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1、
电影镜头在少女惊恐放大的瞳孔和尖叫声中变得一片黑暗。
画面再次出现的时候, 又是酒店的大厅。
这次对准的是坐在窗边沙发上,像是望着窗外的雨发呆的青年。
容念认出来,是一周目的他自己。
他若有所思。
虽然酒店一周目的宣传单上规则写着:【酒店藏着杀人魔,但他每天只会杀一个人】。
可是这纪录片一样的电影却似乎在说:并不重要, 所有人都会死。
区别只是, 违反规则直接死去。
还是侥幸逃过一劫, 然后反反复复陷入更深的危机里,体验更多次的死亡时刻。
最后一个少女和容念一样,运气很好侥幸参破了每一轮杀机里的陷阱,但死里逃生的嘉奖是更深一轮的恐惧侵袭。
不如一开始选择躺平的年轻男, 不但当上了酒店前台,甚至还能加入诡异阵营,开心积极地出门吓队友。
容念从中深切地领悟到了, 副本在告诉他:挣扎毫无意义,躺平才是真理。
既然都要死,干嘛小心翼翼, 在浅水区折腾?
于是他放下了对第四周目的戒备。
哪怕电影镜头这次对准的是他。
容念毫不在意地看了一眼, 就看向了解寂云。
“真可怕。”他蹙眉说, “我看不了惊悚恐怖片的, 接下来你自己看吧。”
说着拍了拍解寂云圈着他腰的手,示意松开。
同时看向倚靠着扶手的“解寂云”。
在解寂云松手后, 容念从他身上下来,就要走向门口。
“亲爱的要去哪里?”
解寂云不再理会电影了, 粘人地拉住他的手,眼神缱绻眷恋。
站在沙发旁的“解寂云”也同时说:“亲爱的要去哪里?”
要不是对方没有拉他的手, 看上去就像是镜像一般。
容念:“去一楼大厅透透气。”
解寂云唇角微扬,却不像是在笑:“不是背着我去见我那个同母异父的弟弟吧?”
“解寂云”一比一复刻。
完全一致, 甚至无法区分谁前谁后。
容念目光在他们俩之间扫过:“见不见他有什么区别吗?反正你们长得一样。即便不喜欢阿云了,也只会找和阿云不同的其他类型。况且,没有人比阿云更特别。阿云是最好的。”
他说得随意又真切,毫无模糊边界。
解寂云的眼波流淌着薄暖的笑意:“亲爱的这样说,我很开心。”
他犹豫了一下:“我很想陪着亲爱的一起,但有些事得先处理一下。”
说着看了一眼身后的电影。
容念脑中闪过一个念头,该不会电影其实跟解寂云并不是一个势力。
但随即他想起了,自己已经躺平了。
不该关心世界。
只该关心享乐。
解寂云依依不舍:“亲爱的早些回来,别让我等太久。”
容念:“当然,很快就回来。”
他一脸淡然说着情话,看了一眼旁边同样重复着这句话的“解寂云”。
当容念走出去的时候,“解寂云”也停留在了604里面。
背对着沙发上的解寂云,安静一瞬不瞬望着容念离开。
“解寂云”的神情被缓缓关上的门隔绝在里面。
容念却微微一怔。
想起,中间有一句话,对方并没有重复解寂云的。
这个只有他能看见的“解寂云”,真的只是他精神分裂下的幻觉吗?
为什么他的幻觉是看见多出来的解寂云,而不是其他?
但很快容念想起自己躺平了。
躺平,意味着说的每句话、做的每件事都不需要权衡思考,在意逻辑和规则。
也不需要区分幻想和现实。
虽说幻觉和现实的规则是相反的。
但现实规则一样存在被污染的可能,其实都一样。
越努力越倒退,都把通关时间从第十天努力到第十三天了,再努力下去说不定要续费到十年百年前。
那就不努力了。
容念干脆地走向走廊一头的电梯。
刚走到尽头。
旁边601的房门忽然打开。
和解寂云长得一模一样,但下半张脸气质更加锋芒锐利的少年出现在容念面前。
气质更加生涩,眼神更加纯净,也更加锋芒偏执的解寂云。
这次容念认出了,对方是一周目时候撑着皮划艇从外面来的,解寂云那个同母异父的双胞胎弟弟。
按照现在的时间算的话,应该是三天后。
解寂夏一把将容念拉过,反手按在601和电梯之间的墙上。
一手扣着他的手,整个人以壁咚的姿势压迫靠近。
猝不及防的容念:“……”
解寂夏直勾勾注视着容念,唇线紧抿,但眼神专注,清澈而纯粹的偏执。
虽然气质和刀刃一样,但眼神里一片纯净痴情,并没有任何锋芒怨怪之意。
容念注意到,他似乎刚刚洗过澡,还没有擦干,头发上还在滴着水。
穿着黑色的衬衫和西装,显得更加少年生涩贵气。
其实双胞胎也挺好区分的。
毕竟解寂云钟爱白色,厌恶黑色。
解寂夏的手撑在容念的脸侧,一句话不说,也没有做出更进一步的行动,就只是和他对视着。
容念直视着他平静道:“隔音效果没那么好,解寂云就在不远处,确定要这么跟我说话吗?”
解寂夏一声不吭,一把拉住容念将他拉进屋子里,反手推在关上的门上。
容念:“……”
所以他的话被对方理解成,不能在外面这样,但可以在房间里这样?
不仅如此,解寂夏直接侧首俯身就要亲下来。
容念:“不行。”
解寂夏眼眸近距离不甘地望着他,深情压抑茫然。
“是我先认识的。你先看见的,打招呼的人是我。”
毫无记忆的容念:“是吗?但我已经选了阿云了。”
虽然马上就要分手。
解寂夏眉目带上一丝忧郁:“那是因为阿念觉得我太小了,退而求其次才选了我哥。”
容念:“……”
哇,这么烂的理由你也信,忘了你们是双胞胎年龄一样吗?
容念:“他看起来是比你成熟一些。”
至少解寂云应该不会想出这么自欺欺人的理由。
解寂夏仍执着于自我洗脑:“他冒充了我,欺骗了你。你喜欢的是我,你只是分不清自己的心意,误把他当作我的替代品。总有一天你会发现的。”
话说得苦情卑微,但他眼神里的傲气偏执,并不是心理上处于下位者的。
手机里应该收藏了一整个文学城的替身文学吧。
容念:“你们俩其实挺好区分的。”
解寂夏扬眉:“是这样的吗?”
容念一瞬想到三周目那一幕,窗上、床上两个解寂云,问他自己是谁的美好画面。
解寂夏发梢的一滴晶莹的水珠落到了容念的脸上。
容念抬眸,虚弱地望着解寂夏:“或许你说的是真的吧,只是有一件事你或许不知道。其实,我患有精神分裂症。所以,我自己也不肯定发病的时候看见、说过什么。也许我对你说的一些话,是因为把你看成解寂云了。”
解寂夏的喉咙滚动了一下:“分不清也没关系,你可以一直把我当作他。”
容念抬手,手指轻轻将他眉前的刘海拨开一些,望着他的眼睛:“阿云是即便死掉,变成恶鬼也舍不得吓我,伤害我的恋人。他这样好,我不想做伤害他的事。”
所以假如你也死了变成了诡异,请务必向他看齐。
解寂夏隐忍:“他没有那么好。”
容念一顿,忽然想到了一个可能。
解寂夏会不会为了证明解寂云不那么好,存在伪装成解寂云的样子惊吓他的可能?
容念眼眸温柔半敛,手指轻轻捧着解寂夏一侧的脸颊,感觉到指腹冰凉的触感。
他轻声平静地说:“他不好的时候,你会保护我吗?你会一直都很好吗?”
解寂夏轻轻歪头,让自己的脸颊贴着容念的手掌心,抬起眉睫,虔诚直接地望着他:“我会。”
他眉眼的线条凌厉桀骜,眼神温存谦卑,反而有一种极力隐藏起乖张的阴郁感。
容念:“为什么不吹干头发?湿哒哒的,让人想摸摸都不行。”
他收回手。
眼神的温柔也一并收回,抬眸恢复成淡漠游离的距离感。
就好像是因为解寂夏不乖,他才会这样。
如果解寂夏下次记得听话,就能得到更多温柔对待。
解寂夏像淋湿的小狗,有些闷闷的失落,但克制了,只是纯澈的眼眸里一丝渴望:“阿念哥哥不帮我擦吗?”
容念温和礼貌道:“这是恋人之间做的事。如果过了界,就会成为坏人。你希望我是个坏人吗?”
谁家好人渣会直接做这种授人以柄的事情?太低级了。
但解寂夏的眼神蠢蠢欲动,看起来好像很希望容念是坏人。
容念垂眸:“至少在分手前,作为恋人……应该对对方保持忠诚。”
解寂夏的眸光从黯然到明亮只有一瞬。
成功解读为,容念马上要和解寂云分手。
容念叹口气。
虽然他只说了分手前,没说什么时候,主语谁跟谁分手。
但得到这个信息,解寂夏应该没有动手杀解寂云,以及冒充败坏对方风评的理由了。
容念打开601的门走出去,解寂夏站在原地,眼眸清亮专注,看起来想说什么。
容念将手放在唇上,做了噤声的手势。
在解寂夏的角度,就像他不想让隔隔隔壁604的解寂云听到他计划分手的事。
于是他果然没有发出声音,只是唇角上扬。
容念注视着他,轻声:“记得吹干头发再出门。会感冒的。吹得慢一点,别伤到头发。”
在一片温情脉脉中,容念关上601的门。
走向电梯的路上,容念想起,他不是躺平了吗?为什么好像不知不觉又努力了?
“当人渣真难。”
电梯门打开。
里面只有一个人。
穿着蓝色衬衫,肩宽腿长腰窄,栗色的头发蓬松略卷,戴着金丝眼镜,充满温柔的艺术家的气质和成熟男性的风情。
电梯里的男人抬眼,和电梯外的容念四目相对。
男人的脸上缓缓露出温润亲和又矜持的笑容,望着容念的眼睛,轻轻颌首,说道:“601的邻居,一起下去吗?”
容念:“……”
容念看着和一周目的外表一模一样,但性格气质却截然相反的莱斯特。
不知道为什么,觉得他听到的不应该是【一起下去吗】,是【一起下地狱吗】才对。
第052章 莱斯特的噩梦
52、
容念:“我住604。为什么觉得我是601的?”
“啊, 抱歉。”对方好整以暇,微笑道,“因为路过时候听到了601的声音,还以为你住601。”
电梯缓缓往下, 中途没有任何人进来。
容念:“怎么称呼?”
对方始终笑着:“莱斯特。”
并不意外。
容念:“我在七楼自助餐厅看到你弹钢琴, 你是音乐家吗?”
莱斯特:“说不上是。只是暂时应聘了在半山湾酒店当钢琴师。没想到遇到了暴雨。”
他稍稍一顿, 微笑礼貌道:“嗯……你刚刚好像没有告诉我,你的名字。”
容念:“失礼了,因为我男朋友占有欲有些强,他不让我告诉别人我的名字, 你叫我604好了。”
通常来说,假名字被使用和答应了也会变成真名字,所以念容容这个名字最好是一次性的。
莱斯特:“……”
虽然容念一言难尽, 但莱斯特仍旧十分有分度。
莱斯特好脾气地笑道:“这样的话我应该叫605的,感觉吃亏了。作为弥补,能请我喝一杯吗?604先生。”
容念想起他刚进来副本时候的介绍, 上面说, 他看上的新欢是个隔壁艺术家邻居。
隔壁客房, 艺术家。
元素齐了。
他的新目标。
他和解寂云分手的导火索。
该不会第四周目, 时间之所以提前到第十三天,就是为了完成后续故事里, 死人的开端吧?
那副本还挺闭环的。
容念走出电梯。
音乐和舞蹈又在继续。
大厅里到处都是人,但音乐舒缓, 大家说话声音也低,并不吵闹。
酒吧前台的酒店工作人员还是那个热情的外国姑娘。
莱斯特微笑看着容念, 率先走到了吧台,点了两杯低度数的鸡尾酒。
他轻轻推向容念这边:“请你。”
容念:“不是说让我请你吗?”
莱斯特:“你可以再请回来。”
容念看到他的手指, 果然修长有力,适合弹钢琴。
整个人的气质也像古典音乐一般厚重沉稳而优雅。
可惜他也不懂音乐。
不懂绘画艺术,不懂小说,也不懂音乐的他,到底为什么非要跟艺术家谈恋爱?因为叶公好龙吗?
容念浅浅啜饮着酒。
因为决定躺平了,就算酒里有毒,反正早死晚死都是死。
换个模式而已。
莱斯特略显困扰地说:“不知道为什么,住在这个酒店总是会做噩梦。你是什么时候来这个酒店的?”
他说话的时候,弹钢琴的手指在吧台的大理石上不自觉地有一下没一下地敲击着,仿佛习惯了随着音乐的节奏而轻弹。
容念:“突然有点想不起,你呢,是什么时候来的?”
莱斯特:“我应该是暴雨那天,但这雨下得人昏昏欲睡,总感觉好像来了很久一样,仔细一算,又好像是两天前。”
容念:“根据什森*晚*整*理么算的?”
莱斯特笑了一下:“我不太注重日期,根据睡眠和一日三餐算吧。我睡了两觉。”
容念的手指放在酒杯边沿:“你说做噩梦,梦到了什么?”
莱斯特想了想,笑容慢慢消失,他犹豫了一下:“梦到酒店来了十个陌生人。”
容念:“酒店原本多少人?你知道吗?”
莱斯特:“三十五个人。”
他脱口而出,毫不犹豫。
容念:“这么肯定?”
这个数字和容念一周目失踪事件后,大家统计的人数是一致的,但那时候已经包含了七个闯关者。
莱斯特:“你忘了我负责在餐厅弹钢琴的,自然会留意出现在餐厅里的人。”
容念不太确定,他数的这些人里包括了几个解寂云,又包不包括解寂夏。
“出现了十个陌生人,然后呢?”
莱斯特微微皱眉,像是陷入一种困惑里:“这十个陌生人出现后,顶替了原本酒店的客人,所以人数还是三十五个人。但是,酒店开始发生凶杀案。每天都有人死去。”
容念:“是怎么死的?”
