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惠挥了挥手, 说:“刚满十八岁的人别捣乱。”
“小孟,你说说。”
“据实说。”
几人愕然。
谢惠因为怕触及孟骄的心里伤痛,显得有些小心翼翼, 迟疑道:“可这涉及你的原生家庭……不太好吧。”她想想,又摇头说, “不行, 不能因为公关, 就把你的伤疤血淋淋撕开给大家看, 这对你太残忍, 太没底线了。”
“没什么不好的, 不是正好可以卖惨么, 顺便卖一下庄亦河对我深沉的付出和爱。”
几人一震,他们还怕触及孟骄的伤痛, 所以迟迟没说要公开事实真相。没想到当事人不仅自己提出来了,还坦然提出可以利用自己原生家庭伤痛来卖惨博流量, 这心理素质, 这觉悟, 这丧心病狂, 简直是天生互联网网红圣体!
易缙一脸平静, 似乎真的在探讨可能性:“庄亦河为未来婆婆奋不顾身, 只为以后能顺利嫁进孟家。这个思路怎么样?”
宁遥脸黑了:“我觉得烂透了。”
谢惠咽了咽口水, 说:“你真的不介意吗?”
“当然。在这之前, 我会征求我母亲的意见。”
“不是,孟哥, 我们说的是你。你真的没事吗?”江晗担心问。
“他们好像怀疑你因为家里原因受到的冲击太大, 精神不正常了。”宁遥解释道。
易缙:“……我没事。总不能让他们这样传谣下去。”
“可……这可能对你以后的发展有影响,而且这影响像个定时炸/弹, 说不好是好是坏。”陈文星迟疑道。
“有什么关系,他又不混娱乐圈。”
易缙望向说话的少年。
宁遥往后靠,椅子翘得只剩下后面两个椅腿支撑,他随着椅子轻轻摇晃着,浓长的睫毛微敛,眸光清亮,带着无所谓的散漫。
“真正坚强勇敢的人,是可以摆脱所有阴影的,包括原生家庭的阴影。”
“等他强大到无惧阴影的时候,荣耀的光会将那些阴影全部吞没,所有人都只会为他鼓掌。”
宁遥转眸望向易缙,好像在问他,他说的对不对。
“可惜不是所有人都能成长到那样强大。”易缙与他对视,眼睛深得像海,似有所指。
宁遥垂下眼皮,笑了笑,说:“但你能做到的嘛。”
易缙几乎有什么话要脱口而出,但他临出口时止住了,最后沉默半晌,“嗯”了一声。
下午,直播刚开始,就已经有不少人冲进了直播间,辱骂的、责问的、幸灾乐祸的、看戏的、好奇的、心疼的……正面的弹幕被乱七八糟的密集负/面弹幕淹没。
易缙没有多说废话,直接开门见山就开始了今天的澄清主题。
“……是,经过这一次,我妈终于解脱了。”
易缙全程的神色淡淡,似乎讲述家庭伤痛对他并没有什么影响,但他的表情越是淡漠,越是表现得不在乎,反而更激起直播间观众的心疼和同情。
但还是有很多人表示不信,质疑声和谩骂声依然很多。
“想看看妈妈?可以。我们现在就在医院病房。”
在直播之前,关于要直播讲述事情真相的事就已经经过了关璐的同意,关璐也同意了出镜。
易缙拿起镜头走向病床,低声喊了声:“妈。”
关璐紧张地抿了抿唇,对他点了点头。
易缙把镜头转向她。
镜头里出现一个鼻青脸肿,伤痕累累的苍白女人,女人紧张地挥了挥手,说:“大家好,我是孟骄的妈妈。”
关璐不像易缙那样心理素质强大,当她看见直播间飘过的不好弹幕时,顿时感觉委屈和生气,眼睛开始泛红。
“不是做戏,我不是演员,是真的,都是真的……”关璐又说了一遍当时的情况,末了,看向一边,说,“我真的很感谢小庄,要不是有他拼死护着我,我当时可能就被打死了……”
关璐想起了当时的场景,恐惧、难过和悲恨同时涌上心头,她捂着眼睛,泣不成声,话不成篇。
“谢谢小庄……要不是他、要不是他……谢谢我儿子,坚定地拉着我走出了那泥潭……”
“妈。”易缙给她递了几张纸,“不哭了。”
关璐擦着眼泪,重新振作精神,双眼依然是红肿的,她努力露出微笑。
“谢谢大家的安慰和关心,我很好。离开了那个人,以后我和儿子会过得很好。谢谢你们支持小庄和阿骄,谢谢你们。”
直播间网友纷纷给出了安慰和抱抱。
易缙把镜头转回来,说:“事情就是这样。那些说我家暴小河的谣言可以停止了。我没有家暴小河,小河也没你们说的这么可怜凄惨,相反,小河很厉害,很勇敢,是小河救了我,救了我妈,救了我的家。”
【仔细想想,小孟才十八岁,就经历了这么多,还保护了妈妈,真的是很好很好一个孩子了,真的很心疼了。】
【小河也才十八啊,还比小孟小两个月,小河不管是见义勇为,还是救赎小孟,他都好棒!】
【呜呜呜呜原来是救赎文学呜呜呜呜……】
【可怜的宝宝们,麻麻怜爱了……】
【以后和阿姨好好的,你们一定会越过越好的!】
【我们永远支持你们!】
易缙坐下,把镜头固定在合适的位置,拉起身边人的手,望着他说:“谢谢你。”
宁遥被他那莫名深情的眼神望得怔愣了一瞬,才迅速进入角色,笑说:“谢什么谢,一家人说什么两家话。”
“那你是同意嫁给我了?”易缙继续深情地望着他。
宁遥偷偷快速瞥了一眼镜头外震惊的关璐,又看回易缙,一时没说出话来。
在直播间看来,宁遥这是震惊又有点不大好意思的无措姿态。
此时弹幕已经疯成什么样,两人似乎都没在关注。
“你这求婚也太敷衍了吧哥哥。”宁遥似笑非笑说。
“那我该怎么求?”
宁遥勾了勾他的下巴,笑说:“自己想。聪明的男人不需要问,只需要做。”
“好。”易缙握住他乱撩的手,意味深长道,“做。”
【做?做什么?请详细说说?】
【你们做的时候,我可以付费观看吗?】
【搞得我人心黄黄的~】
【不是,怎么就突然求婚了,我是不是错过了什么情节?】
【都这样了还快,我宣布破镜已重圆,死对头已相爱,同事日久生情!】
【不是,你们车速是不是太快了,婆婆还在旁边啊喂!】
【请小河同志写一篇做的实验报告交上来,要求五千字以上,谢谢配合】
【这就是本成年人该听的!未成年速速出去!】
宁遥看了一眼弹幕,就知道被带偏了,他咬了咬牙,又无奈地笑了,他抬起手,在易缙额头上弹了一下,说:“别乱想,影响发育。”
【小河有没有听过十八岁的男人硬如铁???】
宁遥动了动手,忽地皱了皱眉,易缙问:“怎么了?哪里疼?”
“没事,不小心碰到了。”
“对了,是该换药了。我一会儿给你涂药。”
“嗯。”
易缙就着这话题,就顺势说要结束直播了,徒留一众正嗑得哇哇叫的网友。
直播镜头一关,宁遥就迅速抽回自己的手,易缙也放开了手,深情的眼神不再,又变成冷淡的样子。
围观了两个人迅速变脸的关璐:“……”不太懂现在的年轻人。
已经习惯这种画面的团队成员,开始熟练收起直播的器材。
“江晗,舆论那边辛苦你盯一下了。”
“知道的,小孟哥。”江晗比了个ok的手势。
谢惠走到关璐身边,和她解释现在孟骄和庄亦河的工作。
易缙朝宁遥招了招手,说:“过来,给你换药。”
宁遥以为易缙就是随口一说,闻言一怔,说:“我没拿药来。”
“我拿了。”
“你什么时候拿的?”
“在你睡成猪的时候。”
“你才是猪。你在我早上睡觉的时候,撬开我家门进去拿的?”
“我要是能撬开你家的门,第一个把你闷死在被子里。”
“我要是死了,你是第一个嫌疑犯。”
江晗和陈文星对视一眼,满脸写着“他们又开始了……”
易缙等半天也没见人乖乖过去,他索性走过去把人抓到沙发上,冷冷说:“是吗,首要嫌疑犯不应该是你自己吗。”
宁遥:“……”
“胳膊伸出来。”
直播澄清过后,一些带节奏的水军再也带不起水花来,反而因为易缙自曝凄惨身世,让易缙多了很多同情粉,“骄阳照清河”的粉丝数又上涨了不少。同时,救赎cp粉异军突起。
因为这一手卖的真惨,之后的宁遥和易缙又赚了不少。
*
孟朝阳再出现,是在关璐出院的一周后。
孟朝阳故技重施,跪在关璐面前自扇巴掌,哭着忏悔、自责、愧疚,以期获得妻子的原谅。
但他很快就发现,他的招数不见效了,因为那个深爱着他,逆来顺受的妻子不再动容,不再心软,而是一脸冷漠,甚至眼底带着微微嘲讽。
她那样的神色,像极了他那该死的孽子孟骄。
“离婚吧。”关璐第三次平静地这样说道。
当关璐意识到,她再见孟朝阳时的第一感觉不再是爱意和不甘,而是自铺天盖地的恐惧和厌恨时,她就知道她终于走出了这段黑暗、扭曲又绝望的婚姻围城。
孟朝阳又是一顿死缠烂打的认错,可关璐的脸色越来越不耐烦。
“孟朝阳,我说,离婚。”关璐看着他的眼睛,一字一顿道,“你没有聋,你听见了。”
“不离婚!你怎么会和我离婚呢!”
孟朝阳死死地盯着她,像是不认识面前的人了,他不信关璐会这么冷漠,会这么轻易地提出离婚。
“我怎么不会跟你离婚呢?在你眼里我就这么下贱是吗,”关璐咬着牙齿,恨毒了他,“你杀了我的孩子,你怎么会以为我还会原谅你!”
孟朝阳仿佛听不到关璐的话一样,喃喃道:“不可能,你怎么会跟我离婚?不可能、不可能……我不是故意的啊,我知道错了,你怎么会和我离婚……”
孟朝阳慌乱极了,在他印象里,关璐就是那个死也揭不下来的狗皮膏药,任他打,任他骂,任他发泄的玩具,是受尽委屈还会给他洗衣做饭的保姆。哪怕把关璐打得下不了床,但只要他认错,关璐总会原谅他,每一次,没有例外。关璐是爱极了他的,关璐在用生命在爱他。
可这么爱他的女人,为什么突然说要离婚,突然不要他了?
一定、一定是有人在教唆她,有人教坏了她!
“璐璐,璐璐,你怎么了?这不是你,不是你!你明明是爱我的!你怎么会跟我离婚呢!是谁教你的!是不是孟骄!是不是你!你这个杂种!”
站在旁边的孟骄脸上没什么表情,可孟朝阳却觉得孟骄在高高在上地嘲笑他,鄙夷他,轻贱他。
孟朝阳咬牙切齿地要把教唆关璐的人撕碎,但他刚动,突然一个重重的巴掌就狠狠抽在了他的脸上。
他难以置信地抬起眼,茫然道:“你打我?”
“你敢动我儿子,我就敢打你。”关璐凶狠道。
第32章 第 32 章
“你打我!”孟朝阳嘶吼道。
关璐又狠狠连续打了他两巴掌, 她突然笑了起来,说:“原来打人是这种感觉啊哈哈哈哈哈哈……”
“你这个婊/子,你敢打我!”孟朝阳愤怒地要扑上去, 但很快就被身边扫来的棍子敲上了膝盖,他顿时惨叫, 疼得站不起来。
“孟朝阳, 我这辈子最后悔的事就是嫁给了你。”关璐冷冷说, “我就不该放弃出国深造的机会, 跟你窝在这里。你毁了我的事业, 我的人生, 我的家庭, 杀了我的孩子,现在你说, 我怎么不会跟你离婚?”
孟朝阳的脸色又忽地变了,状若哀求, 开始痛哭:“璐璐, 我这次真的知道错了, 我好爱你, 我们不离婚好不好……璐璐、璐璐……”
“我错了, 我不该打你, 对不起, 我害死了我们的孩子, 我只是喝醉了酒,我以后不喝酒, 我我也不赌了, 璐璐、璐璐、真的、真的……”
关璐躲开他抓过来的手,神情悲哀又冷漠, 说:“我不爱你了,我现在看见你就恶心。请你放过我。”
“阿骄,我好累,我不想再听他说话。”关璐对易缙说。
“好。我会让他同意离婚的。你先回房休息。”
最后,孟朝阳被打得不得不同意离婚,并且在离婚前与关璐做了债务分离的协议。
孟朝阳形容狼狈,一瘸一拐地走出民政局。
“房子是我妈租的,限你两个小时之内,把你的东西拿走。否则后果自负。”易缙淡淡道,其中威胁意味深长。
孟朝阳怨毒地瞪着他,却没敢说什么。
等孟朝阳把自己的破烂收拾好后,警察也到了。
“孟朝阳,你涉嫌巨大份额赌博、聚众淫//乱、恶意伤人致他人流产、持刀伤人等罪名,请跟我们去局里走一趟。”
“关璐!关璐!没想到你居然这么狠毒!竟然还报警!你不是关璐!你不是我老婆!你这个婊//子!你早就想和我离婚了是不是!孟骄就是你和别的野男人生的杂种是不是!”
“闭嘴!老实点!”警察呵斥道。
孟朝阳和警察走后,关璐终于维持不下去冷静的表面,捂脸低声痛哭了起来。
“母亲。”易缙蹲在她面前,轻声喊道。
关璐抬起脸,泪眼婆娑看着他,轻轻抚摸他的脸庞,哽咽道:“阿骄,你不是杂种,不是私生子。”
“我知道。”
“对不起,这么多年让你受苦了。”
易缙露出一个完美得无可挑剔的微笑,说:“没关系。是您受苦了。”
关璐哭着抱住了他。
*
“哥,陈小东真的要转学了!”庄婵刚放学,就把这个好消息说给宁遥听。
“嗯,知道了。”宁遥盯着手里的东西,应了一声。
“哥哥,你好厉害啊,他们竟然真的听你的。学校和陈小东还给我道歉了呢。”庄婵说,“不过我没让陈小东跪,哥哥你别怪我。”
陈小东父母和学校原本是不信庄亦河这么一个小孩儿能弄出多大事儿来的,直到他们发现庄亦河还是一个粉丝数很大的网红,以及真请了律师,真要告他们,庄亦河还说会借助社会的力量让他们社死,他们才真的慌了。
诚然,庄亦河把他们告上法庭,庄亦河会耗费很多精力、时间和金钱,并且庄亦河打人的事也有得说道拉扯,但少年人做事从来不管后果,也不怕损耗精力,更不怕损耗金钱,和喜欢权衡利弊的成年人以及最在乎声誉脸面的学校不一样,这几番博弈拉扯下来,自然是对方先服软。
“不怪你,你心里怎么舒服怎么来。”宁遥垂着眼睛,专心捣鼓手里的东西。
如果说以前庄婵是对哥哥的依赖居多,那现在又多了更多崇拜的感情。
庄婵星星眼地看着宁遥,说:“哥哥,我觉得你变了好多哦。”
宁遥微不可察地顿了顿,面不改色说:“人都会变的。”
“你以前都不爱和我们说话,有些冷漠……有时候我总感觉我在拖你的后腿,感觉自己是个拖油瓶。”庄婵咬了咬唇,不自觉拧着自己的衣角,低声说出自己以前的心声。
宁遥瞥了她一眼,意味不明但眼神一如既往的温润。
“但是哥哥其实是一个很温柔很好的哥哥,你现在变得好成熟、好厉害、好聪明,好像在你眼里什么事都不算大事,我和夏夏在你身边感觉好安心。”
庄婵笑了笑说:“哥哥现在是我想成为的目标,我现在充满了力量!以后我会跟哥哥一样变得更强,和哥哥一起保护夏夏!”
