便,鞋这玩意儿不好放嘴里,他就一只手来来回回的拧着。
蒋父路过见了,便搭了把手,结果发现那鞋已经拧得差不多了,也可以直接拿去晒,但柳哥儿却还在拧……
无非是没有多余的鞋子了,这时节傍晚了还是凉,只穿草鞋顶不住,拧干些,就能干得快些。
蒋父啥也没说,帮他拧好后便直接回了家。
他到底是做叔叔的,不能说张大丫怀了,就只给她买,怎么的都得一视同仁。
他是长辈,给娃儿买双鞋子,也没啥不合礼数。
鞋子是蒋小一帮忙送过去的,因此也晓得这事儿。
张大丫才怀了三个月,但接生婆却是都找好了。
可他这个……
怎么找接生婆啊!!
堂奶奶说,这生娃儿,那就是在鬼门关走一趟,危险得很。
就是有过经验的妇人,真到了生娃儿的时候,都得花银子找个接生婆来,除了那些胆子特别大的,才敢自个躺屋里头生。
这年头生娃儿,能不能成功分娩,都靠八字硬不硬。
他这是第一胎,先头也没见人生过娃儿,这会儿是半点经验都没有。
白子慕也有点愁。
夫夫两个唉声叹气。
白子慕侧了个身把蒋小一搂紧怀里,如今快四月了,夜里不像得冬季那么冷,但还是得盖点被子,他把薄毯子盖蒋小一身上,想了想,宽慰道:“没事儿,大不了到时候我来给你接。”
“啊?”蒋小一抬头看他,惊喜道:“你还会接生?”
白子慕摇头道:“不会。”
蒋小一摸着肚子:“那你怎么接?”
“不会可以学啊!”白子慕拍拍他的背:“放心,有我在,你不用担心,万事都有我呢!”
蒋小一是个好哄的。
有白子慕在,他就觉得安心,也确实不用担忧,夫君那么厉害,才不会让他见鬼呢!
这么想,蒋小一笑了两下,搂紧白子慕的腰,猫儿一样,脸颊在他胸口蹭了蹭,寻了个舒坦的姿势,没一会儿就睡了过去。
呼吸均匀。
白子慕看他睡得香喷喷,不由的有点羡慕。
这人没心没肺的心宽样,真是……怪让他稀罕的。
田里的活儿忙完了,蒋小一下午回来,便带着三个小家伙去山里割猪草。
倒也不是家里的猪又吃多了,而是这时节猪草多,多割些回来,要是喂不完,还可以砍了晒干,留着冬日里头喂。
猪草被一筐筐的背了回来。
猪草割到下午,回来了还得砍,蒋小一忙忙碌碌,脸蛋瞧着似乎都瘦了一点,白子慕心疼得够呛,天天想了法子给他做好吃的。
今儿他提了条草鱼回来,听见院子后头有砍猪草的声音,把鱼放厨房,他就想去后院看看。
蒋大牛晓得他回了,便从竹棚里头出来,不太好意思的问他家里的辣白菜还有吗?
白子慕停了脚步:“大嫂想吃啊?”
“嗯!上次小一送了些过去,你大嫂一直念着,她吃旁的都没胃口,就爱吃你做的辣白菜。”蒋大牛说。
白子慕“……”
真真是听不了这话。人家是吃旁的都没胃口,再看自家这个……
怀相都不一样了,那怀的孩子,恐怕也是同人类幼崽大不相同。
这接生婆真真是不能请了。
可这接生的技术,该去哪里学呢?这年头,妇人、夫郎生娃儿,自家汉子都不能留屋里看,他个外头汉子,怕是更不可能了。
哎……
他叹了一声,指着厨房:“腌辣白菜的罐子就放碗柜旁边,你自个进去拿吧!大嫂要是爱吃,你就多装一些。”
“谢了。”蒋大牛拍了拍他的肩膀。
“客气了。”白子慕摆摆手,心里装了事,他也无心再客套说旁的。
接生这事儿,其实他是见过的。
以前他还是小太子爷的时候,因为一时兴起,养过三天的兔子。
后来他闭关,那兔子被他师兄托给灵兽堂的一个小弟子‘抚养’。
闭关出来时,大师兄把兔子接回来给他,谁知那兔子却怀了崽了。
后头还是他师兄帮忙接生的。
师兄有经验,要是他在,那就好了。
白子慕又叹了一声。
他觉得师兄无所不能。
可无所不能的师兄,如今却急得眉头上火。
因为,周初落要生了。
……
按照规矩,往年清明,天子需要协百官前去皇陵拜天祭祖。
如今才三月中下旬,离清明还远。
不过往年清明无一例外的总是落雨,周初落如今肚子又渐渐大了起来,太医说已经快六个月了。
怀孕六个月属于孕中期,一般这个时期的胎儿发育比较稳定,同时孕妇也不会感觉到特别的累。
太医这般说过,可周初落却觉身子一天乏过一天。
腿也肿得特别厉害。
前儿只是略微的有些浮肿,还不甚明显,可不过两天,却像在水里泡了好几天似的,肿得更加厉害了。
从小照顾他的奶娘说了,怀了身子的都这样,如今还算得好,后面会更加肿,甚至可能还会行动不便。
周初落便不敢再拖了。
不然到时难走不说,肚子显得也厉害,要是被看出异样,怕是就要出大事了。
马公公跟着去过几次,祭祖全程下来,最是累人,他担忧,怕周初落身子熬不住。
但礼不可废,不去不行,若是不去,百官怕是会闹。
要是说身子不舒坦,朝臣怕是还能体谅一二,但肯定会问,为何的不舒坦?是受寒了?还是病着了?那赶紧治,这会儿吃吃药,离清明还有十来天,估摸着就能好了。
因此这么说,怕也不得行。
可有身子这事儿,是万万不能泄露出去的。
祭祖一事,被迫提上日程。
三月下旬,他领着百官,以及一众御林军前往皇陵。
禁卫军于前头开到,道路两旁是挤挤囔囔的百姓。
大多都是来看热闹和想一睹皇颜的。
白子豪随行左右,这次祭祖的阵势比起往年,不算浩荡。
但随行护驾的御林军却比往年多了不少。
白子豪想不通他一个奶娘跟来干什么,这小皇帝也不知道怎么想,竟还让他上了马车,两人坐同一马车里,可白子豪紧张坏了。
周初落见红娘自上了马车后就紧紧挨着车壁,背对着他,心里莫名不畅,他语气淡淡:
“你好像总是很怕朕,怎么,是怕朕会吃了你吗?”
红娘没有应答。
车厢一片安静。
周初落不着痕迹微微眯了眯眼,声音一如既往的冰冷,又喊了一声:“红娘?”
红娘还是没有应答。
当真是好胆。
周初落正要问她是不是想去找孟婆要汤喝,就听见轻微的呼噜声传了过来。
周初落:“……”
上车至今,不过一盏茶的功夫,竟然就睡着了?
真是像极了那死太监,走到哪就睡到哪。
周初落深呼一口气,想忍。
红娘突然吧唧了一下嘴,不知道梦见了什么,还嘿嘿笑了起来,乐得非常淫/荡。
周初落深呼了两口去,忍了又忍,还是没忍住,直接一脚朝她屁股踹了过去。
白子豪哎呦一声,猛然惊醒,刚梦见啃猪蹄了,可都没啃完呢!好梦就被惊醒了,他顿时怒火中烧,撸起袖子转过身,气得直呼哧:“他娘的,谁敢踹老子,看我不……”
“你想怎么样?”一到冰冷至极的嗓音从耳侧传来。
白子豪心里咯噔一声,瞬间回过神。
周初落能明显感受到红娘紧绷的身子和忐忑的情绪,他嘴角若有似无的勾着,脸上没有什么表情,却有股拒人千里之外的冷俊。
他意味深长的,眼睛定定的看看着白子豪,像是野豹似的,盯紧着猎物一般:“老子?”
白子豪一和他幽亮的瞳仁撞上,就头皮发紧,仓皇到脖子发凉,他装傻充愣:“啊?什么老子?民妇不晓得皇上你在说什么,嗯哼~”
周初落:“……”
虽说共处好几个月了,但他依旧是不习惯这人这矫揉造作的样。
每每听她嗯哼,他总能被恶心到。
腿有些酸涨,他邹了皱眉,车厢里放着软塌,他捧着书,半躺了下来,把腿伸到了红娘跟前。
白子豪撇了一眼,不解其意。
咋的了?
搁他跟前秀腿呢?
才一米七/九的个,还敢跑他一八/九的人跟前秀,真真是不知所谓。
周初落看她呆愣愣,强压制着怒火,冷冷的看了他一眼:“给朕按腿。”
哦。
原来是这样,那早说嘛!啥都不说,他咋的会懂?
白子豪赶忙帮他摁了两下,因为衣裳穿的厚,周初落小腿轻轻动了一下:“把朕裤子撩起来。”
白子豪表情一怔,随即立马道:“哦,好的呢!嗯哼~”
周初落小腿又红又涨,像被泡发的馒头似的。
白子豪又朝他双手看,以前这人,虽是脾气臭,但不得不说,模样是极好的,特别是动情的时候,脸颊红润,黑色的眼眸里像是罩着一层凌晨的水雾,迷离且惑人,就是双手都骨节分明,漂亮得不像话。
可如今竟是肿得像个三百斤的胖子。
哎!
都是他老二造的孽啊!
周初落见她盯着自己唉声叹气,问他叹什么?
白子豪嘴一秃噜,便道:“没什么,就是皇上你这腿,很像民妇方才梦见的烤猪蹄的,都白白胖胖的呢,嗯哼~”
周初落:“……”
周初落脸色肉眼可见的难看起来。
马公公和奶娘就在后头的马车里。
今儿起得早,两人正各自假寐着,马车突然一晃,而后停了下来。
马公公骤然一醒,赶忙掀开车帘,以为遇袭了,蹦起来就想去救驾。
可抬眼一看,就见红娘面朝黄土趴在地上,看那姿势,应该是被人踹下来的。
马公公见此,放下了车帘,又坐了回去。
他似乎是习以为常,见惯不怪。
奶娘问了声,发生了什么事,马公公略显无奈道:“红娘又惹皇上生气了。”
奶娘抿着嘴不说话。
周初落自生下来,就是她搁跟前照顾,后头伺候了他十几年,还是年纪上来了,周初落才让她在偏殿安享晚年。
不过前月周初落却是把她召了过去,说他有身子了,当时她是既差异,又震惊,周初落说这事儿知道的人越多越危险,而且旁人搁跟前照顾他不放心,想让她照顾他几个月。
第185章 第 185 章
奶娘自是愿的, 毕竟是从小看着长大的孩子,到底是有感情,她从偏殿搬进了养心殿, 专心照顾起周初落。
晓得他有身子的时候,奶娘惊得下巴都要掉了,后头见着红娘隔三差五的就惹周初落生气, 可不晓得为啥, 周初落竟也没砍了她,还让她到处蹦跶, 奶娘见此,下巴又要掉了。
周初落什么性子她再清楚不过。
这人瞧着冷冷清清, 可为人也确实是如此,行事也更为狠辣。
她伺候周初落十几年, 如今看着, 好像是周初落在给她养老, 所以才让她住偏殿里头。
可念着情是一方面,另一方面, 也是怕她把他的事儿泄露出去。
对着她尚且都如此提防, 可对着红娘……
这人至今脑袋还没有搬家,还能吃得好睡得香,不得不说,也是个命硬的。
……
白子豪被踹得差点要吐血,后背似乎都像散了架一样。
御林军头头夏林涛时常在养心殿外头值守,时间久了, 白子豪跟他算是熟得不能再熟了。
夏林涛见她断了腿的狗一样趴在地上, 强忍着笑意去扶她:“红姐,你没事吧!”
白子豪拍了拍衣裳:“没事, 还有马吗?给我牵一匹……”
周初落冷冷的声音从偌大的车厢里传来:“让他走着去。”
白子豪:“……”
这人的心怕是砒//霜做的,竟能如此歹毒。
从这儿到皇陵,三十几里路不止,让他一个风韵犹存的奶娘走着去?