莱斯特:“各式各样的死法都有。人能想象的,和无法想象的。意外和他杀,以及人类做不到的死法。”
他看向容念,微带笑意道:“如果我描述得太过具体,恐怕你也会做噩梦,所以笼统一些好。”
容念:“那凶手是谁?抓住了吗?”
莱斯特摇头:“不能确定。”
容念:“怀疑的人呢?跟那突然出现的十个陌生人没关系吗?”
莱斯特的神情微微凝重了一些,他沉默了几息:“因为是梦,所以有些事情很难用常理解释。比如,每当有人死去前,这十个人里都会有人先一步死掉。换句话说,每当十个人里有一个人死去,剩下的客人里就会有人重复对方的死法。”
舞会的音乐旋律越来越激昂,仿佛在为莱斯特讲述的故事配乐一般,让故事的节奏紧张起来。
容念礼貌性:“真可怕。”
莱斯特:“更可怕的是,第二天,前一天死掉的十个人之中的那位就会再次回来。”
容念蹙眉,做出惊愕的微惧神情,看着他。
莱斯特手指的敲击随着音乐更快,他垂着眸,神情凝重:“还有更可怕的,对方还保持着死亡时候的样子,但所有人都好像看不出来一样,甚至根本不记得对方前一日死过。”
容念想到他刚进入副本时候,电子便签上的那句规则:【这座酒店闹鬼,死在酒店的人,都会变成诡异再度回来。】
容念:“然后呢?是只有你发现了吗?死掉的顾客呢?也会回来吗?”
莱斯特:“就像只有我发现,这十个人是原本不存在的一样,没有人发现祂们的异常之处。顾客没有回来,他们死了就躺在原本的房间里,等待暴雨之后,警方到来调查。但是,随着日子越来越往后,死的人越来越多,大家终于意识到了,每天都会死一个人的事实。”
他自嘲地笑了一下,眉宇略微忧郁。
爱好是偶尔看恐怖电影的容念懂了:“既然每天只死一个人,根据人性,肯定会有人觉得,只要主动献祭一个,自己就是安全的。”
莱斯特看他一眼,点点头,他靠近容念的耳边,遮挡了嘴型,用最低的声音说:“酒店的工作人员,楼下奢侈品店的员工,七楼餐厅的厨师,一共五个人,他们联合起来,在有人死亡之前,先杀掉其中一位顾客。不知道是故意的还是无意的,他们避开了那十个人,每次死亡的都是原本的顾客。”
三十五个人,除开五位工作人员,十个被顶替的客人,还有二十位无辜者。
献祭者就在这些人中诞生。
音乐反复重复着最激烈的旋律。
莱斯特的手指在大理石上敲击的也越来越快。
“最终,那十个陌生人全都死了一遍。活着的人也只剩下十个。”
容念看向莱斯特:“不该是十五个吗?”
莱斯特近距离看着他,琥珀色的眼眸静定如珠宝,他轻声道:“顾客觉察了酒店人员杀人的行为,自然是会反抗的,死亡也不会如他们所愿,在他们杀人献祭之前绝不降临。所以,那五个人都死了。”
有道理。
容念:“所以,后期的死亡不再拘泥每天一个?”
莱斯特:“仍旧遵循,只是在最后一天,死了六个。”
容念眉头一跳,意识到什么,他很轻地吞咽了一下,低声:“十个陌生人中的第十个人,是在什么时候死的?”
莱斯特脸色微白,也轻声回答:“是在五人组全部死亡后。”
“……”
就是说,一天只会死一个人的规则在最后一天被打破了。
容念:“之前呢,那些人杀的人也不作数吗?”
虽然这么问,但容念知道,肯定是作数的,所以那些人才会深信这是保命的唯一方法,才会一直这么干。
而且,如果不作数的话,后期每天死的就不是一个人,而是两个人了。
莱斯特果然说:“作数。”
作数。
容念瞳孔微动。
莱斯特的声音优雅如大提琴,轻叹道:“想想看,当前面几天的经历让他们深信不疑,只要这天有人死去,当天剩下的人都会平安无事的时候,却在最后一天,第一个人死后,出现了第二个死人,第三个……甚至酒店杀人的五人组全都死后,所有人放松警惕的时候,第六个人突然死掉了,剩下的人会多么惊恐崩溃。”
容念:“但你能看到第十个陌生人有没有死,什么时候死。”
“是的。”莱斯特颌首,“我当然知道。但我没有办法让别人相信我,我也不能说出真相,让那十个死后回来的陌生人知道,我发现祂们已经死了。”
容念:“后面发生了什么?”
莱斯特:“惊恐崩溃的剩下的十个人,和他们眼里仍旧还是活人的十个陌生人聚在一起,大家商量该怎么办。不知不知睡着了,第十一天来了,我看到死去的五人组回来了。但所有人都好像忘记了他们已死。这天开始,和之前一样,五人组每死去一个,剩下的十个幸存者里,就有一个人以相同的死法死去。大家虽然不记得五人组已经死了,但记得,只要当天有一个人死去,剩下的人就是安全的……”
他语速微急,手指敲打的节奏也很快。
这时舞会的音乐放了最后,戛然而止。
他敲击的手指也随之突然停顿。
容念静静听着:“然后呢?”
这轮死完,不出意外的话,应该剩下五个活人。
出意外,有人先下手为强的话……
莱斯特闭了闭眼,忧郁文雅的眉眼,再睁开的时候露出一个温雅无辜的笑容:“然后,我醒了。发现是一个噩梦,松了一口气。”
容念:“……”
毕竟是梦,烂尾是正常的。
他点点头,看着莱斯特:“梦里没有我吗?”
莱斯特:“当然有。”
容念:“我是谁?是被杀死的那十个倒霉蛋,还是剩下的幸存者之一?”
莱斯特浅浅笑了一下,沁着笑意的眼眸矜持,温和地望着他:“你当然是幸存者。像你这样的人,我想即便是噩梦之中,也不会有人会舍得杀死你。”
容念:“那你呢,你是幸存者吗?”
对方从未说过自己在噩梦中的视角和身份。
莱斯特一顿。
容念挑明:“你是酒店聘请的钢琴师,理论上也是酒店工作人员,梦里还能看到死亡原因和那十个陌生人的死亡相关联,没有试图做点什么吗?”
莱斯特:“……”
容念想,对方现在应该很后悔说过,他这样的人不会有人舍得杀死的话了。
莱斯特轻笑一声,望着他的眼眸微亮:“好敏感啊。其实我是第二个死者来着,所以才视角独特,看到了所有人死亡的原因。因为担心说出来有些可怕,比如一语成谶什么的,所以才隐瞒了。”
容念:“第一个死者是谁?”
莱斯特再次顿住。
他似乎有些为难。
容念看着他等待着,但已经有了一个猜想。
终于,莱斯特在一番犹豫后,还是选择了实话实说:“希望不会太令你不快,死者不是你,但是是604。一具无头尸体。”
第053章 604
53、
容念脑中轰然一声:“……”
接上了。
莱斯特的噩梦, 对应了一周目解寂云的死亡。
“希望没有吓到你。”
容念:“不会,你也说了只是一个噩梦。”
莱斯特道:“如果介意的话,你们最好找前台换个房间。嗯,其实我正打算这么做。”
他笑道。
容念问:“搬到哪里?”
莱斯特:“看哪一间有空房, 比如606就不错。”
又对上了。
容念问道:“你知道贝泽尔这个名字吗?”
莱斯特的眼神微微疑惑:“据我所知, 至少这座楼里似乎没有叫这个名字的, 你要找人吗?”
他不知道贝泽尔。
容念垂眸深思。
如果莱斯特的噩梦开始,就是他的第一周目,其他都能对上,但贝泽尔这个名字推翻了这个猜想。
莱斯特:“抱歉, 我好像谈论了一些无聊、惊悚的话题,令人不快。”
“不会。”容念抬眼看着他,随意道, “很有趣的故事,你很适合当小说家呢。”
说完他突然想起,一周目的莱斯特可不是自称小说作家。
莱斯特温和笑道:“是吗?有机会的话, 我会试着写一个故事的。”
容念:“你刚刚说, 来了酒店后总是做噩梦, 还有其他的噩梦吗?”
莱斯特:“第二天, 也就是昨天昨晚又梦到了一个。”
容念再次浅饮了一下酒水:“介意聊聊吗?”
莱斯特笑了一下说:“其实噩梦一旦讲出来有人听,就变得不那么可怕了, 我很高兴你会愿意聆听。”
容念为他点了一杯酒。
莱斯特开始了新的讲述。
“这一次噩梦发生地还是这个酒店……”
他脸色忽然煞白,怔然地望着容念, 眼底一丝惊惧。
容念不解:“怎么了?”
莱斯特一直以来的笑容都不见了,凝重地说:“我昨晚的噩梦梦到的事, 我和一个人坐在酒吧前台,对他讲述我第一天的噩梦。我刚刚意识到, 你和梦里的那个人一模一样。”
预知梦,既视感,这听起来的确令人悚然。
容念点点头,平静道:“我有时候也会做这种梦,之后呢,梦里有发生什么特别的事情吗?”
莱斯特从刚刚的惊惧里稍微平复了一些,情绪是会传染的,似乎容念视若寻常的平静影响了他。
他回想了一下,忽然笑了一声,像是自嘲,又像是想到一些不太可能的事情。
“嗯,这次的噩梦有些破破烂烂。”
容念:“什么?破破烂烂的酒店吗?”
莱斯特忍不住笑道:“不是,是,破破烂烂的我。”
容念:“……”
莱斯特笑着说:“嗯,梦到这次我的死法是,掉下高楼,摔得粉碎。”
那是挺字面意义的破破烂烂。
容念想到了自己上个副本:“我也梦到过我破破烂烂的。”
“真的吗?那值得干杯。”莱斯特的眼眸像盛着星星一样。
他们俩一起举杯碰了一下,因为这个共同点,从酒店的两个陌生旅客突然有点惺惺相惜起来。
莱斯特继续讲述着:“这次的梦里,你仍旧是安全的。但……我并不是针对你的你男朋友,只是可能604的风水真的有点问题,至少在我的噩梦里是这样的。我梦到他比我也好不到哪里去。大家都破破烂烂的。”
容念想到三周目时候,窗户上钉死的那个解寂云。
以及躺在自己怀里的那个,好像是都挺破破烂烂的。
容念:“后来呢?这次梦里死了几个人?”
莱斯特笑着道:“嗯,一个人都没有死,至少作为死者身份的我,并没有杀死任何人,就只是存在着。不过,这次我还是梦到了,酒店出现了十个陌生人。”
他低下头,随着讲到那十个人时候,神情的笑容慢慢消失重新变得凝重。
他又下意识食指敲着大理石桌面。
大厅如泣如诉的音乐仿佛也因此变得阴冷起来。
他用一种沉重的声音说道:“我每次都看不清他们的脸和身份。不确定是不是和前一晚的噩梦里的十个人是相同的。这十人出现在酒店后,所有人都被要求参与一种游戏。”
容念:“什么游戏?”
莱斯特:“规则游戏。一张纸上列着许多规则,每个人都必须按照规则生活。不然就会出现可怕的事情。”
容念:“还记得规则上写着什么吗?”
莱斯特摇头:“规则每天都在变。比如有一天是不许独处。有一天变成了必须独处。有一天是必须安静,不能发出声音。第二天又变成了,每时每刻都必须发出声音。还有一天,要求不能睁眼……规则千奇百怪又复杂。但你知道的,我死得早,所以应该不需要怎么遵守。”
他露出一个温雅无辜的笑容,眼睛亮晶晶的。
令人从那种怪诞的氛围中脱离出来。
容念也笑了一下:“你说过我是安全的,看来必须遵守的那个是我。”
莱斯特一边喝酒一边道:“那你要小心一些,规则还挺难的。”
大家一本正经说着梦里虚构的事情,气氛友好,仿佛容念已经回到了副本外的现实一样。
容念想到了什么:“对了,我男朋友的弟弟,叫解寂夏的,你有梦到过他吗?”