宁遥看着她明媚的笑脸,心绪有些复杂,最终只是失笑地摇摇头,不置可否。
“哥哥,你又在做新的灯吗?”庄婵笑着探头过来问。
“嗯。”
“哥哥的手好巧啊。”庄婵感叹道,“哥哥好像格外喜欢会发光的东西。”
宁遥已经做了二十多种会发光的物体,不限于各类电筒、花灯、灯笼、用发光材质做成的首饰,以及各种玩具。
“无聊,随便做做而已。你想要什么也可以跟我说,我给你做。”
“好的。哥哥做的我都喜欢。”庄婵笑眯眯说,“上次你给夏夏做的光剑,让他在幼儿园风光了好久呢。”
宁遥笑了笑。
半个小时后,宁遥做好了一个能悬挂的兔子灯,他打开开关,兔子灯亮了起来,散发着淡淡的白色光芒。
宁遥看着这灯,有些出神。
“哥,我帮你挂到阳台去。”
“好。”宁遥回神,关掉开关。
阳台上已经挂了不少灯具,庄婵踮起脚,把兔子灯挂上,挂好后,她不经意瞧见了正在对面浇花的易缙,他恰好也抬眸看过来,庄婵连忙招手打招呼。
易缙点头回应,视线掠过那个新挂上的兔子灯。
经过易缙那回卖惨,易缙和宁遥接了不少广告,直播的打赏也越来越多,经常上各种榜一。
当然,作为团队的一员,江晗也得了不少奖金,所以她最近上班都上得心情愉悦。
“早上好啊,小孟哥!”江晗在公司门口正好看见了易缙。
易缙停好摩托车,摘下头盔,说:“早上好。”
江晗羡慕地看了一眼易缙的摩托车,这是易缙两个月前买的,银黑色的,很炫酷。
两人一起走进公司,江晗说:“小孟哥,我老早就想问你了,你为什么买了两个头盔啊?”
“买一送一。”
“哇!你的头盔看起来质量就很好,哪个店买一送一啊,能不能给我个链接?我也想买!”
“什么买一送一?”后来的陈文星也跟着他们等电梯。
易缙正想阻止,江晗已经把话说出来了:“小孟哥不是有两个头盔吗,他说买一送一的,我找他要链接来着。”
“啊?不是吧?我一直在关注那个品牌的头盔,一直想等降价了再买,我没看见有说买一送一啊。小孟买的绝对是正品,所以小孟,你在哪买的?”
“……是我记错了,不是买一送一。”
“这也会记错吗,这头盔可贵了。”陈文星疑惑道。
“电梯到了。”易缙率先走进电梯。
江晗好奇道:“什么品牌啊,很贵吗?”
“悦骑,五万多一个,能不贵嘛。”陈文星说。
江晗震惊地睁大眼睛,说:“五万多一个,你们买这么贵的头盔干嘛?”
“就跟买鞋一样嘛,收藏呗。”
“但小孟哥是买来用的,而且一买买俩。”江晗看向易缙,“十万多块……哥,你两个月前就这么有钱了吗?那时候你不是还在摆摊卖花卖气球吗?”
“两个月前我的头盔不是这个牌子,我还骑电动车。”易缙忍不住纠正道。
江晗回忆了一下,说:“我知道你那时候的是电动车,可能头盔颜色差不多,我看成一样的了。”
陈文星笑着揶揄道:“所以你买两个这么贵的头盔干嘛,还天天带着,不会要带什么人吧?”
易缙面无表情说:“我换着用,你有什么意见么?”
陈文星:“……没意见,没意见。”
上午的工作还算顺利,拍了一个视频,还直播了。
直播结束,宁遥上翘的嘴角变得平缓,易缙放下搂住宁遥肩膀的手。
陈文星收拾着直播设备,江晗和许燎沟通之后的拍摄计划。
易缙起身离开去洗手间,宁遥跟了上去。
“喂。”
易缙充耳不闻。
“易缙。”宁遥拉住他。
“要我说多少次,我不会帮你炒股。”
最近宁遥赚了不少钱,他把欠易缙的钱还完后,还剩了一些,但还不够他想留给两个小拖油瓶的理想数额。
“我给你劳务费。”宁遥挡在他的面前,说,“你想要多少?”
“我缺你那点钱?”
“你不惜和我卖腐炒cp,用得来的钱去炒股、买基金、投资,不就是想多赚点钱吗,你只需要帮我操作一下,不会费你多少力气,又能赚钱,为什么就是不愿意帮我。我不会少给你的。”
“我不需要你那点钱,听清楚了吗?”
宁遥微微咬着牙,说:“你还是这么讨厌我,讨厌到一点都不愿意帮我,哪怕我和你在生死线都来回这么多次了。是吗?”
“是。”
“可你之前明明还愿意借钱给我,你不是想做好人吗?”
“做好人不代表要帮你炒股。”易缙冷漠道。
宁遥瞪着他,眼底含了点失望和怨怼,半晌,他自嘲似地点了点头,说:“我还以为不一样了。”
“宁遥,你这是嫌我对你太无情么。”易缙嗤笑,冷冷说,“你有什么资格这样嫌我,这世上最凉薄无情的是你。”
“你想要我帮你炒股赚钱,不就是想快点攒够钱,好去死吗。”
第33章 第33章(二合一)
宁遥眸光闪了闪。
“我早就说过了, 你要死就死远点。不要让我看见。你现在却让我帮你赚钱。”
“你是这么恶毒的人。”易缙逼视他,眼里怒意翻涌,“你已经杀了我一次, 怎么还有脸再拖我下水。”
宁遥脸色难看,忽然又笑了, 说:“对, 是我错了。是我蠢, 是我天真, 是我忘了, 我和你本就是势不两立, 相看两厌。”
易缙看着宁遥转身离开的背影, 脸色阴沉发寒。
下午拍摄的时候,江晗等人看着两个冷冰冰的人, 对视一眼,心里哀嚎, 两天一小吵, 三天一大吵的那个大吵来了。
江晗两边劝哄, 好不容劝好了, 拍摄完, 已经下午六点了。
不仅是今天的气氛十分冰冷, 之后的几天, 两个人在拍摄和直播外, 基本不交流,对彼此的脸色都冷漠得要命。
团队几人商量了一下, 为了缓和两人的气氛, 把宁遥拉到易缙演出的那个酒吧嗨一下。
夜晚的人们放下了白天的负累和压力,尽情地发泄, 霓虹闪耀,灯光绚丽,音乐动感躁动。
宁遥坐在卡座上,沉默地喝着酒。
“接下来,欢迎我们的主唱——孟骄!”
动感的dj音乐停止,众人欢呼沸腾,齐声唤着那个人的名字,仿佛演唱会上呼唤着万众瞩目的明星。
“孟骄!孟骄!孟骄!”
宁遥抬眼望去,那个人蓝发张扬,眉目冷峻,面容俊美,背着一把电吉他走了上来。
他没有理会众人的呼唤,只是扫弹了一把吉他,带着电音的吉他声如同自由奔跑的摩托轰鸣声,电子鼓随之敲响,拉开了摇滚的序幕。
“曾梦想仗剑走天涯/看一看世界的繁华/年少的心总有些轻狂/如今你四海为家……”
“Dilililidilililidenda/Dilililidilililidada/Dilililidilililidada/走在勇往直前的路上……”
旁边的江晗一边录着视频,一边摇头晃脑,脚尖随着节奏踩着,陈文星随着节奏挥着荧光棒,许燎直接走到人群中间跟着唱。
宁遥仍是窝在卡座,窥视着那个在台上闪闪发光的蓝发少年,神情冷冷,像朵躲在阴暗腐烂角落里,偷偷张望着人类的冷漠蘑菇。
易缙唱完了三首歌,被江晗拉着过来喝酒。
宁遥靠在沙发上,闭着眼睛,只觉得身边一沉,熟悉的气息侵袭而来,但他并没有睁开眼睛。
“小庄哥喝醉了?”江晗小声问陈文星。
“不知道啊,刚才没注意。”陈文星道。
“喝不了来这干什么。”旁边的人不耐烦道。
“小孟哥别生气,是我硬拉着他来的。我没想到他喝这么多。那、那陈文星送小庄哥回去?”
“啊,哦,好好。”
“不用。我没醉。”宁遥睁开眼睛,眼神清醒。
“哦!没醉,没醉就好!”江晗松了一口气笑着说,她还想继续说,就听到宁遥冷硬地怼人:“我想来就来,关你什么事。”
“扫兴。”
“你更扫兴。唱得真难听。”
“我唱得难听你别听。我唱得难听你老看我干什么。”
“你不看我怎么知道我看你。更何况我那不是看,是烦得瞪你。”
“啊啊啊啊——”江晗突然怪叫,打断了两人的吵架,“来来来,今天这么高兴,来喝酒!”
“对对对,今天难得出来玩,小孟、小庄,咱们暂时放下恩怨。来跟哥几个喝一个!”陈文星连忙打圆场。
许燎也来圆了几句。
这天晚上,宁遥和易缙的互怼数次被江晗等人打断,那两个互相不爽的人累不累不知道,反正江晗几人累得汗流浃背了。
江晗给谢惠打电话诉苦:“呜呜呜姐,我不想干了……”
“给你加奖金。”
“好累啊呜呜呜呜……”
“奖金五千。”
“我还能再干一百年!”
老旧破烂的住宅区附近路灯基本都是坏的,一直没什么人来修,路边时常停着一些同样老旧的车辆,像是蛰伏在黑暗的猛兽。
其中一辆黑色无牌的面包车从早上停到现在晚上十一点,有人看见从车里上上下下的都是一些气质凶恶的高壮社会人士。
时间越晚,经过的路人越少,有时候半个小时都不会经过一个人。
黑色面包车里有人在窃窃私语。
“大哥,我们现在就上去吗?”
“现在确定那女的就一个人在家?”
“嗯嗯,刚刚去敲门确定过了。她儿子一般十二点半才回来。”
光头男人抽了一口烟,弹了一下烟灰,骂道:“妈的,孟朝阳之前就把他老婆赌给我们,迟迟不送来。现在好了,他被他儿子送进了局子,我们他妈的只好自己来取了。”
“孟朝阳那个傻逼,说什么回去哄哄就能把他老婆骗出来,结果自己反被送进了局子。真的是他妈蠢得要死。”旁边一个花衬衫呸了一口道。
“等孟朝阳出来,再找他算账。他身上有不少值钱的东西。”光头说。
“行。先弄那女的。”花衬衫说着转头对其他人说,“你们先给那女的打电话,记得用之前做好的孟骄的音频。等她出来就抓。做干净点,车就在那边路口等你们。”
“知道了二哥,您放心,又不是第一次了,肯定做得干净。”
几个男人下了车,往前面走去。
一般易缙去酒吧唱歌的日子,都会待到十二点半。但今天有些例外,江晗发现宁遥喝了不少酒,来找易缙求助。
易缙知道江晗是故意想要给他们关系缓和的机会,原本他并不想要,直到他看见宁遥走路被人撞到,差点跌进别人的怀里。
易缙为了自己做一个正常好人的目的,不得不答应江晗的求助。
做一个好人,真难。
宁遥和易缙一前一后走着,易缙在后面举着手电筒,宁遥走在前面,脚步平稳,并没有丝毫喝醉的状态。
两人一路上都没有说话,认真扮演着一个路人和一个大发善心给路人照明的“好人”。
对于江晗说宁遥喝醉了这件事,宁遥辩解了好几次,但都被江晗和陈文星以“喝醉的人通常都不会说自己醉了”的理由给堵了回去。
宁遥对此真是醉了,他是真的没醉。
江晗什么心思他也明白,但他确实没那个闲心去和易缙缓和什么关系。他们要有关系,也绝对不是什么好关系,所以他们最好的关系就是没有关系。
现在宁遥是看见易缙就烦得要死,他几乎没有过自作多情的时候,但他仅有的几次自作多情都是作用在易缙身上,所以当他的自作多情被嘲笑的时候,他会生出一种无比的尴尬和愤恨。他时常有一种无力的感觉,有时候又恨不得咬死易缙。
他明明应该比一般人更有自知之明才对。像他这样的烂人,被人厌恶才是正常的。
前方传来窸窸窣窣的奇怪声响,宁遥停住脚步,往声音的来处看过去,同时电筒光也照了过去。
在几十米远的街边拐角处,有几个男人正抱着一个长条的东西快速挪动,那个长条的东西正在蠕动,发着唔唔唔的闷声。
宁遥蹙起眉,还没看清那个长条是什么东西,身边一道风忽地刮了过去。
就在那一瞬间,电筒光照下,长条露出了关璐的眉眼!
几个黑衣男人突然被电筒光照的时候,心跳骤然漏了一拍,面面相觑愣了两秒,才反应过来自己被发现了,连忙跑得更快。
易缙根本不用问那几个人是谁,因为他见过,就在那个所谓英哥的赌场里!
“站住!你们干什么!”易缙冷喝的同时就朝那边跑了过去。
那几个人被发现的时候,已经离车不远了,易缙离那几个人原本就有一段距离,易缙赶到的时候,几乎和关璐被塞进车里是同步的。
易缙攥住了装着关璐的麻袋一角,有两个人见状向易缙攻击,易缙抬腿一脚一个,旁边又冒出一个人勒住他的脖子把他往外扯,车里的其他人还在拼命砸他的手。
“草!不是说他十二点半才回来吗!”
“妈的!赶紧把他扯走!引起别人的注意就完了!”
“操他妈的,这兔崽子怎么这么有力气!死活不放手,有刀吗?”
因为左手要拉着在车里的麻袋,所以易缙剩下的一只手和两条腿不仅要挡着外面三个人的攻击,还要同时和里面的两个人拉扯,很快,他在车里的手就被扎出了血,刺鼻的血腥味冲进他的鼻腔,让他开始有些晕眩。
这一切都发生得很快,宁遥赶到的时候,手电筒正好从易缙的手里飞出去。
宁遥冲过去捡起手电筒,照在那些人的眼睛上,另一只手拿着一把打开的折刀。
“着火了!着火了!杀人了!放开他!”宁遥一边大声喊着,一边挥着刀。
原本差不多快把易缙拉开的几人被宁遥手里的刀挥退了一点,又听到宁遥的大喊声,几人俱是一惊,完全不知道这个突然冒出的小子是哪来的。
“操他妈的,怎么又来一个!”
“握草!赶紧的你们!快把这两个兔崽子弄下去!”
宁遥的一声喊,把差点陷入昏厥的易缙喊得稍稍清醒了些,趁着几个人都因为宁遥的出现而愕然怔愣的一瞬,易缙用力一扯,把整个麻袋的大半都拉了过来,紧接着就把麻袋抱了出来。
“宁遥!”易缙喊了一声。
宁遥默契地抱过装着关璐的麻袋就跑,其他人反应过来想抢的时候,都被易缙挡住了。
激烈的缠打声,刀锋刮过风的声音,尖刀入肉的声音,隐约的闷哼声,气急败坏的咒骂声……各种声音从背后传来,混杂模糊。
宁遥回了一次头,那几个人正殴打着那个清瘦的少年,并试图把少年往车里塞。
发着光的手电筒正安静地躺在地上,勉强照亮不远处的漆黑地面。
怕黑的少年,失去光后,会被带去哪里呢。
宁遥胸膛起伏,眼底有些发热,他似乎看见易缙朝他喊了一声“快走!”
