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动了胎气。”说完, 张大丫朝白子慕看过去,白子慕眼皮一跳:“大嫂你看我干嘛?总不能是我让你动的气……”话刚落,他反应过来了:“哦, 是不是刘家找你们了?”
张大丫听他这么说,又见大伯娘一头雾水,便有些羡慕。
弟夫这脑子就是机灵, 她啥都没说呢!弟夫就猜出来了。
她娃儿以后要是能跟弟夫一样聪明就好了, 别是像她,被人讽刺了都听不出来。
昨儿她和蒋大牛回去, 晌午正吃着饭呢,刘老婆子就来了。
一进门就拉着她哭哭啼啼的, 说她和刘虎子以前感情那么好,如今刘虎子出事儿了, 她不能袖手旁观啊!刘老婆子想让她帮帮刘虎子。
怎么帮?
刘老婆子晓得蒋家人好说话, 张大丫虽是新媳妇, 但想来要是真的开了口,求了大伯娘或者堂奶奶, 看在张大丫的面子上, 大房的人一定会去找蒋小一。
听说蒋家那哥婿平日最宠夫郎,两人在外头都黏黏糊糊的。
大房这些年对二房多有关照,大房的面子,蒋小一势必要给。
刘老婆子都想好了,可蒋大牛哪里愿啊!
当初刘家那般说,害得蒋小一成了笑柄, 虽说只是堂弟, 不是同一个娘胎生的,可他和蒋小一却是同一个老曾爷爷出来的, 那说到底跟亲的也差不离。
要不是他蒋家没权没势,当初他早和蒋大树打上刘家去了。
如今没同他们计较,他们竟还有脸寻上门来?
张大丫见他脸沉得厉害,拳头握得死紧,似乎想立马往刘老婆子脸上挥,就知道他是不乐意帮这个忙了。
以前她虽说和刘虎子感情好,但蒋小一这事儿确实是刘家的不是。
事发后刘虎子也没来寻自己,张大丫也不要求他能说什么,就是说一句‘你别同我娘一般计较’她都不至于对刘虎子那么有意见,可偏偏的刘虎子一句话都没说,也没寻她。
刘虎子不可能不晓得这事儿,可明明晓得了,知道她被他娘那般说,也没个说法,这会儿还让着老娘过来,晓得自己回来了,也不来露个面,张大丫对他是心寒的。
这事儿白子慕记挂到现在,就晓得他记仇了。
虽说张大丫和他不怎么多接触,但也知道,这人好说话是说话,但狠也是真的狠,不然当初张屠夫不可能被他抽成那个样子。
两家感情虽是好,可她一旦真的开口替刘虎子求情,白子慕心里肯定有根刺,蒋小一一定也不会高兴,毕竟刘家‘羞辱’过他,她帮刘家的忙,那便是觉得刘家重过二房,因此才会开这个口。
那么下次她们大房再出什么事儿,白子慕怕是不会再像现在这般爽快的出手。
见着她爹今儿有好友过来拜年,怕直言拒绝,刘老婆子会闹,徒惹笑话,张大丫就没表态,张氏让刘老婆子先回去。
刘老婆子看客人多,只得先起身回去,傍晚却是又寻了过来。
张大丫说帮不了,刘老婆子恳求半天,见不管是张大丫还是张氏就是不愿帮,她已经上过几次门了,晓得张氏和张猎户是铁了心不愿帮她,如今竟是连张大丫也不肯,她就气了。
口不择言说刘虎子这事儿都是张大丫害的,当初她要不是想瞎牵线,她就不会那么说蒋小一,不那么说,白子慕就不会记恨上她刘家。
“你就是个害人精啊,你表弟都被你害惨了,你还不愿得帮她,你个没良心的,以后生了儿子没屁//眼……”
她又哭又嚎,泼妇似的,还想捶张大丫,张猎户同她年纪相仿,要避嫌,不好动她,张氏和蒋大牛还有张家小儿子拦着她,可拦得住手,拦不住嘴。
刘老婆越骂越难听,张大丫没料到她会这么说,气得厉害,一口气没上得来,直挺挺的往后倒了下去。
张猎户赶忙给她摁了人中,张大丫醒过来后,就说肚子痛得厉害。
张猎户见她脸都白了,害怕出事儿,便让小儿子去同村长家借了牛车,张家一行人赶忙将张大丫送去了镇上。
后头姜大夫说是动了胎气,先喝点安胎药,这会儿不宜搬动,明儿再回去。
几人在医馆里头凑合着歇了一晚,今儿早上等着姜大夫又把了次脉,抓了两包药,几人才回来。
但路途颠簸,张猎户也没敢赶太快,牛车晃晃悠悠,硬是快晌午了才到村里。
大伯娘高兴得紧,脸上不再见丝毫忧愁,说天气冷,赶紧回家,可不能冷着大丫和她的小孙子。
小山村这边过年都是过到初七,初八过后,年就算是过完了。
一想到要回去上工,白子慕就觉得累,不过在家这几天,比上工还要累,天天都要抡大勺,家里的鸭吃完了,买的几只鸡也没了,猪肉也要完了,不回去上工,家里人口多,怕是要喝西北风了。
晚上睡觉,蒋小一问他,地还买不买?
白子慕当初是从村长家‘出嫁’,初二那天,白子慕陪孩子们玩,蒋小一便自个提了点肉过去,蒋父同他一道。
村长在家,客套完蒋父才同他说了买田的事儿,村长说这事儿他懂了,要是陆家真的卖,他就先以他家的名义买下来,过后再过户。
前儿村长得了准确消息,寻了过来,说陆家打算卖两亩,就靠近唐家那块地儿,蒋小一想同白子慕商量商量。
当初为了给蒋小二治病,迫于无奈,蒋父不得不卖了好些田地。
村里人就是靠地吃饭,没了地没了田,后头不管咋的干活,都吃不饱穿不暖。
以前挨饿的时候,蒋小一总忍不住想,要是家里的田还在,没有卖出去,那么只要勤快些,总能有口吃的,不至于会隔三差五的饿肚子。
想得多了,这事儿就成了他的心病,哪怕可以靠着生意过活儿了,可对于田地,他依旧是渴望得厉害。
白子慕是知道的,因为蒋小一说起这事儿时,那眼亮得跟灯泡似的:“父亲怎么说?”
“父亲说那两块田都挺好的,算是肥沃。”蒋小一打了个哈欠,继续道:
“要是想买可得赶紧,村里人不咋的卖田,这次不买,下次想买可就难了,除非去开荒,不过开荒也不好,这荒地便宜,近的地儿都被人买了,远的没人开,咱要是买荒地,虽说头三年不用交税,但太远了,不说种的时候不方便,而且靠近林子,怕是刚一种下去,种子就被野鸡扒去吃了。”
白子慕没种过地不懂这些:“你和父亲看着来吧!一亩田多少银子啊?”
蒋小一在他怀里动了动,寻了个舒服的姿势才道:“听村长说要十二两。”
这不算贵,往年也就这个价。
陆家不急用银子,本来可以喊更高一些,不过喊高了,又没人愿意买,而且村里人也会说,觉得他们狮子大开口,心里不得劲。
老两口怕遭人怨,年纪上来了,就怕死的时候没人帮衬,他家就一儿子,也上了年纪,他们死了,总得有人帮着抬棺,喊贵,也就只能贵个几百文,因为喊太高了没人买,如此,就实在没有必要再惹嫌了。
而且不早些卖出去,他们顾不过来,留着长草,过个两三年,草根扎得深了,再种庄稼可就不好种了,好好的良田怕是得成下等田,到时不说十二,怕是十一两都没人买。
白子慕算了算,两亩,那得去二十四两,农忙完还要起房子……
先头办的嗦粉大赛,里头的香油和豆腐都是从家里买的,三十文就能随便吃,遇上那胃口好的,多少是亏一些,但大多数人都是两碗就干不动了。
三十五文两碗粉,他们客栈还是能赚差不多十一二文,虽是少了一些,但胜在参赛的人多,一场比赛搞下来,盈头还是客观的,他也趁机赚了一波,后头年货给伙计们置办的香油也赚了一点,如今盒子里已经存了有一百零二两银子了。
不过起完房子,这手头估摸着又要紧回来了。
蒋家同意买,村长便去找了陆老汉。
蒋小一不怕陆家晓得了会使坏,毕竟陆家人都是胆小的,就算想使,有夫君在,他才不怕呢!
夫君厉害了,要是陆老汉几个敢上门来闹幺蛾子,夫君一拳头过去森*晚*整*理,他们怕是得胖个好几斤。
初八,赵富民和赵主君就要回镇上了,在蒋家住了几天,已经习惯了,赵主君都有点舍不得走。
老人家上了年纪最怕孤独,在村里,他还能去晒谷场那边逛逛,同人说说话,也能帮着摘点猪菜,洗点衣裳,就是后院的鸡,这几天他也喂出了感情。
去了府城,那就是整天的待院墙里头……
赵云澜晓得不只是他,就是沈鸟鸟也不愿走,但生意耽误不得。
年前就同巡洲那边的说好了,年后他就过去,要是药材好,价格合适,就得尽快定下来,不然底下几个药铺怕是就要撑不住了。
而且也得建个作坊,做香油。
底下各铺子的掌柜年前没能见,回去了也得同着吃个饭。
大大小小的事儿一大堆,都得等着他来忙。
沈鸟鸟以为是回镇上,像先头那般住一天就回来,上马车的时候还高高兴兴,蒋小二和蒋小三也不懂,还跟他说明儿回来了,再一起玩陀螺。
蒋小一把他的衣裳全打包好,收了满满一麻袋,要搬车上去的时候,沈鸟鸟还不让,说他回去住一天,带那么多衣裳干什么?带多多的,明儿回来了他还得背回来,累死人,大哥,拿一件裤子给我就好了。
他说,他今晚只洗屁股,换件裤子就行。
蒋小一听他这么说,就晓得赵云澜没跟他说明白,想到先前他那一箱旧衣裳,蒋小一再看装麻袋里头的这些,觉得这些衣裳其实也不多好,到了府城那种地儿,穿出去怕是都嫌寒碜,便没抬上车,只亲了亲他的小脸蛋,心中不舍又觉得有些酸涩。
蒋父又絮絮叨叨叮嘱他,沈鸟鸟猛点头:“父亲,鸟鸟都乖了。”白子慕上工去了不在家,但他还是拿着小手掩着嘴,小声说道:
“家里有哥夫,鸟鸟不敢不乖,哥夫的铁砂掌厉害厉害的,打人屁股可痛死了。”
说完他笑呵呵,蒋父心里不是滋味,摸了摸了他的头,没再说旁的。
赵主君和赵富民抱了抱蒋小二和蒋小三,又同蒋小一和蒋父说了会儿话,便上了马车。
赵云澜话少,沈鸟鸟在,他也不好多说,就怕孩子听懂了,不愿上车,只定定看了他们几眼。
第172章 第 172 章
马车到底是快, 回到平阳镇,赵云澜就想着收拾东西,明儿直接回府城, 他忙着,沈鸟鸟则是自个抱着课业去书房做。
赵富民在一旁看了一会儿,见他临摹着大字, 认认真真, 上头的字都认得,没旁的需要问, 便也出去忙了。
临近晌午后厨的厨娘过来,说前几天老管家买了几斤黑羊肉, 一直没吃,问今儿午饭要煮吗?
羊肉不像猪肉, 猪肉外头摊子上天天都有卖, 但羊肉隔三差五的才见着人卖, 黑羊肉就更少了。
平阳镇这边养的都是白毛的山羊,黑山羊巡洲那边养的多, 年前巡洲那边的跑商宰了一些运过来, 大家都抢着买。
赵富民想了想,说煮吧!
老厨娘手艺不算得好,羊肉腥,不下大料那味儿很难掩掉,她虽是放了蒜苗又搁了姜,但炒出来的羊肉味道还是有些重了。
赵云澜吃了一口, 就没再夹了。
赵主君也受不了那个味儿, 几乎是一口都没吃。
老管家在一旁见了,不由道:“少爷, 是不是这山羊肉做的不合您胃口?”
赵云澜说有些腥。
老管家哎呦一声,说前儿出去,大家说这山羊肉吃多了对身子好,因为这羊是搁山里养的,啥草都吃,有些草药也吃,大家说吃山羊肉补得很,不是猪肉能比的。
老管家一听人这么说,想着赵主君身上不好,年节将过,想来人也该回来了,于是就买了好几斤。
前儿他让厨娘割了一点,做了让大家吃。
府上几个老人牙口不好,吃不动,也觉得腥。
还剩了好多,今儿也才炒了一点。
老管家一拍大腿,愁道:“老爷少爷都不爱吃,那厨房还剩那两斤怕是得丢了。”
“丢了浪费,这个可是肉肉。”沈鸟鸟严肃着小脸,说:“管家爷爷不要丢,你包起来,明天我带回家让哥夫做,我哥夫能把臭臭煮香香,厉害得不得了。”
说完他还一脸骄傲。
赵云澜顿了一下,犹豫再三,还是决定告诉他,说明儿要回府城。
这会儿不说,沈鸟鸟认得路,他怕明儿出发了,沈鸟鸟发现不是回村的路会闹,因此还不如早些说,孩子要是不愿,他就劝劝。
沈鸟鸟一听,整个人就呆了,菜夹到半空都啪嗒掉了下来。
他眨了眨眼:“去哪里?”
赵云澜重新给他夹好菜,才轻声道:“回府城,外公家在那里,你忘了吗?”
沈鸟鸟双手端着碗,嘴巴半张着,里头那口米饭都忘了嚼,他抬头看着赵云澜,眼都不眨一下,似乎没回过神一样。
赵主君和赵富民见他眼神慢慢暗淡,长睫毛垂下来,默不作声,立马停了筷子,紧张的看向他。
见他迟迟不回答,赵云澜微微拧着眉:“鸟鸟……”
沈鸟鸟腾的站起来,眼泪啪啪往下掉:“回家。”他扭身就往外头跑。
赵云澜几人被他这一下弄得有些懵,反应过来立马追了出去。
“鸟鸟……”
沈鸟鸟跑得飞快,赵云澜拉住他,他立马扭着身子挣扎了起来:“鸟鸟要回家。”
赵云澜知道他指的是哪个家:“鸟鸟,那不是你家,我们家在……”
“那就是我家。”沈鸟鸟似乎听不得这话,声音都尖锐了起来,大声喊道:“鸟鸟要回家,鸟鸟要回家。”
他很少这样,以前安安静静的,从不大声说话,也从不闹着要什么东西,给什么他就穿什么,给什么他就吃什么,要是给的东西好吃,他就多吃两口,要是不喜欢,他也会硬着头皮吃完,因为以前吃不完,嬷嬷会打他。
后头性子好了,整天笑呵呵,知道蒋小一和白子慕疼他,但他也从不闹脾气,这是他第一次闹。
赵主君见他掉了金豆子,心疼得要命。
赵富民也不晓得该咋办,孩子这反应,摆明了是从没想过要跟他们回去。
赵云澜双膝跪在地上,抓着沈鸟鸟的肩膀,红着眼眶看着他:“鸟鸟不想跟爹爹回去吗?”
沈鸟鸟吸着鼻子,并不回答他的话,还是扭着身子想往门口走,嘴上反复道:“鸟鸟要回家,哥夫……鸟鸟要去找哥夫,叫哥夫带鸟鸟回家。”
赵云澜心脏不可避免的紧缩起来,只觉心头万般苦楚,难受至极,他语重心长的问沈鸟鸟:
“那你回去了,爹爹和外公怎么办啊?鸟鸟不爱爹爹和外公了吗?”
一听这话,沈鸟鸟怔了下,而后不再闹了,呜呜呜的哭了好一会儿,才两手揪着衣角,哽咽着说:
“……爱,都爱都爱,可是鸟鸟想回家,鸟鸟也爱大哥了,爹爹和外公也回家,不回府城,不回去,不回去,我们一起回家。”
三句不离回家,赵云澜都服了他了,但依旧轻声细语的安抚他:“鸟鸟,你听爹爹说,爹爹和你父亲合离了,我们以后都住外公家,不回沈家了,永远都不回去了。”
他只以为沈鸟鸟是不想回沈府,怕回去了遭人欺负。
沈鸟鸟对沈府的印象并不美好,但对赵家的记忆也不算多好。
住赵家的时候虽是没有人欺负他,但赵主君和赵富民年纪上来了,平日虽会逗逗他,陪他玩一会儿,但再多的就没了。
老人家精力有限,不能时时同他一起。
一天十二个时辰,大多数时候,就他孤零零的一个人,家里空旷得令他感到害怕。
人是群居动物,大人一个人住久了,尚且都会觉得寂寞、抑郁、不得劲,没由来的感到烦躁,更何况一个脑子都没长满的孩子。
小孩是需要玩伴的,他们有情感上的需求,一出生就有一种天然的‘群集感’,他们向往热闹,渴望有人与他作伴,给他抚爱。
他们有使不完的精力,他们对一切都好奇,他们像幼兽,渴望着‘外头’的天地,若是把他们困在尺寸之地,那便犹如被掐住了脖子一样,虽不致命,却也会让他们感到难受。
蒋家于沈鸟鸟来说,也许就是孤零零一个人独自在茫茫的黑暗中行走,然后突然抓到了光的感觉。
赵云澜晓得他难受,见着他这个样子,胸腔疼得几近裂开,也没忍住,嘴唇发起抖来,不由掉了眼泪。
沈鸟鸟看着他,垂眸半响,而后突然抬起小手帮赵云澜抹掉眼泪,然后抱住他的脖子,抽噎着,瓮声瓮气的说:
“爹爹,不哭多了,鸟鸟不闹了,鸟鸟跟你回家。”
他的妥协来的太过突然,赵云澜没有觉得高兴,反而提着心问他:“为什么?”
