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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1章 第 21 章

    在离风雨操场的器材室只有十多米远时, 花雅长腿陡然加快了步伐,扯着季敏的校服带到了器材室。

    他个高,拎一个初中女生没使好大的力气,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让季敏身边的女生都没反应过来, 苗禾也被花雅的举动吓得怔愣了一瞬, 随即立马跟了上去。

    那几个女生见苗禾走, 忙不丁往里面赶。

    “傻逼你要干什么?!”季敏使劲挣扎,嘴里骂出不堪入耳的脏话,在看见器材室站着的都是高中男生后, 惊慌地噤了声。

    “啪”, 门被使劲关上,带起一股灰尘。

    “你们几个男生难道要打我们吗?”季敏的女生朋友尖声质问, “打女生算什么男人啊!”

    “干嘛呢学妹, 我们都还没动手。”于佳阔无辜地回。

    “小禾苗,过来。”顾嘉阳朝苗禾招呼。

    苗禾正打算往顾嘉阳那边走, 被季敏一把握住手腕儿, 使劲往自己身边一扯, 扯的苗禾一踉跄, 咬牙切齿道,“你真贱,自己当两面三刀的小人现在又找这一群男生来帮你, 你是个什么东西?”

    “我说了, ”苗禾漆黑的眼眸盯着季敏, “我没,告状。”

    “谁他妈信啊?!”季敏吼道。

    “放开。”花雅冷眼看着她们, 沉声说。

    季敏不服气猛地甩开苗禾的手腕儿。

    “几次了?”花雅漫不经心地拍着篮球问。

    “什么几次?”季敏没好气地说。

    “欺负她,欺负几次了?”花雅说, “什么原因。”

    “那你去问她呀,”季敏睨着苗禾,“怎么,你的小妹妹不给你说吗?嘴巴还挺严。”

    “嘭”的一声响,篮球不偏不倚地擦过季敏的脸狠狠砸在墙上,球风带起了少女的头发,脸颊仿佛被篮球的橡胶摩擦出火辣辣的感觉。

    季敏失声大叫,紧接着,其他女生也跟着尖叫起来。

    “啧,”围观了半天戏的江旋有些不耐烦,“再叫把舌头给你砍了。”

    季敏视线哆嗦地移到江旋脸上,被寸头少年一身的戾气给压住了。

    有个女生说,“就三次,前两次是她勾引季敏喜欢的男生,最后一次是她在黄老师前面告寝室的秘,说我们不交手机。”

    苗禾头疼地抚了抚额,说得缓慢却无比清楚,“孙珩,找我问题,就说我勾引,寝室,不是我告的状,你们,就是看不惯我,想欺负我而已。”

    “三哥,三江混混,你认的江湖哥哥,”花雅淡淡地开口,“你们在耀武扬威什么?想当小太妹去社会当,别在学校作威作福,暑假前把苗禾拖到板房又是扯头发又是扇耳光的,是你们吧?”

    “是我们又怎么样,你知道我们班有多少人讨厌她吗?不止我们,几乎每个人都欺负过她,你收拾得过来吗?”季敏大声说,“不男不女,说话结巴,一幅假清高的模样博得老师喜欢,就是看不惯她装模作样怎么了?还不准我们讨厌她了吗?!”

    校园霸凌,一旦对人有了意见,哪怕那个人是白的也会被人硬说成是黑的。他们自诩高傲,以欺负软弱来博得快感。

    苗禾脸上没有什么表情,似乎对这些话已经免疫习惯,轻颤的长睫下,还是透露出丝丝的难过。

    “我操?你们讨厌人的方式也挺特别的哈,”于佳阔气得不行,指着季敏说,“我告诉你我们就是不打女生,你要是男生我他妈一巴掌给你扇飞你信不信?!”

    “那你把你们的好妹妹转到高中去呀,正好我们班也不缺她一个。”季敏说。

    “你们不想跟她交朋友也行,不强求,”花雅眼眸冷凝,一字一句地说,“你最好祈祷这种事情没有下次,有的话,我让你滚出南中。”

    最后几句他声音低沉压抑着蓬勃的怒火,浑身的低气压弥漫在器材室。

    懒散地坐在课桌上的江旋掀起眼皮看着花雅,少年细长的手指捏着苗禾的后脖颈,力道轻柔,与他放出的狠话格格不入,像是在给苗禾安抚,有种说不出来的反差。

    “听见没,今儿只是警告,”顾嘉阳说,“下次就是实践,没吓唬你们,别一出门就忘了。”

    “说完了?”季敏问。

    “滚吧。”花雅半阖眼皮,烦躁地摆手。

    器材室门被她们气冲冲地打开,走出去将门甩得干响。

    “哎我操,我是真想揍她们啊,”党郝捂住气得发疼的胸口,“你刚拦着我干什么?”

    顾嘉阳震惊,“不是哥,她们是初中生,还是女生,你他妈想背处分啊?”

    “操,不得劲儿。”党郝闷闷地说,看了看苗禾,又把视线投在花雅身上。

    “急什么?”花雅掏出手机给丁丞打电话,“丞儿,找五六个社会姐去堵几个人,照片找黄三要,叫季敏,不用扒衣服扇耳光就行。”

    他们几个闻言,气顺了,理解过来花雅今天只是溜那几个女生玩儿。

    “行吗?”苗禾看着花雅问。

    花雅垂眸,抬手摸在她头顶,“怎么不行?扇你耳光这委屈就受着?不合适。”

    “小禾苗,以后再遇到欺负你的人不要受着,”顾嘉阳叹了口气,“你这么多哥给你撑腰,你怕什么?”

    “我,记着了。”苗禾说。

    他们遛完人从器材室出来,下课铃刚响,已经有拍着篮球来操场占位置的学生,砰砰的声音回荡在地板。

    花雅走在最后锁门。

    “嘿花雅!”一声吼中气十足,引得操场上的人纷纷往这边看。

    看台出口处,一群体育生光着膀子才训练完,夹杂在中间衣着整齐,皮肤黝黑手拿水杯的中年男人,是艺体班的体育教练,也是校篮的负责老师。

    老李慢悠悠地走过来,没有边界感哥俩好地攀上花雅的肩,还拍了拍说,“校篮记得招生哦。”

    “我知道。”花雅无奈地笑,视线看着前面走在一起的那伙子人。

    “前面穿黑色T恤那男生个子挺高啊,比于佳阔都还高,”老李嘶了声,“是你们班的啵?”

    “是,才转来的。”花雅说。

    “才转来的?”老李诧异,“我看那小伙子不错,你把他招进来呗。”

    花雅顿了顿,“他不想来。”

    “还不想来?”老李不可思议,“我出马试试,叫啥名儿?”

    “江旋。”花雅说。

    “江旋!”老李又吼出他那地动山摇的嗓门。

    前面于佳阔那伙猛地顿住步伐,江旋背影肉眼可见的僵硬,这少爷还没被吼过。

    果不其然,江旋转过身时脸色冷漠,浓黑的剑眉轻蹙。

    “我是校篮负责老师,我姓李。”老李介绍自己说。

    江旋的表情缓和了一瞬,黑眸瞟了眼花雅。

    “是这样的,现在校篮正在招人,比较紧急,我一看你就是我们校篮的天选之子。”老李一本正经说,“加入校篮吧江同学。”

    “我靠,老李我以为你喊江旋干啥呢,那声音跟找人算账似的。”于佳阔笑着说。

    负责老师亲自问,江旋不好当场拒绝,淡淡地给了个婉转的回答,“我想想。”

    “可以,到时候想好了给花雅说就行,他是队长,”老李乐呵说,“反正你们都是一个班的,方便。”

    “谁是队长?”江旋扬了扬眉梢。

    对于加校篮这件事儿,好巧不巧,江旋在附中也是校篮队队长,知道眼前长发,长相清秀的高挑少年是校篮队长时,他有些意外。

    取这么个文艺名儿,却与名字做的事毫不相关,花雅气质带着举头投足的张扬,却又不显得过分高调,很容易让人对他造成强烈的错觉。

    “小椰是队长啊,”于佳阔说,“中午我俩说话你不听到了么,不然我让他招你进来干什么。”

    这么一说,江旋婉转的回答变成了,“加吧。”

    “你小子变卦怎么这么快?”顾嘉阳在一旁非常震惊。

    花雅眼波流转,唇角微微扯出一抹弧度,问,“确定了?”

    “确定。”少爷单手插兜说。

    老李毫不在意江旋突然的转变,“行,人招齐了你们就训练,我先走了。”

    说完,他还朝花雅得意地挑眉,意思传达,我出马还有搞不定的事儿。

    花雅撇嘴,对老李竖了个拇指。

    晚自习下课回寝室,花雅接到江彧打来的视频。

    男寝六楼是顶层,出门就可到楼顶。空旷的预制板给了不少便利,宿管阿姨为了能让学生晾衣服,周围绑满了尼龙绳子,挂着换洗的校T和校裤。

    被晒了一天的顶楼踩在上面还带有余温,花雅洗漱完,嘴里叼着烟,夜晚漆黑,在江彧的镜头里,少年的面孔在微不足道的月光下显得朦胧,唯独那橙黄色的烟头在晚风中忽明忽暗。

    “小旋适应的怎么样?”江彧问。

    花雅想了会儿,好像少爷没怎么发少爷脾气,除开下午那阵儿去食堂吃晚饭有点不符合他口味,面色有些嫌弃以外。

    “还行吧,”花雅说,“十点了还不睡?”

    “就是等你下晚自习打个视频看看你,”江彧眯了眯眼说,“在学校少抽点儿烟。”

    话音刚落,花雅背后传出来一声轻嗤。

    他转头,和跟他一样叼着烟的江旋对视。

    毫无疑问地,江旋出来抽烟,结果撞见他和江彧打视频。

    花雅依旧淡定,心里闪过一丝庆幸,江彧那张嘴没有吐出像早上奇奇怪怪的话语。

    他嗓音没有波澜地说,“你儿子来了。”

    “我怎么没看到?”江彧说,“你们那儿太黑了,宿管都不安个灯吗?”

    花雅笑了声,“头顶就是天空,把灯安在哪儿?”

    “你把手机给他。”江彧说。

    花雅自然地把手机递给江旋,站在一旁专心抽烟,月光下,他瞥见少爷脸上的无语,估计不想跟他爸打视频,嘴里的烟被夹在修长的指尖。

    “今天感觉怎么样?”江彧问他儿子,“有想回鞍城的心吗?”

    江旋随意地把手机对着自己,低沉的少年音说,“有,还行。”

    “还行,”江彧带着轻嘲的笑笑江旋,“你就在这边安稳待两年,别的甭想了,昂。”

    江旋:“挂了?”

    “说你几句你又不爱听,凡事多跟花雅学着点儿。”江彧拧眉说。

    “嗯。”江旋回,将手机还给了花雅。

    “你俩早点休息吧,明天还要上课,”江彧说,“我也睡了。”

    “晚安。”花雅抽完最后一口烟说。

    江彧笑了笑,点着镜头说,“晚安。”

    视频一挂,周遭安静。

    两个少年抽的烟味儿互相冲嗤着对方的鼻腔。

    “我爸是怎么资助上你的?”晚风习习,江旋的目光带着审视看向花雅。

    怎么资助的?

    花雅很想给他换个词儿,不叫资助,而是包养,在一年前的那个台风雨夜。资助,听起来是个很高大上的东西,但他并没有编织关于这个词儿的谎言。

    “是县教育局的精准扶贫名单,”花雅没有看他,眺望远方,能看见波光粼粼的海面,“他说他选了我,以为我是女生。”

    临时,没有谎言也能想出谎言来。

    少爷意味不明地笑了声,“这样啊”

    “怎么了?”花雅反问。

    “我倒不知道,他现在还挺心善,”江旋说,“突然资助一个高中生。”

    “江总是个慈善家,”花雅说,“南坝的桥梁也是他投资的。”

    “嗯,这我知道。”江旋点点头。

    江彧在桐县有项目,是公司分支的小项目,说起来不起眼,甚至都不用提,但江彧偏偏会在这个小县城买房安置。

    少爷微俯头颅,他比花雅高一点儿,看人时视线总归是会垂下眼睫的,他又问,“我会一直喊你哥么?”

    “这是你的自由,”花雅说,“我无所谓。”

    “我的意思是,”江旋看着他说,“会变称呼么?”

    花雅抬眼,少爷这话说得模棱两可,像是一团雾,引导他拨开,而这话中有话,他大抵能明白是什么意思。

    他轻笑,“你希望变吗?”

    “我无所谓。”江旋耸耸肩,以同样的话术回答他。

    “一直喊哥吧,”花雅说,“好听。”

    少爷偏头笑,“那女孩儿喊你姐姐,也好听吗?”

    “你想喊姐姐?”花雅决意逗他,“你喊姐姐我也不介意。”

    江旋看了他一会儿,没有说话,薄唇微抿迈开长腿往寝室走去。

    顶楼只剩下花雅一个人。

    渡口传来轮船敦厚的船鸣,远处海岸上的灯塔也随之亮了起来,在茫茫的深色大海中绽放微弱的光。

    他放空心绪吹了会儿晚风,回到了寝室休息。

    晚上十点半准时熄灯,他推门进入迎面而来的全是台灯的灯光,有人还没洗漱完。南中寝室没有空调,只有吊顶挂着一吊扇吱呀吱呀地转,吹得还是热风,只起到了噪音作用。

    在外面吹风还好,一进寝室花雅就感觉到属于男生的体温包裹着寝室的空气,身上顿时激出一身汗来。

    “厕所有人洗澡吗?”花雅问。

    “江旋在洗。”还在洗脸台的黄子尧说。

    “你怎么这会儿才回来?”于佳阔赤裸着上半身,只穿了条裤衩靠在枕头玩手机,抽空瞄了他一眼说。

    “抽烟。”花雅说。

    “你和江旋两个烟枪,”于佳阔说,“他也带着一身烟气儿回来。”

    “你冲完澡了?”花雅一把脱掉自己的校T。

    “冲完了,”于佳阔说,“今天的水烧得有点热。”

    厕所门开,江旋一身热气儿地走出来,没穿上衣,水滴顺着腹肌的轮廓往下滴落,他骨架高,肌肉结实匀称,身材不错。

    花雅拿着洗漱用品从他身旁经过,两人的皮肤反差鲜明,花雅肌肉看起来同样结实,一层薄薄的腹肌覆盖在腹部,胸膛横贯了一道长疤,在他白皙的皮肤上异常显眼,还有在腹部留下的刀疤。

    江旋正挤着牙膏刷牙,视线瞥见花雅腹部的伤口,才想起暑假时因为台风留宿在花雅家,等来了带着刀伤回家的少年。

    他脑子一抽,问,“这伤好了没?”

    花雅看傻子的眼神莫名其妙地瞟了少爷一眼,“你说呢?”

    伤口已经形成淡淡的白色凸出痕迹,没有了暑假的血肉模糊混合着绿色草药的狰狞。

    他和花雅暑假很少碰面,以至于他都忘了那晚花雅受了伤。

    “啊”江旋愣了愣。

    “热傻了?”花雅笑了声,端着盆走进了厕所关上门。

    江旋又瞥见了对方嘴角的梨涡,转瞬即逝,他的心脏跳快了一瞬。

    寝室现在八个人,就有八个人没交手机,跟鞍城附中那些走读生没有区别。江旋一路走到自己的床架,看见他们倒也不是都在玩游戏,有几个在背英语单词,有几个在看电影,还有一个在打游戏。

    少爷还没睡过上下床,当踩在梯子上感觉床在摇晃时,他想退学的心都有了;而当他躺在床板上,感觉哪哪都硌背时——

    江旋腾地坐了起来,把他对铺的党郝吓了一跳。

    “干嘛呢哥们儿?”党郝压低声音问。

    江旋扒拉了下他的寸头,沉着地叹了口气。

    于佳阔看出来江旋的不适应,“感觉床板硬的话明天你再去宿管阿姨那儿买一床棉絮铺着,只不过铺厚了会很热。”

    “对,我们睡习惯了,就只铺了一床棉絮。”顾嘉阳说。

    “嗯。”江旋郁闷,嗓子微哑地回,偏偏低头刷朋友圈时,看见了大院的那些兄弟在夜场玩乐的照片。

    侯翰铭坐在中间,手里拿了一瓶香槟王,笑得呲牙裂缝。

    棠萡在评论区问:为什么没看见阿旋?

    侯翰铭回:阿旋被发配到小县城去了【呲牙笑】

    江旋有些烦躁,正打算关掉手机,棠萡的消息就弹了出来-

    棠萡:?汉堡说得啥意思?-

    JX119:字面意思-

    棠萡:我前脚才出国你后脚就到小县城去,我要笑死了-

    JX119:那你死吧-

    棠萡:哈哈哈哈哈感觉怎么样少爷?

