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1、
容念看着眼前的贝泽尔。
面无表情, 心下叹一口气。
总有BOSS企图给他画饼,骗他入职007。
虽然BOSS的外形很俊美,招聘启示说得深情如同婚礼誓词,但只要理性分析一下就知道, 里面到处都是坑。
作为人类, 但成为半山湾的另一个主人。
这是自相矛盾, 绝不可能同时存在的。
半山湾的顾客,甚至连剧院的随便一个道具,都是诡异。
这种情况下,虽然只要污染的程度保持最低, 是可以一直作为人类存在。
如果副本的主人愿意庇佑他,其他诡异的确也可以不对他造成伤害。
但是,一个人类无论如何都没有能力成为一群诡异的主人。
就像让打工人当公司法人。
只有头衔和义务, 而没有权能。
一旦有像解寂云那样的人类强者进入,他这样的法人就会被当作关底boss清算。
但寻常时候,只要拥有实权的贝泽尔不在他身边, 独自置身诡异群体之中, 那些诡异吃不吃他, 纯粹看那些诡异够不够疯, 想不想。
人类没有能力约束或惩罚祂们,更没有能力让祂们不。
即便依靠一些道具可以暂时做到, 但道具本身也是会反噬的。
【恋人卡】道具是怎么让1801研究小组团灭的,还记忆犹新。
不等容念开口。
三米外的跟随小狗就已经挡在了容念身前, 冷冷和门内的怪谈对峙着。
解寂夏:“他不会待在这里。他会回去。”
不同于对容念的时候,贝泽尔看起来像个深受孤独所困的, 一个厌世的恃才傲物的天才艺术家。
望着解寂夏的贝泽尔,眼神冷漠无情, 毫无波澜俯瞰,用一种带着嘲弄的轻飘语气说:“你还没有杀死你的另一面啊?所以,一个经由我而产生的失败的假人,有什么资格站在我面前说话?”
这话大概是一针见血踩到了解寂夏的痛楚。
祂的气息一瞬变得无比可怕。
但贝泽尔毫不在意,垂眸偏头,云淡风轻:“要试试看吗?我能让你生就生,让你死就死。”
不远处一个声音传来,声音不大,明明隔着距离,但就是足够大家都听见。
“是吗?那不如你试试,让祂消失看。”
是解寂云。
解寂云远远坐在茶座里,托着侧脸,漫不经心的样子笑道。
这话不知道是对解寂夏落井下石,还是站在解寂夏这边,笃定贝泽尔做不到。
但无论祂们是打起来,还是吵架谁占上风,都对容念毫无帮助。
容念叹口气。
果然,有这些诡异在身边,他的任务难度就会上升,就会被拖后腿。
容念看着贝泽尔:“既然是邀请,我可以拒绝吗?”
贝泽尔看向容念的眼睛带着一点笑,神情冷峻如深渊阴影,轻声问询道:“为什么?”
容念:“我们的约定。你现在也是围剿我的【故事】之一。一旦答应了你,是不是意味着我输了?我比较喜欢赢。如果你真的想要邀请我,至少应该遵守我们的规则。在游戏结束之后发起的邀请,才有可能被认真对待。”
贝泽尔看了眼不远处那扇猩红的大门,顿了顿,有些低落寡欢:“好吧。”
容念:“你可以提一个新的需求了。”
贝泽尔想了想,看着容念:“如果你不选我的话,也不要选祂们。”
祂的目光在解寂夏和相隔一定距离的咖啡茶座上的解寂云之间扫过。
容念不着痕迹松口气,是个很简单的任务。
“好。”
解寂夏像个龇牙的小狼狗,阴鸷威胁地瞪着贝泽尔,被【小说家】修改记忆的祂,似乎并不明白贝泽尔话里的意思。
解寂云双手交握静静坐在那里,祂自然是懂的,但只神情微冷没有任何反应。
也维持着被修改记忆,不知道的样子。
贝泽尔在容念答应后就在祂的那页文件下方打了五星好评。
随后,祂深深看了容念一眼,径直越过解寂夏走了。
经过解寂云身边,目光接触交锋。
但贝泽尔没有停下脚步,一直走到了……宗定夜旁边,然后坐下。
看到这一切的容念:“……”
什么意思?宗定夜和贝泽尔认识吗?
容念想到宗定夜那一页的描述,又不确定起来。
算了,跟他无关。
最难的部分已经完成,下班就在眼前。
他现在稍微有些热爱生活了。
容念复盘了一下他的任务。
一号【破旧的浴室】这位顾客要的毛巾,他已经从五号那里得到,等待完成。
二号宗定夜,要十二道诡异之物作为食物,未完成。
三号折耳根小姐要看情人节的电影,未完成。
四号爷孙已完成。
五号琴房少女,缺一个五星好评。
六号杀人魔已完成。但可能有后患,需警惕。
七号解寂夏已完成。
八号解寂云,未完成。
糟了,他好像刚刚应该在见贝泽尔之前,先去给解寂云送一株玫瑰花的。
九号镜子里的自己,已完成。
十号贝泽尔,已完成。
容念看着近在眼前的猩红大门,微微犹豫。
下班的门就在眼前,他很想推开就走。
但很难说,没有完成管家任务的前提下,能否从这里出去?
恐怕下一瞬就要面对那些未完成任务的围剿。
容念转身回望。
依次看到解寂云、宗定夜、五号房、三号房折耳根、一号浴室。
浴室最远,但反而是最好完成的。
五号房和浴室的任务可以一起完成。
折耳根的任务或许需要贝泽尔的帮助。
而宗定夜……是最后也最复杂的一个。
解寂云的任务很简单,但容念觉得,最好这个任务放在宗定夜之后会好一点。
思索的时候,解寂夏摘下墙边的一枝玫瑰花双手递到他面前。
容念抬眼看着娇艳的花瓣,伸手接过:“谢谢。”
他微微带笑说。
解寂夏的脸上没有笑容,神情充斥着清澈的光泽,凝望着容念。
像微风吹过湖畔雾蒙蒙的青草,草叶芒刺尖锐,在这一刻却柔软摇摆。
湖水氤氲的雾,会在草叶上留下盈盈的水雾。
容念抬手落在解寂夏的头上,顺手揉了揉。
然后,他径直走到了解寂云面前,迎着解寂云一路温和等待的目光,将手中的玫瑰花递上去。
身后的解寂夏:“……”
注视着花的解寂云:“……”
此刻,这对双胞胎都沉默了。
容念:“不喜欢吗?”
他下意识就要收回,别浪费了,送给一号房的诡异吧。
“喜欢。”解寂云伸手接过。
玫瑰的刺刺入祂手指的肌肤里,一滴深红的血珠沁出。
容念有些意外。
他以为诡异不会流血。
解寂云将那滴血抹在玫瑰的花瓣上,然后拿走容念胸口祂之前别上去的那朵,将这朵染了祂血的玫瑰别在那里。
“别拿下来。”祂望着容念轻声说。
是护身符吗?
容念:“好。”
他离开解寂云,想着宗定夜和贝泽尔的方向走去。
难道之后的任务里有什么危险吗?
这样想着,路过注视着他走来的贝泽尔和宗定夜,容念目不斜视,视若不见地走了过去。
面无表情的宗定夜:“……”
神情复杂的贝泽尔:“……”
容念泰然自若。
打扰顾客和老板谈生意是没有眼色的行为。
现在还不是服务宗定夜的时间。
一直走到尽头。
起始处也有一扇猩红的大门。
不等容念走过去,远远就听到空旷幽幽的声音:“妈妈……妈妈……”
容念站在不远处,而不是没有门的门口的位置,垂下目光:“您好,我为您带来了您需要的毛巾。”
“进-来。”阴冷纤弱的声音说。
每一个毛孔都仿佛浸着污血和怨气。
一种危险的不可预知的感觉袭上脊背。
理智上容念知道,他并未触犯规则,对方不会攻击他,但仍旧有一种不安全感。
“在女士洗澡的时候进去是不礼貌的行为,我还是想办法让别人帮我带进去吧。”
“……”对方没有声音,幽怨可怜的呜咽哭声响起。
容念没有抬眼,不为所动:“我拜托了五号房的小姐。请稍等。”
虽然容念在做五号琴房少女的任务时候,介绍了一号浴室作为祂的伴舞,但容念并不确定,对方能否从房间里走出来,来到这里。
他低着头,耐着性子等了等。
不知道过了多久,一只冰冷的手从他手中拿走了毛巾。
容念下意识要抬头,但看到胸口的玫瑰,又忍住了。
又过了几息,破旧的浴室里响起了钢琴声。
是琴房的少女。
“我-好-了,小-哥-哥,你-可-以-看-了。”声音很近。
容念想了想,缓缓抬起视线。
他明明之前是面对墙的,但在抬起视线的时候,眼前却是没有门的浴室。
毛巾很大,从腿弯一直裹到咯吱窝下。
容念直视着少女苍白纤弱无害的脸:“您能为我打个五星好评吗?”
他递上文件夹。
少女在上面书写了一下。
等容念转过来,就看到上面一个三星。
容念:“……”
理由是:小哥哥不正眼看我。
容念笑容礼貌:“是我的错,作为弥补请收下这朵玫瑰花作为赔礼。”
苍白如尸体的双手伸出,比起接过花,伸长的手臂更像是要掐住容念的脖子,将他拖进去。
但就在手指越过玫瑰花的一瞬,那双手突然僵住。
玫瑰花瓣上的血,仿佛特别的滴泪。
那双手臂飞快收回,容念看到,手臂上肉眼可见出现的仿佛冻伤一样的冰霜。
诡异声音僵硬道:“不-必-了。”
容念:“这朵花有什么问题吗?”
“没-有-问-题!”牙缝里挤出来的字,似乎怕容念继续追问,祂生硬道,“五星好评,请你离开!”
说完,祂飞快地缩回了淋浴室的门内。
肉眼可见,浴室的面积纵深更深了,淋浴间小小的缩在角落尽头。
仿佛离门口越远越好。
容念若有所思。
竟然真的是护身符吗?
还是说,诡异的血对其他诡异是有污染效力的?
但就在容念要走的时候,浴室门内却飞快伸出一只长长的手。
容念的心跳都要为这猝不及防毫无预兆的袭击而停拍,却见那只手只是揪了一瓣玫瑰花瓣,就缩了回去。
“报酬!”声音说。
又急急缩了回去。
三米外,倚靠着墙一直望着容念的解寂夏,一边揪着墙边的玫瑰花和狗尾草,一边对容念说:“大诡的血,对祂们是有好处的。有时候甚至可以施展一次大诡的绝杀。”
容念想了想,解寂云的绝杀是什么?
一次分裂出现一千四百六十九个祂吗?
文件夹上,不仅一号的五星好评有了,五号的也有了。
剩下三号折耳根小姐。
容念看向宗定夜……旁边的贝泽尔。
贝泽尔远远地望着他,似乎知道容念迟早要来找祂。
容念站在圆桌旁。
贝泽尔坐在走廊右边那侧,宗定夜坐在背对着解寂云方向的位置。
容念面朝着宗定夜和贝泽尔的方向,但目光只凝聚在贝泽尔的脸上。
“老板,电影院的情人节是什么时候?”
贝泽尔好整以暇望着他,神情冷冰冰的,但眼神毫无棱角:“以前没有,最近每一天都是。”
容念:“电影院的电影应该是可以不出门在房间内直接看的吧?”
解寂云就在604看过。
贝泽尔:“可以。但有条件。”
容念:“明白。需要资深会员吗?”
劝诡异充值买会员,还是第一回。
贝泽尔微微一顿,语气有些古怪:“也可以这么理解。杀掉一个人,把他喂给电视机,相当于买了一次观影票。”
容念想了想,抬眼:“杀诡异可以吗?”
贝泽尔微微挑眉:“这样更好。但理论上,酒店所有的诡异,都是属于老板的资产,只有老板才有权决定某个诡异何时下线杀青。”
容念坦然地望着祂,微微蹙眉:“那投半个吧。这样剩下半个还是属于老板你的。”
贝泽尔:“……”
容念对祂微微颌首,转身去了三号房间。
解寂夏影子一般亦步亦趋跟上。
这次容念等了祂一下。
解寂夏就仿佛接到主人指令的小狗,飞快到了容念面前,锐利的有些阴郁的眼眸以毫不相符的纯粹,凝望着容念。
容念望着解寂夏的眼睛,抬手摸了摸祂的头:“604的时候。解寂云是把你喂给电视了吗?”
他一直以为,解寂云是副本里死去活来的受害者。
一直在被解寂夏单方面断头,杀死。
但原来解寂夏的死,可能他只是毫不知情,说不定更惨。
解寂夏不懂,专注地望着容念,但本能意识到,这是个撒娇的好机会。
祂仰着头,拉着容念的手放在自己的脖子上。
“断了。”祂清澈的眼睛凝望着容念,这样说。
应该怜悯的。
容念看着那双和凌厉桀骜的青涩面容不相符的,仿佛纯真热切的小狗眼睛。
但想起的是,上个将他的手放在自己脖子上的,还是不远处那个时刻用目光盯着他的贝泽尔,之后发生的事情……
诡异跟人是不一样的。
同情心这种东西,他半点都没有。
容念揉了揉解寂夏的脑袋,几乎是搂着祂的头拥抱的姿势,将脸靠近祂一侧的肩,穿过祂的肩膀,目光和远处静静望着他的解寂云对上。
望着解寂云,他对解寂夏说:“所以,你果然也记得了。”
解寂夏纯真的小狗眼一瞬微眯:“……”
第082章 什么关系
82、
在半山湾酒店的故事走廊里, 所有的诡异都是剧院老板舞台上的提线木偶,是祂剧本中的演员。
祂安排祂们如何,祂们就如何。
于是一周目里,容念是薄幸的人渣恋人, 解寂云和解寂夏因为他而彼此互杀。
到了这里, 容念是酒店的管家, 身为顾客的解寂云和解寂夏,便被设定为不认识他。
解寂云先和容念示意,接着假装不认识。
但现在看来,解寂夏也在假装。
很可能解寂夏和解寂云停止互杀, 一起和平地出现在这里,是祂们之间在无数次的互杀里达成了某种协议或共识。
容念看着远远坐在那里的解寂云。
对方出现在这里,如果不是被贝泽尔控制的, 那必然是有某种祂自身想要达到的目的。
现在看来,解寂夏也有同样的目的。
至于目的是什么,其实不难猜。
十八岁的解寂云身为人类闯关者的时候, 目的是破解副本, 掀翻BOSS的场地。
当了诡异以后, 参考祂在《永宁公寓》的行为, 应该是看上人家的地盘了,想要扩大一下商业版图吧。
预感这里有一场大诡之间的大战。
容念不想被殃及池鱼, 他得快点完成任务离开才行。
被容念揭破的解寂夏,在继续装懵懂和摊牌之间犹豫了一下。
手指却在容念搂着祂的头时, 诚实地握住了容念的手腕,还想去搂祂的腰, 但被反抓住了手腕推开。
容念微笑低声道:“贝泽尔和你哥看着呢,上班时间不可以。”
解寂夏的神情微顿, 本就是锋芒桀骜的性格,装不下去毫无攻击性的乖狗狗,神情显露出锐利阴郁的一面。
唯有望着容念的眼眸清澈,有一些病态的无辜示弱,纯粹得仿佛钻石的棱光,割伤一切,又美丽耀目。
解寂夏:“是说,下班以后可以吗?”
容念摇头:“那得等我下班后再说。至少半山湾酒店不可以。”
“是敷衍吗?就像之前说要和祂分手时候一样。”解寂夏克制着,不满足地动了动喉结,散发着郁悒。
这种状态,让祂仿佛随时都会诡异化。
容念望着祂的眼睛,轻声说了一句话。
解寂夏的眼睛一亮,微微抬眸,阴郁的病态顿时消散下去。
容念转动手腕,挣开被解寂夏握着的手腕,也松开握着解寂夏的手。
“我现在应该是在一家疗养院。帮我离开。”
说完,容念便转身向三号房的折耳根小姐处走去。
没有再回头看一眼刚刚差点诡异化的解寂夏,仿佛一点也不担心。
解寂云、解寂夏可以屏蔽祂们的话,让其他诡异无法读取到。
因为本质上祂们不是靠声带振动来发声的,是用精神感染让对方“听到”。
但人类无法这样。
对诡异而言,人类说的话无论多远,多么小声,祂们都能听到。
“……手机讯息,记得吗?那时候可以。”
解寂云、贝泽尔,各自都在想,容念刚刚对解寂夏说的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但无法破解。
唯一可知的是,容念曾经在某个时刻给解寂夏单独发过一则讯息。
是什么时候呢?