真是半点都不懂怜香惜玉,还好这人是个哥儿,要真是一个正儿八经的汉子,怕是要打光棍的命了。
队伍继续行进,马车载着朝中重臣行在中间,两旁官兵森严戒备。
阵势浩大。
随行的官兵都是练家子,几十里路对他们而言,不足为惧。
但红娘那矫揉造作的白白嫩嫩的样……
怕是够呛。
周初落将人踹下马车后,心情便有些烦躁,原以为说了那样的话,红娘会哭着求一求他。
谁知走了将近六里路了,也没见对方开一句口。
这么能走的吗?
还是这会儿正哭哭唧唧?
想到此,周初落安耐不住,撩了车帘往外头一看,然后整个人的脸色顿时就黑了。
哪里哭唧唧,对方正啃着个碗大的馒头,走在队伍中央,伸着脖子东张西望,显得猥猥琐琐。
周初落心中怒火更甚,原本阴沉的脸色越发的难看,叫停马车后朝白子豪道:“还不给朕滚上来。”
白子豪不知道好端端的,他又发的什么火,但奶娘说了,怀了身子的人,性子多是阴晴不定,而且如今是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他忍了。
白子豪赶忙爬上马车。
一上马车周初落就盯着他看:“哪里来的馒头。”
白子豪怔了一下,赶忙把馒头藏到身后,呐呐的说捡的。
这话驴鬼鬼都不信,荒郊野岭,哪里会有馒头捡?
周初落往他胸口瞥了一眼,神情、语气皆是莫测:“哦,是吗?”
也不知道信没信。
白子豪:“……”
读书人说话都这么欠扁的吗?
白子豪后背不禁直冒冷汗,几动作极快的扫了他一眼,直想给他一个耳刮子。
他娘的。
这人到底想干嘛?
想用这种‘看破不说破,静静看他演’的口气跟他说话到什么时候?
他暗暗瞪了周初落几眼,如果眼神可以化为刀子,那周初落这会儿估摸着已经被千刀万剐了。
……
皇家规矩森严,也最重繁文缛节。
与百姓家不同的是,皇家的祭祖活动程序复杂且更加隆重、更具规模,陈设仪仗、韶乐歌舞、三叩九拜……
祭祀一事从早上行至下午申时都未能结束,光是朗诵祭文,就花了将近一个时辰。
马公公什么都没做,光是站着都觉腿脚发软,周初落却是比他更难受,肚子像是被针扎了一样,泛起密密麻麻的痛。
他强撑着一口气组织完祭祀后,整个人脊背上已都是冷汗。
马公公见他脸色苍白,便晓得他又不舒坦了,十分担忧:“皇上……”
周初落感觉身子实在是乏得厉害,小腿肚更是隐隐作痛,并且浑身发冷,让他几乎难以忍受。
午时那会儿会中场休息一趟,毕竟朝中有不少年过半百的老臣,加之文臣大多体弱,如今又还凉,让他们接连站一整天,怕是要受罪。
因此御林军在皇陵左侧,扎了好些营帐。
马公公想着他这模样,下山怕是都难,赶忙扶他往营帐走,而后立马叫人把太医喊来。
周初落只觉头重脚轻,双腿软得不像话,像是浑身的力气都被抽干了,大概是站得久了,肚子还一个劲儿的往下坠,这让他莫名的有股不详的预感。
他以为是累着了,伤着了孩子。
好不容易怀了这么些月,孩子绝不能出事。
周初落想了想,犹豫片刻,还是决定交代马公公,让着百官们先走,他想歇一下。
白子豪身份不够,自是不能参加皇家祭祖活动,原是在帐中小歇,正睡得香呢!不知察觉到了什么,猛然睁开眼,嚯的一声从床上蹦起来,心中警铃大作,震惊出声:
“我的乖乖,不会吧!”
话刚落,就见周初落捂着肚子垂着头,被马公公扶了进来,他一脸苍白,唇无血色,似乎很虚,大半个身子都靠在了马公公身上。
他目光落在周初落的肚子上。
完犊子了。
他怎么忘了这一茬。
自古皇陵多建在龙脉上,并非随意选址可,阴宅多是审气脉,别生气,分阴阳。
大周皇陵起建地,陵区四周群山环抱,前头大江曲折蜿蜒,九座皇陵依山而建,他先头跟着先先皇来过一回,当时还感叹,此处乃是乾坤聚秀,阴阳汇合,风水胜境,绝佳吉壤的风水宝地。
这种地方,龙气浓郁,孩子闻着了,吸一口都如补了几老人参,补过头了,可不就得出来了。
当初他娘生小师弟的时候,三个多来月就生了,他们熊猫一般都是几个月就能生。
过了四月,周初落没有要生的意思,他就以为他这个孩子会像人类幼崽一样,要十月落地,因此压根就没来得及准备,这会儿好了,简直是措手不及。
周初落见他看着自己不知道在想些什么,一头的冷汗又欲言又止,不过这人向来就像是脑子不太好使的,经常无缘无故的惊惊慌慌,加上这会儿他不舒坦,也无暇他顾。
白子豪抹了把脸,立马给他端了一杯茶。“皇上哎~您先喝点热茶吧!”他双手有些抖。
周初落对她没由来的信任,而且每次吃了她煮的东西,他都会觉得身子说不出的舒坦。
白子豪见他接过茶杯一饮而尽,赶忙又给他倒了一杯。
连着喝了两杯,周初落觉得身子终于轻快了些,奶娘扶他到床边坐下,说让他好好歇歇。
周初落一坐下,奶娘就想拿了热毛巾给他敷腿,坐着也不太舒坦,周初落干脆躺到榻上。
太医很快就来了,给他把了会脉,说是累着了,如今虽已六个月,按理来说孩子应该已经稳了,但时常劳累,孩子也会有流掉的可能,若是好好歇着,便也无甚大碍,让他万万注意着些。
这话便是没事儿了。
可周初落却依旧觉得浑身难受得厉害,并不是单纯的累着了的迹象,又想着太医方才说的话……
他垂眸轻轻的扶着肚子,想着先眯一会:“顾姨,半个钟后喊朕起来。”
“晓得了。”奶娘给他掩好被子:“皇上,你安心歇,老奴在这守着您。”
白子豪嘴巴动了动,急得想转圈圈,想说不能歇啊!赶紧回宫吧!不然怕是要遭啊!可周初落这个样,怕是动一下都困难了,还谈什么回宫。
周初落原是打算歇好了就回宫,最近朝中政务繁忙,可躺了不过半响,马公公便略显惊慌的跑进来。
“皇上……”
奶娘见周初落好不容易睡着,赶忙拦住马公公,轻声呵道:“老马,你轻些,皇上刚睡着,可是出了什么事了?瞧你急的森*晚*整*理。”
马公公语气有些慌道:“孙大人遇袭了。”
奶娘顿时惊道:“咋回事儿啊?”
马公公哪里知道,奶娘说方才没有派兵护送孙大人回去吗?
马公公急道:“派了。”
虽说是携百官,可能同天子出行前来的,都是四品以上的大臣。
四品以下,品极不够,自是没那殊荣。
四十多来人,官高者,想取而代之的人多了去了,而且为官多年,不管是清廉还是腐败,难免的总会得罪一些人。
因此他们出行向来都会带几护卫。
但此行有御林军和官兵跟着,而且带兵不见皇上,带器不得入宫。今儿此行,除了贴身伺候的人,各位官员并未带有护卫。
方才马公公交代下去,让着部分御林军先行将他们护送回去。
不过方才孙大人回程路上,却是遇袭了。
马公公正和奶娘说话呢,小马公公一脸慌慌张张跑了过来。
马公公见他这个样,眼皮顿时一跳。
小马急声喊道:“干爹不好了,不好了,秦大人出事了。”
马公公:“……”
周初落睡得并不太踏实,隐隐的听见有人在说话,那声音时远时近,听得不太清晰,但那声儿似乎很是着急。
大概是出事儿了。
他极力想睁开双眼,可大脑昏昏沉沉,眼皮又仿佛重若千金。
马公公着急,轻轻摇了他一下:“陛下,陛下。”
白子豪又端了茶过来:“先让皇上喝一点,喝完了就能醒了呢,嗯哼~”
周初落向来觉浅,从未这般,马公公头次碰上这种事儿,心里又慌又急,只能死马当活马医,接过茶立马给周初落喂下去。
茶一入口,周初落缓缓睁开了眼皮。
马公公看了白子豪一眼,只觉神了。
周初落捂着肚子直起身:“可是出了事了?”
马公公立马禀报,说孙、秦两位大人回程途中遇袭了,方才派了人过来喊救兵。
周初落眉头一拧,沉默着没说话。
马公公:“陛下?您……”
周初落知道他想说什么,无非是想让他立即派人过去,不然晚了怕是要出事,但:“应该不止两位爱卿。”
马公公听不懂:“啊?”
周初落没再说话,无声的咬着牙,抬眸往帐外看,小马公公又跑了进来,说陛下不好了,黄大人也出事儿了。
马公公立马看向周初落:“陛下?”
周初落叹了声。
这应该是冲他来的。
上次寻医回来差点丧命,周初落便提了个心眼,他如今怀了孩子,身手不比以前,因此此行带的御林军多,全全防卫,可谓固若金汤。
对方见此,大概是不敢以卵击石,便想调虎离山,让他把御林军分散出去,如此,他这边的防卫自是就弱了。
此行带的,皆是股肱之臣,而且还都是重官,若是不派兵前去营救,那众大臣定是要寒心。
人心不稳,于他不利。
而且,有些官职,不是立马的就能让人前去替职补充,没有资历,压根就干不来。
要是一下损失几十位大臣,朝廷容易动荡,江山恐是危矣。
可若是将御林军派了出去,那他这边就危险了。
方才应该忍一忍,要是他没留下来,大概便不会陷入这种进退两难的境地了。
白子豪也是心累。
世人皆想九五至尊,却不知高处不胜寒。
这皇上看似万人之上,尊贵无边,但那脑瓜子天天的都要遭人惦记,吃饭时需人试毒,出行时,又时时遭人暗袭,就像脑袋上悬着一把利剑,随时都有落下来的可能,整日需得提心吊胆,怕是晚上躺床上,都得一眼放哨,一眼睡觉,不得安宁。
这皇位,当真是送他他都不要。
接二连三的,下头人继续来报,说哪位大人又遇袭了。
周初落想不通,他留后歇息一事,可以说是‘临时起意’,要不是身子不舒坦,他定是要和百官一同回朝。
如此,对方即使想要他的命,也不可能在这节骨眼上出手。
可现在他留后歇了不过半个时辰,对方估摸着是一得了消息,便立马派人前来。
众位爱卿,他都让御林军护着回去,品级最低的,他都派了七/八个御林军护着,一品重臣孙秦两位大人就更不用说了。
可即使如此,御林军还得派人回来请求派兵援救,那么想来,对方派的人,不是武艺高超之辈,那便是人数之多,才能让他那以精悍出名的御林军败下阵来。
不论是对方派出的人是武艺高超之辈,还是派的人多,能一下调动这么多人的,不管财力、物力,想来怕是不俗。
周初落想了想,还是决定把部分御林军派出去,自己则尽早回宫。
交代下去,奶娘伺候他穿好鞋袜,可刚一从床上站起来,周初落便觉眼前一黑,差点从软榻上摔下来。
白子豪和奶娘眼疾手快,扶住了他。
“皇上,您没事吧?”
一阵一阵抽痛从腹部席卷上来,现在不止是腿,他浑身上下都痛了,下/身更是穆然涌出一片热潮。
周初落没有经验,但也不是什么都不懂,他脸色瞬间一变,费力的大口吸了几口气后,才声音哆嗦道:“顾姨,朕……朕的肚子好痛,孩子好像……好像出事了,太医,快给朕喧太医。”
“什么?”奶娘一听这话就慌了,根本顾不上君奴有别,伸着手往他腿/间摸去。
湿漉漉一片。
这节骨眼,羊水竟然破了。屋漏偏逢连夜雨啊!奶娘只觉一阵天旋地转。
方才太医刚说没事儿,怎么就……
太医急吼吼的来了。
一摸脉,瞬间觉得脖子拔凉拔凉的。
这是要早产了啊!
要是早个一两个月的,那还行,可早了这么多,肚里的小皇子或是小公主还能活吗?