    厕所里面水声停了。花雅穿着白色坎肩和短裤,湿漉漉的长发凌乱披散在肩颈处,精致的侧脸在寝室台灯的照耀下,就像是误入男寝的女生,洗澡积累起来的热气在这一瞬间冲嗤,他闻到了花雅身上那股熟悉的香皂味儿。

    江旋眯了眯眼,缓慢地回复棠萡三个字:还不错。

    高中寝室没有插头,防止学生不交手机充电。

    花雅没法用吹风机将头发吹干,只能用棉帕揉搓着,他走到自己床前,和上铺盘腿坐着的少爷直愣愣地对视。

    “还不睡?”花雅问。

    “他床硬,”于佳阔说了句,“睡不着吧。”

    “床硬明天就再买一床棉絮,”花雅说,“你也可以叫你爸送个床垫来。”

    “到时候再说,”江旋顿了顿,“你这头发我那儿有没用的帕子,你拿去擦一擦。”

    他这寸头都不用帕子撵,稍微等一会儿就干了,买的擦头巾就是个摆设。

    花雅诧异地扬眉,“不用了,谢谢。”

    见拒绝,江旋神色没有变化,平躺在床上。

    他第一次住校,第一次睡在狭窄的木板床,这种感觉有奇妙,有新颖,还有些憋屈。江旋毫无心情玩手机,感官全部聚集在了下床,稍微一点儿动静都清晰地不得了。

    寝室的几盏台灯全关了,只剩下花雅的那盏,调成最弱的灯光透过床板的缝隙照射在上床,不刺眼,有些朦胧。

    他听见花雅翻书的声音,还有笔写在纸张上的粗粝声,就好像把他拉到了暑假的那个台风夜晚。

    开学第一天,花雅照样在看书,估计是在为后天的开学考做准备。

    蓦地,白墙上歪斜扭曲的深刻字体映入他的脑海。

    在这种环境下,听着花雅的动静,他眼皮如同那一晚,开始打架。

    这两天因为开学考的事情,老师都没怎么讲课本内容,让学生们自己复习,一个多月的暑假,开学考的成绩下来,可谓是惨不忍睹,没眼看。

    总结三个字:玩疯了。

    知识什么的全他妈忘到了烟消云外。

    南城高中班级一共十八个班,两个艺体班,八个文科班八个理科班,还是分小英才,直播班,平行班那一套。

    顾名思义,重本,二本,大专。

    但高二理三直播班出了花雅这么一匹黑马,霸占理科红榜第一,碾压小英才众人。

    当年他从九年义务教育初中中考上岸县重点高中,其实是奔着小英才去的,拼了半条命但分数还是差那么一点儿。在高一第一次月考他考出第一名好成绩,小英才的老师想把他弄进去时,他拒绝了。

    他回答说直播班挺好的,照样拿第一。

    小英才老师笑说他,轻狂!

    这次开学考花雅依旧是理科第一,但不是唯一。

    有人同他并列。

    有学生挤在红榜上看南中很少发生的事迹,甚至还有女生拿出记号笔在两人中间画了一连串爱心。

    “小椰的照片位置应该在文科榜那边,对调一下,”前面挤的人太多,于佳阔掂着脚说,“江旋的气质太狂了。”

    “江旋真他爹的牛逼。”顾嘉阳瞪大眼震惊。

    就江旋转来他们班那纨绔样儿,谁能想到是个学霸。

    长相清秀文雅的长发少年照片旁边,赫然一张剃着青茬寸头的男生,两人分数691,是红榜中最显眼的存在。

    “走了。”做完操解散,花雅上前拍了拍于佳阔的肩。

    江旋穿上了南中的校服,侧站在花雅的右肩后,扫了一眼红榜,看见上面被人画的爱心,嗤笑了声。

    江旋和花雅并列理科第一,说让人不震惊那是假的。

    成绩才出来时,几乎有大部分人以为他是抄别人答案或者没交手机,因为转到南中在校园群吃到的瓜,对他产生了刻板印象。

    但江旋的考室在最后一间,也就是说,跟一群全年级倒数的学生坐在一起考试,没有反抄的机会;其次会有老师拿着仪器在考室门口搜身,检查有没有学生带手机作弊。

    江旋的确只带着笔袋。

    就连老韩也单独把江旋喊到办公室沟通了一番。

    少爷听完了然,眉毛上扬,淡声问,“要不我当场又做一遍?”

    语气及其狂傲。

    “倒也不用了”老韩摆摆手,“走吧,先去教室把位置给你们换了。”

    考完试换位置是老规矩,也不知道保持这种规矩是为什么。

    读报课。

    六点四十的夕阳还没有下海,形成鱼鳞的云丝带着橙黄暗紫的光铺天盖地洒在走廊上,花雅和于佳阔提着垃圾桶,脚步不疾不徐地往教室走,跟老韩以及身后的江旋打了个照面。

    老韩手中拿着白色成绩单,招呼理三的学生出去,腾出空荡的教室来。

    “你还是坐讲桌那儿?”于佳阔问。

    “嗯。”花雅搁下垃圾桶回,眼尾一扫,扫到了在班上人群中格外突出的江旋身上。

    少爷懒散地靠在走廊栏杆,精瘦的胳膊搭在上面,夕阳的光在他硬朗的脸庞形成漆黑的阴影,看不清楚表情。

    “行吧,”于佳阔语气有些闷,压着声音说,“倒也不是想拉你下水啊,但真想你和我们坐在一起的。”

    “下次,”花雅笑了笑,“下次一定。”

    “好嘞。”于佳阔乐呵地攀着他的肩走了出去。

    “我其实有点儿好奇江旋会坐在哪儿,”顾嘉阳在他俩出来后凑近说,“该不会还坐原来的位置吧?”

    “我觉得不会,”党郝说,“他应该会坐后面。”

    “他和小椰并列第一,猜老韩先喊哪个?”于佳阔问。

    “不管先喊哪个,那都是名场面。”党郝啧了声。

    花雅没参与他们的对话,微微低头玩跳一跳,消息框弹出来一条消息-

    江彧:待会儿下晚自习你和小旋来校门口拿棉絮,我给他带来了-

    花雅:行。

    “班长,”老韩率先喊了花雅,“来,进来。”

    花雅搁起手机,穿过人群走进教室选择了老位置。

    “嘿,老韩喊了小椰。”顾嘉阳笑着说。

    紧接着。

    “江旋。”

    江旋没有任何停顿地,在众目睽睽下——依旧坐到了花雅的对面。

    花雅平静的脸庞闪过一丝惊讶,眼眸睁大地与江旋沉淡的黑眸对视。

    “啊?”于佳阔懵逼,“他怎么还是坐在那儿?”

    “我不知道啊,”党郝一愣,“那个位置是对他有什么特别的吸引力吗?”

    “唉江旋,你还是坐这个位置啊?”老韩问,“这么多位置呢,都可以选啊。”

    “我知道,”江旋眼皮半阖,淡淡地回,“就是想坐这儿。”

    花雅蹙眉。

    他现在是真的觉得这少爷有病了。

    “那行,”对于班上新来的黑马,老韩没有多说什么,“现在讲台上的清洁你和班长就随时清扫着点儿昂。”

    “嗯。”江旋慢条斯理地收拾书,应道。

    老韩,我不行。

    花雅心里梗了梗,这一坐,起码得期中考才能换位置,就意味着他和江旋要持续这样对望半个学期,画面真的很诡异,还很诙谐。

    但他坐讲台旁边儿这个位置,从高一起就一直坐着,习惯了也就不想再换了,现在只能保持僵硬的状态。

    不是——

    他有病吧?!

    花雅面上不显,其实已经郁闷得要死。

    全部换完位置刚好下课,他秉着心中的不快,还是起身走到讲台右边,扣了扣少爷的桌子说,“你爸把棉絮送来了,在校门口。”

    前两天江旋没有在宿管那儿再买一床棉絮,因为质量实在是不行。给江彧发了消息过后,得到的回复是,忙完就送过来。

    这几晚他就是干熬,眼皮能闭上的原因,归结于他下床花雅微弱的台灯灯光和唰唰的写字声。

    “你俩去哪?”于佳阔伸长脖子问。

    “去一趟校门口,”花雅说,“有事儿。”

    “哦行,我们去小卖部买冻水,这天儿太热了,”于佳阔说,“你俩要吗?”

    “买吧,”花雅低头给江彧发消息,“我不要冻的。”

    “好,江旋呢?”于佳阔问。

    “都刷。”江旋言简意赅,从校裤里掏出饭卡给于佳阔。

    “我操?”顾嘉阳震惊。

    “不是”于佳阔没接。

    江旋抬手,把饭卡插进于佳阔的校裤口袋里,继而又轻扯了下始终低头看手机的花雅衣领,“先走了。”

    “待会儿小冯来了就说我俩去政教处办事儿。”花雅嘱咐了于佳阔一句。

    于佳阔还处于神况外,愣愣地点头,“好。”

    下课时间只有十分钟,从高二教学楼走到校门口,都需要十分钟。

    南方教学楼几乎都带有走廊,能眺望远处的海面和欲欲下坠的夕阳,空气中弥漫夏日的热浪,七里香花香。

    走廊嘈杂一片,有几位男生拍着篮球在炫酷。

    眼见花雅就要撞在运球的那个男生身上时,江旋伸出手握住了对方清凉的手臂,把他往自己身旁拽了拽,力道强硬。

    “走路还要看手机?”江旋视线下垂,望进花雅的手机屏幕,十分错愕。

    还是那个微信小程序游戏跳一跳。

    而就因为他这一拽,本该跳在方块上的小人儿落地死了,分数608。

    “啊,谢了。”花雅淡然地收起手机,说了句。

    “你好”江旋一顿。

    “弱智。”花雅平静地替他补充,语气没有任何波澜,“嗯,这个游戏就是弱智小游戏。”

    “你好厉害,”江旋嗤声笑了笑,“跳一跳能玩608。”

    花雅轻微抬头看着他,眉梢一扬。

    “喜欢玩这个?”江旋问。

    “差不多。”花雅说。

    “为什么?”

    “因为它弱智。”

    学神玩弱智游戏,新型反差。

    江旋没说话了。

    还没走到校门口,预备铃就响了起来,喧闹的校园在这一刻瞬间安静。学校的小广场上就只有他们两个人在走,颇有些清闲的味道。

    “这节什么课?”顿了半晌,江旋开口问。

    “小冯的课,”花雅说,“语文。”

    “没事儿吗?”这种所有人都在上课,而就只有他俩去校门口拿棉絮,江旋觉得实在有些突兀。

    花雅瞟了他一眼,昳丽的脸庞带着淡淡地轻松,“我在这儿。”

    江旋顿时了然。

    花雅是班长。

    班长兼学神和他一起迟到几分钟,怕什么?

    “牛。”江旋狭长的单眼皮弯了弯,喉结滚动,挤出笑声。

    南中的大门是卷闸门,进去就是一个长达一百米的上坡,按照当初建校的目的,这个坡有点儿说法。走上坡路,表明着南中的学生步步高升,满中状元。

    学校倒是满意了,可苦了学生,桐县常年炎热,每次收假爬一个上坡,汗如雨下。

    要说这个坡真有这么灵验吗?其实还是有的,这也成了南中的玄学。

    他俩下了坡,江彧的车停在卷闸门前,和一群高三的家长挤在一起。

    现在高三下晚自习下得晚,这些家长多半都是来接走读的孩子回家的,还有少半部分是来给孩子送些水果,生怕复习累着。

    江彧不出去出差就脱掉了正装,一身白T宽松运动裤,头发柔顺地垂在额前,遮住了男人沉郁的气质,看上去跟那群家长格格不入,不像是江旋他爸,更像是他哥。

    男人看见两个少年招了招手,随即打开后备箱把棉絮抱出来,

    周围的家长略微有些吃惊。

    “拿去,”江彧一股脑地隔着卷闸门将两床棉絮塞给江旋,然后把买的几提水果给了花雅,“有点多,可以给你们室友分点儿。”

    “怎么有两床?”江旋问。

    “我给小椰也带了一床。”江彧看着花雅说。

    花雅讶异了一瞬,“我不用。”

    “你用,”江彧不容置疑,“带都带来了,回去铺上。”

    “铺厚了很热,”花雅叹了口气,“我都习惯了。”

    “如果实在不行就扔给江旋,”江彧说,“反正他嫌床硌。”

    江旋:“”

    “我们还要上晚自习,就先回教室了。”花雅对江彧笑了笑。

    江彧视线不舍得从花雅身上移开,唇角下撇,单手一扬佯装不在意地说,“去吧。”

    在转身上坡,花雅如实地感觉到背后那道炽热的视线。以往在学校,江彧抽空会借着带水果的名义来看他一眼,甚至还会带夜宵,对门卫说是他的家长,在车上吃完东西,只为十几分钟的独处。

    花雅不止一次发表过自己不理解的言论,江彧,你累不累?

    不累。

    而且还乐在其中。

    现在江旋,江彧的儿子,就在他旁边儿,他也没法回头。

    “先去寝室。”花雅见江旋打算往教学楼走,提醒少爷。

    “行。”江旋脚步一转,辄返。

    “给我一床。”花雅看这两床棉絮都快把少爷的脸给遮住了,伸出手想去帮忙。

    “不用,”江旋往右边撇了撇,“你把水果提好就行。”

    男寝一楼的宿管算得上是楼长,平常吼这些小男生威慑力十足,但奈何他这里能充充电宝,卖泡面,缝衣服,虽背地里喊他白毛狮王,面上还是要喊一声叔。

    白毛狮王瞥见花雅他俩,色厉声茬道,“不上晚自习回寝室干什么?!”

    花雅早已习惯白毛狮王的嗓门,可江旋被这一声吼吓了一跳,浓黑的眉头紧拧,瞪着他,阴桀的表情像是要上去狂咬人家一口。

    花雅按住江旋的肩,语气温和说,“王叔,放个棉絮,待会儿下晚自习我们来拿——这儿有水果,你吃点儿。”

    江彧每次买的水果品种贵,且有卖相。

    白毛狮王果然被花雅这一套给安抚住了,拿了几颗山竹指着里面,放低声音面无表情,“放吧,别忘了就行。”

    “不会的,”花雅说,“谢了啊叔,水果也放这儿,你想吃就拿。”

    “好,快去上晚自习。”白毛狮王不耐烦地摆手。

    出了寝室门,江旋才开口,“操,他这么凶?”

    “楼长,不凶管不住,”花雅说,“而且管的都是热气方刚的男生,火气重。”

    江旋还是皱着剑眉,吐出一口气。

    花雅感受到少爷郁闷的气压,说,“这个环境,需要慢慢适应。”

    江旋侧头,垂眼看着他。

    第22章 第 22 章

    去拿了一趟被褥, 这节课起码过了十分钟。

    上楼江旋长腿迈三梯,走在了花雅的前面,当快到理三教室门口时, 他猛地顿住了步伐, 花雅没注意, 高挺的鼻梁撞到了少爷宽阔的肩背。

    鼻子一阵酸疼。

    “干什么?!”花雅罕见地没绷住表情, 压着声音说。

    江旋扭头看,感到稀奇般,黑眸凝在花雅的脸上。

    对方鼻梁有点儿红, 被撞的眼眶挤出生理性的泪水, 就挂在睫毛上边儿,紧蹙着秀气的黑眉, 恼火地瞪着他。

    江旋微微弯腰, 垂眸凑近了看花雅的鼻梁,抬起戴着玉貔貅指环的修长食指轻刮在红的那部分, 好笑似的说, “抱歉。”

    玉貔貅的冰凉接触在花雅鼻梁上, 淡去了那股酸疼感。

    花雅不自在地将头往后一仰, 恢复面容清淡的表情,绕开江旋走到教室门前,喊了声报告。

    “报告。”少爷接着在他身后懒散的语调说。

    “哟, 班长后边儿这位是?”小冯整理了下腰间的小蜜蜂问。

    “我们班的新生!”班上有学生回。

    “进来吧你俩, ”小冯说, 看到江旋堂而皇之地坐在讲桌右边儿愣住,“这啥意思啊, 左右护法齐了?”

    “嗯,他自己选的。”花雅抽出开学考的试卷, 看了江旋一眼。

    小冯笑了声,“我还以为韩老师特意安排,哎我想起来了,你叫江旋是不是,跟我们班长并列理科第一的新生?”