“快走!”
易缙模糊的视线中,那个影子停在远处,他尝试呼喊着,却没发出声音。
在陷入昏迷的那一刻,他的眼底,那个人朝他的方向奔了过来。
*
宁遥醒来后,入目的是一片黑暗,他尝试着动了动手,发现手脚已经被绳子绑住了。
几秒后,宁遥的眼睛适应了黑暗,他扫了一眼周围的环境,大致判断他在一个密闭的空间里,而这空间里,除了他,还有另外一个人。
微弱古怪的声音从那个人身上传了过来。
“易缙?”宁遥轻声喊道。
那个浓重的人影并没有回应,也没有任何动作。
“易缙,是你吗?易缙?”
宁遥慢慢地朝那个人挪过去,因为手脚被绑住,宁遥挪得很艰难,很慢,等他到人影跟前时,已经满头大汗了。
靠近了之后,宁遥几乎能确定面前的人就是他想的那个人。
可面前之人的状态,却让他有些犹疑。
易缙把自己蜷缩成一团,浑身战栗发抖,他低声说着什么,声音带着哭腔,透露着极度的恐惧和卑微。
宁遥心中微沉,靠近了一些,才听到他在说什么。
“我错了,我知道错了……母亲,我知道错了,求您放我出去……”
“我会好好听话的,母亲,求您不要把我关在这里……母亲,我再也不敢了,我知道错了……”
易缙来回说的话都是在认错、哀求和忏悔,此时的他不再是冷酷狠辣、杀伐果决的商业大鳄易先生,也不是冰冷暴戾,变态扭曲的疯狗,更像是一个脆弱可怜,无助又惶恐的孩子。
“易缙,你清醒一点,你母亲不在这。”宁遥用肩膀推了推他。
易缙突然被人一碰,仿佛应激一般,剧烈抖了抖,把自己缩得更紧,声音像是从嗓子里挤出来似的那般低哑,凄厉地“啊啊啊啊啊”了几声。
宁遥从来没见过易缙这样,心绪滋味难辨。
“别怕。别怕。你母亲不在这里。是我,我是宁遥。”宁遥凑近他,声音柔和,低声哄着,“别怕,这里没人欺负你。”
“易缙,你长大了,没人能够再把你关在小黑屋里。”
“易缙,你听到了吗?你现在是个可以勇敢开始重新生活的大人了。”
“易缙,你现在很厉害,没人再敢欺负你了,你母亲也不在这儿。”
易缙仍旧紧紧缩着,只不过再也没有过激的反应。
宁遥轻轻叹了一口气,他有些累了,调整了一下姿势,靠到易缙的身上。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为什么不能看着你被带走,但有什么用呢,我和以前一样没用……被他们打了麻药……”
“我死了无所谓,你嘛……你会遗憾的吧,你好不容易有了重生的机会和勇气。”
易缙微微颤抖了一下。
“别怕。这里没有别人,只有我和你。”
宁遥靠了一会儿,突然想到了什么,他又坐了起来,不断调整着姿势,低头努力用嘴巴够挂在脖子上的链子。
过了好一会儿,宁遥终于咬住了链子,把链子从衣服里勾了出来,他重重地撞了一下易缙,高兴道:“易缙,易缙,你快看,看我!”
“易缙,你不是想要光吗?你快看,我有光,看我。”
宁遥身上的坠子是他用发光材质做成的,并且这还是一个能打开的小电筒,虽然光束很细,但光并不弱。
宁遥含住小电筒,用牙齿别开了开关,光束照射了出来,直直照在了易缙身上。
“你想要光吗?我有光。你看我。”
宁遥不停地呼唤着,过了好半晌,易缙才缓缓抬起头,黑暗里的眼睛满含木然和绝望。
“看见了吗?”宁遥含糊道。
易缙睁着眼睛,任由光刺进他的眼睛里,丝毫不避让。
渐渐地,那双死寂如枯井的眼睛似乎活了过来,他缓慢地眨了一下眼睛,泛红的眼眶倏然落下了一滴泪。
“刺到我的眼睛了。”
“嗯?”易缙清醒的语气让宁遥的音调微微上扬。
“光,刺到我的眼睛了。”
宁遥垂了垂头,把光束往下挪。
浅淡的光线里,那双漆黑如墨的眼睛盯着宁遥的脸,眸光轻动,无声的情绪蔓延开来。
易缙久久不说话,宁遥怀疑他又被魇住了,抬起眼去瞧他。
宁遥又用腿去撞了撞他。
“等一下。”易缙的呼吸仍是有些不稳,他现在并没有完全摆脱对黑暗的惧怕。
宁遥等了一会儿,易缙就把绑住双手的绳子给解开了,然后开始帮宁遥解绳子。
宁遥惊讶:“嗯?”
“学过。”易缙淡淡道。
“唔。”
宁遥解放了双手后,就赶忙也把自己的双脚解了。
同时易缙也在解自己腿上的绳子,突然脖子上一凉,一条链子套上他的脖子。
“这个给你。之后别出状况了,怕黑的小废物。”
易缙皱了皱眉,说:“吊坠上都是你的口水。”
“草,不给你了。”宁遥说着就要去拿回自己的链子。
易缙抓住他的手,阻止了他。
“给就给了,还想拿回去,要脸吗。”
“呸,不要脸的是你好吧。”宁遥恼道。
易缙微不可察地弯了弯唇角,摸了摸脖子上的小电筒,说:“你以前好像没这个爱好。”
“你很了解我吗?”
“喜欢做灯,做电筒,做会发光的东西。不知道是做给谁的。”
“你管我做给谁,反正不是做给你。拿来,还我。”
“嘘。”易缙忽然把他拉进怀里,捂住了他的嘴巴。
外面有人来回走动的声音,过了半晌,有人说话了。
“诶,老卢,你说这两个能卖多少钱?”
“不知道。但我肯定比那老娘们儿卖得多嘿嘿嘿~”
“那肯定啊,有两个呢。”
“不止是因为这个。你想啊,两个年轻人的器官肯定要比中年妇女的器官要更健康强壮啊,这卖出去不得加几个价啊!”
“也是也是!哈哈哈哈哈哈那咱可是丢了芝麻得了西瓜啊~”
“要不是后面的那个小兔崽子喊得太大声,把附近的人都吵醒了,咱也不至于急着跑,不然也不会漏了那老娘们儿。说来还有点可惜。”
“是啊,当时我看到有人开灯,还有人开门出来了,吓得我心脏都快出来了。哪里还想着去抓那个老娘们儿啊!”
“得亏后面那个小子够蠢,非要过来救他朋友,不然我们也抓不到他!真是够蠢的,非要送人头哈哈哈哈哈哈……”
宁遥听到后面,脸都黑了,心里辱骂了外面多嘴的几百句。
易缙抱着他的手臂收紧,贴着他的耳朵问:“我让你走,为什么还回来?”
“你管我呢。”
“舍不得我。”
“放屁。”
易缙扭过他的脸,借着小电筒的光看着他,说:“就算这样,我也不会帮你炒股。”
宁遥:“……去死吧你。”早知道就不管他了!
“你跟来没有半点用处,又不会打架,就是个拖油瓶。”
“还我!你这个白眼狼。”宁遥噌一下怒火上头,抓着他脖子上的链子说。
宁遥正小声骂骂咧咧,倏然后颈被按住,嘴唇就被堵住了,他愣了一下,用力想推开易缙,但被亲得更狠。
易缙不清楚自己是怎么了,突然就疯了一样想吻他,想把宁遥揉吧揉吧吞进肚子里。
他吸吮着宁遥的唇舌,舔遍他的口腔,汲取他的津液,宁遥推他打他,他也一点不放手,反而把人抱得更紧,堵得人家呼吸都呼吸不了。
小电筒的光在两人的推扯之间晃来晃去,摇荡着急促的心跳。
宁遥咬他,又不敢咬得太狠,怕咬出血来,易缙又晕血就坏菜了。
妈的!妈的!宁遥被亲得呼吸不过来,又气得要死,用力扯他的头发。
易缙被宁遥扯得头皮痛,轻声“嘶~”了一声,终于放开了他。
宁遥被放开的一瞬间,习惯性地打了他一巴掌,很响亮,响得外面的人都听到了。
“亲你大爷亲,又发/情了是吗。”宁遥低声怒斥。
“嗯。”
还敢嗯???宁遥正要说话,就听到外面又说话了,立刻噤了声。
“诶,你有没有听到什么声音?好像是巴掌声?”
“不会吧?你听错了吧?大半夜的哪来的巴掌声?”
“会不会是那两个人醒了?”
“想多了,就算他们醒了,他们被绑手绑脚的,哪里能腾出手来打巴掌。你是不是太困了,出现幻觉了?”
“可能吧。都凌晨三点多了,真他妈困。”说话的人打了个哈欠。
“一会儿就有人来替班了,再撑会儿。”
“我就不明白了,他们都被绑手绑脚了,为啥还要咱们守在这里呢。”
“这门锁坏了,锁不住。以防万一啊。”
“唉,怕什么。不就两个十几岁的小孩儿吗,我让他们先跑五十米,照样能把他们抓回来。”
“有一个小子厉害得很呢。”
“厉害?能厉害到哪里去?”第三个声音插了进来。
“你们来啦。”
“诶,烦死了,有什么好守的,这么多人就他们两个需要守。”第四个声音懒洋洋道。
“你们不知道,里面有一个小子之前在赌场以一打十,英哥都吓到了。”
“呵呵,怕个屁,一个杂种而已,英哥也太……太容易吓到了。”
“唉,你别不信。”
“英哥本来就是算账的,他害怕很正常。但我们见过的硬骨头可不少,没什么好怕的。”
“行吧行吧。现在就先交给你们专业的。我俩先去休息了。”
“放心去吧。”
两个人的脚步声渐行渐远。
“哈哈,什么英哥,软脚虾一个。”懒洋洋的声音道,“也就算术还行,其他的一点都比不上咱老大。”
“就是。也不知道上面怎么想的。”
宁遥和易缙对视了一眼。
“想好怎么出去了吗?”宁遥小声问。
“没想好。”
宁遥:“……要你有什么用。”
易缙深呼吸了一口,说:“我现在身体还很僵硬,生理性地惧黑。”
“是吗,那你还有力气强吻别人呢。”宁遥嘲讽道。
“又不用多大力气。”
宁遥磨了磨牙,怒瞪他,“你神经病是吗。”
“明知道是,就别问了。”
“……靠。”宁遥无语。
第34章 第 34 章
易缙捧着电筒吊坠, 盯着它,宁遥说:“我先去看看那个门锁怎么回事。”
“别。”易缙按住他,低声说, “再等会儿。”
“等什么?”
“等我缓缓。”
宁遥就等,等着等着, 自个儿就完全被易缙抱在怀里, 易缙滚烫的呼吸全喷洒在他的脖颈上, 惹得他痒得很。
“你就这么缓?”宁遥忍无可忍道。
“出去以后, 天还是黑的。”易缙吸着他的气息, 轻声说, “这点光是不够的。”
宁遥静了一会儿, 说:“但现在不跑,白天更难跑。”
黑暗更易于躲藏和逃跑, 这是常识。
“出去之后,我带你。我的夜视能力还不错。”宁遥说。
“你不会把我丢下吧?”
“你有病吧你。”宁遥今晚格外易怒。他要是会把易缙丢下, 至于之前还不管不顾来救他吗。
易缙摩挲着吊坠小电筒, 光照亮的眼睛里含着一点笑意。
“我好了。”易缙说, “先把他们引进来。”
室内忽然响起一声惊喊:“你解开绳子了!”
外面的两个守门人震惊地对视了一眼, 下意识地打开门要查看, 门外的光洒进屋里的刹那, 其中一个守门人的脖颈就被狠狠一敲, 瞬间失去了意识。另外一个守门人惊喊的声音还没出来, 嘴巴就被捂住,紧接着后颈一痛就晕了过去。
外面基本都亮着灯, 这让易缙身体没这么僵硬, 力气恢复了不少。
两人轻手轻脚地快速离开。
走了一会儿,宁遥小声说:“这里好像是废弃的工厂?”
“嗯。”
这里的结构轮廓很标准, 像是上个世纪的工厂模式构造,而且很有可能是重工业工厂。
工厂很大,隔开的空间很多,地形复杂,这就导致了两人短时间内很难找到出口。
还好目前,他们还没遇到其他人。
易缙走进一个没门的房间,站在窗边往下看。
“能从这里下去吗?”
易缙摇头,说:“不行,有点高,我们没有绳子。”
“那我们只能找楼梯下去?”
“嗯。”
“但我们很容易遇上巡逻的人。”
“信我吗。”
“不信。”宁遥说。
易缙看了他一眼,说:“不信也得信。你的命在我身上。”
“出去了你的命在我身上。”
从窗口往外看,外面是一望无际的茂密山林,很显然,这座废弃的工厂在深山里。
黑暗、树林、追捕,本来就够惊险的场面,偏偏同伴还是一个遇到黑暗就没用的。
宁遥对他们两个惊险未知的逃跑前途感到兴奋。
“逃不了就一起死呗。又不是没死过。”
“我不想死,你努力一点。”易缙说。
“谁!”门口忽然传来一声断喝。
两人回头看过去,门口的人瞳孔骤缩,大喊:“有人逃……呃!”
易缙以极快的速度解决了这个人,可再快也没能阻止他之前的声音已经传了出去。
“走!”易缙攥住了宁遥的手腕。
在有光的地方,易缙就是无敌的。
有易缙在的地方,宁遥根本不需要操心。他只需要跟着易缙跑,偶尔踹出几脚,就算是贡献了。
混乱,打斗,喊叫,奔跑,被握着的手腕滚烫,心跳加速,风掠过脸颊,衣角翻飞。
易缙拉着宁遥跑出了工厂大门,朝着未知的黑暗而去。
宁遥自然而然地接替引导者的位置,变成他拉着易缙跑。
“他们在那!快!快追!”
“他们身上有发光的东西!看见了没!就在那边!”
宁遥回头,瞧见易缙额头上全是汗,易缙碰上他的视线,关掉了小电筒开关,将吊坠塞进衣领里。
“你还好吗?”
“目前还行。”易缙哑声说。
易缙的喉咙很干,他的神经和肌肉变得很紧绷僵硬,心跳比刚才还急促,视线开始有些模糊,额头不断渗出汗珠。
“我不知道要去哪里。”宁遥喘着气说。
“去哪都行,去哪都行。”易缙的声音近乎呢喃,他吞咽着口水,似乎在努力压抑着什么,“去哪都行。跑,离开……”
宁遥遵循着直觉,一刻不停地拉着易缙跑,但渐渐地,他感觉身后的人越来越沉重,越来越难拉动,直至易缙往下倒。
“易缙!”
易缙嘴唇泛着白,克制不住地浑身颤抖,黑暗使得他的意识混淆不清,他时而回到那个满是肮脏绝望的地下室,时而又想起他正在和宁遥逃跑。
“不、不要,不要……”
“宁遥,你先走……你先走吧……”
“母亲求求你放我出去,求求你……我知道错了……”
“走、快走,快走!”
