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花大街， 吉佳尔的书店。
和上次一样，这家书店冷清的简直与整个桃花大街格格不入。
今天没见到上回那个不靠谱的小伙子，柜台后面是店主老太太亲自坐镇。见到洛因进来， 她露出个温和的微笑， 示意洛因自便。
洛因颔首致意后，才走进了店里。
他没有直奔目的地， 而是从1号书架开始， 沿着之前乔尔瑞克带他走过的路线， 独自又走了一遍，边走边回忆当时乔尔瑞克的言行， 以期找出些蛛丝马迹。
没多久他就来到了11号书架前：
【来个有纪念意义的日子吧，7月15怎么样？】
7月15， 上次洛因的第一反应是“艾琳的生日”， 但他现在才恍然想起， 那也是他跟乔尔第一次见面的日子。
他抬手轻抚上这行字迹，刻痕还很新， 而且不知是不是心理作用， 洛因越看越觉得这刻痕的起笔和收尾， 都很有乔尔的影子。
“有缘人。”一道苍老的声音突兀地传来， 洛因并不惊慌， 如果有危险，伊诺和辛莎根本不可能放人过来。
他回头望去，店主老太太就站在11号书架另一端， 微笑地看着他。
“我一直相信，书本会带来金钱、爱情和好运。您可以叫我吉佳尔， 这位少爷，您看起来有些眼熟， 是不是曾经来过这儿？”
洛因微微一笑：“是的吉佳尔夫人，我曾在您这儿买过书。能和我详细说说什么是‘有缘人’么？”
“顺着1号书架上任意一段话开始寻找，最终停留在11号书架前的人，就是有缘人。您发现这些字都是不同的人刻上去的了吧？”老太太笑着眨了眨眼睛，“一些你当面说不出口的话、想让对方知道的小秘密，都能通过这种方式传达给对方。是不是很有意思？”
“来这里刻字的人很多么？我是说，万一弄混了，拿错了书……”洛因有些好奇。
老太太笑了起来：“所以我建议您还是亲自带着对方来，以防出什么小岔子。至于刻字的人多不多……我这家店在这开了三十年了，至今也只有十几对人在这刻过字。”
说到这，她又有些俏皮地接了句：“真要拿错了书，大多也组不成句子，您不用担心自己的心上人会因为别人留下的表白句子而感动，哈哈哈哈。放心，只要解出了密码，他们都会将那本书带走，所以11号书架上的书，是不会有重复的。”
“呃……所有来这的有缘人，都是为了表白么？就没有为了别的什么事而来的？”洛因也不知道自己要在这里确认些什么，明明只要他打开7排第15本书，就能找到答案，但他还是忍不住问出口。
老太太表情似是有些怅然：“曾经有一个男人利用一串数字和一本书，组成了一套爱情密码，哄骗了一位天真女孩的感情。女孩幡然醒悟后，将这种数字与书本的游戏稍加改变，就有了现在的吉佳尔书店，初衷是希望有情人能终成眷属。但她自己唯一用到这里的一次，却只传达了一句跟爱情无关的话……您知道的，虽然爱情很美好，但生活并不是只有爱情。
“这位客人，您要是还没想好要给谁传话，也可以把这个机会留着，但最好不要等太久，我怕您下次再来的时候，这家书店可能已经不存在了……您先选书吧，选好后来前面柜台找我就行。”
洛因看着老太太离开的背影沉思了两秒，又将思绪拉回到正事上。
7排第15本……他抬眼看去，情绪有些莫名地紧张。
在那本名为《爱吃豌豆的兔子》的童话书边，果然多出了本上次没有的书，书名是……
《蔷薇的扦插与养护》——农学书。
洛因：？？？？
‘真的会有人用这种东西表白吗？！’
洛因扶额，将书翻开。
1－19……
3－12……
4－12……
……
他将9个字在心里一一默念，最终组成了一句话……
啪！洛因将书合上，嘴角不自觉地勾了起来。
他转身就要带着这本书去柜台，准备将它买下，可刚走出两步，又停了下来，回身将书重新塞回了书架上。
‘带走这本书，万一那家伙哪天来一趟书店，不就能猜到我也来过了？’
‘这样含含糊糊，算什么表白啊～可不能就这样让他糊弄过去。’