当然是……
他被【永宁公寓】装进棺材里,在从棺材里出来之前,发的那则讯息。
讯号被屏蔽,处于怪谈领域之中,难道容念还能真的,像他对假扮谢氏总裁夫妇的诡异说的那样,给某些他根本不知道是人是诡异的媒体发布讯息,说自己要和解寂云冥婚吗?
他要如何保证,那些东西接收方不是【永宁公寓】控制下的一伙的?
当时聊天软件里只有一个角色是可以利用的特殊存在。
那则讯息,他是发给解寂夏的。
【帮我通知所有媒体,我会以未亡人身份参与解寂云的葬礼。帮我,我会让谢氏集团成为你的。】
这就是容念出棺材前发给解寂夏的内容。
当时容念并不知道解寂夏是谁。
但根据解寂云是谢氏集团独生子,而解寂夏和解寂云名字如此相似,至少可以分析出解寂云死后解寂夏或许最大的既得利益方。
即便解寂夏当初不帮助他,但只要他的信息能发出去,没有被阻拦,他的所作所为都还在解寂云恋人这个身份里。
那就代表他可以狐假虎威,当众威慑伪装成谢氏总裁夫妇的诡异。
当时他也的确成功了。
本来那件事已经结束了,现在却作为和解寂夏的秘密盟约而被容念重新提起。
是的,盟约。
但对解寂夏而言,这不只是盟约。
代表第二次合作。
上一次合作的报酬是,容念会让谢氏集团成为祂的。
这一次合作的报酬当然是,容念和谢氏集团都是祂的!
半山湾酒店不可以。
但出了这里,在现实里解寂云死了。
祂的未亡人和遗产都是属于唯一的继承人的。
只有解寂夏读懂的密码,让解寂夏的唇角高高扬起。
……
这里已经汇聚了四个大诡。
一场大战即将来临。
容念感觉到了风暴来袭前的不安全感,留给他的时间不多。
以防万一,他得多给自己准备一个退路。
和三号房折耳根的交涉很顺利。
毕竟香菜君这种可再生利用的诡异,很适合多次投喂给电视机换取电影观看次数。
容念带着五星好评离开的时候,只剩下一颗头的香菜君被栽在浴缸里等祂再长出来。
祂的白玫瑰和红玫瑰坐在床上,正在观看电影院情人森*晚*整*理节的特别电影。
诡异观看的爱情电影,自然也是血腥爱情故事。
容念只看了一眼就迅速移开了目光,尽管如此,大脑里都留下了污染侵蚀的痕迹。
他看着胸口的玫瑰花若有所思。
看来这沾血的花只有物理防御,没有精神防御。
至此,容念的任务仅剩下宗定夜和解寂云两个。
他看向宗定夜。
他现在知道了,副本的时间实际上并不是真正意义上的六年前的半山湾酒店。
只是贝泽尔为了限制或者坑害解寂云而制定的特殊的时间。
那么宗定夜实际上应该也是经历过《永宁公寓》的宗定夜才对。
但无论是一周目,二周目,还是604房间的宗定夜,现在故事走廊的宗定夜,看起来却都像是不认识容念。
容念每次和祂接触的时候,都会情不自禁地感到紧张。
这种紧张和当初在1801房间里第一次见到以为是人类时候的宗定夜,是一样的。
之所以把宗定夜的任务放在最后面,除了因为宗定夜的任务和其他诡异的相关,更重要的就是对方带给自己的紧张和压力。
哪怕宗定夜不声不响,从坐在那里以后,甚至感觉不到对方的目光像贝泽尔那样,从始至终盯着他,容念也仍旧觉得,在场所有的诡异里,没有任何一个比宗定夜更让他感到危险的。
容念走向宗定夜。
不知道是不是他忙着任务忽略了什么,在容念的意识里,虽然贝泽尔主动和宗定夜坐在一桌,但他似乎没有这两个诡之间互相交流的记忆。
但也可能,诡异之间是用心流和意识交流的,不需要说话。
在容念走来的时候,贝泽尔一如既往注视着他。
而宗定夜垂眸望着那碟小蛋糕,并未抬眼。
苍白昳丽的面容,一如既往高冷,是不需要任何表情加持,极端理性带来的自然而然的冰冷和没有感情。
明明祂的脸上没有多少情绪,但却是最叫容念觉得复杂难懂的那个。
走向宗定夜的路并不远,容念却觉得走了很久。
直到容念走到面前,宗定夜才抬眼看着他:“我的食物,准备好了吗?”
宗定夜要的食物,涉及到诡异身上的恐惧之物。
容念收集到的诡异之物分别有:那位爷爷给的祂孙子的鸭蛋试卷,琴房小姐姐滴落在文件页上的血,杀人魔公园旧报纸做的枯叶,解寂云的玫瑰花。
但仅仅这四样,哪怕加上容念之前从破旧浴室出来后,西装口袋装饰性的手绢里附带的恐惧,也才五个,装不满十二盘。
但有一个办法可以凑够。
容念看着手中的文件夹。
这里有总共十张纸,除了解寂云、宗定夜、容念自己填写的这张,恰好就是七张,这七张上分别都有其他诡异的气息,完全可以算作是恐惧之物。
如果将这些放在盘子里,刚好构成十二道。
但是,这份文件夹很可能也是评判容念这个管家任务完成得如何的重要道具。
容念怕万一交给宗定夜,变成祂的食物,贝泽尔问他要的时候,他要怎么办?
“食物已经准备好了,这里先上前五道,请您慢用。”
那些诡异之物一接触盘子,东西尽管没有任何变化,但仿佛真的有什么东西消失了,汇聚到雪白的盘子里,变成果冻一样的东西。
变成像是山药蓝莓似的食物。
变成乳酪蛋糕。
变成红茶。
都是甜点。
看不出来宗定夜这样的竟然这么爱吃甜的。
“剩下七道还得您稍等一下。顺便,您能先为我签个名吗?”
容念翻到宗定夜所在的第二页,将对管家服务评价那里递到宗定夜眼皮下。
宗定夜静静看着容念,一如既往的高冷,漆黑如夜色深沉的眼眸,微微挑眉就像是清高的嘲弄。
容念也礼貌地抬眼静静看着祂的眼睛,和祂对视。
持续的时间,让旁边的贝泽尔感到不对劲。
“你们认识?”
宗定夜:“……”
容念:“……”
该怎么说呢。
在宗定夜角度,大概是爽文吧。
类似霸总和生意伙伴谈合作的时候,发现甩了自己的渣前任,居然落魄到在对头的产业打工,还得卑躬屈膝服务自己。
但作为沦落到必须打工赎身的渣男本身,对容念而言,这是恐怖小说之到底怎么样才能下班,终章,拦路BOSS竟是被我坑害过的前任。
容念看了贝泽尔一眼,中止对视:“管家和顾客的关系。”
回答完,又再次看回去,继续对视施压。
贝泽尔看了看宗定夜沉静深暗的面容,毫无波澜,但那双眼睛一直注视着容念的眼眸。
专注得,一丝一毫都不肯分给别的。
“看来不仅认识,而且关系匪浅。是什么不能宣之于口,要欺骗我的关系吗?”
贝泽尔看着容念,好奇问道。
话说得平静,但贝泽尔本就冷峻锋芒的面容,眉眼的阴影更晦涩了几分。
宗定夜不紧不慢:“我对他告白……”
“被他拒绝了。”远处解寂云的声音,云淡风轻,无缝衔接。
容念:“……”
你是不是忘了,你正在伪装?
贝泽尔:“哦。”
语调试图下落的,但尾音上扬。
宗定夜:“他接受了别人的告白,但最终交往的是我。”
解寂云的声音带笑,散漫:“没关系,正牌男友回来,你就被踹了。正牌男友并不介意他有过一个打发无聊的替代品。”
贝泽尔仿佛安慰,但客观道:“备胎是这样的。”
宗定夜淡淡道:“不重要。正牌男友刚办完葬礼,不会再回来了。”
解寂云:“……”
贝泽尔想了想,仿佛遗憾:“还是你的故事有趣。我这边的故事,恋人和备胎都死了。”
宗定夜冷冷看着祂:“……”
贝泽尔看向容念,慢条斯理笑道:“新欢更有新鲜感一些,对吗?”
三个大诡都看向了容念。
陷入游离,突然被多方凝视的容念浑身一冷,后知后觉回神:“……?”
你们聊得好好的,为什么点我?
第083章 争夺
83、
容念脊背笔直, 直视着贝泽尔,礼貌道:“身为管家不该对客人们之间的私隐有所评判。”
贝泽尔随意道:“没关系,只是一些戏剧探讨。”
容念眼底微倦,心下冷怠。
他仿佛思考了一下似的, 实际什么也没有, 语气理性冷静问道:“请问这涉及到我的工作内容吗?”
贝泽尔:“没有, 只是随便聊聊。”
容念收起表情:“那我拒绝。上班时间,谢绝闲聊。”
打工人的时间和精力都是金钱。
何况他是被贝泽尔扣下打黑工,正在为自己赎身,绝不便宜对方一句话, 一分钟。
贝泽尔望着他,微微偏头:“……”
说不好是无辜还是茫然。
容念再次看向宗定夜的眼睛:“如果您不愿现在填写,请允许我先失陪一下。”
然后, 容念撇下祂们,走向解寂云。
解寂云目光柔和缱绻,眉眼漂亮的弧度, 和盛开在大厅角落那些玫瑰花一样, 有一种阴暗潮湿的明媚烂漫。
花开在沼泽边。
血流淌于春光里。
一手撑着侧脸, 一手对容念伸出。
容念将手中属于解寂云那一页的管家服务评分递给祂伸来的手。
解寂云微不可察地顿了一下, 从善如流接过。
祂一边写五分好评,一边对容念说:“你打算怎么处理这个东西?”
容念:“正常情况当然是作为我的工作绩效交给老板。”
然后换取他下班, 走出那扇猩红大门。
但问题是,宗定夜似乎也很想要。
他有些犹豫。
解寂云轻声说:“大家都想要的东西, 就是好东西,谁都想要, 又都不能不给的时候,该怎么办是好呢?”
祂像是调笑一样温温柔柔说道。
意有所指。
容念瞬间就明白了, 解寂云的意思。
如果你老板和大客户正在开会,但此刻你只有一杯水,该给谁?
选择讨好大客户,祂又不给他发工资。
讨好老板,祂也不会给自己加工资。
真好笑,根本没有工资。
容念面无表情。
不能让所有人都满意的时候,不如让所有人都不满意。
“亲爱的,写好了。”
解寂云将写了五分好评的文件夹递回容念。
容念拿到手,看到上面还写着:【由于管家十分美丽而且可爱,一百颗星!】
之前在和容念说话的时候,祂还在旁边画了很多星星。
就像幼儿园老师给小朋友涂鸦。
容念顿了顿。
想起他第一次见到解寂云的时候,就觉得祂像大学讲师,或者宠物医生。
因为那种过分包容一切的温柔。
如果解寂云一直是人就好了。
“像那个中二小鬼一样,也没关系吗?”解寂云在旁边慢条斯理温和道。
容念想起那个十八岁的人类解寂云,比起想起对方的幼稚中二,印象更深刻的是少年在副本中上一刻天真烂漫,温柔无邪,下一刻就毫无转折不断送各种诡异下地狱的样子。
“人本来就会有多面。”
解寂云望着容念,眼眸略微弯,好奇道:“亲爱的喜欢哪一面?”
容念:“我以为我表现得很明显。”
解寂云略微蹙眉,看起来有些苦恼:“亲爱的,很难了解。太温柔了,亲爱的看我的眼神,我总是会以为……是我。”
但如果不是,就太令人痛苦了。
容念看着祂,点了点手中的文件夹:“你知道什么是绩效考核吗?表现最好的那个,就是最喜欢的。阿云当然在前面。猜猜看,谁在阿云前面?也可能没有,你最好,所以只有你。”
他起身离去。
解寂云看着容念的背影,目送他走去宗定夜那里。
祂看到贝泽尔起身,迎向容念。
抬手整理了一下容念的衣襟,又说着陈词滥调的肉麻话。
容念说的每一句话,所有的大诡都能听见。
所以,到底谁排在最前面?
贝泽尔望着容念的眼睛,那明明是最清澈的水,却无法读懂。
是坦然的,却神秘。
是漆黑的,却纯白。
明明脆弱,无数诡异的威吓污染,却从未能真正侵染看似纤细的灵魂。
他这样静静直视着祂。
就只是直视着。
好像并不想了解祂,也不在意是否被祂了解。
也可能不是祂,是祂们。
贝泽尔的声音低低沙哑的磁性:“接下来这些话,只有你能听到。”
“我非常想留下你。甚至考虑即便你完成了任务,聪明地从【故事】的围剿里闯了出去,也卑鄙地利用一些思维陷阱,让你失败。将你留在这里。”
“但事情有些变化。这里来了一些不速之客。接下来的场面不太适合人类待在这里。”
祂坦诚诉说着并不光彩的阴暗想法。
因为过于黑暗,阴影在脸上的部分甚至因此清澈起来。
纯粹的黑也是一种清澈。
祂用目光轻轻抚摸容念的脸,带着锋利的笑:“我并不想,在我因为和某个大诡交手分神的间隙,任何一个危险的因素碰触到了你。”
这里或许真的不太适合人类。
任何一个诡异,一株草,一个杯盏碟盘,甚至一块砖一面墙,都可能在某个瞬间成为摧毁容念生命的可怖之物。
祂无法承受这个结果。
“我并未放弃。但是,如果你想要离开,这的确是唯一一次机会。正确的门不是你以为的那扇。”
贝泽尔将手放在容念的背上,像一个拥抱一样凑近,在他耳边笑着,毫无温度:“小心其他大诡。祂们也很希望你留在这里呢。”
祂说。
手指落下,望着容念的眼睛,从他身边走过。
走向虎视眈眈,一直盯着祂的解寂云。
容念的眼眸,眸光微微轻荡。
【正确的门不是你以为的那扇。】
是黑心老板良心发现?
还是又一个陷阱?
如果门不是他以为的那扇,那岂不是他一开始站的那扇门就是……
是后来换成的,还是一开始就是?
容念走到宗定夜这边。
既然通关的门已经知晓了,他是不是就不用服务这个刺头顾客了?
宗定夜没有看容念,但说道:“坐。”
虽然很想直接朝着出口,一走了之,但是感觉不安抚好诡异就这么走了,恐怕走不掉。
容念想到贝泽尔说得最后一句话。
宗定夜也希望他被留在这里吗?为什么?
他的诡缘这么差劲吗?
虽然这么问,但答案他当然知道。
上个副本,他怎么背刺的宗定夜,大家都历历在目。
容念依言入座。
宗定夜坐在背对解寂云的方位。
容念坐在宗定夜的左手方。
他的左侧走廊尽头那扇猩红的大门就是贝泽尔所说的,正确的出口。
右侧余光可以看到解寂云和坐在解寂云旁边的贝泽尔。
两个大诡安静地坐着,望着这里。
就像之前贝泽尔和宗定夜坐在一起时候一样。
容念的脑海里瞬间串联起来,理清了祂们诡异行为的逻辑。
四个大诡汇聚在【故事】回廊。
山雨欲来,但一直风平浪静,是形成了某种危险的平衡。
这个平衡甚至是在不断变化的。
祂们在不断地试图打破这个平衡,让胜算向自己这方靠拢,一旦平衡被打破,战斗就会一触即发。
贝泽尔和宗定夜一开始大概倾向于合作。
但解寂云主动联系了贝泽尔。
现在宗定夜的立场是危险的了。
但无法保证,一直沉默跟随着容念的解寂夏的立场。
祂虽然看起来天然和解寂云结盟,但祂们俩的矛盾才是最不可调和的。
解寂夏绝不会看着解寂云和贝泽尔结盟,因为一旦达成,第一个被解决的就是解寂夏。
容念看着安静站在自己身后不远处的解寂夏,看着眼前的宗定夜。
诡异之间的商战也这么勾心斗角吗?
宗定夜:“在想什么?”
容念:“在想,之前,你看起来就像不认识我……”
宗定夜望着他。
他仿佛低落平静地说。
他是清晰的,却像隔着一片夏日的清泉望来。
明明没有任何情绪波动,却觉得,他应该是伤心的。
宗定夜:“分手时候难堪了点,再见面是这样的。我以为假装不认识,你会好一些。”
容念看着祂:“你要是一直假装不认识,我会更好。”
宗定夜静静望着他,微微挑眉:“那样我不好。现在知道我有记忆了,然后呢,你没有什么话对我说吗?”