远处隐隐传来嘈杂的追捕声,宁遥抓住易缙乱挥的手,帮他擦了擦冷汗,冷静道:“没事的。别怕。我们都会逃出去的。”
宁遥将他的双臂搭到自己的肩上,托起他的腿弯,将他背了起来。
“别怕,我会带你跑出去。从任何一个地方。”
易缙搂住他的脖子,像是要极力汲取安全感,用力贴着他的背。
再没有比栽满了高大树木的山林更适合躲避追捕,更何况是黑夜里地形复杂的山林。
宁遥背着易缙,无目的,无规划,只凭直觉地乱钻,不久就甩开了后面追捕的众人。
易缙虽然是少年身体,但对于同样是少年的宁遥来说,并不算轻,宁遥跑得满头大汗,气喘吁吁,双腿虚软,但一刻也不敢停下来,因为说不准那些人什么时候又追了上来。
宁遥的脚步越来越沉重拖沓,直到某一刻他没抬起脚来,猝不及防便被一个什么东西给绊了一下,紧接着一声惊呼,宁遥连同他背上的易缙一同摔了下去。
更倒霉的是,前面还是一个陡坡,宁遥根本来不及反应,就随着惯性翻滚下了陡坡,他一路想抓着什么阻止坠落,却什么也没抓住,反倒抓到了易缙的手。
“宁遥!”
易缙不知哪来的力气,朝他扑了过来,将他的脑袋摁进了怀里,把他托抱住。
下一瞬,“砰!”的一声,两人就一起摔进了一个深洞里。
宁遥脑中一晕,有一段时间里,他失去了意识,但不久,他的意识又慢慢苏醒了过来。
等意识完全清醒过来后,宁遥适应了几秒黑暗,才慢慢爬向洞里的另外一个人。
“易缙。”宁遥推了推他,“醒醒,易缙?”
易缙没有回话,但他明显能感觉出易缙的状态不对,仿佛是哮喘病人病发时那样,呼吸异常急促沉重。
宁遥赶忙去扒他的衣领,将吊坠掏出来,打开了小电筒的开关。
“没事了,没事了啊。”
易缙盯着那束光,死死盯着那束小小的光,状态开始有所缓和,意识也渐渐清晰。但状态也远远算不上平稳正常,呼吸频率依旧紊乱,冷汗频出。
“要是前世,我绝想不到我会有背着人激情千米长跑的盛况,还是背着你。”宁遥刻意用一种轻松的语气道,试图缓和易缙的精神紧绷。
“你有没有事?”易缙干哑道。
宁遥愣了一下,说:“我没……嘶~”
“怎么了?”易缙艰难地坐起来问。
“没事,只是脚扭到了。”宁遥说。
“哪里。”易缙往他脚上摸索,“哪个脚扭到了?”
“你别管了。现在应该想想我们要怎么办?”宁遥说,“这个洞有点深,怎么爬上去?”
“哪只脚扭到了?”易缙语气有些急躁问。
“左脚。”宁遥不耐烦道,“你知道又怎么了,你会正骨吗?你又不是医生。”
“我怎么不会。”易缙说,“脚呢,伸过来。”
宁遥愕然,又说:“这么黑,你能看见吗。”
“用不着看,我摸摸就知道了。”
宁遥有些怀疑地把脚搬过去,说:“你这话说得怪怪的。怪下流的。”
易缙这糟糕的状态没心情跟他开玩笑,径直摸上他的一只脚,摸索了一下,确定了骨头结构,说:“会有些疼,你忍一下。”
“我最不怕疼了,之前什么医用管子、针不都往我身上扎,习惯了。”宁遥轻松道。
易缙沉默不语,捏了捏他的小腿肚,宁遥刚想对他违背医德的行为做出谴责,脚踝忽然生出一阵剧痛,引得他不由自主叫出了声。
“不是说不怕疼吗。”
宁遥疼得都冒出了汗,吸着气说:“不怕疼,不代表不疼。”
易缙帮宁遥正了骨后,说:“你不能再乱动了,不然容易再次错骨。”
宁遥疼得不想说话,想碰一下又不敢。
“感觉怎么样?”
“怎么还这么疼。”
“废话,正常正完骨还得上点固定的东西,上药,好好养着,才能彻底好。”
“庸医。”
空间里忽然陷入了一片诡异的沉默安静,宁遥有些不安,试探道:“易缙,你怎么不说话了?”
过了一会儿,宁遥去摸他,“易缙?”
宁遥摸到的是正在战栗发抖的身体,他伸出手去抓易缙身上的小电筒,把小电筒的光往易缙身上照。
“你还好吗?”
易缙刚才替宁遥正骨时,一直是在极力压抑着自己的状态,现在松懈下来,汗水已经浸透了他的衣服。
他现在十分难受混乱,眉头皱得很紧,不停地发着抖,冷汗直流。
易缙深深长长地呼吸了一口,抓住了宁遥的手,连同他手里的光抱进怀里。
“不好。很不好。”易缙有些虚弱道。
“那怎么办?”
宁遥察觉到他的状态和之前在旧工厂里差不多,呼吸极度不正常的沉急,仿佛正经受着严重的过敏,下一刻就会休克。
“你别把光给藏起来啊,你拿出来看看,兴许会好点呢。”宁遥使了点劲儿,把手里的电筒光漏出来,“你看,光。别怕,有光啊。”
“你别不说话,你跟我说说话。”
易缙压着颤抖说:“很可笑对不对,我居然这么没用,怕黑怕成这样。”
“我早就知道你怕黑。”
“我不仅怕黑。”易缙的声线很不稳,“我还害怕很多很多东西。”
“我并不强大,我是个胆小鬼。”
“你笑吧。”
宁遥摸了摸他的后颈,说:“我有什么好笑的。你比我还勇敢。你敢重新生活,我根本没那个勇气和决心。”
易缙闭了闭眼,他将宁遥抱得很紧,鼻尖嗅着他的气息,沉默了很久。
“易缙,你跟我说说话,我怕你晕过去。”宁遥说。
“你想知道为什么吗?”
“嗯?”
“我为什么这么怕那些东西。”
“想知道。”
“你真的想知道?还是你根本不想知道,只是害怕我晕过去,想哄我说话。”易缙一句话说得断断续续,气若游丝。
“这很重要吗?”
“很重要。”
宁遥动了动脑袋,抬起脸看他,认真道:“我真的想知道。我不会嘲笑你的。”
易缙凝望着他的眼睛,宁遥的眼睛很漂亮,他很认真,眸光很明亮,比他手里的光还明亮。
“你愿意说吗?”宁遥问。
易缙垂下眼睫,将下巴搭在他的肩上,深呼吸了一口说:“你说的没错,我就是一条疯狗。”
宁遥愕然。
第35章 第 35 章(修)
“但在疯之前, 我还是一条听话的好狗。
“曾经有很长一段时间,我以为全世界的父母都和他们一样,会这么苛刻严格地要求他们的儿女, 就像在训狗。
“我不记得从几岁开始,只知道我记事起, 他们就以极为苛刻挑剔的要求来要求我和姐姐。
“从吃饭要嚼几口才能咽, 睡觉要用什么姿势, 穿鞋时弓腰的角度姿势, 看不同的人要用不同的眼神和表情, 微笑的弧度, 到每天穿什么衣服, 做什么发型,交什么朋友, 和朋友说什么话再到学什么专业和特长,从事什么工作, 和什么人合作等等, 都有特定的精细要求。
“他们监控着我们人生的每一个细节, 每一个角度, 一旦偏移了一点点, 就要受到惩罚。
“你猜他们是怎么惩罚我和姐姐的?”
易缙没等他的回答, 极具嘲讽地继续说。
“如果吃饭多嚼一口, 当天就不能吃饭。如果睡觉姿势不标准, 当天就不能睡觉。如果微笑的弧度不对,就要一整天都微笑。如果当天穿错衣服, 在家里就不能再穿衣服。通常每一件事都有相对应的惩罚机制。
“但也有其他无法对应的惩罚。”
易缙说到这里, 呼吸骤然加快,他抓着宁遥的衣服, 努力平缓自己的状态。
“不想说就不说了。”宁遥轻声道。
易缙摇了摇头,沉默了半晌,继续说。
“譬如裸身吊起来抽打,用针扎手指,只能吃隔夜的馊饭,把头摁进水里,关在没有光的地下室,地下室放满了无毒的蛇、老鼠、蝙蝠和各种各样的虫子。”
“我们的一举一动都受过训诫,所有言行举止都被规定到精细至毫厘。我们无时无刻不在他们的监控之下,从来没有丝毫隐私、自由和尊严,从来没有属于自己的人生。我们就像是两条从小被训练的狗,不听话就会挨打。我们像是被无数丝线绑住的提线木偶,被丝线束缚着所有自由。我们像是被强行安上特定程序的机器人,不能有自己的思想。”
宁遥眉头轻蹙,仅仅只是听到这样的事,便让他不寒而栗,窒息到难以呼吸,那身在其中的人又该是怎样的折磨和痛苦。
易缙顿了顿,声音缓缓道。
“我姐姐就是受不了这样的人生。她十六岁的时候,穿着她最喜欢的白色裙子,从家里最高的地方跳了下来。”
“那栋楼真的很高,很高。”
易缙这次停顿了很久。
不知道什么时候,月亮从厚厚的云层里钻了出来,冷白月光从头顶的洞口洒了进来,正好笼罩在了两个人身上。
易缙惧黑的症状好了许多,但他的眼里却多了更沉重阴郁的东西。
“太高了。”他又说了一次。
“以至于她摔下来后,她的鲜血和脑浆都炸射到了我的脸上了。”
宁遥瞳孔震颤,久久说不出话来。
“我知道她肯定不是故意的,她不知道那天我会和父母一起回家。她只是在在向他们抗议,想告诉他们,他们错了。”
易缙的声音带着轻颤,他深呼吸了一下,接着说。
“那天之前,她曾经抱着我哭,说对不起。那时候我以为她只是又发病了,说的胡话。我无数次想过,如果那时候我能够察觉她的异常,如果我再敏锐一点,再关心她一点,会不会……”易缙摇了摇头,“不,我或许应该祝贺她,祝贺她能够早早地脱离这世间最可怖的地狱。”
“所以你晕血是因为你姐姐这件事?”
易缙点了点头。
“那你父母后来有没有……”
易缙眼里满是嘲讽,嗤笑道:“他们不仅没有任何反思,反而对我更加严格了,监控我更加严密,美名其曰是为了保护我,不让我像姐姐一样精神失常,走错路。”
宁遥缓缓吐出了一口气,他善于虚情假意地安慰他人,但他现在并不想虚情假意,所以他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来安慰易缙。
“你不用可怜我。”易缙放开他,看着他说,“我不需要任何怜悯和同情。”
宁遥摇摇头,笑了笑说:“你能对我说出你深藏的秘密,说明你已经在走出来了。”
“那你呢。”易缙注视着他,没头没脑问。
宁遥沉默地和他对视,良久,他说。
“我和你不一样,我走不出去。”
他不坚强,也不勇敢,更不爱这个世界。
宁遥扭过头去,不再和他对视,但易缙一直在看着他。
僵持了很久,宁遥试图打破僵硬的气氛,说:“我们怎么走?”
“现在走不了。太黑了,这个洞太深了。”易缙说。
“哦。”
两人又不说话了,也不再看彼此。
月亮渐渐偏移,洞里又陷入了黑暗。
重新陷入黑暗的那一刻,宁遥伸手抓住了易缙的衣服。
易缙喉结滚了滚,盯着宁遥的视线似乎带着火气,几乎要把他烧灼穿透。
宁遥低声说:“你要怕,就抱着。我允许你暂时占我便宜。”
易缙没动,宁遥自个儿靠了过去,抱住了他。
“为什么。”
“不想说?”
“知道了。这不是交易。”
“你讨厌我。我没那个资格。”
“我没有资格。”
易缙自顾自地说着,呼吸有些紊乱。
宁遥叹了一口气,说:“没什么好说的。”
易缙冷笑了一声,不再说话。
宁遥垂着眼睛,很久以后,他忽然开口。
“或许很多人都以为,我向往死亡,是因为我痛苦于长久的病痛折磨,绝望于一次次对健康期盼的幻灭。”
“其实不是的。或者说,这只是其中一部分很小的原因。”
宁遥艰涩地缓缓说着。
“很多人都知道,我的亲生母亲是宁悠,我的父亲是一个很优秀的律师,叫做顾平。”
“其实我真正的亲生父亲叫宁睿。”
易缙瞳孔巨颤,眼里皆是难以置信。
宁遥凭空生出一种反胃的感觉,他吞了吞口水,才把那股恶心压了下去。
他抬起脸,仔细观察着易缙脸上的神色,他害怕在易缙的脸上看到类似嫌恶和鄙夷的表情。
但没有,即便光线晦暗,他也能感觉到易缙没有任何对他的嫌弃和厌恶。
他弯起唇角,满是自嘲:“不然你以为我为什么会有这么多先天病,宁睿又为什么想尽办法想要保住我这条命。”
他垂眸继续说。
“小的时候,在宁睿和宁悠的面前,顾平才会摆出慈父的面目对我,但在背地里,顾平看我的眼神都是冷漠的、厌恶的、鄙夷的。我那时候以为是因为我身体太弱了,浑身都是病,总是麻烦别人,所以爸爸才不喜欢我。”
所以在治疗的时候,就算疼得要死,宁遥也会告诉所有人一点都不疼,他想告诉爸爸,他是个坚强的孩子,他很乖,他很努力地在配合治疗,他以后一定会变得健康,希望爸爸不要嫌弃他。宁遥也很努力学习,想做一个顶顶优秀的人,他想让爸爸对他刮目相看,不要再这么讨厌他,而是以他为荣。
“但不管我怎么做,顾平只会越来越讨厌我,越来越厌恶我。我不知道我做错了什么,我真委屈啊。但我也不敢让任何人知道我的委屈,尤其是宁睿,因为宁睿知道后会斥责迁怒顾平。所以我只会自己偷偷难过。”
宁遥捂着半张脸,忽然笑了。
“后来我才发现,不管我多么努力,都是没用的。因为我本来一开始就是个错误,畸形的错误。”
“我十三岁的时候,看见了他们,”宁遥深呼吸一口,仍是笑着,却带着无比的嘲讽和鄙夷,“像是畜生一样地,不知廉耻地,交//配。”
白花花的身体,令人作呕的气息,下流不堪的对话,对当时的宁遥造成了巨大的精神冲击。
他跌跌撞撞跑了出去,在花园里吐了出来。
宁悠和宁睿找到了正在花园一边吐一边哭的宁遥。
宁睿温和问道:“阿遥,你看到了什么?”
宁遥眼底皆是恐惧,他慌乱摇头。
“你看到了什么?”宁睿的声音变冷。
宁悠眼里笑着,嘴里却愧疚道:“对不起阿遥,吓到你了吗。”
“不过你早点知道也好,我们才是真正的一家人。”
宁遥的眼泪从他蓦然睁大的眼睛流下来,他不停摇头,嘴里不停说着:“不是我想的那样对不对……不是、不是,妈妈,不是那样的对吗……”
“阿遥,我们本来就是一家人啊。你不是很喜欢舅舅吗?”
宁遥躲开她伸过来的手,抬起红通通的眼睛看着他们,一字一顿道:“你们真恶心啊。”
“阿遥……”
“别碰我!滚开!”