‘至于要不要答应他……这他不还没表白呢嘛！’
往车架走去的洛因并没有意识到，自己情绪中的那抹喜悦。
不论是18岁的洛因，还是24岁的洛因，只有过无数被人喜欢的经历，却从没有喜欢过谁。而且这所谓的“被喜欢”也包括了粉丝对魔术大师的喜欢，他能判断出乔尔对他有好感，却还没有明确认知到自己对乔尔是什么心思。
而且，在考虑要不要发展感情之前，对于有些事情的态度还是得先向乔尔瑞克了解清楚。
在这片大陆上，同性相恋并不算另类，但与贵族成为同性恋人，除非另一方身份极低，则身份低的人直接“嫁”入豪门。若是两人都为贵族，那么各自成家也好、对外维持单身身份也好，总之少有公开结婚的。
反倒是平民之间没这种讲究，在平民概念里，想结婚就结婚，不论嫁娶。所以对于同性相恋的事，反倒是平民群体更容易接受。
最早有这种陋习，是因为这涉及到了爵位和财产之争，久而久之，倒成了一种心照不宣的约定俗成。
他与乔尔瑞克，肯定是他身份更高，如果要结婚，那乔尔就得舍弃伯爵次子的出身嫁过来……
‘等等，我是不是想太远了？就算他表白了我也不一定要答应啊摔！’
洛因将纷乱的思绪甩出脑海，又转身吩咐伊诺：
“伊诺，你回头去查一下这家书店最近遇到了什么困难……辛莎呢？”
本该跟在自己身后的两人不知什么时候只剩下伊诺一个了，似乎刚才离开书店时就没看到辛莎。
“好的，少爷，”伊诺对洛因提出的指令没有丝毫质疑，“辛莎去您的游戏机店铺找西莫斯了，应该快要回来了吧。”
洛因这才想起，出门前他因为阿基拉的事，说要找西莫斯过来问话的，估计是考虑到洛因此行也是桃花大街，所以伊诺才有此安排。
两人来到车架边，却发现西莫斯早已等在那里，辛莎依然不见踪影。
西莫斯老远看到洛因，就快步迎了上来：“尊敬的洛因阁下，西莫斯在此恭候。几日不见，您风采依旧，沐浴在您的光辉下，我……”
“辛莎呢？”洛因直接打断西莫斯的彩虹屁。
“辛莎小姐还在视察店内的情况，脱不开身。又唯恐洛因阁下久等，于是命我先来这里。”
辛莎？视察？这俩词能连在一起？
洛因想起“层次丰富、鲜美多汁”的《古纳农场》，觉得西莫斯的话应该打个八折来理解。
他转身上了车架：“去店里。西莫斯你也上来。”
“是，洛因阁下。”
车架缓缓启动，洛因不开口，西莫斯也不开口。
“阿基拉的事情，你了解始末了吗？”
“是的，洛因阁下。多亏了您的力挽狂澜，阿基拉才没有酿成更大的恶果。感谢您的仁慈，才让阿基拉得以继续在约克郡讨生活，不用灰溜溜地回到何尔郡。”
洛因挑了挑眉，西莫斯表面上没有为阿基拉求情，但其实已经在话语中为阿基拉争取了继续留在约克郡的恩典。如果洛因没有反驳，就是默认了不会打压阿基拉的后续发展。
也对，西莫斯都愿意打5年的白工来换取阿基拉的晋升机会了，显然两人关系不浅。西莫斯没有一上来就哭求洛因，已经算是有分寸了。
“西莫斯，不要在我面前耍小聪明。”洛因声音不辨喜怒，但西莫斯却是脸色微变。往常随便什么事都能说个天花乱坠的他，此时直接跪伏在车厢里，没再辩解一句。
洛因又盯了西莫斯半晌，才重新开口：“看在你的份上，我这次不会追究他的责任，但以后也不可能会录用他。”
他不会主动驱赶阿基拉，但以阿基拉这种一心往上爬的性格，在发现得不到洛因重用后，也未必愿意留在约克郡。
这一点洛因没有说穿。他还需要看看西莫斯之后的处事，以此来决定是否要将更多更重要的事情交给他做。
“感谢您，仁慈伟大的洛因阁下！”西莫斯深深行了个礼，才缓缓爬起。
“少爷，目的地到了。”随着伊诺的声音，车架缓缓停下。
洛因下车，面前正是他用来应付加特林子爵的那家店。
此时店里又多加了两台赌桌，连同原先那张，一共三桌全都围满了赌客，整个环境人声鼎沸乌烟瘴气，洛因差点都不敢认！他还是小瞧了“赌”之一字对人们的吸引力。