沈鸟鸟吸了吸鼻子,低着头,声音很小,说道:“不要爹爹哭,而且闹了不乖,哥夫会打屁股。”
赵云澜抿了抿嘴,沉默了半响,捧着他的脸,低声道:“你哥夫不在这里。”
“不在也不能闹,大哥都说了,让鸟鸟乖乖的,闹脾气不乖,不乖的小朋友没有人爱,鸟鸟要乖乖,鸟鸟都答应大哥了,鸟鸟是诚实守信的小朋友,爹爹不要哭,鸟鸟不闹多了,我听你话。”
他这话让赵云澜几人心头越发的不好受。
三人哄了他半晌,沈鸟鸟没再说要回去的话,可却也不高兴,兴致也不高,饭都不吃了,回房抱着早上带来的大陀螺默默的不说话。
赵主君在屋外头看了半响,猛掉眼泪,说咋办啊?
孩子先头就有那毛病,好不容易好了,如今这个样,要是又得了该怎么办?
他不想他的外孙再像以前那沉默不语的样了。
赵富民别无他法,愁着一张脸没有说话。
赵云澜目光落在沈鸟鸟身上,见他坐在床沿上,两只小脚丫垂在半空,缩着脖子抱着陀螺不说话,圆圆的一坨,看着无比的落寞,怎么看怎么可怜。
赵云澜难受得鼻子发酸。
他知道分开这几个月,孩子可能会对他们三人有些许‘陌生’,他以为一起相处了这么些日子,沈鸟鸟已经习惯他们了,可是没想到,他只是一提,沈鸟鸟反应就这么大,孩子这个样子,明显是舍不得。
他心脏像是被人揪住了,然后狠狠的往两边撕扯,心上豁然裂开了一个大口子,然后呼啦啦的直灌冷风。
赵富民看了沈鸟鸟几眼,垂头叹了一口气,他扶着赵主君回了屋,不晓得两人说了什么,半个时辰后他才从屋里出来,见赵云澜不在书房,他又去了西院。
沈鸟鸟已经睡着了,大概是方才哭得狠,即使睡着了,他还时不时的哽咽一声,赵云澜坐在床沿边,轻轻抚着他的脸,心里酸楚又悲伤。
赵富民先是摸了摸沈鸟鸟有些汗湿的脸蛋儿,才低声道:“澜哥儿,你同我来。”
进了书房,老管家上了热茶,又端来碳盆,等着人走了,赵富民才道:“坐下吧!”
赵云澜脸色有些苍白:“父亲可是有事?”
赵富民沉默了半响,说:“我同你爹爹商量了一下,鸟鸟这情况……要不我们就把他留在蒋家吧!”
赵云澜错愕的抬头看向他:“……父亲。”
赵富民倒了杯茶,也没喝,而是直径推到了赵云澜跟前,说:“先喝点暖暖身子。”
赵云澜接过茶杯:“谢谢父亲。”
“我们父子之间,不用这般客气。”赵富民看着他:“我知道你想把鸟鸟留在蒋家,可之所以想把他带回去,是怕我和你爹爹想他,两老自个在家孤独。”
赵云澜猛然抬眸看了他一眼,然后沉默了一下,没有反驳。
他看得出来,沈鸟鸟留在哪里对他才是好。他要忙着生意,不能天天陪着他,父亲和爹爹也不能。
沈鸟鸟留在村里,过得高兴又快乐,他如何舍得把他带回去。
过年前夕,晚上吃完饭洗碗时,沈鸟鸟和蒋小三洗好了,想把碗抱回碗柜里头去,沈鸟鸟不慎跌了一跤。
蒋小一和白子慕以及蒋父彼时就站在灶台边上忙活,见他把家里的碗摔了个稀巴烂,第一反应不是出口责备,也并没有开口骂他。
他当时想过去扶孩子,可蒋小一却先他一步把沈鸟鸟提了起来,一边拍他身上的尘土,一边宠溺的问他有没有事,蒋小二几个也把他围了起来,沈鸟鸟丝毫不怕,摇头说没事。
白子慕还笑他,方才摔得跟狗吃屎一样,下次摔的时候,记得姿势搞帅一点,沈鸟鸟气得去捶他,没捶两下就被白子慕拎起来挠了痒痒,沈鸟鸟笑呵呵的。
不慎犯了错,没有任何责骂,也没有埋怨,只有轻声安慰,那时大家都在,很温馨。
赵云澜当时心里颇为感触。
后头他问沈鸟鸟,沈鸟鸟说了一大推,说家里怎么怎么好,但话里话外,赵云澜听出来了。
沈鸟鸟说,他是到了蒋家,才知道,原来打碎东西,是可以不用挨骂的。
所以那天,他摔倒时的第一反应不是害怕,也不是慌张,更不是自责得大哭。
因为他刚到蒋家时,有一次吃饭他没抱好碗,把碗也给摔坏了,他急促不安,慌得想哭,可蒋小一说了,没事儿,这是小事情,他也不是故意的,谁都有不小心的时候,下次注意点就好。
沈鸟鸟就不再怕了。
情绪稳定的长辈,才能让孩子受益。
赵云澜知道。
因此他想把沈鸟鸟留在那里,留在那个……他觉得即使破旧,穷苦,却让人感觉很踏实又很温暖的地方,以后他出去回来,可以去蒋家看他。
可……
双亲舍不得孩子,他不能让着两老一把年纪了,还见不到外孙,日思夜想。
沈鸟鸟不见的那段日子,他想他想得都快疯了,他知道那种想念有多难熬。
两老多看重沈鸟鸟,他也是清楚的。
如今双亲上了年纪,人生本就是见一面少一面,如此,他如何把孩子留在蒋家?然后让着两老心心念念。
他是左右为难。
赵富民拍了拍他的肩膀:“我和你爹爹,如今年纪大了,没啥子心愿,就想着你和鸟鸟能过得好好的,我虽是疼他,但毕竟老了,哪里还能像以前年轻的时候一样,要是真把他带回去,我一天到晚就算都陪着他,他也会觉得孤独。”
“因为他还是个孩子,有精力,爱动爱玩,你看这些时日,他有静下来过吗?整天都蹦蹦跳跳,可我这把老骨头,咋的陪他玩?带他回去然后就坐着跟他大眼瞪小眼?咱们府上的人没哪个年纪小,加上主仆有别,对他多是敬着,也不可能和他处到一块去,你也不可能一直呆在家里,那孩子咋的办呢?”
“留蒋家,有小二小三陪着他,能跟他一起玩,这两小子,一个虽是身体不太好,一个也有些憨,可你也瞧见了,这两娃子品性都是好的,和咱鸟鸟玩,他们有吵过吗?为啥子从不闹嘴?是因为他们都晓得谦让,哥哥懂得爱护弟弟,当弟弟的,又想着哥哥,小一就更不用说了,这人是心善又实诚,所以把鸟鸟留那里,我放心。”
“而且白小子还能教咱鸟鸟认字,他是哥儿,真带回去了,教导麽麽咱请得起,可夫子却是不好请。”
以前是商人家,三代之内不得科考入仕,后头新皇上位后,这一制度虽是被废了,可读书人半生都浸在书里,如此,他们合该是比别人懂理、明理些才是,但偏偏的,他们自诩读书人,却最是顽固守旧,骨子里清高,最是看不起商人家。
鸟鸟要是个汉子,那么多塞点银子,倒是能给他寻个夫子。
可如今又是商人家,又是哥儿,正经夫子谁乐意来教?
那种没学识的,可能看在出价高的份上,愿意来,但没学识的,又能教得了啥?
嬷嬷教的都是相夫教子,持家守理之道,哪里会教旁的。
明明家里有人,却把孩子放别人家里头养,多少是不像话,可不像话就不像话吧!人活一辈子,总不能就光为了一张脸活着。
“对孩子好,咋的都行。”赵富民说:“我想让他认字,读大道理,不是想着他能科考啥的给咱赵家光宗耀祖,我只想着,旁人有的,能学的,他也能有能学。”
再有一点,赵富民吞吞吐吐的,没好意思说。
蒋家只几个月就能把孩子养得白白胖胖,圆圆滚滚又结结实实,可他们却是不行的。
如今孩子好不容易长了点肉,胖嘟嘟的,他是怎么看怎么喜欢,若是跟着他们回去,再瘦了可如何是好,那不得要他的老命啊?
赵云澜垂着头没有说话。
赵富民所想,也是他所想。
“你不是要建作坊做那香油嘛,咱在府城那边没什么根基,作坊要是建在那边,怕是很容易就被沈家人渗透进去,作坊就在这边建,这事儿我来,你平日要去外头就去,回来了就回这边来。这里离小山村近,鸟鸟平日和白小子来上工了,他也能顺道来看看我们,我们想他了,也可以直接去村里,这边到底是方便些,而且我是看得出来,你爹爹也不爱住府城那边,这事啊,就这么办吧。”赵富民说。
当初之所以搬去府城,并不是说喜欢那边,而是住村里的,认识的便大多都是村里人,眼界也大多只有那一亩三分地。
住小镇上亦是如此。
年轻时,哪里肯蜗居小地,总是雄心壮志,想闯出一片天地,而且是他做生意的,自是认得的人越多越好。
加上小地方,办的私塾都是‘落魄’的老秀才,哪里能像外头那般。
去了府城,于他于孩子都有利。
因着这般想,当初他才搬去府城,如今小外孙舍不得这边,那他们便回来。
这是最好的法子,赵云澜没再反驳。
第173章 第 173 章
不上工是穷, 上了工却是又累又穷。
今儿是年后第一天上工,忙得要命,到了下工的时辰白子慕都没忙完, 结果好不容易干完活儿刚要准备回去,沈鸟鸟嚎着嗓子从街头那边过来了。
“哥夫……呜呜呜……哥夫……”
白子慕见他眼睛眼泪汪,头发乱糟糟, 怀里还抱着一油纸, 也不知道装了啥。赵云澜眼眶也有点红,他刚要问怎么了, 沈鸟鸟就扑过来抱住他的腿,囔着叫白子慕抱他。
到底是养了大半年孩子, 白子慕还是疼他的,见他哭成这样, 心里也着急, 一边把他抱起来, 一边给他抹眼泪。
“怎么了?干什么流马尿?”
沈鸟鸟紧紧抱着他的脖子,把脸埋在他脖颈处, 抽噎着不说话。
白子慕拍拍他的背, 哄了他两句,又朝赵云澜看去,想起过年杀猪时他甩的那一棍子,头皮顿时一紧,赶忙把沈鸟鸟横在腿上,脱了他的裤子, 见他小屁股蛋上头白乎乎的, 这才松了口气。
赵云澜哪能不知道他在想什么,无奈道:“我没打他。”
沈鸟鸟是他的命, 他怎么可能会对他动手。
白子慕:“那你们这是怎么了?”
赵云澜简单说了,才道:“我明儿要去巡洲一趟,鸟鸟……你能不能带回去?”
他说的有点不好意思。
白子慕懂他什么意思了,还挺高兴,沈鸟鸟要是走了,铲猪粪的时候都没人和蒋小三打配合。
他拍着胸脯,认真道:“你放心去,孩子留我家,我保管给你养得好好的,等你一回来,他就能出栏了。”
“……”赵云澜无奈的笑了一声。
白子慕拍了一下沈鸟鸟的屁股:“行了,别嚎了。”
沈鸟鸟一吸鼻子:“我也不想嚎,可是,鸟鸟太痛苦了。”
赵云澜听得脸都有些黑。
这话啥个意思?当家里是狼窝吗?还没回去呢就痛苦!!
他叹了一口气,走近摸了摸沈鸟鸟的脸,叮嘱道:“你乖乖在家等爹爹回来,知道吗?”
沈鸟鸟伸着脖子在他脸上亲了一下:“嗯,鸟鸟都乖了,爹爹你去几天?”
“大概八/九天。”赵云澜没糊弄他:“爹爹会尽快回来。”
“好,鸟鸟会想你的,鸟鸟干完活,也会带大哥二哥三哥来看望两个外公,爹爹放心走。”沈鸟鸟这会儿高兴了,他两边都不舍,两边都离不了,如今晓得两个外公不回府城了,能经常见着,他都美了,捧着羊肉给白子慕看:
“哥夫,你看,我带了肉肉,你上次说,涮羊肉好吃,今晚回家,我们涮了吃,一定很美味,哥夫,走,我们赶紧回家。”
白子慕:“……”
赵云澜说孩子今儿一直在哭,十分难过,可难过成这样了,竟还不忘带肉回来??
这是什么德性啊?怎么跟他夫郎一样,心宽得这么厉害!
白子慕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
蒋小一见到白子慕拎着沈鸟鸟回来的时候,整个人是既高兴,又觉有点无奈。
这一整天真是白伤心了。
还好早上那一麻袋的衣裳没带走,不然还得他夫君带回来,那可就麻烦了。
这孩子,‘走’了两次都没走成,蒋父觉得这娃子真是和家里有缘,笑着抱了他两下,而后立马热了个大粽子给他吃。
沈鸟鸟吃得肚皮溜圆,然后又笑呵呵的跑院子里同蒋小二和蒋小三玩陀螺。
……
过了年,天气又转冷了。
白子慕‘初来乍到’对这边的气候不清楚,但蒋小一却是晓得的。
每年都会这样,年后冷几天,而后天气立马就会回暖起来。
村里人没有歇,刚初八初九,汉子、妇人夫郎们就扛着锄头开始去地里忙活。
猫冬两个月,好不容易长了的那点肉,也会在春耕这将近一个多月的时间里掉个精光。
这会儿还冷,玉米啥的肯定是种不了,太冷了种子不发芽,土地里头又潮湿,久了就容易烂,靠近林子的地,野鸡多,它们也会将种子刨起来吃个精光。
还不能种,却也得忙活——七/八月份收了玉米,而后种了黄豆,黄豆十月收割,那会儿不算得多冷,地里头空了,又不照料,野草就长得茂盛。
一个冬天过去,虽大多都枯萎了,但也有些野草只是落叶,瞧着枝丫像是已经干掉了,可其实还没死,得去收拾收拾。
将野草锄干净了,晒几天,干了,该烧的烧,想拿回来当柴火使就拿,反正不能留地里。
把地拾整干净,就得松土,种玉米其实不像插秧那么讲究,有些人家家里头地多,人又实在是少,忙不过来的时候,挖个坑,把种子放进去,再盖点土,玉米也能长。
但不松土,土地太过夯实,也会影响收成,而且松土一方面是为了能让玉米苗长得更好,另一方面便是把野草根挖出来,若是不挖,只把长泥土外头的野草锄掉,那么过不了多久,那野草便又能长起来。
铲草不除根,春风吹又生。
野草根挖出来了还得捡干净,不然留地里,天气阴沉,早上雾气又大,野草生命力较为顽强,很快就又能把根扎土里,待到三月春雨绵绵,它们立马就窜的长起来。
所以往年这个时候,大多都是汉子负责翻地,妇人或者孩子在后头捡草根。
要是家里有牛,那可以用牛犁地,没有牛,只能用锄头,村里人家,田和地加起来,少的家里有八/九亩,多的十来二十亩,一锄头一锄头的弄,一天下来,不吃不喝也不歇息,顶了天也就能整个一亩多。
如此,要是不加紧干,等着月底天气暖和了,玉米、庄稼种得迟了,收成肯定要受到影响。村里人家生娃儿多,一是想着传宗接代,二便是孩子多了地里的活儿才有人做。
虽说种地是三分靠种,七分看天。
但庄稼人一家人的温饱以及吃穿用度,就落在那一亩三分地上,因此没人敢躲赖。
蒋小一一刻都不敢耽误了,特别是今年家里还多了两亩田——村长办事快,初八那天早上寻了过来,说田已经买好了。
他初九和陆老汉去衙门办理过户,让蒋父那天也去,在镇上等他,陆老汉走了,就立马随他再去过户。
为避免漏税,逃税,大周田地、户籍啥的都管得很严。
要是搁旁的地儿,这田契买卖或转交,只需双方协商好,摁个手印,随后买方自个去衙门办理过户就行了。
但大周这儿,田产、房屋、人员等,过户时需买卖两方在场,或者买方手持卖方的户籍,衙门方可办理。
之所以这么赶,是因为这事是大事,村长不想拖,恐出意外。
蒋家信任他,二十几两银子说给就给了,初三那天蒋小一把银子送过去,村长想立个字据,蒋小一说不用。
二十四两不是小数目,村里上百户人家,都没几家能存得这么多银子。
蒋小一没让他立数据,这是信他。
村长自是不想辜负他们的信任,他和陆家买了田,村里人都晓得,他要是不提也不说一声,那是不是想昧下这两亩田?蒋家托他办事,不好催他过户,也不好多问,问多了,那便是不信任,可他不能不晓得理。
因此便主动催促。
买到田了,蒋父高兴,见蒋小一在一旁,他没好多说,送村长出门时,才低声问道:“周叔,我明儿让白小子跟你去行不行?”
“啊?”村长纳闷道:“你要忙?”
蒋父摇摇头:“倒也不是,我想把田记在白小子的名下。”
村长顿了一下,大概也晓得他为啥这么说。
这买田的银子大多都是白子慕和蒋小一赚的,如此,那田合该是记到他们名字。
不过……
“白小子不是和你同一本户籍?”
蒋父道:“是啊!”
“那过在他名下,这田便是记在蒋家的户籍上,记你名下,田也是记在蒋家户籍上,都一样儿。”村长说。
“哪能一样。”蒋父道:“记他名下,以后我要是不在了,那田便是他们两个人自个的,记我名下,那就是几个孩子都有份。”
村长点点头,确实是这么理。
他当村长这么多年,龌龊事儿没少见,许多兄弟平日看着和和睦睦,但分家的时候,却能为了点田是吵得老死不相往来。
“我倒是没想到这一茬。”他想说小二小三看着那么依赖蒋小一,有点吃的就想着他,老人家都说三岁看老,如今他们六岁了,都懂事儿了,也没见着坏,以后怎么可能为了点田跟他争?
可没来得及说话,他就听蒋父道:“小二小三年纪小,现在还没有脑子。”
村长:“……”
什么叫没有脑子?