    “对,他就是!”台下七嘴八舌地起哄。

    “不错,老韩这次眼光不错,”小冯点了点头,“我看看你语文多少分118,这个分数还行,班长比你高一点儿,123,你俩有点儿看头啊。”

    每考完试,老韩都会给他们开一节大道理的课,电子白板上就摆着他们的成绩。

    花雅和江旋并肩第一的成绩,排在最上面,不引人注目都难。

    如小冯所说,花雅语文123,超了江旋5分,而江旋物理91,花雅才86,其余各科成绩不相上下,规规矩矩。

    先前只有花雅一个人拉高理三直播班的平均分,毕竟年级第一。江旋来了过后,平均分又升高一个度,班级名次排在了小英才的前面。

    花雅其实有些理解“人不可貌相”的词儿了。

    所以他问了问江彧-

    江彧:他从小到大有家教老师,中考那年,他爷爷给他找了十个家教,硬逼着学的,不然他哪会有今天的成就,学渣一个。

    学,渣,一,个。

    花雅发现,江彧损起他儿子来丝毫不嘴软-

    江彧:学习这方面他是不如你的,你是自学成才,他是赶鸭子上架。

    “你俩刚刚干啥了?”下课去厕所,于佳阔跳着攀上花雅的肩。

    花雅不动声色地关闭手机屏幕,“待会儿回寝室就知道了。”

    “啧,还留个悬念,”于佳阔说,“对了,你出去那阵儿苗姐来找过你。”

    “找我?”花雅疑惑。

    “嗯,有事儿给你说,”于佳阔点点头,“我叫她给我说,我传达给你,她一副不放心的样子。”

    “你是挺不放心的。”花雅看着他说。

    “靠!”于佳阔大声说。

    “我下去一趟。”花雅没去厕所,从左边儿的楼道下楼到初二。

    碰巧,苗禾在开水处用水杯接着水,穿着夏季校服露出的两条胳膊细瘦,她个子不算矮,整个人显得空空荡荡,头发长长了些,跟个蘑菇头一样。

    少女看见他下楼来,眼眸亮了亮。

    “姐姐。”苗禾走上前喊了声。

    “你佳阔哥说你有事儿找我?”花雅摸了把她的头。

    苗禾摇摇头,扯住他的校服衣摆拉到楼梯拐角处,断断续续小声说,“你,是不是,找人,打季敏了?”

    “嗯,”花雅按着后脖颈凸出的那几块骨头,半阖眸子说,“怎么了?”

    “我听见,她说,星期天,要找人堵你。”苗禾说。

    半晌,花雅才从喉咙里挤出笑声。

    “没事儿,”他淡笑道,“找就找吧。”

    这种事儿花雅自然没有放在心上,要不是今天苗禾冷不丁提了一嘴,他都快忘了。

    “挨了一顿打她们还在欺负你没?”花雅问。

    “没,没有了,”苗禾说,“再欺负,我也会,还回去的。”

    “好样。”花雅笑着刮了刮她的鼻梁,指着苗禾那头参差不齐的蘑菇头说,“有时间把你这头发理了,直接理个妹妹头算了。”

    “星期天,去理。”苗禾不好意思地抿唇笑。

    上课铃和手机铃同时响,花雅直接垂眸看了眼手表上的来电显示。

    “走,回教室上课。”他一边揽着苗禾的肩,一边正掏出手机接听,但丁丞只闪了两秒的来电就挂断了,随后跟上来弹出一条消息-

    丁丞:今晚打三江那边儿的人,大单,你能出来吗?

    “我先进去了,姐姐。”苗禾和他分别在楼道口。

    花雅无暇顾及地应了声,飞快地打字回:能,时间-

    丁丞:十一点,我在冯家巷等你,到时候出来发消息昂-

    花雅:好。

    “别去了吧,”党郝他们在帮江旋拿棉絮,于佳阔靠着花雅小声担忧道,“是去三江那边打,你受伤怎么办?”

    “我会注意,”花雅叹了口气,“麻烦你帮我打一下掩护了。”

    “非去不可?”于佳阔有些急地问。

    “非去不可,”花雅说,“钱多。”

    “你最近需要吗?”于佳阔迅速地说,“需要的话找我啊,没必要——”

    “于佳阔。”花雅淡然地看着他,打断少年想说出来的话,“我不想听见这句话。”

    于佳阔肩膀坍塌下来,双手叉着腰泄气道,“行吧。”

    回到寝室,花雅找出黑色工字背心和工装裤换上,去打架,穿着南中的校服不合适。

    党郝他们看见花雅换衣服,了然,没有多问。

    在上床才铺完棉絮的江旋踩着栏杆下来,看着浑然变了两种气质的花雅愣了愣。

    黑色背心将长发少年精瘦的身躯衬托的更甚,两条长臂洁白,肌肉匀称结实,工装裤包裹着那双笔直修长的长腿,裤脚扎进了短靴里,鸭舌帽压着他的长发,有几缕发丝垂在锁骨前,帽檐下,下颌微窄,薄唇微抿。

    “你”江旋蹙眉,“你去干什么?”

    “有点事儿。”花雅淡淡地回,压低了帽檐迈腿走出寝室门。

    江旋一把攥住了花雅的胳膊。

    花雅扭头,不明所以地回望着少爷。

    “打架?”江旋沉着嗓音问。

    花雅挑了挑眉,使了点儿力气从少爷的手心里挣脱出,没有说话,转身离开了寝室。

    江旋心里莫名一哽,几乎是下意识地,打开寝室门就准备冲上去。

    “哎,江旋!”于佳阔吼了一嗓子,上前止住江旋的动作,“小椰有他自己的事儿,别管了。”

    江旋缓缓地松开寝室门把手,黑眸盯着于佳阔,嗓子沙哑地问,“什么事儿?”

    这一夜,没有了花雅床下的台灯,江旋失眠了。

    才铺的床铺柔软,明明不那么硌了,他无论如何也睡不着,耳边是室友沉重的呼噜声,还有吊顶的风扇吱呀声。

    兴许还带着一点儿热的成分。

    少爷翻身坐起来,从挂在墙壁上的书包里掏出烟,放轻动作下床,走出寝室到外面天台上抽烟。

    这个时候,外面的温度比室内的温度要清爽很多。

    他看了眼时间,凌晨三点,但花雅还没有回来,也可能今晚都不会回来。

    “小椰有他自己的分寸,你别管了。”

    “他打架干什么?挣钱啊,好像初中就开始了吧,我初中没跟他在一个学校,具体情况我问了小椰也没细说。”

    江旋回忆着于佳阔说的话。

    老爸开始资助花雅是在高一,仅仅一年的时间,而花雅打架挣钱初中就开始了。

    还是那句疑问,花雅的爸爸妈妈呢?双亡?离婚?还是其他什么原因,导致少年家庭如此拮据,一老一少支撑着这个家。

    越想,江旋心情就越发的堵塞,咬着烟的滤嘴,低骂了声操。

    “我操|你祖宗!”丁丞一脚踹开用钢管钳住花雅脖子身上的人,把满身都铺满水泥灰的花雅拉起来。

    花雅动了动左脚,刚被人扑上来时,他脚步没稳,扭到了,现在脚踝那块骨头扯着地胀痛。

    “没事儿吧?”丁丞气喘吁吁地问。

    花雅还没来得及回,又有一个人举着钢棍冲过来,他一把推开丁丞,硬生生挨了一棍子在背脊。

    他打架不爱说话,也很少说脏话,一是嫌费力气,二是他词汇量贫瘠,只是将愤怒全部发泄在拳头上。

    花雅忍着左脚的疼痛,使出全力踹在那人的胸口,继而举起地上的板砖就往那人脸上砸。

    水泥地血腥一片。

    “走了走了!”有人大吼,“操他妈的,两个疯狗!”

    “你俩给老子等着!”临走前还不忘示威一句。

    花雅累得不行,摘下鸭舌帽坐在地上,丁丞则满脸淤青地躺倒在地,也不管水泥灰糊了满身。

    “阴|逼,”丁丞臭骂,“妈的说好的十来个人呢,这起码来了二十多个,操!不讲武德!”

    这种情况不是没有过。

    有时候雇主报的是十个人,一去打才发现是二十个人,要么就是对方搞阴招,故意喊那么多人一起上。

    那么运气不好,只能硬着头皮,豁出这条命去打了。

    花雅垂着眼眸缓气,借着这个废弃的工地上残破的太阳灯,他扫了眼自己身上的伤。

    两条胳膊几道刀印子,不深,但长;不用想背脊皮肤充满淤血,颈侧火辣辣地疼,是被人用手抓的;左脚彻底地扭伤了,脚踝高肿着。

    “我这才取了板子,幸好今天老子反应快,”丁丞长叹,“哎,你这些伤口去医院包扎一下吗?”

    “不用,”花雅掏出烟盒,递给丁丞一根,“去医院包扎,这场架白打。”

    “也是。”丁丞嘿嘿地笑,“我估计你那左脚把筋给伤了,你注意点儿。”

    “养养就好了。”花雅被烟熏得眯眼,搁在裤兜里的手机振动了一声。

    谁这么晚还发消息?

    花雅掏出来看了眼,眼眸讶异-

    JX119:。

    少爷凌晨三点给他发了个句号。

    铺了棉絮还失眠?

    花雅给他扣了个问号回去。

    第23章 第 23 章-

    JX119:在哪?

    少爷半夜不睡觉, 给他发了个消息问他在哪。

    花雅没有太大的精力去回,将江旋的消息搁置,继续剪了一截儿纱布给自己包扎。

    “我先去洗了哦。”丁丞脖颈搭了根毛巾, 对花雅说。

    “嗯。”伤口沾染上碘伏疼得他抽气一声儿, 回答说。

    打完架, 回到了丁丞家里。

    丁丞父母早年离婚, 丁丞跟着他妈,现在这房子本来是母子俩居住,但他妈前两年又找了个暴发户结婚了, 丁丞不想搬过去和他妈妈新组成的家庭居住, 一直一个人住,他妈就每个月给他打生活费。

    其实丁丞初中跟花雅一个班级, 学习算不上差, 但十五六岁是青春期叛逆的高发期,他妈再婚又生了个弟弟, 就无暇顾及他了, 中考那年, 本该能和花雅上同一所高中, 却因他妈二胎的刺激,心态崩裂,干脆摆烂。

    所以一脚步入了职高。

    花雅手机提示铃还在不停地响, 感觉像是在消息轰炸, 他一把捞过粗略地扫了眼, 依旧是比较坚持的少爷。

    “操啊。”江旋烦躁地骂了句,那股担忧由先开始的微乎其微到逐渐的浓烈。聊天界面满屏他的信息, 仿佛一只舔狗-

    JX119:打完了吗?受伤了没?-

    JX119:人呢?-

    JX119:不是,你人呢?-

    JX119:花雅-

    JX119:【对方未接语音】-

    JX119:【对方未接视频】

    在不死心又给对方闪了个电话之后, 那边终于接通了。

    “有病吗你?”花雅清淡的嗓音传了出来。

    江旋闻言重重地松了口气,“靠,前脚秒回后脚失踪,你玩聊斋呢?”

    “有事说事儿。”花雅说。

    “”江旋到嘴的问候突然又说不口了。

    “没事儿我挂了。”

    “你现在在哪?”江旋闭了闭眼,哑着嗓子问。

    “问这个干什么?”背后浴室门开,丁丞看见他在打电话,气音提醒他可以进去洗澡了。

    “受伤没,还回学校吗?”江旋又问。

    “没,”花雅说,“不回了。”

    “哦。”江旋说。

    “你这么晚还不睡就是为了发消息骚扰人的?”花雅发出真诚地疑惑。

    “操,你你能别这么毒舌吗?”江旋心哽。

    这么明显的担心被曲解成骚扰,江旋想抽完这杆烟从楼上跳下去算了,还没等花雅回,他叹了口气,“你没事儿就行,我睡了。”

    挂掉电话之后,花雅轻轻嗤笑了声。

    “噢,我给你说个事儿,免得明天起来我忘了,”丁丞看见他没再通话,面色少见的正经,“前两天我看见周海军了,他应该是回桐县来了。”

    花雅的笑容僵在嘴角。

    清早,吹来的晨风打在身上凉爽无比。

    江旋整夜没怎么睡着,在脑袋抽风给花雅发了消息还打了一通并不美好的电话,他迷糊地眯了两个小时才起床上早自习。

    于佳阔他们没买早饭,听于佳阔说花雅早上给他们从外面带回来。

    教室门大开,正对着讲台。

    江旋一踏进门槛,就看见花雅手捂着后颈趴在课桌上睡觉,白皙的手指修长,手背泛着淡淡的青色血管,少年的头被一个大的纸袋子遮挡着,估计是买的早饭。

    他昨晚身穿的黑色背心有几处水泥灰,裸露的胳膊上血痕明显,颈侧被纱布包扎着,不用想昨晚火拼受的伤还不少,看起来跟第一次见面的埋汰一模一样。

    江旋轻脚走过去,把在小卖部买的牛奶搁在花雅的课桌。

    “睡觉呢?”于佳阔进门瞅见,小声问。

    “嗯。”江旋点点头,应了声。

    “这是小椰的校服,我先搁你桌子上,”顾嘉阳气音说,“帮我把他水杯给我,我去给他接热水。”

    江旋闻言,黑眸寻扫,没看见花雅的水杯在哪。

    花雅保持着姿势没动,捂着后颈的那只手下垂在桌篓里摸了摸,摸出一个水杯来放到了讲桌上。

    睡着,但没完全睡。

    江旋看着花雅,笑了声,拿起水杯递给了顾嘉阳。

    “袋子里有包子,”花雅说,还是没抬头,“你们拿去分。”

    “行。”江旋放低声音,沉得几乎听不见,像是怕惊扰了熟睡的人儿,长腿一迈,抽出搭在他课椅靠背的校服外套披在了花雅身上。

    花雅闻到披在自己身后校服的洗涤剂香味儿,思绪少爷什么时候变得这么近人情了,昨晚是,今早也是,但脑袋一困顿,沉沉睡去。

    其实他也没能睡多少分钟,在早自习第一次响预备铃时,他才揉着脖颈缓慢抬头,眼皮半阖,和坐在他对面的少爷相视。

    花雅就将眼眸落在少爷身上放空了几秒。

    “袋子里接的热水和包子挨着,”江旋坐姿吊儿郎当,手指了指花雅课桌的口袋,“还有牛奶。”

    “牛奶?”花雅一愣,“我没买牛奶。”

    “啊,我买的。”江旋说。

    花雅:“谢了。”

    “小椰,包子在袋子里,我用热水挨着的,估计还没冷!”于佳阔大声说,嗓门从后面传过来。

    “知道了。”花雅扬了扬嗓音回。

    “班长,你这是去干啥了啊?”坐在第一排的女生瞅见花雅这身行头问,“我操,你这胳膊是用刀划的吧?”

    “嘘,小点声儿。”花雅害怕被来守早自习的老韩听见,食指比在唇边说。

    江旋看着花雅脸上紧张的小表情,单挑了挑眉梢。

    “好的好的,”女生点头,一幅我懂的表情,“你下次翻墙可以给我们也带个包子啵,食堂的包子太难吃了。”

    “可以。”花雅迅速将江旋的校服外套拉链拉到低,抵着自己的下颌,起身提起顾嘉阳给他带来的校服,一溜烟地跑出教室去厕所换上。

    但因为昨晚左脚受了伤,他跑得异常缓慢,只能将身躯的重量压在右脚。

    花雅在厕所洗了把脸,沉顿的脑子清醒不少,早自习铃声打响,老韩还没来。

    校规规定,不能将早餐带到教室吃,味儿大,影响卫生。之前还会有学生会在楼梯口拦,后面风波过去了,有学生照样带。

    老韩对班级管理倒是挺松,带不带无所谓,如果自习课铃声响了,去外面走廊吃完进来都行。

    花雅左手提着包子,右手拿着语文书,站在走廊外边儿边吃边背文言文。

    江旋面对的就是一个空荡荡的座位。

    没有了人影在眼前晃,他真有点不太习惯,就像昨晚下床没有花雅的台灯灯光一样。

    转头,耳边是班上学生异口同声地背书声,眼前是高大梧桐树叶的光点照在白色校服长发少年的背影。

    花雅左脚悬空,脚尖抵在右脚后跟。

    脚也受伤了?

    大课间做操,花雅向老韩提出无法出操让体委和副班带队去操场时,江旋才确定,花雅的脚确实受伤了。

    “我说吧,他每去一趟不带点儿伤回来就不是他了,”于佳阔恼火地说,“但是没办法。”

    “那个丁丞,”江旋问,“你们知道他多少?”

    “不知道啊,”顾嘉阳说,“我只晓得他跟小椰认识。”

    “依稀记得,他是职高的,”于佳阔皱了皱眉说,“我见过他两面吧,长得挺清秀,不像外面的混混。”

    “小椰说过,丁丞初中跟他玩了三年,”党郝在一旁说,“哎阔儿,你初中为啥没跟小椰在同一所初中啊?你俩不是一起长大的么?”

    “我操,我倒想啊,我他妈小升初学习差,被我爸送去实验初中去了,就阳西那个私立!”于佳阔瞪大眼,“不然你以为我不想和小椰同一所初中啊!”

    “那你狗日的中考发挥得不错,直接考到南中来了。”顾嘉阳笑着说。

    “为了小椰,”于佳阔叹了口气,“我当初复习小命差点儿没咯。”

    江旋沉默地听着,没有插话,等他们聊完之后,才开口问,“学校医务室在哪?”

    “在板房那边儿,”于佳阔说,“你咋了?”

    江旋没跟他们回教室。

    医务室开得比较远,他出了一顿操,又迈开长腿,在梧桐树的绿荫下穿插跑,额头噙满了汗。

    “阿姨,”江旋对医务室医生说,“两瓶云南白药。”

    他拿着两瓶云南白药跑回教室,刚好卡在上课铃响的点上。少爷蓝白校T领口被汗水浸湿,胸腔小幅度起伏,坐到座位上咳嗽了声,舒了一口气。

    花雅没有注意到他,埋头做题。

    “哎,花雅。”

    听见少爷那跟烟熏了一样的嗓音,花雅抬起头看了他一眼,“嗯哼?”