见洛因脸色不大好，西莫斯赶紧说道：“洛因阁下，我们店是严禁赊欠的，也不放贷，并坚决打击来这放贷的势利。有些家里条件不好的客人，我们也会主动请离。这些客人们来玩的时候看起来上头，但其实花的钱都是在经济能力之内的。”
洛因皱了皱眉：“为什么还有这么多未成年？”
他话一问出口，就知道白问了。这里并不是平行世界，并没有什么未成年人在某些事上必须区别对待的概念。
果然西莫斯接下来就答道：“您是说这些孩子吗？这些孩子家里条件都不错，他们来这玩的钱还是父母特意给的。父母们普遍认为，这些皮小子总算有了固定的去处，再也不用天南地北去找他们了。”
洛因：……
只能说这里的小孩真是没什么东西玩。
“辛莎呢？”洛因看了一圈也没看到辛莎在哪儿。
西莫斯张口就来：“啊，辛莎小姐应该在视察游戏柜吧。我们店里唯一的一台游戏柜，目前是专供加特林子爵一人使用的，辛莎小姐跟加特林子爵十分聊得来。”
在守卫们的开道下，洛因终于看到了辛莎。
她正坐在角落，霸占着唯一一台“美女脱衣老虎机”，两眼放光地盯着里面的画面，每按一下“选定”键，她就或高兴得拍手，或气氛地跺脚。加特林子爵正可怜巴巴地缩在她边上，一副敢怒不敢言的样子。
洛因：……
好的，以后西莫斯的话不能打八折听，要打两折听。
“辛莎，回府了！”洛因又看向加特林，“抱歉加特林子爵，辛莎打扰您的雅兴了，您继续。”
加特林一看到洛因，显而易见地松了口气。
辛莎则依依不舍地又看了那台游戏柜好几眼，才跟着洛因离开。
“辛莎，你也喜欢同性吗？”洛因不知出于什么原因，小声问辛莎。
辛莎摇了摇头：“没有呀，我就是喜欢那个游戏机，好有意思呀！每次她掉一件衣服，我就好有成就感哦！但跟画里面是不是女孩子没关系啦，就算画里是颗树，只要能让我一层层赢下去，我就觉得开心。对了，少爷您为什么要说‘也’啊？”
洛因噎了下，摆出正经脸，假装自言自语：“看样子是民众能玩的东西太少了，现在店里沉迷于赌博的，竟然还有很多未成年人，长久下去不利于约克郡的未来，我得研究一些适合青少年的……”
辛莎半懂不懂地挠挠头：少爷想的东西就是深远啊。
至于之前她自己问了洛因什么问题，早忘到九霄云外去了。
第032章 达金斯沦陷
“加特林子爵， 我们必须回王都去了。”达金斯守卫长再次找到加特林的时候，对方还沉迷在老虎机中，不可自拔。
“再等等， 再等等， 今天我一定能够通关布兰妮小姐！”加特林挥手的样子就好像达金斯是什么烦人的苍蝇似的。
“加特林子爵，我们原定计划是3天就回王都的， 如今已经快10天了， 而我们却连什么有效信息都没收集到……等等！加特林子爵， 你这是学了《蔷薇冥想法》么？！你怎么能学《蔷薇冥想法》？！”
达金斯一把按住加特林正在按“选定”键的手，看向加特林的表情如同在看阶级敌人。
加特林有一瞬间的心虚， 刚才玩得太投入，忘记不能让达金斯发现他学冥想法的事了， 此时被抓个正着， 他只能支支吾吾说不出话。
达金斯退后两步， 唰地拔出了腰间的双剑。
见他这一副要釜底抽薪的样子，加特林也顾不上心虚了， 他整个人挡在了机器前， 小眼睛里满是戒备：“你要干什么， 达金斯守卫长？我的确学了《蔷薇冥想法》， 但、但那也是为了更好地研究它， 对，我是要研究它！只有了解它、分析它，才能破解它、针对它。你不是说没有收集到有效信息么， 我现在就是在收集，达金斯守卫长请你不要妨碍我的工作！”
说到最后加特林倒是理直气壮起来了。
然而在他面前的可不是那些碍于他权势以及裙带关系， 不敢吱声反驳的小官员，而是一根筋的达金斯。
作为少见的以双剑为武器的武者， 与普通的重剑武者相比，达金斯有着更为灵活的身法。只一个闪身，他就绕过了加特林那肥硕笨拙的身躯，对准老虎机的按键部位，就是“chua”“chua”两下。
登时，机械就发出了一阵滋滋声，然后整个背光都灭了下来。
“不！布兰妮小姐！”加特林发出了杀猪般的惨叫，但很快他又放轻了声音，“还有救还有救，西莫斯，去找西莫斯！”