容念蹙眉:“上次是我对解寂云写了你的规则,导致你退出了对公寓的入侵。但你骗我进入201,面对公寓怪谈。我被逼到冥婚自救……”
大家全员恶人,彼此互害。
互相扯平了。
宗定夜:“所以你选择和祂冥婚?而不是我。”
容念微微张嘴。
宗定夜:“这里也是。明明只要稍微释放恐惧,我就会出现。但你一次也不向我求救。”
容念:“求救了你就会救我吗?”
宗定夜淡淡道:“不会。”
容念:“……”
对,宗定夜只会开饭。
所以为什么说得这么……
容念看着他手中的文件夹:“为什么想要这个?”
这里甚至都没有十二个诡异,宗定夜却开口就要求这样的任务,从一开始目的就是他手中的这份东西。
宗定夜:“因为这里很快就会成为我的。你是老板的情人?”
祂的眼神,从始至终高冷傲慢,所以难以分清,是一直以来的清高傲慢。
还是对容念新身份上,绯色痕迹的无情审视。
虽然没有解释的必要,但在这种目光下,他多少还是要点羞耻心的。
容念:“是被迫……”
“那就是了。”宗定夜冷静道,“很快,我就是老板。”
容念顿住,感到自己好像理解错了什么。
宗定夜:“老板的情人,不需要被救。”
容念:“……”
宗定夜倾靠过来,左手的手指轻捧着容念微微怔然的脸,偏头看着他,似笑非笑:“换个老板就好,不是吗?”
半山湾【故事】走廊为什么会突然出现三位大诡?
因为剧院老板和那个人的赌注格外诱人。
在最开始的嫉妒、怒火中烧之后。
每个大诡都想。
容念输掉就好了。
但,赢了赌约的半山湾老板,当然会是我!
第084章 互相捅刀
84、
被宗定夜的手指虚捧着脸的容念, 慢半拍理解了对方话里的意思。
容念微微怔然,看着近在眼前那张高冷绮丽的脸,和祂唇边眼角的似笑非笑。
宗定夜的瞳色又深又暗,是无法从中读出任何情绪的复杂。
即便是这种被点出, 自己和贝泽尔的赌约被祂知晓, 甚至也被其他诡异共同知晓的场面。
容念首先浮起的却并不是诸如羞窘之类的情绪, 而是第一时间试图通过宗定夜的神情,判断祂到底是出于什么情绪在说这种事?
得出的结论仍旧是,无法了解。
宗定夜从第一次见面给容念的印象就是看上去成熟冷静的成年男性,极端理性带来的高冷, 以至于看到祂笑,容念都觉得不可思议。
一般来说,高冷的美男子都是不会笑的面瘫, 比如贝泽尔就不会笑。
但宗定夜似乎还挺喜欢笑的。
只不过,每次宗定夜笑的时候虽然长眉微挑,眼珠子一瞬不瞬直勾勾盯着人, 很有压迫感和邪性。
就像现在这样。
但是……真实感受可能跟看见的不一样。
每次祂笑的时候, 容念反而觉得, 宗定夜其实很……幼稚。
用幼稚来形容或许并不贴切。
因为祂并不是解寂云那种天真孩子气似的, 不切实际,温柔烂漫的幼稚感。
宗定夜是那种……
怎么说呢, 如果此刻换作是贝泽尔在做这种事情,哪怕贝泽尔什么都不说, 眼神清澈,点到即止。
容念就已经开始皮肤发烫, 耳尖变红,哪怕他面无表情, 分明心比石头还冷。
也无法阻止,被那种绯色的无形之物污染。
空气里有一种欲言又止的东西在暗处滋生蔓延,比任何污染都难以抵御。
但是宗定夜在做,容念还能游离地对视观察祂。
宗定夜比贝泽尔,比其他所有诡异都危险,甚至祂可能比祂们都更强。
祂当然很有魅力,甚至是一种更为成熟的性感的魅力,混杂在非人的气质里,尤为出众。
但在宗定夜晦暗复杂的危险气质里,有一丝和祂的黑暗截然相反的罕见的干净清透。
这种清透的干净,就像是理性和高智的极致,是对低级欲望的毫无兴趣和自然而然的忽略。
甚至可以断定,祂对这种东西毫无了解。
贝泽尔是会对身份是情人的容念,哪怕不解开一颗扣子,都能让他死去活来,却从始至终理性自持的老板。
但如果宗定夜成为剧院老板,哪怕把只系着一颗扣子衬衣的容念抱起来摔在办公室的桌上,抵着他的大腿,对方傲慢笑着眼睛发亮,餍足兴奋地叹息的也是,现在容念由祂掌控支配了。
宗定夜,是所有大诡里诡异化程度最深的那个。
如果所有的诡异都是由人变成的。
那祂就是非人的程度最深的那个。
容念望着宗定夜的眼底。
祂是即便了解欲望的一切知识,也会将其当作,是饥饿,是空虚,是孤独,唯独不是发情。
从一开始,祂想侵占、操控和污染的就从不是容念的身体,是容念的精神和灵魂。
祂是,这种“幼稚”。
容念无声喟叹。
宗定夜一瞬不瞬望着他,高冷面容没有一丝温度,低沉的声音却反而叫人觉得异常温柔:“在想什么?”
那种温柔,就像人在失温快冻死的时候反而觉得热一样。
容念:“我总是觉得你难以了解。但突然发现,我好像比我以为的要更了解你。”
说着,他自然地推开宗定夜捧着他脸的手指。
容念站起来,用眼神制止从刚刚就蠢蠢欲动想要上前的解寂夏。
他回头,将拿着文件夹的手放在宗定夜的肩上。
近距离垂眸望着祂的眼睛,俯身低头靠近。
宗定夜似笑非笑的神情,微小幅度吞咽了一下,眼眸定定地望着容念,等待他接下来无法预料的举动。
容念小臂倚着宗定夜的肩,这样低下头靠近,就像是被祂抱着,低下头索吻一样。
他右手也抬起,捧着宗定夜的侧脸。
容念没有表情,静静望着宗定夜近在咫尺的眼睛:“成为我的老板,然后让我跟你天天007吗?”
宗定夜郁郁寡欢的神情:“什么都可以,不要让我感到无聊就好。”
容念:“怎样你才会不感到无聊?”
“这对你而言并不难。”宗定夜抬眼望着容念的眼睛,微微侧了侧脸,让祂的脸和容念的手接触得更深一些,“现在这样,就不会。你只要陪着我,我就不会感到无聊。”
容念并不知道,其实只要他出现在宗定夜知道的地方,在祂视野之中,哪怕容念没有跟祂说话,哪怕容念在跟别的诡异一起,宗定夜也会觉得一点也不无聊。
只要让祂看见他。
容念垂下头,是差一点就会额头相抵,但没有,这样的距离。
他像是想了想,漫不经心地对宗定夜说:“你一定会赢,也一定会成为这里的新老板。无论我在哪里,你都能找到我,是吗?
宗定夜:“嗯。”
容念微微偏头,静静地看着祂:“好啊。我等你,结束之后再再这上面签字。这份文件夹上的任务,如果不能完成,我就无法走出这里。这份赌约对我而言很难为情。”
他看着宗定夜:“但如果是你,就不那么难以接受了。”
所有的大诡都在倾听着,看着容念和宗定夜的互动。
如果说之前的手臂依靠,手指捧脸,还在可以忍耐的范畴。
听到容念这样说的时候,所有大诡身边的氛围都僵冷了几度。
尤其,祂们并不能听到宗定夜说了什么,只能听到容念说的话。
听起来就像是,容念和宗定夜有特别的约定。
容念对宗定夜,是主动的,并且期待祂成为那个获胜者。
嫉妒,杀意,被抛下冷落的酸涩,全都向着那个被偏爱着的大诡而去。
容念捧着宗定夜脸的手指,轻轻触碰祂的唇:“上次碰到的,原来真的是你。前男友,再见了。”
他松开手,拿着那份没有功亏一篑的文件夹,注视着宗定夜,对祂轻轻颌首,转身向着贝泽尔所说的那道猩红大门走去。
他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但有一种无声无息的悲悯似的温柔。
就像是,对身后开启的诡异之间的杀戮,和最后的失败者,悼以怜惜,以毫无怜悯和同情的淡漠。
当容念不紧不慢走进猩红大门的一瞬。
解寂云,贝泽尔,不约而同诡异化,释放凌厉诡谲杀招朝向宗定夜而去。
解寂夏深深看了一眼战场,转身跟上了容念。
猩红大门后,是室外。
天色像是黄昏落日之后,到即将天黑前那段时间。
长长的宽敞的水泥路面,笔直向着远方。
两旁是绿油油的麦田。
遥远麦田的尽头,能看到错落的房屋。
看起来无比正常。
连身后走出来的建筑,看起来都像是城市里随处可见的一个酒店。
只除了一点违和。
街上没有一个人。
只有容念和容念身后的解寂夏。
容念有一种感觉。
他必须在天黑前走到这条路尽头的另一个酒店,如此才算是走出了这里。
但解寂夏再也忍受不住。
祂上前,拉近了那固定的三米距离,拉着容念的手。
解寂夏直视着容念:“007是什么意思?”
容念怔了一下,但回答了:“晚上十二点到第二天晚上十二点,一周七天。意思是每时每刻,全年无休。”
怎么?解寂夏也想找工作吗?
解寂夏的眼睛红了:“为什么?是哥就算了,为什么是宗定夜?”
少年青涩但眉眼锋芒桀骜的脸,有压抑着好像快要哭出来的委屈和低落,湿漉漉的潮湿,但却锐利。
容念眉毛微动,疑惑不解。
解寂夏的眼睛越红,脸上的神情却倔强,祂声音克制着:“跟哥,跟我,甚至是那个贝泽尔,都让你难以接受?但是宗定夜就可以?你甚至想和祂每天每时每刻缠绵一起?”
容念:“……?”
解寂夏脸上的阴郁和偏执越甚,祂的声音却越平静,祂亲吻容念的手背,直勾勾盯着容念的眼睛:“怎么办呢?我太嫉妒了,快要无法忍住,想要欺负阿念。”
容念感到自己的手无法抽回,对方的力气非人的大,虽然表面看不出来,但已经是诡异化了。
容念微微蹙眉,疑惑地望着解寂夏,冷静道:“事实上刚好相反。是谁都可以,绝对不能是宗定夜。”
他看了眼天色,看了看距离并不是很远的来处。
耐着性子试图用最短的话语解释清楚:“如果是宗定夜赢,是我最避之不及的。我并不想跟祂007。正是因此,所以不惜放弃完成文件任务。”
解寂夏:“难道不是因为无论如何都是祂,才放弃的吗?”
容念:“你觉得现在的战况如何?”
解寂夏露出一个笑容,冷酷又残忍,毫无怜悯之心:“祂会死!”
事实上,如果不是有更重要的事情,祂现在就想回去加入战局,杀了那个容念视作特别的诡!
容念眼眸淡漠,平静道:“因为我说了希望祂赢。所以,祂们就绝不会让祂赢。”
完成文件上的任务,对贝泽尔,甚至解寂云、解寂夏都有用,唯独对宗定夜无用。
贝泽尔是和他制定游戏和赌约的一方,对方是会遵守约定的。
解寂云和解寂夏,祂们的活动领域在半山湾之外,所以不介意容念出去。
唯独宗定夜不同。
他本来有的别的法子,让宗定夜签字,完成这份文件上的任务。
但是,宗定夜或许会答应签字,却这种情况对容念而言更坏。
如果宗定夜赢了,作为半山湾的新老板,祂随时可以找到容念,那么有没有这份文件,容念都会再次陷入和祂的污染游戏中。
上次他摆脱宗定夜,靠的是解寂云的任务,和规则书的力量。
但这一次未必有这样的机会。
他很可能真的被永远留在这里。
那么,最好的情况反而是宗定夜不签字,容念放弃完成任务。
如果容念注定被留在半山湾里。
那么解寂云就绝不会让宗定夜赢。
贝泽尔是只能存在于幻想之地的诡异,祂本来是要和宗定夜联合对付解寂云的。
但如果宗定夜是容念的前男友,还是容念选择的那一方,贝泽尔就会和解寂云联手了。
原本贝泽尔还不确定,因为解寂云身边还有一个解寂夏。
一旦双胞胎联手,贝泽尔也担心自己为别人作嫁衣裳。
但容念带走了解寂夏。
这样一来,贝泽尔和解寂云毫无疑问都会先让宗定夜出局。
大诡们似乎无法听到对方的话,但却能听到容念对每一个大诡所说的话。
意识到这一点后,容念对宗定夜的亲近,和所说的话,每一句都是斟酌特意的。
他可以和贝泽尔,解寂云,甚至解寂夏周旋,因为祂们的行为是容念可以预料看穿的。
但宗定夜不能。
祂更加非人。
容念想不到能撼动改变祂决定的方法。
所以,他选择让祂们杀祂。
冷静的,毫无悲悯地,全然基于逻辑和理性地做了这个选择。
他并不讨厌宗定夜。
他只是,想要离开这里。
如果宗定夜死了……
容念的心空了一瞬,不知道是什么感觉。
因此,他全然没有留意到解寂夏眼里的神情,是阴郁病态的偏执和不信。
解寂夏轻轻摩挲着容念的手背,祂淡淡地说:“现在,只有阿念和我了。我想让阿念只成为我的,该怎么做呢?阿念也教教我吧。”
第085章 黑化小狗
85、
一股悚然危险的寒意忽然笼罩了全身。
容念从游离中醒神, 现下他身边能制造这种不可名状精神污染的,就剩下唯一一个诡异。
尽管,解寂夏从未对他展露过攻击性。
但诡异就是诡异。
这种强烈的精神污染,甚至让容念背上一片凉意。
哪怕他理智上相信不会怎样, 但再看着解寂夏的时候, 仍旧有一种向来温顺可爱的小狗突然龇牙黑化的不可控感。
无法抑制会有, 被自己的森*晚*整*理小狗扑倒噬咬的畏惧。
容念:“你生气了吗?”
解寂夏直勾勾望着他:“我怎么会生阿念的气?我只是想怎么才能让阿念只看着我……”
红着眼睛,像个淋湿的小狗一样隐忍委屈,但眼神是不容看错的掠夺、狩猎的凌厉。
容念微微蹙眉。
局面有些棘手了。
他现在面临三个问题。
身后三个大诡之间很难说什么时候就会分出胜负,好不容易争取到的逃生机会, 一旦错过很难短时间再次制造出几个大诡互相牵制的局面。
他必须在天黑前赶去路尽头的酒店。
但黑化的解寂夏无法预料会做什么。
容念微微犹豫。
拿不准用哪种方法处理。
诡异化的小狗,像对宗定夜一样,丢进身后的斗兽场里, 和其他疯犬缠斗是一劳永逸的处理。
用锁链拴住,威慑其他疯狗,也是一种处理。
容念:“你想怎么让我只看着你?”
解寂夏桀骜的面容露出一个有些绝望又阴郁兴奋的笑容, 祂微微偏着头:“把阿念关起来怎么样?关在一个只有我知道的地方……”
疯得有些厉害。
容念叹口气, 漫不经心地伸出左手捂住祂的嘴, 看着一秒茫然的解寂夏, 静静望着对方的眼睛,散漫的口吻平静道:“这种事情不能在这里说的, 容易被其他诡异听到。”
解寂夏瞬间乖巧,一动不动维持着被容念的掌心贴着嘴唇的动作。
祂想轻轻嗅一下。
好想好想知道容念掌心, 手腕,身上是什么气味?是什么味道?
解寂云知道!贝泽尔肯定也知道!
宗定夜呢, 是不是也知道?
只有我不知道!
好嫉妒……怎么办,嫉妒得快要忍不住了!
就轻轻地, 轻轻地小小嗅一下。
祂撒谎!
祂不仅想嗅。
祂还想轻轻地舔一下,想用诡异的牙齿,小小地轻轻地叼住脆弱的软肉。
幻想尖锐的犬牙慢慢地温柔地小小地刺破容念的皮肤,刺出一个微不可见的小小的红点,然后让舌尖轻轻地飞快地卷走那颗圆润可爱的血珠。
想要容念的气味!