那蒋小二和蒋小三现在脖子上顶着的难道是个南瓜吗?
蒋父还在继续:“这两娃子虽小,也不晓得事儿,可他们两从小就是小一带着长大的,我看得出来,他们爱蒋小一胜过我这个当父亲的,也最听白小子的话,以后即使我不在了,他们也不会和小一闹,我不担心这个。”
村长:“那你是?”
“白小子是上门的,我就是想表个态。”蒋父说。
是这么个理。
白子慕养蒋小二几个,那是他自个疼小舅子,自个乐意,可蒋父若是理所当然,那便是不该。
村长开口道:
“这一点我倒是没想到,你这么做是该的,不然久了,白小子怕是要心寒,不过你们同个户籍,你又是他父亲,想把田记到他名下去,你自个去就行了,不用喊他。”
“这样啊!”蒋父点点头:“那周叔,明儿我在福来客栈等你。”
“行。”
这两亩田田契上写的是白子慕的名,便等同是记在了他的名下。
家里多了两亩田,蒋小一高兴,干起活儿来都有劲。
蒋父跟着蒋小一出了好几次摊,没什么客人的时候,蒋小一也会教他煎豆腐。
这会儿农忙,村里人肯定没啥子人去赶集,出摊的话,只能做镇上人的生意,如此倒也不是太忙,这活也不用啥子力气,蒋小一就让蒋父去,他自个则带着三个小家伙去地里忙。
可家里的猪和鸡需要喂,特别是鸡,四十只,还不算得太大,要是大一些,喂起来轻松,菜叶子直接扔里头就完事儿了。
可才十八/九天,还小得很,光是剁菜叶子都得废不少时间,喂完猪和鸡,再认完字和洗完衣裳,也快到晌午了,算下来,能去地里干活儿也就二个多时辰。
蒋小一到底是有些忙不过来,刚开年客栈里也忙,白子慕摸不了鱼,只能蒋小一自个看着来。
赵主君晓得他们忙,暗觉机会来了,于是衣裳一收拾,包袱一背,自个来了蒋家。
第174章 第 174 章
猪菜三个小的可以摘, 但他们不会喂猪,也不会喂鸡。
他们还小,蒋小一压根不敢让他们砍猪森*晚*整*理菜, 就怕他们真砍了一不留神就要变独臂大侠,而且冬天穿的袄子厚,洗衣裳这活儿他们也干不来, 平日和蒋小一去洗, 最多就是帮忙踩两脚、搓两下,这些活儿赵主君一来就接手了。
他早些年还没嫁进赵家的时候, 日子过的穷苦,为了讨一口吃的, 啥活儿都做过,蒋小一晓得他闲不住, 也是真心想帮忙, 便也没同他客气。
猪菜蒋小二几个摘, 用不着他忙,活儿虽是多, 但赵主君却是干得高高兴兴, 过年那会儿他认得几个老夫郎和妇人,闲时堂奶奶和她们会过来同他坐院子里唠唠,日子过得充实得很。
家里天天做豆腐,豆渣压根就吃不完,拿去做煎饼子,可也吃不了多少, 赵主君干脆拿去跟着碎叶一起拌, 然后喂鸡吃。
鸡崽子啄得还挺欢快。
它们如今比拳头大,鸡笼子显得有些挤了, 蒋小一砍了木材回来把鸡圈修好后,又见天气没先前那么冷,就把鸡崽子搁鸡圈里头养着了。
到了宽敞地,鸡崽子似乎很高兴,到处的跑,不是低头在这里啄一下,就是跑哪头去叫一声,毛茸茸的一团,黄橙橙一片,瞧着都让人高兴,后院都热闹了起来,钱阿叔一家偶尔得空了,都忍不住站篱笆旁边看一看,羡慕得紧。
外头不再落雪,村道干了,堂奶奶经常出来走动,今儿过来,看见赵主君正在后院喂鸡,也站旁边看了一会。
鸡圈里头都是鸡崽子,喂鸡用的槽子是蒋父砍了竹子做的,竹子空心,劈开后,可以拿来装鸡食,蒋小一拿了两石头顶在竹子左右两边,竹槽子立得稳稳当当,就是鸡崽子站里头,那竹槽子都不会倒。
鸡崽子欢快的啄着鸡食,有些挤不进去吃不着,在一旁急得叽叽叫。
堂奶奶看得高兴。
这些家禽对农家人来讲,既是银子也是吃食。
虽不是自家的,但看着都忍不住欢喜。
“这些鸡崽子长得真好,只养了大半个月就这么大了。”
“可不是。”赵主君往一旁的破盆里倒了两瓢水,说:“再过个把月,应该就能吃了。”
“怕是都吃不赢哦。”堂奶奶笑着说:“我瞧着这批鸡崽子母的还挺多,到时让小一留些下蛋,养个五六只,要是勤抱窝,天天十来个蛋,以后家里的鸡蛋就不用买了,能省不少银子。”
赵主君附和道:“我也是这么想的,正好旁边的鸭圈空了,拿来养母鸡刚刚好。”
他倒不是缺银子,也不是稀罕那么几个蛋,而是自己养的,能有所‘收成’,总归是让人高兴。
家里有他帮衬,蒋小一活儿都少了许多,不用顾着家里,他便专心的拾整起地里来。
地里立着干枯的草杆,蒋小一拿着柴刀砍掉,将其推成一堆,想着过两天再来烧了。
村里不管是地还是田,都是相连的,隔壁的地是钱家的,这家人懒,还没来锄,要是锄了,草杆砍了就不用抱着推一堆,直接铺地里头,这样烧了,不仅能把藏地里的虫卵和一些野草种烧死,草木灰还能肥地。
可钱家没锄,蒋小一不敢这么做,就怕一个不慎大火烧到隔壁钱家的地后,直接蔓延到旁边的山头上。
他小时候,林家的汉子就是来地里烧草的时候没注意,让那火烧到了山上,他一个人扑不了,急得哇哇叫,跑回来喊人时,裤衩都要跑掉了,还好及时下了场雨,不然周边几座大山怕是都要遭殃。
野草除干净,就该翻土了。
蒋小一在前头翻,蒋小二三个小的跟在后头捡草根。
连着忙了五天,蒋小一才把旱地全给翻完了。但还不能歇,旱地翻完了,水田还没翻。
水田最是难弄。
原先家里那九分地有些旱,属中等田,往年要秋收时,他都会去把水田里的水排干净,割的时候田里干,干起来容易,而且后头翻土的时候,也方便。
旱地头,一锄头下去,那土成块的被翻过来,再用锄背一敲,那土块就散了。
可同陆家买的那两亩田是良田,田里头下面会渗水,所以那里头常年有些湿,这种田很难翻,那泥就像面团一样,拿锄背敲它也不会被打散,反而还会像狗皮膏药一样黏在锄背上。
因此水田翻过后,还得用犁耙在田里来来回回反复的犁,直到把大泥块全弄散,使田里头的泥像豆浆一样,才算是弄好。
没有牛,只能用耙子干。
所谓插秧插秧,那便是要插,不把泥块全整散,那咋的插得下去。
庄稼根不用特意刨出来,冬日阴,那庄稼根风吹日晒几个月,已经烂了大半,这会儿可以直接锄碎了留地里,然后让其烂了肥田。
蒋小一先头接连干了几天,已经累得够呛。
怀着身子,他也不敢再像以前那么拼命,这会儿旁边唐家媳妇也还大着肚子在干活。
她已经七个月了,肚子鼓得很明显,人身子那么重了都干得,他没显怀,这会儿就跟没怀的人一样,而且最近丹药吃得多了,肚子没再痛过,蒋小一更不愿呆家里歇息了,不过他还是小心着,不敢伤到身子,于是到了地里,是做一下,又歇一下。
其实家里有生意,能赚银子了,不种庄稼了也行,毕竟种地种庄稼也赚不了什么,可地道的农户,哪里肯眼睁睁的看着地荒着。
他们是有田了才觉得踏实,种地了心里才觉有盼头。
蒋小一村里长大的,也免不了俗。
再且出摊大多时候中午就能收摊回来了,他可以下午再来干,也不怕耽搁生意,因小失大。
昨儿认完大字后他才来,干了没一个时辰,天就黑了。
今儿一大早的,吃完朝食,他拿了背篓,装了半箩筐的东西,才带着蒋小二他们出门。
刚到半道,就见着陆家两老坐唐家田埂边上,脸黑漆漆的看着他,目光仇视。
昨儿蒋小一来翻田,不少人都看见了,唐家媳妇还纳闷,以为他认错田了,刚想开口,可话都到了喉咙,转念一想,又觉不可能,蒋小一又不是个糊涂的,哪能连自个家的田都不认得。
听说这田已经被村长买了,难道是村长忙不过来,租给蒋家种?
那也不可能。
若是忙不过来,何苦要买?
她问了一嘴,这事儿没啥好瞒的,蒋小一笑道:“这田我家买了。”
“啊?不是周阿爷家买的吗?”
蒋小一解释:“是先前我父亲让村长爷爷帮忙买的。”
唐家媳妇懂了。
然后村里人也晓得了。
陆家两老一听,那个气啊!一宿都没睡得着,想跑蒋家骂两句,但又没哪个胆子。
当初张屠夫搁床上躺了三四天才敢穿裤子,他那么结实的一个尚且都如此,他们两一大把年纪了,要是挨那么一遭,怕是不用躺什么床上,直接躺山上。
骂村长,那也不得行啊!
得罪了村长,以后在村里还咋的过?
于是两老啥也不敢说,啥也不敢做,就坐田埂上,目阴沉沉的看着蒋小一。
蒋小一没理他们,直径带着三个小家伙去了田里。
周边也正好有人在,见了他们几兄弟,还招呼了一声。
“小一,今儿来那么早啊?”
“嗯。”蒋小一朝她笑了笑:“家里有小外公帮忙,不用我顾着,来的就早了。”
见着蒋小二三个一到地里就拿着小锄头哼哧哼哧的开干,看着很像那么一会事儿,那人看得羡慕:
“你家这几个小,当真是勤快,我家那两个先头跟我去南山坡那边干了两天就说不好玩,不愿再来了。”
蒋小一笑了笑,蒋小二几个自是勤快的,这几天几乎是一写完课业就跑来寻他,跟着他一起忙。
二十八大房那边就要办喜事了,如今二十二了,二十六、二十七这两天他得过去大房那边帮忙,翻完地还要育苗,因此这几块田得赶紧整好。
白子慕昨儿问了一嘴,也晓得家里活儿多,客栈已经没那么忙了,他又开始摸鱼,蒋父还在镇上摆摊,赵主君昨儿回去‘看望’赵富民了,回到家就二伯几个人,白子慕一个转身直接去了田里。
到的时候蒋小一正干得气喘吁吁,三个小的也是满头大汗。
白子慕以为他们干了许多活儿,可结果走近一看,一早上蒋小一翻了快三分地,三个小的……
不说也罢。
翻的那地儿,蹲那里方便他都嫌窄。
白子慕走到蒋小一旁边:“我来吧!”
“不用不用。”蒋小一摇摇头,指着放田埂边上的背篓,说:“夫君,我饿了,你去给我热点糍粑吃。”
糍粑是过年那会儿做的,留了几天,硬邦邦的,不热压根吃不了。
蒋小二几个也举着手喊:“哥夫,我们也饿了。”
“知道了知道了。”白子慕到了田埂边,往背篓里一看,好家伙!!里头搁着一把菜刀,五六个糍粑,还有红糖,还有粽子,还有辣酱,还有辣椒面,吃食非常齐全。
装了满满半个背篓。
白子慕都噎住了。
这像是来干活的吗?这明明像是准备去干饭的。
他就说嘛!过年那会儿做的那么多糍粑,满满两个菜篮子,他还想着怕是要吃不完了,留久了怕是会嗖。
可昨儿看,他就见碗柜里头还有十来个,他还以为是坏了些,然后蒋小一拿去喂猪了呢!
哎……
田里还有些稻草没有烧,白子慕点了火烧了,又找了树枝,弄了个架,糍粑直接放上头热,粽子有柊叶包着,可以直接扔火堆里头烧。
糍粑受热后,开始慢慢涨了起来,见它表皮焦黄,要烤好了,蒋小一去溪边摘了两芋荷叶来给他放,又带了三个小家伙去洗手,回来后才拿菜刀‘削’了一点红糖。
糍粑没有滋味,沾点红糖或是辣酱,会比较好吃。
干了活,饿着了吃什么都香。
五个人直接坐在地,围成一圈,人手一个糍粑,中间地上搁着红糖和辣椒面。
隔壁唐家媳妇,就见他们五个人锄头扔得老远,吃得喷香,蒋小二几个还一边吃一边晃脑子。
吃完了糍粑,白子慕又从火堆里扒拉出两个大粽子,柊叶被烧得焦黑,但并没有脏到里头,柊叶被剥开后,粽子外头被烤得焦黄,像锅巴一样,吃起来味道还算得不错。
五个人把粽子干完了,唐家媳妇就见蒋小一开始收拾东西:“夫君,晌午了,先回家做饭吃吧,下午我们再来。”
唐家媳妇:“……”
回家还要做饭吃??
刚不是都吃了吗?
……
白子慕跟着翻了两天,整个人是腰酸背痛,他这么强壮的汉子尚且如此,蒋小一连着干了好几天,怕是更累。
第三天说啥他都不让蒋小一再干了。
田翻完了,就得灌水,耙泥块的时候得站里头,虽说如今没落雪了,暖和了一些,但到底还是有些凉。
蒋小一没逞强,知道白子慕疼他,心里一片温暖,带着三个小家伙坐田埂上,一边吃着薯片,一边看他忙活。
“夫君,你仔细犁,这泥块还很大。”
白子慕:“知道了。”
三个小家伙晃着小脚丫子,给他鼓劲:“哥夫加油,哥夫加油。”
白子慕一个人拿着犁耙在田里干,这犁耙跟猪八戒的耙子很像,这活很考验臂力,比翻地还累人。
村长家的田就在不远处,他看见周大柱用牛犁,速度比他快多了,一下就从这边犁到了那边,一下又从那边犁到了这边,没一会儿田里的大泥块就被耙碎了,里头的水浑浊不甘。
白子慕看得心里酸溜溜。
家里有头牛真是好啊!
不过……
他家没有牛,可是后院不是还有一头猪吗?
白子慕当即耙子一丢,问蒋小一村里谁家还有犁耙。
牛用的犁耙比较大,而且还配有绳子,一般犁田的时候,那绳子就套在牛脖子上,然后让着牛拉。
人用的耙子小一些,村里虽是只有一头牛,但这个农耕时代,人和牛其实没什么区别,有些人家耙田的时候,是汉子在前头拉,妇人在后头扶着犁耙,因此村里有犁耙的人家也多。
蒋小一道:“叔公家有,可是你一个人,要犁耙干什么?”不知想到了什么,他一惊:“夫君,你该不会是想在前头拉吧?”
这应该不可能啊,毕竟白子慕什么德性,蒋小一还是懂的。
白子慕:“……让猪拉。”
蒋小一:“啊?”
白子慕洗干净脚,穿了草鞋后催促他:“你回家把猪赶来,我去叔公家扛犁耙,你们三个乖乖坐这里等,听见没有。”
蒋小二几个一个劲儿的点头:“知道了哥夫。”
蒋小一见他急急忙忙,赶紧拉住他,说:“夫君,猪拉不了。”
白子慕略显疑惑:“怎么拉不了?它那么大个。”
上次杀的那小猪仔,就二十来斤,可劲儿就大得很,杀的时候蒋小一和三个小家伙差点被它掀翻在地,百来斤的大肉猪,想来更是厉害。
“猪懒。”蒋小一说:“赶来了它不动,那也犁不了啊!”
白子慕哼了一声:“有我在,它动也得动,不动也得动,不动我就捅了它,你赶紧去吧!”
蒋小一看了他一眼,不疑有他,白子慕在他眼里向来厉害,于是他立马站了起来,匆匆回家把猪赶了出来。
出门的时候正好晌午,一路上碰到不少准备回家做饭的妇人、夫郎。
见他拿着根木条把猪往外头赶,皆是纳闷的问了一嘴。
“小一,你这是要干啥啊?卖猪啊?”
见着大肉猪懒懒散散,走了没一会儿就想跑路边找吃的,蒋小一朝它屁股抽了一下,才道:“没有,准备带它去犁田。”
“哦哦哦,那赶紧去吧!”
大家招呼完就急急忙忙的回家了,淘米干净,正准备下锅,后知后觉反应过来。
蒋小一方才说去犁田。
可去犁田带猪去干嘛?
大家仔细琢磨了一会,也没想明白,不管了,当家的和公爹就要回来吃饭了,得赶紧把饭菜弄好,早些吃,才能早些去田里忙,不然活儿就该耽搁了。
到了点,只见儿子和闺女回来。
“你们爹和爷爷咧?咋的还没有回来?”
闺女笑得脸通红,说爹和爷爷去看白叔叔犁田了,不想回来吃饭,娘,菜呢?赶紧盛,吃完了我们也要去看白叔叔犁田。
“犁田有啥好看的?”那娘说虽然村里牛少了些,可年年的你们村长爷爷都要犁田,你们还没看够啊!
儿子道:“牛犁田,看够了,但猪犁田,我们还没见过呢!”
啥?
什么猪犁田?
那妇人搁了锅铲仔细问了一嘴,哦,原来是白小子拿猪去犁田,犁田嘛,没什么好奇怪的……个屁。
那妇人菜都不盛了,放了盘就匆匆往田里赶,路上碰上几个妇人夫郎,问干啥去,没干啥,去看白小子。那顺路啊,一起一起。
大家完全是一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表情,觉得白子慕完全是在胡闹。
毕竟听过拿牛拿驴拿马来犁田的,就没听人拿过猪。
这咋的能犁嘛!