而且此行,也没带着专门接生的嬷嬷,热水、剪刀、衣裳,啥都没备有,这会儿简直是让人措手不及,况且,他就是个太医,于接生一道,并不熟练。
这不论是宫里还是宫外,寻常都是汉子不得进产房。
姑娘、哥儿平日露个胳膊露个腿,那都得被人说一句不检点,不要脸。
也就村里干活插秧啥的不讲究,但富贵人家规矩多,胳膊都不能给外头汉子看,更何况那种极为隐私的地方。
寻常要是生产碰上大出血,最多也就是大夫在一旁扎针辅助,产婆拿了毯子盖住产妇后继续接生,宫里有专门接生的嬷嬷,因此太医于这事儿,是半点经验都没有。
周初落脸全白了,脑子一片混沌,孩子早了四个月出来……
可也不一定就会活不了。
他得立马从皇陵出去。
第186章 第 186 章
羊水已经破了, 现在回去怕是也来不及了,奶娘慌张的朝白子豪看去:“红娘,你可是会接生?”
白子豪:“……”
他懂个串串。
这人也是真敢问。
白子豪抿着嘴, 脸色比她还难看,眉头紧锁:“民妇不会啊!民妇就会奶孩子,皇上, 你先躺下来, 不然孩子掉出来,就得砸地上了啊。”
周初落喘着粗气, 身后那难以言耻的地方一阵一阵的紧缩,让他整个人都在颤抖。
下/身感觉像是撕裂一样的疼痛。
周初落没敢躺下去, 颤抖着靠在红娘身上:“回宫,赶紧回宫。”
奶娘不同意:“陛下?”
周初落执意要走, 奶娘无法, 摇了白子豪一下:“红娘, 你赶紧劝劝陛下,陛下一向最听你的话。”
白子豪:“……”
这人怕不是眼瞎的。
周初落哪里最听他的话?最想要他的命倒是真。
不过周初落为什么急着回宫, 他倒是懂得一二。
毕竟孩子要是生在外头, 那如何带回宫?即使带回去,生母不详,未入宫,未有品及,那便不是正经夫妻,如此生下的孩子, 便是名不正言不顺。
周初落现在这情况, 他若是在野外生,那这孩子便同‘野种’无异。
周初落是个哥儿, 除非嫁人或者暗地行事,不然这辈子,估计也就这么一个孩子了。
可哪有天子嫁人的?
暗地行事,白子豪想想,也觉不太可能,这人一贯冷清,又要强,又骄傲,怎么忍受得了让人压,不过要是对方是许如宴,没准……
周初落难得的慌乱了起来。
他这个年纪了,这辈子肯定就这么一个孩子,未来定是要继承他的位置的。
要是名不正言不顺,那想继承大统,怕是难。
此次祭祖,不知道多少人盯着他,而且随行的多是皇兵护卫,即使是宫女,带来无非是为着贴身伺候,如此,也不可能带着大肚子的来。
而且,宫中宫女未出宫许配于人,也不可能会怀有身子。
因此,若是无缘无故冒出个孩子,到底是惹人猜忌。
白子豪沉思片刻,扶着他从软榻上起来。
现在御林军被调出大半,此地确实是不宜久留。
早走早安全。
然都未行至半道,一群蒙面人便从官道两旁涌来出来。
对方来势汹汹。
呼啦啦的一大群,一上来便提着剑直冲马车而来。
目的很明显!
冰刃相交,乒乒乓乓的一顿响。
白子豪撩开车朝外头帘看了看,又扭回头看了周初落一眼。
这人也真是命苦,一年到头,就出了两次宫,还次次都被人盯着脑袋。
咋的。
他脑袋就那么香啊?惦记的人那么多。
可想想,九五之尊的位,谁不眼红?周初落登基后,并未对上头几个皇兄和几个皇叔赶尽杀绝,而且这几年不顾朝中人反对,颁布了一些列条例,不知招惹到了多少人,多的是人想砍了他的脑袋取而代之。
历来皇帝出巡,即使私服,那暗地里随行保护的,没有几十也有上百,要是平常出行,带的护卫浩浩荡荡,为啥子?
一是为了彰显尊贵与威严,证明身份、显示排场。
二是为了震慑和警示他人。
三便是为确保安全——他们的脑袋实在是被人惦记得太多了。
周初落疼得浑身都冒冷汗,他咬着帕子,强忍着不出声,奶娘急得不得了,却也不晓得该怎么办,她也就会照顾孩子,接生这种事儿,实在不拿手。
刺客不算太多,少于御林军,但对方训练有素,想速战速决,却也颇是困难。
要是羊水没有破,那定是能安然无虞。
但周初落这情况已经不能再等了。
羊水破后,一般孕妇孕夫可以撑四十八个小时,但这是出水量少的情况。
要是出水量多,那肚里的孩子,就会面临缺氧、窒息的情况。
周初落那羊水流了许多,地上都积了一大滩了。
太医给他扎了针,可拖延半炷香的功夫,可半炷香能干什么使?
羊水都已经流了这么多,孩子要是再不生出来,怕是就得出事儿了。
对于腹中的孩子和他自己来说,都无疑到了生命中最危险的时刻。
周初落只得赌一把,叫御林军头儿夏林涛调批人出来,先行护送他回宫。
夏林涛眉头微蹙,一边抵御着,一边往马车边退,想说不妥。
对方不晓得还有多少人,他们本来剩的人就不多,若是周初落先走,一部分护送,一部分留下来断后,那人手又被分了出去,要是前头路上,再遇了埋伏怎么办?
可刚退到马车旁,听见里头穿来的低低的痛呼声,他立马晓得事情大条了。
他能想到的,皇上不可能想不到。
如此,还让他调人先护送他回去,想来是出事儿了。
夏林涛没时间问,立马调了百来人,又打了手势让手下杀出条道,而后亲自架着马车,带着周初落先行回去。
后头黑衣人见此,想追上去,却是被留下来的御林军给拦截住了。
双方又打了起来。
御林军见一黑衣人往衣袖里掏,立马脸色一凝,提剑朝他冲过去。
不过却是慢了一步。
一烟花‘咻’的飞上天空,砰的一声后炸裂开来。
夏林涛回头看了一眼,脸色瞬间萧然几分:“不好,大家注意警备。”
不用夏林涛说,大家已经警惕了起来。
马车行得快,虽说车里被褥垫得厚,但周初落还是觉得颠得厉害。
下/身那一阵一阵的巨疼,让他感到一股前所未有的恐慌与害怕。
大概是孩子也察觉到了他的慌张,又或者正难受着,周初落能感觉到,孩子正不安的踹着他的肚皮。
胸口更是闷得很,甚至让他觉得快要无法呼吸。
孩子都未到十月,怎么就……
“顾姨。”他声音里带着连他自己都不曾察觉的颤抖,‘孩子会不会死’六个字卡在了他的喉咙里。
奶娘看向他,愣了一下,而后便是心疼。
这孩子她从小看到大,自小就沉稳,也向来都是沉着冷静的,也好像总是游刃有余,胜券在握,总是一副矜贵稳重的的样子。
他从未露出过这种,类似害怕、无措且又不安的表情。
“皇上,您先忍一忍,回了宫,顾姨立马给您去找嬷嬷,您先忍一忍。”
但这种事儿怎么忍?
又不是憋住了就行。
周初落两手护在肚子上,心如油煎火烤,眼底满是慌恐:“可是孩子……”这一刻,他竟显得有些手足无措,像是一瞬间失去了主心骨,迷茫无措的紧紧抱着肚子。
“没事儿的,皇上您不要多想,有娘娘和先皇在天上护着您呢,一定不会让小皇子有事儿的。”
奶娘扯着嘴角,勉强笑着,宽慰着他,可周初落一句话都没听得进去。
白子豪看了他一眼,垂下眼眸,目光落在他紧紧的抓着自己衣袖的手背上,昔日的冷静自持如今已经荡然无存。
白子豪难以想象这种类似慌乱无措的表情会出现在他身上。
这人一直以来,都严肃着一张脸,往日总是杀伐果断,万事也都像是运筹帷幄,他脸上几乎很少表露出喜怒哀乐这些情绪。
以前习惯把事情都藏于心底,也习惯一个人承担一切,他没有可以依赖和值得托付的人,他也不能随意去信任人,因为一个弄不好,就有可能死无葬身之地。
可这会儿……
大抵是关心则乱。
白子豪心中突然多了几分说不清的感觉,既觉闷闷的,又觉无奈,眼底含着不明的情绪,让他思绪一阵又一阵的恍惚。
周初落一定是很在乎肚子里的这个孩子。
马车突然晃动起来,紧接着外头一阵喧哗。
是刺客又来了。
马公公朝外头看了一眼,顿时心惊肉跳。
外头竟然来了三波人。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子血腥味。
四方人马打在一起,马车是进也不能,退也不能,几匹马儿不安的来回踏着蹄子,夏林涛让人将马匹稳住,自己提剑护在了马车后头。
周初落脸上已无半点血色。
孩子不能再等了,再等下去就是……
这会儿不懂也得懂,死马当活马医。
“皇上,你别害怕,有我在呢!你放松,不要怕。”
白子豪控制自己紧张的情绪,尽量安抚着他,又从车窗伸出个脑袋:“夏林涛。”
夏林涛一边退敌,一边靠到马车旁:“怎么了?”
“守好马车,不许任何人靠近马车半步。”他神态专注严肃且冷静。
夏林涛心头一秉:“是。”
白子豪吩咐完,一撸袖子,半跪在软塌前:“皇上,来,把裤子脱了。”
周初落动都动不了,见她蹲在自己跟前,眉头几乎锁在一起,看着她紧张的样子,他没忍住,眼眶酸了起来。可紧绷的情绪却是逐渐放松。
奶娘直接上手把他裤子拉了下来。
马公公和太医退到了门口,嘴里一直阿弥陀佛的念念叨叨。
白子豪:“把腿曲起来,然后张开。”
周初落看她面色严肃,下意识的照做,吃力的把腿张了开来。
白子豪现在根本无心想其他的,探头过去看了一眼,其实啥也没看出来,产道开没开,他也不懂,但他有过经验,于是他满脸认真,一副似乎很懂的样子,说:
“快了,你现在是不是觉得肚子痛得厉害?”
周初落点点头。
“那就对了,这生孩子,其实也没啥,你就像蹲坑一样,使劲就完了,来,听我指挥,深呼吸,然后用点力,对,就是这样,再深呼吸。”
周初落已经六神无主了,他是病急乱投医。
他想着红娘生过孩子,怎么的都应该比他有经验,听她的应该是没错。
而且,在这危及时刻,对方语气平缓,神色安然,就像是给了他一定心丸,很好的抚平了他稍显慌乱的情绪。
然后深呼吸了大半天,又折腾了半响,他咬着帕子,喊得声嘶力竭,孩子却依旧没能生下来,每次穿心刺骨的疼痛犹如排山倒海般,一泼接着一波,让他感觉身子好像正被千刀万剐。
周初落没有生产经验,这无疑是雪上加霜。
白子豪看他痛得脸发白,大喘着粗气,一下一下帮着他揉着肚子,动作有些生疏,甚至还有些笨拙。
周初落累得筋疲力尽,手指都控制不住的颤抖着,休息了片刻,他又再次忍着撕心裂肺的疼痛锲而不舍的用起力。
过了好半响,在用尽最后一口气时,忽觉屁股一痛,似乎有什么东西出来了,他正想撑起身看一下,就听红娘和奶娘惊呼一声。
“皇上,孩子一只脚已经出来了。”
照理说应该高兴,但……
生小孩的时候,如果是脚先出来,说明是胎位不正,属于难产,因此在分娩的过程当中存在一定的风险。
因为脚先出来,那就意味着孩子想出来就必须要会劈叉,可这显然是不现实。
一般碰上这种事,保大的话,只能把孩子剪碎了拿出来,要是保小,直接用手进去拖住孩子,把他强行拿出来了就行。
不过这种时候,产妇和产夫几乎都会大出血而亡。
一个是人皇。
一个是皇长子。
皆是贵不可言,保谁怕是都得免不了一死。
太医自是也晓得这一事儿,闻言,整个人是摇摇欲坠。
自皇上怀了孩子后,身子就时常不便,怀相同着旁的人比,也是半点不同。
他在宫里当职几十年了,‘伺候’过的嫔妃没有一百,也有几十。
可那些个妃嫔谁怀个孩子能像着皇上这样,隔三差五的就身子不舒坦。
她们除了刚怀那会儿,反应大了些外,后面是吃嘛嘛香,身体倍棒。
而皇上呢?