想要离容念更近,想得快要发疯。
“想咬一口吗?”容念看着解寂夏隐忍痛苦,急剧渴望的眼睛,虔诚热烈而纯粹。
“咬吧。”容念说,“我允许你咬了。”
他微微蹙眉,感到左手中指指腹被牙齿轻轻叼着,湿润的触感,痛楚忽略不计,反而柔软冰冷的舌头的感知让他不适。
容念静静望着得到了血液安抚,野兽一样的瞳仁微微眯起的诡异。
“可以了吗?”他从诡异的唇边抽出手,但没有立刻收回,防止进食中的小狗护食,未能起到安抚作用,反而引火烧身。
那只抽出的手再次放在解寂夏的头上,顺着脑后到后颈的位置摸了摸。
然后,就着这个姿势,他揽着刚刚黑化发了疯的小狗,往前走。
“走吧,天色不早了,我们得趁着天黑赶到下一站。”
无论是被容念抚摸后脑勺,还是被揽着脖颈亲昵的身体距离,都是解寂夏从未得到过的。
因为没有得到过,以至于在这之前,祂甚至连想都幻想不出,可以被容念这样对待。
舒服的感觉,让祂的瞳孔始终微微茫然地轻眯着。
真的像个被主人抱住爱抚的小狗一样。
甚至因为是容念主动的,而不是祂要求,逼迫容念如此待祂,以至于欢喜和幸福的程度更深。
想要让这一刻保持下去,维持得更久更久。
祂微微僵硬,却又努力让自己的尸体自然一点,好让容念能继续得更久。
这样本就已经足够填满被嫉妒啃噬的空虚绝望痛苦的心,但听到容念说“我们”。
我们,我们,我们!
欢愉欢喜幸福的感觉,多到漫溢而出。
“我们。”祂这样想,也这样轻轻念出来。
容念直视着前方,声音宁静:“是啊,我们。就只有你跟我才是我们。忘了吗?无论是在公寓还是这里,只有你才是我的共犯。每一次我都选了你来救我。也只有你选择了我来帮你。”
许久,容念听到身边的诡异喉咙里轻轻的嗯。
容念微微蹙眉,望着已经看到了轮廓的酒店。
他在想,他好像真的有做人渣的天赋。
天黑的速度完全违背常识。
黑暗像海水一般自身后的天边奔涌而来,以肉眼可见的速度。
容念的路才走到三分之二,黑暗就已经追到没过了身后来处的剧院。
更让容念惊讶的是,黑暗里还有些别的东西存在。
仔细看去才看到,是人形。
是人类的诡异。
祂们随黑暗而来,晃晃荡荡,仿佛不紧不慢,又飞快地拉近着和容念的距离。
这些诡异和永宁公寓时候走廊里那些尸体一样,看上去仿佛并没有意识,只是行尸走肉。
但因为无法交流,对容念而言反而更加危险。
因为他并不长于体力。
容念拉着解寂夏的手开始跑。
被保护的感觉,让解寂夏微微一怔,疑惑又亮晶晶地望着容念。
“我可以……”祂也想保护容念。
容念:“没必要。”
容念认出来,那些行尸走肉里有一些熟面孔,是他被贝泽尔从疗养院接回来的时候,那些在酒店里等着追杀他的诡异。
是那些闯关者变成的诡异,或者祂们的幻人。
容念感到奇怪,因为上次追杀他的诡异显然是有意识的,遵照着祂们各自的规则,但这次这些诡异竟然看起来更低级了。
是什么原因,暂时他还没想清楚。
但可以知道的是,这些基于幻想之面的剧院而诞生的诡物,或许根本杀之不尽,死后又生。
而容念的目的并不是清缴副本,他只是要下班而已。
跑就可以解决的问题,为什么要多花一分力气?
容念跑得上气不接下气,汗水开始沁出额角。
但解寂夏跑得很开心。
祂本身并不喜欢笑,因为是解寂云阴郁攻击性放大到极致而产生,以此作为和对方的区分。
现在祂脸上的笑容纯粹又快乐。
一开始是容念拉着祂跑,后来是被祂拉着跑。
等到达目的地后,容念看着气息没有一丝紊乱快乐的解寂夏,在退休计划里把养一条拉布拉多的计划默默删了。
这里仍旧是半山湾酒店。
但是没有下雨,没有被雨水淹没的半山湾酒店。
容念和解寂夏一进去就关上了门。
在关上门的那一瞬,他眼睛看到的是四面八方无数诡异汇聚包围这里。
耳朵听到的,确实忽然而至的沙沙的雨声、流水声。
“……该死的雨到底什么时候停啊。”
“……说是还有三天。”
“……好漫长啊。”
原本空无一人,甚至在容念刚进来的时候,有些破败黑暗的酒店大厅,在门关上的那一瞬,灯火通明,人声鼎沸。
容念回头茫然警惕地看向他们。
那些人也好奇地看着他。
“帅哥,你们出去打探,有从别的建筑里发现什么吗?”
酒店吧台是一个陌生的金发小伙,他笑得灿烂,一边擦着玻璃杯,一边好奇问道。
其他人也都纷纷看来。
“这么大的雨,怎么还出去。”
一阵风吹过,容念微微颤了一下,下一瞬他意识到自己的身上湿漉漉的。
低头一看,当真是被雨淋湿的状态。
可他刚刚跑回来的时候外面根本没有下雨,即便出汗也没有这么多。
不仅容念如此,解寂夏的身上脸上也都是雨水。
解寂夏的脸上一片桀骜冷酷,眼神锐利,生人勿近地看着那些人:“想知道有什么,自己乘皮划艇出去看看不就知道了。”
祂的话让那些好奇急切想要消息的人碰了一鼻子灰,都有些悻悻。
解寂夏拉着容念的手,看向容念的时候,锐利的眼神瞬间一片虔诚纯粹地关切:“小心失温,先去洗个澡吧。”
容念看向身后大厅的门并没有关,外面将暗未暗,地上淹没了大半台阶的洪水仍旧是海水似的蓝。
只是回头的时候,一不小心余光会看错,感觉那些水其实是满地无数诡异堆叠在一起的尸体,在咆哮着爬向酒店内,但又维持着那点距离。
前面的诡异不断被后面的拉回去,如此反复。
“1801!”一个兴奋的声音传来。
容念看去,终于看到了一个熟面孔。
是“火木”。
她满脸笑意,眼中尽是担心和松一口气的庆幸,以及努力克服了,但还有些僵硬的社恐症状:“你终于也回来了。”
看到她,容念心里一动:“这里是A面吗?”
林灵立刻点头:“是的,是的,我们回来了。”
她也看到了容念身上的痕迹,飞快到:“我们边走边说,我先捡重要的告诉你,剩下的细节等你洗完澡换过衣服后。”
林灵将她怎么在B面幻想之面消失,又是怎么出现在旷野上,被诡异追逐,又遇到莱斯特,被莱斯特带回这里的过程粗略说了一遍。
“到了这里就好了,这里才是真正的半山湾酒店,是我们回去的最后一站。”
林灵从随身的小挎包里掏出写好的规则书给容念。
“这是我们这几天归纳总结的半山湾的规则书,你记得一定要看。其他等你休息后我们碰头再说。”
林灵飞快看了一眼容念身边的解寂夏一眼,哪怕这样不经意,对方清亮冰冷的眼睛也瞬间看来。
林灵立刻移开。
感到衣服下的胳膊起了鸡皮疙瘩。
容念:“谢谢,我会看的。一会儿见。”
林灵走后,容念将粘人的小狗解寂夏推进601,自己进入了604,这才打开那张纸看起来。
【怪谈名:半山湾】
【游荡型建筑类怪谈。】
【原本“半山湾”是个精神病疗养院,但后来被一个自称小说家的病人污染,“半山湾”目前处于混乱界限。】
【进入“半山湾”的受害者,现实里的身体出现在一家疗养院内。而灵魂会进入一家名为“半山湾”的酒店。】
【任何情景,一旦看到“半山湾”三个字的建筑,最好立刻远离。】
【如果无法远离,确认已经置身于“半山湾”内部,请保持冷静,积极自救,并遵守以下规则。】
【1:请尽快寻找到【半山湾酒店】的规则,并严格遵守规则,等待秋冬季结束,便可安然无恙回到现实中的疗养院。】
【2:世界上只有一个你。绝对不存在第二个。也不存在第二个别人。】
【3:如果看到和自己相同的人,请确保它只是你的影子,要和对方保持一致,如果不一样,对方就会出现,抹杀取代你。】
【4:请勿在【半山湾酒店】死亡。】
【5:独处是安全的。如果你无法保证其他人是不是镜人。】
【6:有两个【半山湾酒店】。A面和B面。确保自己进入的是正确的房间。】
【7:如果发现【半山湾酒店】里出现了第二个自己,或者发现有两个别人,那么你已经进入B面。】
【8:注意,A面是安全的,B面是危险的。【剧院】在【半山湾酒店】的B面,小心【剧院】。】
【9:在A面要遵守的规则,在B面要违背。】
【如果你已确定自己置身B面之中,必须想办法回到A面的酒店,只有从真正的【半山湾酒店】才能回到现实。】
【想从B面回到A面,请遵照以下规则行事。】
【1:找到并且杀死另一个自己。祂不是你,祂不是人。不能让祂杀死你,不能让祂进入【半山湾酒店】。】
【2:如果你无法杀死另一个自己,规则3可以帮助你离开。】
【3:!@#¥%……&*】
容念看着被不知道什么涂抹污染了的这行字。
像是沾了水,又像是被什么特意遮盖住的。
看来这条规则很重要,所以被【剧院】污染了吗?
容念想到,“火木”是按照规则1出来的,想必规则3的方式是莱斯特给出的。
毕竟莱斯特无论如何看都不像能杀贝泽尔的人。
“等洗完澡去问问他。”
第086章 莱斯特VS解寂夏
86、
骤然放松下来, 才会意识到之前紧绷的状态多么不正常。
洗澡到中途容念就开始感到困倦。
因此他放弃了原先出门去找莱斯特询问纸上被涂抹的那行字的事,倒在床上很快就失去了意识。
604反锁的门缓缓地无声无息推开一条缝隙。
一只清亮好奇的眼睛,从门缝里好奇专注地望着沉睡中的容念。
容念没有任何意识,睡得很沉很沉。
祂完全可以走进去, 没有任何人能发现。
但祂就只是在门外看着, 一只看着他。
因为长时间保持的高度专注, 而小幅度地吞咽了下。
……
容念这一觉一直睡到了第二天,做了很长很长的梦。
梦里他骑着自行车。
是上坡路,导致脚踏车登得很辛苦。
但是春天,路旁开满了各种各样的花。
有满树的梨花。
有一望无际的金色的油菜花。
再往前, 是一个名叫半山湾的小镇,镇上的人家篱笆里满是盛开的蔷薇和玫瑰。
“好看吗?”
梦里并不总是美好。
一个大鬼远远地跟着他。
不是恐怖电影里那种吓人的鬼。
是他很久以前认识的朋友,现在又重逢。
对方性格高冷孤僻, 所以连粘人也表现在虽然一直跟着他不离不弃,但总是远远的保持着距离。
导致他必须每次回头,才能远远看到对方的身影, 甚至有时候隔着人群看不清对方的脸。
最近的时候也隔着至少三四百米的样子。
“你为什么总是站那么远?”他忍不住主动回头找到对方问。
既然反正要跟着。
对方声音一如既往的冰冷高傲, 似是嘲弄道:“你以为大鬼是什么好东西吗?离得近, 对你不好。”
他怔了一下。
印象中这个朋友一直很难相处, 很少会笑,笑起来也是居高临下, 冷漠无情的样子。
仿佛所有人都是食物,他只是特别的一个。
他并不知道, 这样乖戾高冷的大鬼,在这样为他默默考虑。
“我都不在意你在意什么?这样跟你说话多费劲。”
对方却完全不在意他的抱怨:“我听得见。你可以小声说。”
容念于是放弃。
就这样隔着远远的距离, 被跟着,做朋友。
但他们还是吵崩了。
是对方先不高兴的:“你只喜欢他?也是, 你都要跟他结婚了。”
容念使劲踩着脚踏车,总觉得慢了会遇到危险的事,但腿像是灌铅一样沉重:“我只是假装死了,又没有真的死,当然不会冥婚。”
而且已经拒绝了。
“可是,你的确要跟他结婚。”对方的声音低沉,带着容念不了解的沉郁和低落。
“羡慕?你也可以结婚,结婚后带着你相方一起跟着我。人多热闹。我不介意的。”
“……”
容念想起那个冥婚的对象:“说起来,他好像也很喜欢一直跟着我。以前也总是这样远远跟着。”
但跟好友不一样,冥婚对象不是不肯靠近他,是他每次跑得太快了,对方追不上。
因为冥婚对象虽然总是满眼深情爱意,温柔还会撒娇,但他总觉得被追上了就会被杀死。
即便发现不会死以后,也还是习惯甩开对方。
容念不明白的是,他认识的这两个,不论是冥婚对象还是好友,为什么都要远远跟着他?
大家就不能正常并肩走在一起吗?
更加不明白的是,那个冥婚对象,不是都要冥婚了吗?为什么好长时间没有看到对方了?
祂为什么突然不再跟着自己了?
不等容念想明白,不知道是他骑得太快好友终于跟丢了,还是他陷入长久的安静里冷落了好友,总之这个远远跟着他的大鬼也不见了。
春天很美好。
沿途都是美丽盛开的鲜花。
他独自一个人骑车往前,但身后空无一人,不知不觉感到无聊起来。
这样奇怪。
被跟着的时候他明明是想要摆脱的。
可是一旦离开注视着他的视线,失去远远的并不亲近的陪伴,好像并不觉得多好。
那条春天的路很长,一直快到黄昏,途经漫长的种满玫瑰的村庄。
都只有他一个人。
梦里并不总是美好。
不美好的并不是一直有大鬼远远跟着他。
是远远跟着他的那个大鬼,消失不见了。
春光寂静。
美丽又无聊。
他其实从未讨厌过,那凝着深情爱意的眼神的注视。
也从未讨厌,远远的不断跟着他的,总是孤僻高傲,嘲弄语气说话的声音。
讨厌的,只有独自一人,百无聊赖。
……
容念在无尽的无聊的开满花的梦里醒来。
他躺在604的床上,这一次什么也没有。
没有灵异的两个解寂云,也没有惊悚的无头尸体。
甚至连缠绵的雨水也停了,阳光透过橙色的厚厚的云层,是像梦里一样的瑰色的光。
他静静回想着梦境,梦里他骑着自行车,一圈一圈绕着开满了玫瑰的半山湾小镇。
小镇的道路有些问题,但庭院风景很美。
没有什么诡异,只有零星的普通的居民,因此过分安静,能听到风吹拂花的微声。
但是个灵异的梦。
因为梦里有两个大鬼。
容念怔然回想着。
意外,为什么在他的梦里,半山湾会这样美丽?
梦里的宗定夜,就像是爱着他一样。
梦里,他竟然会因为弄丢了解寂云和宗定夜,而感到茫然若失,感到孤独。
“怎么会做这种梦?”
容念喜欢一个人,也从不孤独。
梦和现实,果然是相反的。
现实里,是他自己主动甩开摆脱的祂们。
容念闭上眼睛,长长叹息。
花了比平时更多的时间起来。
一出门解寂夏就等在门外,看到他,桀骜冷漠的脸上,露出一个纯粹的不加掩饰的笑容。
清凌充满爱意的眼睛,让那张本就年轻青涩的面容,看上去更少年。
A面的半山湾酒店果然相对而言更加正常。
人满为患,并不止三十五。
七楼的自助餐厅里,另一边露天阳台上已经干了,人们纷纷在那里俯身去看远处正在退去的水,拍照打卡。
瑰丽光晕之下,仿佛大片大片的水上玫瑰。
解寂夏穿着黑衬衣,站在光晕之下,漫画中的人物一样,光影无限偏爱祂的眉眼轮廓。
许多人都假装不经意地将祂拍入画面中。
大家好像没有发现任何异常,就好像解寂夏真的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人类少年。
解寂夏回头,对容念露出笑容,拉着容念兴致勃勃去参观。
就好像第一次来一样。
楼道里也都有人进进出出。
二楼的画廊正常展览,有人买画商讨着价格。
一楼大厅右边走廊里,奢侈品店纷纷开着门营业,都是些化妆品,香水,服饰。
酒店的客人们几乎挤满。
容念在想,如果在这里的是大家的灵魂,每个人的身体都在精神病疗养院,那在这里买的东西能带走吗?