莱斯特眼神微疑惑:“谁?这个名字不太有印象。事实上我连你男朋友长什么样也不太有印象,就记得事发地604了。”
那就没办法了。
容念抬眼,无意中看到通往二楼的楼梯口,站在那里直勾勾盯着这里的人。
穿着黑色的衣服,俊美的面容毫无笑意,锋芒锐利又阴郁。
容念本已移开了视线,意识到自己疑似看到了解寂夏后,又立刻转头看了过去。
但那里已经空无一人了。
“怎么了?”莱斯特问。
容念:“没什么。”
他有些心不在焉。
就像下班休闲时间,突然看到了老板给发的加班信息一样。
又闲聊了几句。
莱斯特表示因为和容念的聊天,他感觉好多了,作为感谢下次有机会专门为容念弹奏一曲,问他有没有什么喜欢的音乐。
容念想了想:“下次弹奏前告诉你。现在问我,我就只能说,肖邦的《夜曲》,贝多芬的《月光》,但你就算弹了别的我也听不出来的标准答案了。”
莱斯特又笑了。
他好像很喜欢笑。
和容念一周目里见到的那个眼神盛气逼人,淡漠锋利,气质高傲矜贵,情商极具攻击性,恃才傲物,自称小说作家的冷美人莱斯特不一样。
笑起来眼睛里就盛满了清澈的星光。
是让人很容易生出好感的,温柔体贴型的男性,充满了艺术的高雅气息。
面对容念的自曝其短,莱斯特善意地笑道:“没关系的,没有特别喜欢的曲目,我也可以为你即兴弹奏,关于你的音乐。”
容念微笑,对他颌首致意:“下次见。”
大厅不断有人来,有人离开。
除了外面淹没路面犹如海浪一般的水,和不停歇的雨,如此和谐,没有任何异常事件发生。
容念走上台阶,走到第一处拐角后,大厅的音乐声音就好像远去了一些。
一股说不出的寂静抓住了他。
他顿了顿,回头望了一眼大厅的方向,有一种会不会当他前脚离开,后脚歌舞升平的一切就突然异化的猜想。
他后退了一步,嘈杂热闹的声音又大了一点,目之所及的一切仍旧正常。
看来是他多想了。
容念又继续往上走。
下来的时候坐电梯,上去的时候他选择了走楼梯。
或许是因为他刚才在楼梯处看到了解寂夏的缘故。
二楼的画廊里有人浏览,有人试图买画询价。
那些画全都很正常,非但没有容念在电影里看到的被封进画里的闯关者年轻男,甚至没有一副人物画,全都是风景画。
看了就令人身心愉快。
容念穿过画廊来到三楼,他看了三楼走廊一眼,有人进出,也没有任何特别之处。
四楼、五楼。
直到容念走到六楼,也没有任何异状发生。
有时候在噩梦里会遇到这种事,当你放松的时候,恐怖层出不穷。
但当你主动靠近危险的时候,却发现一片花团锦簇,没有任何值得攥紧拳头的事情。
容念来到604,敲响了门。
解寂云打开门,满含爱意地看着容念。
他眼里流转的温柔,微蹙又轻慢扬起的眉梢,唇边天真烂漫的笑容,和全部的专注,都在倾诉着他的爱。
伸出的手却只是放在容念的肩上,并没有像他流露出的渴望那样,直接拥抱容念。
“亲爱的你回来了,我好想你。”
才分开一两个小时的容念:“……”
解寂云堵住了门,无法看到604里面。
容念不确定解寂云身后是不是还有一个“解寂云”在重复相同的神情和话语。
他突然不太想进去这个房间。
也可能就像莱斯特说的那样,604的风水好像不太好,让人有一种排斥的不舒服的感觉。
容念:“中午了,去吃饭吧。”
解寂云犹豫了很短的时间答应了,短暂到几乎无法觉察。
容念忽然想起,解寂云好像的确不大喜欢出门。
比如在永宁公寓时候,他就是个宅。
“这里的食物好难吃,等离开了,我亲手做给亲爱的吃。”
“咳。”领教过解寂云美食家手艺的未来容念。
如果解寂云下厨的话,那他只能吃素食了。
不过,他应该是不需要再经历一遍《永宁公寓》了。
这次午饭也没有异常发生。
只除了,容念没有看到餐厅里弹钢琴的莱斯特。
“亲爱的喜欢钢琴?”
容念:“为什么这么问?”
解寂云:“因为每次来亲爱的都会看一眼,上次也是。”
容念:“因为漂亮。”
“哦。”解寂云微微拖长了然的语气声音,“是这样。”
离开餐厅的时候容念观察了一下,发现人数没有特别少过。
吃完饭又要回到604。
容念想到刚刚一直没有见到那个多出来的“解寂云”,不论对方是不是他的幻觉,都停留在604。
他又想到莱斯特的噩梦。
虽然只是噩梦,但604好像真的有问题,解寂云已经有两次死在那里了。
容念看向解寂云:“我们换一间房间吧。”
解寂云:“好啊,亲爱的想换哪一间?”
容念没有料到解寂云问都不问为什么就答应了下来。
但换到哪一间容念还真的没有头绪。
尤其是看过电影后,好像每间房都不安全。
容念:“你觉得呢?”
解寂云:“601吧。”
容念眼皮一跳:“为什么?”
解寂云低声道:“因为干净,没死过人。”
最后几个字略微含糊。
容念怀疑自己听错了:“什么?”
解寂云:“没什么。”
容念静静看着他。
解寂云微微抬着下颌,神情无辜道:“就是电影里,只有那个房间看起来没有血不是吗?”
他微微挑眉,笑着望着容念。
容念:“……”
不是因为听到我和你弟在601拉拉扯扯,在点我就好。
容念没再说什么,任由解寂云打电话给前台交涉换房间的事情。
大概率会被拒绝,因为解寂夏应该就是住601的。
等待的时候,不知道哪来的风缓缓吹开了604的房门。
容念不解,刚刚他们好像还没开门,是解寂云之前出来的时候没锁门吗?
“已经办理好登记了,随时可以入住是吗?”身侧,解寂云对电话那边说。
容念意外,正要对他确认601原本的客人,却看到打开了一个缝隙的604房间。
映入眼中是墙上大片大片的血。
凌乱的凶杀现场。
厮杀过的痕迹,还有床上血泊中的躯体破破烂烂,沾满血迹甚至无法看清衣服原本的颜色,只有一颗头颅苍白完美,睁着温柔的眼睛直勾勾望着他的……解寂云的脸。
身旁,雾蒙蒙的忧郁深情的声音靠近他,耳语:“亲爱的,看到了谁?”
第054章 窗外
54、
容念缓缓回过头。
看到站在他面前的, 已经是一具血迹斑斑,穿着黑色衣服的无头尸体。
容念微微蹙眉:“搬家为什么不记得带上自己的头?”
尸体:“……”
容念目光看着无头尸体,伸手彻底推开604的门,收回视线走了进去, 扫视一圈将房间的惨状收入眼中。
他低头平静地俯视着床上那具破破烂烂的, 勉强可以看出穿着白衬衫的尸体, 以及和尸体分离的解寂云那颗美丽又惊悚的头。
门口的尸体,雾蒙蒙的声音幽冷,深情也无法冲淡那种瘆人的诡异感:“亲爱的,死得是谁?”
容念双手捧起了那颗头。
已知, 解寂云喜欢白色。
床上的尸体穿白衣服。
门外的尸体穿黑衣服。
解寂云喜欢叫亲爱的,门外的尸体也喜欢叫亲爱的。
床上的头是解寂云的脸。
但在头和尸体是分开的情况下。
问门外是谁?床上是谁?
请作答。
容念转身,情绪稳定地将头按在已经出现在他身后的尸体上。
床上的尸体一动不动破破烂烂。
身后的尸体血迹斑斑但会移动会说话。
当然选会动的。
漂亮沾血的头放在直立的血迹斑斑的尸体上后, 果然看起来顺眼多了。
只是歪歪扭扭,充斥着一种非人的悚然怪诞的不正常感。
但这跟越努力越不幸的打工人有什么关系?
已经摆烂了。
哦,对, 他还是个精神分裂的病人。
他都精神病了, 看到什么不都是正常的。
满身是血, 只有脸干干净净的诡异, 一瞬不瞬温柔死寂地望着容念,声音低哑生硬, 毫无感情道:“亲爱的,我是谁?”
失去了表情的容念微微歪头, 也静静地望着祂:“亲爱的,我死了几次?”
诡异:“……”
容念面无表情, 眼里流露出一缕忧郁的失望,点点头:“哦, 所以你不知道。你只关心你自己,一点也不关心我。”
诡异黝黑死亡的眼眸,低沉笃定的温柔:“亲爱的是不会死的,会一直活着。”
容念淡淡道:“梦里死也是死,你连我的噩梦都不知道,我已经感受不到你的爱意了。也许是时候重新考虑一下我们之间的关系。”
“亲爱的,我爱你。”诡异恹恹地打断他,黑暗死寂的眼神一瞬无辜清澈起来,僵硬冰冷的嗓音也不那么阴森了,“我们重新考虑一下床上的死者是谁吧。”
如果是解寂夏,这时候应该会顺水推舟分手,所以是解寂云。
但屋子里发生过搏斗,两具尸体一颗头,死者不排除有两个。
尸体之前问了他三个问题:看到了谁,死的是谁,我是谁。
其中前两个问题提出的时间是没有头的时候,最后一个问题提出的时间是他把解寂云的头按在门外的尸体上后。
一般来说,问题本身就是一种提示。
容念看着解寂云身上黑色的衣服。
如果,他把解寂云的头按在了别人的尸体上……
此刻站在他面前的,大概率不是一个诡异,是两个半个。
“死者是谁?为什么死在604的床上?”解寂云的声音忧郁森冷,祂歪着脑袋看着容念,哪怕说着情话也完全是诡异状态。
不能让诡异意识到祂已经死了,虽然祂头都断了,的确已经死了。
但还能动还在说话呢。
容念想了想,看着祂,张开手:“要拥抱一下吗?”
诡异解寂云立刻眼眸亮晶晶,盛满深情爱意走来:“亲爱的……”
到面前的时候。
容念忽然蹙眉,轻柔不解地看着祂:“为什么把自己弄得脏兮兮的?”
血迹斑斑的解寂云僵住:“……”
容念收回手,兴致缺缺,叹息道:“我很想抱你,但是……等你整理干净后吧。我去洗一下手。”
他从解寂云身边离开,侧身注意着不碰到祂一点。
解寂云:“……”
容念走出604,看着自己因为捧过解寂云的头而沾上血的十指。
他的鞋底也同样有604的血。
任谁看见了都会觉得他刚杀完人。
去哪里洗是个问题。
去601的话,他怕里面是另一个604。
“需要帮助吗?”熟悉的声音传来,温雅友善。
容念应声望去,看到606B的房门打开了。
站在门口的莱斯特,穿着蓝衬衫和马甲,充满艺术家的文艺气息。
他的脸上露出习惯性的笑容,金丝眼镜下的眼眸里一丝担忧,望着容念,没有对他身上的血迹露出任何异样。
容念坦诚道谢:“那就麻烦了。”
莱斯特绅士地将606B的门彻底大开,请容念进入。
拿出一双室内的鞋子,换下容念脚上沾了血的。
进去之后,帮容念拉开洗手间的门。
直至打开水龙头,放出温水。
然后才站在一旁看着容念冲洗掉手上的血液。
容念一怔,忽然想起,一周目的时候自己刚刚进入副本,聆听着周围人发现尸体后的揣测时,脑子里闪过的自己洗掉手上血迹的画面,似乎和现在一模一样。
又是既视感。
在容念游离走神的时候,一旁的莱斯特挤出一泵洗手液,帮他涂到了手上,一点一点温和细致地洗着他的手指。
容念回神低头看着。
莱斯特率先笑着说:“嗯,以前教导小孩学钢琴的时候也帮忙照顾过他们。你现在看起来就像个孩子一样,所以下意识也这么做了。”
容念:“谢谢,如果我来按的话可能会弄脏上面,你帮了忙。不过接下来我自己就好。”
如果他是个杀人犯,没有莱斯特的帮助,必然会在门上、洗手液按下的地方留下血手印。
“不觉得我控制欲太强就好。”莱斯特说。
容念抬眼看他,不管从哪方面对方都好像没有这方面的表现,这么说有些奇怪:“当然不会。”
莱斯特冲干手上的泡沫,笑着矜持颌首:“我去外面等你。”
容念出来的时候,屋子里的唱片机正放着一首古典主义的音乐。
莱斯特在桌上摆着各式各样的酒,他原本沉浸地听着音乐,手指在桌上轻轻随着节奏敲击,听到容念走出来的动静,抬眼看着容念道:“要喝一点吗?低度数的。”
容念:“不了,我打算回去看看我男朋友。”
莱斯特一顿,端着酒杯的手指下意识点了点水晶杯壁:“你看起来有心事,愿意跟我说说吗?”
容念:“下次吧。”
接连被拒绝,莱斯特也没有任何失望,带着一点笑容道:“那就下次。”
出门的时候,容念一顿,回头看着莱斯特:“你之前说,昨晚你的噩梦里,大家都破破烂烂的。”
端着酒杯的莱斯特:“嗯,是这样。但只是梦而已,发生了什么吗?”
容念看着神情没有任何异常的对方:“没什么,就是,小心一些远离窗户。”
在莱斯特的噩梦里,第一个死的总是解寂云,第二个就是他自己。
莱斯特笑着颌首:“多谢提醒,我会的。”
说话的时候,容念自然地瞥了一眼606B房间的窗户。
这一看整个人却都顿住。
酒店走廊左侧是没有字母的房间编号,比如604。
右侧是对面作为区别带上字母B的房间,比如这间606B。
容念604的窗外是远山悬崖,而对面B房间的窗外对着的是酒店其他建筑。
理论上透过606B的窗外的确可以看到对面建筑里的人。
在606B的窗外,容念看到对面的房间里也站着两个人。
对面房间门口的人此刻也正望着606B,于是容念看到了犹如照镜子一样的另一个他自己。
是对面窗户的反射吗?