宁遥那副羸弱的身体根本离不开宁家,很快就被追上。从那天之后,宁遥大病了一场,在医院住了很长一段时间,原本坚强积极的性情从此一落千丈,在肮脏黑暗,充满罪恶和怨恨的泥沼里变得扭曲病态。
“我十四岁的时候,宁悠怀了二胎。”宁遥抹了一把脸,声音很低,“不用猜都知道是谁的。”
“宁家很多人都知道他们,但那些亲戚还要倚靠宁睿,不敢明着说。不过他们很喜欢在我和顾平面前表演,用鄙夷嘲笑的眼神,用厌恶唾弃的阴阳怪气,用嫉恨又故作怜悯的无耻嘴脸。”
“我经常有把他们全部杀了的想法,想了很多,用刀,用炸/弹,用一把火……可惜我只能这么想,因为身体原因,却没法做到。”
“顾平终于无法隐忍这对奸夫淫//妇的勾当,由爱生恨,将宁悠从二楼推了下去,宁悠难产而死。”
“宁睿很生气。”宁遥舔了舔唇,继续说,“他将顾平绑住放在道路中间。”
“他开着车将顾平反复碾压,碾压,碾压,碾压……直到把人碾成一坨烂肉,血肉模糊。”
“我当时就在那辆车上。宁睿把我绑在副驾驶上,不管我怎么求,怎么哭,他疯了一样,一次又一次地碾压。他还逼着我去看了顾平的下场。”
易缙能听到宁遥的笑意,并不愉悦,带着极度的痛苦讽刺和恨意。
他一错不错地凝视着宁遥,忽然明白了宁遥为什么说他走不出去。
宁遥闭了闭眼,喉结攒动,努力压抑住喉间涌上来的反胃。
“这就是为什么我不喜欢坐小车的原因。”
易缙按住他的后颈,将他按进怀里。
宁遥张了张唇,似乎想说什么,但却没有再说,而是在他怀里静默了很久。
“我不喜欢这个世界。”宁遥说。
“你还没真正见过它。”易缙说。
“我不想见它。我想离开,像你姐姐那样。不要阻止我。”
易缙身体微微一僵,并没有说话。
“你放心。我不会让你看见的。”
第36章 第 36 章
宁遥和易缙对于彼此的意义, 即便是他们自己也说不清楚。
如果说,宁遥是一只从小独自生活在阴暗下水道的小老鼠,那易缙就是突然闯进这个下水道的另一个小老鼠。
两只小老鼠同样肮脏、孤独、阴暗、病态扭曲, 它们看见彼此就像是在照镜子,它们从彼此身上看见自己最不堪、最丑态百出的模样, 所以它们讨厌彼此。
下水道很脏, 很臭, 很冷, 生活在里面的小老鼠们脾气都很不好, 它们的矛盾很多, 会经常打架, 打得鼻青脸肿,甚至有时候恨不得打死对方, 因为对方的存在威胁到了自己的安全感。
可下水道实在太冷,太黑, 太空了, 它们经常感觉到寒冷和孤独, 于是它们有时候也会紧紧拥抱在一起, 极力汲取彼此的温暖。
直到有一天, 始终恨着这个世界的那只小老鼠终于可以死了, 它思来想去, 自以为是地以为另一只小老鼠肯定也不想永远待在这个下水道, 自以为是地认为没有它陪着,另一只小老鼠以后独自待在肮脏阴暗的下水道一定会很孤独, 于是它把另一只小老鼠一起带走了。
现在它知道它错了, 它真的太自以为是了。另一只小老鼠并不像它,它只能永远待在下水道, 另一只小老鼠这么坚强勇敢,是有机会走出下水道的。
还好,还有机会。
宁遥的骨头被易缙勒得生疼,但他没有提出任何异议。
他知道,或许易缙是有一点点点点舍不得他的,无关其他,只因他们在潮湿阴冷的下水道同行相伴这么久,混乱地相互取暖了这么多次。
但这点舍不得很快就会消失,另一只小老鼠见到阳光之后,很快就能忘记它曾经疯狂荒唐又可怜可悲的阴暗过去,也会忘记那个曾经和它打得不可开交的、癫狂肮脏的同伴。
宁遥不知道什么时候睡了过去,再醒来的时候,耳边都是一些嘈杂的说话声,他猛然惊醒,以为他们被那些人发现了,但他一睁开眼睛却是几个穿警察制服和消防制服的人围着他。
“你醒啦,别怕。我们是警察。等会儿我会和你们交换一些情况,现在请你配合一下我们,我们把你拉上去。”一个警察说。
“易……另一个人呢?”宁遥问。
“我在上面。”
宁遥抬头往上望,易缙在洞边垂头看着他。
“没事了。”易缙说。
宁遥真正放下心来,配合着警察把他拉了上去。
两人被拉上去后,就坐上了送往医院的警车。
“现在感觉怎么样?有没有哪里特别不舒服的,我们一会儿就能到医院。”警察说。
“还行。”宁遥的嗓子有些哑。
“那我们就趁这个时间跟你们说明一下情况。”
昨晚在抢人的时候,宁遥的大喊已经引起了附近邻居的注意,所以被宁遥放在靠近住户门口的关璐很快就被人发现,并送去了医院,报了警。
警察等关璐醒来之前,就尽量查看了附近的监控,但可惜,那片住宅区的监控摄像头很少,能得到的信息也很少。
关璐醒来后,就着急地和警察说了自己被绑的过程,并表示自己晕晕乎乎的时候,隐约感觉到的一些动静。
恰在此时,警察局另一个办案小组盯着的嫌疑团伙有了动静,两边意外一合计,发现是同一波人,于是两方汇合了信息,共同追踪,便追到了这座山。
比较可惜的是,虽然抓了不少人,但比较重要的几个领头人似乎提前得到了消息,早就跑了。
“买卖走私人口和器官?”宁遥蹙起眉。
“是。这是一个大型跨国犯罪组织,表面上以赌场、酒吧等形式存在,其实背后牵扯了不少人口买卖和器官走私,我们已经追踪这个组织有一段时间了。这次虽然没抓到最关键的人物,但也算是一个大收获。这其中也有你们的功劳。”
宁遥挑眉。
“首先,你们救了一个人,这就是大大的功劳。其次,你的大喊引起了邻居们的注意,让邻居及时报了警。第三,你们从贼窝跑了出来,保护了自己。第四,因为你们的逃跑,让他们的人手分散了,没能及时互相沟通警示,给我们打了个时间差,也方便我们分批击破。第五,孟骄见过他们中的一些人,可以给我们警方提供一些重要信息。”
“你们的作用十分重要,功劳很大啊。我们已经将你们的功劳上报,后续大概率会给你们颁发奖金和表彰锦旗。”警察笑呵呵说。
“客气了客气了,小事小事。”宁遥谦虚道,他扫了一眼旁边不说话的易缙,说,“还得是他,他能提供重要信息。”
易缙看了他一眼。
警察在车上仔细问询了一番后,留了两人的电话,又把两人送进了医院,就离开了。
庄婵以为自己已经足够强大了,但她这次还是后怕了很长一段时间,她不敢想象如果庄亦河真的被人绑走挖了器官死去,她会有多崩溃。关璐的后怕只比庄婵的有过之而无不及,毕竟她自己也是受害人之一。
于是在宁遥和易缙的住院期间,庄婵和关璐的关系以极快的速度密切熟悉了起来,她们相互安慰,相互依靠,相互倾诉彼此的担心,还带着庄夏一起去了最著名的寺庙给她们最关心的两个人求了平安符。
宁遥和易缙被两个亲人盯着,把平安符挂在了脖子上。
“平安符好啊,平安符好啊。”谢惠感动道,“真希望有用,我真的是怕了你俩的霉运了。”
“我又要说了,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啊!”江晗激情演讲,“其实说小孟哥和小庄哥不倒霉吧,他俩时不时就遭遇血光之灾,但要说很倒霉吧,每次他们都能逢凶化吉,并且每一次倒霉后都必然迎来一次爆红,财源滚滚来。”
这次因为警方公布破获了重大案情,并且在其中还特意表扬了孟骄和庄亦河,所以这两人在网络上又大爆火了一次。
“所以你说这世上的很多事都是祸兮福依,福兮祸依。”
“你搁这演讲呢。”宁遥笑说。
“其实红不红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平平安安的就好。”关璐双手合十,虔诚念诵,“平平安安,平平安安。”
“关姨你放心,”江晗安慰道,“小孟哥和小庄哥用事实证明,他俩的命是真的硬,肯定能健康平安到百岁。”
关璐笑了笑,说:“借你吉言。”
“不要,哥哥们要活到一千岁,一万岁!”庄夏握着小拳头道。
众人闻言都笑了。
“好了,我带夏夏先出去,你们准备工作吧。”关璐笑着摸了摸庄夏的小脑袋。
“好嘞好嘞,我们一定不让他们工作太长时间。”江晗说。
在之前的直播,两人已经回应过警方公开表扬的事了,所以今天的直播只是和以往一样和粉丝们聊天。
“什么时候出院?明天就可以出院了。”宁遥说,“我在这医院待得太无聊了。”
“你们又分手了?什么意思?”宁遥不解,下意识地看向旁边的人,接触易缙的视线后又迅速收回目光。
“为什么感觉你们变得疏离了?你们问他。”易缙说,“不关我的事,他最近在躲我。”
“谁在躲你啊。”宁遥看着直播间说。
“自从住院以来,你就在躲我。”易缙看着他说。
“我没有在躲你。”宁遥仍是看着直播间说。
“那你为什么不看我。”
宁遥停滞了一秒,舔了舔唇,转头看他,说:“看看看。行了吧。”
但看了两秒,宁遥又迅速转回了头。
几天前两人遭遇了一系列的事情,或许是因为吊桥效应,他们的感情和情绪一度上头,在山洞的时候甚至坦白暴露了彼此前世最深的秘密,这对于宁遥来说,无异于在易缙面前裸奔,所以当一切平静沉淀下来后,宁遥就开始单方面感觉到了窒息的、微妙的尴尬。
他住院的这几天,一直反复地想着易缙的事情,来来回回地想,越想越觉得他真惨,于是他也单方面对易缙达成了谅解。
那么问题来了,宁遥就没有和死对头化干戈为玉帛,一笑泯恩仇的经验,于是他就僵在了那里。
现在易缙还当做什么都没发生似的,不仅不尴尬,还咄咄逼人地cue他,真是令人无语。
易缙盯了他片刻,摸了摸他的头,对直播间说:“最近确实发生了一些事,让他对我产生了退却。但没关系,等我们度过这坎,就会好起来了。”
“什么事?”易缙卖关子似的沉吟半晌,眼底闪过一抹笑意,说,“他最近梦游,在我面前裸奔了。他似乎感觉到很不好意思。”
宁遥心中一震,愕然地看向他,易缙难道会读心术?!
宁遥的反应让直播间的粉丝们迅速相信了易缙的说法,顿时直播间铺满了“哈哈哈哈哈哈”的弹幕。
“你才裸奔!我没有!”宁遥面红耳热连忙解释道,“没有!这人真的是,我没有裸奔!”
但宁遥越是解释,粉丝们越是相信,甚至有人为了安抚宁遥,表示——
【没事的没事的宝贝,在老公面前裸奔算什么哈哈哈哈哈哈】
【宝贝,我真的信了,你没有裸奔哈哈哈哈哈哈我真的信了。】
【救命哈哈哈哈哈哈是不是在医院没睡好,所以才梦游啊哈哈哈哈哈哈除了孟骄不会有其他人看见吧?】
宁遥恼羞成怒,用力打了一下旁边人,恼道:“你有病吧!”
易缙食指抵唇,说:“别笑了,某人要生气了。今天的直播就到这里吧,下一次见。”
直播间关闭,江晗惊奇道:“小庄哥,你真梦游……裸奔了?”
“没有!你笑什么!你赶快给我解释清楚,不解释清楚我杀了你!”宁遥恨不得掐死易缙,使劲拍打他。
“没有没有,节目效果而已。”易缙抓住张牙舞爪的某人,解释道。
陈文星憋着笑怀疑道:“真的假的?”
“你再笑,一会儿把你扔下楼去。”宁遥指着陈文星道。
易缙轻咳一声,正色道:“真没梦游,谁让他不理我,我逗他的。”
江晗握着手机看反馈:“哈哈哈哈哈哈哈真行啊小孟哥,你这个节目效果直接把你们整上热搜了。”
陈文星双手投降:“好的,我真的信了,小庄。”
“烦人!”宁遥没好气地瞪了易缙一眼。
“你别动脚,你的脚刚好不久。”
宁遥抓起枕头就想把他闷死,易缙轻而易举地把他控制住。
谢惠看他们只是打闹,没有真动手的意思,笑着说:“我们先走了,你们好好休息。”
易缙:“嗯。”
“再见!”宁遥说完,转头就跟易缙继续打架。
宁遥不依不饶,易缙又要避开他的伤,又要控制他,也闹出了一身汗。
“别闹了。”
宁遥被易缙压在病床上,手脚都被他抵得死死的。
“放开!”宁遥怒道。
“放开你又闹。”易缙轻喘着气说。
“我闹?不是你胡说八道?”
易缙垂下头,鼻尖贴着他的鼻尖,两人近得呼吸相闻。
“这几天你在想什么,为什么躲我?”易缙问。
“说了我没躲你,你不觉得很尴尬吗?”
“因为你裸奔?”
“信不信我抽你。”
易缙垂着眼睫,偏了偏头,似乎要吻他。
宁遥立刻把头转过去。
易缙的动作停顿,仍停在和他很近的地方。
宁遥瞪他:“你想干什么?”
“做吗?”
“滚。”
易缙面不改色地拉开两人距离,翻身放开了他。
“我原谅你了。”宁遥说。
“原谅我向你发出做/爱的邀请?”
“有爱吗你就做。”宁遥冷哼,“原谅你发/情/性/骚扰的请求。”
“嗤,你对我性骚扰少吗?”
“至少我不会一边说只和喜欢的人做,一边对别人发/情。”
易缙微滞了一下,捋了捋头发,沉默地看着他,眼神有些复杂。
“总之,我原谅你了,所有的一切。”宁遥正色道。
“我不原谅你。”
“给你脸了,爱原谅不原谅,滚。”宁遥用没受伤的腿踹了他一脚,“滚回你的病床去,烦死了。”
易缙无声笑了一下。
第37章 第 37 章
“几个月前, 一场爆炸使得宁睿受了重伤,当时有传言宁睿被下了好几次病危通知书,甚至有传言宁睿已经去世, 只不过睿宁科技不敢公布死讯。昨日,宁睿出席了爱遥慈善基金主办的慈善晚宴, 出席晚宴的宁睿虽然眉目忧郁沧桑, 但身体状况良好, 完全破除了之前的一切谣言。
“爱遥慈善基金是宁睿为了纪念宁遥成立的, 其主要面向的群体是患上精神病和心理障碍的弱势群体……宁睿在晚宴上深情表示, 他不怪宁遥, 他说宁遥只是因为常年深受病痛侵扰而患上了偏执精神病, 作为家属,他不会生得了病的孩子的气。宁睿还呼吁, 如果我们的亲人中有人患上了精神病,一定不要害怕, 也不要表示出任何对病人的负/面情绪, 我们应该更加包容, 更加关怀病人……”
公司食堂的电视机开始播报这则新闻开始, 宁遥的脸色越来越差, 他握着筷子的手微微颤抖, 几欲作呕。
“小庄哥, 你怎么了?你的脸色怎么这么白啊?吃错东西了?”江晗终于发现了宁遥的状态, 惊愕道。
宁遥轻轻摇了摇头,拒绝江晗的搀扶说:“我去一趟厕所。”
陈文星连忙站起来, 说:“我陪你去。”
“不用。”宁遥低声道。
“要的要的, 小庄哥你的状态不好,让陈文星陪你去吧。”
“对啊, 走吧走吧。”陈文星说着就要去搀扶他。
“说了不用!不用你们管!烦不烦啊!”
突然发火的宁遥把两人吓了一跳,呼吸都吓得停滞了,宁遥僵了两秒,说了声“对不起”,就快速走了。
两人有些手足无措,不知道要不要追上去,最后饭也没吃完,还是决定回去告诉谢惠一声。
谢惠听说了宁遥的事,上火道:“现在他去哪了?”