“加特林子爵，”达金斯将双剑插回腰间，“无论如何，明天我们必须启程回王都。”
加特林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知道了！明天！那么我今天剩下的时间都要跟布兰妮小姐做最后的道别，这你无权管我！”
说完他快步转身去找西莫斯了。
达金斯抿了抿唇，不发一言，加特林的不配合让他有些不知所措。在他几十年的生命中，一直只贯彻着两件事：孤独地追求剑道，以及忠诚地听从内阁大臣——温斯顿·马修大人的指令。
过去马修大人交给他的任务都是简单的护送或是处决，他也都能完美完成。但这次的任务需要打探和辅佐，这对达金斯这样一板一眼的人来说，实在是太难了。
看着加特林离去的背影，达金斯一脸严肃地在原地又站了会儿，无视时不时向他投来异样目光的其他赌客，他向着店外走去。
比起第一次来这家店时的简陋，如今店里新增了好几台设备，人声鼎沸，外面也挂上了发着白光的招牌——《刺玫游戏》。
相邻的几家铺子全都被《刺玫游戏》盘了下来，打通后店铺面积很是不小，从一头走到另一头都需要好几分钟的时间。这也是达金斯刚才毁坏了一台机械，西莫斯却没及时出现的原因。
说实话，达金斯真不能理解加特林子爵如此沉迷于游戏机的原因，押数字也好，老虎机也罢，本质上都是在赌博，既然是赌博，必定十赌九输。像这种游戏，在开始之前结果就已经注定了。
短时间内不想与加特林子爵再碰上，达金斯没选择来时的路，而是准备从另一侧绕行。
穿过两张挨着的赌桌，达金斯发现周围的嘈杂声突兀地一变。
顶级武者的敏锐让他很快做出了判断：在之前的那块区域，客人们主要都是游手好闲的中年男性，嘈杂声也多是在喊着一些数字；而这片区域，客人的成分要复杂得多，除了青壮年男性，女人小孩也比比皆是，周围的声音更为多样。
判断出没什么需要警惕的，达金斯放开了紧握在剑柄上的手。
这片区域的机械看起来更加奇形怪状了，似乎已经不再局限于赌博。
在他左边，两个男人正将脑袋大小的球，往几米外的一个篮子里投，那个篮子甚至没有底！达金斯不明白这样做有什么意义。
朝右边看去，两个女人正拿着根钓竿在钓……机械鱼？这钓上来也不能吃啊！
在他斜前方，几个小孩正拿着把小锤子，对着一张桌子捶捶打打。达金斯走近才发现，桌子上被挖满了洞，而某只洞中会随机冒出来小鼹鼠，小孩就是在用锤子敲鼹鼠的脑袋。
‘这倒是能锻炼反应能力。’
看到达金斯过来，排在后面还没轮上的小孩中就有人冲他喊道：“这位大叔，您要玩的话也请排队好吗？接下来该轮到我了！”
达金斯正要向小孩解释“他三岁就能挥剑砍疣猪，并不屑于玩什么打鼹鼠脑袋的游戏”，不远处的一声呼喊却拉走了他的思绪。
“剑圣！我就是下一个剑圣！”
剑圣这两个字让达金斯耳朵一动，他不由自主地循着声音走去。
那是一台怪异的机器，呈半弧形，弧度有3／4个圆，只留下了1／4作为出入口，机器内部光线昏暗，但弧面上布满了会发光的小圆点，一闪一闪。一个年轻人站在机器中间，正甩肩抖腿地作着准备动作。
达金斯的目光牢牢锁定在那个年轻人身上，只因为他手中拿着的武器也是双剑，而且，那对双剑的剑刃，竟然是由纯粹的白光组成的。
“加油拉菲！你一定是我们中第一个得到剑圣称号的人！”年轻人的朋友在一旁给他鼓劲。
达金斯却是微微蹙眉，这个叫拉菲的，脚步虚浮，不像是剑术精妙的样子。
“好，我要开始了！”名叫拉菲的青年将双剑在面前交叉，轻碰三下，表情也变得严阵以待。
伴随着动感的音乐，弧行墙上的小灯全数熄灭，接着某处的几展灯突然依次亮起，远看就像是谁在墙上划了一道剑痕似的。拉菲也赶紧挥舞着右手中的剑往灯亮的地方一划，面前的计数板随之跳出了大大的“＋1”；接着，另一处再次出现亮痕，拉菲慌忙转身划去，“＋2”。