    江旋瞥见花雅耳朵夹着的红笔,掩藏在长发下,把他精致的面貌衬托的有些滑稽,还有些不符合他清冷气质的呆萌。

    少爷移开视线,长臂一推,将两瓶云南白药从讲桌这边推到讲桌那边,一蓝一红的包装盒就那么直愣愣地立在花雅面前。

    花雅微微睁大眼错愕。

    “你那脚,”江旋指了指,“喷着。”

    “你怎么知道?”花雅问。

    “啧,我眼瞎,看不出来?”江旋嗤了声。

    坐在第一排的女生满脸笑容地听着他俩的对话,同声发出:“哇哦~”

    “嘛呢你们?”花雅笑了笑,“安静。”

    “不是,班长,”女生眼眸弯弯地说,“感觉你俩之间的磁场对味儿,懂吧。”

    老韩夹着书从办公室出来,花雅见状只好将两瓶云南白药拿到桌篓里,笑着应她们,“不太懂。”

    末了,又对江旋补上一句,“谢了。”

    江旋轻快地回,“不用谢。”

    花雅这脚一扭伤,做什么事儿都不太方便了,中午抢饭都是于佳阔他们帮他给抢的,更别说下午还有校篮训练。

    “你能行吗?”于佳阔不放心地问,“不行就算了,跟老李说一声儿。”

    “能,”花雅换上了球裤,露出洁白的长腿,穿着长袜包裹住脚踝,“不碍事。”

    “你只会这么回答,”于佳阔看着他,恨铁不成钢,“犟吧你就!”

    “哎!”花雅笑了声。

    “我说真的,你熬了一晚上夜,今天还听了一天的课,我都怕你待会儿训着训着晕过去。”于佳阔叹了口气说。

    “有那么严重吗?”花雅乐了。

    “你忘了上学期我我背你去医院了吗?”于佳阔挑眉说。

    花雅沉思,想起来是有这么一回事儿。

    但晕倒是特例,有且仅有于佳阔背他去医院那一次,以他现在的体质,或许不会再发生这样的事儿,他惯常对自己的身体有数。

    “没忘。”花雅说。

    “没忘就好,”于佳阔说,“我就怕你忘咯。”

    “爱你阔阔。”花雅弯眼说。

    “靠!鸡皮疙瘩起来了。”于佳阔搓了搓胳膊,攀着他的肩大声说。

    老李单独把江旋叫过去说了几句什么,随后拍掌叫校篮的学生集合。

    花雅没再跟于佳阔闲聊,从篮球框架下起身,单手运着篮球缓缓地走到队伍里面站着,他旁边儿就是江旋。

    “你喷药了吗?”少爷比他高一点儿,低沉的嗓音从花雅头顶传来。

    “喷了。”花雅顿了顿,“挺管用的。”

    不知道是不是他听错了,在老李讲话中,他仿佛听见少爷轻轻笑了一声。

    第24章 第 24 章

    校篮现在满打满算, 也就只有十个人,而且高一新生就五六个,往那一站, 身高差不说太明显, 却还是略显瘦弱。

    南高的校篮主力基本都在高三那边儿。

    “实在不行, 就去艺体班拉点人过来, ”老李看着球场上训练的学生叹了口气,“不然怎么跟学校交待,到时候市运会人都拿不出来。”

    花雅站在老李旁边儿, 同样叹气, “你忘了我跟艺体班结了梁子?”

    老李一顿,黝黑的脸有些许的崩裂, “啊!我还真忘了这一茬儿了!”

    事儿发生得不大, 动静闹得却不小,无非就是争场地的问题。

    还是花雅高一的时候, 艺体班的学生去操场训练, 拿了个篮球搁在球场占篮板, 校篮训练哪会管那么多, 花雅直接将篮球给他们放到了篮架下,腾出训练的场地来。

    艺体班那几个训练完回来,发现自己用篮球占的篮板被人抢了, 自然火气上涌, 一点就燃。

    起冲突的过程大概是, 艺体班体育生指着校篮队的人嚎嗓质问,谁他妈叫你们动篮球的?

    花雅一脸淡定地走出来, 说,我动的, 怎么了?占着茅坑不拉屎?

    他这话可谓是非常毒舌了。

    然后就在球场上打了起来。

    十六七岁的少年血气方刚,再加上桐县盛夏笼罩的氛围,想没火气儿都难。

    两方都比较团结,校篮队的人维护花雅,艺体班的维护班级脸面,打到校领导阻止这场混乱才停歇。

    后面俩艺体班怎么对花雅放话的?

    有你在的校篮队艺体班不会来一个人,你记住了,大学霸。

    老李瞅着花雅,突然笑了,“哎,干脆我再去出马一次吧。”

    “祝你成功,老李。”花雅点点头。

    前半段的训练他因为脚受伤,没有上场,就和老李坐在篮架下摆条,视线看着他们训练。

    最后半小时,五人组队打全场,由于人数不够,花雅想了想,还是加入了队伍当中。

    “祖宗,你还是歇着吧!”于佳阔见状忙不丁地说,“不急这一时半会儿。”

    “我真能行,”花雅捏了捏他的肩,“我不抢板。”

    “来来来,我来给你们分队,”老李伸长胳膊朝他们招呼,“花雅带头一队,那个江旋,你带头一队。”

    “嗯?”于佳阔吃惊了一声。

    花雅看了眼少爷,对方漫不经心拿着篮球从那双长腿底下运过,而后站在三分线轻轻松松空心,对他们这边讨论组队的话语充耳不闻。

    江旋投三分的姿势标准养眼,一看就是老手。

    篮球从篮网下坠落,江旋长臂一捞将篮球捞进怀里,抬起黑眸,精准锁定站在老李旁边的花雅。

    两人视线对视。

    “江旋,”老李喊了声少爷,“你和花雅打对家。”

    “行。”江旋应道。

    花雅套上黑色护膝,踮着脚尖动了动脚腕儿,左脚喷过云南白药其实已经没有很疼痛了,问题应该不大。

    “待会儿你注意点儿昂。”于佳阔一巴掌拍在他的尾椎骨上。

    “知道。”他无奈地说。

    打全场,原先花雅被派出来抢球的人现在换成了于佳阔,而对面自然是个子最高的江旋来抢。

    于佳阔个子和花雅差不多高,比江旋矮了一小截儿,起跳的开场球没抢过。

    身为在鞍城附中也是校篮队队长的江旋,打这种简直就是在玩儿。他打球横冲直撞,三步上篮带来的惯性勇猛,没人拦得住,之前在附中,那些兄弟给他的外号叫水牛,非常贴切。

    在几次都没人把江旋拦住之后,花雅担起了这个重任。

    “水牛。”花雅挡在江旋的面前,冒出一句。

    江旋猛然一愣。

    再回过神时,他运在胯|下的篮球已经被花雅给截走了。

    花雅站在三分线,后仰起跳,三分空心完美命中,转过身朝于佳阔击了个掌,随后小跑着回防。

    他长睫下撇,用余光扫,看见少爷一向沉淡的脸上浮现出震惊的表情。

    这一拦,拦成了他俩在球场争锋相对,颇有些打独球的味道。

    两边的队友自然也看出来了,就静静地看他俩表演,时不时上去喂一两次球。

    最后一场只剩五分钟,老李给他们记的分数几乎持平。

    花雅左脚的负荷已经快承担不住他这将近一个小时的造,在三步上篮落地时,脚踝冷不丁地钝痛,让他差点儿没站稳。

    “哎!”于佳阔惊恐地握住花雅的胳膊,吼了一嗓子。

    “你吓我一跳。”花雅扯了扯衣领,气喘说。

    “你才吓我一跳好吗!”于佳阔瞪大眼,“我他妈以为你要晕了!”

    “没,”花雅弯眼笑,随后指着江旋那边的篮板,“快!抢板了!”

    “操”于佳阔拔腿就朝那边跑。

    花雅缓着脚步上前,眼神锁定江旋的位置,但少爷像是背后长了眼睛似的,扭头也将视线放到了他身上。

    这会儿少爷没控球,但一整场的拦防还是让花雅找准目标,自然而然地走到江旋跟前。

    江旋双手叉腰,胸腔起伏,看着花雅笔直小腿下面的左脚踝,挑了挑眉。

    “还有最后两分钟啊!”老李站在场地外吼,“不要最后打个平手好不好!”

    队友把球传给了江旋。

    江旋微微伏低身子,呈进攻的姿势,黑眸盯着花雅,试图寻找突破口。他其实不太想猛冲了,刚刚花雅三步上篮落地的踉跄太过于明显,一看左脚踝已经到达了极限。

    但花雅还是没放弃来防他,让他内心产生了无言的愉悦感,大概是和花雅对球对嗨了,还有一种终于找到相同球性搭子的欣赏。

    江旋运着球,身形快速地从花雅左侧掠过。

    他起跳扣篮,这球倒是进了,篮板下就是赶过来没抢板成功的花雅,而他由于带球上篮的惯性,整个人已经收不住地朝花雅扑过去。

    花雅甚至还没站稳缓过神,只见自己眼前一黑,一个高挺的身躯直直地压了过来,他只觉得自己的左脚往后支撑的时候又扭了一瞬,随后就是温热的触感将他包裹住,背脊着地,脑袋被人用手给托住了。

    “小椰!”

    “江旋!”

    “我操,你俩没事儿吧?!”

    那应该还是有点事儿的。

    花雅大脑宕机了几秒,颈侧是粗喘的呼吸声,压在他身上的是百来斤的重量,现在的姿势他虽然看不见,但能猜出来,他在下边儿,江旋在他上边儿,长臂紧紧把他紧锢住,左脚踝的疼痛直击他的心灵。

    有人将他俩给分开了。

    “你怎么样?”少爷鼻息间的皂香味儿散去,心脏一紧,嗓音发干地问。

    花雅紧拧着秀气的眉,被于佳阔扶着肩膀,“脚扭了。”

    “我来看看,我来看看,”老李急冲冲地拨开人群,“伤哪儿了孩子?”

    于佳阔褪掉花雅的袜邦,左脚踝此刻肿得老高,皮肤发红,跟馒头似的。

    “快,去医院看看,”老李指挥于佳阔,“于佳阔,你把花雅送去医院。”

    “我送,”江旋剑眉敛着,黑眸透露出懊恼,又重复了一遍,“我去送。”

    “没事儿,我——”于佳阔话还没说完,江旋身体力行地握住花雅的胳膊搭在自己后脖颈上,轻松勾住少年的腿弯就将人背了起来。

    “哎”花雅吓了一跳,自己还没反应过来就已经在江旋宽阔的背脊上了。

    “谁送都行,”老李没管这些,“你俩直接出校门,我给门卫打个电话,假条我送到你们老韩那儿去。”

    江旋把花雅往上颠了颠,对方长发的发梢扫在自己的脖颈,痒痒的,低沉地回了声嗯。

    后面传来于佳阔不满地控诉,“什么啊,不是我送吗?!”

    下午将近六点的太阳拉长两个少年的身影。

    “去医务室。”花雅开口说。

    “医务室不管用,”江旋轻微地叹了口气,“去医院照个片,看看伤到骨头没。”

    “那你放我下来,”花雅说,“我能走。”

    江旋脚步一顿,侧脸瞅着他,单边眉一扬,“你能不能不要这么倔强?”

    花雅:“”

    他俩行走在校园成为了瞩目的对象,恰好这会儿又是饭点,去食堂抢饭的学生很多。

    花雅被这些视线看得有些不自在,只能双手垂在少爷的颈边,额头抵在少爷右肩肩头,校服洗涤剂的清淡香味儿传进他的鼻子里。

    他额前的发丝蹭着江旋颈侧的皮肤,见江旋不经意缩了一下脖子后,又转移阵地,额头抵在颈椎那块的衣服布料。

    老李给门卫打过电话,他俩出校门时没有被拦,运气也比较好,出租车司机刚将一位学生送到南中校门口。

    江旋把花雅放了下来。

    “小伙子们去哪儿?”上车后,司机问。

    “县医院。”花雅说。

    江旋顿了顿,听到这略微熟悉的名儿,想了半天才想起是上次他打120送花雅外婆的医院。

    到了县医院,一切流程都是江旋在跑,不过跑的不是太顺利。

    以前在鞍城,他哪会去跑医院,大院里面就有,或者打个电话叫医生过来就行,所以这会儿他不得不走一个流程就问一遍花雅,最后才找到拍片儿的地儿。

    而花雅就看着少爷满脸迷茫样,很耐心地给他解答,一通折腾下来,两个人都累得不行。

    其实花雅觉得江旋没必要这样,左脚踝的第二次扭伤完全是意外,江旋好像认为就是他给造成的。

    但他看到少爷拿着单子在医院东跑西跑的样子,有种说不出来的反差。

    “骨头没事儿哈,就筋伤到了,”拿到片子医生说,“伤筋动骨一百天,开一些药回去好好修养就行了,切记不要在剧烈运动哈。”

    “好。”花雅接过片子和药单。

    “给我,”江旋从他手中抽出药单,“我去拿药。”

    说完,江旋又下了楼梯,花雅看着少爷高挑的背影,穿过医院行走的人群,到药品口排队。

    第25章 第 25 章

    一趟医院跑下来, 个把小时的时间就过去了,当然如果不是少爷不知道医院这套流程的话,可能这会儿他俩赶到学校还能吃上晚饭。

    花雅看了眼手机, 已经是读报课上课的时间, 老韩给他发了几条微信, 问他受伤的情况怎么样。

    他回复过去, 江旋提着药走来,“去哪儿吃饭?”

    “嗯哼?”花雅打完字,抬头看着少爷。

    “现在回学校肯定是没饭了, ”江旋饿得不行, 浑身张扬的刺此刻只剩下消耗力气的颓态模样,说话都有气无力, “回家吃还是在外面吃?”

    “都可以, 看你。”花雅说。

    “那点菜叫他们送到家,”江旋捣腾手机, “顺便洗个澡。”

    花雅其实不想去贝湾。

    这个时间段, 江彧在不在家还是个未知数, 他和江旋回去总感觉有说不出来的别扭。

    他想开口说那你回去我在外面随便儿吃点, 江旋像是看出来他拒绝的样子,迅速补话说,“你衣服还在我那儿。”

    花雅一愣, “衣服?什么衣服?”

    “暑假去你家的时候。”江旋说。

    经少爷提醒, 花雅回忆起来了。

    江旋睡在他家躲避了一晚上的台风, 顺带还抽走了他的一套衣服,今天要不说, 他还真忘了这回事儿。

    “衣服你”

    “车来了。”江旋伸长胳膊拦下出租车,随后不等他把话说完, 握住他的小臂扶着他走,颇有些“强制”的意味儿,嗤笑一声说,“受伤了一条腿就别想那么多了行不行?”

    花雅叹了口气,心想自己表露的那么明显吗?在医院他俩忘了买拐杖,他无力再辩驳什么,瘸着个腿在少爷的搀扶下上了车。

    江彧没有在家,估计在外地出差。

    “桐县哪家饭馆好吃?”江旋问。

    花雅慢吞吞地走到厨房,打开冰箱,里面买的瓜果蔬菜塞得满满当当,他不意外,江彧保持这个习惯一直到现在,临近星期天放假,他会叫人把菜给备好。

    江旋还没来这边时,这些是属于他和江彧的心照不宣。但这一年,他也只是偶尔来贝湾,因为家里有外婆,他不可能只顾着男人的意愿,如果是节假日放得久一点,他可能会在这里待上一天,前提是他没有和丁丞接活的情况下。

    “有几家,不过这个点生意好,没空送,”花雅望着冰箱里的菜说,“我做。”

    江旋停住还在翻手机页面的动作,黑眸定在了花雅身上。

    少年侧对着他,微微垂低眼眸挑选几样菜拿出来,看侧脸倒是品出几分认真,校服T恤勾勒出瘦削的身躯,尤其是脊背的两块蝴蝶骨。

    “面你吃不吃?”花雅看向江旋。

    “啊,吃,”江旋压住内心突然翻起的不知名情绪,走了过去视线随着花雅一步一步的操作,“你经常给我爸做饭吃么?”