但解寂夏不在意这些,拿着卡,一路不断买买买。
因为买得太多,直接让人送到房间去。
但祂让送去的是604。
解寂夏眼睛亮晶晶的,像给纸片人氪金一样:“阿念穿给我看,这些好适合阿念。”
容念生无可恋:“……”
花里胡哨的衣服,倒也不必。
和左侧的热闹相反,大厅里音乐轻缓。
大家三三俩俩坐着。
解寂夏:“阿念,看。”
容念顺着解寂夏的示意,看到贴在大厅柱子上的注意事项。
《半山湾酒店秋冬季规则》:
1:请相信,半山湾酒店只是一个普通的再正常不过的酒店,绝对没有凶杀事件,更没有杀人魔。
2:半山湾酒店绝对没有灵异事件,也绝不会发生死人回来这种事。
3:请确保您不要在酒店死亡。如果您想安全离开的话。
4:独处是安全的。请务必相信这句话的正确性。
5:您需要在酒店待满十天,直到秋冬季结束。
6:为了防止生活太无聊,为了所有人的身心健康,酒店每天都会发布一条规则,所有人都必须遵守。
7:今天的规则是——不要破坏酒店的镜子,如果您觉得镜子里的您和您的行为不一致,请您务必纠正您的行为,符合镜子呈现的画面。
8:是的,有另一个半山湾酒店。看到这一条的顾客,请勿声张。(注意:只有去过另一个酒店的人才能看到这里以及后面的内容。)
9:如果您已经去过了,请不要告诉任何人您来自那里。否则后果自负。
10:不要以任何方式对任何人谈论,讨论,在纸张上记录另一个酒店的事情和存在,哪怕对方也同样从另一个酒店出来。这种行为很容易让另一个酒店注意到您,再次进入其中。
容念想了想,昨天他从外面回来,这里也贴着这个规则书吗?
这样显眼的位置,好像的确是有的。
但他当时看到了“火木”,加上淋了雨温度骤降,于是好像看到了又被分散注意力忽略了。
不过,“火木”已经给了他一份规则书。
第一条就是让他找到酒店的规则书并遵守。
昨天的规则不得而知,今天的规则只要不照镜子就好。
容念昨晚和今早洗漱的时候都没有留意过镜子,昨晚是因为太累了,感觉卫生间的灯坏了,干脆摸黑洗的。
早上也心不在焉没有注意镜子。
他想起“火木”给他的规则说,A面遵守的规则,在B面的时候要违背。
这和他一周目时候电子便签上的规则一致。
上面说让他区分现实和幻想,现实遵守的,幻想要违背。
对应两个半山湾酒店,A面是现实,B面是幻想。
A面不会发生怪谈事件,唯一的怪谈就是人会因为死亡进入B面。
而在B面,人死会变成诡异再回来。
不能在A面死亡,所以在B面要死亡!?
在A面独处是安全的,所以B面时候千万不能独处。
A面要和镜子一致,B面必须和镜子相反。
所以那些被拉进镜子死亡的人,包括因为道具而避开死亡进入永宁别墅的容念,并不是死于和镜人不同,而是死于一开始和镜人相同!
好阴险的设定。
这样看的话,如果所有人一开始进入的就是A面,只要稍微聪明一点,就能推测出B面存活的正确规则了。
因为A面的规则根本没有任何危险性,反而似乎是用这种方式在隐晦地提醒误入其中的受害者,在B面该如何存活。
但最重要的那条规则:A面和B面的规则是相反的,需要人自己摸索领悟。
如果没有发现这一条,也许很多人也会先入为主,在B面照常进行A面的行为,这样就不是提醒,而是害人。
这规则设定者,真是亦正亦邪,难以揣测立场。
容念是因为直接被投放到B面,不知道A面的规则,所以平衡起见才被APP告之相反规则的事。
但在知道两个半山湾酒店之前,这条规则几乎没有用处。
不过,至少现在能让他在A面安然待到副本结束,都不触犯规则。
容念看到吧台上方电子屏幕上写着:距离秋冬季结束还有一天23小时。
现在是早上九点。
也就是说,后天的早上八点,秋冬季就会结束,所有人就都能离开这里了。
“1801!”“火木”惊喜地笑着从后叫道。
解寂夏第一时间伸手挡住容念,冷漠着脸望着对方。
“火木”有些怯地愣了一下,脸上仍旧还挂着笑容。
容念:“是朋友。”
容念安抚地拉着解寂夏的手臂,轻轻地,解寂夏就顺从地放下了胳膊,并且虽然还板着一张冷脸,但眉眼桀骜的冷意收敛多了。
“火木”放松了一些,注意力集中到容念脸上,笑道:“我和莱斯特都在那边,本来是想去叫你一起吃早餐的,但莱斯特说,你可能会很累,让你多休息一下,放松放松。”
容念:“莱斯特确实细心。”
解寂夏敏感地动了动眉毛,看了容念一眼,抿唇。
“火木”有些歉疚道:“我那时候还怀疑他是那个,他被挟持的时候,我也没有救他,但他帮了我两次。”
容念:“我也怀疑了。不只有你。”
他本意是宽慰“火木”的自责,但那种情况下,怀疑才是正确的。
在B面死亡是常态,救不了也不是什么需要愧疚的事,毕竟不会真的死。
但容念知道,他这样想,因为他病了,情感钝化综合征之下的理性无情,一旦真的说出来,会被当作反社会的冷血怪物。
社恐的“火木”无疑和容念是相反的极端,她过分有同理心,也过分容易对人心生内疚。
“他在那里等我们,实际上是他先看到你,提醒的我。他本来都站起来了,忽然又说,不确定会不会打扰你。”
“火木”看了一眼容念身边的解寂夏。
什么也没有说,但好像什么都说了,比如莱斯特为什么会觉得打扰容念。
解寂夏未曾见面,先被对方茶到脸上。
本能感觉那个莱斯特有些不对,但小狗想不清楚哪里有问题,只是本能竖起了雷达和敌意。
容念跟着“火木”走过去,看到坐在上次他们三个复盘位置的莱斯特。
只不过,这次莱斯特的位置是上次容念的。
莱斯特穿着蓝衬衣,仍旧西装马甲,戴着金丝眼镜,优雅矜贵的音乐家。
他看到容念,缓缓露出一个温雅柔和的笑容,轻轻颌首示意:“亲眼看到你平安无事,我就放心了。”
说完,在最后的余光里顺带瞥了解寂夏一眼。
解寂夏看见和自己一生之敌,双胞胎哥哥解寂云同款都爱笑,气质都偏温润的莱斯特,顿时浑身炸毛,气场瞬间冷得可怕。
容念自然地拉着解寂夏的手臂,望着莱斯特说:“看到你无恙,我也安心了。”
解寂夏死死盯着莱斯特,僵硬差点咬碎的后槽牙才稍稍克制了一下,没有露出什么过分异常。
“这是你弟弟吗?”莱斯特矜持笑道,“不确定他是不是成年了,所以没有点他那份酒,咖啡还是可乐?”
无论回答已经十八岁了,选择咖啡,或者要求喝酒,都会显得幼稚。
无外乎是故作成熟,和真的幼稚的区别。
一旁对气氛敏感的“火木”,不着痕迹抬起手撑着额头,遮挡自己扭曲的表情。
她对莱斯特的茶艺,印象深刻,但因为过命交情,不好意思不站他。
青涩的少年,在成年男性面前,几乎没有任何还手之力。
解寂夏再次像块冰雕的小狼狗,冒着黑气:“……”
第087章 反转
87、
容念:“原来这里有可乐吗?那我要可乐。”
咖啡这种社畜牛马必备物, 搬砖时候就喝够了。
下班娱乐时间,当然选快乐水。
“火木”也弱弱举手:“我也想。”
容念直接示意吧台服务员,给他们三个都点了快乐水。
解寂夏瞬间眼眸清澈,黑气一扫而空。
祂长眉微挑了挑, 针锋相对中占了上风, 眉眼的锐利都带上一分冷漠的小得意。
莱斯特侧首看着容念, 一脸矜持温雅的笑容。
对满桌都是快乐水,只有他是酒的现状,没有任何好像被针对和排除在外了似的感觉,更加没有在意解寂夏的反应。
容念原本想问莱斯特, 规则书上最后一行被污染的那句是什么内容?
莱斯特是怎么从剧院离开的?
以及,剧院的主人贝泽尔是莱斯特的幻人,关于贝泽尔、剧院和AB两面酒店, 莱斯特或许知道更多东西。
莱斯特在之前和容念的聊天里,借着谈论噩梦透露给容念的,无疑是B面酒店将要发生的危险事件, 他很可能曾经到过电影院。
但是, 刚刚看到大厅柱子上的那个酒店规则, 第十条明确禁止谈论另一个酒店的事情, 甚至说清楚了谈论的后果,是会被另一个酒店注意到, 从而再次被拉进去。
出来就够稀里糊涂不容易了,为了弄清楚怎么出来, 而贸然让双方都触及规则再度进去,未免太黑色幽默了。
他是扮演人渣又不是真的人渣, 没理由害别人冒险。
但如果不能谈论另一个酒店的事情,也不能谈论规则书, 一切重要的东西都涉及危险必须三缄其口,那大家就只是偶尔碰到一起的倒霉蛋,没什么可以聊的安全共通话题。
这样的话,解寂夏和莱斯特看起来处不好。
容念当然意识到他们之间的隐形冲突了。
情感钝化这种病不至于让人感受不到职场上人跟人之间的矛盾摩擦,那是情商低下。
解寂夏是诡异,祂要是看莱斯特不爽杀了他,无疑会将莱斯特再次送回B面。
和人类冲突对对方不好,惹出事情对容念也不好。
毕竟他虽然到达了安全的酒店A面,但到底还没有出去呢。
这样想着,容念森*晚*整*理打算喝完快乐水就带解寂夏离开。
A面酒店的规则里,独处才是安全的。
场面安静了片刻。
这片刻的安静,莱斯特仍旧从容而笑吟吟的。
解寂夏在冷眼凝视过莱斯特后,注意力放在容念身上。
容念在叼着吸管,游离想事情。
大家都很从容淡然。
似乎只有社恐“火木”左右为难,觉得有必要说点什么,让可怕的冷场过去。
于是“火木”小声问容念:“规则书你看了吗?有什么不懂的可以问我们。”
容念回神倒了谢,有些许意外不解,看着“火木”道:“可是,那边酒店规则说不可以谈论……你们没有注意吗?”
“火木”先疑惑,然后恍然不在乎道:“那个啊,不用管的,要是真的不能谈,规则书怎么弄出来?张贴那个规则的人,难道不也是在谈论吗?可见这种程度没问题的。”
容念想到“火木”是闯关者,她的任务很可能就是要写出酒店的规则书。
既然“火木”还好端端的,或许至少书写这种行为是被允许的。
容念将规则书打开放在桌上。
缓缓推过去。
“火木”看了一眼,又看向一旁的莱斯特。
她这一刻的表情看不出来什么异样。
容念:“怎么了?有问题吗?这是昨天‘火木’小姐交给我的。”
莱斯特也看了一眼,平静如常地望着容念道:“第一次见面的时候,我们不是谈论了在酒店做的噩梦吗?你还记得吗?”
容念:“当然。你做了两个晚上的噩梦,每次梦里都有十个陌生人。”
莱斯特难道怀疑他的身份,在对暗号确认吗?
莱斯特了然,他将纸推到解寂夏那边:“这上面写了什么?请对604先生念出来。”
容念不知道他想干什么,手放在桌面上,身体略微绷紧。
是纸上的东西有问题,还是莱斯特发现了什么,想借此让解寂夏触犯规则?
解寂夏对着莱斯特没什么好表情,冷着脸看了一眼,顿了顿,祂念出:“暴雨洪水冲塌小镇道路,疗养院淹没,我们被淹没,我们在下面,我们不能呼吸,我们在水下,我们在……我们无处不在。”
怪异的充满精神污染的话。
但在容念眼里,这仍旧是正常的规则书内容。
他看向莱斯特:“需要我也读一遍吗?”
莱斯特情绪稳定,温和地望着他:“上一次我们坐在这里的时候,也发生了一些小插曲,记得吗?”
容念微微一僵。
上次他们三个复盘,中途“火木”变成了诡异。
莱斯特无疑是发现解寂夏是诡异了,但为什么要提醒他上次,难道是因为……
容念握着杯子,不着痕迹余光瞥了一眼,他身上的血液在一瞬都冻结了。
莱斯特轻轻将手放在容念的手上,只短暂一瞬,在解寂夏反应之前就拿开了,顺便带回去的还有那张纸。
他露出自然微笑,对容念说:“上次复盘的时候,有个问题一直没来得及问。大家是怎么来半山湾酒店的?”
容念:“和男朋友,男朋友的弟弟,三个人一起度假旅游。”
解寂夏:“跟阿念一起玩,所以来了。还有我哥。”后半句冷冷的,语速飞快。
莱斯特:“新工作是在旅游小镇做钢琴师,所以来了这里。”
最后一个声音,答道:“在家无聊,出来随便走走,被旅游大巴带到这来了。”
那声音带着一点苦笑,仿佛自嘲自己的倒霉和运气差。
容念却像喝下的快乐水都变成了冰块一般。
这本是个安全的话题。
对正常人而言是的。
但是,对闯关者来说不是。
对容念这种特殊渠道进来的NPC也不是。
所以上次容念和“火木”都避而不提这个问题。
但现在,这个问题的回答却无声揭露了一个残酷的事实。
莱斯特笑着说了什么,容念都没有再听。
社恐的“火木”被逗笑,笑声还带着一点腼腆内敛的怯。
看起来无论从哪里都很正常,都是容念认识的那个“火木”小姐。
所以,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变成的诡异?
作为闯关者的“火木”,哪怕不能直说自己是突然置身副本的,也绝不会说出一个,她在B面的无数次恐怖遭遇里,从无限噩梦中回到半山湾酒店这个借口。
只有另一个“火木”,那个诡异才是这样出现在半山湾酒店的。
所以,昨天容念在酒店大厅遇到的那个惊喜地叫出“1801”,有意无意遮挡酒店规则书,好心地递给容念自己和莱斯特总结出的副本规则书的“火木”,是货真价实的诡异。
那真正的“火木”呢?
难道规则是错误的吗?
杀死另一个自己,根本无法离开B面?
还是说,当时在酒店走廊,那个追杀“火木”的诡异,才是真正的“火木”。
而容念却在诡异的愚弄下,帮助“火木”杀死了真正的“火木”?
莱斯特的声音如清泉一般和缓,语速不紧不慢,诉说着自己作为音乐家,在各种地方工作遇到的人和趣事。
连解寂夏百无聊赖地听着,也似乎多多少少被吸引,对莱斯特的排斥都好像轻了一些。
莱斯特一边讲述,一边不着痕迹看了容念几眼,眼中带着关切。
看来莱斯特早就发现“火木”的异常。
“呀,这个时间了。”莱斯特看着手腕上的表,笑道,“七楼每天十点钟左右会出刚做好的甜点,十分美味,可惜限量。”
他看向“火木”一眼:“这似乎是‘火木’小姐的最爱。”
容念:“很久没吃甜点了,可惜要排队,还是算了。”
解寂夏立刻站起来:“我去帮你拿。”
“火木”也站起来:“那我也去。”
目送两个诡异一起乘坐电梯上去。
莱斯特道:“祂的确是‘火木’小姐。但,已经不是人类‘火木’小姐了。你在走廊的确救了她。”
容念:“那是为什么?”
莱斯特展开那张规则书,轻轻念出:“想要离开【剧院】,请遵照以下规则行事。1:找到并且杀死另一个自己。祂不是你,祂不是人。不能让祂杀死你,不能让祂进入【半山湾酒店】。”
念完,他顿了顿,看着容念。
这张规则书是变成诡异的“火木”给他的,而“火木”并没有以这种方式离开【剧院】。
而规则书的内容,在诡异的眼中却是充满污染性的乱语。
容念明白了:“你和‘火木’的不同之处是:你们都出来了,但你没有杀死贝泽尔。‘火木’杀了另一个自己。所以,想要离开,绝对不能杀死另一个自己。杀死另一个自己,就会变成诡异。”
醍醐灌顶。
容念想起,最初那个十八岁的解寂云离开酒店的时候,是根本没有杀死解寂夏的。
而现在的解寂云和解寂夏,互相杀死多少次都不会改变祂们本质都是诡异的事实。
他竟然相信了,只有杀死另一个自己才能出去这种话。
他和出于生死一线的“火木”都相信了。
“……想要回到自己的世界,见到另一个自己的时候,记得别手软。”
这句话是贝泽尔告诉他们的。
可是贝泽尔却没有杀死莱斯特。
莱斯特用温和的嗓音叹息道:“人类本身就是善恶阴阳混杂的复杂生物,杀死另一个自己,就是永久抹杀自己的一部分,死去了一半,还会是人吗?”