“我们也不知道,刚刚陈文星去找过了,不在厕所。”
“你刚才怎么不跟着去啊!”谢惠气道。
陈文星又急又委屈,说:“他不让我跟啊,好像我要跟着他,他就要刀了我一样。我跟了两步,就不敢跟了。”
“怎么了?”易缙刚从外面回来,就见几个人脸色不对。
江晗跟他说了一遍宁遥状态很差的事,易缙眉头微蹙,对陈文星和许燎说:“我们分头去几个洗手间找,谢姐,江晗,你俩继续不停地给他打电话。”
“好。”几个人应道。
易缙先去了顶楼天台,没发现宁遥的身影,他不自觉松了一口气,下到三十三层,三十三层之前的公司搬走了,目前无人租用,可以说是一层空楼,易缙找到男洗手间,就看见了一地的镜子碎片,碎片上还沾着鲜血,易缙连忙转过头去,退出了那个洗手间。
好在易缙及时离开,不至于让他立刻就晕倒在那里,但易缙还是缓了几分钟,才把那种晕眩的感觉压下去。
这个洗手间没人,但有人来过。
这时,谢惠打来了电话。
“找到了?怎么样了?”易缙问,“还好?”
“你看看他手上有没有伤,是不是正在流血。”
过了一会儿,谢惠惊讶道:“你怎么知道他手受伤了?我已经让江晗帮他处理伤口包扎了。”
“好。”
易缙走到休息室门口,脚步停了停,等到呼吸平稳了,才走了进去。
宁遥坐在沙发上,微垂着头,似乎在看着江晗帮他处理手上残留的细碎镜片,略长的墨色额发垂落,遮挡住了他的眼睛。
宁遥似有所感,抬起眼睛,突然动了动手,直把手往后藏,把江晗吓了一跳。
“你动什么?”易缙蹙眉道。
“你不是晕血吗?”
易缙吸了一口气,一时不知道心里是什么滋味,或许带着点生气的,不知道是气宁遥,还是气自己晕血的毛病,说:“真是多谢你替我着想了。”
“不客气。”
“我先出去。江晗你继续。”
易缙靠在走廊墙边,从烟盒里拿出一根烟,慢条斯理地揉着烟嘴,陈文星走过来说:“没打火机?我有啊。”
“没,不是很想抽。”易缙看向他,说,“你知道他是怎么回事吗?”
陈文星说:“我真不知道,本来还好好的,有说有聊的,后来江晗就听新闻,跟我说八卦来着,然后小庄突然就不对劲了,那状态,我还以为他突发什么疾病。”
“新闻?什么新闻?”
“就宁睿的新闻啊,说他最近出来出席了什么什么活动。”
易缙微微一怔,若有所思,问:“就只有宁睿吗?”
“就宁睿,好像参加什么什么爱遥慈善晚会还是什么的,我记不清楚了。”
“妈的。”易缙低骂了一声,“他怎么还没死。”
“啊?你说什么?”陈文星没听清楚。
“没事。”易缙摇头,“借个打火机。”
陈文星在外面待了一会儿,又进去了,只剩下易缙在外面抽着烟。
听到有人从里面出来,易缙抬眼。
宁遥顿了顿,说:“我先回去了,不好意思,耽误你们了。”
“等等。”
宁遥疑惑地看他。
“你今天又发什么疯。”
“少管闲事。”宁遥不太想说话,转身继续走。
“你也知道耽误我们了。”
“我道歉了。”
“道歉有用的话。”
“那你报警吧。”宁遥不爽道,“抽烟滚远点。”
易缙习惯性要把烟头掐在手心,忽然手上被重重一拍,宁遥冷冷道:“你有病?”
“彼此彼此。”易缙用视线示意了一下他受伤的手。
“我又不想当正常人。你想当正常人,拜托你正常一点,自虐狂不正常。”
“那你等等我。”
“等个屁。”
易缙不需要他的同意,握着他的手腕,把他拉到厕所,把烟头摁掉,扔进垃圾桶。
“可以走了。”易缙说。
宁遥十分无语,翻了个白眼。
“你怎么回去?”
“你管我。”
“你说话能不能别这么呛。”
“你能不能别管我。”
易缙恼火道:“谁乐意管你。”
宁遥:“最好是。”
易缙沉默地看了他一会儿,说:“坐没坐过摩托车。”
“前男友带我坐过。”
易缙冷笑:“记得可真清楚。”
“那回心脏病犯了,直接进了医院。”宁遥挑着眼睛看他,“你满意吗?”
“我满意什么,你和你前男友关我什么事。”
“对啊,关你什么事,问这么多干什么。”
易缙磨了磨牙,无话可说。
宁遥走进电梯,易缙也跟着进去。
“跟着我干什么?”
“谁跟你,我回家。自作多情。”
宁遥不说话了,从看到宁睿没死的那则新闻开始,他的精神一直处于时而亢奋愤恨,时而呆滞恍惚,也只有和易缙斗嘴的时候,才会稍稍清醒精神些。
宁睿为什么还不死。
宁睿为什么还不死。
宁睿为什么还不死。
宁睿为什么……
“到了,发什么呆。”
宁遥回神,神情近乎冷漠地走出电梯。
他走出公司,没有打车,也没有准备去等公交车,而是慢吞吞地走在路上。
一辆银黑色的摩托车喷着轰鸣声呼啸而来,挡在宁遥的面前,宁遥毫无所觉,直愣愣地往上撞。
“啧。”易缙拉住了他胳膊,没让他继续往前撞。
宁遥缓慢地转动眼珠子,眼神活了过来,他面无表情道:“你干嘛?”
“上车。”易缙递给他一个头盔。
宁遥似乎还没反应过来,易缙把他拉近了些,将头盔扣他脑袋上,系好带子后,拍了拍他的脑袋,说:“上来。”
头盔都戴上,宁遥也懒得拒绝,顺从地跨坐了上去。
易缙又拿出一根绳子,环上宁遥的腰,把他和自己绑上。
“你干嘛?”宁遥问。
“我怕你半路睡着了飞出去,到时候责任全在我。”
宁遥:“……我又不困。”
“你这样是不困,是魂没了。”易缙绑好绳子,说,“想抱就抱,别瞎矫情。”
宁遥都不明白他在说什么,但等车飞出去的时候,惯性让他贴到易缙背上,他下意识抱住易缙的腰的时候,就明白了。
“想要我抱就直说,搞这些花里胡哨的。”
风声太大,宁遥生怕他听不清楚,大声喊。
“少自作多情。”
宁遥在后面锤了他一拳。
那天过后的一段时间里,宁遥似乎又恢复了正常,正常上班,正常下班,正常和同事、家里人聊天,但发呆的时间也多了起来。
庄婵完成早上的训练后,就被易缙叫走。
易缙不是爱拐弯抹角的人,直话直说:“你哥最近有没有做什么奇怪的事?”
庄婵皱眉想了一会儿,易缙又说:“他最近爱做什么?”
“做灯。做了好多好多发光的东西,房间都堆满了。”
易缙呼吸微滞,说:“还有呢?”
“还有……”庄婵歪头想了想,说,“带我去办了张身份证,给我弄了张存折和银行卡,往里面存了很多很多钱,还给我列了一张计划表……”
庄婵说着说着,似乎意识到了什么,脸色骤白,眼里多了些慌乱,“孟哥,我哥是不是……”
“最近你哥状态很不好,你知道吗?”
“我……我没看出来。他和以前没有什么不同啊。孟哥,我哥怎么了?”
易缙沉默了半晌,说:“我说一件事,你别害怕。”
“嗯嗯,你说。”
“你哥一直有很严重的抑郁症,有很强烈的轻生倾向。”
庄婵闻言,眼睛瞬间就红了,说:“我知道他以前压力很大,他还差点跳江,我以为他现在好很多了,没想到……”
“为了随时能知道你哥的状况,能及时救助你哥,我需要你做一件事,希望你能同意。”
*
饭后,宁遥把洗完澡的庄夏抱出来,放到沙发上。
“哥,我听说最近西区出现了好多小偷,我想给家里装个监控,可以吗?”庄婵问。
宁遥有些微妙地看向她,庄婵自然地微笑。
“我们家也没什么好偷的吧?”宁遥说。
“谁说没有,你辛辛苦苦做的那些东西,一看就精美值钱,要是都被小偷偷了怎么办?”庄婵忙说。
“哥,我们就在客厅装一个,贼一进来我们就能看到,然后迅速抓住他!”
“要不要在我房间也装一个?”
“那敢情好啊!”庄婵立刻道。
宁遥似笑非笑地看着她,庄婵渐渐收敛笑意,咽了咽口水,说:“那还是不装了吧,侵犯你的隐私了。”
宁遥没说话,继续看着她。
庄婵被他看得汗流浃背,手心发汗,但仍硬着头皮迎着他的视线。
“行,装吧,就装客厅。”
庄婵松了一口气,笑说:“好!”
很快,宁遥家的客厅就装上了监控摄像头。
宁遥时不时会站在监控摄像头底下,盯着摄像头,仿佛在跟摄像头那边的人对视,每当这个时候,庄婵都特别紧张,怀疑他都知道了什么。
但宁遥看归看,从来没说过什么。
第38章 第 38 章
宁遥再一次从噩梦中醒来, 他坐了起来,拼命拉扯着自己的头发,似乎希望靠着拉扯头皮的疼痛掩盖他内心的煎熬。
他恍恍惚惚地打开了门, 走到监控摄像头底下,直勾勾地盯着摄像头看, 过了一会儿, 他又去厨房拿了把刀, 再次站在摄像头底下。
他凝视着摄像头, 将刀锋对准自己的手腕, 他的皮肤很白且薄, 刀锋压在上面, 洇出一道淡淡的红痕,再用点力, 再钝的刀也能立刻划破薄薄皮肤,切断血管。但他顿了顿, 并没有继续。
宁遥深深呼吸了一口气, 笑了起来, 轻声说:“吓你的。”
“别再管我了。”
“早点睡吧, 晚安。”
说完, 宁遥又把刀随手搁在餐桌上, 坐到了客厅的旧沙发上。
易缙靠在宁家门外, 因为跑来太急, 还喘着气,胸膛剧烈起伏着。
深夜寂静, 偶尔的时候, 会有老鼠或蟑螂飞快窜过的动静。
昏黄的走廊灯光下,易缙额上的汗水泛着细碎晶莹的光, 他闭了闭眼,咬着牙深深地呼吸了一口。
右手握着的手电筒光束歪歪斜斜地照着,握着手机的左手用力到青筋清晰可见,手机里,播放着宁遥家实时的客厅影像。
摄像头传来的实时影像里,清瘦单薄的少年抱着膝盖将自己蜷缩了起来,瘦削的腰背弓成无力的形状,他埋着头,掩盖住他的表情。
宁遥一动不动,就这么坐了一晚上。
易缙看着手机里的画面,在门外站了一晚上。
*
白色逼仄的墙,扭曲灰色的空气,消毒水的气味浓重。
这是很高很高的地方,少年笔直地站着,透过落地窗望着外面的世界,面容苍白绝望。
少年很瘦很白,病号服底下的身形十分单薄纤细,骨相突出嶙峋,但却不难看,反而有种精致的好看,仿佛一尊美丽脆弱的白瓷。
有人从他的后面逼近了过来。
少年心里顿时生出无限的恐惧和绝望,浑身颤抖,但他似乎被定在了那里,即便全身骨头和肌肉绷得生疼,也无法移动一分一毫。
“阿遥,你真的很像你的妈妈。”男人抱着他,声音低沉,缱绻中带着偏执的病态。
少年漂亮的脸上落下了恐惧的眼泪,像是一串串掉了线的珍珠,美得惊心动魄,也引得人格外兴奋。
男人从后面掐着他的脖颈,在他耳边,深情又激动道:“悠悠,我爱你。”
晦暗狭小的房间里,宁遥蜷缩着身躯,眉头拧得很紧,满头是汗,他的面色痛苦,紧闭的双眼不停地流出眼泪,嘴巴大口大口地呼吸着,仿佛一条濒临死亡的无水之鱼。
他的嘴里不停地哀求呢喃着什么。
“不要、不要……不要这样对我……不要……”
陷入梦魇的少年就连细胞里都是无处不在的窒息和闷疼,他和梦中的那个少年一样,不停地发着抖,不停地绝望哀求,不停地哭泣。
如果这世上有什么能够帮他解脱,那就只有死亡。
倏然,宁遥睁开了眼睛,他的眼睛睁得很大,目眦欲裂,眼里满是恐惧和歇斯底里。
屋外隐隐约约传来什么呐喊尖叫的声音,浓重到呛鼻的烟气漫延。
但宁遥已经听不到任何声音,感受不到外界的任何动静,
在恍惚过后,宁遥动了起来,神情疯狂地拉柜子寻找着什么。
直到找到一个药瓶,他发着抖,不停地倒出白色药片吞咽,“啪”的一声,药瓶没拿稳,被摔到了地上,剩余的药片撒了一地。
他疲惫地躺回床上,缓缓闭上了眼睛,脸上带着解脱的微笑。
烟气越来越浓重,慢慢将空间不大的房子充满,房间里的温度不停上升,但无人在意。
“砰!”房屋的门被人狠狠地撞开了。
易缙破开门,先入目的是躺在床上闭目的宁遥,紧接着是床边洒落的药瓶和白色药片。
那一刻,他的心脏骤然紧紧收缩了起来,像是被反复碾压刀割般的难受,随之是一股巨大的愤恨从心底升起,他快步走到床边,怒喊道:“宁遥!”
“宁遥!宁遥!”
“宁遥!”
带着怒气的呼唤破开模糊死寂的黑暗,在宁遥耳边遥遥响起,呼唤越来越近,越来越嘶哑。
宁遥蹙了蹙眉,疲惫地掀开眼皮,尚未完全清醒过来,脖子忽然被人死死掐住了。
被人扼住喉咙的窒息和痛苦,反而让宁遥迅速清醒了过来,但随之他要面对的是,即将被掐死的难受。
宁遥睁大眼睛,一张熟悉的脸庞出现在他的眼底,那张脸上满是狰狞愤怒,眼眶通红,像是囚于牢笼,绝望又愤怒的野兽。
可宁遥并不觉得害怕,反而难过了起来,因为他看到了这个野兽身上,弥漫着巨大的悲伤。
宁遥没有做任何挣扎,只是深深凝望着他,眼睛蓦地落下一滴泪来。
易缙忽然松开了手,双手神经性痉挛发抖,怔怔地望着他,近乎无声道:“你要不要跟我走。”
宁遥缓慢坐了起来,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脖子,没有回答。
模糊的世界渐渐清晰,刺鼻的烟气,升温的空气,哭喊的人声,宁遥缓慢的思维转动,大致知道了现在的情况。
火灾,他在火灾中。
“你要不要跟我走?”易缙的声音突然大了起来。
“你走吧。”宁遥说,“不要管我。”
易缙近乎怨恨地盯着他,宁遥侧过视线,说:“你快走吧,这里不能久留。”
“为什么。”
为什么这个世界留不住你,我也留不住你。
宁遥的喉咙像是火烧灼一般难受,他的喉结滚了滚,说:“我不想。”
易缙没再说话,只是一直盯着他,像是恨极了他。
温度高得有些难受,烟气浓得呛鼻,火势似乎就在很近的地方。
“走吧!走啊!易缙,你快走吧!”
易缙仍是盯着他,一错也不错,一动也不动。
宁遥着急了起来,推了推他,说:“你走啊!你不是要重新生活,重新做人吗!你快走啊!你不能再待在这里了,火已经烧过来了!”