    花雅打开水龙头洗菜,水渍淋在他骨节分明的手指上,从管道散发出来哗啦的声响,嗓音平静地回,“嗯。”

    事实是,大多数时间都是江彧在做饭,花雅懒得想其他回答,干脆回了个单音节。

    江旋没有说话了,捏了捏指节,骨头摩擦的声响格外刺耳。

    “把蛋打散。”花雅递给少爷瓷碗,里面装着他才敲碎的两个蛋。

    江旋看着白色瓷碗里的蛋黄,大脑懵逼了几秒。

    “不会?”花雅忙着切番茄,瞟了眼少爷问。

    江旋用行动告诉他,打散蛋花他还是会的,不至于那么的傻逼。

    下面条的过程非常快,煮面也算是花雅的一项小绝活儿,外婆也经常夸他煮面的手艺可以去开个馆子。

    冰箱里的菜足够做一顿家常菜,但花雅不想淘神,两碗面条嗦了算了,待会儿还要回学校。

    两个少年折腾这么久早就饿得前胸贴后背,花雅吃饭惯常斯文,旁边儿的江旋不嫌烫似的,吃得很大口,不过少爷有饭德,嗦面没发出一点儿声音。

    花雅搁在饭桌上的手机不停地响。

    某八人男寝群-

    于佳阔@花雅:去医院医生怎么说?严重吗?-

    顾嘉阳:小椰不在的

    第一节晚自习,想他【哭泣】-

    党郝:今晚小冯没来,班级闹翻天了,小椰班长快回来吧!我受不了了!-

    顾嘉阳@党郝:是打扰你玩手机撩妹了吧【抠鼻】-

    党郝:我操,隔了两排你还发消息,你是变态吗?-

    党郝:对了小椰,你脚没事儿吧?-

    顾嘉阳:伤到骨头没?-

    花雅:没有,就扭伤而已,擦药就行了,兄弟们别担心-

    于佳阔:那就好那就好,江旋呢?你俩在外面吃饭吗?-

    花雅:嗯,吃完就回来,你们要带什么东西吗?烤串和鸡锁骨什么的。

    他们直接闪了个电话过来,花雅挑了挑眉,这晚自习没老师守,都要狂得没边儿了。

    “喂小椰,阳子他说他要吃运管所那儿的李记锅盔,”于佳阔压着声音说,听背景音,教室的确很吵,“郝子要小熊伴嫁,你那脚不方便,就让江旋跑腿。”

    于佳阔说的最后一句话语气理直气壮,仿佛在为下午江旋“横刀插手”的态度鸣不平。

    花雅看着对面儿的少爷,对方面上毫无波澜,正沉浸式喝面汤呢,也不知道听没听到。

    “你要什么?”花雅问。

    “我什么也不要,”于佳阔说,“江旋在你旁边吗?”

    “在呢。”花雅说。

    “哦”于佳阔带笑的声音说,“江旋,小椰脚受伤了,待会儿拜托你帮我们带一下东西。”

    江旋朝花雅打了个手势,示意把手机给他。

    少爷拿到手机后,淡声应,“行,重复一遍,你们要什么?”

    “李记锅盔和小熊伴嫁,”于佳阔说,“小椰知道地儿,这俩都挺好吃的,你也可以试试。”

    “好。”江旋说。

    “那我先挂了啊,要下课了。”于佳阔说完结束了语音通话。

    手机回到自己手里后,花雅把江旋拉进了他们某八人男寝群聊,心里唏嘘这少爷怎么突然变得这么好说话。

    吃完饭,对于江彧不在家,江旋处理碗筷的方式就是直接丢进洗碗机,随后走到客厅沙发前,打算搀扶花雅上楼洗澡。

    花雅正坐在沙发上看手机,想着等江旋洗完澡之后就回学校去,但江旋握住他胳膊往脖颈搭的时候,吓了他一跳,没明白过来这是什么操作。

    “干什么?”花雅被迫站了起来。

    江旋低头看着他,“洗澡啊。”

    他俩现在的间隙可以说是用紧紧贴着来形容,他的左臂被江旋握住揽在脖颈,隔着校服薄薄的布料,彼此的体温互相传达,就连呼吸的热气都交错。

    “啊?”花雅懵了一瞬,不动声色地往后移了移脑袋,“我不洗。”

    回学校再洗。

    江彧不在,他不可能顶着江旋的眼神兀自开了男人的卧室门去洗澡,更别说他和江旋现在也不是很熟,去少爷的卧室洗澡那就更不可能了。

    江旋保持着微微低头的姿势,狭长黑眸里全是花雅精致的面孔。他扬起唇角,问,“是因为我爸不在吗?”

    花雅听出来江旋问的这话的歧义是什么,这也把他的思绪拉回到一个多月前的暑假,他修完车来贝湾,在江彧的卧室里面洗完澡出来,和江旋打了照面。

    “不是。”花雅淡定地回。

    “那就洗,”江旋懒得多言,用在操场同样的方式抄起花雅的腿弯将人背在背上,“没必要再见外了,哥。”

    说着,就上了楼梯。

    花雅对现在的状况感到很心累,不管江旋有没有看出来什么,这打谜语的语调在他的耳朵里听起来就是刺挠得慌。

    除开江彧,他并不想对江彧身边周围的一切,朋友,家人,有任何的沾染,他本能地将自己困在一亩三分地里,范围也仅限于桐县供他来交往人际关系了,这突如其来的江旋,被迫的接触,都让他本能地想要逃避。

    事实上,他也想要逃避江彧了。

    江彧对他好吗。

    好。

    那为什么想要逃避?

    不知道。

    江旋背着他拧开卧室的门才放他下地,门开,扑面而来一股清新的香味儿,花雅也看清楚了江旋卧室的全部景象。

    墨蓝色墙漆,一股子冷淡调,面积还挺宽敞,衣帽间,球鞋柜,手办柜,再加上落地窗那个大家伙就占了这个卧室大部分的面积,也就显得很充实,没那么空旷。

    那个大家伙是金属架构的架子鼓,看模样就能看出来配置不低,配合着墙上灌篮高手的海报,看起来是带有冲击眼帘的酷劲儿。

    “爱好还是兴趣班?”花雅下颌点着架子鼓问。

    江旋从衣帽间里拿出洗好的花雅衣服,顺带还抽出一条新内裤,说,“爱好。”

    “酷。”花雅说,修长的手勾了勾架子鼓旁边电吉他的弦。

    电吉他沉闷的声音回绕在卧室,颗粒感和穿透力十足,摇滚气息扑面而来,花雅没忍住,又拨动吉他弦。

    “会弹?”江旋问。

    “嗯,会一点儿,”花雅说,“之前玩过。”

    “把它拿起来弹呗。”江旋看着他说。

    花雅倚靠在江旋的电脑桌,将电吉他抱在怀里,垂着长睫弹了首Beyond的海阔天空。

    落地窗外面的天还没完全黑,远处沿着海面的桥岸扑闪着路灯橙黄色的光,顺带携着海风吹进卧室里,带动了少年的校服衣摆。

    花雅弹吉他的气质跟平常有些不太一样,很特别,江旋上次就发现了。那时他坐在台阶上抱着吉他弹晴天,不管是吉他还是电吉他,花雅动作都非常的帅气,还有种说不出来的韵味儿。

    一首海阔天空花雅没有弹完,他突然想到了什么,抬头看向江旋问,“加入校乐队吗?”

    江旋回过神,“你别告诉我你还是校乐队队长。”

    “哎,”花雅笑了声,“还真是。”

    江旋薄唇一抿,对花雅竖了个拇指。

    “来不来?”花雅问。

    “看看吧。”江旋说,不是因为其他原因,而是他自娱自乐这么多年,就没想过加入什么乐队,参加什么节目,突然地改变现状,他还真维持不好,只能给出花雅一个模糊的答案。

    “行,好久想加入的时候就告诉我。”花雅点了点头说。

    “你衣服在这,洗过了,内裤是新的,”江旋说着掏出烟盒点燃根烟抽,“把衣帽间的门拉开,浴室就在那里面。”

    花雅搁下电吉他脚步缓慢地移动,又听见少爷咬着烟的滤嘴含糊不清地问,“需要我扶你进去吗?”

    “那倒也不至于。”花雅瞥了他一眼说。

    花雅拉开衣帽间的门,走进了浴室。

    他摸索着墙壁上灯的开关,往下一按,浴室灯光大亮,洁净的白瓷砖亮得晃眼,空间也挺大的。

    与他正对着的,是长达两米的白色浴缸。

    花雅呼吸猛地一紧,心脏是瞬间被攥紧的绝望。

    他身体有些支撑不住地往洗脸台旁踉跄,连带着大脑也开始晕眩,眼前的浴缸涌出了血,猩红的血,如浪潮一般朝他袭来,似乎想将他给吞没。

    浴缸,血

    浴缸,血,全部都是血。

    花雅闭了闭眼,想要逃离这里,但他此刻看不清路,视线已经被血红给包围。

    他的左脚有伤,在往后退时没站稳,肩胛撞到了物品柜,发出呲啦的响声。

    浴缸里的血还在不停地往外流,花雅靠着瓷砖,缓慢地,泄力地坐在地上,一向自持的面容有些崩溃,他感觉自己已经浸泡在血海里,浑身黏湿,鼻息间全是血腥气。

    过往的片段加快了倍数不停地在他脑海里循坏,压得他喘不过气来。

    “花雅?花雅!”

    门外有人在喊。

    花雅双手抱着自己的脑袋,他紧闭着双眼,感觉已经快要窒息。

    江旋一脚将门踹开,看到的就是少年将自己身体蜷缩坐在地板上,浑身止不住地颤抖。

    “花雅”江旋心脏快跳,胸腔大幅度起伏。他以为花雅是没站稳摔倒了,可眼前的情况似乎并不是摔倒这么简单。

    花雅听到声音,把手放下来,额前的碎发已经完全被汗浸湿了,面容苍白,唇色惨淡,抬头,浅棕色眸子空洞无神地看向江旋。

    他脑袋里仿佛有一股电流直震着耳朵,散发出嗡嗡的耳鸣,他似乎是看见了救命稻草,朝江旋伸出了手,嗓子哑得厉害,“走,带我走好不好?”

    第26章 第 26 章

    江旋是将花雅打横抱出浴室的。

    花雅没有洗澡, 浑身却还是像被水打湿了一样,冷汗已经包裹着他的身躯,他整个人浑浑噩噩, 不知道现在在哪儿, 抱他的人是谁, 只知道那浴缸有血, 全部都是血,朝他涌过来的血。

    他胃里一阵抽痛,挣扎着下来, 咚的一声跪在垃圾桶边, 开始干呕,修长的脖颈上面青筋尽显。

    江旋焦灼地扒拉了下他的寸头, 掏出手机打算拨出急救电话。

    “别打, ”花雅一把握住他的手腕儿,嗓子已经听不出原本的声音, “别打。”

    江旋无言地看着花雅, 剑眉紧蹙, 蹲下身轻拍少年单薄的背脊骨, 又起身倒了杯水递给他。

    造成的应激反应只是干呕,胃部的抽痛缓和了一些,花雅接过水杯漱口, 随后单腿屈膝, 坐在冰凉的地板靠着江旋的床, 抬手揉着自己太阳穴。

    过了几分钟,耳鸣退去, 大脑清明,他逐渐缓过来了。

    开始复盘刚才的过程。

    花雅闭着眼, 知道江旋一直将目光放在自己身上,可能有探究,疑惑,惊慌,无措,估计更多的还是不解。

    不解自己像发病一样的癔症,不解为什么只是进去洗个澡,就会有这么大的反应。

    江旋没有开口问,只是静静地看着他。

    “有烟么?”花雅疲惫地问。

    衣服布料的摩擦,江旋抽出一根烟喂进了他的嘴里,打火机“啪”的声响,烟草点燃,尼古丁顺着口腔进入肺部。

    “真的不用去医院么?”沉默了半天,江旋终于开腔了。

    “不用,”花雅把烟从嘴里拿下来,修长的指尖弹了弹烟灰,“刚我的样子是不是把你吓到了?”

    江旋也顺势靠坐在花雅旁边儿,叼了根烟凑近他,借着烟草的燃烧,沉闷地应了声,“嗯,你这是怎么了?”

    “不能看见浴缸,”花雅说,轻笑一声,“很奇怪是不是,就像是一种过敏反应,有些人不能吃芒果,有些人不能吃乳制品,我就不能看见浴缸。”

    “之前浴缸带给你过不好的事情吧,”江旋说,“应激创伤障碍。”

    “差不多。”花雅说。

    “什么不好的事儿?”江旋没想那么多,脱口而出。

    花雅沉默了。

    “啊,抱歉。”江旋反应过来,立马道歉。

    “你快去洗吧,”花雅看了眼手表上的时间,“再不收拾咱俩今天晚自习一节都没得上。”

    “你真没事儿了么?”江旋抽完烟泯灭烟头,不放心地又问了一遍。

    “真没事儿了,”花雅叹了口气,“缓过就好了。”

    “行。”江旋点点头,转身走进了浴室,边走还边回头看。

    花雅烟抽了一半就不太想抽了,夹在指尖任由它燃尽。他坐在地板侧着头,看着江旋卧室巨大落地窗外的夜晚海景。

    九月了,桐县依旧燥热无比,风吹在皮肤上暖暖的,远方海浪翻滚,海鸥嘶叫混合着蝉鸣,空中照常不变的咸湿气味儿。

    这段时间潮汐不断,适合赶海。小时候他挺喜欢拿着叉子跟在老妈后面,提拉着口袋,老妈在前面捡,他就在后面接,偶尔还会刨到稀奇古怪的贝壳,他就揣在兜里回去钻个眼,用绳子串成一串,挂在自己的床头。

    有多少年没有赶过海了?

    十多年了吧,他都已经十七岁了,距离那些发生过的事情已经过去好久好久,久到被掀开伤疤他才能记起来。

    真的不想再看见浴缸了。

    花雅打开手机备忘录,单手一个字母一个字母地敲下这段话,在这上面,仅仅只有两条记录。

    一条是在于佳阔家里初发现,他对浴缸有应激反应,当时的情况比现在还要严重,休克前期,把于佳阔差点吓傻了。第二条是在江彧卧室,他再一次产生了幻觉,看到了满地的血,从浴缸里涌出来的血,江彧直接将浴缸给拆了。

    时间越过越久,久到有些事情在慢慢模糊,所以花雅自认为已经遗忘。

    可是怎么可能遗忘呢?

    这是他埋藏在内心最深处的创伤。

    和黑暗。

    只不过是他潜意识的自我麻痹而已。

    刚刚他对江旋说了些什么?

    走,带我走好不好。

    啊,好像将江旋错认成人了。

    烟草烫手,拉回花雅的思绪,浴室门也恰好开了,江旋没穿上衣,裹着一身热气出来,脖颈处还搭了一条毛巾。

    “我爸那间屋没有浴缸,”江旋对他说,“你可以去他那边洗。”

    “不洗了,没时间了,”花雅撑着床铺起身,“还要给他们带东西。”

    他和江旋赶在最后一节晚自习回到了学校,手里提着几个李记锅盔的袋子和小熊伴嫁鸡锁骨,还有给苗禾买的奶茶。

    去了一趟医院,顺便进货造福一下受学校食堂饭菜折磨的人类。

    先开始去李记那里买锅盔时,江旋对街边店铺小摊略微有些嫌弃,虽然表情幅度不大,但花雅还是注意到了。

    人变脸的速度往往就是那么快。

    当江旋在花雅的提议下买了一个,少爷吃上一口,啧了声说,锅盔做这么好吃干什么?

    李记锅盔就是带肉馅儿的炕饼,桐县做馅饼儿的老店了,在运管所开了几十年,老的少的都喜欢吃。

    还记得有一次,花雅坐公交车回老家,都坐上车了,外爷买了个锅盔从公交车的车窗递给了他,怕他路上饿着。

    虽然只是顾嘉阳一个人指名点姓要李记锅盔,但花雅和江旋各买了一个,还给党郝和于佳阔带了一个,顺带的事儿。他没给苗禾带,因为酷妹不喜欢吃,说什么换牙时期,锅盔薄脆的边儿把她的门牙给顶掉了,至此产生了阴影。

    “你先上去,”花雅到楼楼梯口停下,“我把奶茶给苗禾。”

    “我为什么要先上去,”江旋说,“马上要下课了,你瘸着个腿能避免下楼的人吗?”

    话糙理不糙,确实是这么个理儿。

    这一路上,江旋基本都是揽着他的胳膊,两人勾肩搭背走完所有路程,不知道的还以为哥俩好呢。

    其实并没有呢。

    “行,那你来。”花雅叹了口气,朝江旋勾了下手。

    江旋被他这个像招呼狗的手势无语了一秒,眉毛下敛,没有说什么跟在花雅身后去到了初二三班的教室。

    下课铃响,教学楼的动静顿时像地震。

    两个高中生个子都高,在一众初中生中鹤立鸡群,很容易被注意到。

    身处同一个南中,初中部的那些小孩儿自然也听过开学考理科红榜双学神同分的奇迹,嗓门超级社牛地吼,“我去,高中部的学神!”

    甚至还有男生喊,“某某某,这不是你平常磕的江花cp吗,你不出来看啊?!”

    “你有本事在他俩红榜照片上画爱心,没胆子出来磕cp!”

    “神经病啊!”一女生大声吼。

    “小屁孩儿。”花雅啧了声说。

    “中二时期,谁没有过。”江旋对这些话语置若罔闻,毫不在意说。

    花雅看了他一眼。

    江旋回望,挑了挑眉。

    “姐姐。”苗禾是跑着出教室门的,黑眸明亮,随即她注意到花雅倾斜身体倚靠着江旋,发现了他卷起校裤下脚踝肿得老高的左脚踝,皱眉问,“你脚,怎么了?”

    “打球扭到了。”花雅把奶茶递给她,轻描淡写地说。

    “谢谢,姐姐,”苗禾顿时有些丧气吧啦地,“你是才去,医院回来吗,严重吗?”