可是,对面房间的另一个莱斯特却不一样。
他也穿着蓝色的衬衫,但没有穿马甲。
更重要的是他并没有站在摆放着的酒的桌前,而是正坐在窗户前。
在他的窗前摆放着的也不是一架钢琴,而是一张长书桌,桌上是各种稿纸。
那个“莱斯特”正不断地在纸上飞快地书写着什么,专心致志,全身心沉浸其中。
写好的稿纸被随意丢开,有些飘落到了地上。
容念看着,对面那个直视着自己的“容念”收回了目光,朝“莱斯特”走去。
他也穿着白衬衫,衬衫束在裤子里森*晚*整*理,双手规规矩矩垂下,行走间仿佛一只猫。
“容念”站在“莱斯特”身后,背着手弯腰,仿佛俯身从后想看看对方在写什么的亲昵,却是露出手中一根钢丝一样的东西,毫不犹豫勒住了“莱斯特”的脖颈,反手用力一绞。
“莱斯特”毫无挣扎,仍旧飞快地书写着,仿佛专注到不知疼痛。
身后的“容念”用力到,一只脚踩在了书桌上,身体向后如同一张白色的弓弦一般。
他这般用力,视线却在望着606B的容念,一双冷静的眼眸里仿佛沁着坠星幽露,目不转睛。
“莱斯特”的头硬生生被绞断,掉落在地上。
他的身体仍旧还坐在椅子上,手仍旧保持着书写的动作。
“容念”站在他的身后,“莱斯特”脖颈断裂处的血喷在他的脸上,脖颈上,顺着肌理流入衬衫下。
他无动于衷,只是静静地专注地望着606B目睹了他行凶经过的容念,唇角缓缓上扬,眼中毫无笑意。
“怎么了?”莱斯特一边饮酒,一边好奇地看着怔在门口的容念,下意识顺着他的目光往窗边走了几步。
容念如梦初醒,望向莱斯特,而莱斯特正望着对面的窗户。
容念不知道他看到了什么,但看向莱斯特的容念自己,却后退了一步,彻底退出606B。
在容念的视线里——
606B里,上一秒是蓝衬衫马甲的莱斯特和窗边的钢琴,下一秒竟切换成了满身鲜血的“容念”,以及“莱斯特”无头的尸体。
窗前的钢琴也变成了满是稿纸的书桌。
满地的血和稿纸铺洒一地。
可下一秒又恢复了原本的宁静温馨。
古典音乐的唱片机继续旋转着优美的旋律。
又在更下一秒再次变成惨痛死寂的画面。
美酒和鲜血。
钢琴和稿纸。
音乐和死寂。
背对着他的活人莱斯特和满身是血看着他的“容念”尸体“莱斯特”。
不断闪现、切换、闪现。
每一次都离容念更近。
满地的鲜血和稿纸,几乎已经近在咫尺。
“容念”平静地望着他,一种矜持优雅的傲慢,在不断的消失、闪现里,将手中的琴弦递向容念,嘴唇翕张。
声音夹杂在莱斯特断断续续的话语里:“对面……杀了……什么也……祂……没有……结束……”
最后一次闪现,已在眼前。
第055章 规则游戏
55、
啪。
最后关头, 容念果然关上了606B的门。
但下一瞬,滋滋。
走廊的灯一瞬灭了。
不知道隔着多少楼层和房间,传来各种停电的声音。
立刻变得昏暗的视野里,满墙满地的通告单却字迹清晰, 是用红字书写的。
容念一眼就看到606B门上贴着的——
《半山湾酒店十日游戏》
【规则一:请不要独自一人, 哪怕是和尸体一起。】
独自一个人待着的容念:“……”
下一秒, 整个走廊好像都在旋转,仿佛一个不断螺旋下降的楼梯。
墙上所有的红字通知,都仿佛开始弯曲。
容念的身体开始失重,整个人不受控制地东倒西歪起来, 好像进了滚筒洗衣机。
身边的墙变成了地板,又变成了墙,接着变成了天花板……
有一种预感, 如果他不能马上找到别人待在一起,他就会掉下去。
从走廊一头掉到另一头。
掉进不断螺旋,越来越狭窄的尽头。
他有两个选择。
一是眼前的606B。
二是几步外的604。
从哪里传来的窃窃的空灵的呼唤声。
“……亲爱的, 亲爱的……”
“……亲爱的在哪里?”
“……亲爱的来我这里……”
“……亲爱的我很想你……”
不是人会发出的声音, 更像是一种幻听。
这声音上一秒仿佛近在咫尺, 下一秒又好像从很远的楼层里传来。
“我在。”容念低声回应。
但对方却好像听到了, 呼唤的声音一顿,下一次的“亲爱的”再响起的时候就离他格外近。
容念几乎只走了一步, 就因为旋转和失重掉到了604附近,他飞快伸手抓住604的门凹陷处的墙壁。
604的门开了。
扭曲的走廊短暂恢复了平静。
容念趁机走进去。
这次里面干净整齐。
桌上铺着洁白的桌布, 上面玻璃瓶还插着盛开沾着露水的鲜花。
床上也没有一丝凌乱,是视觉状态最舒适柔软的陈列。
空气中都是淡淡的玫瑰香薰。
但没有看到解寂云。
“亲爱的。”低声窃窃的耳语。
啪的一声, 门被关上了。
容念回头,看到穿着干净的黑色衬衣的解寂云。
除了衣服不再沾血, 一眼望去仍旧是诡异。
解寂云那颗头和身躯呈现一种怪异的不协调感。
祂一瞬不瞬望着容念,苍白的面容上眼眸深情,声音雾蒙蒙的忧郁:“亲爱的,我找不到你。”
容念看着祂。
祂虽然现在看着干净整洁了,一点尸体的感觉也没有,但不知道为什么透着一种森森冒冷气的非人死气。
或许是因为死亡本身的气息,或许是因为到底和之前活人状态的生动浪漫不同,有颓靡的灰败感。
当容念从游离中回神的时候,发现对方站在他面前,拥抱着他,那颗和身体衔接并不紧密的脑袋搁在他的肩上。
容念静静地站着。
脑子里闪过自己看恐怖电影时候,主角拥抱被厉鬼附身的人的场景。
电影的那一幕很恐怖。
有时候他得伸出手挡住屏幕,偏着头从指缝里看。
现在真实场景正在演绎中。
死寂的氛围,阴冷的雨,不断循环无始无终的酒店和时间。
走廊突然噩梦照进现实的规则游戏。
606B发生的无法解释的镜像。
抱着自己的诡异冰冷的触感。
一切都令人倍感压抑,恐惧,麻木。
但可能是摆烂了。
他有一种完全抽离的旁观感。
怀里的生物是危险的,动不动喜欢制造意外惊吓,也曾经确切地拿着不明来历的肉块逼近他。
可能会突然张开嘴吃了他。
就像他看过的恐怖电影一样。
但就像人和老虎共居一处,会被咬,被吃,戒备警惕的时候,偶尔也会觉得对方扑到怀里暂时还没有伤人的时候可爱。
大概人就是会擅自单方面对某些存在产生感情的生物。
这样神游着,容念忽然看了墙壁一样。
印象里屋子里的墙壁颜色是红色的吗?
不对,也许是白色,也许是蓝色,他不记得了,但绝对不该是红色。
没有酒店会把客房的墙壁涂成红色。
红色的墙壁突然在容念的注视下出现了裂缝。
裂缝最终呈现了一行字:
【规则二:请独自待着,请确保周围没有除了您以外的,不限于尸体、诡异等生物存在。】
容念:“……”
被诡异拥抱的容念无疑是触犯了规则的。
除非他现在立刻推开解寂云从604出去。
这次给容念反应的时间更短。
不仅墙壁,地板也开始塌陷。
解寂云:“亲爱的,我爱你。”
在整个酒店崩塌地陷一般的声响里,容念和紧紧拥抱着他的解寂云一起坠落了下去。
当容念的视线恢复的时候,看到自己并没有如预期被埋在废墟里。
而是掉进了一个看起来像是烂尾楼一样的空间里。
之前坠落中一直抱着他的解寂云,此刻不在他目之所及的任何地方。
周围仿佛都是水泥地面和墙壁,没有装修的痕迹,空旷如同地下车库的封闭空间里开始出现许多人的声响。
看来在规则一的驱使下大部分人都跟别人待在一起,于是规则二出现的时候大家都没有反应过来,和容念一样掉了下来。
“发生了什么?这里是哪里?”
“不知道啊。”
“是地震吗?”
“突然出现了什么规则……”
“你们也看到了?”
【规则三:嘘,安静。】
血色的字迹浮现在黑暗的空气中,任何人都能清晰看见。
看到最新出现的规则瞬间让那些慌乱急切问询的声音被迫停止。
声音被吞回去的。
有人捂着自己的嘴,也有人捂身边的人。
但总有些反应慢的人。
就见还有人傻乎乎地问:“为什么不能说话?”
“对啊,违反规则二也没事啊。”
下一瞬,第一个说话的人直直正面倒在了地上,一动不动了。
他的倒地又让几个人发出了声音。
紧接着第二个说话的人嘴里不断冒出鲜血,也跪倒在他旁边倒下。
第三个、第四个、第五个……
人群里传染一般的死亡震慑了所有人。
有人发疯了一般嚎叫着跑向远处的白光,然后在惊悚的戛然而止的嚎叫声中倒地。
看到这些,幸存者们都呆若木鸡,不仅嘴里像被割掉了舌头一样,不敢发出任何声响,呼吸也放得极轻,连身体也僵在原地,就怕不小心动了关节会发出声音,移动了黑暗中会不小心碰到踩到什么发出声音。
死寂开始传染。
绝对的寂静,昏暗的空间,和刚死的尸体待在一起,不知缘由也不知道结果的等待。
这一切都让时间的流逝变得极其缓慢。
容念等眼睛适应黑暗后,大致计算了一下目之所及的人数。
超过二十五,不到三十。
“……规则每天都在变。比如有一天是不许独处。有一天变成了必须独处。有一天是必须安静,不能发出声音。第二天又变成了,每时每刻都必须发出声音。还有一天,要求不能睁眼……”
目前出现的规则,全都和莱斯特第二晚的噩梦吻合了。
包括破破烂烂的604尸体。
除了规则的切换不是以一天为单位。
这里太黑了,容念没有看到莱斯特的身影,不确定他是不是也在里面。
但容念还记得,莱斯特说过,在他的噩梦里解寂云死后他是第二个死的。
而且是掉下高楼,摔得粉碎的死法。
即今为止,所有发生的事都和莱斯特的噩梦一致。
这件事有三种解释——
第一种:莱斯特有特别的能力,会预见即将发生的事情,在善意对他发出预警。
第二种:莱斯特已经经历过此刻发生的事情,又回到了过去的时间里,于是错把这些记忆当作是梦。
第三种:没有噩梦,他们经历的这一切都是“小说家”莱斯特创造的。
是因为莱斯特先说了会发生这些,于是一定会发生。
永宁公寓能被【夜】入侵。
说不得,半山湾酒店也被一种叫【小说家】的怪谈入侵了呢。
走神的时候时间就会过得快一些。
容念的神游被一阵劫后余生的抽泣声打断,几乎所有人都松一口气的声音,预示着上一条规则的结束。
寂静状态解除。
容念抬眼,果然空气中的红色消失了,黑暗仿佛都冲淡了一些。
很快容念就发现了,并不是突然出现了新的光源,而是墙上忽然出现了无数面长条形的镜子。
镜子几乎是对着每个人,人手一面。
昏暗的环境照镜子,会给人一种对面不是自己的错觉。
何况容念已经在606B的窗外看到过了另一个“容念”。
镜子里的人老老实实一动不动。
所有人都发现了镜子,一时间都不敢看又不得不看,生怕出现的新的规则和镜子有关。
果然,镜子上出现了一行新的血字——
【规则四:和镜子不一致的人,被吃掉。】
至今为止出现的规则都只提出了要求,没有任何违反后会有的惩罚恐吓,哪怕是顷刻间杀死了那么多人的规则三,也只有三个平平常常的字。
规则四明确的“被吃掉”瞬间便刺激到了所有人敏感的神经。
有人忍不住发出哭音,有人低声咒骂。
但已经经过数次规则游戏的大家都一瞬不瞬盯着镜子,生怕镜子里的人出现了跟自己不一样的行为。
至于表情,谁也无法确定镜子里的人表情就是自己的。
人是靠镜子才知道自己的。
容念也看着镜子,就好像是为了否定他刚才的猜想一样,这第四条规则恰恰不在莱斯特讲述的噩梦里。
有人忍着恐惧,一动不动警惕着镜子。
有人却试探地对着镜子挥了挥手,看到镜子里的人也挥了挥,不由松一口气。
有人长时间保持一个动作有些僵硬,小心翼翼换了个动作,因为动作幅度太小而畏惧镜子里的人是不是没有动。
容念观察的时候,忽然看到了眼熟的身影。
不知不觉站成了一排的人群里,有一个穿着酒店制服的年轻男。
是容念第一周目见过的闯关者。
在四周目的电影里,这个人疑似在一开始就触犯规则被封在画里,变成了酒店一方,去恐吓自己队友。
发现了这个人后,容念果然又在人群里看到其他疑似闯关者的。
似乎是高冷少女组的两个人。
白毛毛外套的女孩看起来神色疲惫又紧张,而双马尾的女孩却没有看镜子,而是歪着头直勾勾地盯着那个曾经在身后将她推进房间里的年轻男。
在昏暗之中,这个眼神阴森得令人后背生寒。
“啊!”
尖叫声突然响起。
所有人都下意识移开注视镜子的目光寻找惨叫发起者。
便看到一个人正双手没入镜子里,极力挣扎着,却被一股力量生生拉进去。
那副镜子碎成了无数片,露出斑驳的水泥墙。
看到对方的惨状大家的脸色都一白。
谁也不知道对方到底干了什么才会收到这种惩罚,但因为他所有人都明确地知道了“被吃掉”是什么意思。
一时间全都慌乱地朝自己的镜子看去。
这一看,又有几个人出现了异状。
虽然大家看不到彼此的镜子里是何物,但能看到身边的人突然做出了各种怪异的举动。
必然说明,镜子里的人出现了和自己明显不同步的行为,为了保持一致,只能模仿镜中人。
容念的镜里人也动了。
对方缓缓扬起唇角,露出了一个明显的笑容,但脸上的神情却毫无笑意。
容念面无表情,也跟着扬了一下唇。
下一刻,镜中人的头突然向左偏了一下,又偏了一下,脖颈几乎弯折了九十度。
容念:“……?”