怀个孩子就半死不活,啥都吃不下,身子总是发虚也就算,如今竟还难产了,这可真是要命啊!
明明脉象皆是正常,怎么就早产了?是不是操劳过度所致??
可前一刻他才刚把了脉啊!
要是有预兆,他不可能把不出来。
白子豪急得直冒汗,一拍大腿:“完了,难产了,难产了。”这皇上什么运气?第一次生娃就遇到了这种事。
真是要命了啊!
他在马车里头转了几圈,急得头顶要冒烟,不知想到了什么,他突然蹲在软榻前,疾声喊:
“破娃子,快把脚缩回去,头先出来才对啊!你姿势不对出不来,快点快点,调整一下位置,赶紧的。”
外头喧杀声此起彼伏,可他这一番话在偌大的马车里显得尤为清晰。
“……”
一时间,马车里陷入了沉静。
奶娘和马公公觉得这人怕是又犯蠢了。
而且叫谁破娃子啊?真是冒昧,那可是皇长子。
老话常说,皇家爱长子,百姓爱幺儿,皇上肚子里这个,可是贵不可言,而且皇上这辈子没准的就这一个,要是个哥儿或姑娘也就罢,若是个小汉子,那便是未来的太子,将来可是要一人之下万人之上,还破娃子?哪里破?而且,他听懂人话吗?还叫他先缩回去。
这人简直了。
车上几人听他这么囔,表情那是一言难尽,皆是用一副看傻子一样的眼神看着他。
周初落除了全身痛,还心塞塞。
他真真是脑子进水了,才会听这人的话。
听听,这像是个正常人会说的话吗?
然而下一刻,他觉得屁股又是一疼,奶娘原本跪在软塌前一边给他擦汗,一边留心着他的情况,突然她惊呼一声,不知道是看见了什么,整个人都瞪大了眼,一副错愕不已的样,又像是看见了什么相当惊悚的事情。
周初落吃力的两手撑床榻起身一看,刚才屁股哪里‘挂’着个白白嫩嫩的汤圆大的小脚丫,但这会儿那小脚丫似乎听懂人话了一样,竟是缓缓的,左扭右扭了一会儿,然后咻的一下,老鼠进洞一样,缩了回去,不见影了。
周初落:“……”
他整个人瞳孔一缩,大脑都要萎缩了,身子瞬间颤得更厉害了。
竟……竟然真的缩回去了??
然后他感觉肚子动了动,像是孩子在里头转了个身,紧接着屁股又是一痛。白子豪朝他肚子摸了两下,叫他用一下劲。
周初落整个大脑都是一片空白,好半天都回不过神,所有的疼痛似乎都感受不到了,只知道按着他的话做,再几个深呼吸后,孩子的脑瓜顶终于露了出来。
白子豪欣喜若狂,但随后脸色突然阴沉了下来。
奶娘捂着嘴又是惊呼一声,接二连三的,这下她似乎再也遭不住,软着腿跪到了地上,一副要昏厥过去的模样。
马公公虽是去了根,但到底是个汉子,他不敢回头看。
但想来是又出了什么事,于是他又开始阿弥陀佛起来。
第187章 第 187 章
太医也是不好受, 比得马公公都要急,因为小皇子要是有啥事儿,皇上来一句:“治好他, 要是治不好,朕诛你九族。”那他可就完了。
以前太上皇最爱说这句话了,要不是他全家命够硬, 这会儿坟头草怕是都得三十米高了。
孩子脑瓜顶已经出来了, 周初落双手死死的攥着身下的被褥,又使了劲, 可使了半天,孩子硬是不出来了。
这孩子……咋回事儿呢!
怎么这么不懂事?再不出来, 脑袋怕是就要被花花夹爆了啊。
白子豪见状,挠挠脑袋, 又试探道:“现在姿势对了, 可以出来了, 皇上,您再使一下劲。”
周初落整个人像是刚从水里出来的, 浑身的衣裳都已湿透了, 使了半天的劲,却怎么也聚不起半分力气。
他抬眸瞥了白子豪一眼,觉得嗓子里就好像放了一利刃,每说一个字,就让他全身生疼,都快要喘不过气来, 他声音很轻很轻, 轻轻握着白子豪的手:“朕……朕没有……力气了。”
白子豪假装在袖子里掏了一下,而后往他嘴里塞了颗丹药。
丹药一入喉, 周初落瞬间觉得腹中微暖,身子渐渐轻盈了起来。
白子豪道:“快使劲。”
周初落依言照做,肚子里的娃儿好像得了话,知道这会姿势对了,总算是愿意出来了。
周初落就觉得似乎有什么东西从屁股滑了出来。
一个小生命呱呱坠地。
孩子刚一‘落地’,外头猛然响起一声惊天巨雷。
那雷声轰鸣,似乎毁天灭世般,外头众人只觉耳朵差点翁鸣。
这一下似乎耗尽他所有的力量,周初落一下子瘫在床上,无力起身,整个人动弹不得。
连看一眼孩子的力气都没有。
奶娘到底是上了年纪,不经吓,见了那娃儿,两眼一翻,几度晕厥,差点吓破了胆。
白子豪胆子快跟包子大,但这会儿只一眼也懵逼了,直接一口气上不来,而后脸色也是一言难尽。
尽管他已经做过心理准备,也预想过无数个可能,可这会儿真见着了孩子,他还是忍不住心跳加速。
这孩子……
真不愧是他的种。
一头白毛,两个大黑眼圈,屁股后头还有一鸡蛋似的,白乎乎毛茸茸的小尾巴,四只耳朵,脸颊两边是人耳,头上是两熊猫耳,在一头白发上,显得尤为醒目。
要是如此也就罢,不知是没进化完还是咋的,还一身的毛,皮肤又黑又红,皱巴巴的,像个半身入土的老头子,真他娘的丑。
脚丫子那么白,脸却是这么个鬼样子。
他情不自禁的摸了摸自己帅气的脸,又看了看周初落。
周初落微垂着眼眸,睫毛浓密,这会儿脸色苍白,头发又略显凌乱,几缕墨发因着汗湿还黏在脸颊边,嘴唇干裂,虽看着狼狈,却也难掩灼灼其华。
他们两,这模样,皆是忍不住让人赞叹,走出去,不说迷倒万千少妇,但怎么的,都是个帅哥坯子,回头率还是有的。
他这孩子,上天是把他的窗全给关了吗?怎么又毛又丑?
造孽啊!!
白子豪看得都快经脉逆行,爆体而亡。
但怎么说都是他的种,父不嫌子丑。
白子豪逼着自己又多看了几眼,然后硬生生的给看顺眼了。
这会儿别说皱巴巴,就是像头猪,在他眼里,这孩子都是赛貂蝉。
瞧,那一头白毛,多顺滑,多浓密?每一根都充满了独特的气质。
哪个孩子能像他娃儿这样,一出生头发就这么浓密?再看那胸毛,真是不得了哦,薅一薅怕是都能当扫帚使。
有体毛的男人,才有男人味而且还眉清目秀。
不过……
白子豪赶忙凑过去看了一眼,孩子腿间挂着个蛋蛋,也没有什么小红痣。
哦,还好是个小汉子。
他猛然松了口气。
这要是个哥儿或个姑娘,怕是就得完犊子了。
白子豪扯了扯铺在软榻上的枕罩,想把孩子给包起来。
孩子虽是小,也不同于旁的孩子,白子豪倒不怕他受凉了。而是男人这杆枪,可不能随便露。
他偷偷瞥了奶娘一眼,见她还呆着,立马两手比了一道剑气,把孩子脐带割掉后,手忙脚乱的把他给包了起来。
刚刚生完孩子,周初落全身乏得很,也后怕得厉害。
他感觉全身像是泡在浓醋里,酸软难言。
他缓了半天,挣扎着想看一下孩子,可这一动却是牵扯到了下/身,那股剧痛和酸涨瞬间从屁股处窜到了头顶,疼得他几乎要受不住。
他咬牙强忍着坐了起来,哑着声道:“孩子……给朕看看。”
奶娘看他脸色苍白得厉害,声音轻得吓人,又一头的汗,晓得他这会儿正虚弱,万万不能再受着惊吓了,怕他出事,想说让他歇会,孩子等回宫了再看。
但她脸色不对,红娘抱着孩子,那孩子裹得严严实实,周初落瞧不清,但他知道孩子肯定有问题。
早产了四个月,一出来也没有哭,孩子是不是……
他拧起眉,眼里深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担忧,他伸出双手,语气严厉了几分,也带了些难以言喻的急迫,沉着声道:“把孩子给朕。”
声音不容置喙。
白子豪抿了抿嘴,犹豫半响,还是把孩子递过去。
周初落接过孩子,低头一看,然后那双黑黝黝的黑眼睛突兀的印入了他的眼帘,紧接的,便是那一头白毛,和那一对小耳朵。
周初落像来便是胆识过人,但这会儿心跳也差点停了,他眨了眨眼,再沉默了半响,再细细一看。
孩子依旧是那个奇怪样子。
可怎么会……
这孩子在他肚子里的时候就开始熬夜了吗?这眼圈咋的黑得这么严重?还有那两只黑毛耳朵是怎么回事?
怎么会给他一股熟悉感。
毛耳朵……
他脑海里倏地想起上次他去京外寻医的时候,回京半道上碰上的那只奇奇怪怪的东西。
那东西,也是两个大大的黑眼睛,活像熬夜要熬死了一样,头顶上,也竖着两只黑耳朵,那耳朵,和孩子头上的这两简直是一模一样。
可他明明是被那死太监压的,怎么会……
周初落脑中一团乱,有什么东西似乎要破土而出,可来不及捕捉,就又归于尘土。
白子豪见他盯着孩子看了半响也不说话,一副似乎是受惊过度,被吓傻了的样子。
白子豪一看他这个样,就觉不好。
人若是受惊过度,很容易魂魄离体。得帮忙捉捉魂才行啊!
奶娘就见他急得团团转,然后不知想到了什么,右拳重重砸在左手手心上,而后窜出马车,没一会提着根木条回来,然后把皇上脱一旁的亵裤绑在上头,然后伸到了马车外,摇来摇去,嘴里还不停念叨。
“皇上皇上快回来,快回来呀快回来……”
不说奶娘和马公公愣了,就是外头厮杀起劲的众人都望了过来。
这是干啥呢?
什么意思?
是什么暗号吗?
不好,狗皇帝肯定要使招了,不能让他得逞了。
“杀啊!狗皇帝,今儿便是你的死期,拿命来。”
不知谁喊了一声,一众黑衣人不要命似的,朝着马车所在的方向杀了过来。
奶娘眼皮都跳了。
外头人不知事,只以为皇上森*晚*整*理是个七尺男儿,可奶娘晓得,这皇上就是个哥儿。
如此,那亵裤咋的能搁外头给人看?大不敬,实在是大不敬。
她立马去扯白子豪:
“红娘,你干啥子?还不快把皇上的裤子拿进来。”
白子豪躲开她伸过来的手:“你不懂,我正在给皇上招魂呢!别妨碍我。”
奶娘:“……”
招魂?招什么魂?皇上又还没凉。
周初落抱着孩子,过了这么半响,他还是没有稳住神,灵魂好像真的被吓得离家出走了,意识回笼时,他感觉一道视线似乎正在盯着自己。
他低头看去,孩子眼圈黑乎乎的,也不晓得这会儿是睁着眼还是闭着眼,但那视线是从孩子身上来的。
于是他凑近了一些,然后整个人顿时瞳孔微缩一阵,竟是被吓得心脏骤停。
手里的孩子竟,竟一直睁着眼睛看着他。
眼珠子黑黝黝,和黑眼圈一个样,要是没细看,那眼白都没见着。
周初落不知道为什么他生的孩子会这样,人不人,猴不猴,但这是他肚子里出来的,他怀了六个月,又在鬼门关走了一趟,才得了这么一个孩子,再丑他都认了。
“顾姨,孩子为什么没有哭?”