    “不严重,没伤到骨头。”花雅揉了一把她的头,视线看向在教室里狠狠瞪着他的季敏,笑了笑说。

    “那就,好。”苗禾说,“你还去,买了锅盔?”

    “啊,你吃不吃?”花雅故意将李记锅盔的袋子凑近她了些,引得苗禾嫌弃地往后退了好几大步,旁边儿的江旋看见苗禾这模样都忍不住嗤笑了声。

    苗禾睨了江旋一眼,抬手捏了捏鼻子说,“不吃,不吃。”

    “好吃着呢。”花雅逗她。

    “害怕再把,我牙给,崩了。”苗禾后怕地说。

    江旋在一旁听这俩聊天,又突然觉得,花雅和苗禾站在一起,身上的气质更柔和了,还有点儿轻松自在。

    他看着花雅挂在脸上淡淡笑容的侧颜,看了好一会儿,直到苗禾进了教室,花雅转过头来叫他走了才收回视线。

    而花雅气质的反差,也在这一刻很明显地体现了出来,脸上的笑容也消失了,又恢复毫无情绪的面孔。

    江旋骤然烦闷,想抽根烟。

    到了教室下课铃刚响,于佳阔他们几个人看见他俩,飞奔一样地袭来,不过不是为了花雅手上那一堆零食,而是眼神上上下下把花雅扫了个遍,尤其是脚踝。

    “还好,还好,没有打石膏,”于佳阔松了口气,“今下午吓死我了。”

    “可不是么,阔儿回来愁眉苦脸的,也把我们吓得。”顾嘉阳说。

    “要小心点儿啊小椰,”党郝语重心长,“你看谁在像你这么造?”

    党郝话里有话,很容易理解出来他想表达什么。

    “错了,真错了,”花雅笑着说,“下次注意。”

    “还有下次?”于佳阔大声说。

    “给你和阳子带的锅盔,”花雅低头把物资分发给他们,“郝子的小熊伴嫁。”

    于佳阔接过锅盔咬了口,“我没说让你带啊,嗯还是那个味儿。”

    “我也记得我没要锅盔,”党郝说,“小椰真好啊。”

    “小椰真好啊,”于佳阔感慨地附和了一声,接着刚刚花雅没有回答的话又提醒说,“记住了啊,没有下次!”

    花雅笑了笑,“好的呢,阔阔。”

    第27章 第 27 章

    “小椰, 小椰。”

    “别进去”

    “妈妈,为什么我的小名儿叫小椰啊?”

    “那是因为你抓周的时候紧抱着椰子不放啊乖乖。”

    “杀人啦,杀人啦!”

    “对啊, 你书就是我扔的, 怎么了?”

    “这算什么啊花雅, 老子要让你一辈子都过不安稳, 你凭什么能活着?”

    “你以为你考进南中,你就能逃避那些事儿吗?不可能。”

    “哈哈哈哈哈,呸!杀人犯!”

    漫天弥漫的红, 那天的太阳压着海平面, 金黄的夕阳如同奔放的火焰,燃烧了整个浪潮, 他就这么向前走去, 奔着希望,奔着死亡。

    “呼—”

    “呼—”

    周围熟睡的鼾声此起彼伏, 花雅满头大汗地从梦中惊醒, 倏地坐起身, 微张着嘴喘息。

    额前发丝被汗水浸湿, 连同颈后也黏在皮肤上,难受得紧,但更难受的是梦里那如同坠入深渊的惶恐以及绝望。

    他手指摁着太阳穴缓了一会儿。

    其实这种梦他有很久都没有做过了, 家里出事儿的那天, 他几乎每天晚上都在做噩梦, 后面自我麻痹,噩梦只是偶尔发生。

    在江旋卧室看见浴缸, 一朝打回解放前。

    残败地过往,悲痛地成长, 桐县,他生活了十七年的小县城,他无比渴望逃离的家乡,是他人生充满荆棘的地方。

    花雅摸出手机,用手捂住手电筒照出来的强光,从挂在床头的校服兜里掏出了烟,轻手轻脚地离开了寝室。

    他前脚刚走,后脚江旋就从床上坐了起来。

    时间凌晨两点,距离晨阳从海平面上升还有三个小时。

    花雅单腿屈膝坐在楼顶的水管上抽着烟,受伤的左脚垂在地面,漆黑的夜幕月光模糊地笼罩在他的身上,朦胧了少年单薄的身姿。

    远处大海哗哗的海浪倒是给这宁静的氛围增添了一丝聒噪,让花雅觉得,这海浪也像他的伙伴。

    楼顶的水管连通着护栏,走过去就能到达顶楼边缘。

    花雅抽完烟起身,瘸着腿缓缓地沿着水管走到边缘处,只差一个脚的距离,就能从六层楼的高度跳下去。

    晚风吹向了他的脸庞。

    “花雅!”江旋紧张的声音从他身后响起,细听还有轻微地颤意。

    “哎操。”花雅吓了一跳,转过身借着月光看见少爷冷汗直流的脸。

    “你在干什么?”江旋咽了咽口水,嗓音沙哑,急促地说,“你快下来!”

    花雅见他小心翼翼地朝自己移过来,那模样生怕自己跳下去,轻声笑了笑,“你怎么醒了?”

    江旋睡眠一向浅。

    还在鞍城的大院里,他睡觉都需要戴耳塞和眼罩才能睡着,稍微一点风吹草动都能把他弄醒,更别说现在来到了环境各方面都嘈杂的桐县,还成了住校生。

    在花雅坐起来的那一刻响动时,他就醒了,随后跟个幽灵一样跟在少年身后。

    当看到花雅踩上了顶楼边缘,他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你先下来,”江旋黑眸紧紧盯着他,沉声说,“下来再说。”

    花雅本意也没想跳楼,只是想站高点看一看远处海面上的灯塔,但这会儿看着平常沉稳的少爷露出罕见的慌乱,不知怎么,他起了逗弄的心思。

    “啊,”他佯装犹豫地回,“不想下来。”

    “你怎么了啊”江旋叹了口气,拧眉哽着喉咙说,近似哄的语气,“有什么话你可以说出来啊,先下来好不好?”

    第一次听见少爷这轻缓的嗓音,花雅稀奇地挑了挑眉,而江旋离他也越来越近了。

    在皎洁的月光下,一个少年朝另一个少年伸出了手。

    花雅垂眸盯着江旋修长的手愣了神。

    在几年前的无数个夜晚,他也是无比渴望有双手出来拉他一把。

    他还没有反应过来,江旋已经揽着他的双腿,将他从水管上抱了下来,随即就被比他高出一点儿的少爷紧紧锢住,贴得紧了,能感受到江旋砰砰不停的心跳。

    “呼吸不过来了。”花雅淡定地说。

    江旋猛地松开长臂,胸腔起伏地盯着他,后怕咬牙说,“你他妈吓死我了。”

    “我——”

    “如果我没醒,我没跟过来,你是不是就要跳下去了?然后第二天南中就上早间新闻,说有学生深夜跳楼?不是,你到底怎么了啊?你就好像入魔了一样,还有下午洗澡的时候,你想起了什么?你是不是——”

    江旋打断了花雅的话,激动地说,说到最后,又突然地泄了力。似乎感觉到他和花雅的关系其实并不是那么的好,那么的近;或者再退一万步讲,他对花雅说这些都有点儿越界了,尽管老爸说花雅是他的哥,但他们俩真能像兄弟那样相处吗?又或者说是同学关系,也只是做了才开学一周的同学而已。

    花雅沉默地看着他。

    你是不是生病了。

    花雅甚至能替江旋接下他没有说出来的话。

    “我没想着跳下去,不至于,”花雅说,“吓到了?”

    江旋依旧拧着眉,微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又欲言又止,刚刚说出那番激动的话语已经是他的最大极限了,现在剩下最多的是无措的迷惘,都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花雅的话了。

    吓到了吗?那肯定是吓到了。

    半晌,他才找到自己嗓音沙哑地回,“啊,怪吓人的。”

    见江旋还没有缓过神来,花雅偏头叹了口气,“行吧,说出来你可能会生气,我真没有跳楼的想法,就是逗你玩的。”

    果不其然,在他说出这句话之后,江旋眉尾一下就敛了,扒拉了下他的寸头憋着气儿说,“这不好玩儿哥,这很好玩儿吗?”

    花雅淡然自若,面对江旋即将爆发的发疯眼皮都没眨一下。

    “下次别再这样了。”江旋轻声说。

    还以为是气球呢,结果还没怎么着自己就先焉了。

    “嗯。”花雅应,从兜里掏出烟盒点燃一根叼在嘴里,随后又坐在了水管上。

    “给我一根。”江旋坐到了花雅旁边儿说。

    花雅直接把烟盒扔给了他,里面刚好只剩下一根。

    江旋接过挑了挑眉,“班长抽这么凶?”

    花雅长睫下撇瞄了他一眼,“一周的量。”

    “老韩知道吗?”江旋问。

    “知道,”花雅说,“逮到了照样写检讨。”

    江旋听到花雅说这些感觉有些新奇,像是在润物细无声地感受花雅之前的生活。

    “这么晚不睡,跟出来干什么?”花雅问。

    “你醒了我就醒了,”江旋说,“我睡眠浅,稍微一点儿动静都会醒。”

    “这样啊。”花雅没怎么抽,只是将烟夹在修长的指间,有一搭没一搭地揉着左脚。

    “你是脚疼才睡不着还是因为”江旋瞥见花雅的动作,顿了顿问,“下午的事儿?”

    “都有。”花雅说。

    “啊。”江旋愣了。

    他的眼眸里,是月光照耀下的朦胧少年身影。花雅抬头望着月亮,唇角勾着淡淡的弧度,昳丽的脸庞恬静美好,好似下一秒,他就会消失在这皎洁的月光中。

    这抹笑容被江旋及时给捕捉到,他怔愣了一瞬,随即立马移开目光,狠狠地吸了口烟,没头没脑地说了句,“你笑起来嘴角挂着的那两个坑,还挺好看。”

    “什么?”花雅一怔。

    “就这儿,”江旋夹烟的手估摸着位置点自己的唇角,“两个坑。”

    “操,”花雅笑了笑,“这是梨涡。”

    “啊”江旋尴尬地移开视线。

    有些沉重的气氛因为少爷的无知缓了许多,他俩就像神经病一直坐了将近一个小时,夜风都泛凉了,没多久天空就要鱼肚白了,早上六点四十还有早读课,江旋才架着花雅的胳膊回到寝室,今晚所谈论的话,所发生的事儿,在他俩心里都形成了心照不宣的存在。

    也感觉距离,没那么突兀了。

    要不说高中生就是牛一样的身体,熬了大半晚的夜,早起铃声一响,又忙不丁地爬起来洗漱去食堂买饭。

    “待会儿你直接去教室,”江旋对正在刷牙的花雅说,“饭我给你带过来。”

    “嗯?”还没吐牙膏沫的花雅疑惑的语调上扬。

    “噢对了,正想说来着,”于佳阔听见江旋提起这茬儿,“对小椰,你那腿不方便,我们给你带过来就行。”

    花雅感慨似的叹了声儿,“谢了啊。”

    “说谢就不道德了啊,”于佳阔笑着说,“你昨晚没睡好么,瞧那两个大黑眼圈,跟熊猫一样——哎,江旋你也是啊,你俩昨晚去偷牛了吗?”

    江旋无语于佳阔凑上来看他黑眼圈的边界感,“嗯,去偷牛了。”

    “嗯,去偷牛了。”花雅跟着附和。

    “操!”于佳阔笑骂。

    “昨晚凌晨我迷糊间好像看到有人出去了,”顾嘉阳在旁边儿说,“是不是你俩啊?”

    “应该不是。”花雅正儿八经地摇摇头说。

    “那他不是,我也不是。”江旋说。

    “咋回事儿啊,”党郝摩挲着下巴,嘶了声,“怎么感觉睡了一晚上的觉,你俩之间有什么味道改变了?感觉不对啊。”

    第28章 第 28 章

    感觉不对吗?充其量算是深夜“畅谈”之后的效果, 但人到夜晚都是情绪最多的时候,没准儿这个感觉不对维持不了多久。

    假设真和江旋走得近了,倒是一件麻烦事儿。

    “怎么个不对?”花雅移开视线, 笑着接党郝的话。

    “就是”党郝想了一下, 半天没有找到合适的形容词儿。

    “跟唱相声似的。”顾嘉阳自然而然地脱口而出。

    “哎, 我刚想说这个。”于佳阔说。

    “人才。”江旋听到他们闲碎地谈论, 啧了声说,虽然面上不显,但心里觉得他们形容的又非常到位。

    “我们就先去食堂了啊, ”于佳阔套上校服说, “你在后面慢慢来。”

    “行。”花雅点点头说。

    几个男生出了寝室门,江旋在临走前不放心地回头, 指着花雅的脚说, “路上注意点儿。”

    “啊——”花雅无奈地长叹一口气,他是瘸了, 不是残了, 至于跟呵护瓷器一样一直嘱咐么。

    今天周日, 上完早晨四节课只放半天回家。

    南中校制就是这样, 学生的自由度时间很少,一周七天,六天半都在上课, 早六晚十, 就节假日和月假照常放, 上了高三更是将所有放假时间减半,以这种方式挤进了市里升学率前三的重点高中之一。

    因此南中的学生编了一套口语:在南中, 起得比鸡早,睡得比狗晚。

    但是没办法, 这种小县城的师生资源,只能靠挤时间为将来能考上好大学出人头地。

    花雅对于南中的“压榨”并不在意,在初中那三年所经历的事儿励志考上南中之后,发现高中的生活幸福多了。

    最起码没人知道他干了什么,不会被霸凌,不会被孤立,就是有些对不住丁丞,他一脚踏进了市重点,丁丞转头迈进了职业中学。

    还记得那个时候丁丞对他说,“没事儿,你想考哪儿就考哪儿,考进市里最好,免得周海军那伙子再缠着你,我相信你可以的,我就不行了,我现在对学习提不起一点儿兴趣,可能我没有你这股子劲儿。”

    “姐姐!”苗禾放大了声音。

    “哎,”花雅回过神,侧头看着满眼疑惑的酷妹,“哎,你不是昨天就放假了吗,这么早来学校干什么?”

    南中的初中部比高中部要轻松一些。

    “我来,给你说个,事儿,”苗禾没穿校服,头发较比之前已经剪成了妹妹头,看起来怪可爱,“季敏,要找人,堵你。”

    “季敏?”花雅一愣,想起这个人物是谁了,揉了一把苗禾的头,“好的,我知道了。”

    “你的脚,怎么样了?”苗禾担忧地问,“佳阔哥,他们呢?”

    “还好,他们在帮我带饭,”花雅说,“你吃早饭了吗来这么早?”

    “吃了,”苗禾说着,白皙的脸有点红,“去,你家,蹭的,花婆婆,蒸的包子,好吃。”

    “哟,你花婆婆蒸了包子啊,”花雅笑了笑。

    “嗯嗯,”苗禾乖巧地点头,“她说,你今天回来,昨天买了,好多菜,做大餐呢。”

    “那我期待一下,”花雅心里暖流流过,“到时候你也过来,听见没。”

    “我看看吧。”苗禾视线闪躲着说。

    看到苗禾一刹那变化的表情,花雅轻微拧眉问,“你爸要回来了?”

    “嗯,”苗禾闷闷地叹了口气,“他昨天,打电话,说今天,要回来。”

    “好,”花雅说,“他回来你就过来,别犹豫和纠结,在我们那儿避着,也别感到不好意思。”

    “姐姐”苗禾看着他,喃喃开口。

    “这会儿就去我家,”花雅不容置疑地说,“去帮你花婆婆做大餐。”

    苗禾有几次在苗强回来后瞒着没告诉他,硬扛男人的暴力和辱骂。少女自尊心强,面子浅,总觉得一有事儿就来找他是叨扰,不想给别人带来麻烦。

    苗禾什么都好,就是性子太执拗,也太善良了,容易受欺负。

    所以他想着,能拉一把是一把。

    苗禾陪着他上了三楼才离开学校,也是害怕他瘸着个腿再被磕绊着了。

    这会儿时间还早,教室里只坐着几个女生,花雅两手提起他们几个人的水杯去开水间接了热水过后,坐到位置上眯了一会儿。

    昨晚没睡好,今早睡醒倒没有太多的困感,更多的是身心疲倦,仿佛肩膀有千斤重。

    “小椰,”于佳阔喊了花雅一声儿,“起来吃饭咯。”

    花雅刚抬头,江旋就将买的早餐搁到他面前,他顿时愣愣道,“你喂猪呢?”

    几个口袋,感觉像是把食堂窗口里的所有早餐买了个遍。

    “不知道你喜欢吃什么。”江旋说。

    “不知道你问阔儿啊。”花雅叹了口气。

    “他问我了,”于佳阔听到后大声说,“他就是想给你买这么多,故意的!”

    “哎。”江旋无语于佳阔的拆台。

    花雅笑了笑,“你当我是猪啊,吃不完浪费了可惜了。”

    “看起来多而已,实际上没好多,”江旋说,“你吃不完剩下的给我。”

    “不是”花雅有些吃惊,少爷居然会吃别人剩下的吗?