并未结束,镜中人的头整个360旋转了一周,然后祂看着容念。
就好像在说:我只示范一次,现在该你了。
容念:“白笑了。”
此刻,一个人类npc社畜默默碎掉。
要求这么高,要不然你直接把我抓走吧。
第056章 假扮怪谈
56、
容念是这么想的, 也是这么做的。
他直接伸出手,主动碰触了那面镜子。
触手像是粘稠冰凉的胶状物,沼泽一样的吸力。
在触碰的下一瞬,容念就感觉自己被一股力量往里拉去, 掉入水中一般的失重感。
容念抵住自己本能生出的抗拒和自救想法, 放松着主动踏入了镜子中。
在进入的前一刻, 听到了附近的人发出的倒吸一口冷气的声音。
想来他的消失吓坏了很多人。
没入镜面。
粘稠的胶状物向他的口鼻涌来,空气被挤压。
窒息的感觉。
空气越来越稀薄,无法呼吸,憋闷。
趁着还活着, 他观察了一下周围。
视野上下左右全都是粘稠的半透明状,看不到上空也看不到底,仿佛置身大海中一样。
但那些东西也不是水, 陷入里面连挣扎的余地也没有,移动格外费力。
喘不上气来的感觉极其糟糕。
容念礼貌性努力了一下,就放弃了, 打算默默忍耐到窒息结束。
并没有什么濒死体验, 或者走马灯, 或者回忆起什么童年记忆。
等死的时间太漫长了, 容念尝试默默数数。
1、2、3、4……数到120的时候,不知不觉容念感觉自己好像习惯了没有呼吸的感觉。
胸口虽然闷涨, 难受,但他的确还意识清醒地站在那里。
这预示着他大概还得继续打工。
容念尝试用手拨开那些粘稠状物质, 让自己移动起来。
他先往身后努力了一下,但没能找到来时的镜子, 于是果断放弃。
来都来了,当然是朝自己更感兴趣的前方探索一下。
一开始移动得有些艰难, 脚下的触感深一脚浅一脚的,软绵绵的,有弹性但不多,如果只是走,小腿很容易陷入进去。
考虑到这些粘稠物像水,于是容念用游泳的方式前进,果然轻松了很多。
度过了前期的枯燥无聊阶段,一旦学会了如何移动后,这个令人窒息的地方突然就变得有趣起来了。
容念甚至不急着找出口了,先在里面上上下下左左右右漫无目的地游了起来。
想想看,除非带着氧气罐,即便擅长游泳的人在水里游着游着都得上去换气,但他现在不仅没有呼吸换气的烦恼,而且还能理所当然地摸鱼。
只除了,这里面没有鱼。
容念游了几圈大致圈定了一下这里的范围,发现并没有他以为的那么无边无际。
因为他居然上岸了。
上面是个豪华的建筑,而容念上来的地方居然是一个游泳池。
但很快容念就知道并不是同一个世界,因为游泳池的水是蓝色的,而且是真的水。
上岸后他的肺部一阵火辣呛咳,下意识大口呼吸着,找到了做人的感觉。
岸上一个人都没有。
此刻是晚上,天上下着阴雨。
泳池,别墅,庭院。
一切看上去井井有条,但不知道是因为夜晚,还是因为别墅没有灯光,一眼望去感到一种说不出的阴森悚然感。
容念走到别墅前,手下意识就握在了门把手上,脑子里浮现了一个念头——
这是他家。
这里是:永宁别墅1号。
在他刚产生疑惑的时候,脑子里浮现了自己在上个副本时候,因为完成了1801委托的任务,卖了宗定夜后得到的奖励。
其中一个奖励是:永宁公寓的居民身份,以及永久入住权限。
当时娃娃脸大佬解释过,这个奖励可以让人遇到危险的时候,二十四小时回家躲避一次致命伤害。
只不过容念忘了。
“这么说的话,我应该还有一个盲盒奖励没有拆。”
但现在找不到兑奖人。
虽然说这是容念在诡异世界的合法产权,但房子内外那种阴森感没有因此冲淡丝毫。
那种什么明确存在着,但你看不到的感觉。
容念没有探索这座理论上属于他的房子,进去后选了一间他感觉最不危险的屋子,进去灯都没有开,去卫生间盲洗了一个澡。
洗完拉开衣柜,里面放着几件日常换洗的衣服,也是他的风格。
容念换好衣服,考虑去厨房找点吃的,但一打开卧室的门走出来,就看到一个昏暗空旷的大厅。
大厅里围坐着一群人,所有人都目光阴沉疲惫地望着他。
容念回头一看,自己身后哪里还有什么卧室?
他已经置身在大厅之中了。
“快点。”大家催促道。
容念看到那一圈的位置里果然有一个空位,似乎默认是留给他的。
容念没有多问什么,应了一声就走过去坐在那个位置上。
这时候容念才看到,这群人里面有眼熟的人。
其中七个都是出现在过电影里的那些闯关者。
他们此刻的样子看起来像是经历过了数日的磨难,看起来还是人的样子,但精神状态极其堪忧。
以及,容念看到坐在自己对面位置,刚刚没有回头的人,赫然正是莱斯特。
莱斯特仍旧穿着蓝衬衣,马甲,略卷长的头发,金丝眼镜,让他看上去有一种彬彬有礼、矜持高贵的文雅。
他靠在椅子上,神情隐在昏暗里,似乎并没有看容念,因为感觉不到对方的视线,只看到俊美的脸上唇边的似笑非笑。
刚刚催促容念入座的男人,沉着脸压低声音道:“十二个人齐了。可以开始了。”
一个瘦小的男子弱弱地举手问道:“那个问一下,开、开始什么?”
男人冷着眼瞥去。
对方委屈地小声解释道:“我刚进来就想问来着,但你们没人说话,我以为是要等人齐了。”
男人的脸上浮现出不耐烦。
容念却认出,这个男人是一周目他在大厅见过的闯关者之一,那时候对方是个相当儒雅沉稳的性格。
当男人浮现怒色的时候,旁边温婉的女人立刻拉住了他,摇摇头,主动说道:“相信能来到这里的人大家的经历都相差不多。”
温婉女人也是闯关者之一,对方也极度疲惫,状态很差,但仍旧还保持了理性和稳定的情绪。
那个瘦小男见她态度友好可以交流,说话也顺畅多了:“是的,我本来是假期来找朋友玩的,没想到忽然就迷路了,这里怪怪的,我遇到了很多难以解释的事情。”
见到他们俩交流起来,旁边因为害怕而保持沉默的其他人也纷纷开口说话了。
容念听了一下就知道沉稳男,不,现在应该叫暴躁男了,知道暴躁男为什么这么不耐烦和他们交流。
因为那些人说得话并没有太多参考价值,几乎都是各种原因困在了这里,迷路,遭遇诡异事件,都进入过半山湾酒店。
看过二周目洒落的讣告单的容念,一听就知道这些人是几百年里迷失在这里的人。
不知道是死了却不知道自己已死,还是大家都反反复复的死了又活,无始无终,不人不鬼。
温婉女耐心地让几个人说了他们的遭遇后,那些人都默默闭嘴了,想必他们一听也意识到了什么。
暴躁男声音冷硬,说道:“大家都被困在这里了,有些人还懵懵懂懂随波逐流,但我们已经找到了诡异事件的规律,以及离开这里的方法。”
这话一出,容念惊讶又佩服,不愧是闯关者,跟他这种咸鱼NPC就是不同。
其他人也一副有救了的眼神望着暴躁男。
暴躁男冷冷地说:“我不喜欢说废话,也懒得解释什么,脑子蠢的就得学会听聪明人说话,我只能说,我说什么听着跟着做,我就能带你们都出去。谁要是在里面搞破坏,阳奉阴违,别怪我不客气。”
一片令人难受的沉默。
似乎说明了大家默认他作为领导者的事实。
暴躁男语气稍微好了一些,仍旧冷道:“酒店是回去的关键,只有到达酒店的第十天,我们才能按照酒店的规则下山。但是,酒店内的时间是紊乱的。一旦死亡,就会随机进入一种诡异的时间里。甚至有可能回到几百年前。”
“……”
要是被发配到几百年前,那不得等到死也出不去?
他的话让许多人脸色难看起来。
有人立刻示好表态道:“哥,我们都听你的,相信你一定能带我们出去。”
大多数人仍旧沉默着。
一周目里闯关者中第一个说话的年轻男,此刻也嗫喏道:“如果被卷入到很多年后,有什么办法能回来?”
暴躁男始终冷冰冰的,但回答了:“这就是我要说的,离开这里的办法。我希望接下来在我说完之前没有人打断我。”
“……”
死寂让他感到满意,男人道:“之前说过,我们已经找到了诡异事件的规律,以及离开这里的方法。这两个实际上是同一件事。当一个人进入半山湾酒店的时候,就会清空所有记忆,以为自己刚刚进来。实际上或许你已经来来回回了一百次也不知道。”
这句嘲讽的话足够很多人感到震惊,但或许是因为暴躁男刚刚的警告,没有人发出声音。
“想要离开,就得从进入酒店开始,一直到十天后都保持清醒。不遭遇任何诡异事件。但这几乎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所以我们需要第二种更保险的方式。这也是我们这些人聚在这里的原因。”
“第二种办法就是,既然一定会发生诡异事件,那就将自己置身在一种时间稳定的怪谈中,这样等到最后一天的时候,怪谈结束,我们也正好离开。”
有人没忍住问道:“是什么样的怪谈?如果死在怪谈里怎么办?”
这次暴躁男没有发脾气,虽然语气仍旧不太好,但回答道:“等我说完以后,你就会知道该怎么办了。这种时间绝对稳定的怪谈,是故事型怪谈,叫作《怪谈游戏》。玩法是,参与者一共十二个人。每个人都假装自己是发生在酒店的一个怪谈,然后给出自己的规则。其他人配合对方的规则,假装遵守。每天抽签决定是哪个‘怪谈’值日。因为规则是大家自己制定的,只要规则制定合理,过程就不存在危险。”
“根据故事型怪谈一旦开始,就必定会走完结局的特性,直到第十二个人的怪谈扮演结束前,都不会有其他怪谈打扰。酒店时间就会一直稳定推进,但在第十天我们就可以离开。”
“不仅如此,这个《怪谈游戏》还有一个特性,当你假扮怪谈,制定自己的规则,并且有人遵守的时候,你制定的规则就会产生一定效力,可以保护你免受酒店内怪谈的威胁。”
这个办法听上去很有可行性,但也有隐患。
一个脸上已经出现细纹,但气质出众,仍旧显得优雅美貌的中年女人微笑礼貌道:“是个很智慧的办法。只是第十天我们就能离开了,但《怪谈游戏》还没有结束,最后两天值日的朋友,他们的规则怎么办?谁来遵守?如果没有人遵守,会不会对他们造成伤害?还有,因为说是酒店内的怪谈,会不会出现怪谈没有结束,而把我们又拉回来完成结局的情况?”
这个姐姐的话温和又一针见血。
她看起来比在座的所有人都年长一些,暴躁男的态度或许是因此还算礼貌,甚至挤出一个笑容道:“这个《怪谈游戏》我们曾经做过,并不会因为中途大家离开了,就把其他人又拉回来。但最后没有完成游戏的人的确有后遗症,后遗症就是下次再进入酒店这种场合的时候,制定的规则会生效,会继续完成游戏。但因为每个人的扮演时间都只会持续二十四小时,所以即便产生了影响,问题也不大。除非,有人坑自己和别人,故意制定危险的规则。”
这话一出,所有人都肯定地说自己不会。
刚刚安抚暴躁男的温婉女开口说道:“我和维克是一起的,都曾经玩过这个游戏,保险起见从我先开始,给大家做个示范,由维克最后收尾。其他人的顺序通过抽签来决定怎么样?”