随着游戏的时间越久，亮痕的闪现速度就变得越快，有时还会出现交叉痕、波浪痕、点刺痕。然而这位拉菲显然是从没受过这方面的训练，已经连续漏了好几个。当墙上出现一个脚印形状的痕迹时，拉菲根本没反应过来就一剑划了上去，只听整个机器四面的扬声器里，齐齐发出一声沉重的“噔”，游戏结束，而计数板上也显示了三个大字“很遗憾”。
“哎呀，你应该用踩的，那个脚印必须踩。”围观的人一脸怒其不争。
“就差一点了，我本来应该拿到剑圣称号的，谁知道突然出现一个脚印！”拉菲也在懊恼。他停止运转《蔷薇冥想法》后，两把光剑就变为了平平无奇的铁棍。
“不止差一点，你还差得很远。”达金斯耿直地开口，引来几个年轻人的怒视。
“你行你上啊，就知道说风凉话。”
“就是就是，有本事你自己上啊。”
“哎，拉菲，你看他腰上别着双剑呢，也许他还真的行。”
“切，光会双剑有什么用，这游戏还得熟练运用《蔷薇冥想法》呢，要是一分心就冥想失败，光剑根本不亮，划上去也不计分。能一边冥想一边使剑，那才是本事。”
达金斯在心里摇了摇头，他根本没必要跟几个外行人争论什么，更何况要运转那台机器还得使用《蔷薇冥想法》……
他也懒得多说，直接转身准备离去。
“看吧看吧，他果然不敢！不战而逃，武者之耻！”
“哈哈，他果然没有攀登剑道巅峰的心，武者之耻！”
达金斯离去的脚步蓦地一顿。
他唰地转身看向几个年轻人，眼中是熊熊的战意。
不就是《蔷薇冥想法》么，加特林子爵说得对，只有了解它、分析它，才能破解它、针对它。
他步伐坚定地向着那台光剑游戏机走去。
‘为了武者的信念，也为了收集情报。’达金斯在心里默默对自己说道。
————
“乔尔，我们新开发的几台游戏机看起来都挺成功的啊。”《刺玫游戏》对面的咖啡馆二楼，洛因向坐在他面前的乔尔瑞克说道。
“都是你创意的功劳。”乔尔瑞克收回望向窗外的目光，抿了口咖啡。
此时的乔尔瑞克其实有点懵。
原本他研究彩色显像管时遇到了瓶颈，于是下定了决心：不把彩色爱心给洛因做出来，就不见他。
哪知道洛因主动找上了他，然后他稀里糊涂地就跟着一起制作了不少新型游戏机，又稀里糊涂地被拖出来巡场。
虽然他很乐意多跟洛因相处，但这几个游戏机都胜在创意上，技术层面上完全没什么制作难度，这根本没办法体现他的才华。彩色显像管又做不出来，没什么拿得出手的东西傍身，他又怎么好意思再次表白呢。
“我那也不算什么创意，拾人牙慧罢了。说起创意，高尔、贝勒、达奇这些历史上有名的大艺术家，才是有着无穷的创意吧，”洛因摆弄了下手中的咖啡勺，状似无意地开口，“说起来，这几位艺术家都喜欢的是……同性呢。”
乔尔瑞克捏着咖啡杯的手就是一紧。
第033章 互相试探
“是、是吗？那还真是巧。”乔尔瑞克听到洛因提起“同性相爱”的事， 先是一慌，但很快又恢复了冷静，他突然意识到一件事：并不是所有人都能接受同性相爱的。
万一洛因只能接受女人， 那他越努力岂不是将洛因推得越远？
眼下正是一个很好的试探机会！
“咳唔， ”乔尔瑞克清了清嗓子，“洛因， 你对这些喜欢同性的人， 怎么看？”
洛因搅动咖啡勺的手微微顿了顿。好么， 他在这试探对方，结果对方也打着相同的主意， 开始试探起他来了。
他意味深长地看了乔尔瑞克一眼：“不怎么看啊，这都是他们的自由。”
乔尔瑞克语气稍稍有些急切：“我是说， 如果发生在你自己身上， 你会厌恶吗？”
“唔……厌恶吗？”洛因托着下巴， 故意坏心眼地拉长了音调，“我又没喜欢过谁， 怎么会知道呢？”
乔尔瑞克双手交叠握紧， 灰色的眼珠快速游移着， 显然是在斟酌语句。
‘他接下来会问什么？问我介不介意被同性追求？还是能不能接受同性作为恋人？’
出乎意料的， 乔尔瑞克没有问上述两个问题中的任何一个， 他开口就是：
“我有一个朋友……”
洛因：……
‘行吧，经典的无中生友。’
他摆出最和善的微笑，示意乔尔瑞克继续。