    江旋没说话了,拿着课本去走廊外边儿背书。

    这顿早饭花雅吃到最后还剩下几个烧麦,一个鸡蛋,半根玉米,他把这些早饭装在同一个口袋里,也拿上课本去外面背书。

    “吃完了?”江旋看着他出来问。

    “没,”花雅把剩下的早餐递给他,“还有这么多。”

    “哦。”江旋接过,顺手捏起一个烧麦就喂进了自己的嘴里。

    花雅微微瞪大眼,少爷还真吃剩的啊?

    “你”花雅怀疑地问,“你早上吃早饭没?”

    “吃了,米粉,”江旋说,“不好吃。”

    原来是早饭不合少爷的胃口。

    米粉多半是于佳阔给推荐的,窗口在二楼,早上熬得一般都是鸡汤,他们几个随时喜欢买个鸡蛋再买碗粉,就是一顿最幸福的早餐了,花雅觉得那鸡汤米粉有点儿油,但味道不至于说难吃。

    估计江旋受不了鸡汤那股特别的味道,熬不好其实稍微带点儿腥味儿。

    “那你重新买你的早餐不就行了,”花雅说,“何必买这么多。”

    然后吃剩下的。

    “懒得挑了,”江旋啃着玉米,“干脆买一起。”

    花雅了然地点了点头。

    “下午来贝湾吗?”江旋问。

    花雅正在背书的嗓子忽地顿住一秒,他回答说,“不来。”

    “为什么?”江旋看着他说。

    “没有为什么,”花雅嗓音淡淡,“陪外婆。”

    一语点醒梦中人,江旋刚想出口接话说“我爸在家”,硬生生地给他咽到了肚子里。怀揣着某种私心,他其实是想花雅来贝湾的,有些事需要证实,而不是无端的猜想。

    “奶奶身体还好么?”江旋清了清嗓问。

    隔了一个月的暑假,少爷还记得问候一句。

    “嗯,”花雅说,“挺好的。”

    “那就行,”江旋说,“上了年纪的人,总归是要多注意点儿的。”

    “你奶奶身体怎么样?”花雅随口一问。

    两人都彼此见过自己家中的老长辈,虽然只是一面之缘,却也印象深刻,尤其是江旋奶奶看着花雅,说出“故人”那句话。

    “也挺好。”江旋垂眸瞄了他一眼。

    “家中有老,如同有宝。”花雅感慨似的说。

    “嗯。”江旋说。

    并不觉得。

    江旋脑子里飞快地闪过自己的感受,说出来的话,可能还会收获一句“不孝”。事实是怎么样的,并不是所有隔辈关系都与之亲昵,江旋和他爷爷就是特例,曾经一度时间,爷爷就是他最讨厌的人,要不是奶奶和江彧在中间当调和剂,断绝爷孙关系都有可能。

    所以这次来到桐县,他毫不犹豫地答应老爸就来了,就算爷爷想送他出国也没关系,只要没在大院,没跟他们住在一起就行。

    花雅察觉到少爷浑身低下去的气压,没有再继续话题,开始背起了书。

    中午放学,江旋乘坐贝湾的公交车和花雅他们不是同一辆,反方向。

    几个少年背着书包勾肩搭背地走出校园,将花雅夹在中间,临近公交车站,彼此分别,再说准确一点儿,是江旋单方面和他们几个分别。

    “花儿!”丁丞从蹲着的石墩子上面跳下来,边招手边迈步跑过来。

    “哎丞儿。”花雅笑着颔首,“你咋来了?”

    “嗨兄弟,好久不见了。”于佳阔他们朝丁丞打招呼。

    “是有好久没见了,”丁丞说,“能不来么,有人要堵你你不知道啊?苗姐不跟你提醒了么?”

    “谁要堵你?”江旋听见丁丞的声音就停住了步伐,黑眸盯着这位初中就和花雅在同一所学校,带着花雅打黑架的少年。

    丁丞个子跟于佳阔差不多高,精瘦精瘦的,五官长得倒是挺清秀,穿着一身黑T黑短裤,自带温和的气质,跟大街上染着黄毛,穿着紧身衣裤的职高学生反差很大。

    走在路上被认成好学生都信。

    就是耳朵上撇着的烟有些突兀。

    江旋话是问花雅的,视线却是牢牢映在丁丞身上的,不知道为什么,他看丁丞就莫名的烦躁。

    “这位是?”丁丞为人随时都是笑呵呵,很和气地问,跟浑身冷酷的少爷形成鲜明的对比。

    第29章 第 29 章

    “江旋, ”花雅介绍说,“这学期才转来我们班的新生。”

    “你好,丁丞。”丁丞朝江旋点了点头, 当作打招呼。

    “你好, ”江旋飞速地应了声, 继而没再把目光放在丁丞身上了, 问花雅,“谁要堵你?”

    “对哦,是有人要来找茬吗?”于佳阔反应过来, 看着花雅。

    “不是, ”花雅叹了口气说,“这周我们收拾的那个女孩儿, 季敏, 有印象吧?”

    “有啊,”顾嘉阳说, “怎么了?”

    “我操, 不会是那个丫头片子找人堵你吧?”党郝瞪大眼说, 感觉有些不可思议。

    “是的。”花雅说。

    “靠!”于佳阔火气顿时就上来了, “她还有脸找人堵你啊?妈的小禾苗的事儿没把她怎么样吧,她还来劲了嘿!”

    “战场在哪?”顾嘉阳嚎嗓说,“老子不信了。”

    “哎, 先别激动, ”丁丞笑了笑, “只是说要来堵花儿,但具体在哪儿堵这个他们不可能说明, 我们打群架的,玩儿的就是阴招, 保不齐你走在路上的某个巷子口,猪饲料袋往你头上一套,拖着你进巷子就打了。”

    “先送你回家。”江旋皱眉沉声说。

    再怎么说花雅也是混过社会的,堵人打架是最没有逼格的战斗,没准儿他一个人就能将季敏找的那伙子全撩了,初中的小女生能有多大势力,也混不出什么名堂来,充其量认的小哥都是某个大哥最不中用的那个打手。

    丁丞今天再来,两个人战斗力足够爆表。

    在高中的安稳日子过久了,接触的人也不同了,面对于佳阔他们几个兄弟义正言辞地帮忙,花雅心里有种别样的舒适感。

    “小题大做了啊,小题大做了,”花雅轻松地笑,“有丞儿一个人就够了,你们去了都是看戏的,还浪费了下午半天假的时间。”

    “这个倒是,”丁丞说,“你们别忙着凑热闹了,打不打都还不一定呢,万一看见我在就跑了呢?”

    “有点儿bking啊你,”于佳阔笑着说,“那江旋,阳子郝子你们回家,我们仨够了。”

    “啊,真不用吗?”顾嘉阳不放心地问。

    “真不用,”花雅肯定地说,“小女生,能找好多的人啊,七八个还是最多得了。”

    “江旋,你公交来了。”党郝看见去往贝湾的119路公交车停靠在站台,拍了下江旋的肩说。

    贝湾在桐县的郊区边缘,公交车只有两路,一趟往返路程就有半个小时,间隔十分钟才发一次车,这趟如果坐不到,要等下一趟最起码十多分钟往上数。

    党郝语气激动,生害怕江旋没抢上公交车,站台就在他们这边,走两步路就到了。

    但少爷只是往那边淡淡地扫了眼,开口说,“我不急,送你回家再说。”

    “送我回家吗?”花雅愣住了,更多的是没理解到少爷的脑回路,“阔儿和丞儿都在,没什么好大的问题。”

    “不是,”江旋慢条斯理地回,“想去参观一下。”

    “兄弟没打过群架?”丁丞挑了挑眉,问江旋。

    看江旋这剃着贴皮儿寸头的外貌,这一身的土匪气质,说是进去改造过的都信,还想去参观打群架的场面,装的吧!

    “没有,”江旋面不改色地撒谎,“所以想去看看。”

    “你”花雅顿了顿,“那你来吧,记得给你爸发个消息。”

    江旋如愿地跟随花雅他们上了贝湾反方向的公交车,期间给江彧发了个消息告知会晚点儿回家,江彧也没回。

    花雅家在顺水村他还记得,但那次台风暴雨,出租车走过路线没太看清楚,今天烈阳高照,能清晰地看见公路两边的梧桐树,公交车缓慢地行驶在绿荫大道中。

    桐县城里的梧桐高大粗壮,枝丫繁茂,树身上还残留着春节套上的红带子,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梧桐树的原因,才会取名为桐县。

    这个小县城跟鞍城哪哪都不一样,又旧又小,什么高档餐厅,购物广场都没有,就像侯翰铭才来这边的吐槽,没有星巴克,没有海底捞,两条腿就能逛一天,可花雅在这儿生活了十七年,是花雅生长的地方。

    花雅坐在他旁边,头靠在车窗,从车窗外洒进来的阳光洋溢在少年身上,把长发渡成了金光,还能看到白皙的皮肤下淡青色的血管,细密的绒毛,低头玩着手机上的跳一跳。

    这游戏有那么好玩儿吗?

    鬼使神差,江旋打开手机,微信上弹来老爸的消息,但他没管,下拉,在小程序上搜索他从来都没有碰过的那个小游戏。

    公交车上吵,江旋听不太清跳一跳的背景音乐声,索性将声音开到最大,要不说花雅是高手,他坐在旁边儿完全没有听见花雅的手机音,但却没跳死过,他已经跳死不下五次了,分数稳定在个位数。

    “你怎么也玩这个了?”花雅丝磁的嗓音传进江旋的耳膜里。

    “啊,看你玩感觉还挺好玩儿。”江旋手一抖,小灰旗跳远了,又死了。

    他抬头,闯进花雅浅棕色的瞳孔里。

    花雅的那双眼睛很漂亮,圆润细长,眼尾微微上挑,双眼皮褶皱拉得很开,长睫衔接在眼角,密而长,在太阳光下,瞳仁的颜色清浅,像一颗琥珀镶嵌在里面。

    “发什么呆呢?”花雅手在江旋眼前晃了几下。

    “能一起玩吗?”江旋回过神,欲盖弥彰地闪躲自己的视线,抠了下自己的鼻梁问。

    “可以,”花雅有时候真觉得江旋很莫名其妙,他俩的思路很难在同一个频道上,虽然他不理解江旋跳脱的思维,想着只要不过于离谱就行,“发给你了,进来吧。”

    江旋打开和花雅的微信聊天界面,看到发过来的小程序游戏,点了几遍终于进了房间。

    “要下车了,你俩干啥呢?”于佳阔和丁丞坐在他俩身后,在快要下站的时候提醒了一句。

    于佳阔起身凑近了看前面两个低头族,映入眼帘骤然是那微信跳一跳时,他非常震惊,“操!我以为你俩玩农呢这么专心,合着玩这弱智游戏啊?”

    “什么什么?”丁丞上赶着凑热闹。

    “你声音再大点嘛。”花雅淡定地说。

    “又死了我。”江旋叹了口气。

    “江旋你怎么也跟小椰开房玩这个啊?”于佳阔说,“你打不赢他的,我们之前都被他拉进来打过,一个都没有赢。”

    “是我想找他玩。”江旋说。

    “你找虐啊?”丁丞问。

    “你现在是主动找他玩儿,到时候你就不想咯。”于佳阔啧了声。

    “怎么讲?”江旋扭头看了眼他俩。

    “哎!”花雅咳了声试图警告制止,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就类似于剪刀石头布,你晓得吧,”丁丞说,“我也不知道花儿为什么喜欢玩这个跳一跳,有时候决定什么就用这个来评判,妈的,从来没赢过,打赌也是。”

    “哎操。”江旋乐了,突然觉得这样的花雅有点儿幼稚,又有点儿不符合他清冷性格的可爱。

    “菜就多练。”花雅拉长语调说。

    “你等着。”丁丞扫了一把花雅的长发发梢。

    “红旗路口到了,”于佳阔单肩背起书包,“下车。”

    红旗路口的站台离顺水村还有二十分钟的路程,期间要穿过老街的小巷,这儿弄堂多了,道路曲折,弯弯绕绕。

    “哎,对面儿,”丁丞拿下耳朵撇着的烟,点燃叼在嘴里,朝弄堂口抬起下颌,“看到没,五六个人。”

    “嗯。”花雅眼神望过去,有两个面熟,之前打架的时候碰到过。

    “哪儿呢?”于佳阔还在四处张望。

    对于他这种没有混过社会,不常打架的男生来说,感官不太敏感。

    江旋眼皮一掀,沉戾的黑眸锁定在对面那几个人身上,眉尾下敛,阴沉的气场瞬间包裹在他周围。

    “走吧,”花雅眯了眯眼说,“看看他们上不上。”

    “要不溜他们玩玩儿?”丁丞问。

    “行,”花雅沉着地说,“你带着阔儿,我带江旋。”

    老街的建造有七十多年,听老一辈子说民国时期这边儿的地主很多,后面批斗的时候,将家底那些金银财宝全部倒进了海里,也不知道真假。

    现在这条街的作用,就是家家户户的人间烟火气,还记得小时候巷尾老爷爷卖的热汤面特别好吃,才两块钱一碗,花丽珍接幼儿园放学回家的花雅,都会买上一碗。

    这么多年过去了,老爷爷估计已经去世了,花雅也没有再吃到记忆中的那碗热汤面。

    这条承载花雅儿童记忆的老街,他不想在这里发生纠葛,带着江旋三弯两绕走到尽头,偶尔有几家中午炒菜的油香味扑进鼻子里。

    “没跟来。”江旋往后看了眼说。

    “也跟不上来,”花雅笑了声说,“丞儿还没出来呢,他们直接会被绕晕。”

    老街巷子长,分叉口多,修砌的房屋堆积在一起,砖混一样,不走上个几年还真走不出来。

    “傻逼,”丁丞边笑边骂,和于佳阔勾肩搭背,“哎,你们出来好久了?”

    “几分钟吧。”花雅说,“怎么样那几个?”

    “哎哟,丁丞太有想法了,”于佳阔笑的眼睛都眯缝了,“他把那几个绕到别人家的院子里,被狗撵地跑进鸡圈里躲着,踩了满脚的鸡屎。”

    那几个踩鸡屎的男生一直没跟上来,估计还在老街里边绕圈,也许脸部红温边抖落脚下的鸡屎,边破口大骂。

    “喂爸。”在看到来电显示之后,江旋下意识地将视线瞥到和丁丞聊天的花雅身上,对方没看向这边。

    “要回来了么?”江彧问。

    “嗯,”江旋说,“快了。”

    “小椰在你旁边儿?”江彧疑声。

    江旋没吱声,心想老爸的直觉如此敏锐吗,下一秒江彧又说,“我听到他的声音了,那你把手机给他。”

    抛开其他不说,花雅说话的嗓音很轻,反倒是丁丞和于佳阔的嗓门要稍微大一些,老爸能从中分辨出花雅的声音,还是有点儿牛逼。

    江旋拍了下花雅的肩,把手机递给他,“我爸。”

    花雅闻言,面上没什么表情,只是挑了挑眉,避开他仨走到公路的另一边接电话。

    “中午过来吃饭吗?”江彧含着笑说。

    花雅看着对面等他的三个男生,于佳阔和丁丞满脸茫然,甚至朝他打了手势询问这通电话是谁打的,还需要避着人,尤其还是从江旋手里接过的电话。

    “不过来了,”花雅说,“外婆已经把饭给做好了。”

    “小旋怎么跟你在一起,刚刚他给我发消息说他有事儿,”江彧说,“是遇到什么麻烦了吗?”

    “不是,”花雅又看向少爷,“就同了一截儿路而已。”

    “行吧,”江彧说,“那下午过来行不行?就吃晚饭的时间,其余的几个小时你好好陪陪你外婆吧。”

    “可以,”花雅应了声,“先挂了,来的时候给你发消息。”

    “好。”江彧轻快地说。

    速战速决,花雅走了过去将手机还给了江旋。

    少爷什么也没问,顾及着丁丞和于佳阔在,只是把目光放到花雅昳丽的脸上,询问,“从这儿到公交车站怎么走?”

    “现在我们走的路就是大路,一直直走然后向右差不多一百米就是站台。”花雅看到少爷眼眸里压着的其他思绪,回答说。

    “行。”江旋点点头。

    “啊,江旋你要回家了?”于佳阔问。

    “嗯,”江旋说,“已经没什么事儿了。”

    “所以你不是来参观的是吧,”丁丞笑了笑,“真护着花儿啊?”

    江旋没有说话,转身朝花雅说的那条路走去。来这边快两个月,由先开始哪哪都不适应小县城的慢节奏生活到现在看这个地方还蛮顺眼,他连回家的车都不想打了。

    其实桐县的公交车坐着挺舒适。

    花雅看着少爷高挑的背影,丁丞的话让他不禁抿了抿唇线,江旋突然地转变他不是没有察觉出来,只是有时候自我麻痹,麻痹着就忘了。

    不想思考,也不想深究,这将是一件非常可怕的事情。

    看了几秒他移开视线,淡声说,“走吧。”

    “哎,刚江旋叫你接的那通电话是谁打的啊?”于佳阔好奇地问。

    “他爸。”花雅坦然道。

    “他爸叫你接电话干什么?”丁丞感到莫名。

    “你回家了晚了会找人帮你解释吗?”花雅问他俩。

    “会啊,”于佳阔说,“我不是经常找你吗?”