“求求你快走吧,易缙。不要管我。咳咳……咳咳……”
火不知道是从哪边过来的,很快就烧到厨房,火势越来越大,浓重烟气使得屋里的能见度越来越低。
宁遥下床,尝试着拉他,晃他,求他,急得脸颊通红,可易缙像是一颗沉默的石头,动也不动。
“你到底想干什么啊!”
“这是我要问你的。”易缙凝视着他,缓缓说,“你不是要我陪你死吗,我可以陪你死。”
宁遥心脏像是被狠狠撞了一下,他瞪大眼睛,怒道:“你在发什么疯!我死到底和你有什么关系!”
“易缙,我欠你的是吗!我连生死都无法选择吗!我欠你的吗!”
“对,你他妈就是欠我的!你送我进监狱,杀我,你现在问我你是不是欠我的,你他妈就是欠我的!”易缙站了起来,再也压抑不住情绪,忍不住怒吼道。
“我还你,我还你还不行吗,这条命还你了。”宁遥哀求道,“现在你可以走了。今天这条命我还你了行么。”
“如果真要还我,你的命应该由我说了算。宁遥,死没有这么容易的。”易缙眼眶微红,咬牙切齿道。
“我听不懂!你到底想干什么啊!”
宁遥疯了一样,崩溃地抱着头哭道:“我做错了什么啊!为什么总是这么对我!我错哪了!为什么总要这么对我!”
“你没错。”
宁遥在屋子里原地转着,神经质地哭着不停说着“我到底做错了什么,为什么要这么对我”。
易缙心里一疼,抓住他的肩膀,说:“你没错。你别这样,你没错。”
“为什么,我不想是不伦畸形的怪物,我不想成日躺在病床上,我不想成为神经病、疯子,我不想阴暗扭曲地嫉妒其他人,我不想每天都被人监控,我不想像她,我不想被宁睿当成她……”
“为什么要这样对我啊……你知不知道他趴在我身上的时候有多恶心,像一条蠕动恶臭的蛆虫,我被那条蛆虫吃掉了,我被蛆虫吃掉了,我变得又臭又脏,我也是蛆虫……我不想,我想……我想让他死,我想让他死!为什么他还活着!为什么!我恨透了这个世界,为什么不让我去死!”
易缙陡然一震,他难以置信低声道:“你说什么?谁?”
“让我去死吧……求求你了……”
易缙明白了什么,原来折磨宁遥这么多年的远不止那几件事,他忽然感觉到铺天盖地的疼和绝望痛苦,他不知道这种从骨缝都透着的疼从哪里来的,但他知道绝望和痛苦是他从宁遥眼里看到的,他从来不知道自己有一天会这么共情一个人。
或许活着对宁遥真的太残忍了,他忍不住将面前不停流泪的神经质病人抱在怀里,轻轻拍着他的背,沉缓地答应对方的请求:“好。”
话音刚落,一声巨大的爆炸声炸响,刹那间,房间门被巨大的冲击力炸开,易缙迅速将宁遥按到,护在了身下。
宁遥被吓得一哆嗦,他像是突然惊醒一般,清醒了过来,他慌忙地推着易缙说:“你快走,你快走,你快走……”
“我不走。”易缙摇头说。
宁遥睁着眼睛,眼泪直晃晃地落下来。
“不、不行,你要重新开始的啊,你怎么能不走呢。你走吧,我求你了。”
“活着太难过了对吗。”
“求你快走吧!再不走就真的要死了!”
“那些年是不是很害怕,很辛苦……”易缙抚着他的脸,揩去他的眼泪,“太累了对吗?这世界真他妈恶心啊。”
“不哭了,以后都结束了。一切都结束了。”
易缙安抚着他,用着他未察觉的极致温柔和痛惜语气。
“如果你想就这样结束,我会陪着你。”
宁遥呆呆地望着他,那双深黑如海的眼睛让宁遥感觉到心底一片安宁,像是沉到了沉静包容的海底。
但越来越糟糕的空气让宁遥很快从海底出来,他慌忙说:“不……不,你不能结束。易缙,你别疯了,你说过你要重新开始的。”
“如果有一天,我要死了,我也会带着你走。”易缙望进他的眼睛里,说,“你没有我,活着肯定会很孤独。”
眼泪濡湿了宁遥密长的睫毛,他眨了一下眼睛,眼泪就会迫不及待地落下来。
空气烫热得灼烧着皮肤,烧得宁遥心尖抽痛,他闭了闭眼睛,吸了吸鼻子,咬牙笑骂:“放屁。你这个疯子,太自作多情了。”
“我是疯子,你是什么。”
“我是怪物。”宁遥擦了擦眼泪,说,“你真不走?”
易缙看着他,没有应答。
“你不走我走。”宁遥说。
宁遥推开他,快速起身。
易缙眸光轻动,视线随着他而动。
宁遥在衣柜拿了两条毛巾,和两件外套,就要往外走,接着又顺溜地转了个身,又回来拉他,怒目圆瞪:“你踏马真不走啊!”
易缙看着他,似乎在判断他是什么意思。
宁遥红着眼睛与他对视,说:“你再说一次,你进来的第一句话。”
“宁遥。”
“第二句话。”
“你要不要跟我走?”
“跟。走!”
易缙愣了下,忍不住深吸了一口气,突然被呛到,咳了一阵,眼底带了点笑意,握住了他的手,站了起来。
第39章 第 39 章
刚才的巨响是厨房的煤气罐发生的爆炸, 现在的情况也十分糟糕,火已经烧到了整个屋子,极高的温度, 浓郁的黑烟,快速蔓延的火焰, 不停有带火的东西从头顶落下来, 以及随时可能二次爆炸的煤气罐, 都极有可能瞬间夺取人的生命。
宁遥用湿毛巾捂住口鼻, 易缙拉着他弓着腰快速行走到房门口, 易缙用湿重的毛巾握住门把手, 小心翼翼地拉开屋门, 还好屋外没有扑面而来的火浪。
易缙做了个暂停的手势,宁遥停住脚步, 易缙下楼,走到一半就折了回去。
“下面已经不能走了。”易缙捂着毛巾说, “往上面走。”
这栋老居民楼唯一的逃生通道就是楼梯, 但因为居住的人群多而混杂, 大多数人不注重消防安全, 楼梯间和过道经常堆放着乱停乱放的电动车, 再加上混杂乱搭的电线, 在当下这种情况, 每个地方都随时会发生爆炸和漏电。
宁遥的手被易缙紧紧拉着, 他抬眸,只能看见身前之人的背影, 少年的身躯在他眼里渐渐变成那个高大强健的男人背影, 他的心跳如擂鼓,眼睛被烟熏得湿热。
他答应要走, 是不想好不容易要重新开始的易缙,陪他一起毁在这里。
可他也不确定,是不是他心底,也有一点点,想要被拯救的期望。
不知道是不是之前吃了药的原因,还是烟气侵入了肺部,宁遥有些晕乎,脚步虚浮,他走得踉踉跄跄,时不时还会磕到楼梯,易缙把他拉得更近,搂住了他的腰,半拖半抱地带着他走。
走到五楼和六楼之间的时候,忽然又发生了爆炸,易缙反应极快,找了个安全的角落,把虚弱的宁遥抱进怀里。
“你怎么样?还行吗?”易缙喘着气道。
“还行。”
易缙眉头紧皱,额头上全是汗,汗珠不停地流落,砸在宁遥的衣服上,宁遥抬手擦了擦他的额头,湿了手掌。
宁遥张了张嘴,易缙说:“我没事。快到天台了,你再坚持一下。”
“嗯。”
爆炸过后,易缙立刻带着宁遥继续往上走。
两人很快上了楼顶,楼顶虽然暂时没这么严重,但火势蔓延得很快,不能停留太久。
易缙在四周栏杆走了一圈,这栋楼楼体高大,有一面的墙体还没有被火侵蚀,他解下绑在腰间的绳子,找了个结实的地方拴上。
浓烟已经漫到楼顶,宁遥回头看了一眼楼梯间,仿佛能看到火舌正如毒龙一般从底下窜上来。
他舔了舔唇,瞧向易缙时,眼神蓦地一顿,眸光颤动。
易缙绑好绳子,转头时,发现宁遥正直勾勾地看着他。
“看什么。”
“你的背……”
“一会儿我们就顺着绳子下楼,很危险,不保证途中没有意外,可能会发生爆炸,可能会被突然窜出来的火烧死。怕吗?”易缙问。
“你觉得我会怕吗。”
“或许会疼。”
“我从来不怕疼。”
“那你哭什么。”
宁遥紧抿着唇,手背抹去眼泪,哑声哽咽说:“我不值得你这样。”
“我不是为了你,是为了我自己。你别想太多。”
“我自愿赌,自负盈亏。”
易缙让宁遥双腿环着他的腰,双臂抱紧他的脖颈,像是树袋熊一样挂在他的身上。
“抱紧了。你要是敢松手……”易缙拍了拍他的背,道。
绳子抛到栏杆外,易缙扯了扯绳子,抓着绳子快速往楼下顺。
宁遥闭着眼睛,紧紧抱着他,每一帧每一秒突然变得很清晰,噼里啪啦的火烧声挑战着人的神经,滚烫的热风将他的发丝吹起,热浪将衣服掀起,钻进皮肤里,烫得发疼。
一直没有稳定的心跳,跳得更是狂乱。
“你赢了。”
易缙听到少年在他耳边颤着声音说,坚定得像是一种保证。
“我要放手了。”
宁遥倏然睁开眼睛,浅色瞳眸里带着一丝疑惑和不可置信。
“你不是想死吗,满足你。”易缙忽然冷冷说。
宁遥心跳停止了一拍,瞳孔骤然收缩,下意识地就要松开抱着他的手。
但下一刻,宁遥的腰间蓦地一紧,失重踏空感伴随着炽烈的温度同时袭来。
不停地下坠,下坠,下坠。
天空在他的眼里倒退,气流从他的皮肤上倒掠。
时间变得很慢,又很快。
慢到宁遥在脑子里回忆了前世那悲哀绝望的一生,快到只是几拍心跳间。
“砰!”
两个相拥的人,狠狠砸在了救生气垫上。
落地的刹那,无数嘈杂的声音如同拍打海岸的水浪,瞬间涌进寂静的世界里。
宁遥的头脑嗡嗡作响,思维停滞,胸口起伏剧烈。
“小怪物,你死了。”
“小怪物,你又活了。”
宁遥的视线缓缓移到易缙的脸上,干裂的唇瓣翕动:“我真想弄死你。”
易缙脸色苍白得厉害,却还能嘲笑他。
“小怪物,吓死了吧。”
一群医务人员围了过来。
“天啊!这个伤者太严重了!快快快!担架快来!”
“来了来了!烧伤严重,快准备急救!”
“先上担架,别逞强!”
“伤者别动,可能会有些疼,你忍一忍哈。”
宁遥看着易缙被担架抬走上了救护车,转头对旁边的医务人员说:“我没什么事。”
“有没有事,都要先上医院再说。走吧,上救护车,我扶着你。”
“你们真是乱来啊,这要是没有救生垫呢!就这么跳下来,还要不要命了!”
“他肯定是看见了,所以才跳的。”宁遥辩驳道。
“对啊,肯定是看见了。”另一个医生说,“哎呀,人家小孩这么厉害,能自己逃生,就别教训人家了。”
“我这不是后怕吗,算了算了,不说了。来来,我给你检查一下,你有哪里难受就说啊。”
宁遥乖乖点头。
“牛逼啊,烧伤这么严重,还能带着人从天台跳下来,天生消防圣体。”
“哎,你们看见没,刚才那个小伙儿好像是真专业的。”
“现在的小孩真是了不得,牛。”
“你们有没有觉得他们有点眼熟啊?”
救护车的门被关上,同时也将议论纷纷的声音隔离在外。
“医生,我那个……朋友很严重吗?”宁遥问。
医生正摆弄着宁遥,给他做检查,闻言说:“他背部烧伤严重,本来烧伤就不能拉扯肌肉,他又连续做了这么极限的行为,还是负重,影响肯定是有的。他掉下来的时候,血一直在流,样子看着像是失血失水过多,再多拖一秒都是危及生命的。”
宁遥垂下睫毛,低低地应了一声。
医生看他又乖又可怜的,安慰道:“不过还好,你朋友身体素质很不错,居然还能这么清醒,而且也能及时得到救助,最后肯定没大事的。”
宁遥点了点头,闭上眼睛晕了过去。
“哎!怎么说晕就晕啊!”
宁遥最严重的问题,不是经受了火场刺激,也不是被迫吸了很多浓烟,更不是被一些爆炸碎片伤到的边边角角,而是混用了大量精神性药物和安眠药,所以在简单地处理了他的外伤后,他很快就被送去洗胃了。
“大量服用混用药物。这个孩子精神上很令人担心啊。”
“可能有很严重的抑郁症,有严重的厌世倾向和自杀倾向。他的家长呢?还没来?”
“他没家长,家里就一个读初中的妹妹和读幼儿园的弟弟。”王医生说。
医生办公室里,几个医生讨论着宁遥的病情。
“这也太可怜了吧。”
王医生叹了一口气,说:“不仅如此,他和另一个烧伤的已经进了好几次医院了。”
“不知道这老天作的什么孽。这俩孩子真可怜~”
“那怎么办,我们总不能这样放着他们不管了吧。”
“我已经通知了孟骄的妈妈,和庄亦河的妹妹,她们很快就来了。”
“不是,我的意思是……哎,疑似重度抑郁症的那个孩子怎么办?没爸没妈没人管的。万一出了事怎么办?”
王医生摊了摊手,无奈道:“不知道啊……”
“报警试试?”
“先等他们醒来再说吧。”
关璐和庄婵几乎同时到达,关璐先去另一个病房看易缙,庄婵硬忍着泪意,跟着医生去宁遥的病房。
医生斟酌了一下,说:“有些事我本来不该告诉你的。但是你家里没大人,你哥的情况又实在特殊,所以我只能告诉你。”
庄婵听到这个,就忍不住哭了,哽咽道:“我哥他……他要死了吗?”
“……那倒不是。”
“得了绝症?”
“也不是。”
“他残了?没事,我能照顾他一辈子。”
“唉,也不是。你别哭,先别哭,没这么严重。”
庄婵擦擦眼泪,吸了吸鼻子,说:“医生你说吧,我能挺得住。”
“你哥他可能有严重的精神病和自杀倾向。”
庄婵滞了滞,低头说:“我知道。”
医生惊讶,说:“你知道啊。”
“他跳过江。”庄婵带着哭腔说,“后来好像变了一个人,有时候很温柔,有时候很冷淡,经常阴晴不定的。孟骄哥也和我说过,还让我在家里装了监控摄像头,以防他做傻事……”
医生有点难评,欲言又止,说:“你哥知道你装了摄像头监视他吗?”
“他知道有摄像头。”
“但不知道这个摄像头是用来防他的。怎么了医生?”庄婵不解道。
医生叹了一口气,说:“你知不知道这是违法的?”
庄婵大惊:“啊!”
“况且他还是个精神状况不佳的病人,他要是知道了这个事,恐怕会有过激的反应。你们以后不能再这样了,就算要装,也得告知他真正的用途。”
庄婵乖巧地点点头。
“现在既然你都知道了,以后你就辛苦点,注意一下他的状态。最好带他去看一下精神科医生,以及进行一些心理治疗干涉。”
医生摸了摸她的头顶:“别怕,抑郁症是能治好的。很多病人都是在家人的陪伴和鼓励下恢复健康的。”
庄婵重重地点头,说:“谢谢你医生。”
“你收拾一下自己。最好别让他知道你情绪不对,情绪这个东西是会传染的。对病人尤其容易传染。”
“好。”庄婵抹了抹脸,重新调整了一下情绪。
“你哥就在这间病房,你进去看看吧。”
“嗯嗯。”
庄婵打开门后,发现里面没人,惊慌失措地看向医生:“医生,我哥不在!”