刚出生的孩子,大多都会哭两下,没哭的多是有问题。
周初落即使于这些方面不咋的有经验,却也晓得一些常识的。
可这孩子从一生下来就安静得过分,不动也不哭。
奶娘壮着胆靠过去,摸了摸孩子的鸡蛋似的小脸儿,发现有些凉,立马急道:“是不是羊水卡喉咙里了?得让小……”
白子豪:“是个小汉子。”
奶娘接过话:“皇上,赶紧让小皇子哭一下,快。”
太医闻言,也说得让孩子哭一下,要是羊水堵着了,不赶紧呛出来,怕是要出事儿了。
外头厮杀一片,空中到处都是血腥味,加上先头奶娘一惊一乍的,太医年事已高,被两面夹击,脑子已经一片空白,也不晓得皇上收拾好了没有,压根没想起来进去看一眼。
周初落晃了一下,手里的孩子没有哭。
戳了一下他的脸,还是没有哭。
周初落压根就没有多少经验,慌得要命,脑子一热,拎着孩子的小脚丫就把他提了起来,而后扯开枕套,对着那两片不足鸭蛋大的小嫩屁股,啪啪就是两下。
他自幼习武,手劲自是不小,白子豪当年就曾亲眼见他一巴掌将人直接扇飞了出去,那人挣扎着爬起来后,白子豪就见着那人下巴歪了。
这会儿……
小娃儿屁股马上肉眼可见的红了,他哇的一声哭了起来。
白子豪:“……”
儿子,你受苦了。
孩子声音太过响亮,在一片厮杀中,却也不太明显,但还是被几个往这边冲的黑衣人听了去。
“什么声音?”
有几刺客已经杀到了马车旁,夏林涛双拳难敌四手,一个不慎,被一黑衣人一剑砍中了车帘。
马公公和太医吓得当场无法动弹,赶忙软着腿缩进车厢里。
马车里头,如今是老弱病残幼都给占了个全,个个都是林妹妹,要是自己再不站出来,怕是就得被一锅端了。
白子豪本就被天道盯着,当初都没杀生呢,就动了点法,可只如此,就被天道劈得得蹿到护国寺里头去躲命,他也不该容于世,要是贸贸然出手,一个弄不好马上就会被劈死。
可这节骨眼已经再顾不得其他了,他再不出手,周初落定是得死。
他一脚朝着黑衣人踹了过去,而后立马跳下了马车。
“红娘!!”周初落将孩子拦进怀里,拿衣裳把他罩住,立马就要追出去。
奶娘反手紧攥住他:“皇上,外头危险,您不能出去。”
“可是红娘……”
他话没来得及说完,先头被踹的那刺客已经又冲了过来。
“狗皇帝。”方才那匆匆一眼,见着周初落怀里抱着个孩子,他只当是周初落在外头惹了风流债,让人生的,然后今儿想要偷偷带回宫。
他朝旁边的同伴交代了一声,说铲草除根,今儿马车里所有人一个都不能放走。
铲草除根!!
白子豪闻言,不禁暴跳如雷,顿时愤怒了。
这话简直是往他的肺管子上戳。
想动他儿子和他罩着的人,竟然都不问他答不答应,这是丝毫没把他放在眼里啊。
又听黑衣人说方才那跳车的嬷嬷也不要放过。
什么嬷嬷?
这帮眼瞎的。
有个黑衣人见他不躲马车里,还跳出来,立马朝他砍去:“真是自寻死路。”
白子豪不动弹,目光沉沉的看着他。
敢对他这么说过话的,如今都不晓得投了几次胎了。
当年小鬼子闯入道观,烧杀抢掠,他正巧留洋归来,喊他们走时,他们也是说了这话儿。
白子豪最听不了这种话,也容不了旁人在他跟前这么猖狂。
今儿急了些,来不及做法召唤小弟,但没了帮手,他也不是好欺负的。
周初落刚生完孩子,虚得厉害,见人杀进马车里,想抵抗,却是有心无力,只能弯腰把孩子紧紧的护在怀里。
马公公三人眼看对方举剑要冲进来,想挡在前头,那黑衣人一剑插到马公公肚子上,而后将他拎起来甩出了车外,太医和奶娘也被他踹飞到了一旁。
车厢宽大,但也无处可躲。
周初落心中不由涌起了一股绝望。
再也无人阻拦,那黑衣人一剑直冲周初落而去。
在剑尖离周初落不过半个手臂的距离时,半空中,突然传来一声寒凉,低沉且又威严的声音。
“放肆……”
这一声来的突兀,仿佛凭空而起,又像是从四面八方而来。
敌我双方本在厮战,剑身相交,混乱不堪,嘈杂不断,理应听不到,可离奇的是,在场所以人都清晰的听见了这一声满含怒气的声音。
那声儿明明不算大,可却震慑四野,将在场的所有人震得头痛欲裂,脑袋似乎要爆裂开来。
一黑衣人一手捂着脑袋,一手持剑横在胸前,目光警惕的左右搜寻:“什么人?”
无人应答,周遭安安静静,落针可闻。
好似方才那一声,似乎只是厮杀中,因为神经过度紧绷而产生的幻听。
大家正要准备继续开战,先头已经闯进车厢里的黑衣人方才被震得脑袋疼,扶着车壁缓了半响,他甩甩头,待稍微恢复过来后,就想继续朝着周初落杀过去,可刚一动,整个人竟突然惨叫了一声。
周初落寻声看去,顿时满脸震惊错愕。
那黑衣人竟是悬空而起,双手以一种离奇又怪异的姿势往身后扭,像是被人扼住了双臂,一个劲儿的往身后掰。
咔嚓一声。
黑衣人又惨叫起来,像是十分的痛苦。
“聒噪。”一声浑厚的、低沉的声音响了起来,语气除了强压着的怒意,似乎还带着点旁的什么。
而后又咔嚓一声,黑衣人无力的垂下了头。
这竟是……被人活生生的拧断了脖子。
车外狂风大作,雷鸣又起,轰轰隆隆,黑云不断翻滚着,雷光自黑云中不断浮现。
雷声实在是大,声威骇人,似乎就劈在耳边。
而且变天也变得突然,所有人被这异象镇呆了。
周初落顾不得外头情况,他吃力挪了一下,颤着手捡起黑衣人掉落的长剑,一脸警惕的朝着外头看。
“谁?”
话刚落,一白发男子蓦然又缓缓的自空中浮现,幽灵般,神秘且骇然。
第188章 第 188 章
周初落一瞬间睁大了双眼, 心跳也猛然急速跳动了起来,简直难以置信。
眼前人,一头白发, 黑色罩衣,白色长靴,袖袍猎猎, 而且长得实在是出众, 眉眼英气勃勃,眉心一轮浅色弯月, 目光带着几分冷冽,脸上神色倨傲又带着些狂妄, 似睥睨众生般。
周初落觉得他的眼神很可怕,完全不像是他小时候见过的样子。
那人在他的记忆中是个吊儿郎当、油嘴滑舌、见了宫女就时常走不动道的色痞子。
可如今站跟前的人, 给人的第一感觉, 便是仙风道骨, 俊华无边。
第二感——他身上所散发出的,那不可名状的压迫感, 让人下意识觉得此人是个非常危险的人物。
这是……
上任国师。
国师出逃至今, 已快二十年,当初……他才几岁大,眼睁睁的看着国师被一箭射中屁股,然后嗷嗷叫着翻墙跑了。
后头,皇爷爷下令四处搜擦,却无半点消息。
如今, 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周初落掩在衣袖下的手攥紧又松开, 来回几次,依旧心思绪恍惚。
他出现在这里, 是恰好路过,还是专程来救他的?
而且二十多年过去,他为什么依旧如故?容貌丝毫未变?
可是怎么可能呢?
是个人,总会慢慢的衰老,没有人能将青春永驻,年轻如初。
而且,他还以这种常人根本做不到的方式穆然的出现在车厢里。
他是人是鬼?
他看着白子豪,强稳住心神,低声喊了一句:“国师?”
白子豪目不斜视的走到他跟前,伸出手,嘴里像含了金:“给我抱一下。”
言简意赅,拽得不行。
周初落像紧绷的弦一样,愣了一下,血液翻涌,他感觉耳膜一震一震的,喉咙发紧:“什么?”
白子豪竭尽全力做出一副冷静无谓的样子,清了清嗓子才重复道:“我说,给我抱一下。”
周初落就像个母老虎,谁一靠近就得吃他一爪子。
要不是局势所迫,白子豪哪里敢碰他。
孩子是逆天而生,虽说有龙气护着,不会出事,可他就不一定了。
皇家乃真龙天子,正所谓皇恩浩荡,自是得天庇佑。
他本就不受天道所容,如今还犯了杀戒,没个护身符在身上,一出马车,估摸着立马的就能被劈得身死道消。
周初落乃人间帝皇,龙气附体,又尊贵无边,登基至今,尚未滥杀无辜,乃正统明君,天道劈谁都不会劈他。
刺客已经晓得孩子的事儿了,决计不能留,他得把他们全部扫除干净。
周初落似乎还没回神,白子豪一手将他抱了起来。
有‘护身符’在身,又能装逼了。
周初落身体僵硬了一瞬,不知为何,竟也没有反抗,他将孩子藏于胸前衣裳下,一手抱着,一手环着白子豪的脖子。
他的胳膊很消瘦,一把就能握得住。
白子豪抱着父子两,提着剑就朝车厢外头冲了出去。
“皇上!”
夏林涛以为周初落已被挟持了,刚要提剑杀过去救驾,可对上白子豪那轻轻扫过来的幽沉的视线时,整个人不由顿了一下。
那眼神明明轻飘飘,好似只是随意的一扫,可却让他感到不寒而栗。
对方身上散发出来的,那不可名状的压迫感,他从未在任何人身上感受过。
黑衣人见着周初落从马车里出来,一人打了个手势,两方人马立马牵制住御林军,另一方人马则是以包围之势,把白子豪和周初落围了起来。
“狗皇帝,拿命来。”
白子豪:“……”
他都亲自出马了,这些人还敢在他面前大放厥词,没见皇上是他罩着的吗?
白子豪轻笑了一声,到底是练了几百年,虽说当初遭雷劈时,不慎金丹破碎,如今已同‘废妖’无异,可即使不动用法术,肉/体凡胎之辈,哪里是他的对手。
周初落就见他拿着剑,一剑一个,一剑一个,砍瓜切菜似的,游刃有余。
白子豪剑剑狠辣,招招刁钻,当初他鼎盛时期时,可一剑开天门,这帮乌合之众,哪配让他使出全力。
不过半炷香,大半黑衣人虽是极力反抗,但还是死在了他的剑下。
只一个照面,刺客就被打得溃不成军。
他突然冒出来,还一身黑衣,夏林涛众人都快杀疯了,见着黑衣人就想砍,而且压根不晓得他是敌是友,但他抱着皇上,又只挑黑衣人砍,大家便也没对他出手。
天上雷鸣似乎打得越发的厉害,雷光阵阵,轰隆轰隆,似乎在蓄势待发,又似乎有所顾忌,迟迟未劈下来。
周初落抬眸朝着白子豪看去,看到了那张,既让他感觉熟悉又感觉有些陌生的脸。
对方五官比以前坚毅了许多,线条流畅,完美得不需要任何修饰,抱着他的胳膊强壮有力,只一手便能稳稳的托着他,即使隔着衣料,他也能感受得到,对方那精壮且厚实的胸膛,以及对方身体里所蕴含的力量。
他身上散发着的一股檀香味,那股香味,正密不透风的把他包裹在其中。
这个怀抱……很温暖。
周初落控制不住,产生了一种难言的心悸感。
他又四处搜索,马公公和奶娘几人已经被夏林涛给护了起来,太医正在帮马公公止血,见着马公公没事,他松了口气,可环顾一圈,却是没看到红娘的身影。
这帮刺客,不仅想要他的命,还想将他们杀得片甲不留,随行的宫女、太监都死了好些,红娘一个柔弱的女流,手无寸铁,不可能从包围圈里冲出去。
那她去哪里了?
周初落眼眸微沉,视线不轻易一瞥,看见孩子那一头白发,他又突然朝着白子豪看了一眼。
偶然吗?
妖精向来只存在于话本中,现实中,哪里会有妖,孩子这个样,他联想到的,只有当初见过的那只小胖……猫?