老一辈人常说,懒得像头猪一样,这话不假,
猪是吃了睡,睡了吃,除了饿着了会在猪圈里头来回叫外,平日它们都不怎么爱动,它若是肯犁地,她们就能上天。
可理智这么想,大家还是急匆匆的跑田里去。
远远的就见蒋家刚买的那块田旁边站满了人,呼啦啦的一大帮,有的在笑,有的惊叹连连,说这也能行?咋的蒋家养的猪这么勤快?不得了哦。
蒋小一和白子慕的声音还夹在其中。
“夫君,你真厉害。”
“必须的。”
“咱家的猪腿短短的,没想到跑起来竟能这么快,咱家就三块田,不用太着急,夫君你让它慢一些,不然你肯定要累着了。”
“累不着,你夫君我犁田厉害着呢!”
三个小家伙站田埂边上蹦蹦跳跳,彩虹屁一个劲儿的吹。
白子慕都要飘了。
后头来的妇人夫郎一听,赶忙挤进人群,而后一看,蒋家养的那头大肉猪脖子上正套着一绳子,绳子另一端则绑在犁耙上,白子慕正‘扶’着犁耙跟在它后头跑。
山里的野猪见了大虫,撒腿就跑,是因为动物和人一样,都有趋利避害的本能。
大肉猪被蒋小一赶到地里的时候,也不想动,它天生就不爱干活,要是勤快,它都该叫骡。
白子慕见它不动,就想到处拱泥巴,微微释放了一点威压,大肉猪察觉到危险,立马跑得飞快,脚下似乎生了四个轮子,火箭附体般,跑得屁股一扭一扭的,那拼命劲儿,让众人都看得目瞪口呆,差点傻眼了。
有一老汉啧啧不已,抹了把脸,惊叹道:“老头我活了大半辈子,今儿可真是开了眼了。蒋家这哥婿,脑子可真是活。”
“可不是,没想到这猪犁起田来竟是比村长家那牛还要厉害,以前咋的没想到牵它来犁呢?”
“蒋家那猪跑的可真是太快了。”以前村里就一头牛,大家干活累着了的时候,也会情不自禁的朝村长家的地看,见着他们能用牛犁,那是羡慕得紧,有时还要站旁边看一会。
可这会儿没谁看,目光全在蒋家的大肉猪上
隔壁周大柱家的大水牛慢悠悠的,像上了年纪一样,蒋家的大肉猪就像个精神小伙,犁田那劲儿,生猛的咧。
周大柱刚犁了一圈,白子慕已经在田里头跑了四圈了。
那大肉猪累得一嘴白沫,可就这样了,愣是没敢停下来。
大家都夸它勤快,说不得了,这猪太厉害。
周大柱听了几耳朵,再看着自家慢悠悠的大水牛,顿时觉得它不香了。
第175章 第 175 章
见白子慕没一会儿就把那么大一块田给犁好了, 众人看得心都热,又后悔得不行。
他娘的,早知道, 过年那会儿家里那头猪就先不卖了,不过唐家好像还有一头。
刚想问一嘴,众人一扭头, 唐家汉子已经不见了。
哪去了?
回家赶猪去了。
唐家汉子兴冲冲的赶了猪来, 不过那猪到了地里,就想到处拱泥巴, 一给它套上绳子,它的趴地上睡觉, 拿木条抽它屁股,它站起来哼哼叫两声, 拉着犁耙走了一下, 而后又趴下了。
来回折腾几次, 大概是累了,后头不管咋抽屁股, 那猪就是不愿动。
这……
猪和猪差别咋那么大?
唐家汉子看了看蒋家的正在哼哧哼哧犁着田的大肉猪, 再看看自家这头,简直恨不得当场宰了它。
蒋小一见了,又听见旁边众人嘀咕,说蒋家这哥婿真出息,脑子真灵光,赶猪都赶得这么好, 哎呦, 那猪跑得快,可他比猪跑得更快。
咋的能不快, 你看人那两条腿,都快长到我脖子这里了,跟蚂蚱似的。
蒋小一听了几耳朵,再看向白子慕时,双眼亮晶晶。
他夫君,就是厉害。
蒋小二三个小家伙也顶着胸膛,一副与有荣焉的样子。
找了帮手,不过两天,家里那两亩九分田,就全弄好了。
之前家里田少,大房那边干脆直接帮蒋小一育苗,毕竟他田少,苗用不了多少,自个育废事得紧。
大周没有塑料膜,寻常育苗的时候都是整块小地方,微微湿着就好,不能灌太多水。
水多了,庄稼种子轻,沉不到泥里去,也容易被冲走,太旱了又发不了芽。
地整好了,就可以直接洒种子,再放点草木灰,村里四周都是山,鸟雀多,为了防止它们将种子啄了去,大家都会用韧性比较好的竹席代替塑料膜,给它们弄个拱桥似的棚子,然后再把两边堵起来就好了。
种子洒下去,还得隔三差五的过来看一眼,仔细照料着,要是太干了,就得往育田里洒点水,反正是不容易。
所以每年大房直接帮着二房育,不然二房种的少,自个育那么点苗实在是麻烦。今年田多了,自是不能再让大房帮忙了。
蒋小一育完苗,家里活儿总算是干完了,三个小家伙跟着蒋小一去了赵家,他把孩子放赵家陪赵主君,自个等会则是和蒋父去出摊。
作坊建在哪儿,赵富民已经选好址了,这几天正在派人去找匠工。
他精力不如前,年轻时连熬几夜都行,但上了年纪后,忘性大,忙一会儿便觉乏,事儿办得慢,这几天都在忙这事儿,赵主君回来两天正好闲得很,孩子来了他高兴。
他让人去厨房备些点心,打算等会孩子玩饿了,让他们当零嘴吃,晓得蒋小一要去出摊,开口道:“他们留我这里,等白小子下工了,再带他们回去。”
“嗯,那我去忙了。”
忙忙碌碌,不知不觉就要到月底了。
二十六晚上下了场大雨。
雷鸣轰隆,狂风呼啸。
忽如一夜春风来,千树万树梨花开。
大雨过后,天气开始回暖了,只一夜,田埂边就陆陆续续发了好些嫩芽,瞧过去,虽还不算绿绿葱葱,但已经没了冬日里的萧条。
院子外头的田野上空,燕子盘桓在空中,似乎是来报春的,叽叽喳喳的叫。
春天终于到了,到处一片生机,这是个万物复苏的季节。
白子慕昨儿回来就脱了厚重的袄子,只觉浑身上下都轻了。
一大早的,外头公鸡就叫得厉害,一声接一声,天才微微亮,蒋小一听见动静,困倦道:“夫君,这么早就去吗?”
白子慕比他还要困,坐床上穿衣裳的时候还是一副梦游般的样子。
“嗯!”他指着外头:“再不起来,大哥怕是要冲进来了。”
话刚落,蒋大牛便又在外头喊:“弟夫,起了没?不早了,该起了,弟夫?弟夫?”
白子慕只想捶他几拳:“起了起了。”
蒋小一揉了揉眼睛,翻了个身,面朝白子慕的方向,道:“大哥还真是急,太早了,朝食怕是来不及做了,你到镇上记得买点包子吃。”
“我知道了。”
白子慕穿好衣裳,轻轻揉了揉蒋小一蓬乱的黑脑袋,又在他还很温热的脸蛋上亲了一口:“还早,你再睡一会儿。”
实在是困得厉害,蒋小一嗯了一声,伸手抱住他的脖子,在他脖颈边蹭了蹭,这才心满意足的重新躺好,又继续睡了。
蒋大树要办喜事了,今儿得去采买喜事要用的东西,蒋大牛还去同村长借了牛车。
大房亲戚多,二伯娘娘家兄弟也多,她排老六,上头有四个哥,还有一五姐,下头老七是个哥儿。
蒋大树表兄弟、表姐妹多得很,那些表兄弟表姐妹早已成了家,嫁的嫁娶的娶,底下孩子好几岁了。
因为关系亲厚,蒋大树的喜事儿,他们不说全家出动,但肯定每家人都得来那么两三个,加上是一家人,大伯娘那边的亲戚也得通知一声。
上次蒋大牛办喜事的时候就请了差不多二十桌人,前儿大房的算了一下,这次估摸着有二十四桌。
这会儿暖了,饭菜不能整太多,得算好请的客人,不然饭菜做得少了,吃不够,传出去大家要笑话,可弄得太多了,剩的就多,吃不完又要坏。
二十四桌人,为了预防万一,一般会弄二十六桌菜,加上聘礼,要买的东西很多。
白子慕特意请了一天工,他有经验,昨儿堂奶奶和二伯娘也过来交代过,要买些什么,他已经门清了。
二十八办办喜事,二十七就得准备起来。
这会儿大家都忙,关系好的,会让家里妇人或是夫郎过来帮几天帮,毕竟先头村里不管白事喜事,大房都会过去帮过忙,这会儿就是还人情的时候了。
蒋小一起来后煮了点粥,又躲了点碎肉和酸菜炒,吃完朝食,他让三个小家伙去写课业,写完了就去摘猪菜,又叮嘱他们回来后记得把猪圈和鸡圈打扫干净。
蒋小二听完了点点头:“那大哥,活干完了,我们可不可以去找竹哥哥?我们想去跟他们摸螺。”
“可以,但你不能摸,站一边看就行了。”见蒋小二点头,蒋小一又看向蒋小三和沈鸟鸟:
“你们两个要注意些,不要把衣裳弄湿了,现在虽不算得冷,但湿了还是要受寒的。”
“知道了,受寒了要挨喝苦苦的药,小三才不要喝。”蒋小三紧紧的蹙着眉头。
沈鸟鸟也猛摇头,一脸嫌弃:“鸟鸟也不想喝,那个药,真的太苦了。”
蒋小一笑着拍了他们一下,又捏了捏沈鸟鸟胖乎乎的脸蛋。
这孩子好奇心大,之前蒋小二喝药,他见那药黑乎乎的,蒋小二每次一喝五官都皱在了一起,他就有些好奇,问蒋小二什么滋味。
蒋小二说苦苦的,涩涩的,他问什么是涩涩的,涩涩的又个什么滋味?
他以前倒也喝过几次药,不过那些药都是补身子的,并不苦。
蒋小二说不上来了,他哪里懂啊!这都是蒋小一教他。
沈鸟鸟没忍住,见蒋小一和白子慕不在,他便偷偷溜进厨房里倒了一点喝,后头被苦得大喊大叫,之前白子慕在镇上买了点橘子回来,蒋小一见着酸,便拿了点盐巴蘸着吃,他说这样比较甜。
沈鸟鸟被苦到了,一想到蒋小一这话,他看了眼,发现盐罐子就放灶台上,立马垫着脚在盐罐子里舀了一勺盐吃,最后吐着舌头从厨房里出来,还喊丫丫的。
蒋小一晓得了,一时无言以对,喂他喝了半碗水,才给了他一个关爱智障孩儿的眼神。
家里的活儿都交代完,蒋小一才跟着父亲过去大房那边帮忙,鱼是在叔公家买的,大条,鱼鳞吃不了,得先刮了。
蒋小一酸菜鱼吃多了,刮起鱼鳞来快得要命,刀背一划拉,那鱼鳞就差不多被刮了大半,旁边几个妇人直夸他干活厉害,手脚利索,弄得蒋小一都不太好意思。
昨儿葱苗、白菜啥的都已经洗好,但还没有切。
之所以留到今儿,是怕切了没及时炒,菜叶会变黄变烂。
蒋小一刮完鱼,又跟着大伯娘切菜,厨房里头咚咚当当的响,饭已经蒸上,外头也已经架好了锅,虽是还没到吃饭的时辰,但今儿来帮忙的人多,不早点煮,晌午怕是要忙不赢。
二伯娘没跟着他们一起忙,带着蒋大树去了吴家。
山里屯那边风俗和小山村这边不一样。
有些事情得问清楚,不然明儿迎亲时啥都不晓得,怕是要犯忌讳。
像着上次,小山村这边,寻常姑娘、哥儿出嫁,那嫁衣都是自个准备的,但山里屯那边却是不一样,得男方家这边扯些红布或是红布条送过去给女方做嫁衣。
二伯娘上次也没记得问,只带了六礼去,柳氏没见着红布条,也没见着红布,只当蒋家后头一些才送来,因此也没问。
直到前儿眼见着都要办喜事儿了,蒋家还迟迟不送红布来,柳氏才托人过来问了一嘴。
大房都是懵的,赶忙去问吴媒婆,上次带的礼装得严实,吴媒婆也没打开看,想着大房给蒋大牛提过亲,有经验,因此她便没多嘴。
后头二伯娘过来问,她一拍大腿,说咋的忘记了,山里屯那边,规矩同咱们这儿不太一样,也怨她,年后找她帮忙相看的人家太多了,蒋家这边的事儿已经是板上钉钉,她就没再操心。
想着这时候嫁衣啥的,肯定来不及做了,而且柳哥儿那样,做衣裳怕是也不方便,穷人家红布买不起,就送个红布条,让新人出嫁那天绑头上,可只送个红布条未免太过寒碜。
过年那会儿蒋小一给二伯几人发了工钱,还没用,堂奶奶便让二伯娘赶紧拿去镇上买套嫁衣捎人给柳家那边送过去。
吴媒婆也担心再出岔子,仔仔细细说了一番。
这迎亲不是说想啥什么时候去就什么时候去,也得算着来。
一般都是在吉时前一炷香把新人接回来就行。晚了会误了吉时,早了把人接过来又不能直接拜堂,没拜堂,那便不算夫妻,不能去新房里头坐,但也总不能让新人在院子里干站着。
所以一般都是掐着时辰。
吴媒婆说山里屯那边和村里习俗也差不多相似,就是寻常去迎亲的时候,都会遭小舅子‘门拦’,一般都是让汉子表现一下‘才艺’,过三关斩六将,才能进到屋里去。
山里屯那边没有门拦,但有‘进村拦’。
吴媒婆说了一通,蒋大树大概也懂了。
第176章 第 176 章
菜洗好了, 肉也切好了,桌子、凳子以及碗筷这些要和森*晚*整*理谁家借,二伯娘也上门同人说了。
今儿晚上人还要用, 明儿一早大家来帮忙的时候才会搬过来。
中午赵云澜同赵富民和赵主君来了。
赵主君前几天回去的时候,堂奶奶特意过来叮嘱了,让他们月底记得过来喝喜酒。
赵云澜今儿正巧的从巡洲回来, 到家见着赵富民和赵主君正要出门, 问了一嘴,也没歇, 直接跟着来了。
他脸色不太好,有些疲劳, 又似乎是有些愁,赵富民开口道:“怎么了?可是生意没谈好?”
“嗯。”赵云澜揉着眉心, 也没瞒他:“之前我派人过去同巡洲那边的药商沟通过, 看得出来他是有意想同我们合作的, 可……”
他脸色沉了沉:“应该是沈正阳出手了,我过去的时候那药商却说已经寻着买家了, 可后头我调查时, 发现他压根就没找着买家。”
小药商手里的货较为难卖,因为他们的货不算得太多,也不全,寻常药铺大多都会找大药商,如此,才能确保铺子里的药材得到稳定的供应。
人不想把压在手里的药材卖了吗?
那定是想的。
有人寻上门, 那该是求之不得, 他给的价也不算低,可对方却拒绝了, 显然是不对劲儿,除了受到沈正阳警告外,赵云澜实在想不通,还有什么理由能让对方出尔反尔。
赵富民闻言脸色也黑了。
沈正阳会出手,这在他的意料之中,食铺打压不过,那就只能竭尽全力从旁打压。
……
马车刚到村口,赵云澜就听见蒋小二三个小家伙的叫声,撩开车帘一看,三个小家伙和雨哥儿几个正站小河边摸螺。
“哇,小二哥哥,燕娘姐姐,你们看,鸟鸟摸的这个螺,大不大?”
见蒋小二伸头过来,他递过去,蒋小二看了下,惊呼起来。
“好大的螺啊!”
蒋小三趴在小河边,赵云澜没看见他,却听见他急吼吼的声音:“有多大?给小三看看……哇塞,哇塞,弟弟,你在哪里摸的这么大的。”
“在这里。”
“这个这么大,肯定是老大,哥夫说,老大底下一般都会有小弟,这里肯定还有,快摸快摸。”
大概是真的摸到了,几个小家伙呵呵笑。
那声音清脆又明亮。
赵云澜听着这声儿,所有的疲惫似乎顷刻之间就消散了。
“鸟鸟。”他喊了一声:“小二小三。”
三个小家伙闻声看过去,见是他,立马咋咋呼呼起来。
“啊?爹爹,是爹爹回来了,是爹爹回来了。”
“赵叔叔……”
几人呼啦啦的跑了过来。
赵云澜眼里带了些笑意,从马车上下来接住他们。
三个小家伙很热情,挨个抱了他一下,问他出去这么久,想不想他们?说了会话儿,便又想回去摸螺了。
赵富民和赵主君下了马车,说回去闲着也是闲着,他们过去看看。
赵云澜觉得累,就没跟着。
到家的时候,蒋小一还大房那边帮忙没有回来,白子慕去买东西了也不在。
蒋父在厨房里头熬香油,听见外头有动静,擦了擦手出来看。
见赵云澜从马车上下来,提着东西,面色还有些疲惫,赶忙过去帮忙。
“回来了。”
“嗯!”赵云澜朝厨房看:“小一没在家?”
蒋父笑道:“他去大房那边帮忙了,可能要晚上才回来。”他提了提手里的包袱:“这放哪里?我给你拿屋里去?”
“不用。”赵云澜微微摇头:“放堂屋吧,里头都是我从巡洲给几个孩子带的零嘴。”
“嗯。”蒋父看了看时辰,刚好晌午过半:“你可是吃过饭了?”