好阴险的设定。
贝泽尔不亏是【小说家】,是污染了整个【半山湾】的大诡,作为剧院老板祂是合格的。
这个副本大概很容易团灭。
容念:“你是怎么出来的?”
事已至此,容念必须知道完整的规则书内容。
他看向这个贝泽尔的另一面,人类的这一面。
莱斯特温和地望着容念,也让容念看见他坦荡的眼睛:“祂没有杀我。或许是因为担心,我死后会变成不亚于祂的诡异,跟他争夺酒店。或许因为我们是同一个人的两面,也许因此某些想法相似,所以我的运气很好,找到了正确的门走了出来。中途我遇到了其他人,他们告诉了我一些规则。可惜他们要么在里面反反复复的死亡太久,精神崩溃变成了诡异。要么像‘火木’小姐那样,好不容易来到了A面,离出去只差一步之遥。却因为杀死了另一个自己,而逐渐诡异化。”
容念:“她知道自己的状态吗?”
莱斯特:“一开始不知道,但应该慢慢意识到了。”
他看着手中的规则书:“你不要怪她。她身为人的那部分或许是真的想要帮你的。但正在觉醒的诡异那部分的本能,就是会想要进食,想要污染留下你,想要让你触犯规则,再次进入B面。所以才会给你这种真假参半,被污染的规则。”
容念:“接下来怎么办?如果最后一天,我们离开的时候她发现她走不了了?”
莱斯特握着容念的手,带着忧郁的温柔说:“至少最后一段时间,我们就假装不知道,不要排斥和畏惧她,让她快乐度过吧。你身边那位……看起来对自己的身份适应得也很好。‘火木’小姐在和祂接触,也许很快也会适应自己的新身份。‘火木’小姐虽然说自己社恐,但其实是个看重朋友,珍惜别人好意,喜欢热闹的孩子。也许对她而言,做诡异未必会比做人坏呢。”
容念没有说话。
他一向情绪稳定,很少波动,科学认证的没有共情心。
但不知道是不是加班时间太久,工作环境总是下雨,最近明显过分情绪低落。
这种低落,也像是笼着雾蒙蒙的雨一样。
莱斯特静静地陪着容念,任由他沉浸在自己的世界。
大厅的音乐也低缓中带着一点忧郁。
容念并不是情绪化的人,工作环境令他不开心,他一般选择早点下班,然后跳槽辞职。
还有正事没做完。
容念看向莱斯特:“贝泽尔是另一个你。但是,你是怎么进入的半山湾,和B面?”
莱斯特的手指轻轻在酒杯上点了点,像是回想:“我从未对你撒过谎,我的确是酒店的工作人员,钢琴师。我的业余爱好是写小说,但一直没有写过。也许因此我某一次不小心触犯过规则,进入了B面,因此产生了祂。贝泽尔是吗?祂为自己取了这个名字。”
容念从莱斯特的讲述里找不到任何漏洞。
事实上,对方一直在帮助他。
无论是初次见面,通过噩梦暗示他酒店可能发生的恐怖事件,还是在“火木”第一次诡异化时候拉着他跑,包括这次,也是他在诡异的眼皮下,提醒容念发现真相。
容念没有理由怀疑他。
但是,幻人是在一种强烈的感情下产生的。
莱斯特的聪明,让贝泽尔的冷酷危险放大到了极致。
是什么样的情况,从这样温柔包容善良的莱斯特身上,诞生出了那样一个危险的幻面?
莱斯特和宗定夜气质并不相似,和宗定夜气质相似的是贝泽尔。
但是,容念觉得,这样带着忧郁艺术家气质的莱斯特,却和宗定夜一样的难以了解。
宗定夜的难以了解,是祂极端非人的理性,太过黑暗而无法读出过分复杂的情绪。
而莱斯特的难以了解,是他看起来太容易了解了。
就好像容念了解的他,是他想让容念了解的一样,是一种清澈温暖的神秘。
不过没关系,反正最多相处一天半,后天早上,大家大概就不会再见了。
第088章 最难的副本
88、
经过这次事件容念得出一个新的信息, 规则书的内容在诡异眼里和人类眼里的内容是不一样的。
在人类眼中是一行行有逻辑的规则,但在诡异眼里或许是充满污染的乱语。
就比如“火木”递给容念的这张纸,在容念和莱斯特这里都可以正常读取,但解寂夏读出的却是令人毛骨悚然的话。
而容念一开始递给“火木”的时候, “火木”的神情很微妙。
现在回想起, 当容念提出酒店规则书不让他们讨论B面的事情时, “火木”的反应就很可疑。
但是出于谨慎,哪怕已经断定“火木”诡异化的事实了,容念还是验证了一次。
他故意在吃完蛋糕,聚会结束之后路过大厅的柱子, 然后漫不经心地说:“也不知道谁打印的,第七条之后的内容也不知道分段。”
“火木”顺着容念的目光看了看规则书一眼,自然地笑道:“或许是因为后面是隐藏内容吧, 有些着急,所以就放在一起了。”
容念彻底死心。
第七条后明明是第八、第九、第十条,和前面一样, 并非没有分段。
但同样是从B面出来的“火木”却真的看不到。
莱斯特提起甜品的话题, 将“火木”的注意力吸引过去。
容念和解寂夏走在后面, 大家一起往楼梯上走去。
按照约定的那样, 参观了二楼的画廊。
莱斯特博学多闻,很懂艺术, 给他们讲解着每一幅画,“火木”全程被吸引, 差点都想要买下几幅。
容念站在一副画着道路和乡村花海的画前,这幅画让他想起自己昨晚做的梦。
解寂夏一直和他站在一起, 亦步亦趋,仿佛看什么都很有趣, 但视线和注意力总要隔一会儿就放在容念身上。
容念:“诡异之间能认出对方吗?”
解寂夏:“多数可以,有时候不能。普通诡异需要识别大诡的气息来及时逃生。因此有些大诡会刻意隐藏自己的气息。有些特别状态的诡异,即便实力并不高,也可能做到让人以为是人类。”
注意到容念看着“火木”。
解寂夏说:“祂是。转化得很快,大概一两天就会完全化了。”
容念:“我知道。”
容念叹口气,彻底接受现实,主动向他们走去。
走了一段发现解寂夏好像没跟上。
容念回头,看到解寂夏还站在原地,左手攥成拳头抵着心脏的位置,眉宇紧皱,连嘴唇也抿得用力。
“怎么了?”看起来像是生病了一样。
容念走过去扶住解寂夏。
即便知道祂是诡异,但此刻一身黑色衬衫的解寂夏看起来像个冷峻单薄的少年,还是冷漠又生病状态的。
解寂夏右手反手握住容念的手臂,微微用力到颤抖。
祂苍白着脸,深吸一口气,皱眉极力淡然说:“好像不可以透露其他诡异的身份给人类,也不可以透露自己或者其他怪谈的规则。因为触犯规则所以被惩罚了。”
解寂夏的神情微微不快,少年本就桀骜,脾气并不好,被不知道什么力量束缚和惩罚,绝不可能甘愿。
容念第一次知道原来即便是诡异,身上的约束也这么多。
他下意识抬头,头顶是二楼的天花板,在二楼之上一直到六楼,七楼的天台之上更上,怪谈世界里还有什么力量在约束着所有诡异吗?
驱使所有诡异遵照规则行事,所有人在规则之下,遵守即被保护,违背即被惩罚。
解寂夏的不适只有短暂的片刻,之后哪怕祂故意装作病恹恹地往容念身上靠,但哪怕诡异本身没什么气色,以祂的气质也看不出多少病弱。
这件事之后,这一整天就再也没有其他意外了。
“火木”的诡异化越来越严重,祂一开始还遮掩,但后来不知道是思维也被影响了,所以完全不觉得自己的言行举止不像人,还是察觉到大家都发现了,干脆懒得装了。
即便如此,“火木”也没有像容念之前遇到的怪谈圆桌会议上其他诡异那样主动攻击他们。
也没有诱骗他们触犯规则的行为。
每次和他们分别的时候,“火木”都会笑着说一句:“独处是安全的,记得不要给别人开门。”
容念想起,怪谈圆桌会议上,诡异状态的“火木”拿着方块一,是温婉女之后讲述故事的。
祂的怪谈故事,就是不要给陌生人开门。
而在A面的酒店规则里,独处也的确是安全的。
第二天一切也照常。
晚上没有做梦,睡得很好。
窗外水果然退下去了,阳光普照,就好像大家在海上游轮一样。
信号已经恢复。
酒店的顾客们不知道大家是没有误入过B面,还是从那里出来后都心态很好,大家三三两两一起拍着照,录着视频,甚至还有人做直播……一个个和外界的亲友正常接触着。
只有容念知道,无论A面看起来多么像真的,这里也不是现实。
根据【半山湾】怪谈的规则,大家现实里都在精神病疗养院当病人。
或许他们的行为在疗养院的其他人看来,都是发病了。
吃饭的时候再次遇到“火木”和莱斯特。
莱斯特在七楼的餐厅弹着钢琴。
他弹钢琴的时候仿佛格外沉浸和专注,哪怕人们专注于美食和闲聊,或许没有多少人认真聆听,他也弹得仿佛在世界顶尖的音乐礼堂一般。
冲这一点,的确很艺术家。
容念哪怕不懂音乐,也觉得这一刻的莱斯特让人移不开视线。
“火木”穿着漂亮的小裙子,热烈鼓掌,随着诡异化,祂身上的社恐属性好像慢慢减少,越来越喜欢笑,越来越热情,装扮也越来越华丽。
容念看着解寂夏和林灵,是的,“火木”纠正了容念,说现在已经安全了,应该叫回祂的本名。
不是灵林拆半边的火木,是林灵。
解寂夏和林灵面前的食物都是新鲜肉排。
做得很嫩,仿佛还带着一点血水。
容念很难不去想这是什么肉。
作为人类的容念和莱斯特的食物,都是酒店储存的耐放食材。
林灵笑得灿烂,主动插起一块问容念:“要品尝一块吗?非常难得的美味。”
莱斯特看了容念一眼,接着礼貌温和地婉拒了林灵,也替容念拒绝了。
林灵没有坚持,只是略显遗憾地撇了撇嘴。
解寂夏似乎注意到了容念和祂的区别,全程很安静。
并且在下一餐的时候,并没有出现那种肉,而是取了跟容念一样的食物。
容念看到,祂对那些食物很难下咽。
接下来一直到晚上,解寂夏看起来都很虚弱,甚至比祂昨天强装出来的病弱还要羸弱几分。
但第二天七点早餐的时候,他竟然还准备拿跟容念一样的食物。
容念:“可以了。强迫老虎吃草并没有意义。”
解寂夏苍白的脸,固执地抿唇,望着容念说:“我想跟阿念一样。”
和解寂云一样清俊美丽的面容,因此有些可怜又倔强的惹人怜爱,那样蹙着眉,乖顺地望着容念。
容念没什么表情,揉了揉祂的头。
起身拜托林灵取一份祂的食物来。
容念并非完全为了解寂夏,他也想稍微探查一下,酒店到底有多少诡异,是否因此而特别为诡异准备了一份取餐区。
他看到,林灵走向了后厨的镜子,在那些后厨的无视下,朝镜子里走了进去。
就什么都明白了。
身后不远处。
解寂夏的目光一直注视着容念。
祂的眼神清澈坚定,沉着黑色浓郁的东西在下面。
“不是一样。”
祂并不是要跟容念一样,是……渴望更近。
祂对成为人,或者假装人并未有任何想法,对诡异的身份没有任何排斥。
这样做,并非为了假装自己是人。
仅仅只是想要和容念更近一些。
像容念一样对待身边的人。
像容念一样说话。
像容念一样的小动作。
和容念吃一样的食物。
年轻的新生的诡异,无师自通学会了,喜欢一个人的时候,会忍不住想要模仿他,趋向他。
想以此,靠近他,靠近他的心,他的灵魂。
想要了解,容念有时候沉浸在他自己世界,不自知的孤独冷清,是在想什么。
想知道容念的一切。
容念接过林灵取回的食物,准备拿给虚弱状态的解寂夏。
看到弹完琴的莱斯特正在向他走来。
莱斯特看了一眼表:“七点多了,还有一个多小时,就是分别。”
容念:“你用过早餐了吗?”
莱斯特看了一眼容念手中的食物:“给祂的?”
他没有回头朝解寂夏看,只是微微抬眉。
容念:“祂昨天中午和晚上都没有吃。”
莱斯特温和道:“为什么不吃?挑食,撒娇?故意引起大人注意?你太娇惯孩子了。即便是成年人,饿三天也不会死。”
容念:“我还以为你在意的是,不应该由我来给祂这种食物。”
莱斯特笑了一下,笑容很淡,艺术家特有的,不食人间烟火的忧郁的疏冷:“我不是什么理性主义,天真的道德洁癖。遍地野兽的世界,身边有一个稍微听话点的野兽,主动喂饱,对所有人都好。我也不太在意死后之事,如果我死了,如果你是诡,我会情愿是你享用我。”
这话有点疯。
但艺术家都是疯的,就又正常了。
容念平静说:“你不会死的,至少不会死在这里。”
一般来说,这样就结束话题了。
但莱斯特没有让开路,仍旧问道:“604先生呢,你如何看待死亡?”
容念不假思索:“我跟你一样,不怎么在意死后的事。如果我死了,随便拿我的尸体做什么,反正我不知道。”
不知道就不在乎。
莱斯特像是微微惊讶又疑惑:“随便做什么吗?”
容念自觉结束了社交,绕开他走向解寂夏。
端着这种可疑的食物探讨自己的尸体,虽然容念确实不在意,但也觉得有些奇怪。
尸体除了吃,除了埋,除了烧成灰,拆成器官,做大体老师,还能干什么?
有什么好研究的。
诡异的地方待久了,人或许真的会有些受影响。
哪怕容念觉得自己没有被影响。
最后一小时仿佛无限漫长。
外面的水还没有全退,但酒店的人员说山下的路已经通了,很快就会有大巴车来接大家离开。
所有顾客都回房间收拾行李。
容念没什么好收拾的,但也随大流回了房间。
他在担心,最后一刻很多人诡异化无法上车,会不会发生冲突?
房间里的东西只有容念一个人的,关于解寂云的一切都好像消失了。
就好像从未有过。
容念将那瓶自己只吃了一颗的药装进口袋里,行李箱里只有衣服和解寂夏昨天购物的那些乱七八糟的奢侈品。
容念打开门准备去楼下大厅等。
走廊意外得安静,并没有容念以为的嘈杂,所有人都进出的局面。
只有两个人聊天的声音。
看到穿着蓝衬衫的莱斯特和酒店工作人员在聊天。
那位酒店工作人员是个外籍小伙,笑容热情,是容念回到A面酒店后才见到的酒店吧台调酒师。
容念:“怎么了?”
莱斯特和调酒师一起看向容念。
调酒师笑道:“我是来通知您的,因为人员太多,安全起见我们分楼层送客人离开,六楼的客人最后走。所以您不需要挤在大厅等。”
分批是应该的,但是,酒店有那么多人,多到一层楼的顾客占满一整辆旅游大巴车吗?
容念闪过一丝疑惑的念头。
根据一周目失踪一半人后还剩下三十五人。
勉强估算一下,A面的顾客应该是七十多人,这还不包括那些诡异化的。
理想状态只有林灵唯一一个诡异化了,那七十多人需要这么多车吗?
但那位工作人员已经走了。
似乎只剩下容念没通知到。
莱斯特说道:“这里的大巴车很小,最大才能载二十人,估计至少要四趟。等待时间很无聊吗?”
毕竟是国外,这么说倒也合理。
容念放下疑惑,心神多少还在那些被留下的林灵他们身上。
难道是以这样的借口,将剩下的诡异化的人留在最后吗?
如果是这样,容念差点要怀疑,是不是自己也诡异化了,才被留在最后。
他心不在焉回答道:“是有一点。应该没有人喜欢等待。”
莱斯特:“聊一聊吗?正好我有一些关于这个地方,还有林灵的事,想要跟你说。”
容念抬起头看向他。
走廊的灯光笼罩着薄薄的暖黄色调,他唇角微微上扬,神情和眼眸都温雅亲和的样子,如窗外温煦绚烂到梦幻的白日阳光。
“好啊。”容念看着莱斯特,眸光清澈坦然。
莱斯特推开自己的房门,示意容念:“去我房间?”