虽然孩子和国师都是白头发,可也许真的只是偶然。
白子豪丝毫没有察觉到他的打量,正似笑非笑的看着眼前人。
一瘦得跟玉米棒一样的黑衣人见他利剑直指自己,手腕那股剧烈的疼痛一股一股的涌了上来。
这是个厉害的。他完全没有招架之力。
周初落眼眸也沉了。
那黑衣人功夫还算了得,要是他对上,怕是没个几十招都擒不住对方,可国师,竟只三招,就将人逼退了。
眼看着就能取了狗皇帝的头,谁知半路竟杀出个程咬金。
黑衣人恨恨的看了白子豪一眼,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于是他扭身就想跑。
可白子豪记得他那话。
这人想既然想铲草除根,那他就先铲了他的根。
他娘的,敢动他的人,真真是活腻歪了。
而且,旁的刺客都蒙着面,就他露着个脸,咋的,长得太帅了,想到处露脸啊?
还是觉得自己很厉害,能把他们一网打尽,所以无需遮挡?这他娘的是看不起谁呢!这么嚣张的,不砍他砍谁。
黑衣人见他对着自己‘穷追猛打’,脸上又惊又怕。
白子豪眼神堪称冷峻,寒着声喊道:“还想跑?给老子站住,他娘的,你听不懂人话是不是?”
周初落:“……”
黑衣人:“……”
你都要捅我了?我还能定定的站着让你捅?当他傻的吗?
“不。”他下意识说。
白子豪眉头微蹙,而后讥笑道:“不?还从来没有人敢对我白氏一族说不字。”
口气当真是狂妄至极。
周初落:“……”
他乃一国之君,但他都不敢说这么嚣张的话。
那黑衣一边试图摆脱白子豪的击杀,一边试图策反白子豪,开口问他何许人?狗皇帝昏庸无道,背祖弃义,你何须替这种人买命,你若是弃暗投明,以你这一身武艺,我家主公定是会重用于你。
白子豪没应承。
黑衣人哽着气:“阁下这是要敬酒不吃吃罚酒?那就别休怪我等一个不留了。”
“一个不留?你怕是没高没搞清楚自己现在什么处境。”白子豪面色沉寒:
“都要死到临头了还敢狂妄至极,从来没有人当着我的面说了这种话后,还能活着离开的。”
“你什么意思?”
“人话都听不懂,还有脸学人家做刺客?”
“你……”反派死于话多这话到底是不假,那黑人气急败坏,又说他要是死的话,做鬼都不会放过白子豪。
白子豪毫无畏惧:“你活着的时候尚且奈何不了我,死了就更不可能。”
黑衣人见他紧追不放,又让人拦住他。
“今天你还是把命留在这里吧!我白氏一族,可不是能让人随意欺辱的。”白子豪话一落,直接朝着那人杀了过去。
对方大概有些身份,旁的黑衣人一直阻扰着白子豪和御林军,想试图给那人争取逃命的机会。
眼看着人就要跑了,白子豪毫无慌张,像是在嘲笑对方的不自量力,他轻笑一声后脚尖点地,而后凌空一跃,这一下直接一蹦八米多高,然后在夏林涛等人诧异的目光下,朝着黑衣人俯冲过去。
待得稍近了,他长剑一挥,一道凌厉的剑气直朝黑衣人斩杀而去。
黑衣人跑着跑着,突然觉得心头莫名一悸,正想回头看,但脖子都还没来得及扭,脑袋顿时砰的一声,掉到了地上。
周初落脸色沉了几分。
夏林涛等众人先头看见白子豪一蹦就那么高,差点上了天,已经够震惊的了,见到这一幕,更是目瞪口呆,眼都直了。
啥玩意儿啊?
那剑都还没挨到那黑衣人的脖子,那脑袋咋的就掉了?
听过隔山打牛的,但没听说活过还能隔气杀人啊!
是不是眼花了?
众人又擦了擦眼,再仔细一看,没错啊!那脑袋真掉地上了,而且切口还相当圆滑呢!
这人什么来头?砍人这么厉害的??
“我还当你有何实力,说话口气那么大,原来也不过如此。”白子豪尤不解气一样,从空中落下后,直接一脚将那人头给踹飞了。
“跑啊!怎么不跑了?叫你站住你偏不,站住了,我还能留你个全尸,现在好了吧!尸首分离了,这就是招惹我的下场。”
周初落:“……”
群龙无首,又见着对方只半炷香的功夫就把他们大半伙伴都送到了阎王殿,晓得不是他的对手,其余黑衣人见状不对,就想做鸟兽散,想立马撤走,可一转身,就发现方才明明站他们眼前的白发男子,不知什么时候竟是来到了他们的身后,他们一转身,穆然和人对了个正着。
我尼玛!
这倒霉玩意怎么又追上来了?
但这怎么可能!!!
所有的黑衣人眼睛都要凸出来了。
他们只是一个转身,这人怎么到他们前头来了?
这不可能,一个转身能用多少时?一个呼吸尚且都不到,可这人怎么能在这么极短的时间内从他们后方跑前方来?
方才对方凌空而跃,不需要借助任何外力就能满天飞,而且,他还抱着皇上。
虽说这皇上看着瘦弱了一些,但说到底也是个汉子,他抱着人,还能健步如飞,身姿矫健,如今还能一个瞬移到他们跟前……
他们还毫无察觉。
这绝不是正常人,凡夫俗子,怎能做到这般?
一时间,一股寒气自脚底涌起,瞬间涌到了头顶,头皮刹那一紧。
一众刺客彻底慌了,晓得不是白子豪的对手,两个小头头互相对视几眼。
而后一泼人朝着白子豪杀去,一波人向后撤,想趁着白子豪被拖住,无暇顾及他们时趁机逃走。
可谁知脚步刚动,白子豪就朝他们掷出两张黄符,紧接着众人就听见听耳边传来唰唰两声凌厉的疾风,然后两张黄符悬空而立,横在他们前头,阻挡着他们的去路。
白子豪呵了一声:“罩!”
黄符滋啦一声,而后立马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急速分开来,以黑衣人为中心,一前一后立在他们跟前和后方,而后黄符上涌出几道带着光的,似雷光,又似电流般,将黑衣人以圆形之势,全全包围了起来。
雷线滋啦滋啦做响,带着一股让人心悸的寒意。
“这是什么?”
所有人都震住了!
这到底是什么手段!纸上咋的会射出雷光?
有人试图冲出去,可一触及那光线,整个人直接剧烈的抖动了起来,抽搐般,头发穆然根根倒竖,身子发出一阵浓烟,不过一眨眼的功夫,整个人就黑麻麻了,接着直挺挺的往后倒到了地上,没了生气。
这一下,几乎是威震四野,震慑八方。
周遭陷入了无边的沉静,静到只能听见现场那急促又凌乱的呼吸声。
所有人都被这一幕搞得诧异至极、不寒而栗,差点呼吸一窒晕过去。
这雷光,简直是比想象中的更加惊悚。
一众黑衣人直接被困住了。
一御林军揉了揉眼睛,见那黄符上头还滋啦滋啦闪着光,握着剑的手都在抖,他艰难的咽了下口水,喉间干涩的问夏林涛:“队……队长。”他哆嗦着手指白子豪:“他是人是鬼?”
夏林涛在皇宫里当值多年,当初又跟着周初落去过边境杀过敌,什么九死一生的场面没经历过?心已经犹如铁铸一般,可这会儿依旧被震得心脏不停突突跳动。
他看了白子豪几眼,才道:“这应该是个人吧!”
“可既是个人,他怎么能……人能一跃就跳得那么高吗?还有那两张纸,怎么能漂浮在空中?”
这人话都没说完,有人似乎想到了什么,惊呼出声:“他是不是前朝那个白国师?”
“一定是他,一定是,我听闻,前朝那位至今都下落不明的国师乃是一头白发,这人也是一头白发,普天之下,也就白国师是一头白发。”
除了上年纪的,正常人大多都是黑发黑眸,当年白子豪一头白发,再一身长袍和一拂尘,颇有些绝世高人的意味,可后头听人说,这人乃是沽名钓誉之辈,此人除了会调戏小宫女和小太监,啥都不会。
他娘的!!
这些传闻到底是谁传出来的?这白国师杀人跟杀鸡一样,一刀一个,两刀直接一串,这也叫啥都不会吗?
夏林涛无声的捏紧剑柄,道:“这应该是国师大人了”
他乃将门出身,家族世代为着皇家效命,他幼时爷爷乃朝中四品武将,经常出入皇宫,他对于宫中之事,也有所耳闻。
当初白国师被先皇带入宫后,没做啥正事儿,整日的吊儿郎当,还行为不端,朝着宫女太监吹口哨,朝中不少大臣还觐见劝着先皇,希望能将他逐出宫去。
因为此等品行不端之人,留在宫里,乃是有辱斯文,有辱圣地。
太上皇没应承,一一驳了回去。
第189章 第 189 章
所有人都觉得国师是个草包, 可夏林涛想起他爷爷当时说的话:“皇上虽是年岁已高,但并非糊涂之人,这白国师要是真的没点本事, 皇上不会将他带回来,更不会赐于他国师之位。”
“这国师,乃位居一品, 如此也就罢, 但有时他们能临居皇位之上,即使天子, 也得听命于他们,皇上授于他这么高的位, 想来是对对方颇为信服。”
“皇上最近身子不适,让太子监国, 你顾爷爷还想让我同他一起找太子, 趁此将国师贬出宫, 不过这人,我瞧着不简单, 便没同他一道去, 而且,前阵子太师身子有恙,我去瞧了,那会儿他都下不了床了,也吃不了东西,明明已是一副病入膏肓将不久于世的样, 可昨儿他竟是能去上朝了, 我再看他,却发现他面色红润, 步伐轻盈,半点不似大病初愈之人。”
“后头我打探一番,太傅喝醉了,说露了嘴,他说是国师救的他,还说那天国师从天而降,虽然后头酒醒了,他同我说那都是醉话,让我不要当真,但我总觉得他喝醉那天说的那些话儿才是真。而且,这白国师虽然瞧着好,十足俊俏,见人又总是三分笑,但此人总给我一种很危险的感觉。”
这是他爷爷当时对白国师的评价。
后头没几年,听说白国师练了丹,把太上皇吃窜稀了,太上皇大为恼怒,派人前去缉拿他,那会儿乃是他爷爷受命率兵前去追铺,可这白国师却是神出鬼没。
那从出动上万御林军,可谓天罗地网,但还是让白国师给逃了。
要是没点本事,他能逃得了?怕是早被抓了五马分尸。
而且,光是身手了得怕是也不得行,毕竟再好的身手,也有力竭的时候。
对方想来是有些旁的手段。
听闻学道之人,上可知天文,下可知地理,能夜观星象,推测国运及风雨,也能观人命相,逆天改命,有些甚至还能抓鬼呢!
这些个手段,哪个正常人会啊!
这会儿露这么一手,没准的还是人家的正常操作。
要是这人是前朝那位白国师,那就没什么好诧异的了。
当初他爷爷说这白国师他瞧不透,总给他一股不可名状的压迫感,如今看来,他爷爷的话,真是名副其实啊!
御林军没敢靠前,一众黑衣人犹如笼中困兽,有人试图从光线上跃过去,也有人试图掷出利剑,想把黄符击落下来。
这犹如雷光的细线,既然是由黄符发射而出,那只要把黄符击落……
可利剑离黄符半指距离时,似乎被一股看不见的力道所抵挡,再进不能。
黄符似乎晓得自己将要受到攻击,突然一颤,而后一蜘蛛网状从利剑剑尖慢慢朝着剑柄攀爬而去。
咔嚓一声。
利剑裂成无数碎片,从空中了落了下来。
“想走?”白子豪轻笑了一声,他模样委实出众,一笑起来端的是风光霁月,可说出来的话,却是叫人毛骨悚然。
“我说过了,惹了我,你们便一个都走不了,你们当我是开玩笑的吗?”