赵云澜摇摇头。
他忙着赶路,而且官道颠簸,吃了东西再坐马车,他总觉得肚子被晃得不舒服,也就早上吃了半个包子,这会儿早饿了。
蒋父帮忙把东西放好:“那我去给你煮点粥喝。”
他方才已经吃过了,是热的昨儿的剩菜,没煮新饭,也不晓得人会这会儿回来,煮菜的灶台上又熬着油,只能将就着先煮点粥喝。
午饭那会儿剩菜已经被他吃光了,但碗柜里似乎还有点瘦肉,蒋父洗完米倒下锅,又加了一瓢水,想了想,还是把肉剁了,想着给赵云澜煮点瘦肉粥,他怕白粥人喝不惯。
瘦肉粥也好煮,就是下米的时候放点姜,等粥熟了,把瘦肉倒进去,再洒点盐和葱花也就行了。
白子慕做过几次,蒋父煮起来熟门熟路。
赵云澜歇了一会儿,原说想进来搭把手,不过见着没什么能忙的,便又回屋去躺了会儿。
粥煮好了,蒋父去到屋外,敲了两下门:“鸟鸟他爹,粥煮好了。”
赵云澜躺被窝里,迷迷瞪瞪,今日舟车劳顿,昨儿夜里宿在客栈里头,他翻来覆去,不寐症又犯了,直到大半夜才睡得着,虽说是上等间,被褥啥的都软和,蒋家这木板床硬邦邦,和客栈里的没法比。
但蒋家这被褥上头总有一股子阳光味,说不上为什么,这床他一躺着就觉安心又舒坦,整个人能很快就放松下来,刚只躺了一会儿,他意识便有些模糊了,闻言只是嗯了一声。
没听见动静,蒋父又敲了下门,喊他:“天儿冷,你起来喝点再睡。”
赵云澜无法,只得从床上起来。
进到厨房的时候蒋父已经在忙了,瘦肉粥已经盛好,就搁在桌上,里头还放着一勺子。
赵云澜还是像着先前那般,用勺子搅了搅,想先把姜片挑出来。
可搅了半响也没见到半块姜片。
他扭过头,看着蒋父:“蒋大哥,这粥你没放姜吗?”
蒋父抬眸看了他一眼,又继续忙活:“放了,不过我想着你不爱吃,放瘦肉的时候我就给挑出来了。”
赵云澜一顿,心尖莫名一麻:“你……怎么知道我不爱吃姜?”
姜这玩意儿,一般都是拿来去腥使,大多数人吃的时候都会挑出来。
因此也看不出爱还是不爱。
蒋父笑了笑:“你每次吃到姜,表情就不太好看。”
先前白子慕做了几次剁椒鱼头,里头放了蒜末和姜末,他躲得碎,赵云澜挑不干净,好几次吃着了,他眉头都会微微拧起来,不甚明显,和沈鸟鸟一个样。
蒋父见着了,还觉好笑,不想吃,吐出来了就是,可这父子俩却偏的还要蹙着眉头咽下去,活像就缺这一口吃的一样。
赵云澜心脏像是被人轻轻用羽毛撩拨了一下,心中油然而生一种道不明的莫名情绪。
他不爱吃姜这一事儿,除了赵富民和赵主君晓得,再也没有人知道。
已经故去的赵云峰不知道,做了十几年夫夫的沈正阳也不知道。
他以前对沈正阳并没有太多的渴望,他知道男人,三妻四妾的太过正常,他性格冷,不讨喜,因此他从不奢望沈正阳会只娶他一个人。
沈正阳开始接二连三的纳妾时,他已经自我开解得很好了——男人都这样,沈正阳不爱他,但要是能相敬如宾,这日子倒也能过得下去。
他也不需要沈正阳如何,只要能对他好一点,尊重他一点,能够让他依赖,他就知足了。他不奢求沈正阳能待他一心一意。
他的心愿很小。
也很容易满足。
可这么小的愿望,沈正阳却从未给过他,他在这段婚姻里,从沈正阳身上得到的,只有一而再再而三的心寒,以及一次又一次的难堪。
谈不上失望,只是所求的得不到,所想的盼不来,对沈正阳没了奢望而已。
这十来年的婚姻,于他而言,是个彻头彻尾的悲剧。
关怀,体贴,温柔……这些他从未得到过,以至于,蒋父一个小小的无意之举,都像戳在他的软肋上一样,让他鼻子泛酸,差点溃不成军。
年轻的时候,大多数人都渴望感情轰轰烈烈,至死不渝。
也有一腔热血与孤勇,能为了感情而奋不顾身,甚至远赴千里、背井离乡。
可随着年纪的增大,那腔热血逐渐削薄冷却,然后会渴望稳定和平淡,即使一波无澜,平平淡淡,可家庭美满,和和睦睦,便也觉得满足。
除了父母,再无人这般真心实意的关怀过他。今儿……
也许是无意之举,又或是这人天生就这般,对着谁都体贴。
他穆然想起,好几次出摊正巧碰上赶集日,蒋父和蒋小一坐牛车去,他在院门口,好几次都见着蒋父总是坐在蒋小一跟前。
做剁椒鱼头的时候,那辣椒,他也总抢着剁,很少让蒋小一和白子慕动手做这活儿。
因为坐前头可以给孩子挡冷风。
因此生辣椒剁起来会辣着手。
这人是骨子里就带着体贴。
明明知道,可心头还是不受控制的涌上一股异样感。
那股异样让赵云澜感到十分陌生,却又让他鼻尖发酸,眼泪都差点掉下。
他不是爱哭的人,可这一刻却实在是有些忍不住,心头的苦涩几乎快要将他淹没。
碗里的粥还很温热,赵云澜原饿得前胸贴后背,可这会儿,他却是半点胃口都没有,不知怎的,胸口酸酸涨涨,又一阵阵的发烫,似烧进了骨血里,然后汹涌的流窜向全身。
蒋父见他盯着粥,搅来搅去,眼神空空落落,也不吃,就呆愣愣的,擦了手在另一边坐下。
“怎么了?可是煮的不好?”他有点不好意思:
“我也没什么手艺,你先将就着吃一点垫垫肚子,等下白小子回来了,再让他给你煮点吃的。”
赵云澜抬眸看了他一眼,微微摇头,舀了一勺粥放嘴里,嚼了几下咽下后,沉默了片刻才道:“没有,这粥煮的很好。”
蒋父闻言不着痕迹的松了口气,对方富贵出身,想来是吃得好住得好。
他手艺如何,他心里也清楚。
方还怕人嫌弃,这会儿听了赵云澜这般说,他笑了笑,指着一旁的大铁锅,道:
“喜欢就多喝些,锅里还有。”
赵云澜轻轻‘嗯’了一声。
因着家里要办喜事,白子慕给自个和蒋大石都放了一天假。
二十八早上,村里人早早就过去大房那边帮忙了。
村里妇人、夫郎来了好些,正在屋里准备席面该做的菜,汉子们则在外头帮忙搬椅子。
这次喜事自然不比白子慕当初办的热闹,但人也算得多。
赵云澜三人没有来,村里席事咋的办他们不晓得,也没什么手艺,去了就是人多屁股乱,因此他们等着吉时那会儿才拿着礼过去。
席面要用豆腐,蒋小一和蒋父昨儿和蒋大牛连夜做了两百多斤的豆腐,累得够呛,这会儿正歇家里,也没过去。
只白子慕天都未黑,就得扛着聘礼随蒋大树去迎亲。
大路只通到十里屯,到了这地儿,就得下来走了。
随行的除了吴媒婆,还有九个汉子,都是来帮忙拿聘礼的。
二伯娘叫这么多人,倒不是因为聘礼多,而是路途远,再轻的东西拎得久了都得累人,况且山路崎岖,啥都不拿光是走着都费劲,更不用说还得拿着东西了。
因离得远,一行人天未亮时就得出发了。
白子慕搁牛车上睡得香喷喷,蒋大树不晓得牛车这么颠,他咋的还能睡得着,怕他冷了受寒,摇他,想叫他起来。
白子慕闭着眼,困倦的问:“到了?”
蒋大树:“还没。”
“那我再睡会儿。”白子慕说。
“别睡了,雾气大,等会该受寒了。”蒋大树说完了,白子慕却是没再应。
“弟夫?弟夫?”
白子慕像是已经硬了,直挺挺的躺在车板上,两手叠放在腹部,瞧着一副很安详的样子,任蒋大树咋的喊,他就是不动弹。
旁边几个汉子见他这个样,都看乐了。
“表弟。”蒋大树他表哥笑道:“让他睡吧,方才上车那会儿我就见他困得摇摇晃晃,眼睛都睁不开,要是真的冷,他估摸着也是睡不着,这会儿睡得那么香,想来是没觉得冷。”
吴媒婆也笑:“年轻人火气旺,没事儿,倒是你,咋的哈欠那么多?要是困了,你也眯一下,今儿拜完堂,你还得跟着你娘他们招呼客人,有的忙呢!可没空给你歇息。”
蒋大树没好意思说他昨儿紧张的睡不着,这会儿又穿着喜服,他哪里敢躺,就怕皱了不好看,也怕头发乱了。
“没事,我不困。”他说。
吴媒婆给人做媒几十年了,啥子人没见过,晓得他紧张,笑着说了两句,让他放松些,不然越是紧张,越是容易闹笑话。
牛车载了人,东西又多,走的不算快,虽是天未亮,但月光明亮,官道倒也勉强看得清。
到了十里屯蒋大树才喊他起来。
此时天才微微亮,吴媒婆在这边认得人,牛车可以先放他们家,回来时再过来把牛牵走就行。
同柳哥儿成了婚,那么两家以后便是亲家了,往后肯定要多走动。
昨儿二伯娘就吩咐过,还装了点喜糖让蒋大树存牛车时拿给人家,互相认识了,以后蒋大树要是同柳哥儿去岳家,半道碰上雨或是讨口水亦或是寄存牛车啥的都方便些。
蒋大树记得话,从牛车上拿了喜糖,又给那户人家塞了八个铜板。
那妇人见此,心头舒坦,推辞两句后才收下,说牛车放心搁她这儿,让他安心去迎亲。
从十里屯出来,道路开始慢慢变窄。
白子慕原本还挺困,可一爬山后,那是精神抖擞。
倒不是激动或是旁的。
就是单纯的怕死。
这山路,真他娘的危险,右侧是崖壁,左侧则是悬崖,道路还窄得要命。
这种地儿,要是一个不慎踩空掉下去,怕是就得当场领盒饭了。
如今上有老下有小,白子慕哪里敢分心。
后面几个汉子更是小心翼翼,全程几乎贴着壁沿走,外头悬崖更是看都不敢看。
吴媒婆走习惯了,倒是不觉如何。
连着爬了两个多山头,后头几个汉子累得直喘气,见白子慕依旧走得稳稳当当如走平地,不由羡慕。
都是十九二十来多的年纪,咋的人那么厉害?爬了这么久的山,人却是气都不见喘一声。
白子慕也不是不累,半道休息的时候,蒋大树就见他直勾勾的盯着自己,那眼神有些怜悯,又有些幸灾乐祸。
蒋大树一脸莫名其妙:“弟夫,你怎么这么看着我?”
“没什么。”白子慕拍了拍他的肩膀,道:“就是以后你想去岳家吃个饭占点便宜啥的,怕是麻烦了啊!走这么一趟就为吃两碗饭,太不值当了。”
蒋大树:“……”
旁边几个汉子直接笑出了声,吴媒婆也是乐得不行。
第177章 第 177 章
到达柳家的时候, 白子慕看了看时辰,估摸有九点半,早上五点出发, 这个时辰才到,真是远得很。
柳家宴请了好些客人,这会儿亲朋好友陆陆续续都来了, 院子里头摆了十二桌, 上头三个菜,两素一荤。
说是荤, 可里头就那么几片肉。
送完礼的客人们正三三两两凑一起闲聊,还没送礼的正排队登记, 有人手上挂着个篮子,里头放了几个蛋, 有的抱着鸡, 有的提着干菜或是腊肉, 妇人夫郎穿梭其间,忙着摆饭——等会儿柳哥儿一出门, 就可以吃席了。
蒋大树一伙人还没有从门口进来, 只远远见着,大家立马开始起哄。
“哟,来的这么快?”
确实是快了,毕竟这个时辰还算一大早。
“怕是急得哦。”
有人笑出声。
有人同着刘老汉道:“老哥,你这哥婿模样可真是端正的咧,你家哥儿好福气啊!”
蒋大树今儿穿了件红衣裳, 头发高高扎起, 瞧着既干净又利索,柳氏出门迎去了, 待人到近前,蒋大树恭敬的喊了声柳婶子。
白子慕:“……”
蒋大树真是比他差远了,他第一天进门可就机灵的喊父亲了。
吴媒婆帕子朝着蒋大树一甩,笑着:“哎呦,这憨娃子,还叫啥婶子,赶紧的叫娘。”
蒋大树乖顺的叫人,态度着实是好。
刘老汉撇了他一眼,心中满意得紧。
“也就一般,你们可别夸多了,我这哥婿脸皮薄,等会要是臊得躲屋里不敢出来,我可得收拾你们。”
他嘴上谦虚,但笑得合不拢嘴的样子,明眼人都看得出他对这哥婿是赞赏且满意的。
大家笑哈哈。
“哟,柳哥儿都还没出门呢!你这老头就这么护着哥婿了?”
“哎,李老头,让一让。”有人见只蒋大树进了院,聘礼啥的还没见人拿进门,喊了一声,让李老头别站门口挡着人。
蒋大树先头还紧张,可一到了山里屯,想到柳哥儿,他步伐不由有些急促,白子慕几人还拿着聘礼,累得半死,脚程慢了些,就落后了一点。
屋里,柳哥儿正一身红衣坐在床沿边上,他表妹和村里几个哥儿陪在他旁边。
听见外头起哄的声音,又看了看身上崭新的嫁衣,眼底悄然闪过一抹笑意。
一听蒋大树到了,郑美美几人立马趴到窗边,偷偷打开一条缝,好奇得想赶紧看看蒋大树到底长啥个模样。
瞄了几眼,有人笑了:“柳哥哥,哥夫长得不错啊!瞧着挺俊俏。”
“嗯,比静哥儿他那未婚夫好看一些,也比较高。”
柳哥儿没说话。
蒋大树不算顶顶俊俏,但却是一副刚毅的长相,他喜欢蒋大树,也不是图人那皮囊,就是觉得人心地好。
正想着,就听见郑美美几人惊呼了一声。
“啊……”
柳哥儿见他们一副怔愣的表情:“怎么了?”
郑美美眼睛发亮,激动得差点浑身都颤抖,她回头问道:“外头来了个好俊俏的汉子啊,柳哥哥,你快来看一下,认得不?”
“你糊涂了,那汉子跟着哥夫来的,柳哥哥咋的认识他,可是,他真的好俊啊!我从小到大就没见过这般好看的。”
几人说得心潮澎湃,看得目不转睛,虽是很激动,但也晓得这些话不能让外面的人听了去,都尽量克制着声。
他们平日很少去镇上,没见过什么人,村里汉子天天面朝黄土背朝天,多是黑,这会儿见了白子慕,只觉他几乎白得发光,俊得冒油,第一眼时,几乎让人呼吸一窒。
柳哥儿过来看了一眼,说:“他应该是大树的堂弟夫,先头吴媒婆说过一嘴。”
“啊?”几人闻言顿时大失所望:“他成婚了?”
“嗯!”
郑美美几人脸上满是失落,但还是没坐回去,依旧站在窗边看。
外头嘻嘻囔囔,这会儿聘礼陆陆续续被抬进门。
大房一家准备的聘礼没啥子出众,都是和旁人的一样。
大周南边这儿的聘礼,不止有布匹和衣物,还有礼盒、厨具,被褥,以及姑娘哥儿用的梳妆柜和梳子,以及铜镜和压钱箱,这些是一大头,另一大头便是米粮。
男方送米送粮,是代表着对岳家的敬意,感谢他们对新娘的照顾。
毕竟总不能让人白养个孩子。
但都是送,却有多和少之分。
村里寻常人家,都是送糙米六十,大豆六十,红薯六十,各种果蔬干菜共六十。
不过也有那抠门的,婚书一下,八字一换,晓得这事儿板上钉钉了,女方家要是不嫁,那说出去不好听,以后难找婆家,于是胆子就大了,聘礼送过来的时候,大多‘缺斤少两’。
这会站院子里的都是有经验的,那麻袋里头装了多少米粮,不用称,他们只瞅一眼,就能晓得一个大概。
见着汉子们挑那胆子,麻袋装了大半,这麻袋大,全装满的时候能有一百多斤,因此蒋家送的米粮,没缺不说,估摸着还多了几斤。
这蒋家果真像外头说的那般,是老实人家。
大家正看得羡慕,就见最后进来一个高个的年轻小汉子。
这汉子真真是不得了,左肩一麻袋,又肩一麻袋,前头几个汉子瞧着都要累成狗了,他却是不一样,看着似乎还很生龙活虎,一进院子就朝柳氏喊亲家婶婶,然后问她东西放哪里。
半点不见外。
柳氏都怔住了,赶忙领他们进堂屋,待聘礼放好,又招呼他们坐,吴媒婆在一旁介绍:“这是大树他大表哥,这是二表哥,这是三表哥,这是四姐夫,这是五妹夫……这是他堂弟夫。”
来的都是亲戚,阵仗大不光面上有光,也是让着女方家的安心,男方家兄弟多,没啥子人敢欺负,让他们放心把孩子嫁过去。
大家在一旁听了一耳朵,当介绍到白子慕时,大家不由低声的交头接耳,连着柳氏和柳老汉都忍不住多看了他几眼。
一是他模样实在是好,二便是……
大家先头都晓得柳哥儿同蒋家的汉子说了亲,听郑家媳妇说,那蒋家二房的哥婿是在镇上做掌柜。
先头大家还没觉得有啥,毕竟蒋家已经分了家,而且那是二房的哥婿,又不是大房的哥婿,有啥好处也轮不到大房。
郑家媳妇说起这事儿的时候高高兴兴,活像柳哥儿是她生的似的,大家都不晓得有啥子可高兴的。
但这会儿看见白子慕跟着来迎亲,还帮着拿聘礼,大家就晓得郑家媳妇为啥子那么高兴了,要是关系不好,人跑这一趟干啥子?