没有人有意见,大家看起来是如此温良恭俭的一群人,如羔羊一般听话。
包括容念对面一直一言不发的莱斯特。
于是就这么办了。
签已经被做好了,是扑克牌的一到十。
洗好后每个人抽了一张。
温婉女不抽,但按照之前的约定,由她率先开启游戏。
“我的怪谈故事发生在一个酒店。我丈夫在结婚短短三年后就出轨了,正当我痛苦不已的时候,他和情妇被发现死在了我们度蜜月的酒店里。”
她微微一笑,对大家说:“想必你们已经知道了。是死在酒店,已经变成怪谈的我杀了他们。我是怎么变成怪谈的不重要,重要的是,我的规则:因为被背叛,所以我讨厌成双成对的人。可以三个人,也可以一群人,一个人,但不要两个人。”
第057章 相信
57、
温婉女作为示范说得很详细。
其他人立刻明白该怎么说了。
“对了。”温婉女补充道, “在别人讲述自己的怪谈故事和规则的时候,所有人都不能出声打扰,以防进入对方的故事和规则里,增加没必要的变数和危险。”
说这话的时候, 温婉女向来柔和的面容神情都严肃了起来。
众人默默点头。
“还有, 故事不能全都是虚假的, 最好虚实结合,关于自身的部分尽可能真实一些。我说完了,下一个。”
容念看了温婉女一眼。
拿到方块一的是一个存在感很低的女孩,她抱膝隐在黑暗里, 低着头讲述道:“我的怪谈故事也发生在一个酒店。我和男友是青梅竹马,他在大学毕业前夕偶然地成了明星,并且一炮走红。我们的关系越来越疏远。一天, 我在他拍戏地方的酒店等他。他的确来了,但一直到死都没见到我。”
“我的规则是:独处是安全的,不要给别人开门。我说完了。”
二号是一个愁眉苦脸, 总是习惯性揉耳朵的男人, 他嗫喏如蚊蝇, 叫人森*晚*整*理保持全神贯注才能捕捉到他的声音:“我的怪谈故事也发生在一个酒店。我自小听力超绝, 自从住进那个酒店后,我听到了很多声音。隔壁的男的, 晚上带回家的女孩和早上离开的不是同一个。楼上的女的前半夜歇斯底里地骂人,后半夜声嘶力竭地哭, 明明两个人的房间但只有一个人的声音。对门是一家三口,小男孩是个熊孩子, 总是路过的时候啪啪啪拍别人的门。不过最后,他们全都安安静静的了, 真好。”
“我是怎么变成怪谈的,变成怪谈多久不重要,重要的是,我的听力真的太好了,噪音好痛苦啊,所以请保持安静。我说完了,下一个。”
一个秀气的小男生翻开三号牌,瓮声瓮气地说:“我的怪谈故事也发生在一个酒店。夜半的时候,我们突然得到通知,这里马上就要发生一起火灾。妈妈、爸爸,还有我,我们第一时间走出了房门。但妈妈还是觉得不安全,一个劲催我们快走。”
“我在墙壁上发现了酒店起火的秘密,于是招手喊絮絮叨叨的妈妈过来看。她不情不愿地走过来,在昏暗的光下凑过来想看清楚。妈妈看到,墙壁上画着的是一个女人被烧死了。于是,妈妈惨叫着被烧成了灰烬。”
“墙壁上的粉笔画,是我画的。爸爸没有任何反应,因为我已经给他画过了。我的规则是:欢迎所有人都来欣赏我的画作。嘻嘻嘻。”
他轻声细语,自顾自地笑了几声。
讲述不知不觉变得有些诡异。
或许是因为这么多人,却每次只有一个人的声音。
太过死寂的气氛,让人觉得好像只有自己一个人存在着。
男孩笑完,沉默了一会儿,才有四号开口。
四号是那个年长气质女,她声音温暖带笑,冲淡了诡谲的气氛:“我的怪谈故事也发生在一个酒店。我终身不婚不育,但很喜欢小孩子。那个酒店有很多小孩子,总喜欢夜半在别人家的门口玩。我打开门,问他是谁家的孩子。他也不说话,只是一个劲想要进入我家的门。我把他抱出去,他也不挣扎,但落地后就总是想进来。”
“我很喜欢小孩子,但是……我的规则是:不要放任何孩子进入你的房间。”
至今为止,已经有五个人讲述了他们的怪谈故事和规则。
其中二号愁眉苦脸男,三号小男生,四号年长气质女,他们三个都是容念第一次见到的陌生面孔。
剩余九人中的七个都是容念一周目见过的闯关者。
最后两个是容念自己和对面的莱斯特。
五号是闯关者中的那个年轻男,他此刻又是一周目时候眼神闪烁、意志力薄弱的样子,肢体语言微微蜷缩,没有安全感。
“我的怪谈故事也发生在酒店。我,我……”他似乎还没准备好讲什么怪谈故事,结结巴巴半天,最后他垂下眼睛,仿佛不看任何人能让他的思维顺畅一些。
“有一天即将要见客户,但我的方案还没有写好,于是我在酒店开了个钟点房。奋笔疾书一阵后,当我抬起头的时候发现,外面像是要下雨了,才下午四点钟房间就黑了,外面也一片昏沉。而对面的窗户口,有一个黑色的影子。不知道是谁家的熊孩子,当我伸懒腰的时候,对方也伸懒腰,当我站起来时候,对方也站起来。当我后退,对方也后退。我灵机一动,假装用晾晒的毛巾上吊,对方这次也跟着模仿。我放下毛巾,对对方竖起中指,对方也对我竖起中指。”
“感到没意思了,我打算检查一下方案就去退房。但一直到最后,对面窗口的人都还保持着用毛巾上吊的姿势。我的规则是:上吊的时候假装,记得打成死结不要。”
他的规则奇奇怪怪。
大家不由看他一眼,但本着不能出声的原则,没有人说什么。
六号是双马尾少女,从开始到现在,她的注意力一直都在五号身上,她总是歪着头看他。
讲述的时候也歪着。
“我的怪谈故事也发生在一个酒店。我从小是个瘦弱的女孩,所以很多男孩子喜欢从后面猛地推我一下。每当有人这么做了,后果都是被我追上去摔在地上捶打一顿。但没有人知道,我之所以反应这么大,仅仅是因为我害怕。”
“我小时候亲眼目睹过,有人在马路上被一个穿黑衣服长得可怕的男人推了一把,掉到公交车轮下压死了。那时候我六岁。十二岁的时候,早上我在进校门的时候,不知道为什么忽然决定抬起头往身后上方看一眼,看到学校对面的酒店高楼上,一个人被人从后面推了下来。推人的那个和我六岁时候见过的黑衣服相貌可怕的男人一模一样。然后,十八岁了,我和朋友参加毕业旅行,在那个酒店里,有人从背后推了我一把。”
“我的规则是,不要站在别人身后。”
容念的眼皮轻轻跳了一下。
左眼跳财,右眼跳……肌肉疲劳导致的轮匝肌反复收缩。
电影里,五号年轻男变成诡异后好像推了六号双马尾来着。
看来她挺记仇。
七号是白毛毛衣少女,每次六号和七号都是一起出现的,不知道是纯属巧合,还是她就是六号口中的一起毕业旅行的朋友。
正当她要开口的时候,容念对面的莱斯特忽然开口了:“我才是七号。”
所有人都惊讶地看着他。
白毛毛少女谨慎地翻出自己的卡牌看了眼,才开口道:“你弄错了,七号是我没错。”
莱斯特翻出他自己的牌,将方块八展示给所有人看到。
他靠在椅子上,微带歉意的声音笑道:“抱歉抱歉,是我太紧张搞错了。”
无论是他坐在椅子上的样子还是他说话的语气,都没有人让人感到真切的歉意,这让许多人露出不满的神情来。
尤其是他弄错顺序率先出声破坏规则的事情,涉及到其他人的安全。
但也是基于同样的理由,其他人再不满也不会贸然开口,想要瞪他一眼,可这样的黑暗中对方恐怕也看不清、看不到。
唯一有合理开口机会的七号并没有要谴责对方的意思,延续一周目高冷的样子,继续她的讲述道:“我的怪谈故事也发生在一个酒店。我的规则是:小心摇晃的床。”
她和别人不一样,一开始就给出了规则。
“我是个对床十分敏感的人。小时候我们租住在一个老房子里,一到半夜,那张床就自己摇晃起来。但一起买的另一张床却安安静静的。直到搬走我才知道,那个房间里死过一个女人,是吊死的,对方的脚尖刚好碰到床上,一点一点。”
“后来我上大学了,睡的是床板,我住上铺。床一直安安静静的。但大四的时候我们突然换了宿舍。有一天对面的舍友忽然哭丧着脸说有人总是摇晃她的床,她睡不着。没多久舍友就搬出去和男朋友住了。几年后,她因为婚变被发现吊死在一家酒店的床上。”
“我并不知道这件事。直到我住进了一家酒店,当我疲惫地坐在床边休息的时候,突然,感到本该平静不动的床在缓慢的匀速的摇晃。正好她的死亡消息发到了我们的群里,她吊死的那张照片和我住的那间房间的布局一模一样。连吊灯上的绳子都一样。”
“噗。”一声轻笑,靠在椅子上,隐没黑暗中的莱斯特温和地笑道,“抱歉,我并非有意。只是我以为《怪谈游戏》的本质是为了让我们顺利离开酒店,其中制定的规则能起到保护作用是最好的。但是,大家的故事讲述得真是越来越身临其境。就像是真正的怪谈在讲述一样。”
其他人用眼神看着他,各个都有话说。
莱斯特笑道:“啊,看来大家很想说话,但可惜不能违背规则,所以实在遗憾。”
“……”
这里的莱斯特喜欢笑的特质,似乎和四周目那个音乐家莱斯特一样,但是这种张嘴就得罪人的高情商,又完全是一周目那个锋芒高傲的小说家的秉性。
容念拿的是十号牌子,他不想进入对方的怪谈故事里,所以他不说话。
“看来没有人想进入我的怪谈里。”莱斯特有些遗憾的样子,笑道,“那我就开始我的讲述了。我的怪谈故事发生在酒店里。”
他的开头也和其他人一样。
令人松一口气。
“但,也可以发生在其他地方。”
“……”
所有人的身形都像是一僵。
有几个人恶狠狠地开始瞪这个刺头了,尤其是那个从沉稳男变成暴躁男的男人。
莱斯特却好像对所有人的目光都忽略不计,毫不在意,他自顾自笑着娓娓道来:“酒店里来了一个自称小说家的男人。他的兴趣是前往世界各地发生过怪谈事件的地方,收集素材,然后编写一个故事。”
“来到酒店的第一天晚上,他就灵感突发写了一个故事。故事讲述的是,一个美貌非凡,但也拥有和美貌同等程度冷血的美人,这位美人以看别人为他神魂颠倒,失魂落魄,伤心欲绝为乐趣。他耍弄了一对双胞胎,饶有兴致看那两兄弟为他反目成仇。却不知道有人将他的一举一动全都收入眼底。”
“这天晚上,双胞胎中的一个杀了另一个。我们的美人目击现场,被吓得晕了过去。醒来后现场已经打扫干净。他竟却分辨不出,在没有头颅的情况下,死的到底是哪一位。”
讲到这里莱斯特轻轻地笑起来,笑声带着一种散漫的掌控一切的从容和松弛,他笑道:“故事的四要素是,时间,地点,人物,事件。我的规则并不是:不要告诉小说家你的名字,你的故事。也不是不要倾听小说家讲述的故事。更不是,不要接近那位美人。真正的规则只有一条:谨慎相信。”
“无论是小说家的故事,还是我的故事,你们讲述的故事。故事一旦被相信了,就是真的。”
第058章 闭环
58、
和别人都是第一人称叙述怪谈故事不一样, 莱斯特是以上帝视角讲述了一个故事中的故事。
让人难以分辨,他到底是讲故事的人,还是故事里的小说家,但没有人觉得他会是小说家创作的那个令双胞胎反目的美人。
像他这样高情商, 轻易便拉稳所有人仇恨值的, 是故事里那个没有出场的窥探者还差不多。
对于莱斯特给出的规则:谨慎相信。
大家反应都很冷淡。
容念却很在意那条:不要告诉小说家你的名字, 你的故事。也不要倾听小说家讲述的故事。
虽然莱斯特的前置词是:我的规则并不是这个。
但不代表,小说家的规则也不是这个。
谁说在一个故事中的故事怪谈里,只会有一个怪谈?
在容念思索游离的时候,九号开始讲述他的怪谈故事了。
九号是穿着酒店制服的闯关者, 容念曾在一周目和对方交流过客人名册,还有莱斯特的名字。
对方的精神状态看上去还算镇定,说道:“我的怪谈故事也发生在一个酒店。我是这家酒店的工作人员。这个酒店总是发生一些离奇的事件。有些客人总是入住几天后就突然消失, 一段时间后,又重新来酒店入住,表现得像是从前从没有到过这里一样。”
黑暗中, 众人的目光看向了他。
九号依旧面带微笑讲述着:“一个总是发生失踪事件的酒店, 要想生意好自然还是热闹一些好, 因此酒店有一项规矩, 要时刻保持声音。因为一旦寂静,死寂就会滋生可怕的事情。我的规则很简单, 想要确保自身的安全,请保持吵闹吧。声音存在的地方, 总是安全的。”
二号那个愁眉苦脸男,因为听力极佳深受噪音苦恼, 规则是保持安静,此刻正冷冷看着九号, 不发一言。
九号讲完了,轮到容念了。
所有人的目光都看向容念,即便是黑暗中也给人一种压力。
目前除了那个从沉稳男变成暴躁男的男人还没有讲述,其余容念所知的六个闯关者都讲述了他们的怪谈故事和规则。
四周目的莱斯特两次的噩梦里都曾出现过十个陌生人。
一周目酒店的规则也说要居住十天,最后的十个人会被酒店的杀人魔杀掉。
以上都似乎暗示,闯关者的人数可能不是容念所见的七个,而是十个,只是其他三个人他没有见过而已。
当前围着桌子的十二个人,容念和莱斯特都显而易见不是闯关者。
姑且把剩下的十个人都当成是闯关者。
他们讲述的怪谈故事,以及给出的规则,似乎都暗含了四周目莱斯特讲述的第二个噩梦的内容。
“……规则每天都在变。比如有一天是不许独处。有一天变成了必须独处。有一天是必须安静,不能发出声音。第二天又变成了,每时每刻都必须发出声音。还有一天,要求不能睁眼……”
一号缺乏存在感少女的规则是:必须独处。不要给任何人开门。
二号愁眉苦脸男,因为听力过人,他的规则是:保持安静。
三号秀气小男生的规则:不要看墙上的画作。
对应了,电影里五号男似乎就是被封在画作中而死去。
四号年长气质女的规则:不要让小孩进入你的房门。
似乎是为三号而制定的。
五号弱气男,规则虽然说的是上吊,但他讲述的怪谈,似乎更像是在说镜子。
这和容念他们上一轮遭遇的怪谈规则袭击事件相符合。
六号双马尾少女的规则:不要站在别人身后。
看起来似乎是因为电影里一周目,她被五号弱气男推进307死亡而耿耿于怀,因此制定出的。
这和四号年长气质女为了应对三号秀气小男生而制定的规则,是同一个思路。
七号白毛毛衣少女的规则:小心摇晃的床。
看似这条规则既没有出现在过莱斯特的噩梦里,也没有出现在上一轮的黑暗地下空间。
但却反而是最令人在意的。
容念在意的,不仅是莱斯特主动介入了她的叙述,还有更重要的,她分明看起来还是个少女,她的故事里却出现了一个因为婚变吊死在酒店内的舍友。
没记错的话,第一个讲述怪谈故事的0号温婉女,她的怪谈故事就是死在酒店变成怪谈,杀死了出轨的丈夫和他的情妇。
并且,0号温婉女给出的规则是:可以三个人,也可以一群人,一个人,但不要两个人。因为她讨厌成双成对的人。
也是0号温婉女,给后来者制定出了,不能在别人讲述时候出声,以及,最好在故事里添加关于自身真实的内容的规则。
当时容念就很在意这一点。
据他所知,哪怕是写鬼故事的作者,也很忌讳在故事里书写自己真实的信息,何况是创造关于自身的诡异故事。
毕竟看过恐怖片的人都知道一句话的杀伤力:本故事根据真实事件改编。
真实本身就是最大的恐怖。
莱斯特说,故事一旦被相信了,就是真的。
大量真实掺杂了少量虚构诡异的故事,岂不是更容易混淆虚实界限?
谶语,是无意说出,事后应验。
更何况……
容念看了一眼对面的莱斯特一眼。
这里还有一个真正的,疑似在事情发生前,就预言了的小说家。
就不知道,这是真正的小说家,还是音乐家书写的小说家。
也可能,是小说家书写了音乐家。
他们的关系,就像半山湾酒店发生的这些摸不着来龙去脉的事件。
唯一目前可知的是,小说家的故事似乎的确成真了,而这些人讲述的怪谈故事和规则,也已经出现过了。
当九号说,他是酒店工作人员,入住酒店的客人会消失又再次回来,遗忘一切,仿佛就是在说他们这些人。
更加符合容念在副本中第一次醒来时候看到的电子便签上的规则:这座酒店闹鬼,死在酒店的人,都会变成诡异再度回来。
他们这群人难道不是都在酒店里“死”过?甚至可能“死”过不止一次。
而此刻正是《怪谈游戏》的怪谈们,讲述自己的怪谈故事时间。
此情此景,如此贴切,恰如其分。
很难不令人警醒。
目前为止,只差一条小说家预言过的规则还没有人说出来,那就是:不能睁眼。
而《怪谈游戏》里最后讲述的两个怪谈,还剩下十号的容念,还有作为收尾的暴躁男,一周目时候他还是沉稳男。
可以想见,即便容念不提这条规则,很大可能暴躁男也会在最后补上这条。
但如果容念主动提起这条,更是主动补全了《怪谈游戏》的逻辑圈。
而目前还不清楚,这种补全究竟是帮助他们离开半山湾酒店的,还是自此将所有人困在半山湾酒店完成闭环的。
容念的这些思考是在其他人的整个讲述过程中就在进行的,此时此刻,他沉思的时间在别人看来还不算太久。
但也不能再拖延下去了。
那么,该讲一个什么怪谈故事呢?