“呃……我这个朋友， 他喜欢上了一位同性，”刚开个头， 乔尔瑞克就开始偷瞄洛因的反应，见洛因依然微笑着， 似乎没什么反感的情绪，才接着说道，“他喜欢上的那个人极其出色，当然我那个朋友也不算差，只是他喜欢上了一个更加出色的人……”
洛因：“……所以，你要问的是？”
“我……是想问，你觉得这样优秀的一位男子，他如何才会接受一位同性的追求？”
洛因挑了挑眉，没有直接开口，而是做出了个疑惑的表情，似乎是在说：这种事你为什么要问我？
“……我、我是说，因为我朋友的心上人，是个天赋很出众的男子，从出生起就被誉为……某方面的天才，而且他还有着不小的权势以及出色的容貌。和你有着一定的相似之处，所以想以你的意见作为参考。”
洛因：……
‘你直接报我身份证得了。’
面上他还是不做回答，而是微微歪头蹙眉，像是真的在认真思考这个问题似的。
洛因只是不想被动地被提问，他在等一个反客为主的机会，而且现在显然是对方更为急切。
果然，见洛因没有立即给出回答，乔尔瑞克忍不住再次发问：“我朋友觉得，他喜欢的那个人应该是个事业型的男子，所以我朋友现在的追求方式是投其所好，尽量在事业方面多帮助那个人，然后再找机会表白。你觉得，如果换成是你，会被这样不动声色地靠近打动么？”
洛因：……
他终于明白为什么最近乔尔瑞克总是窝在工作间里了。
不过，话问到这份上，反客为主的机会不就来了么。
洛因放下托腮的手，表情认真地看着乔尔瑞克：“我觉得，在说打动之前，应该先弄明白一件事：你那个朋友，是一时冲动，只求一段露水姻缘，还是想长长久久，与心上人一生一世？大前提不同，追求的方式也不同。”
“一生一世，当然是一生一世！”乔尔瑞克急急接话，之后脸上又显出几分赧然，“我朋友是……一见钟情。”
哦嚯！一见钟情呀！
洛因端起咖啡抿了一口，眼帘自然而然地垂下不与乔尔瑞克对视，但眼梢的笑意还是泄露了他的真实情绪。再次放下咖啡杯时，他翘起的嘴角已经恢复了原状。
“既然是追求一生一世，那你朋友想过……来自家庭与阶级的压力吗？唔……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你说的两位主人公都是贵族？”
“是的。”乔尔瑞克点头。
“贵族之间的同性恋人很少有正式结婚的。根据你的描述，你朋友的爵位应该是比他的心上人要低？那他是准备以后放弃自己的贵族身份，直接嫁过去吗？他家人能同意？还是说，他想像其他贵族那样，两人不清不楚地过一辈子？”
“家人倒不是问题，只是……”乔尔瑞克表情似是有些犹豫。
洛因一看他这模样，心下就是一突，唇线也微微绷紧。
像是等了很久，实则只过了几秒，乔尔瑞克接着说道：“结婚……还是得看另一方怎么想。我自己……呃，我是说，我朋友他本人是完全不在意自己贵族身份的，但结婚是两个人的事，如果他的心上人没有结婚的打算，那我……我朋友也可以接受没名没分一辈子，只要对方能承认他情人的身份，他就很满足了。”
‘这么卑微的嘛？’
‘还有，你刚才是说漏嘴了吧？！’
洛因假装没听出说漏嘴的事，表情也舒展开来，他甚至没意识到自己的心情刚坐了个过山车。
他只觉得乔尔瑞克平时看着挺精明的，结果跑来试探他，却把自己漏了个底儿掉！
‘傻乎乎的，有点可爱。’
看着乔尔瑞克一脸的期盼，洛因不介意给他个准话：“只要自身地位高、拳头硬，那想和谁结婚就和谁结婚。如果是我，即使对方是同性，我也一定会举办一场盛大的婚礼，不会让他受委屈的。”
乔尔瑞克眼神明显亮了几分：“你是说，你有可能会接受同性的追求？”
“唔……”洛因再次拉长了调子，欣赏够乔尔瑞克明明着急还要死撑着风度的样子，才施施然开口，“看对方表现吧，如果他有足够的诚意能打动我的话。”
阳光透过咖啡馆二楼的窗户照射进来，窗边两人的脸上都露出了满意的微笑。