毕竟两村离得远,走一趟可老累人了。
蒋大树同着他关系好,以后人肯定会帮衬着大树,柳家哥儿真真是有福气了。
柳哥儿在屋里没出来,因为还要赶路,蒋大树一行人吃了饭,就又退到了院子外。
柳哥儿被他弟背了出来,到了门口,柳家四人在一旁交代蒋大树,来回反复,依旧是那两句话:
“大树,我把柳哥儿交给你了,你以后可得好好待他,要是敢欺负他,我可饶不了你。”
“他要是有啥不对的地方,你多担待担待,别欺负他。”
白子慕听得耳朵都要起茧子,听说他二哥娶的这个小哥儿手残了,是砍猪菜挨的,他不由偷偷瞄了一眼柳哥儿,待看见他的左手时,白子慕心里有点毛。
一刀下去,直接断了三根手指头,这是何等的力道啊!!
他这二哥以后怕是悬啊!
吴媒婆看了眼天色,说该出发了,不然怕是要误了时辰。
柳哥儿点头应语。
要离开呆了二十多年的地方,要离别亲人,前往另一个陌生地,有不舍,有忐忑,有不安,也有对未来的期盼,各种情绪掺和在一起,几乎让他难以排遣。
柳哥儿没忍住,临行前,还是掉了眼泪。
“大喜的日子,别哭了,以后和大树好好过日子。”柳氏给柳哥儿抹了把眼泪,哽咽着没再说话。
柳老汉拍拍儿子,让他把柳哥儿放下,而后对着蒋大树道:“大树,把我家老大背出村吧!路上别停歇,也别放他下来,出了村口再让他自个下来走。”
叮嘱完蒋大树,他又拍了拍柳哥儿:“老大,路上别回头晓得不。”
柳哥儿看着他,点了点头:“我知道了,爹,以后好好照顾自己和娘。”
“哎,爹晓得的。”
有人高声喊了一句:“吉时已到,新人出门别回头,到了婆家享甜头……”
新人出发了,席面也该开始了。
给柳哥儿送嫁的有三个哥儿和两个姑娘,出了村口后,蒋大树牵着柳哥儿走在前头,他红着脸,走了一路,半个屁都没蹦得出来,白子慕扛着嫁妆,在一旁看得只想翻白眼。
蒋小一这二哥,不该说话的时候就叽里呱啦,该说的时候又羞答答,都不晓得活跃一下气氛。
要是换了他牵着蒋小一,他哪里还忍得住,不爱来爱去几下,都不得行。
旁边几个表兄弟也觉得蒋大树有点闷,但他们也没力气劝了,毕竟累得慌,哪里还有力气说话,而且双方可能不相熟,想来也不知道说啥子。
蒋大树有心想和柳哥儿说几句话,不过今儿不晓得为啥,特别紧张,也特别臊,他踌躇片刻,低低道:“柳哥儿,你累不累?”
柳哥儿抬头看了他一下,又飞快的低下头:“有一点。”
蒋大树:“哦。”
白子慕在一旁听得目瞪口呆。
这就完了?老实人也不带这么含蓄的啊!
蒋大树似乎也觉得自己过于木讷了点,他回头看了一眼,目光落在白子慕的脸上。
又再次羡慕起来。
他要是能有弟夫那厚脸皮,这会儿怕是得和柳哥儿说的唾沫横飞。
到了十里屯,坐了牛车,速度就快了。
从官道下来准备回村的时候才下午。
眼看着就要到村口,一个哥儿突然叫停,而后和一姑娘扶着柳哥儿下了车。
白子慕以为他们要去撒尿,可结果柳哥儿几人却是拿了根木条横在路中央,然后坐到了一旁的大石头上,不动了。
白子慕看得一头雾水,戳了蒋大树一下:“这是干啥啊?”
蒋大树说了一通,白子慕懂了,这是想让蒋大树表现表现,表现得好了,人柳哥儿满意了、高兴了,才能跨过木条跟着他进村回家,要是表现不好,就得一直磨。
吴媒婆拍了拍蒋大树的肩膀,说让他好好表现,上次十里屯那边一汉子没表现好,一行人磨到了大半夜,都把吉时给耽误了。
白子慕瞥了一眼柳哥儿旁边的姑娘,觉得对方不是个‘善茬’,蒋大树又是个驴脑袋,他叹了一声道:“二哥,这可有点麻烦了啊!”
谁知蒋大树半点不慌,一副心有成竹的样子:“无事,我已有所准备。”
“啊?”白子慕刚要问,就见蒋小一领着三个小家伙匆匆过来了。
张大丫,竹哥儿,燕娘几人还跟在一旁,赵云澜、赵主君几人呼啦啦的坠在后头。
二伯娘年纪大,张大丫又是个姑娘,蒋大树觉得,哥儿最懂哥儿,于是昨儿他便把蒋小一叫了过去,又喊了竹哥儿和雨哥儿,四兄弟凑一起,嘀嘀咕咕大半响。
这会儿见蒋小一来了,蒋大树赶忙道:“小一,快,快给我出点招。”
蒋小一拍着胸脯:“二哥,你不要着急,有我们在,别怕。”
白子慕:“……”
蒋大树所谓的准备,便是请他夫郎来当狗头军师的吗?
那这次估摸着要磨到后半夜了。
这村里姑娘、哥儿找汉子,除了看品性和家当,其次就是看汉子壮不壮,干活麻不麻利,结不结实,有没有力气,毕竟农耕时代,劳壮力最重要。
那怎么表现‘壮’、‘有力气’这一事儿呢?
蒋小一道:“二哥,你回家挑一担柴火来。”
蒋大树似乎对他很信任,立马跑了回去,然后白子慕就见他挑着柴火过来,然后傻子一样,在柳哥儿几人跟前走来走去,又走去走来,不停徘徊。
白子慕:“……”
蒋大树这行为,真真像个脑子有问题的。
大家大概也是这么觉得,有人没忍住,捂着嘴笑了起来。
柳哥儿一行人屁股似乎重若千金,又像被钉在石头上了一样,起不来了似的,无动于衷。
这招不好使。
蒋大树眉间微拧,蒋小一挠挠头:“二哥,别慌,此招不行,我们再出下一招。”他无所畏惧,又扭头叫竹哥儿回家拿锄头来。
白子慕不知道他和蒋大树说了啥,就见着蒋大树柴火一丢,锄头一拿,开始搁路边锄草,然后从这边锄到那边,又从那边锄到这边。
白子慕:“……”
大喜的日子,怎么搞得像去地里干活儿似的?这下看起来,更像个傻的了。
路边的草都要被锄秃噜皮了,柳哥儿一行人还是没有动。
柳哥儿垂着头,轻轻抠着指尖,要不是碍于习俗,蒋大树使第一招的时候他就想过去了,他想着第二招就起身跟蒋大树走,可随行的表妹却是拉住他。
还说啥汉子若是太容易得手,就不会晓得珍惜,表哥,你得顶住啊!要是人刚表现两下你就过去了,别人还以为你恨嫁呢!
旁边几个哥儿也跟着劝。
这进村拦也不是没有讲究,让汉子表现一番,看看他有什么看家本领,有什么‘才能才艺’,表现表现,才能让新娘晓得这人可不可靠,值不值得托付终身。
柳哥儿只得稳住。
蒋小一这狗头军师眉头微蹙,又开始使招了。
蒋大树表演了劈柴,挑水,吹口哨,后空翻,不过他没武艺,后空翻的时候翻着翻着,连着翻了不过三个,就翻歪了。
蒋小一见他往路边翻,赶忙喊:“二哥,别翻了,别翻了,快停下来啊!”
白子慕拍着大腿:“二哥,快停啊!再翻就要翻水沟里头去了。”
“我停不下来啊!”蒋大树翻得猛,速度又快,哪里来得及停下来,第四个直接翻到了路边的旱沟里。
蒋大树从沟里爬起森*晚*整*理来的时候,整个人都是讪讪的,只觉丢脸丢到家了。
柳哥儿一行人终于不再无动于衷了,而是笑得厉害,但屁股还是不动弹。
蒋大树猴子表演一样,蒋小一、赵云澜一行人是乐得直笑。
但蒋大树就站旁边,他们也没敢乐得太明显,只蒋小二三个小家伙,一点道义都不讲,笑得格外大声,呵呵呵的,直让蒋大树想锤他们。
蒋小一觉得自己不行了,退位让贤。
蒋大树朝竹哥儿看去。
竹哥儿想了想,他卖螺领银子的时候最高兴,于是拿红纸包了几个红包塞到了郑美美几人手里。
第178章 第 178 章
郑美美几人也不太爱干人事, 拿了银子也不办事,不劝柳哥儿起来,反而还叮嘱他:“稳住。”
这招也行不通, 竹哥儿没辙了,蒋大树朝雨哥儿看过去,雨哥儿想了想:“哥夫, 我没有法子, 我紧张。”
蒋大树:“……”
你紧张啥?他都还没紧张呢!
眼见着能使的招都使完了,对方还不愿意跟着蒋大树走, 蒋小一终于有些着急了。
见着柳哥儿二十来的样,这个年纪, 都想孩子,又见他们几人频繁的看着蒋小二几个, 于是他便推了推蒋小二三个小家伙, 让他们帮着表演。
蒋小二几个一头雾水, 懵懵的看着蒋小一:“表演啥呀?大哥,我们不会后空翻啊!我们只会铲猪粪,这里又没有猪粪给我们铲。”
“就是啊!总不能回家背猪粪来这里铲啊!”
蒋小一拍了他们一下:“自己想办法, 赶紧的,表现好了,回头我叫你们哥夫给你们做炸鸡吃。”
“啊?”蒋小二咽了下口水:“大哥,真的假的?”
蒋小一面不改色:“大哥什么时候驴过你们。”
蒋小二认真的点了一下头:“是哦。”
那得好好表现了。
蒋小二率先出场,他往前走了几步,清了清嗓子, 然后抬起手, 小手指指着空中盘桓的燕子,开始唱:
“小燕子穿花衣, 年年春天来这里,我问燕子你为啥来,燕子说,因为这里有个帅小二。”
蒋小一:“……”
白子慕:“……”
他当初是这么教的吗?怎么改编得这么臭不要脸?这个不害臊的小舅子,脸皮怕是跟屁股一样厚。
希望他夫郎肚子里那两个谦虚一点,不然生出个这么自恋的孩子,他没病都得活活臊死了。
赵云澜和赵主君几人抿着嘴强忍着笑。
柳哥儿晓得他是谁,听他唱了歌,又见他穿着一身红,模样十分可爱,也没忍住乐起来:
“你是蒋小二?”
“嗯啊!”蒋小二朝他招招手:“小二哥,你过来好不好?”
那声小二哥听得柳哥儿心里微微一暖,但他摇了摇头。
蒋小二三个小家伙今儿都穿了红衣裳,头上的小揪揪还拿了红绳子绑,瞧着格外的喜庆,又分外惹眼,比蒋大树这个新郎官还像个新郎官,模样又可爱。
郑美美几人时不时的就瞥他们一眼。
“柳哥,那三个娃子是谁啊?是哥夫的小弟吗?不过我听我娘说,哥夫底下只有两个弟弟,都十来岁了。”
“他们是……”柳哥儿顿了一下,说:“是当家的小堂弟。”
“啊?堂弟?”
“嗯!”
“还这么小啊!”这年纪,当蒋大树儿子怕是都行了,没成想竟是堂弟。
村里人孩子岁数一般都相差不大,不过要是孩子多,那差的就多了,像蒋家大房,蒋大牛比雨哥儿大了将近十四岁。
有些家甚至是侄子比小叔还要大。
这不足为奇。
见蒋小二出马了也不行,蒋小三和沈鸟鸟拿着镰刀上场了。
两人表演割猪菜。
他们觉得他们最拿手的,除了铲猪粪就是割猪菜了,不过路旁边的杂草方才都已经被蒋大树锄了个干净,没草给他们割。
于是两个小家伙弯着腰,屁股一扭一扭,一手拿镰刀,一手虚空一握,然后开始拿着镰刀割空气,嘴里还嘿咻嘿咻的喊。
姿势动作虽是到位了,可白子慕看来看去,觉得他们两比蒋大树还要像个傻子。
蒋小一也看得太阳穴发疼,特别是听到周边那些掩不住的笑声时,心里倏忽升腾起一股臊意。
见大家哈哈笑,又见柳哥儿几人还是不肯过来,蒋小三和沈鸟鸟觉得这个小二哥可能是不爱看割猪菜。
于是三个小家伙凑一起嘀嘀咕咕,商量策略。
“我刚才唱歌的时候,小二哥笑咪咪,他好像挺喜欢这个调调,可是他是大人,应该更喜欢听情歌。”蒋小二说。
沈鸟鸟眼睛一亮:“二哥哥,你这话对头啊!大人都喜欢听情歌,哥夫每次一唱歌,大哥就羞羞的,然后乐呵呵。既然小二哥喜欢听情歌,那这可难不倒我和三哥哥。”
蒋小三顶着胸膛:“对,我和弟弟可是被哥夫认证过的情歌小王子。这顿炸鸡稳了,弟弟,我们上。”
于是他们又找了根棍子,拔河似的拉着,蒋小三一边拉一边唱。
“弟弟你坐船头,哥哥在岸上走,恩恩爱爱,纤绳荡悠悠。”
“啊!小三哥哥,你唱错了,是木条荡悠悠,我们现在拿的是木条。”沈鸟鸟说。
蒋小三一拍脑袋:“对哦。”
沈鸟鸟催道:“重新重新。”
蒋小三又了唱起来。
沈鸟鸟接着:“小弟弟,我坐船头,哥哥你在岸上走……哎呀,这里没有岸啊!这歌唱得不对头啊!这里没有岸,再换一首。”
蒋小三一拍大腿:“可是,我们就会这一首啊!”
“炸鸡……完犊子了。”沈鸟鸟瞬间泪汪汪。
蒋小三也是如丧考妣。
众人看他们两表演都要笑喷了,周边围了一大群人,有的捂着肚子笑得不行。
村里汉子娶的媳妇大多都是周边的,最远的,也不过是十里屯,村里山里屯的媳妇、夫郎还没有。
因此大家都跑来凑热闹。
只觉得蒋大树一行人就跟表演节目似的,干啥的都有,精彩及了。
围观群众看得热闹,蒋小一和张大丫一行人却是急得不行,蒋小一觉得对方有点耍赖皮。
明明说高兴了就能同新郎官回家,可对方一行人笑得那么大声,却又不肯过来。
直接过去把柳哥儿背走,那又坏了习俗。
真是愁死人了。
眼看着时辰就要到了,蒋大树额头都要冒汗了,他真真不想误了吉时。
蒋小一戳了白子慕一下:“夫君,你赶紧想想法子。”
白子慕:“我能有什么办法啊!”他可不想丢人现眼。
蒋小一眨了眨眼睛,撞了他一下:“夫君,我知道你最聪明了。”
“糖衣炮弹,对我没用。”白子慕心硬如铁。
蒋大树先头以为这事儿好办,又想哥儿最懂哥儿,所以他就没想着找白子慕帮忙。
可谁晓得这‘进村拦’这么难搞。
他是除了当场表演喝粪这事儿没干外,十八般武艺都要炫完了,人却怎么都不肯过来,
晓得白子慕脑瓜子最是灵,这会儿他也急道:“弟夫,帮帮忙啊!”
白子慕想说他爱莫能助。
但蒋小一却是抿了下嘴,而后靠近他,撞了他一下,才悄咪咪的道:“夫君,你看二哥,急得都要跳脚了,你帮帮忙,回头我给你五个香香。”
白子慕眼睛瞬间亮晶晶:“你确定?”
蒋小一:“嗯。”
这事儿又不难。
五个香香跟白捡的一样。
白子慕:“你等着。”
他跑回了家。
先头过年那会儿炮竹买多,还剩两串。
这炮竹响得大声,但只要不抓手里,就没什么危险性,他抓起就往村口跑,不过离村口还有百米距离时,见着柳哥儿几人没往这边看,他偷偷抄了小路,从左侧小道饶到了柳哥儿一行人身后。
蒋小一众人就见他猫着腰,鬼鬼祟祟的站到六柳哥儿一行人身后头。
这人最会整事儿了,之前拿猪去犁地这种事儿都想得出来,嗖主意是一个一个又一个,晓得他要出招了,众人立马屏住呼吸。
看见他手里的炮竹,蒋小一就知道他要干什么了,怕笑出声,他立马捂住嘴,觉得稳了,不用自己出狠招了。
赵云澜众人只觉白子慕真是损到家了。
这种嗖主意他娘的竟然也能想得出来!!
蒋小二几个眼睛亮晶晶,只觉要有好戏看了。
火线一被点燃,白子慕站起身,直接将那串鞭炮扔到了柳哥儿几人身后。
柳哥儿几人见众人静悄悄,不说话,还捂着嘴,也不表演了,还相当纳闷。
怎么回事儿啊?
柳哥儿几人正疑惑着呢,就听见啪的一声响,像是物体落地的声音,那声儿就从身后传来,可他们还没来得及回头看,就听见霹雳吧啦一顿巨响。
原本安安静静,突然一声惊天炸响,是个人都得被吓着。
柳哥儿几人被这突如其来的炮声吓得肝胆俱裂,直接七魂不见了六魄,慌里慌张得从石头上蹦了起来,一蹦三尺高,然后嗷嗷叫着,一窝蜂的四下逃窜。
几人脑子一片空白,满脸惊恐的朝着前头人多的地方跑去。
惊慌之下,哪里还记得正事儿,直到跨过棍子,郑美美几人才反应过来。
——失策了。
扭头看着一地的炮竹,几人立马朝白子慕看去。
这一招,委实是歹毒。
蒋小一众人方才笑不出来,可看到柳哥儿几人吓得魂都要飞出来,嗷嗷叫着乱跑乱跳的样,直接乐得不行,都捂着肚子笑开了。
柳哥儿脖子都红透,方才自己蹦得老高,又叫得老大声,也不晓得蒋大树看没看见。
要是看见了,多少是有些丢人,他偷偷瞄了蒋大树一眼,见对方笑眯了眼,顿时耳根发热。
蒋大树过去拉着他,长长的松了一口气:“终于过来了,你再不动,我三堂弟怕是就得出狠招了。”
柳哥儿看了蒋小一一眼:“他要出什么狠招?”