“我的怪谈故事发生在一个……姑且当作是酒店的地方吧。”
什么样的怪谈故事,不论这个《怪谈游戏》最终形成什么样的闭环,最终看起来都是安全的?
“我的恋人去世了。自那以后我就有些浑浑噩噩,总是梦到又回到了很久以前我们一起的时光。直到一天晚上,我忽然做了一个噩梦。梦到黑暗旋转无始无终的楼梯,当我俯身看下去的时候,发现楼梯下竟然摆着十二个排成一圈的佛龛,每一个佛龛后都摆放着一口棺材。”
“我感到很焦躁,一种感觉驱使我离开这里,于是我找到最近的门走了进去。却猝不及防被掉落的月亮杀死。”
“醒来后,我就到达了一个酒店。这个酒店无论如何也无法走出去,直到我和其他十一个同样被困在这里的人相遇了,我们排成一圈坐在一个黑暗的大厅里,玩一个《怪谈游戏》。每个人扮演一个怪谈,讲述一个怪谈故事,给出自己的规则。”
“我的规则是……”
容念犹豫了一下。
他本来想说的是,他刚进入副本时候,那个电子便签告诉他的规则:
【无论发生什么,都请相信,你是活着的。】
【找到回来的路。】
但就在出口的前一刻,心中却咯噔了一下。
如果说出来,那不就刚好补全了,为什么死在酒店的人会再次回来的逻辑了吗?
这个想法让他脑后一寒。
就像连他自己的存在和思考,也成了某种未知的计划一环。
那么,他应该补全这种环节,让副本到达一种结局吗?
毕竟身为NPC,容念被要求的首要目的是:尽可能活到副本结局,不要被发现异常,无论是诡异,还是闯关者。
【您的存在是稳定副本和规则的关键。】
【至于探究副本真相或整理规则,那是闯关者的任务。】
这是容念进入副本前,APP告诉他的。
按理来说,容念并不需要关心副本的走向和诡异的目的。
但是,当他询问为什么《永宁公寓》他的任务不同的时候,对方回答他,因为闯关者全军覆没了,于是最后他接替闯关者完成了一系列任务。
职场上当然没必要替同事完成工作。
但如果同事搞砸了后,最后要自己来收拾烂摊子,那是不是一开始就确保不产生烂摊子会好一点?
在所有人都等不及,身影开始摇晃,坐立不安的时候,容念终于出声,补足了最后的规则。
“我的规则是:我的恋人,他没有死……”
对面黑暗中的莱斯特,目光静静地望着容念。
冷血薄幸的美人,最终却认定他的恋人是活着的。
人设崩塌,小说家的故事便不成立了。
几乎是容念的话音落下的同时,作为最后收尾的暴躁男就忍不住了,立刻开口说出他早就准备好的怪谈故事:“我的怪谈故事发生在半山湾酒店里。进入酒店的人都已经死了,变成了酒店怪谈的一份子。他们会迷路,会不断重现自己变成诡异的过程,并且在这个过程中,不断杀死别人。死亡的人,因此产生新的怪谈。无始无终,无穷无尽。”
“当所有诡异想起自己死亡日的时候,就是酒店最终的杀戮之日,狂欢吧,最终一刻,我的规则是:请闭眼。唯有黑暗才是永恒。”
暴躁男癫狂的声音中,灯光刷地一下点亮了,照出所有人的脸。
从温婉女,到暴躁男。
恶意的,迷茫的,腐烂的,诡谲的,苍白的,惶恐的。
阴森的,死亡的,神秘的,危险的,扭曲的。
以及,平静的。
容念平静地望着暴躁男,神情是泠泠的淡漠:“你似乎打断了我的规则,所以,没有听清我最后说的话吗?”
暴躁男扭曲癫狂的笑容僵在脸上,笑着望着容念。
灯光亮起以后,不仅照见了所有人死亡的样貌,也照见了满地鲜血和尸体残骸,犹如地狱一般的酒店大厅。
祂似乎觉得,没有人在这种被诡异包围的情况下,还能保持理智,说出什么能改变现状的话。
莱斯特却轻轻闭上眼睛,扬起唇角,手指虚放在空中,仿佛弹奏一般。
因为,他听到了,容念那句被遮掩的规则。
容念直视着暴躁男,平静道:“我的规则是:我的恋人,他没有死,所以,有关他死亡的一切,全都是假的。你们所有人,包括半山湾酒店,全都是不存在的。只是我精神分裂发作下的幻想。”
“嗤。”
一个个诡异,全都露出了真实狰狞的面容。
缓缓逼近容念,试图让他看清。
“你真的觉得我们不存在吗?”
唯有莱斯特专心致志弹奏着《克罗地亚狂想曲》。
明明没有钢琴,但癫狂危险的音乐却自他手中流淌出,仿佛在人的心脏上演绎。
容念目光瞥了一眼这群闯关者同事们。
他从口袋里拿出那瓶进入副本就看到的治疗精神分裂症的药。
干吞了一把。
苦到他差点吐出来。
莱斯特半阖的眼眸望着容念。
看他苍白虚弱地靠在椅子上,蹙眉望着窗户外的阴雨。
眉眼神情淡漠疏离,不自知的孤独感。
第一天在604看到他的时候,他也是在一群人的注视下,这么望着窗外的。
忧郁,清高,又冷寂。
对祂说:“解寂云没有死。”
“解寂云是不会死的。”
语气淡淡,却认真。
分明毫无同理心,目空的样子。
薄幸,又温柔。
是小说家写过的最难把控的复杂角色。
第059章 604病院
59、
“……请在这里签字。”
“……可恶, 光头强又来砍树了!”
“……叮咚,电梯开关,请注意安全。”
容念猛地睁开眼睛,耳边瞬间纷至沓来的各种声音充斥耳中。
眼前是一片蓝色的墙壁, 电视机里动画片的声音, 电梯开关的声音, 护士台工作人员交流的声音。
他不动声色地观察了一下周围。
各种年纪的病人安静地坐在塑料小板凳上,一张张脸呆滞地望着电视机里的动画片。
有人走来走去,有人直勾勾地望着角落,有人自言自语着什么, 有人面无表情,有人咯咯发笑。
以前工作需要,容念去过一家精神病疗养院, 这里的氛围一下子让他想到了那家医院。
他不由看向自己身上的衣服,白毛衣、牛仔裤以及室内拖鞋。
这让他瞬间对自己当前的身份有了一个微妙的判断。
问题是,他这是要进去, 还是要出去?
护士台前站着的男人吸引了容念的注意。
黑色的长款毛呢大衣也遮掩不住的清俊挺拔, 光是静静站在那里便有一种让人如临悬崖峭壁般的沉冷莫测。
护士说道:“病人的出院手续已经办妥, 后续有问题您随时可以联系我们。最好三个月去专业精神科复诊一次。”
是出院啊。
容念松一口气。
前台的男人礼貌道谢, 声音低沉。
他转身看向椅子上的容念。
容念看到了一张熟悉的冷漠俊美的脸。
以及因为过于理性而稍显盛气逼人的高傲眼神,包括幽暗深邃的眼眸, 都是那么的似曾相识。
男人走到容念面前,金丝眼镜下淡漠的眼神毫无感情看着他, 目光从上到下落到容念的脚上。
“坐着等我一下。”冷淡的声线这样平静说道。
然后男人转身走了出去。
容念目送对方离开,立刻上前来到护士站台, 看向男人还没有来得及拿走的单子:“请问我患了什么精神病?”
护士小姐口罩下的脸,一双圆眼睛瞬间大睁, 像是吃惊道:“你不知道自己得了什么病?”
容念反应过来,这么问显得他好像不应该出院。
毕竟据说衡量精神病健康程度的一个标志是,精神病人是否意识到自己生了病。
“我当然知道,精神分裂而已,只是在想有没有其他小毛病。”
小护士看起来有些紧张无措了,似乎不知道该喊人还是先不要刺激他,等人来。
容念索性伸手拿过那张盖好章的纸,看到上面果然写着:精神分裂症。
不等他多看,一只手从他手上拿走了那张纸。
容念回头就看到去而复返的男人。
护士小姐松一口气,赶紧小心翼翼道:“这位先生,您执意要接患者出院吗?要不要再做一遍检查……”
男人注视着容念,冷淡又礼貌地回答她道:“不用了。”
“可是……”护士小姐欲言又止。
其他忙完的护士赶紧拉了她一把,示意她不要多管闲事。
男人拉着容念的手臂,示意他回到长椅上。
然后屈膝蹲了下来。
容念才看到,对方的手上拎着一双保暖性很好的白色靴子。
男人一脸冷漠地伸手,将容念的脚从拖鞋中小心拿出,一点点穿进鞋子里。
每个动作都无比熟练和温和,没有让他有一丝疼痛不适。
穿好了鞋子,男人细心地为每个鞋子系好蝴蝶结。
容念:“……”
不知道对方和自己是什么关系,感觉爸爸对儿子也不过如此了。
“蝴蝶结很漂亮。”容念说。
男人站起来,神情还是冷淡,仿佛与生俱来高高在上,因此屈尊降贵的时候反而让别人因为下意识怀疑自己配不配,而倍感卑微自惭形秽。
但容念没有这种感觉,他很坦然。
因为不知道自己的身份是什么。
万一自己救过对方的命呢。
站起来的男人从一旁的椅子上拿起一件白色的毛毛衣长外套,穿在容念身上。
这衣服奢靡又过分娇俏,更重要的是有些眼熟。
“走吧。”男人说。
毛毛长外衣一穿上就感觉到热了。
容念向电梯走去。
和男人一起乘电梯来到医院外。
一辆黑色的轿车停在他们面前。
男人拉开副驾驶的车门,让容念坐进去。
然后他自己坐到了司机的位置。
容念想,车子是可以停在这里吗?
还是男人刚刚离开的时候,让医院负责泊车的人将车从车库开来这里了。
坐在驾驶座的男人,侧身过了,细心地帮容念系上安全带。
车子一路开去,容念回神,回头向后看去,看到绿江市604精神疗养院这几个字。
“在想什么?”男人问道。
容念自然在想,他之前经历的一切,难道半山湾酒店果然就像他在最后述说的怪谈故事一样,是精神病院。
那些顾客都是精神病院的病人,工作人员,还有病人的家属?
容念:“在想,我是怎么进去,怎么出来的。”
他看向开车的男人,对方的相貌和莱斯特一模一样。
准确地说,是一周目的莱斯特。
男人目不斜视,专心致志地开着车,公事公办的态度:“您忘了吗?谢氏集团的继承人去世了。您作为他的恋人,被认为和他的死亡有关。为了摆脱控诉,您出具了一份精神病检测报告,住进了疗养院。”
容念微怔。
这是上个副本《永宁公寓》的剧情。
他突然想起,进入半山湾酒店的副本前,APP告诉他,因为《永宁公寓》没有结局,于是才有了这个副本。
那时他没有理解这句话的意思,正要问,结果被看到的东西打断了。
红字让他选择:【永宁公寓】OR【未知】。
半山湾酒店那混乱糟糕的世界和经历。
他一直以为是因为自己选了OR,导致的这种不确定性混乱。
也怀疑过,APP因为他没有选择而自动将他投入了【未知】副本。
却没有想过,也许这个选择或许不是选副本,而是选副本中的现实还是幻想。
所以森*晚*整*理,第二个副本实际上是接着第一个副本《永宁公寓》的剧情,只是他醒了的是身处精神病院的幻想位面?
直到他因为吃了药,从幻想世界醒来?
但是,还有些问题无法解释。
如果他只是为了脱罪而假装的精神病,为什么产生那么可怕的半山湾酒店的幻想?
确定没有什么势力介入其中,试图让他假戏真做,真的成为精神病吗?
容念:“是你送我进去的?”
男人:“我是您的律师,受您委托。”
所以进去和出来的时间,是我自己决定的?
容念一手撑着额头,轻声道:“我们现在去哪里?”
男人从后视镜里看他:“参加解寂云的葬礼。”
容念不解,上个副本结束的时候,他不是已经从永宁公寓赶往墓地,参加过葬礼了吗?
为什么这次又要从精神病院去葬礼?
每次副本的结尾过场剧情都是参加解寂云的葬礼吗?祂办葬礼有瘾?
就像知道他在想什么一样。
男人冷漠的脸上,唇角微扬,轻轻吐露出一句话:“或许是因为,您穿丧服,格外好看。”
可他今天没有穿丧服……
容念低头,看到自己身上竟然不是他印象里的白毛衣,牛仔裤。
而是剪裁熨帖的黑色西装,黑色西装裤。
是绸缎材质的西装,里面甚至没有衬衣,只一颗扣子系在腰上。
空荡荡的,贴着肌肤的触感微凉。
只有他身上披着的白毛毛大衣,还是印象里的。
容念的眉睫颤了一下,迷茫又惶惑,意识到事情有些不对劲。
开往郊野的车辆慢慢停了下来。
容念抬眼,看到他们穿过了一处森林,在公路的尽头前方,是一座仿若游乐园一样的酒店小镇。
上面《半山湾酒店欢迎您》的彩虹灯字,尚未看清就被一片阴影挡住。
在车辆前,一群人影挡在前面,围了上来。
砰,一脸恶意的温婉女敲着车前玻璃:“为什么是两个人?”
眼神迷茫的缺乏存在感的少女:“不要开门……”
愁眉苦脸的男人腐烂着半着脸:“好吵啊……”
秀气的小男生笑容诡谲,举起手中的画板:“看我的画。”
年长气质女苍白着脸:“小心小孩……”
弱气男惶恐的脸出现在车窗后视镜里,扭曲的样子,仿佛不知什么时候挂在了车窗外,被拖行了很久。
后视镜里,同样还有坐在他身后座位上的双马尾少女阴森的脸:“我告诉过你,不要让人出现在你身后。”
披在身上的白毛毛衣,仿佛染血的少女的的尸体,从后往前拉长的身体望着他:“摇晃……”
穿着酒店工作服的男人,神情危险:“我已为您办理入住登记。”
砰!暴躁男扭曲的脸,从捶破的车窗伸进来,狞笑着:“你没有闭眼!”