他把门开得大了一些,窗外的阳光洒在他房间的木质地板上,是阳光晴好的上午,宁静祥和的气息。
容念自然地向他走去。
他去过莱斯特的房间,对那里很熟悉。
窗外还能看到楼下的路面,正好观察大巴车载人离开的路径和情况。
就在容念刚要抬起脚的刹那,他的目光不经意落在了莱斯特房间的号码上。
606B。
酒店的走廊有两排房间。
容念这边的左手位都是正常数字,而似乎为了区分,对面的数字后都加了一个B。
这是从一周目起就习以为常的事情。
但是,容念的身体却微微顿了一下。
一些毫无缘由,甚至可能没有关联的信息,不讲道理地涌现出来。
比如,林灵给的规则书上写着:有两个酒店,A面和B面。确保自己进入的是正确的房间。
大厅A面酒店的规则书上也写着,有另一个酒店。
但从未说起过,怎么样会进入另一个酒店?
真的只有死亡吗?
但如果是死亡,为什么会有人不知道自己死过?从而发现不了自己进入了B面?
林灵为什么会提醒他,确保自己进入的是正确的房间?
进错了会怎么样?
什么情况是进错了?是进入别人的房间?还是……进入字面意义的B面房间?
一幕记忆闪过。
容念想起他在606B房间的窗户里看到的另一个606B,看到另一个自己杀贝泽尔。
看到两个房间重合。
死去的贝泽尔和莱斯特,和杀了贝泽尔的另一个自己,共同出现在606B。
想起606B的门关上的那一瞬,骤然出现的规则游戏,旋转扭曲的走廊。
规则是不允许独处,就像是逼他再次进入。
甚至想起,在604的电影里,第一个被诡异化的闯关者年轻男,是从307B的房门里悄无声息走出来,将自己的同伴双马尾少女推进了307房间,让她惨死。
只是巧合吗?
这些信息没有任何逻辑和可以作证的事实。
怀疑的点甚至极为表象。
而莱斯特是人类的事实,有无数证据可以证明。
但容念僵在了那里。
他一动不能,看着站在606B门口分界线上的莱斯特。
看到对方温润矜贵优雅的面容,看着他带着艺术家忧郁气质的眼眸里,包容一切的笑容下,眼底亘古的孤寂,犹如影子一般根深蒂固。
以及,莱斯特身上的蓝色衬衫。
脑子里闪过,一周目他醒了,看到的床上的那具无头尸体。
是,蓝色的衬衫。
解寂云一直都喜欢浅色系的衣服,蓝色也是浅色系的。
但是,至少两个副本来,他的衬衫衣服颜色好像都是偏向于白色的,只有裤子才有过浅蓝浅灰。
而莱斯特,他身上的衬衫颜色,从始至终都是蓝色的。
只不过每次他都还穿着马甲,甚至穿着西装外套。
从未单独穿过蓝衬衫。
唯一一次,是在606B的窗户里,那个被另一个容念用弓弦拧断了头的小说家贝泽尔,穿着蓝色的衬衫。
蓝色的,无头尸体。
背对着满室阳光,莱斯特的眉眼笑容温雅澄澈,温暖圣洁的眼波,静静温柔地深望着容念,带着一丝包容,没有任何不解:“怎么了?进来,我们聊聊林灵小姐的事情,你不是正在担心祂……”
容念一瞬不瞬和莱斯特的眼眸对视着,他希望自己是被害妄想症空前发作了。
否则,就太可怕了。
考试结束的那一刻,突然发现自己从一开始就没有读懂题目,解错了题。
“你在害怕吗?”莱斯特的笑容慢慢被忧郁和担忧取代,温温柔柔,带着一丝悲悯关切望着容念,如此温暖清浅,又如此神秘,难以了解。
他抬脚像是就要朝容森*晚*整*理念走近一步。
容念后退了一步:“不……”
“别白费力气了,看不出来他已经发现了你的把戏。”
高冷理性的声音,带着一丝清高的嘲弄。
熟悉的声线。
容念飞快朝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
看到601B的门打开。
站在门口的,是浑身染血负伤,仿佛从战场走出来的宗定夜。
第089章 《半山湾·完》
89、
容念离开B面剧院前。
一个高大的身影轻轻推开房门。
“火木”林灵坐在书桌前, 奋笔疾书,额头有汗水流下,她顾不得擦,趁着自己的污染还不严重, 还能保持适度人类的意志, 她试图为其他人留下些什么。
男人不紧不慢走过去, 站在旁边看着纸上的内容。
【正常人一旦进入B面,就开始异化,所谓另一个自己,也是你的一部分, 杀了祂,也就是杀了一部分你自己。】
【注意!杀死幻人是不可能离开剧院的。】
【而幻人只要存在,你的一部分灵魂就永远属于剧院老板, 即便离开也会很容易再次回到剧院。】
【也更加容易看到“半山湾”。】
因为身边男人的出现,她写得更慌更快了,这一句甚至带着绝望的意味。
【贝泽尔, 是莱斯特创作出来的, 幻中幻。】
【莱斯特才是真正的剧院老板!】
【那个病人污染了剧院。】
【但病人不是贝泽尔, 病人是……】
莱斯特轻笑叹息一声, 望着瑟瑟发抖一脸苍白绝望的林灵,并未有任何责怪。
甚至眼中带着一丝温和的怜悯。
“傻孩子。”他说, 手指轻轻在桌面敲了敲,仿佛钢琴上弹奏的音符。
在这敲击下, 林灵仿佛忘记了莱斯特就在她身边,又木然地坐在桌前, 忘我地书写起来。
他当然不会责怪林灵。
因为,这孩子很快就会在污染中异变, 彻底诡异化。
然后,她就会想起,她本来就是一个诡异。
不仅是一个诡异,还是被【小说家】创作出来的,剧院老板的助手。
只不过她的初始设定,会和莱斯特一样,以为自己是人类。
“这样的入戏,甚至异化中还想帮助自己的‘同胞’。”
“真可怜,不是吗?”
……
……
蓝色西装上有多处破损,大片的鲜血将西装洇染成黑色,直到汇聚到衣角,滴落到地板上,才知道是红色的。
是血。
容念以为诡异是没有血的。
诡异的血有特殊的力量。
那流失这么多血,意味着什么?
那个流血的诡异,是死了吗?
他缓缓上抬目光,望着宗定夜,不确定这些血是谁的。
“这些血啊,不是我的呢。猜猜看是谁的?”
宗定夜的脸苍白极了,嘴唇却是红润的,祂抬手撑在601B的门上。
低下的头又高高抬起,露出修长的脖颈和微动的喉结,晦暗偏执的神情,以及垂眸似笑非笑望着容念的亮得犹如黑星的眼睛。
于是半开的601B彻底打开。
容念看到里面的情景。
一地的血,和残肢。
和……少年那颗完好无损的的头,和支离破碎的躯体放在一起,犹如特殊摆放,用来告白的玫瑰花海。
甚至那张少年气的脸,都像是破碎的。
桀骜锐利的眉眼,此刻只剩下茫然的安静。
好像连痛苦都不明白,便被折下了。
容念在这个副本里见过太多次关于这张脸的死亡。
断掉的头也好。
全身骨头打断,扭曲破碎也好。
唯有这一幕,如此残酷,也如此美丽。
如此的震慑人心。
容念没有任何想法,只是怔怔地看着。
宗定夜有些无辜地好奇,一瞬不瞬望着容念:“分得出来,死的是谁吗?”
是,解寂夏。
本该在601的解寂夏。
容念这次分出来了。
做了这样黑暗的事情,宗定夜看起来却无辜无害极了。
那种无法言说的天真、幼稚的恣意癫狂。
祂望着容念的眼神黑亮而纯粹,甚至带着一点偏执专注的温柔。
黑暗到极致何尝不是一种纯粹?
宗定夜百无聊赖,温和善意地安慰道:“没关系的,分不出来也没事。反正另一个也差不多的死法。”
另一个,指解寂云……?
容念:“……”
宗定夜的脸上有些漫不经心的不解:“你不高兴吗?你不是也很害怕祂们,想要摆脱。这下我帮你彻底解决了。”
看到容念平静的眼神。
宗定夜露出的笑容里,眼底带上一丝探究,和高冷傲慢的表象之下,温柔的示好和隐隐的不解,祂平静道:“我理解错了吗?你让祂们针对我,不就是希望我们互相争斗,彼此杀戮?”
容念平静道:“你知道?”
宗定夜微微挑眉,唇边的笑容靡丽到邪恶,邪恶到纯真,眼神专注凝望着容念:“情绪很清晰,完全感受到了。所以顺应了你的意愿。反正死的也不会是我。是祂们。”
祂有些无辜恹恹地垂下眼眸,指了指房间内:“至于那个,你太亲近祂了。就像在故事走廊对我一样,应该也是想让获胜者解决祂吧。的确很碍眼,所以也一并处理了。”
容念没有表情,无动于衷,没有任何指责控诉。
宗定夜却低落下去,因为感觉到了,容念的情绪:“很遗憾吗?因为更希望看到的是我死吗?也可以啊,来我这里,再努力一点你就可以做到了。”
低靡的语气,晦暗,阴郁,却温柔到不带任何防御,那样笑着。
哪怕祂如此无害,却无法消弭一丝一毫扑面而来的危险。
哪怕祂如此危险,病态,诡谲,也没有一丝一毫威胁伤害容念的意思。
容念看着宗定夜。
诡异是这样的。
这种时候说任何话都像是为自己开脱,这个局面的确是因他才发展到这一步的。
不管是不是他的意愿。
未曾驯化的野兽,失控嫉妒之下,咬死了自己其他的猎犬。
那必然有驯兽师的问题。
那么接下来,是要连他一起咬死吗?
容念冷静地望着宗定夜,他一直都无法了解对方的想法。
宗定夜笑着望着容念,眨了眨眼睛,甚至仿佛带着一丝感到冤枉的委屈无辜:“不全是我的问题。你身后那个,才是最坏的。是祂将我们引到一起,促成的这个局面。你还不知道吧,这位才是真正的【小说家】。剧院老板。这里谁死了,祂都是负全责的那个。”
祂伸手,做出一个介绍的手势。
容念顺着祂的示意回头。
606B的莱斯特,一手插兜,从容地看着容念。
他矜持地扶了扶眼镜,轻柔的声音道:“人杀死自己的幻面,会变成诡异。诡异杀死自己的幻面,会迷失在剧院深处。解寂云和解寂夏互杀了那么多次,祂们本来就无法离开。这是规则,祂们自己做出的选择。”
仿佛安慰,却冷酷。
宗定夜傲慢笑道:“嗯,没记错的话,解寂云以前就来过剧院,毁了这里。你们有私仇。”
莱斯特不紧不慢:“当年剧院的主人还不是我。所以解寂云和我没有仇。
容念静静地望着他:“我一直记得,你没有对我撒过谎。”
莱斯特顿了顿:“但祂既然再次回来了。被针对也是理所当然的。”
宗定夜笑了,冷冷道:“戏剧之中,幕后人员是不该走到台前的。那样就穿帮了。”
说完,祂对容念伸出手:“跟我走吗?现在只有我能带你离开这里。”
莱斯特带着些忧郁的温柔道:“那种血腥粗糙的手段。跟祂比起来,我真是是个好人不是吗?我只不过是想留604先生在这里多做一会儿客,欣赏一下我的音乐,如此而已。”
容念在两个诡异之间。
这一幕就像是第二周目大厅的重现。
当时也是这两个诡异,各自向他伸出手。
无休无止不断循环的半山湾酒店。
黑暗到极致的宗定夜。
选哪一个?
任何一个都无法让他结束副本。
宗定夜笑道,带着一丝冷冷的嘲弄:“明明自己也是个只能存在于虚幻之中的幻人,却在幻想之界里创作了一个幻中幻,将剧院老板的身份拱手让人,让对方冲锋陷阵,替你吸引所有火力。自己却躲在幕后,伪装成人类。这种阴险狡诈的毒蛇,被吞吃入腹了,恐怕都不知道是怎么死的。他既然已经发现了你的真面目,怎么还会再上当?”
莱斯特仍旧保持着笑容,唯有声音淡淡,深入骨髓的冰冷和孤寂:“对我的评价真高。但咄咄逼人,彼此拆台,结果对我们或许都不好。”
站在两个大诡之间,被堵住前后两道退路的容念,还能如何?
但就在祂们对峙的时候,容念的身影忽然消失了。
就消失在祂们眼前。
宗定夜:“……”
莱斯特叹息一声,浓浓的倦恹:“你看,把他吓跑了吧。”
像是早就预料到这种情况。
……
……
半山湾酒店。
永远热闹,永远都有客人,有美食,美酒,音乐,舞会。
刺激,死亡,和故事。
容念做了一个梦。
梦里他是酒店的侍应生。
孤独的钢琴家弹奏着祂的狂想曲。
想起来,祂忘了告诉那位,看起来淡漠冷清,什么都不在乎,实际上心软,面对撒娇示弱的就忍不住想要帮一把,即便是诡异,知道对方死了也会为之情绪低落的604先生。
只要祂还存在着,贝泽尔无论死掉多少次,都依然会存在。
“请你路过的时候帮我告诉他。”祂说。
在《道林格雷的画像》里,贝泽尔这个角色,是剧作家创作出来的,用以创作出魔鬼画像的画家。
“我从未对你撒过谎。从一开始,名字就已经说明了一切。”
“祂想杀了我,取代我。可祂不知道,我也无法离开这里。”
莱斯特落寞地说。
因为,他也是别人的幻人。
“半山湾酒店的故事落幕了,我的情人。”
莱斯特说。
祂的手指轻轻地敲击着桌面,仿佛无声的弹奏。
仿佛,傀儡师操作着祂的无线木偶人们。
灯光熄灭。
歌舞宴罢。
人群散去。
酒店恢复死寂。
音乐弹奏到最后一个音符。
……
……
恍恍惚惚的状态。
好像是醒着,又像是在做梦。
意识稍微清醒一些的时候,容念发现自己又穿着睡衣,执着一盏烛光,沿着旋转的楼梯一阶一阶往下走。
容念很清楚,这样走下去的结果是什么。
他会走到底,看到楼梯最下方的十二口围成一圈的棺材。
会看到诡谲的邪神佛像。
会因为压抑的气氛而慌不择路走出那道拱门。
会被出口外天穹掉落的月亮斩首。
会……
进入无止无休的【半山湾】怪谈。
会遇到贝泽尔,遇到莱斯特,遇到宗定夜……
不,他已经遇到了。
容念止步,站在那里不动。
在半山湾的遭遇模模糊糊回到脑海,其中最后一刻他是怎么从祂们眼皮下逃生的?
后面发生了什么?
他真的逃走了吗?还是正在逃走?
昏沉的大脑给不出逻辑清晰的记忆,只有混乱。
但容念决心相信自己的本能那一缕微弱的提醒。
不能走下去。
那就往上走?
可是,当他一回神便看到,目光下方赫然便是那一圈的棺材,符咒,邪神雕像。
身后只有那一道拱门。
没有往上走的台阶。
上面只有无止无休的高墙。
唯一的出口只有这道拱门。
这道门看起来过于平平无奇,但容念模糊的大脑想起了半山湾剧院和电影里不断看到的猩红大门。
烛光靠近,看见这道拱门的颜色果然是猩红的,连图案都是相似的。
我还没有逃出去。
他还在半山湾。
到底要怎么走?
冷静。
容念用浑浑噩噩的头脑观察着周围。
脑中不可抑制地想到,或许可以在门开的一瞬,以最快的速度冲进去。
但是,门外是旷野。
如果第一道坠落的月亮没有杀死他,第二道呢?第三道呢?
不该把生存交给运气。
容念僵硬地转头,迫使自己去看,最畏惧最想迫不及待离开的东西。
楼梯尽头下方,那十二道棺材和邪神雕像。
身后已经是死,还有什么好怕的?
应该去看一眼。
容念执着快要燃尽的蜡烛,走到了楼梯下方。
他站在那十二个洞窟和里面的棺材的中心,被围绕着。
空气里带着死亡的陈旧的味道。
黄符纸令人心惶,容念在这种恐惧的刺激下,头脑竟然稍微清醒了一点。
邪神像的污染相反,多看一眼,就无法思考。
噗。
烛火熄灭了。
吱呀。
门打开的声音。
无数门开启的声音。
容念睁眼望去。
看到,周围并没有棺材和邪神。
只有空旷的黑暗,原本洞窟和棺材的地方,是大厅里一扇扇门。
现在,那些门打开了几扇。
一扇门内,一身血的宗定夜走出来。
一扇门内,钢琴前的莱斯特回头望来。
又一扇门内,镜中的贝泽尔站在故事回廊中。
又一扇门内,死了的解寂夏,在血泊中抬起玫瑰花枝一般折断的脖颈。
有一扇门打开了一半,又从内合上,仿佛觉得潺潺流出的血液,会惊吓到他,只听到微不可闻,幽冷温柔的叹息,带着爱意叫他:“亲爱的……”
祂们问:“亲爱的,死的是谁?”