“你什么人?”黑衣人努力维持着平静,一脸警惕的看着他。
“什么人?你们去问阎王爷吧。”白子豪话落,缓缓提起利剑一挥,剑芒寒光出鞘间,一道剑气立马朝着黑衣人而去。
这帮刺客做的是刀口上的活,感官向来敏锐,可察觉到危险时,那剑气已经杀至跟前,根本来不及躲避。
几个黑衣人直接被拦腰斩断,都未来得及发出惨叫,已经分成两节倒在了地上。
白子豪先头过得滋润,爹娘修为高深,乃顶级大妖,因顾忌他爹娘,无人敢去招惹他,即使后头他们飞升了,可没了爹娘,却还有师傅护着,他又是宗门里的第一精英弟子,再加上资质好,一直受人尊着敬着,从来都是无人敢惹。
要不是天道异变,灵气匮乏,他早飞升了,虽说脾气好,但并不意味着就没有脾气。
如今活了大把个年头,好不容易有个儿子,却要被人铲草除根,当他这个老子是死的吗?
他都还没硬呢,就想动他儿子,不杀他们个片甲不留,他都咽不下这口气。
而且,方才也不晓得他儿子那模样对方有没有见着,要是看见了,回去同着背后人一说,他们同周初落不对付,要是对付不了他,拿孩子的事儿来要挟周初落,怎么办?
怪胎,妖物,不详之相,无论是哪一样,都可将他儿子推入万劫不复之地。
这事对周初落也多有不利,要是往后哪儿突然出了什么天灾,有人以此做文章,说全乃他生这么个妖物所致,对他进行逼迫,他该怎么办?
奶娘和马公公几个是自己人,晓得了不要紧,但这帮人,决计不能留活口。
他得为周初落清理好后患。
白子豪朝天看了一眼。
黑云翻滚,闷雷声声,雷光闪闪,他晓得这是天道预警,他当初杀了那批鬼子后,直接被劈得差点升了天。
后头虽侥幸捡回了一条命,但他晓得他自己已经被天道给盯上了,不该再出手,也不该再沾染人命,可如今不得已又再次大开杀戒,以后怕是好长一段时间都不能离开周初落了。
不然一离开,怕是立马就能被劈得渣都不剩。
空气中的血腥味越发腥臭,白子豪利剑一丢,掌心朝上伸如玉般的手,而后做了一紧握的动作,与此同时,黄符突然爆发出一阵耀眼的白光,强烈得几乎让人无法直视。
所有黑衣人全被白光所笼罩住。
周初落下意识抬手遮住眼,接着突然听到一声巨响,再一看,前头冒着滚滚浓烟,待得浓烟散尽,先头黑衣人站的地儿,除了满地残骸,已无一人站立。
所有的黑衣人竟是在那一瞬间,被绞杀殆尽,尸骨分离。
场面骇人至极。
一众御林军英雄无用武之地,只能提着剑站在一旁,见白子豪只刹那就把百来刺客全灭了,他们是看得目瞪口呆,嘴都张大了。
有人目露崇拜,有人满脸惊恐,也有人一脸深沉,在场众人可以说是表情各异。
周初落强力稳住心神留了几个清场的,吩咐人前去通知大理寺,又让其余人马立即整顿,即刻回宫。
谁也不晓得是不是还有另外一波人。
白子豪把周初落放回车上,又森*晚*整*理看了一眼他怀里抱着的儿子,见着都还好,松了口气后立马跑了。
“国师!”
周初落还没来得及拉住他,一声惊雷就轰隆隆的响了起来,车帘外头都亮了一阵,这雷……似乎是劈在了马车外头。
周初落刚想拉开车帘,红娘就急吼吼的,满脸慌张的从外头爬了进来。
“皇上。”
周初落看见她完好无损:“你方才去哪了?”他声音依旧还有些哑。
红娘扭着身子:“回皇上,刚才民妇尿尿去了,怎么了呢?嗯哼……”
周初落定定的看着她。
尿尿?
这么危机的时刻,这得多大的心才能在这种时候还有心思想着尿尿?
红娘上了马车,紧接着奶娘也回来了,周初落无暇拷问红娘,急声问奶娘,马公公怎么样?
马公公伺候他多年,不可能没有感情。
外头人常道,无情最是帝皇家,历来帝皇,大多薄情寡义,为爬上那九五至尊之位,是弑父弑母弑兄。
前儿番邦那边传来消息,说那边的老藩王殁了,二皇子为夺皇位,把上头的几个兄弟都给杀了,连着他们府上的老鼠都没放过。
历代先皇,谁的手是干净的?
可周初落却是个念着情着,奶娘看他脸色着急,心里微暖,缓声道:
“皇上无需担忧,马公公腹部虽是不幸被插了一剑,但太医说并未伤及要害,老奴让他在后头马车上歇着了。”
大概是缓过劲儿了,奶娘胆子大了些,朝着他怀里抱着的小娃儿看去。
这会儿虽说孩子皱了些,又红了些,黑眼圈也重了些,但那小嘴儿却是粉嘟嘟又水汪汪,明明刚出生,寻常孩子这个时候五官还没怎么长,但这会儿,周初落怀里那小娃儿那小鼻子却是高挺秀气,睫毛细长又弯弯,又小小个,枕套裹着,瞧着就没比猫崽子大多少,奶娘瞧着瞧着,心里又软又酸。
“小皇子闹腾吗?”
周初落摇头:“没有。”
“哎呦,那真是个胆大的,和皇上你小时候一个样。”奶娘轻轻摸了摸孩子脸,看着虽是皱,但摸起来却是滑溜溜的,让人摸了又想摸,但孩子皮嫩,她也没敢多摸,笑道:
“小皇子已经出生快小半个时辰了,得给他喂奶了。”
周初落立马喊了一声红娘。
白子豪:“……”
完了。
他咋的喂嘛!
胸前贴的是四个大馒头,早上还啃了一个,剩下三个,捂了那么久,怕是都嗖了,他拿什么喂?他也不可能给孩子喂尿啊!
可周初落已经把孩子递了过来。
白子豪沉默了两秒,见周初落抬眸看他,他只得硬着头皮伸手把孩子接了过来,而后转过了身。
周初落虽说是个哥儿,但也没好意思看,只奶娘越看小皇子越是喜欢,还走到白子豪跟前,想看小皇子喝奶。
白子豪又扭身到了一旁。
奶娘见此,晓得她不想旁人看,只得作罢,回到软榻前,仔细问周初落可有哪里不舒服?方才可有伤着?
周初落敷衍着应了几声。
白子豪能感觉到他的视线一直落在自己身上,只得拍了拍儿子的屁股。
小娃儿眼珠子转了一下看向他。
这孩子是个半妖,还在肚子里的时候,又天天的吃丹药,早开了智了,旁的娃儿,刚生出来,有的眼睛都睁不开,哪里会像他这个,都听得懂人话了,要是估算没错,他这孩子应该是一出生就能有三四岁娃儿的智力。
“儿子。”他小声说:“你装一下,不然你的老父亲就得没命了。”
小娃儿眨了眨眼睛,似乎没听懂。
白子豪满是恨铁不成钢的拍了一下他的小屁股。
小娃儿立马不错眼的看他,而后一道奶呼呼的声音传入白子豪的意识海中。
“父亲,你打我干什么?你是不是不爱爱我?我真是可怜的孩子,只有爹爹疼我。”
他是周初落怀,都说母子连心,周初落对他如何,他能体会得到。
白子豪又拍了他一下:“得了吧!我起码只是打你屁股,你爹爹之前可是想拿堕胎药打你,要不是他突然良心发现,你现在还不知道在哪排队呢!”
小娃儿眨了眨眼:“对头哦,还好爹爹是个有良心的仁,父亲,你也疼我了。”
他语气带着高兴。
爹爹吃的丹药,可都是父亲给的,父亲若是不疼他和爹爹,怎么会给他们吃那么好吃的东西?
白子豪和蔼道:“除了你叔叔,不疼你我还能疼谁啊?”
小娃儿眨了眨眼睛,吃惊道:“我还有叔叔?”
白子豪:“有啊!”
小娃儿兴奋了起来:“可是我为什么没有见过他呀?”
他三个月大的时候就已经有意识了,也能听见外头人说话的声音,有时周初落吃了丹药,他摄取的灵力太多时,也能瞧得见外头的事物。
马公公他经常见,太医他偶尔见,三皇伯伯他也见过了,就是没有见过什么叔叔。
一提起白子慕,白子豪就忧心忡忡:“你叔叔不在皇宫。”
“那他在哪里?我都想他了呢!”
白子豪叹了一声,面色十分愁苦:“你叔叔懒得要命,现在估摸着正蹲在哪里要饭呢!哎,如今我被天道盯上了,又不能离开皇宫,只能等过几年再去寻他,你叔叔真是像我,我以前也要过饭,顿顿都能混得三菜一汤,希望你叔叔自个争点气,别是饿死了,我这辈子,可就这么一个弟弟呢!”
“要饭?”小奶娃想了想,知道了要饭是什么意思后,声音也跟着悲痛起来:“那叔叔可真是太可怜了。父亲,叔叔跟你长得一样吗?三皇伯伯和爹爹长得有点像呢!”
白子豪想了想:“应该像的吧!我被雷劈到这边来的时候,你叔叔还没能化形,但你知道的,我们白家的人,那模样都是顶级的,想来你叔叔也不会差太多,不说像你父亲我一样英俊潇洒,风流倜傥,玉树临风,但怎么的都得是出类拔萃那一挂,所以儿子,你放心,你肯定也不会差的。”
小娃儿两只毛绒耳朵剧烈的动了动,黑眼珠子都亮晶晶:“我知道,我都像父亲了,以后肯定也俊俊咧!”
白子豪煞有介事的点点头:“没错,就是这样。”
孩子声音奶呼呼的,两黑眼圈又大又黑,只有很帅气的熊猫才能长这样。
要是他找的是只母熊猫,那他儿子铁定是只帅小熊。
当年他父母要飞升,让他师傅去把师弟接回来的时候,师弟也才几日大,当时也是丑得惨不忍睹,让人不忍直视,多看一眼都觉得糟心。
可师傅说了,他小时候也丑,他们白家的人,都爱两级反转。
小时候越丑,长大了就越帅,这话也是对头的,毕竟当年宗门里的女修,可都要被他迷死了。他当初留洋那会儿,大家都说混血的好看,他也见过好些混血的,确实个个都漂亮。
他儿子不止混血,都混种族了,那想来更不会差劲了。
孩子还小,想来是法力不足,又刚出生,不晓得如何维持人型,才长得人不人熊不熊的有些不伦不类,但只要他再给孩子练几颗丹药吃,孩子应该就能像个人了。
白子豪没忍住,低头亲了他一口:“我就你这么一个儿子了,你也就我这么一个老父亲,所以赶紧装一下啊!”
被亲了一口,小娃儿似乎很高兴,不停扑棱着白嫩嫩的小脚丫子,两只耳朵更是蒲扇一样动得飞快,小手儿也握得紧紧,软糯糯的声音都带着雀跃:“父亲,怎么装呀?”
白子豪小声的咽了一下口水。
小娃儿这会懂了。
他咿呀叫了一声,小手儿一挥,而后开始吞吞吞的咽口水,好像真喝到了东西似的。
周初落闻声,指尖微颤,收回了目光,露出复杂的神情。
白子豪奶完,又把孩子递了过去。
周初落看了看孩子,白子豪紧张,也看了看,发现孩子装的还挺像,还吐了点口水想充当奶水,周初落见他填饱肚子了,正要松了口气,却发现孩子竟然在朝他笑,一副甜甜的模样。
他怔了一下,把孩子移开,小娃儿立马严肃起脸,可再把孩子抱到近前,小娃儿一见着他,竟是又笑了。
这不对劲儿。
第190章 第 190 章
周初落瞬间慌了:“顾姨, 孩子为什么一看见朕就笑?他是不是傻了?你快喧太医。”
奶娘立马也急了起来。
刚出生的娃儿,怎么可能会笑啊!
一定是傻了。
“太医,太医!”
白子豪:“……”
傻是不可能傻的。
他这么聪明绝顶的一个人, 生的种,怎么可能会是傻的?
简直是开玩笑。
同一时间。
小山村。
白子慕原本早退下工刚回到院子外,不知为何突然心头一震, 全身血液莫名沸腾了起来。
蒋小一正和几个小家伙在院子里洗萝卜, 见他眉头微蹙,擦了擦手走过去:“夫君, 你怎么了?”
白子慕脸色有些不对劲:“没什么,我就是有股感觉。”
蒋小一:“什么感觉?”