天穹的光影飞快地暗下去,雨声从远到近。
“啊,解寂云的葬礼。”轻慢仿佛咏叹的声音。
容念将目光望向车内驾驶座的,那位小说家。
莱斯特手指轻轻敲打在方向盘上,侧首看向他,露出一个温雅无辜又神秘的笑容,眼神幽深黑暗如酒店不见底的走廊,矜持疏离:“所以,604死得那个是双胞胎里的哪一个?”
容念:“……”
莱斯特注视着,被所有诡异癫狂狞笑着逼近,试图从车里拉出去的容念,仿佛毫无兴致旁观参与。
这情景已经由不得容念去想,他是刚出院就发病了,该吃药了。
还是,从始至终他都还在半山湾酒店里。
疗养院的情景和出院,才是他乱吃药导致的短暂的幻觉?
车窗玻璃全碎了,无数诡异的手臂伸进来,拉着容念,要将他从车窗里拖出去。
容念看向一旁看热闹的莱斯特,微蹙的眉,眼神清澈又破碎:“所以你忘记了吗?”
莱斯特望着他的眼眸,神情轻松傲慢,因为露出这样表情的容念,愉悦都要流淌出来,抑制不住的兴奋,却还假装无辜和不感兴趣的冷淡:“什么?”
容念静静望着他,眼睛微红仿佛快要哭了,却一滴泪也没有,任由身后那些诡异拉扯着他,用和当下格格不入的平静,轻声说道:“因为喜欢要为我弹奏的人,想和他在一起,才提出的分手。现在是要因为这个,承担后果和支付代价吗?”
他打开车门,主动出去。
收回看向莱斯特的忧郁冷清的目光,转过头被那些诡异推搡拉扯着往酒店内走去。
车里的莱斯特唇角扬起的弧度慢慢下落,落到阴郁低落的程度更下:“……”
容念眨了眨眼,面无表情,将眼底的一切情绪收回。
没什么,就是帮小说家提供点百思不得其解的素材,神来之笔。
等祂写出来后,让祂被读者骂人设崩塌OOC,毫无逻辑,在恐怖时刻强行生硬插播感情戏。
如果祂是第一人称写的,让祂被骂自我代入自恋狂。
第060章 水滴真相
60、
酒店内。
到处都是尸体。
其中不乏这些曾经是闯关者, 现在已然化身诡异的这些人的面孔。
尸体在容念的身前,保持着死亡时的状态。
诡异们站在容念身后的酒店外,拿着各式各样的凶器。
吊死过祂们的上吊绳。
砍断过祂们肢体的斧锯。
插进祂们眼球的钢筋。
割断祂们舌头的刀刃。
祂们阴森地逼近酒店内,要他也逐个体验祂们的死法。
地狱一样的场景, 让人恨不得自己已经死透了。
容念也这么想。
毫无生还余地, 也看不到离开的希望。
让他眼前一黑。
但在这种死了以后还会没完没了死的地方, 摆烂就变得毫无意义了,毕竟痛苦这种东西最好没有。
他是情感钝化综合征,又不是痛感钝化综合征。
容念短暂地闭了闭眼,觉得自己还可以挣扎一下。
诡异们享受着猫捉老鼠, 将他逼入绝境的乐趣,既然没有第一时间杀死他,很可能祂们还没有达成杀他的条件。
容念回忆着这些怪谈们的规则。
除开个别有些麻烦的, 还是能不触犯的。
他往楼上走去,小心越过满地的尸体,洗脑自己地上的那些东西全都是模型道具。
确保不要发出太大声音, 以免让那位神经衰弱的诡异感受到噪音。
但楼梯上方, 穿着酒店工作人员制服的男人赫然挡在那里, 铁青僵硬的脸阴沉沉道:“你触犯了规则, 酒店之内要时刻保持声音。”
忘了,九号的规则和二号是矛盾的。
容念一把拉住祂的领带, 反手将祂推下楼梯,听着对方滚落下去的声音:“谢谢提醒, 现在发出声音了。”
祂以为祂挡住的是社会主义接班人吗?
他副本中的身份是铁石心肠的人渣。
容念只前进了几步就顿住,看着出现在走廊前的愁眉苦脸男。
对方揉着耳朵, 不断地嘟囔着:“好吵啊,好吵啊。耳朵快要痛死了……”
歪歪斜斜, 以非人姿态和速度向他靠近。
正常逻辑里,只要有人比你更吵,你就是安静的。
不正常的逻辑,对方不会按照噪音大小归罪。
现在就是不正常的。
容念怔然,靠在墙上,放弃了逃走。
果然,下一瞬,那张愁苦可怖的脸已经到了眼前,以不可思议的角度张大了黑色的嘴。
叮铃铃玲玲……
刺耳的消防警铃声在耳边炸响。
手动按下报警器的容念,双手捂着自己的耳朵,坦然地看着对面表情痛苦扭曲的诡异。
“就是说,听力这么敏感,别人踮着脚尖走路都能吵死你,为什么住酒店不戴降噪耳塞?”
趁着对方痛苦到不知道是要逃走还是要毁坏产生噪音的警铃,容念立刻朝楼上跑去,像个熊孩子一样经过的每一处消防警报都按一遍。
途经处每一层的楼道口都悬挂着一个上吊绳,仿佛一扇扇通往死亡之地的门。
“不至于,我没打算进去。”
跑到六楼的时候,通往七楼的楼梯口上方悬挂着一个上吊绳。
而六楼的楼层口没有。
容念:“……”
即便这看起来的确太像陷阱了,但容念也不打算冒险经过上吊绳。
他果断往唯一没有上吊绳的六层跑去。
一扇扇门打开,每一道门里都悬挂着一个上吊绳。
直到604,里面干干净净。
容念没什么犹豫就跑了进去,关上门。
下意识却僵住。
604的沙发上坐着一个身影。
黑蓝色的西装,苍白高冷的面容,绮丽的五官面容。
极端理性寡欲,非人气息。
对方夜色一般深黑的眼眸一瞬不瞬直视着他。
“你在这里,很正常。”
看到宗定夜容念并不惊讶,毕竟这种以为自己终于通关逃离危险的时候,突然发现之前的逃生只是一个梦,自己身处更可怕的毫无希望的绝境之中,是个人都会产生恐惧的情绪。
让他僵硬的是:“但是规则说,可以独处也可以一群人,但不能两个人。你出现在这里犯规了!”
宗定夜只是静静地看着祂,一言不发。
那个温婉女很快就要到了。
解寂云,解寂夏……这时候屋子里有任何一个都行,都能破除规则。
砰砰砰。
敲门声响起。
容念:“谁?”
“亲爱的……”
容念立刻走过去就要开门,忽然一顿。
一号那个没有存在感的少女的规则是:不要给任何人开门。
“亲爱的,为什么不给我开门?”解寂云的声音隔着门,他无法确定。
容念看了一眼巍然不动的宗定夜,随口敷衍道:“是的呢,你猜我……为什么不能给你开门呢?”
“……”
砰砰砰,敲门的声音更大了。
解寂云的声音像是委屈,阴郁的温柔:“因为在跟别人约会,所以不给我开门吗?”
容念无辜道:“因为我现在很害怕,等我不害怕了……”
他再瞥去的时候,宗定夜的身影在余光里消失不见。
看来他现在不害怕了。
但,还是不能开门。
现在刚好既不违反不得双人的规则,也不违反不给人开门的规则。
门外砰砰砰的敲门声还在继续,解寂云说着什么的声音也在,但容念的眼皮却开始沉重起来,努力了好几次,还是被困倦压倒。
他靠在门后,不知不觉闭上了眼睛,门外嘈杂的声音断断续续。
他抽空想了一下,发出声音的不是他,不能算他违背规则吧?
就彻底沉入了黑暗。
……
“阿念,阿念,醒醒,已经早上了。”
很少有人这么叫他。
容念倦怠疲惫地睁开眼,看到映入眼中的少年充满爱意的关切的眼眸,眸光清澈纯粹如春水。
解寂夏。
容念看了眼对方身上衣服的颜色,肯定了自己的判断。
不知不觉,他好像已经只靠眼神就能区分那两个人。
他打量了一下身边的环境,还是酒店房间,窗外还在下雨。
解寂夏是人类少年的样子。
“我怎么了?发生了什么?”容念发现自己并没有靠在门边,而是躺在604的床上,解寂夏坐在他的床边。
闻言,解寂夏少年青涩的脸,下半部分肌肉的线条紧绷,是锐利不逊的冷酷,声音却柔和说道:“昨天哥哥出事后,阿念一直拒绝接受,我上楼洗澡的时候,阿念发烧晕了过去,一直在做噩梦。”
容念感觉到身体的沉重无力,的确像是生过病一样,怔然道:“出事?解寂云出了什么事?”
解寂夏怜爱地为他轻轻掖了掖被子,平静温声道:“阿念忘了吗?604的床上……哥哥的头还没有找回来,看来凶手很恨他。”
这是一周目的情景。
容念看着解寂夏。
解寂夏的脸上哪怕极力平静,紧抿着唇线,眉眼甚至想要沉痛一些,却抑制不住上翘的唇角。
容念:“解寂云没有死。”
他推开被子,将双手从被子的束缚里拯救出来,坐起身。
解寂夏一顿,握着他的一只手,缓缓深深垂下头。
像是教堂里的信徒握着牧师的手忏悔。
他的鼻尖轻轻触碰容念的手背,冰冷的触感。
温顺虔诚又冷凉,如同他脸上悲伤又温柔的笑容。
容念看到他的头发上滴下来几滴水,在白色的被子上留下几点水迹。
解寂夏:“没关系的,阿念还有我。”
他抬起头,望着容念,不再掩饰上扬的唇角和脸上深切爱意的笑容。
“阿念可以将我当作哥哥的,如果无法接受失去他的话。我会一直一直陪着阿念的。亲爱的。”
滴答,滴答……水滴声。
容念顺着他的身体往下看去,看到黑色的衣服下,他穿着白色的运动鞋,脚下一潭小小的水迹。
电光火石间,一些关于水迹的记忆忽然被勾连了起来,一起浮现在脑海中。
三周目他在604的床上和窗户上,同时见到两个解寂云前,听到了室内有水滴声,闻到了一阵雨水的腥味。
怀里癫狂地笑着问他:“亲爱的,我是谁?”
那个解寂云的尸体沾满了雨水和血水,肢体扭曲破碎。
四周目,他被解寂夏拉进601房间,对方的头发也在滴水。
加上这一次……那么巧,每一次他见到解寂夏的时候,对方的身上都在滴水。
四周目,距离暴雨还有十三天前。
那时候解寂云还活着。
出现了两个解寂云,他以为后者是他的幻觉,因为只有他能看到,解寂云看不到。
那个“解寂云”进入了604房间,和他们一起看到了一周目所有闯关者死亡的电影。
当他离开房间前,重复解寂云每一句话的幻觉“解寂云”,唯独有一句没有重复。
“……不是背着我去见我那个同母异父的弟弟吧?”
这句话的时候,两个解寂云还是同步复刻的。
是当容念说了:“见不见他有什么区别吗?反正你们长得一样。即便不喜欢阿云了,也只会找和阿云不同的其他类型。况且,没有人比阿云更特别。阿云是最好的。”
只有解寂云说了那句:“亲爱的这样说,我很开心。”
幻觉“解寂云”没有。
祂为什么唯独这句没有说?因为祂并不为这句话感到开心吗?
如果那不是幻觉,而是……解寂夏呢?
一周目他刚进入副本的时候,床上的无头尸体。
解寂夏从外面回来,乘坐皮划艇。
身体全都湿透了。
大家都说,解寂夏是在昨晚和他们发生争执后,自己独自下山。
那时候酒店还是正常的。
失踪,死亡,是从解寂夏回来后开始的。
如果,如果……第十三天独自离开酒店下山的解寂夏发生意外死在了外面。
变成诡异回来了。
身上有雨水的腥味,是不是很合理?
祂冒充容念的幻觉,假装“解寂云”敲门进入了604。
当容念和解寂云从七楼餐厅回来后,看到阴风推开的604的门内,解寂云的头。
床上的尸体。
以及门外穿着黑色衣服,叫着容念“亲爱的”的无头尸体。
前一刻解寂云正说要将房间从604换去601。
而原本的601住户是解寂夏的话。
所谓的换房间,会不会指的是因为解寂夏杀死解寂云的时候,将解寂云的尸体弄得破破烂烂的,于是解寂云抢夺了解寂夏的尸体?
是了。
明明《永宁公寓》副本,他在墓地见到的解寂夏,是青春少年版解寂云的样子,但时间线是数年前的《半山湾酒店》副本,祂们却是双胞胎。
被同母异父,以及双胞胎其中一个却是私生子的双重矛盾设定吸引了注意力,导致他一开始就接受了双胞胎身上的一切都是毫无逻辑的。
更因为《永宁公寓》墓地里的解寂夏自称是解寂云的堂弟,和这里的双胞胎不符。
于是哪怕注意到了年龄差的矛盾,也自然而然地忽略了。
这样说的话,解寂夏在《半山湾酒店》时期就已经死了,变成了诡异。
所以《永宁公寓》时期,祂的样子才会一直都是少年模样。
他在墓地见到的解寂夏,本身就是诡异!
而解寂云之所以没有“死”在这里。
一直到《永宁公寓》,才变成的诡异。
是因为自己一直坚持解寂云没有死……吗?
解寂夏苍白的脸上,露出浅浅笑容:“亲爱的,我好开心。”
容念:“开心什么?”
解寂夏的眉眼清澈潮湿的纯粹:“下雨了,这里就像一座孤岛,只有我们两个。”
容念:“……”
该不会,是你把酒店所有人都搞死了的吧?
那个所谓的,每天杀一个人的杀人魔,就是你?
解寂夏乖顺无害,侧脸枕在容念的掌心:“好安静,和亲爱的一起,真好。”
上扬的眼尾,黑暗的眼眸还在直勾勾地盯着容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