约克郡这边算是各方都沉浸在了欢乐的氛围中，但另一头，有些人的心情却越来越阴云密布。
————
三天后，王都。
议事厅内，群臣齐聚，王座上，查多三世的脸色极其难看。他放下手中的密报，看向内政大臣温斯顿·马修。
“你派去约克郡的人为什么迟迟不回王都？”
马修并没有表现出一丁点儿的惶恐，他双手交叠束在袖里，瘦长的身形笔直站着，只微微颔首，看起来十分有底气：“陛下，我这次派出的两位官员，一文一武，性格上也互补，他们没有回来，定是有了不同寻常的发现，需要进一步探查。他们即使回不来，也会定期发送总结报告，以便我们能随时掌握约克郡的动向。”
“报告？呵，最新的报告你还没看过吧？”查多三世语气冷淡地将两份纸张递给温斯顿·马修，“你看看。”
马修接过。
第一份，加特林子爵写的——《关于游戏机对约克郡未来影响的观察报告》。
洋洋洒洒几千字，总结起来就一件事：约克郡的人学了《蔷薇冥想法》以后，是用来玩游戏的，那个游戏极易让人上瘾，长此以往，约克郡吃枣药丸。但具体要多久能完，他不确定，还得再看看，所以他要牺牲回王都享乐的时间，继续留在危机四伏的约克郡，冒着被腐蚀心智的危险，以身试“毒”，替陛下、替马修大人研究透彻这游戏机的危害。
十分的“大公无私”了。
第二份，达金斯守卫长写的——《关于约克郡民众全民尚武的威胁性报告》。
这个写得更多了，总结起来的意思和加特林子爵意见完全相反：达金斯认为约克郡的人学了《蔷薇冥想法》后变得更为有干劲、有斗志，年轻人普遍具有百折不挠和越挫越勇的精神，比他见过的任何地方的民众都有习武的毅力，哪怕是过了习武的最好年纪，也不愿放弃攀登武道巅峰，这对王都来说是个巨大的威胁。
这位就比较实诚，说自己不回王都的原因是找到了武技突破的契机，觉得自己突破后能更好地为马修大人效力。
马修：“……”
他眼皮突突直跳，但面对查多三世时还是一派从容：“陛下，看得出两位使臣都十分用心负责。但不同的人总有不同的观察角度，所面对的阶层也不同，我觉得他们二人说得应该都有道理。”
“都有道理？两份完全相反的结论，却都有道理？那我该以哪一份报告为准？”查多三世也不准备再听马修解释。
其实结合电波传来的密函能看得出，马修说得没错。这两位使臣的确是从自己的角度在阐述约克郡的见闻，查多三世是在气自己的安排被打乱了，才对马修有了迁怒。
他原本准备等使臣一走，就暗中派人炸毁约克郡的[蔷薇之声］广播站，结果使臣迟迟不动身，他安排的暗手也迟迟不能派上用场。
他却不知道使臣之所以不走，是因为洛因“不想”让他们走。
但收到的消息越多，查多三世眼里约克郡的情况看起来就越发扑朔迷离。他甚至不知道蒂恩斯家的小公爵做这些到底是有什么目的。
说是推翻科技复兴魔法吧，他却在制作一些机械。说在推动科技吧，他又发明了新的冥想法。
原本怀疑他的魔法全都是借助了道具或者其他什么手段，但密报说前几天他释放了极其高深的大范围魔法，这几乎不可能是区区魔法道具能做到的……
看样子，还是得再派个人去约克郡看看情况。
觉得马修靠不住，查多三世又转向自己最信任的首相——尤利西斯·布里克公爵：
“尤利西斯，我需要一个更有大局观的人，以更正式的方式再次出使约克郡。”
布里克公爵思索了会儿：“或许，可以交给霍普女士？”
查多三世闻言，有些意外地往内政大臣马修的身后看去，他没想到布里克公爵会推荐内政官手下的人。
见查多三世的目光看过来，第三内政官的位置，一个身影动了动，由于被前方的高位官员挡着，查多三世的角度只能看见她黑白配色的裙角。
一个嘶哑的女声语气刻板地回话：“格曼尼·霍普谨遵王命。”
第034章 传遍全国
【尊敬的洛因·蒂恩斯阁下：
由于近年来天灾频发， 诺曼帝国全境各处均受到不同程度的灾情影响。今蒙陛下看中，本人将代其巡视南面各郡民生，使臣队伍预计将于9月中下旬抵达约克郡， 在此特向您递上拜帖。