蒋大树:“他想拿棍子撬你屁股。”
柳哥儿:“……”
回到家,正巧的赶上吉时。
白子慕想过去凑热闹,却被蒋小一拉住:“村长爷爷找你。”
“找我干什么?”
蒋小一摇摇头:“不知道,我得跟大伯娘招呼客人,你快过去看看。”
其实也没什么大事。
就是村长想让他帮忙登记一下。近的客人来的快,远的也就这会儿刚刚到,他记了一上午的礼,手难免的有些酸。
文娘、桂娘和两个女婿也是这会儿才到家。
照理她们昨儿就该回来帮忙的,不过到底是农忙,邵家能干活的就四人,十来亩地,实在忙不过来。
二伯娘晓得,过年那会儿送文娘几人出村时她就叮嘱了,让她们办席这天回来就行,活儿有村里人帮忙,用不着她们。
毕竟席事整的菜都简单,不用杀鸡杀鸭啥的,就是洗洗菜,洗洗碗,一天也就能忙活完了。
要是文娘几个回来,那地里的活儿就得被耽搁两三天。
大黄四个小娃子也来了。
蒋小一乘了饭给他们七个去房里吃,大房这边客人太多,怕他们跑来跑去哪冲撞人,等他们吃完饭,蒋小一就让蒋小二带着他们回家玩去。
这次四个小家伙被留在了这边,先头说过了,孩子虽还小,但文娘和桂娘也不想食言,不然下次孩子就不再信她们了。
蒋小二几个高兴极了,还拍着胸脯跟文娘几人说让她们放心的回去,他们会照顾好小外甥的,文娘几人喝完喜酒,只住了一晚,隔天天不亮,就赶着回去了。
蒋小二几个天天都带豆哥儿他们去摘猪菜,活儿干完了,就一起去晒谷场那边玩滑板车,或是抽陀螺,反正都玩疯了。
蒋小一也没管他们,村里河道多,但地里都有人,只要有小孩跑河边玩,不管是不是自家娃儿,只要一见到,大家都会呵斥两声,因此蒋小一也不怕他们出事。
赵云澜见着春日来了,还给他们买了风筝玩,不过那风筝怎么放都放不起来。
赵云澜试了几下,又仔仔细细检查一番,那风筝也没坏。
几个小家伙郁闷不已。
晚上白子慕一回来,蒋小二几个立马就跟他说了。
“哥夫哥夫,这风筝飞不起来,你帮小二看看怎么回事。”
“是啊!三舅夫帮帮忙。”
白子慕忙着做饭呢,哪里知道怎么回事儿,随口道:“这风筝大概是恐高。”
恐高是什么蒋小二几个都懂了,闻言恍然大悟。
蒋小二摸着脑瓜子,很认真的说:“原来是这样,怪不得怎么放都放不起来。”
“就是就是,小三今天跑的屁都蹦了两个,风筝都飞不起来,原来它是恐高啊!”
沈鸟鸟抱着白子慕的腿,拿脸蹭了蹭,一脸崇拜:“哥夫真是厉害,一眼就能看出来了,鸟鸟都看不出来呢。”
“三舅夫厉害厉害的。”
蒋小一:“……”
明儿得去找一下猪肉摊的老板,让他以后杀猪了,把猪脑给他留着。
这几个孩子要是不好好补补,以后咋办呢?
哎……
愁死个人了,看来晚上得多吃两碗饭才行啊!不然怕是都没有力气忧愁了。
大黄和大头五岁了,又是男娃儿,大伯娘和二伯娘到是不咋的担心他们两。
但豆哥儿和糖哥儿还小,怕是离不开娘。
大房一家还怕他们住个一两天的就会闹着找娘,大伯娘担心,中午翻完地就寻了过来,还没到钱家,就听见几个孩子清脆的笑声。
她到了院子外头一看,七个小家伙正坐在秋千上,被蒋小一推得老。
“三舅舅,再快一点,哇,豆哥儿飞高高了,好好玩呀。”
前几天白子慕在院子里做了三个秋千,这玩意儿好做,就是拿两木桩子插地上,再拿一大棍子钉在木桩上头,木板两头打两个洞,麻绳一穿,绑在大棍子上也就做好了。
荡秋千还是挺舒服的,不说三个小家伙,就是蒋小一有事没事还要坐一会儿。
但他到底是大哥,他想坐的时候,三个小的都会轮流让给他。
大黄几人来了,他们又让给了小外甥,这会儿还帮忙在一旁推,笑得满头大汗。
秋千就三个,没得坐的,就在一旁玩玩具,半点都不闹腾。
大伯娘站在院子外头看了一会,见他们笑得乐不思蜀,像是半点都不想家也丝毫不想娘,有点无奈,又觉有些好笑。
见她来了,蒋小一笑着招呼了一声。
大伯娘走近道:“孩子没闹吧?”
蒋小一:“没有,都很乖。”
这倒也不是客套话,蒋小二三个本来就好管,豆哥儿几个虽说年纪小一些,但也懂事儿,还听话得很。
晓得能和舅舅住好久,大黄几个就没那么黏着蒋小二几个,晚上都愿意回大房那边睡。
蒋小一不用帮他们洗澡,就是做饭的时候多些一些罢了,但本来他们自个也要吃,做的时候多放点米,多炒点菜,半点都不麻烦。
大黄突然跑过来,抱着蒋小一的腿,说:“三舅舅,我想吃个煎饼子,大黄肚子有点饿了。”
蒋小一摸他头:“进厨房去和三外公要。”
“谢谢舅舅。”
“大哥,糖哥儿也要一个。”
“好,我问三外公拿。”
大伯娘见他跑进厨房,没一会儿就抓两个煎饼子出来,然后和糖哥儿蹲在一旁,两手捧着吃得贼拉香。
她看着蒋小一,有些不好意思,说真真是让他们破费了。
第179章 第 179 章
这几天四个孩子可美了, 天天和蒋小二几个玩得乐不思蜀,一起来就说想舅舅了,洗漱完就迫不及待的朝二房跑, 晌午也不回去吃饭,直到晚上吃完饭,才被白子慕赶鸭子一样赶回来。
倒不是白子慕不疼他们, 而是赵云澜几个住家里, 四个孩子没地方睡,只能去大房那边和大伯娘堂奶奶他们睡。
四个孩子这几天一直在二房这边吃, 虽说孩子小,一顿吃不了多少, 但这么几天,怎么的都得去点粮。
特别二房这边还吃得好, 顿顿都有肉, 白子慕想着他们住得远, 一年到头都不见得能回来呆几次,这次难得呆这么久, 便总做好吃的给他们。
四个孩子晚上回去, 头发都是油汪汪的,又乐呵呵,大房一家子不用问就晓得,这几个娃,今儿肯定是又在二房那边啃肉了。
蒋小一摆摆手,无所谓的说这有啥, 大黄几个好歹是他的亲外甥, 他这个当舅舅的,给外甥吃几口咋的了?自家人客气啥?
大伯娘晓得是这么个理, 蒋小一说到底和文娘桂娘是堂亲的兄弟,三人同个老祖宗出来的,蒋父又是孩子们的三外公,她这种话说多了,那真真是不把二房当自己人了。
大伯娘这般想,才又笑起来:“赵叔呢?”
她问的是赵主君,赵主君平日最爱站一旁看几个孩子玩,这会儿没见着人,大伯娘难免的纳闷。
蒋小一指指隔壁钱家:“钱阿叔缝了新衣裳,不过花样没绣对,叫小外公过去帮忙看看,这会儿不在家。”
看见大伯娘裤腿上的泥印子,他又问:“家里的地都翻完了吗?”
“差不多了。”院子里搁了几个凳子,大伯娘拉了一个过来坐,等着蒋小一也在她旁边坐下,她才道:“这几天我和你二伯母赶紧赶慢,如今就剩南山坳那边那快地了。”
大房一家地也不算得多,忙到这会儿还没忙完,是因为家里的汉子都在二房这边做活儿了,雨哥儿几个又要摸螺,地里就大伯娘和二伯娘带着两个儿媳忙活。
不过柳哥儿拿着锄头不方便,一般都是在后头捡草根。
张大丫又怀着身子,还不满三月,二伯娘也不敢让她拿锄头,张大丫只得跟着柳哥儿一起捡草根。
地里就四个人忙,活儿就做得慢了些。
田还没有犁,二伯不敢请假,怕蒋大树和蒋大牛两人自个忙不过来,毕竟豆腐要用得多,白子慕又要上工,他们也不好麻烦人,而且上次犁完田,大肉猪直接瘦了十来斤,大伯娘哪里还好意思张嘴。
大伯娘道:“周叔家前几天就把田都给犁好了,我想着请周小子帮忙犁几天,他家有牛,想来能快一些。”
“嗯!”蒋小一说道:“再过几天就该种玉米了,玉米种完了,也到时候插秧了,不叫人帮忙,插秧怕是就得耽搁了。”
二伯几人一天工钱三十文,要是叫周叔帮忙,那么一天也就二十多文,二伯几个要是请了工去犁田,多少是不划算。
蒋小一也是赞同的:“那伯娘你们育秧了吗?”
“早育了。”大伯娘说。
蒋小一:“长得咋样?我这几天忙,到是没能去看看,也不晓得我先头洒的种子都发芽了没。”
早些年住村头那边的钱家育了秧,种子洒完了就没再去看,后头要插秧了,钱家人想去拔秧苗,结果掀开竹席一看,育苗田干巴巴的,稻谷种洒下去的时候是啥样,后头还是啥样,压根就没发芽。
村里人都是等秧苗有筷子那么长的时候才拔起来拿到田里去插,后头钱家重新育了苗,不过到底是晚了,后头收成不好也就罢,旁边人家的庄稼都割了,就他们家的还没成割,周边的老鼠全跑去嚯嚯他们家的庄稼。
第一季种得晚了,第二季肯定也得被耽搁,后头第二季钱家割的时候差不多都到十月底了,天都冷了。
他们这边,进入冬季后,小雨多,收回来的谷子钱家没得晒,大半都发了芽,那一年钱家几人差点饿死。
想到这,蒋小一都差点坐不住,当场就想去田里头看看。
大伯娘拉住他:“急啥,前儿我去看我家的,路过你家田头,也顺带看了,都好着呢!芽都发这么高了。”
她比了个长度,有半筷子那么长。
蒋小一舒了口气:“那就好,我就怕这几天忙着做酸菜,没能去看,田头干了把秧苗都给枯死,那可就得白瞎银子了。”
大伯娘问道:“你买了多少斤谷种?我看你育的苗好像很多。”
“买了差不多十斤。”蒋小一说。
一亩田需要的稻种大概是三到四斤。
要是自家留种,育苗的时候大家都会一亩育四斤左右,因为怕发不了芽,毕竟自己留的种,要是收割的时候没留意,或是保存不当,很容易被虫子啃。
要是育的少,那就不够种,收成就得少了,所以大家一般都会多育一些。
“我看你育的,几乎都发了,我和你二伯娘育的那块,好些都没发出来,上次我还捡了一些起来看,里头都是空的,想来是被虫子从里头吃掉了。”大伯娘问道:
“今儿谷种你在哪家铺子买的?明年我也买要算了,自个留,发的不好,白白浪费好几斤。”
一斤谷种比谷子贵二十文,买的话并不划算,但买的比自个留的出牙率高,大多数人还是选择去镇上买。
蒋小一:“我是在赵叔家的铺子买的,这谷种是赵叔差人从江中那边运过来的,赵叔说这谷种好,每年都有许多人去他铺子里买,而且都是自己人,也不怕被坑。”
谷种和谷子其实完全一个样,但谷种因着收割和保存的方式不同,卖得比谷子要贵一些,一些杂货铺每年总会往谷种里头掺些谷子,不是老庄稼人,压根就发现不了。
大伯娘点点头:“是这么个理。”她往厨房里头看了一眼,问道:“你做了几缸酸菜啊?”
“两缸。”蒋小一道:“天暖了,芥菜长得快,家里吃不赢,不摘了做酸菜,怕是就要开花了。”
芥菜有些苦,白子慕不怎么爱吃。
但拿芥菜做酸菜却是最好,而且也不难做,就是洗干净了,下锅烫软,而后塞到缸里头去,再倒点洗米水就成了。
夏季热,人没什么胃口,就爱吃些酸的、凉的,伴着粥,最是开胃,蒋小一想着做几缸,留天气热的时候吃,或是那天早上起来晚了,做朝食时来不及去地里摘菜,可以拿些酸菜炒,方便。
这几天一出摊回来,他就跟赵主君去摘菜、洗菜,忙忙碌碌的。
“我家的倒是还没能做。”大伯娘说:
“不过我今年种的芥菜少,又种得晚,前儿你二伯娘还摘了一点回来煮,我瞧着还没老,但明儿还是让柳哥儿去摘回来算了,这天气暖和了,菜就窜得快,虽说今儿看着没老,可留个两三天,它就得开花了,你种的那萝卜要是吃不赢,也拔些回来切了晒,不然怕是也得老。”
“我晓得。”蒋小一话刚落,便有呦呵声从晒谷场那边传来。
是卖货郎来了。
大伯娘起身道:“我过去看看。”
蒋小一跟着起来:“我也去。”
“你想买啥?”
“买点南瓜种,还有豇豆,黄瓜也要买一些。”蒋小一往腰间摸了摸,发现荷包就挂身上,便没回房,交代几个小家伙好好呆家里,才跟着大伯娘往外头走:
“我去年留好了些种,可是后头忘记收起来了,全便宜了家里的老鼠,吃了我的菜种,还在我的簸箕里拉了好多老鼠屎。”
见他气呼呼,大伯娘好笑道:“下次晒干了立马收起来,别留簸箕里,这人忙得很了,哪能记得了那么多事儿,我这两年,脑子也不太行了,说去喂猪,可到了后院,才发现猪食竟是忘了拿了,你就当教训,青瓜和茄子今年种不种?”
“种啊!”
“那去我那边拿种子,不用买,这青瓜去年你堂奶奶留了好多种。”
蒋小一也没同他客气:“好。”
菜种不算得贵,蒋小一买了好几样,想着蒋小二的针线也用完了,又给他挑了几样。
方才几个孩子大概是肚子都不饿,听见货郎的声儿,也没跟着过来。
不过家里零嘴多,不是薯片就是薯条,还有白子慕做的酒鬼花生和牛奶饼,又甜又香又脆,个顶个的好吃,几个小家伙便没惦记外头的,反正上次也看过了,卖货郎卖的东西,他们已经都吃过了,便没跟着出来。
买好菜种,蒋小一回家拿了锄头,又去后院铲了半箩筐的干猪粪,想去菜地里种点南瓜。
南瓜好种,南瓜藤和红薯藤一个样,会越长越长,越发越多,因此不能种得太密。
现在刚回暖,南瓜可以种了,但豇豆、丝瓜这些得再暖和些才能种。
家里人少,南瓜苗不用种的太多,蒋小一挖了十来个坑,每个坑放了四颗南瓜籽,又在上头放了两抓猪粪,再铲点土盖上,如此也就种好了。
手有些脏,他去河边洗了把手,正巧的看见柳哥儿。
“小二哥。”他立马喊了一声。
小山村这边,上头兄弟若是娶了姑娘,那么下头弟弟就喊嫂子,要是娶的夫郎,那么便喊嫂夫郎,或者像蒋小一这般,在前头加个小字。
蒋小一喊蒋大树做二哥习惯了,喊柳哥儿小二哥,觉得顺口些,便总这么叫。
新婚第一天的时候,大房那边还剩了点菜,二房一行人在那边吃了两顿,二伯娘同柳哥儿介绍过二房的人,其实不用二伯娘说,柳哥儿也晓得他是谁,毕竟新婚那天他出丑时,这人和他三个弟弟笑得最大声。
这会儿见了蒋小一,柳哥儿笑问道:“来摘菜?”
“没,种点南瓜苗。”蒋小一问:“你在河边找什么?”
“找这个。”柳哥儿把篮子递过去,示意蒋小一看。
篮子里头是一抓酸苋菜,这种菜口感比较偏酸,所以村里人都喜欢叫它做酸菜。
这种菜一般都生在小溪旁边,天气回暖后,小溪边四周都是。
刚入春不久,这酸苋菜刚长了几天,就拇指长,瞧着还很嫩。
蒋小一看了眼:“小二哥你是想拿回去煮了吃吗?这菜很酸的。”
“我知道。”柳哥儿笑了笑,说:“大嫂害喜了,这两天吐得厉害,都没怎么吃得下饭,我表嫂之前害喜的时候啥都不想吃,就爱吃这酸苋菜,我今儿闲着没事干,就想着来摘些回去,煮一点看大嫂吃不吃。”
方才大伯娘买了菜种回去后就和二伯娘去南山坳那边翻地了,那边野草根不算得多,地头也小,两个人做一下午也能做得完,大伯娘就没让柳哥儿跟着去。
竹哥儿几人去田里摸螺了,柳哥儿在家闲不住,想去帮忙,不过堂奶奶没让。
竹哥儿几个是半大的孩子,沾了冷水不要紧,柳哥儿二十来了,堂奶奶想着让他好好养着身子,后头也好怀一些。
柳哥儿把院子扫干净了,又给大伯炒了两锅干辣椒,见着张大丫又跑院子里头吐,想了想,便提着篮子出来了。
“哦。”蒋小一想了想,问柳哥儿,害喜是啥样的?