医生迅速把门全部推开,刚蹙起眉,后边就传来了一道声音:“我在这。”
两人一转头,发现宁遥站在不远处,旁边帮他扶着吊瓶杆的护士脸色不大好看,护士问庄婵:“你是家属对吧?看好你家病人,别再让他到处乱跑了,刚才差点摔着!”
“哥,你去哪了!吓死我了!”庄婵着急地去扶他。
宁遥一脸尴尬,解释道:“我就是想去看看救我的那个人。”
“你要是摔了,晕了,出了事,才是辜负了救你的那个人!”护士说。
宁遥低声下气说:“我真知道错了,护士姐姐。”
护士哼了一声,像是挟持着宁遥一样,把他送进了病房里。
医生有些严肃:“我知道你担心你朋友,但你也应该考虑一下自己的身体状况,你现在这么虚弱,还拖着个吊瓶到处跑,是很容易出事的。到时候出了事,不说你家属和朋友着急担心,医院也要担责。”
宁遥理亏,又是一阵道歉。
医生也不忍心再多说他,看了一眼眼睛和鼻子红得像小兔子一样的庄婵,说:“你有什么事就让你妹妹去做就好了。你看看你妹妹多着急……好了,你赶紧躺着,好好休息,我们就先出去了。”
关上房门,宁遥笑道:“是不是又吓到你了。你哥我大难不死,必有后福。”
庄婵看着自家哥哥明媚的笑脸,心里更疼,明明抑郁症严重,还要装作开心的模样来安慰她,庄婵想着就又想哭。
庄婵努力压抑住自己的情绪,弯起唇道:“哥哥,我都习惯了。”
宁遥扫视了她两眼,说:“不想笑就别笑了。”
庄婵放下唇角,垂眉低眼地坐在病床边。
“哥。你难受的时候能不能和我说说?”庄婵认真道,“真的,我愿意做你的情绪垃圾桶。”
“怎么突然说这个。”
“医生都跟我说了,你……吃了很多药,差点死了。”
宁遥收敛了笑意,沉默了一会儿,说:“你不用怕。”
“我没有怕,我真的没有怕。”庄婵连忙说,“我只是很担心你。”
“哥哥,我知道你很辛苦,可能你压力太大了,可能你在外面遭遇了什么事,可能你被什么人欺负……你告诉我,我们一起面对,好吗。我知道我还小,或许不能帮你太多,但我会努力的,我一定会努力的……我这次期末考又是了全年级第一,我以后肯定能帮你很多的……”
宁遥看着她,半晌,摸了摸她的头,说:“又哭了,小哭包。你们家都这么爱哭,是遗传的吗?都遗传给我了。”
庄婵咬着唇,眼泪滴滴掉落。
宁遥左右看看,下床想去把纸巾拿过来,庄婵见状,先自个儿去把纸巾拿了过来,自己抽纸,自己擦眼泪。
宁遥被她那可怜见儿的模样逗乐了,说:“你知道你现在像什么吗?”
“什么啊?”
“被淋湿的狼狈白天鹅。”
庄婵睁着红通通的泪眼,懵懂地望着他。
“放心吧,以后都不会了。”
“你以前也是这么说的。”
宁遥被她一噎,顿了顿,说:“我答应了别人,他会赢,我会遵守承诺。”
“所以你只遵守对那个人的承诺,不遵守对我的承诺吗?”
宁遥:“……”
“没关系,只要哥哥好好的,怎么都行。可能那个人比亲妹妹重要吧。”庄婵抹泪贴心又委屈道。
第40章 第 40 章
宁遥点了点她的额头, 说:“哟,亲妹妹吃醋了?”
“才没有。”
宁遥靠回床上,无声叹了口气, 说:“他是个疯子。我惹不起。我认输。”
“哥哥,你说的不会是孟骄哥吧?”庄婵问道。
“……为什么这么说。”
“你老骂他神经病, 疯疯癫癫的。”
“有吗。”宁遥乐道。
“你喜欢他吗?”
宁遥的笑容凝滞, 说:“你胡说什么, 我怎么可能喜欢他。”
“那他为什么这么重要?”庄婵不解歪头道, “比我还重要。”
“谁说他比你重要了?”宁遥立刻反驳, “你和夏夏是我的亲人, 是最重要的。”
“哼, 你可不是这么说这么做的。”
“……并没有。”
“没有就没有吧。反正有孟骄哥在,你就要遵守承诺。”
“我跟你说我为什么答应他, 因为他以后就是我的情绪垃圾桶了。”宁遥认真道。
“他都是你的情绪垃圾桶了,你还说你不喜欢他。只有男朋友才会是女朋友的情绪垃圾桶。”
“你这个思想是不对的。没有人是天生就给别人当情绪垃圾桶的, 感情之间是要相互付出的。”
“那哥哥为什么要把他当做情绪垃圾桶, 孟骄哥又为什么会愿意给哥哥当情绪垃圾桶?”
“……我逼他的, 不行?”
“他肯定是自愿的, 他这么厉害, 谁逼得了他。他自愿的, 那他就是喜欢你。”
“我……你……”
“我难道说错了吗?”
“你根本不懂。”
“我肯定不懂啊, 我又没谈过恋爱。”
“你没谈过恋爱, 你在这儿侃侃而谈。”
“我看过言情小说啊。”
“写言情小说写得好看的作者,大部分都没谈过恋爱, 你还想从里面学点什么?”
“我不信, 她们肯定懂。”
“……你今天是来气我的吗?”
“没有没有,哥哥你别生气, 我不说就是了。”
宁遥还有点不甘心,又说:“你根本不懂,我和他的感情……”
“你和他的感情怎么了?”庄婵怕自己再乱说,真把他气着了,捧着他说。
宁遥沉默了几秒后,憋出了几个字:“没有感情。”
“哦~”
“你哦~什么?”
“我明白啦。”
“你明白什么?”
“明白你和他没有感情啊。”
“对,没有。”
“嗯嗯。”庄婵不在意地点头。
宁遥看着她,说:“你是不是真的来气我的?”
“没有啊哥哥。”庄婵端正态度道,“你和孟骄哥没有任何感情,我真的信,我发誓。”
你发个锤子的誓你发。
宁遥无语了,感觉哪哪都不得劲儿。
房门被敲响了,庄婵跑去开门。
关璐探头进来,惊喜道:“小庄,你醒啦。”
宁遥颔首:“关姨。”
关璐进来就是一番关切的慰问,宁遥一一耐心作答。
庄婵看着自家哥哥几次欲言又止,索性贴心帮他问出来:“关姨,孟骄哥怎么样了?醒了吗?”
说到这个,关璐的眼眶又是一热,她揩了揩眼角,摇头说:“还没有,刚从icu出来,转进普通病房了。”
宁遥微松了一口气,说:“关姨,对不起。”
“你胡说什么呢,你用不着道歉。你是受害人,他救你,是在做好事,舍己为人。你能够活着,就是他最大的安慰,我怎么可能怪你呢。心疼你还来不及。”
关璐怜惜地拍了拍他的胳膊,说:“傻孩子,你之前还救了我呢,我们两家的关系都这么好了,你不用觉得愧疚。”
如果不是他当时迟迟不肯跟易缙走,他们也不至于被逼到楼顶去,也不会遭遇那几次爆炸,易缙也不会为了保护他,背部被炸飞的东西砸中。
宁遥摇了摇头,没再说话。
这次大火,几乎烧毁了一半的居民楼,死亡三人,重伤十人,轻伤三十五人。
不幸中的万幸是,着火的时间段正是上班上学的时候,在家的人比较少,否则按照当时火势蔓延的速度,后果不堪设想。
火势的起因,是有一户人家忘记关煤气,煤气弥漫,再加上意外火点,瞬间就把火点燃了。
除此以外,乱搭的电线、不合规或者过期的煤气罐以及堵住通道的乱放电动车,都在这次火灾中,扮演着迅速推动火势,阻碍救援的重要角色。
关璐和庄婵义愤填膺地骂着那些不注意消防安全的人,宁遥沉默地出神,没有参与她们的话题。
末了,关璐又叹了一口气,说:“我当时在家吓死了,连忙从家里跑了出来。后面那火都烧到我们这边了呢。对了,小庄,你当时在家干什么呢,没有发现着火了吗?”
“啊。”宁遥回神,说,“睡觉呢。”
“唉,真是倒霉,原本你好好睡个觉,还发生这种事。”
庄婵知道宁遥当时不是在睡觉这么简单,但她又不能在关璐面前直接说出来,只能用眼神表达担忧。
“诶,不说了,我得再去看看阿骄了。”关璐站了起来说,“晚点我还得回家一趟,收拾一些住院的东西。”
“您去吧。”宁遥说,“注意安全。”
“哎!”关璐应道。
她转身走了两步,突然想起了什么,脑袋一拍,说:“诶!我说我好像忘了要说什么呢!小婵,你晚点接了夏夏,就直接来关姨家,先暂时住关姨家,啊。”
庄婵看向宁遥,有些犹豫说:“这样好吗……”
“这有什么不好的!你们现在也没地方住,就住我那儿,就先睡阿骄的房间吧。空房间之后我再收拾出来。”
“哥哥?”
“听关姨的。”宁遥感激浅笑道,“谢谢关姨。”
庄婵连忙也跟着说:“谢谢关姨!”
“不客气!我先走了啊。”
庄婵:“嗯嗯!”
关璐走出病房,深深叹了一口气。
原本经历了和孟朝阳决裂,以及流产那事儿后,关璐就有些郁郁寡欢,还得了轻度抑郁症,但之后接踵而来的种种祸事,自家儿子频繁进医院,她一边悬着心,一边忙上忙下照顾儿子,顺便还照顾一下庄婵和庄夏,根本连抑郁的时间都没有了。
如今,她和庄婵、庄夏接触的时间越长,她就越喜欢懂事贴心的庄婵和活泼可爱的庄夏,简直要把他俩当成了自己的女儿和儿子,慢慢的,这两个小的也成了治愈她的良药,她也渐渐地不再去想那些伤心害怕的事。现在她一想到晚上庄婵和庄夏要来家里,她就满脑子想给他们做很多好吃的。
关璐坐在孟骄病床边,温柔又无奈地注视着他,其实她知道现在儿子变了很多,她一开始还没有适应这个不再骂她打她却也分外冷漠的儿子,但后来和儿子接触久了之后,她发现儿子虽然变得有些冷淡,话不多,但对她很好,会给她很多钱,鼓励她去做想做的事,唯一不好的是,他总出事,令人担心,但这也不是他的错。
她现在每天都在祈祷,希望老天爷对她的儿子以及她儿子格外在意的小庄好一点。
*
关璐走后,庄婵沮丧道:“哥哥,我都忘记我们没有家了。”
“那破房子我早就不想待了。”宁遥无所谓道,“我有时间就看看有什么房子可以租的。”
“可是哥哥,好多东西都没有了。我的好多书,夏夏的玩具,还有你辛苦做的灯,都没有了。”庄婵难过道。
“没事,东西没了,就再做,再买。”宁遥安慰道,“旧的不去,新的不来。一切,”他顿了顿,“重新开始吧。”
“好!我们重新开始!”
过会儿,庄婵又说:“哥哥,我们还有钱吗?”
“你哥有的是钱——”宁遥忽然哀叹一声,“完了,银行卡、存折、手机、身份证全没了,都要重新补办,好麻烦。”
“哥哥,我陪你去补办。”庄婵给她哥捏捏肩,安抚道。
易缙醒来的时候,是晚上十点半,最先听到的是宁遥的声音。
宁遥正在劝关璐回家休息,或者去医院附近的酒店开个房间休息。
“阿骄,你醒啦!”关璐惊喜道。
宁遥转头望过去,易缙的眼睛一如既往地深沉平静,但又似乎多了些什么。
“睡得好吗。”宁遥问。
“不太好,有点吵。”易缙的嗓音有些喑哑。
“是不是我们吵到你了?”关璐愧疚道。
易缙摇头,看着宁遥说:“发什么呆,帮我叫一下医生。”
关璐才被提醒,说:“你先躺着,躺着,我马上去叫医生。小庄,帮我看着他。”
病房里只剩下两人,凝望着彼此。
“以前都是别人帮我叫医生,还真没有帮别人叫医生的经历。”宁遥说。
“那你现在有了。可以熟悉一下流程。”
“这种流程就不必熟悉了吧。”
易缙眼睛带了些笑意,宁遥也笑了起来。
医生很快就来了,给易缙检查了一遍身体,又给他换了点药,和关璐说了一些病人注意事项,就又走了。
关璐忙忙碌碌,来来去去,等歇下来的时候,才有空来慰问自家病人。
易缙简单地安抚她几句,又说:“妈,你辛苦了,今晚早点回家休息吧。”
“我回去谁照顾你?我不回去。”
“他照顾我。”易缙用眼神示意宁遥。
“小庄自己还是个病人呢,你没看见他还吊着药水呢!他照顾你?你别闹了!”
“关姨,我这吊水一会儿就完了,我晚上照顾他,您先回去吧。”
“不行,你们这不是瞎胡闹吗,我帮你申请换病房,是因为我可以同时照顾你们俩,不是让你们病人照顾病人的。”
“他活蹦乱跳的,照顾我绰绰有余。”易缙说。
“你别说话,哪有你这样的,让人一个病人照顾你,也不害臊。”
宁遥失笑,说:“关姨,夏夏还这么小,小婵也不熟悉您家,我不太放心。所以我也是想请您回去帮忙看着他们。要是他们和我今天一样……”
关璐被宁遥的假设吓得一哆嗦,有些动摇了,秀眉皱起,说:“但你们两个真的能行吗……”
“不行不是还有医生护士吗?您放心,我们在医院方便安全得很。夏夏和小婵那边就拜托您了。”
关璐咬了咬唇,说:“那行吧,你们俩要真有什么事,就一定要摁按钮或者大喊医生护士,别自己逞强啊。”
“您放心,一定不逞强。”宁遥保证道。
关璐斜了易缙一眼,心里嘀咕,小庄是有分寸的,但自家儿子是半点分寸也没有,要不然怎么会真把自己当盖世英雄,莽莽撞撞地闯进火场救人。她听说这事儿后,后怕得冷汗直冒,那种感觉还没完全消散呢。
易缙被关璐不信任的一眼看得莫名其妙,跟着保证说:“一定不逞强。”
关璐到底还是被这两人劝走了。
“想喝水吗?”宁遥问。
“你吊瓶药水要没了,赶紧去叫护士拔了。”
“还有一点。”
“等你叫来就没了。”易缙不耐地皱起眉,说,“去。”
宁遥翻了个白眼,转身托着撑杆出去了。
过会儿,宁遥就回来了,一声不吭地躺上病床。
“我要喝水。”
“不早说。”宁遥翻了个脑袋,也没动。
易缙现在的姿势,是趴着的,宁遥看着他,突然觉得他像个趴在海滩上的乌龟王八。
宁遥被自己的脑洞逗笑了,盯着易缙笑得欢乐,眼睛弯成漂亮的月牙。
“笑什么。”易缙一瞧他的笑,就知道他没安好意,“不是答应了我妈照顾我?”
“一句客气话,你还当真了。”
易缙气笑了,说:“……你要不要脸啊?你的良心被狗吃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