    “哎对了,”花雅打了个响指,“就是这样的。”

    “妈呀,江旋那个大少爷模样家教这么严啊?”丁丞瞪大眼说。

    “应该吧。”花雅叹了口气说。

    走完大路,穿过小巷,花雅家的红漆大门敞开,苗禾刚好端着一大盆水走出来,给外墙的土篱里边花丽珍种的葱苗浇水。

    酷妹看到三个少年,眼眸亮了亮,“姐姐,佳阔哥。”

    她一次性说不了太多,当丁丞有些心碎地捂住胸腔开始戏精表演时,苗禾立即补上,“丞哥。”

    “哎!”丁丞大声应,“终于舍得喊我了啊苗禾,啧,不容易啊!”

    “笑死我了小禾苗,”于佳阔乐得不行,“我先回家了小椰。”

    “好。”花雅说。

    “是不是我大孙子回来啦?”花丽珍干练粗慈的嗓门吼。

    “是的呢。”花雅揽着苗禾的肩进了门,花丽珍正穿着围裙坐在石凳上剥蒜。

    “奶奶,我来蹭个饭。”丁丞从花雅身后探出头。

    “哎哟,小丞今儿也来了?”花丽珍乐呵道,“奶奶好久都没看见你,怪想的。”

    “嘿嘿,我也是奶奶。”丁丞说。

    “想您做的饭了。”花雅拆了句台。

    “哎!”丁丞吼了一嗓子。

    “没事儿,想我做的饭也没事儿,奶奶照常开心,”花丽珍收拾好东西起身,浑浊的眼注意到花雅的腿,吆喝一声说,“呀!小椰,你怎么上了一周学脚都扭了?”

    “打球扭的,”花雅跺了跺左脚尖,“去医院看过了,没伤到骨头,老太太别担心。”

    “你看你真的是,”花丽珍紧皱着眉头,粗糙的手指头揉着左脚踝那处的骨头,“我那儿好像还有一瓶没用完的红花油,待会儿你涂一点儿。”

    “好咧。”花雅乖乖地回。

    “唉,真是不让人省心,”花丽珍留着力一掌拍在花雅的胳膊上,“坐着啊孩子们,饭马上就好咯。”

    如苗禾早上所说的一样,花丽珍做得饭挺丰盛的,除开海货那些,还有几样硬菜,生怕弥补不了在学校吃的那些寡淡饭菜。

    饭桌上倒也没默着,老太太抿着花雅暑假酿的青梅酒,说在村里那群老八卦口中听到的趣事儿给三个小年轻讲,偏偏他们还挺配合,时不时应老太太一声儿。

    “阳西那边儿要开发一个旅游景点,前几天招人手去海边捡垃圾呢,”花丽珍说,“我和你李大婶儿还想去报个名,结果人家不要我们这老太婆。”

    “您别折腾了,”花雅说,“这么大的年纪了还做那么多活干什么,面厂我都想让您退休不干了。”

    “怎么说话呢?”花丽珍笑呵呵地抿酒,“不干了哪有钱啊。”

    “有我呢。”花雅说。

    “不行,”花丽珍摆摆手,“不行。”

    “阳西开发旅游区我也知道,我舅舅在那边儿接手了两套民宿,”丁丞说,“他叫我放寒假去帮他打理一下,给我拿工资。”

    “去呗。”花雅说。

    “我不想去,打理,打理你知道吗,”丁丞说,“意思是要管店,接送游客,计划房间,规划时间,靠,一连串事儿。”

    “小丞,可以去,”花丽珍说,“就当是锻炼了。”

    “我真不想去,”丁丞闷闷地说,“我想的是花儿,要不你去吧。”

    “你别想一出是一出,”花雅看着他说,“我也没接触过这种事儿,干不好。”

    “唉。”丁丞叹了口气,“我充分怀疑我舅舅是不想花高价出工资请人来管,所以找我当半价劳动力。”

    “应该不是,”花雅说,“都接手民宿了,还是两套,你舅有实力。”

    饭桌上突然成了打理民宿的事儿,吃到最后也没讨论出什么结果来。

    下午放假半天的时间是很紧凑的,丁丞蹭完饭就走了,苗禾等苗强离开了才回家收拾东西,花雅感觉自己只是洗了个澡陪老太太唠了会儿磕,已然是五点。

    南中读报课时间六点半,他还要利用这一个半小时去贝湾。

    “待会儿不用给我热饭了外婆。”花雅头探进老太太的房间里说,没见着人。

    “外婆?”花雅又喊了一声儿。

    还是没人应。

    他给花丽珍打了个电话,老太太兴奋的嗓门应,“咋啦小椰?”

    “您去哪了?”花雅问。

    “我在皂角树这边看他们下象棋呢,”花丽珍说,“是不是要去学校啦?我马上回来给你做饭昂。”

    “不是,您看您的,我就是说一声儿,我待会儿出去跟同学吃,”花雅说,“不用做我的饭了。”

    “要出去啊,”花丽珍说,“生活费我放在你屋书桌上的,你走了别忘了拿哦。”

    “好。”花雅说。

    上周生活费还没用完甚至绰绰有余,那是江彧给他打的钱。

    花雅走进卧室,看到了外婆放的生活费,就压在他的题本下,他抽了出来转移阵地,存到了他之前编织的小猪存钱罐里。

    这里面基本都是他存的外婆给的生活费,从江彧打钱之后,他就没有用过老太太给的钱,想的是存着,有一天能用得上。

    将下午晒了半天的校服装进书包里,花雅给江彧发了个消息。

    “吃完饭时间肯定来不及了,”江彧照例站在保安室门外的七里香花丛下等他,“开车送你和小旋去学校。”

    一周只匆匆见了一面,江彧握着少年纤细的手腕儿,把他扯到自己身边更近了些。

    “嗯。”花雅淡淡地应。

    “哎,你脚怎么了?”江彧皱眉问。

    “就扭了一下,”花雅轻叹了口气说,“没好大的事儿。”

    “都瘸了,”江彧一语击中核心,“上来,背你。”

    “你这真的……”花雅没忍住想笑,什么毛病,父子俩都背一遍?

    “上来。”江彧重复。

    花雅看着和江旋八分相似的眉眼,沉戾压迫父子俩那是一模一样,但江彧还多了成年人的几分沉稳,少了江旋的少年气。

    拗不过,花雅跳上了男人宽阔的背脊。

    今天这顿晚饭吃得还算友好。

    比起暑假江旋放在他身上探究审视的目光,这会儿会很明显地感觉到少爷的气场变了,变得无比缓和,再也没那股针尖对麦芒的味儿。

    “上楼,出差给你带了些礼物。”吃完的碗筷照例还是扔给了少爷,江彧朝花雅点点下颌说。

    “其实不用每次都给我买礼物,”花雅走进卧室说,“有些我也用不上。”

    “不是什么奢侈品,”江彧拿出几套衣服,“就是衣服和裤子而已,给你和小旋都买的有,衣服你还用不上吗?”

    花雅沉默。

    “过来试一试。”江彧招呼他。

    但他刚走过去,江彧一把揽住他的腰,猝不及防间,江彧低头在他的唇瓣映上一个吻。

    卧室门没有大关,花雅颤了颤长睫,和门口路过的少爷刚好对视。

    第30章 第 30 章

    车里气氛沉闷压抑, 江旋坐在花雅旁边儿,头一直偏向于车窗外。

    刚刚江彧那个吻可以说算得上是非常绅士,只是浅浅地触碰, 但从卧室门外投射进来的画面, 男人挺阔的身躯遮挡了花雅大半部分身姿, 修长的手握住他的腰, 更像是深吻。

    花雅被少爷撞见,眼眸照样波澜不惊,不过仅是那一刹那, 他看到江旋剑眉紧蹙, 面色阴沉,黑眸波涛汹涌, 流露出终于抓住证据的癫狂。

    这个吻的时间仅此两秒, 花雅再瞟向门外时,已经没有了江旋的身影。

    江彧说过, 江旋发现也无所谓。

    可现在看来, 少爷好像并不是无所谓的状态呢。

    “在学校好好学习啊你俩, ”江彧打转弯灯停靠在南中校门外的石墩子前, “我这周基本都在家,缺什么想吃什么小椰就给我发消息——对了江旋,你是不是没交手机?”

    花雅看了江旋一眼, 对方依旧是把头对着车窗, 不知道是在神游还是单纯的不想回他爸。

    “江旋?”江彧侧过身子喊了声。

    “啊。”江旋冷淡地回。

    “你还是把手机给我交了哈, ”江彧说,“到一个学校就要遵守学校的规矩, 你要实在不交,到时候被老师查出来我再找你算账。”

    “说完了?”江旋皱眉看着他爸问。

    “下车吧。”江彧没看出来他儿子身上的低气压, 也没在意江旋的一张冷脸,开了车锁说。

    车门被“咚”的一声关上,花雅左脚还没恢复好,下车没少爷那么快,这明显带着脾气的关门让他的动作一顿。

    “又发什么颠”江彧对他儿子的行为感到莫名,继而看着花雅说,“你那脚,在学校多注意点儿。”

    “嗯。”花雅单肩背着书包,脚挨地应了声。

    江彧驶着车子扬长而去,花雅收回视线,刚转过身,看见少爷单手插兜站在前面不远处,黑眸沉沉地等着他。

    花雅诧异地挑了挑眉,刚那阵仗,他以为江旋已经走了。

    上一周好不容易有所缓和的关系,就因为撞破的吻,仿佛又回到了零下冰点。花雅能直白地感受到江旋压抑着蓬勃欲出的怒火,他一直等着江旋来质问,质问他和江彧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关系,可一路上江旋只是保持沉默。

    他左脚不方便,走得缓慢,江旋有意无意地放缓了行走的速度,偶尔还会拉着他的胳膊规避撞上来的人群。

    读报课的铃声已经响了有几分钟,他俩无话地踏进教室,刚好碰见提着垃圾桶走进来的于佳阔和顾嘉阳。

    “哎,你俩怎么才来啊?”于佳阔问,“小椰,我给你发消息你也不回!”

    “没看手机呢。”花雅笑了笑说。

    “你和江旋是碰着了吗?”顾嘉阳说,“我和阔儿在垃圾场看你俩一起进的校门。”

    “对,”等了几秒后,花雅才回,从讲桌底下拿出收手机的铁箱子,“都安静,开始收手机了啊。”

    星期天晚上的读报课各个班级的班主任都在会议室开会,班上的纪律很难管下来,往常花雅还会多喊两句,现在是完全没有心情。

    等把手机交的差不多后,他右手边儿的少爷依旧没有动静,看样子还是不会交的了,花雅也懒得问,正要合上箱子时,江旋递给他一个手机。

    手机没套壳,从外观看应该是一个新机,估计是才买的备用新机,还是特别贵的那一款。

    花雅垂低眼眸接过,问班上的人,“还有谁没交?老韩待会儿开完会要查手机,没交的快点儿交。”

    又有几个上讲台把手机给交了。

    老韩要查手机,花雅没有急着抱到办公室,坐在了自己的位置,抽出题卷来刷。

    就隔了一个讲台,他和江旋对坐着,很难忽略那道放在他身上的炽热视线,他头也没抬,也不想抬。

    被发现了,然后呢?生什么气呢?甩什么脸色呢?

    要问又不问,哑巴吗?

    班长不管纪律,副班接管起了这个职责,但吼了几声效果甚微之后,也就索性摆烂了,老韩来了才止住快要震破楼的喧嚣声。

    “今天开会,说了三样问题,”老韩低头,有一搭没一搭地拿起箱子里清点,“首先是清洁问题,我们这周是扫厕所吧?多了一个公共区劳委注意点儿分配,不要被学生会抓住扣分,然后就是我们学校男生抽烟的问题,上周校领导就端了一窝,写了三千字检讨不说,还背了处分,我们班哪几个抽烟我知道哈,随时给我收敛点儿,我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代表我不管,最后就是那个,手机问题,呵,看着你们交得挺齐,都有备用机是吧?这周开始,学校会大搜查,晚上睡觉被窝给我捂严实点儿”

    老韩在上面喋喋不休地讲着,最后递给花雅两张表,“下下周开运动会,都给我积极点儿报名啊,名单在班长那儿,体委你和班长负责管理一下报名的事儿。”

    老韩一走,一堆人拥挤在花雅旁边,“这次是田径运动了吧?班长给我勾个接力!”

    “体委,体委,”花雅招架不住,把名单给了体委,“来,你帮他们报一下名儿。”

    “好嘞。”体委乐呵地接过,“一个一个说啊。”

    整个班,就讲台那个位置比较冷,和后面热潮的氛围形成鲜明的反差。

    “靠!怎么净挑好项目报?”体委吐槽,“三千呢?男生三千怎么没人呢?还有女生八百,人呢?”

    “小椰!你报什么啊?”于佳阔大声吼。

    “还剩下什么?”花雅问。

    “三千,4x100接力,跳高。”顾嘉阳说。

    “都报了吧。”花雅说。

    “牛逼。”于佳阔朝花雅竖了个拇指。

    “江旋呢?”体委开口问,“江旋,你也跑个三千行不行啊?”

    “勾吧。”江旋说出了今晚的第一句话。

    “三级跳人也少,”体委问,“你要不再报个三级跳?”

    “嗯。”江旋懒懒地回。

    “得咧。”体委疯狂地在名单上勾选。

    在上完晚自习后,江旋依旧没有动静,花雅在等,等少爷好久能问出口。

    他也不知道为什么急切于江旋的询问,他甚至更想和江旋撕破本就不牢固的关系,最好之后形同陌路,潜意识里,是对江旋莫名的排斥,说得更通俗一点儿,好似是他看不透的保护机制。

    可现在说形同陌路的话已经有些迟了,可能最多演变成不说话,不交流的正常同学关系而已,毕竟还有于佳阔他们在,还是同一个寝室的室友,江旋还要在这个班级待两年。

    “聊聊。”洗漱完,江旋站在花雅床前撂下一句就走出寝室。

    寝室这会儿都忙着洗澡,没人注意到他俩离开了寝室。

    六楼的天台已经是熟地儿了。

    江旋一把攥住花雅的手腕儿,将少年往自己跟前猛地一扯,两人近乎是鼻尖对着鼻尖,呼吸交融,今晚没有月亮,却还是能够看清楚彼此的瞳孔。

    少爷直奔主题,从喉咙里挤出冷笑,沉声说,“哥,哥?你说我是该叫你哥,还是该叫你小妈?”

    花雅表情镇定,冷静地从江旋手心里抽出手腕儿,但没有抽动,他平了平呼吸,对小妈这个词儿感到稀奇,扬眉说,“无所谓。”

    “上次你就说无所谓,”江旋沉着嗓子,眯了眯眼说,“别无所谓了,我是说我爸为什么会到桐县资助一个少年,合着是有另一层关系啊。”

    “嗯,所以呢?”花雅掀起眼皮看着他说,“杀了我?”

    江旋松开他的手腕儿,轻嘲说,“这种事情我没意见,没必要一直遮遮掩掩。”

    信吗?

    感觉你都要发狂了少爷。

    花雅嗤笑了声,“现在你知道了,找我出来聊聊就只是问个称呼?”

    江旋没说话,从兜里掏出烟点燃叼在嘴里,呼了口烟气儿,顿了半晌说,“你俩这样的关系,也是一年么?”

    “嗯呐。”花雅说。

    “知道了,”江旋淡然地说,“多久结束?”

    “什么多久结束?”花雅问。

    “你和我爸的关系。”江旋说。

    “不知道。”花雅说。

    这他真没说慌,他也不知道何时能结束这样异类的关系,或许在桐县这个小县城,他没准儿还是个特例。

    “我爸没告诉你关于江家的全部事儿吧?”江旋看着花雅,放缓了嗓音说,“我觉得你知道之后,可能会很害怕,啧,也不是害怕,就会排斥。”

    “我现在也会害怕,”花雅和他对视,虽然江旋言语中没有那层意思,关于家世的悬差,但他还是觉得刺耳,像一根针不经意地扎在了上面,冷声说,“我没那么傻白甜搞什么霸道总裁爱上我的戏码,也没那个精力跟你们父子俩周旋,你懂了吗?”

    江旋察觉到花雅激动的情绪,微微长大了嘴哑然。

    这几个月以来,花雅的情绪一直很稳定,甚至算得上的冷静,此时,少年冷清的性格多了几分鲜明。

    “哥,小妈,”花雅慢慢地说,“你想怎么喊怎么喊,还是那句话,我无所谓,但——”

    “你对我爸有感情吗?”江旋骤然打断花雅的话逐渐逼近,迫使少年一步一步往后退,直至楼墙,他压着心中那股莫名酸涩,夹着烟的那只手刨去花雅额前的发丝,“喜欢他吗?爱他吗?和他上过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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