柳哥儿虽是刚嫁人,没怀过,但却是见过的,蒋小一这几年见天的忙,都不咋的在村里闲逛,也没时间和人唠闲,以前又小,大人也不会同他说这些话。
蒋小一就晓得害喜了会想吐,再多的他就不太晓得了。
柳哥儿只当他好奇,笑道:“这害喜其实也没啥,正常情况下,就是不太吃得下东西,食欲不振,想呕,闻不得油烟,偶尔还会觉得头晕。”
蒋小一:“……”
那完犊子了。
他明显是不正常了。
因为他一点都不想吐,食欲不振就更没有了,相反,他还振得很厉害,闻不得油烟,这个……他占了一半,他闻不得烟,但他闻得油。
柳哥儿见他脸色有些怪:“小一,你怎么了?”
“没什么。”蒋小一扯开话题,又问他:“二哥对你好不好?没欺负你吧?”
柳哥儿笑了笑,面色有些腼腆,轻声道:“你二哥待我挺好的。”
蒋小一也就是问一嘴,蒋大树什么品性他是晓得的。
柳哥儿嫁得远,孤身一人来到他们村,蒋大树便是他唯一的依靠。
大概都是哥儿,两人还是挺聊得来的,蒋小一洗好手,又帮着摘了点酸觅菜,知道大房那边今年没种甘蓝,蒋小一便让他要是喜欢吃了,就去他家菜地摘,说着还指了指自家的菜地。
柳哥儿心里暖洋洋。
初来乍到,在陌生地儿,刚开始他确实是有些彷徨与不安,不过住了这么几天,他也适应了。
大房都是好相处的,即使他干不好活,可家婆没嫌弃他不说,就是大伯娘也疼他,大嫂也好相处,大大咧咧的,性子很好。
二房也是如此,柳哥儿觉得蒋家真挺好,半点都不像外头森*晚*整*理人,一大家子,十来口人,却有一百八十个心眼。
“啊!对了。”蒋小一忽然道:“你是不是没有回门?二哥好像没跟我请过工。”
出家的姑娘、哥儿,大多都是三日回门。
柳哥儿说没回去,他们那边对回门不是很看重,而且成婚前晚,柳氏也说了,她想他三日回门,不然她不放心。
可这会儿农忙,而且蒋大树成婚时,做豆腐这活儿肯定给耽搁了,隔三差五的请工,即使蒋家二房不说啥,但总归是不好。
柳氏想想,便说算了,让他们忙完农忙再回来。
因此前儿他们就没有回去。
两人在半道上分开。
蒋小一扛着锄头往家去,想着这个时辰,夫君应该快回来了。
白子慕很少按时下工,几乎天天早退。
今儿又提前了半个时辰,临出城门时,却看见丘翠翠和唐文杰以及两老人站在一马车边。
白子慕听了几耳朵。
原来是唐家亲戚来了,今儿正好的要回府城,唐文杰顺道跟着去。
府试四月举行,如今都三月初了,算算也没剩多少时间了,提前过去这般快,唐文杰美其名曰是为了适应。
不然到时突然水土不服,府试怕是就要砸了。
好似唐文杰一去不复返,丘翠翠帕子抹着眼泪,依依不舍又含情脉脉:“夫君,你到了姨夫家,要好好照顾好自己,我在家等你回来。”
“嗯!”唐文杰嘴巴仿佛含了金,嗯了一声便又看向爹娘,待着唐氏和唐老汉叮嘱完,他便上了马车,全然没理会丘翠翠的含情脉脉和满腔不舍。
第180章 第 180 章
丘翠翠眼神空落落, 目送马车远去后,这才想转身往回走,却不料一回头就看见了白子慕。
她冷着脸, 狠狠的刮了白子慕一眼。
唐文杰对她冷言冷语,为啥子,她是知道的。无非不过是丘大柱没了活, 不得已搬回了村里住。
她成了泥腿子的闺女, 不能给唐文杰带来半点好处不说,还让他跌了脸。
毕竟他是个读书人, 区区农家女,怎配得上他?
丘大柱为什么丢了活?全是因着白子慕。
丘翠翠恨不得剥了他的皮。
唐家两老要去铺子里头忙, 方才已经走了,没和丘翠翠同路。
白子慕没打算理她, 擦肩而过时, 丘翠翠却是突然道:“我夫君马上就要下场了。”
白子慕莫名其妙的看着她。
丘翠翠冷冷道:“等我夫君考上秀才, 我绝不会放过你。”
白子慕:“……”
考上秀才就考上秀才啊!
只秀才又当不了官,拽什么拽?
这女人怕是个没脑子的, 以为秀才就天下无敌、可以为所欲为了?还不会放过他?
真是要笑死个人了。
“我等着, 不过……”他笑了一声,指着城门的方向:“不过你确定你家那个能考得上吗?我看他长得很像个二楞子,怕是悬得很啊!”
丘翠翠眼神直接像淬了毒,刚想骂两句,白子慕却是直接走了。
将军不打无准备之仗,今年府试他不打算下场。
县时的时候, 他是绞尽脑汁, CPU都要干烧了,才勉强考了个吊车尾的成绩, 这几个月,书都没看完一本,这要是真下场去考了,怕是连个锤子都考不到。
在明、清两代,县试一年一次,府试、乡试,是每三年举行一次。
但大周府试却是两年一次。
白子慕打算后年再下场。
毕竟今年时间实在是过于紧了一些。
到了城门附近,他又左拐去了鸭行,想着买点鸡爪,回去给蒋小一和几个小家伙整点吃的。
七个孩子闹哄哄,热闹得紧,赵主君都不乐意走了,一直留家里。
作坊如今已经开建,但让谁来做这个香油,赵富民还得仔细甄选甄选,以确保‘万无一失’。
巡洲那边的药商出尔反尔,不愿和赵家合作,底下各药铺有些药材已经没了,不过出发前往巡洲时,赵云澜为以防万一,让姜大夫回他老家那边,以自个的名义收购了一批药材回来。
沈正阳盯着他,但应该不会盯到姜大夫的头上。
外头人只晓得姜大夫是他赵家聘来的,但却不晓得,姜大夫其实和赵家,有些姻亲关系在里头。
姜大夫的媳妇儿,是赵富民的二舅收养的干女儿。
虽然关系有点远,但到底是有关系。
外头人不晓得这事儿,因此沈正阳也没把注意力放在姜大夫身上。
不过零散收购的药材,到底是量少,而且也难收购,那些小商户也并不能保证随时有货,因此货源不稳定,这次虽是解决了燃眉之急,但并不是长久之计。
还是得找个能稳定提供药材的商户才行。
赵富民想了想,没让赵云澜再跑外头去寻商,这事儿虽急,却也不急这一天半载,他想让赵云澜先去衙门,把沈鸟鸟的户籍给迁过来,顺带的把姓给改了。
如今赵云澜和沈正阳已经合离了,沈正阳当初又百般嫌弃沈鸟鸟,沈鸟鸟被找回来这事儿,他不可能不晓得,可明明晓得了,却没来和赵云澜抢孩子,这摆明了不想要,不然就是在打旁的主意。
孩子早些过户过来,能早些安心,而且,再给孩子姓沈,像什么样子。
赵云澜想想,也没拒绝。
孩子这姓确实该改了。
隔天他就带着户籍去了衙门,不过没办成。
师爷说即是要更改户籍及姓氏,那么旧户籍上的名儿就得划掉。
不过这事儿,不是说随便划掉就行,上头还得盖上官府的印。
大周的人头税,就是按着户籍来的,户籍上多少个名,就得交多少个人头税。
要是老百姓自个能划,那每年交税的时候,想漏税,把父母或者孩子名儿划掉,说人不在了,或是过继了,已经不是他们家的,人头税不该是他们交,人人如此,那岂不是要乱套?
赵云澜突然觉得这事儿有些棘手。
沈正阳当初签个合离书都不肯,如今,更不可能把户籍给他。
回到家的时候,蒋父正在厨房做香油,蒋小一出摊去了,七个小的在院子外头的村道上玩汽车,蹦蹦跳跳的,玩得满头大汗。
赵主君坐在篱笆前头,一边纳着鞋垫,一边看着他们玩,有时能乐上一整天。
见他回来的快,他以为是赵云澜已经办好了,还想拿户籍看一下,谁知赵云澜摇摇头,说:“没办成。”
赵主君心里一咯噔:“怎么回事?”
赵云澜捏着眉心,在他旁边坐下,如实道:“鸟鸟之前在沈家上过户籍,现在想把他的户籍迁到咱家来,需要把沈家户籍上的名儿给划掉。”
赵主君有些愁道:“那这估摸着是有些麻烦了。”
赵云澜看了他一眼,心想这哪里是有些麻烦,这明明是很麻烦。
“沈正阳当初就死活不愿同你合离,要是没有他爹出手,这婚怕是都还离不了。”赵主君叹了一口气:
“当初咋的就没发现沈正阳是那么个人呢?要是晓得,当初说啥我都不会让你嫁过去,白白害你受了那么多年的苦,爹爹和你父亲瞎了眼,对不住你啊!”
这年头,姑娘哥儿,嫁得良人,那便能幸福一辈子。
要是所嫁非人,那便是苦一生。
沈正阳以前见着赵主君,还能装装样子,做一副温和谦虚的模样,可闹开后,他便不屑得在装模作样了,上家里来闹那天,那阴郁且凶恶的样子,让赵主君看得都有些害怕,也是那一刻,才晓得沈正阳到底是个什么品性。
他怎么都无法想象,他当初咋的就给自个哥儿寻了这么个汉子。
这些年,他家哥儿怕是受苦了。
想到这他心里就不好受。
赵云澜拍拍他的手背:“爹,你说这个干什么?过去的事就别再提了,如今这样我觉得挺好,你别多想了。”
这世界上,总有一些人表里不一,是个人,也总有看走眼的时候。
要是寻女婿寻哥婿,当父母的个个都能看得准,那这世道,也就没有合离这一说法了。
赵主君叹了一声也不愿再提那些糟心事:“那这事儿咋办?我看沈正阳那人,肚子里的肠子,估摸着只跟鸡肠一样大,他怨着咱家,处处打压咱,还想逼死咱,如此,他定是不可能把户籍交给你的。”
赵云澜就是想到这一点,才觉事儿难办。
他了解沈正阳那人,当初他打了沈正阳一顿,沈正阳哪里会服气,想弄死他的心都有,怎么可能还会‘慷慨解囊’,把户籍拿给他。
可孩子的户籍不能留在沈家,大户人家的后院,亲情向来薄淡,哥儿、姑娘是他们讨好人的工具,沈正阳眼里又只有沈耀华,以后没准的还会在沈鸟鸟的婚事上做文章。
他已合离出来,到时就算沈正阳真搞了事,他没和沈鸟鸟在一个户籍上,便没有说话的权利。
因此,无论如何,沈鸟鸟的户籍必须迁出来。
赵主君沉思片刻,道:“这事我同你爹说说,让他给沈老爷去个信,看看能不能帮个忙,沈正阳不是个东西,但沈老爷却还是个拎得清的,你别私下去找沈正阳。”
找沈正阳,没准的还会被羞辱一顿。
赵云澜闻言淡淡阖目。
不见他应答,赵主君又道:“听见没有?”
赵云澜点点头。
赵主君急,当天下午就回了镇上。
赵富民晓得了这事儿,虽是不想再和沈家有所来往和牵扯,但还是提笔给沈老太爷去了信。
这人是正的。
收到信后,沈老太爷先是高兴,毕竟孙儿找着了,可再往后看,顿时抑郁。
虽是不愿自家孙儿随着外家姓,可也知道沈鸟鸟待在赵家才是好。
沈正阳后院太过乌烟瘴气,先头就有人对沈鸟鸟出过手,沈正阳又不重视这个嫡出的哥儿,要是强行把孙子抢回来,没了赵云澜,他这个小孙儿,怕是熬不过两年,就得死在后院了。
他搁了信,直接去书房寻了沈正阳,说家里的户籍呢,他想看一下。
沈老太爷不管事后,家里的户籍就交由沈正阳拿着了。
毕竟每年商税、人头税,或是买卖铺子啥的,都需要户籍,沈正阳拿着,到底是方便些。
沈正阳闻言,懒懒的靠着椅背,看向他,似笑非笑:“爹,你当真只是想看一下?而不是想着给赵云澜拿两天?”
沈老太爷一怔:“你知道了?”
沈正阳没说话。
他一直盯着赵云澜,自是晓得他找到沈鸟鸟了。
至于户籍一事,他并不知晓。
但到底是当了十来年的夫妻,赵云澜了解他,他也了解赵云澜。
如今两人相看两相厌,孩子既然已经找着,赵云澜定想把他带走。
可哪有那么容易。
孩子只要还和他在同一本户籍上,赵云澜想带走他,那便是痴心妄想。
当年太上皇为了三女儿而改了律法,帮她抢回了一个儿子,上位者生性多疑,他担忧以后御史又黏上来,百善孝为先,要是对方拿捏住这一点,以后要求外孙赡养尽孝等,那他周家,岂不是白白的替人养儿子?
皇族贵胄,哪能让人随意拿捏。
而且他皇家的便宜,也不是那么好占的。
更改律法的时候,其附加条例便是,孩子一旦和上到女方户籍上,那以后同男方便再无瓜葛。
毕竟不是同一户籍,那便不是一家人。
既然不是一家人,那以后男方家便不可再以血缘、宗族、生育之恩等来进行要挟。
赵云澜想摆脱他,不想和他有所瓜葛,那定是会把孩子也‘带走’。
沈正阳早料到他会走这一步。
这会儿沈老太爷一提户籍,又想到上次他逼迫自己同赵云澜合离的事儿,沈正阳就晓得他打的什么主意了。
沈正阳有些气:“爹,我就想不明白了,你为什么老是想着胳膊往外拐,赵家同你什么关系?你要这么帮他们?你别忘了,我才是你儿子。”
沈老太爷眉头微蹙:“你不是不喜欢鸟鸟那娃儿吗?既是如此,给澜哥儿带走又咋的。”
“不喜欢他也是我的种,我宁可他烂在后院里,我也绝不可能让他跟着那贱人走,那贱人以为跟我合离了,我就捏不住他了?还妄想跟我斗,只要我有一口气在,他定要他后悔当初跟我合离。”沈正阳双手紧握。
赵云澜率先提出合离这事儿,在他看来,便是他被‘嫌弃’了。
可是凭什么?
赵云澜凭什么嫌弃他?
如今他还让人把云来客栈给弄倒闭了,他们客栈里头的招牌菜也被姓白的那个混账东西学了去,对方要是真的和赵云澜合作了,那他名下的那几家客栈怕是就危险了。
人有一技之长,方可立足于世。
食铺也是如此。
他们若是没了招牌,关门是迟早的事。
白子慕拉拢不过来,也不知道那香油,对方是想自己留着自个做,还是说想卖给赵云澜……
不怪他这么想,下头人回来禀报时曾说过,沈鸟鸟当初走丢时,是被蒋家人捡了回去,这几个月一直住在蒋家,赵云澜找着孩子了,没把孩子接回来也就算,还隔三差五的往村里跑。
为什么?
说是陪孩子,但沈正阳觉得,赵云澜恐怕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对方估摸着是想尽水楼台先得月,只要和蒋家处好关系,那香油方子再想弄到手,恐怕就简单得多了。
福来客栈近几个月凭着那几道菜,天天的人满为患,要是他能把香油弄到手,那就不愁没客人。
如此,沈家想起来,想在府城占得一席之地,便是指日可待。
可白子慕油盐不进,赵云澜却是不一样。
他有沈鸟鸟这个筹码在,不怕赵云澜不服软。只要如今孩子还和他在同一户籍上,他想把孩子要回来,那么天皇老子来了都管不住。
沈老太爷看着他,蹙了蹙眉头,问他怎么能说出这种话,沈鸟鸟再怎么样,那也是你的儿子,赵云峰是你害死的,你欠了人赵家……
沈正阳打断他的话。
“我欠赵家什么了?赵云峰怎么就是我害死的了?我最多不过是知而不报,害死赵云峰的,可是那帮山匪,跟我有什么关系。”
沈老太爷语气不愉,又有些不可置信:“你……你……你真是死不悔改,你咋的变成这样了?”
“我变成什么样了?”沈正阳挑着眉懒洋洋的反问他:“我就算咋的样,那也是你的儿子,我做这一切是为了谁?是为了我们沈家,没有我,能有沈家的今天,当初你管着沈家的时候,谁认得咱们沈家?可是现在却是不一样了……”
话不投机,沈老太爷不再同他废话,直接朝他伸出手:“把户籍给我拿来,不然这沈家……”
“你想交给二弟?”沈正阳不为所动,他站起来,两手撑着书桌,微微倾身靠近沈老太爷,面色似笑非笑,说:
“你想交给谁,我这个当儿子的,无权干涉,不过,你若执意要这么做,那你恐怕就得白发人送黑发人了。”
沈老太爷瞳孔一缩:“你什么意思?”
沈正阳又坐了回去,两手支着下颚,笑道:“就是你想的那样。”
沈老太爷简直不敢相信沈正阳竟能说出这种话,当年沈正阳能对赵云峰‘下手’,他尚且能宽慰自己,那是因为赵云峰是外姓人,所以孩子才能下得了手。
可如今,连着手足,他都不打算放过了吗?
这明显是已经坏到骨子里了啊!
沈老太爷因为诧异,身子都有些微微哆嗦。这儿子已经没得救了,跟着他娘一个样,贪婪且自私。
沈正阳扫了他一眼:“爹,你威胁得了我一次,却不代表你还能威胁得了我第二次。”
沈老太爷:“……”
他不愿把户籍交出来,沈老太爷也没有办法了,沈正阳那阴测测的模样,还让他莫名有些胆寒。
罢了,罢了。
这事儿他不管了。
想管也是管不了,他家老二不是行商的料,老三……算了,不提也罢。
沈正阳唯一在乎的,只有沈家家主之位,可如今,孩子翅膀已经硬了,他想再拿这事儿来逼迫他,也无用了。
沈老太爷回信,说无能为力,又怕赵富民不死心,想再寻他帮忙,想着清明也要到了,沈老太爷干脆直接回了老家平洲,眼不见心不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