白子慕声音微沉:“说不上来。”看见院子里装了几簸箕的萝卜, 还带着泥,想来是刚拔回来的, 他道:“你在做什么?”
“地里的萝卜要老了, 吃不赢, 我就拔了一些回来,想着做点萝卜干。”蒋小一说。
白子慕点点头, 还没说话, 赵鸟鸟跑过来了。
“大哥大哥,你看,这个萝卜这里黄黄的,你看里面有没有虫。”赵鸟鸟两手举着个大萝卜过来,指着上头一处黄皮的地儿问蒋小一。
蒋小一接过看了看,大概是拔的时候碰着了, 萝卜皮变得有些黄, 摸着也有些软:“没事。”
他说:“里头没有虫,你拿去洗了, 等会儿我再切。”
萝卜要切成条,晒个一天两天的,半干了后才能切成丁做成萝卜干。
赵鸟鸟哦了一声,正要回去洗萝卜,白子慕却是一把揪住他的衣领,而后夹着他的腋下把他举了起来往他脸上看。
赵鸟鸟沉甸甸的,胖得很是可爱,大圆脸,大眼睛,全身上下就脖子最细,那腰跟着水桶一样,肥脸蛋还白里透红,特别招蒋小一稀罕。
赵鸟鸟眨了眨眼,黑溜溜的眼睛和白子慕对望着:“哥夫,干啥子?”
白子慕定定的看着他。
白子豪兴趣颇广,除了练剑,还喜专研各门数术,当初着迷推演算命,还研究过一段时间。
白子慕总在他屋里头发现各种书,当初出于好奇还瞄过一眼,于面相一道,还是略懂一些的。
道士观人面相,除了看其五官,最重要的便属印堂,这里属算命看相的重要部位,也被视为十二宫之一,名命官。
印堂处呈红色为吉,呈暗淡黑色为凶,赵鸟鸟人中较之前红润,且眼睛有水,命学上讲,此乃属旺旺之相。
白子慕心头有些哽,一脸复杂的问他:“你刚才哭了吗?”
赵鸟鸟都被问懵了,摇摇头,脸颊边的小肥肉都一颤一颤的,又晃着两只小脚丫,说没有啊!
他哭啥啊?笑都来不及呢!整天吃好喝好玩好,干啥子哭?
他都乖乖了,不乖的孩子才会哭。
蒋小一也说赵鸟鸟今天听话了,一直和他在地里把拔萝卜,方才和蒋小二、蒋小三玩,嬉嬉闹闹,还笑得屁都蹦了出来,没哭过。
白子慕觉得那真是奇了怪了。
“夫君。”等着赵鸟鸟回去蹲盆边洗萝卜,他才小声道:“鸟鸟怎么了吗?”
白子慕纳闷道:“我看他那个样,好像是红鸾星动啊!”
蒋小一挠挠头,不太懂:“夫君,啥是红鸾星动啊?”
“婚事将近,或是命定人出现,乃为红鸾星动。”白子慕说。
“啊?”
这下蒋小一也懵了,他呐呐的了指赵鸟鸟:“夫君,你没看错吗?鸟鸟还那么小呢!”
“应该没有吧!”白子慕说,刚他也怕搞错了,不敢确定,而且早上出门之前,赵鸟鸟面相并无异样,可这会儿赵鸟鸟眉心较之前红润,而都没哭呢眼睛就泪汪汪,面相也稍变,他于面相一道并不精通,就略懂皮毛晓得一二,因此也并不能确定。
……
三月下旬,各地府洲以及衙门收到谕旨,撤回悬赏,不再寻找国师了。
大概是见识过对方那神出鬼没的样,周初落晓得,这人要是真的想躲,那么任他们怎么找,估计也找不着。
那天回了宫,他立马招来夏林涛和其余御林军,仔细盘问——那天红娘下了马车后,去了哪儿?
国师又从哪个方向离开?
可众人却是被问懵了,细细回想,却怎么都想不起来了,记忆像是被人抽取去了一部分,告罪说不晓得。
当时夏林涛分了两波人,一波对敌,另一波人则是负责护在马车旁。
因此那会儿好些御林军就站在马车外,红娘从马车里出来的时候,那么大的一个人,照理说他们应当会看见。
而且,这人还是皇上跟前的红人,要是见着她从马车里出来,他们定是会护着她。
可大家努力回想,却发现他们完全没有红娘从马车里出来后的这一段记忆,红娘像是从马车里出来后便直接不知所踪。
夏林涛脸色也沉了沉。
当初国师抱着皇上,他全部心思与心神便都在国师身上。
可他只见着国师将皇上送回马车里,要是记忆没出错,国师从马车里出来,他定是会见着。
除了红娘从马车出来后去了哪里,国师又是怎么离开的,其他事儿,他们记忆犹新。
由此可见,他们所有人的记忆应该是被‘篡改’了。
可……这手段未免也太过逆天。
红娘和国师,是不是有什么关系?不然为何如此?
这事儿当真是处处都透着诡异。
但红娘那个样子,应该和神出鬼没的国师没有关系,也应该不是啥暗探。
因为这人脑子有时不太好使,整天不是在打呼就是在伺候皇上,但他却不像旁的宫女,贴身伺候,他还似乎很怕皇上,只要皇上不出声,他一般都是站得远远的,是恨不得像壁虎一样贴到墙上去。
自古往来派出暗探,其大多目的,要么是为获取重要情报和机密,要么就是为进行暗杀。
这人没见着对皇上有何不轨,获取机密,那就更不可能了。站都不愿站皇上跟前,咋的获取机密?
因此但凡有点脑子的,派谁做暗探都不绝不会派他。
国师手段非凡,即使晓得他可能和豪哥有关联,周初落还是撤回皇令,不再对他进行搜捕,因为对方实力实在强悍,真找着了,人不愿回来,他们也毫无办法,要是强来,那御林军怕是就得直接喝一壶了。
既然只找豪哥,那么便无需那么多御林军。
滞留在外的禁卫军和御林军,被调回了一部分,御林军是高兴的差点手舞足蹈,因为终于能‘班师回朝’了。
白子慕看着大军集合在码头,‘浩浩荡荡’的离开,摸了摸腰间的荷包,不禁感到有些高兴。
这些人,经常会来客栈里头吃饭,这一走,还同他买了许多香油带回去。
白子慕这段时间喊了大房一家过来帮忙,大伯做的辣椒面不够使,他又请了村里好几个汉子帮着做,又在村里收购了一大批香菜、葱叶,日夜赶工,做了两百多斤的香油,狠狠的赚了一大笔。
起屋子的钱,终于是够了。
不过如今月底,再有几天便是清明,蒋小一想了想,打算过完清明再起房子。
作坊已经建好,香油方子白子慕已经交给了赵富民,家里不用做香油了,蒋父也没闲下来,蒋小一和赵主君带着几个小家伙去外头割猪草,顺带的挖些野菜,地里的活儿,便交由他看顾。
春耕完后,春雨绵绵不绝,隔三差五的就下,外头不止野草长得好,野花茂盛,就是玉米苗也长得旺。
蒋父进了堂屋,抓了一把玉米种放小袋子里,拿了把锄头就往外头走。
先头种的时候,每个坑都扔了两颗种子,但有些埋地里未能发芽前,可能就已经被虫蚁咬着了,有些也可能会被鸟雀挖了吃,得去看看,若是有的坑没长,或只长了一颗,那就得进行补种。
晓得清明要到了,赵云澜也从外头赶了回来,到家的时候,老管家说赵富民去作坊那边看工了,主君则是去了蒋家。
赵云澜没做停留,直接回了小山村。
家里只有二伯几人在,其余人都去了外头忙活。
赵云澜昨儿急着赶路,晚上并未宿在客栈里,一宿都未能洗漱,虽说如今还不算得热,但他一贯爱干净,这会只觉身子黏糊得紧。
他进厨房洗了锅,又热了些水,想着等会好好洗洗,再歇一歇,不然晚上孩子回来,他怕是都没精力同孩子说话。
柴火烧得猛,水热的也快。
前儿忙着做香油,人多,又下着雨,大伯娘几人都得待里头洗香菜,厨房难免的有些挤,蒋小一便让白子慕把浴桶抬进了堂屋。
浴桶大多都是坚木做的,旁的木料做,久了容易烂不说,也很容易被虫蛀,毕竟是拿来装洗澡水的,寻常木材被浸多了容易坏。
坚木做的虽是重些,平日倒水啥的也多有不便,但却能用许久。
二伯几人平日干活渴了,偶尔的也会进厨房来打水喝。
赵云澜想了想,干脆直接提了水进堂屋洗。
……
家里的地不算得多,去年蒋小一留的种好,他家的地也不算太靠着山,因此种下去的,大多都长了,不过有些坑应该是被鸟扒拉过,一棵都没长。
蒋父巡视一圈,刚补种完,黄阿叔从左侧小道下来,见着他,便喊了他一声。
蒋父扭头看过去:“去哪回来啊?”
黄阿叔提了提手里的刚挖的几株药,道:“去挖三角叶了。”
这药长得跟草差不多,但叶子是三角的,村里人便喊三角叶,寻常都是受寒了才会挖这玩意儿拿去熬了喝。
不过这草药长得不多,很难找。
蒋父从地里出来,看了黄阿叔一眼,见他挺精神,没打喷嚏也没咳:“家里有人受寒了?”
“没,之前砍柴的时候见了几棵。”黄阿叔道:“菜花她那闺女受寒了,我想她估摸着也没银子去医馆给她闺女抓药,我就想挖些给她送过去。”
他说的菜花是李家的大姑娘。
这人和自己,到底也有点关系,蒋父眉头微蹙道:“可是严重?我都好些年不见她了,她那娃儿多大了?”
“没事儿,就是有些咳,想来喝点药就能好了。”黄阿叔笑道:“那娃儿有六岁了,别说你不常见她,就是我也不常见,她都不咋的下山来。”
李家姑娘合离回来后,没地方住,先头是住娘家,不过没住得两个月,就被弟媳赶了出来,如今就住南山腰那边。
寡妇门前是非多,她不常到村里来,平日多是在山上找吃的,蒋父更不可能寻过去,所以李菜花搬去南山腰住后,蒋父再没见过她。
听黄阿叔说没事,他略略松了点气:“菜花那闺女,我也就好些年前见过一次,我听我大嫂说,她经常在南山坳那边捡柴火,不过那边我不常去,大嫂说那闺女个头长得很高。”
黄阿叔点点头:“嗯,才六岁多的女娃,就跟着唐家的小汉子一般高了。”
唐家的小汉子今年八岁,个头却蹿得很快。
不远处还有人,是来割猪草的,闻言没等蒋父开口,先叹道:
“是高,不过很瘦,我前儿还见过她,哎呦,那模样,我都不晓得该咋的说,你说我们这些人日子过得也是穷苦,虽吃不得多好,但起码的还能有一口饭吃,身上还能有些肉,菜花那闺女,真真只有一把骨头。”
黄阿叔也点点头:“孩子正是长个的年纪,没得吃的,可不得瘦了。”
村户人家,穷苦的,大人可能吃不了多好,但要是疼孩子的,那十天半个月的,也会给他们蒸次鸡蛋吃。
小孩子吃不好,不长肉也不长个,身子弱了,毛病就多,以后大了也干不了活,大家都晓得,因此再苦,也总会想着法子给孩子吃个饱。
先头说话那老妇又道:“菜花把孩子拘家里,都不咋的让她到村里来,上次那娃儿见了我,虽说不咋的怕人,可我看她那模样,到底是不如村里的娃儿胆子大。”
“那肯定的,就孤儿寡母住山腰那边,不常见人,胆子能大到哪里去。”
蒋父听大家说了几句,又叹了几声,同黄阿叔说,让他送草药过去的时候,来家里一趟,他想让黄阿叔帮忙送点煎饼子过去。
要说蒋家如今日子也算过得好,天天吃肉,还隔三差五的就杀鸡,碗柜里吃食多,旁的不说,肉总是有的,送人只送点煎饼子,未免磕碜。
但李菜花那性子是老实得要命,半点不敢占人便宜的,送的多了、贵了,她怕是还不肯要。
黄阿叔瞥了蒋父一眼,这人以前同着菜花熟,菜花给他当过几年闺女,因此蒋父懂得她啥子人不奇怪,可如今这么些年过去了,却还能记得,到是个有心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