你希望,是谁死掉了?
……
——副本《半山湾·完》
第090章 无处不在
90、
容念坐在电脑前, 恍惚了一阵。
就好像之前漫长的经历,都只是累了靠在椅子上做的一个梦。
电脑右下角的时间还是夜里九点半。
和他进入副本的时间一样。
连“入梦”前他在做什么都记得清楚。
反而是“梦里”的内容,隔了一会儿才像阀门挡住的水流,被放入意识中。
想起, 那时他是怎么离开【半山湾】怪谈的。
被两个空前强大的大诡堵住的时候。
容念一直在想, 怎么办?
副本中看似所有的生路, 最终都指向了副本真正的大boss莱斯特的陷阱。
每一次都是。
简直令人绝望。
这次真的没有任何路了。
难道他还能在两个大诡的眼皮下跑下六楼,抢夺一辆大巴车,无师自通学会开,把自己送下山吗?
跑是跑不过的。
容念站在祂们之间, 手中只有口袋里那瓶治疗精神分裂的药。
想到上次在怪谈聚会上发生的事情。
不管有没有用,这都是唯一能尝试的方法。
容念拧开瓶盖,倒出里面仅剩的两枚, 一起吞了下去。
之后他在一段恍惚的状态里又来到了进入【半山湾】之前的那个旋转楼梯。
又看到了底下的十二副棺材。
看到了那些诡异们。
滴滴滴。
手机上APP的提醒响起。
AI:【您好,在?检测到您已成功通关副本《半山湾》。正在为您结算本次奖励……】
容念平静道:“帮我提交辞职报告。谢谢。”
AI:【好的……咦?】
像是卡壳了几秒。
【本次副本难度的确有些高,我会为您申请特殊补贴。您在副本中作为优秀NPC表现良好, 一定会获得顶格嘉奖。您有什么心愿奖励吗?】
容念:“退休, 辞职。”
【好的, 已经为您提交了愿望清单。】
容念:“记得提交辞职申请。”
【好的。已经为您提交。预计审批通过到解除合约一共需要三个月。】
【正好这次副本之后, 您有三个月的带薪假期。假期结束之后正好离职。】
【请好好休息一下吧,当APP不存在。】
容念:“谢谢。”
【检测到您的情绪波动有些大, 这是情感钝化治疗起效的表现。您需要心理检测和医疗辅助吗?】
容念:“不用。”
AI便沉寂了下去,不再打扰容念。
就像一个真正普通的公司和普通的AI同事, 并不阻拦他的退出。
容念对APP的戒备稍微减了一分。
这个时间适合睡觉。
但刚刚经历过【半山湾】,容念不想睡。
有些饿了, 但因为副本里林灵的遭遇,也不敢半夜点外卖。
他怕是【半山湾】里的东西来亲自给他送了, 还贴心送到卧室门外。
夜晚出门走夜路,也不适合刚撞过鬼的人。
容念以前工作累了的消遣是看恐怖片,但他现在的工作就是恐怖片,加完班完全不想再接触跟工作相关的。
于是他随便找了个偶像剧看起来。
但演员演技比容念还差。
其中一个男角色一人分饰三角,演得跟同一个人没有任何区别。
容念恍惚了一下,因为无法共情那两个主角是怎么相爱的,他们的大纲式演技并不相爱,于是偶像剧的内容很难再集中注意力看下去。
接下来一晚上他做了很多事情。
一趟一趟把阳台上的花浇了一边。
把之前买回来没有拆的拼图打开,耐心地拼了起来。
但当时买的时候不太想为难自己,难度好像不太高,拼好之后才过去了三个小时。
容念看着拼好的拼图画面,是一个沿途开满花的乡村小镇。
他将拼图又装了回去。
在一片寂静的夜半空屋子里转了几圈,烧了水,制作了柠檬水果茶。
然后在书架上找了一册没看完的《资治通鉴》。
看着看着脑子又一片空白,好像很远的地方,幻听一样,听到细微的声音,在叫“亲爱的”。
他知道是自己的幻觉。
解寂云不是这个世界的人,是怪谈世界的诡异,而且已经死了。
容念躺在地板的毯子上。
之前在【半山湾】的电影院看到的,十八岁还是人类的解寂云,在副本中途回到似乎是家的地方,也是这样躺在地板上的。
容念静静望着灯光照亮的天花板。
丢下书。
容念找到封存的画板。
年少时候,他心情特别好和心情特别不好时,都会画画。
因为没怎么系统学过画画,画得并不好,就只是喜欢。
画画的时候,莫名焦躁的心绪平静下来了。
像夏日的庭院。
泉水潺潺,空气里潮热一片,却还是干涸焦渴。
不应该在现实世界里画怪谈世界的东西。
即便AI一直说那只是个游戏,但太过逼真的游戏,和正在发生变化的现实,似乎都说明,这种行为或许并不应该。
但有什么关系?
反正那个诡异也已经死了。
反正,他的画技不好,也不会画得太像。
笔在纸上沙沙的,不知不觉,窗外的黑暗慢慢褪去。
天亮了。
鸟鸣响起。
容念被这声音从忘我的心流中唤醒,微微蹙眉,叹了口气。
因为那鸟的叫声太难听了。
虽然有一个褒义词叫鸟语花香,但现实是有些鸟叫起来难听到扰民。
“大哥,你是一只鸟,你叫的时候能不能考虑一下自己的身份,以及其他鸟和我的感受?你不打算找配偶吗?”
窗外的鸟并不理会容念,叫得又聒噪又快,又高昂刺耳,比装修的电钻的物理攻击还魔法攻击。
容念现在就很怀疑,自己前世或者下辈子,至少有一世肯定是流浪猫。
不然不会有这么重的杀心。
他看了笔下未完成的画,五官头发和手指的轮廓细节都有了。
因为他只会画这些。
很像。
人物的面容和眉眼比他以为的像太多。
容念将画夹在画册里放好。
洗漱,出门。
周末的小区很安静,除了难听的鸟叫没有人。
早餐摊的顾客都好像少了很多。
脸色青白的摊主木着脸,看起来心情也不好,一句话也不说。
容念出门早,太阳还没有升起来。
一直到他吃完豆浆油条,走到附近的公园里,秋日的阳光才穿过树叶洒落下来。
金灿灿的。
公园里到处是热火朝天的音乐和跳广场舞的阿姨。
音乐积极向上,充满正道的光,仿佛可以驱魔。
但明明满公园都是人,却没有人的声音。
只有红红火火热热闹闹,世界人民力量大的外放歌声。
容念在里面走了一圈,感觉自己在怪谈世界打工的所有污染都被净化了。
就差把他也净化了。
安静走在阳光和林叶间的容念,仿佛白日半透明的幽魂。
天空很蓝,世界很好,但好像跟他没什么关系。
他想,不应该许愿世界毁灭的,别人过得好好的。
容念的目光在运动区少停,有两个老头机械地你来我往打着乒乓球,虽然球在两个球拍之间动,但奇怪地像是固定着一样的死寂感。
他的目光又放在远处整齐的广场舞阿姨身上。
鲜妍的短袖,白色的长裙,一模一样的动作。
一个恍神,容念仿佛感觉这里一个人都没有,只有一些纸人在被风吹着,在音乐中摇曳起伏。
他又看去。
发现的确是人。
但那些人的动作说不出的机械僵硬,反反复复都是那几个。
“怎么回事?”
是副本的污染后遗症吗?
也可能是他熬夜没睡。
容念坚持绕着公园走了一圈,往家里走去。
路过城市的绿化带。
那一段路,人烟稀少,林荫茂密。
一个工作人员在林中挖着土,不知道是又有种树的计划,还是要栽种什么花。
容念看到的第一眼,却是男人脚下躺着一具白骨。
他眉头跳了一下,定睛一看,地上只有被挖出来的土。
又看错了吗?
也是,谁会在人来人往的地方杀人埋尸,还是白骨。
容念收回视线,继续走。
挖土的男人抬起头,阴恻恻的面容,眼神疯癫,望着容念远去的背影。
在他附近被灌木丛挡住的地方,一具微胖的中年男性的尸体躺在那里,头上破了一个伤口,仿佛是锄头砸的。
容念回去后收拾了一下房间,终于感到困倦了。
他关好门窗,拉好窗帘,戴着眼罩,躺在新换洗的床单被子里,让自己入睡。
大概睡前氛围做得好,几乎没做什么梦。
咚咚咚。
敲门声。
一般没什么人会来找他。
现实的朋友因为物理距离原因不知道他住在这,网络上的好友只会拼命在聊天软件上@他。
那就只有房东了。
容念在猫眼往外看。
一个黑衣老太太站在门外,背对着门。
因为容念这么久才来到门边,隔壁邻居先打开了门,在和老太太搭话。
容念的房东是个男人,对方应该找错人了。
容念对别人的事向来不感兴趣,但介于天快黑了,万一是个老年痴呆迷路的老人,即便没什么同情心,他做人的道德还是及格的。
在门口等了等。
小区好像在搞什么活动,音乐声不断传来,有些许吵闹,但跟早上那难听的鸟叫声一比,顿时如同仙乐,可以忍耐。
容念听到隔壁邻居的家人问什么事。
那个开门的大爷说:“没什么,老太太说是路过,估计是有点老糊涂了。我本来想问问她是哪家的,给帮忙联系送过去,结果一转头她自己走了。”
容念瞥了一眼猫眼,忽然顿住。
隔壁邻居还在和自己家的人说话。
但容念分明看到,猫眼里那个黑衣老太太还背对着他。
瞬间心惊。
容念猛地惊醒。
发现原来他还是做梦了。
拿掉眼前的眼罩。
窗外呜呜呜的音乐声,正是梦里也出现的音乐。
容念微微蹙眉,因为这个音乐几乎所有人都听过,是哀乐。
不管是哪里,只要有人去世,都会放这个音乐。
所以,小区里有人过世了吗?
因为梦里听到了哀乐,所以才做了那个梦吗?
容念没有出门,用冰箱里的材料给自己煮了一份青菜挂面。
打了一会儿游戏,中途看到小区的群里有人说,去世的是一位老太太。
容念不再打游戏。
今晚早睡。
夜晚小区很早就安静了,僧道念经超度的声音不断响起。
这个声音比哀乐更让人觉得悚然。
各家各户的窗帘都紧紧闭着。
咚咚咚。
敲门声又响起。
这次,敲响的是隔壁的。
第二天容念也没有出门。
看到小区群里有人吵架,因为挪车的问题。
说是阻挡了救护车。
救护车来过吗?容念并不知道。
周日平平无奇过去。
不知道为什么,每当夜晚的时候,小区的氛围总是说不出的奇怪。
容念拉好窗帘,没有探究。
周一的早上,小区也一片寂静。
容念差点以为自己手机的时间坏了,错过了上班高峰期。
以前没留意,这个小区的人他们都不用上班吗?
好在公交车站的人一如既往多,也依旧挤,令人安心。
到了公司,却又还是乱哄哄的。
所有人都好像无心工作。
一回生二回熟,容念想,难道又是婚外情凶杀?
过了一会儿,瓜熟了,在各种工作群里流传。
“……现在吃早饭都这么危险了吗?”
“……这是那两个人的问题吧,早饭是无辜的。”
“……细说,我瓜没吃全,呼叫课代表……”
“……是别的公司的事,园区早上,一个A区新来的女生不知道怎么回事走进了厨房的操作间,自己把手递到了人家切菜阿姨的菜刀下。”
“……怎么会这样?”
“……厨房不让进的,其他人没发现吗?阿姨自己没看到她吗?”
“……阿姨一直在喊冤,说自己根本没看到有人。她是忽然自己伸出去的。”
“……那人是干什么的?有人认识吗?是精神有问题吗?”
“……据说是上周面试刚来的,谁也不认识,面试的人说面试时候很正常。”
“……最奇怪的是,那个断手的女生自己跑了,断手都不要了,现在还在冰箱里,已经报警了,正在找那个人。”
“……太诡异了吧!她难道不想要这只手了吗?据说还是右手。错过时间不去接就废了。”
“……所以才说诡异啊。”
“……该不会她是感染了什么丧尸病毒,需要切手保平安。”
“……脑洞真大。”
闲聊时间过去,大家又开始沉浸工作中。
等到容念忙完手头的工作,看到群里又聊了许多。
他拉回去大致看了一遍。
微微皱眉。
群里发的都是最近的新闻,还是他们所在城市区域的。
“……城市绿化带发现尸体,人来人往的地方凶手何时杀人埋尸?”
“……这个绿化带不是咱们公司附近那个吧!”
“……曙光小区三日内接连五位老人去世,有去世老人家属声称,他们的老人是被人给害死的,他们声称老人去世前都见过一个人来自己家门口敲门,有一位声称监控录到了嫌疑人,已经报警。”
“……该不会是全家指着老人的高退休金,现在老人去世了,才无理取闹吧?谁会连环杀本就年龄大的老人?这不是多此一举吗?”
“……你们有谁住在曙光小区吗?”
“……幸好我去年搬走了,那个小区几乎每周都办丧事,法事的声音就没停过,一到晚上好瘆人啊。”
容念看着曙光小区这几个字。
他就住在这里。
中午食堂吃饭。
因为食堂的饭很难吃,容念只点了一个香菇青菜和番茄炒蛋。
正吃的时候,厨房发生了骚乱。
一个年轻男人歇斯底里说鸡爪里有人手指。
食堂大半的人都站了起来。
那些点了鸡爪的都面露难色。
容念同桌的两个同事,一男一女似乎是情侣,他们也点了鸡爪。
两个人都很淡定。
男生小洋还带着几分学生气,据说是从隔壁国家刚留学回来,说:“公司食堂都是自己请的员工做饭,不会出这种事的,肯定是那个人有病。”
女生小张短发看起来很腼腆,家里是本地人,年纪轻轻已经房车自由,说的话是:“就算真的有人手,我们这盘又没有。”
男生小洋赞许说:“对,只要没看见,就没有。”
这对情侣不仅这么说,而且真的津津有味吃下去了。
大家都情绪好稳定的样子。
容念感到癫的可能是自己。
要不然怎么会觉得,这个世界好像有问题。
不到下午上班,警察就给出了结果。
鸡爪里真的是人手。
没吃的都庆幸,吃过的已经跑去卫生间一次的,又跑去了。
但那对情侣却还是从容淡然的样子,情绪稳定地工作着。
“真的吗?”他们在群里打字问,“居然真的是人手啊,好可怕,但是怎么搞到那么多手的?”
“正在调查。公司现在已经不让在园区食堂吃饭了。大家自己外面吃,或者叫外卖,或者自己带吧。”
晚上加班。
大家都点了外卖。
容念没有,他抓紧做完自己的事情,赶在末班车之前下班离开。
不到八点半,但天黑了。
这里六点多就开始变黑。
城市的夜空和森*晚*整*理白日完全不同,给人一种诡谲的感觉。
昏黄路灯下,街上的人都好像面目模糊。
车辆往来,但街上静悄悄的,只有车声。
公交车里的人比早上少很多,但一片安静。
每个人的脸都好像看不清。
容念坐在里面,总感觉坐在灵车里,车里都是纸人,在暗中窥视着他。
窗玻璃倒影的画面,左侧的人都扭头朝着他这边。
但等容念看去的时候,大家又都或目视前方,或者低头,或者闭着眼睛。
等他再次看向窗户,窗户里倒影的又都是直勾勾地凝视。
容念不想深究。
上了一天班完全不想再加班。
车辆到站。
他下车。
满车的人都挤到了后排,挤在窗户前,直勾勾地望着车外的容念。
从站台到小区得过个马路。
容念等红绿灯的时候,看了看周围,明明到处都是人和车,却这样冷寂。
绿灯。
车辆停下让他过去。
容念穿过马路,下意识看向左边,看到马路上,车里,远处,近处,所有人都扭头望向他这里。
容念以前也知道,有时候是会遇到这种走路上被回头看的情景。
但是,黑灯瞎火的,至于这样吗?
能看见什么?
他脚步微微一顿,在十字路口的斑马线中间,看到了摔碎的火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