第三内政官——格曼尼·霍普敬上
帝国历1355年8月25日】
洛因合上手中的帖子， 他左手托着下巴，右手则将拜帖的一角立在桌上， 食指抵住对角， 拇指一弹， 硬质的拜帖就飞速地旋转起来。
大概是因为加特林子爵迟迟不归，王都竟是准备再派人过来了。
上回打的旗号是“当面慰问”， 如今显然是不适合再用那个当借口，于是找了个“巡视南面各郡”的理由。
对于这位霍普女士， 洛因不太了解， 但对于霍普家族， 洛因远在约克郡也有所耳闻。
据说霍普这个家族以“天籁之音”和“认死理”闻名，他们家族随便走出任何一位， 哪怕并不从事音乐相关的职业， 都有着夜莺般的歌喉， 玩起任何乐器也是信手拈来。
至于说他们“认死理”， 是因为每一个霍普似乎都将固执两个字刻进了骨子里， 一旦他们认定的事，就算是国王反对，他们也敢死磕到底， 并且他们还真的有这个能力死磕到赢，因为“天籁之音”的霍普们周围总有一堆无限支持他们的脑残粉。
这倒是个麻烦人物， 打她扎手，只能哄。
洛因正要喊伊诺去做一下准备， 突然反应过来他现在正坐在乔尔瑞克的工作间里，屋内就他和乔尔两人，伊诺还守在门外呢。
前几天洛因“炼金”时，意外得到了一个地地道道的防御魔法道具【法术分解器】，作用是将别人施展的魔法给还原成无害的元素。
对于如今这个魔法没落的年代来说，这玩意属实是鸡肋，但洛因突发奇想，要是能将这玩意倒用，那他放出去的冥想能量岂不是就能成为真正的魔法？
奈何他自己研究了两天，将道具都拆得七零八落了，也没研究出个所以然来。于是只能抱着一堆零碎跑来找了乔尔瑞克，希望能分析出这玩意的原理。
显然这玩意也不是那么好解析的，乔尔瑞克索性放下了手头其他所有研究，专攻这堆零碎，好几天下来终于摸到了点思路。
为了不打扰到乔尔瑞克的研究，洛因就安安静静坐在一旁。他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之前每次看乔尔瑞克工作时，他都会看入迷的。但这几天看……
大概是研究的课题不同？似乎没有那种行云流水的劲头、眼花缭乱的操作了，乔尔也总是维持同一个姿势不怎么动，也许是衣服太紧了？
原本在工作时，乔尔灰色的眼中会闪过冷静、睿智、专注的光芒，那也是最戳洛因的，但这次完全看不见了，因为乔尔破天荒地带上了一副护目镜。
洛因觉得有点无聊，于是思维开始跑远。
不远处某人的敲敲打打声，就完全成为了他走神的背景音。
洛因调出半透明面板，反复确认了几次，没错，的确是没有刷出新的通告。
自从那天的【紧急通告】之后，面板就再没刷出过新通告，他本以为是没遇到刷通告的契机，但这回王都的拜帖都递到他桌上了，面板依然安静如鸡。
倒也不是洛因有多爱做通告任务，而是他发现，似乎只有获得成就后，才会被奖励一些特殊物品，而成就目前只有完成通告才有可能获得。
通告的刷新规律到底是什么？完全随机？
洛因总觉得其中定是有什么没被他发现的规律。
他边思索边在面板上瞎戳，无意中点开了魔点明细。
这个明细他只在最早魔点贫乏的时候点开看过，“由高到低”排序，最上面几条“＋10”都是一开始时伊诺提供的；接下来是一大串的“＋3”；再往后就全是一水儿的“＋1”，全是冥想法涨的。
‘还是伊诺最给力啊，初始就有10点，其他人最高也只有3呢……’
洛因没注意到的是，他沉思时面对的方向，正好是乔尔瑞克所在的位置。
自从那日成功试探出洛因可能接受同性追求的事，乔尔瑞克现在看到洛因就忍不住把最好的一面展现出来，这使得他再也不能像过去那样，心无旁骛地沉浸在工作中。
就比如现在，他就在以一个极其别扭的姿势操作着桌上的器具，并且尽量保持着这个姿势不乱动，不为别的，就因为他觉得自己摆出这个姿势，看起来会比较帅。为了配合这个帅气的姿势，他还特意穿上了修身的礼服，以及一款能凸显他鼻梁高挺的护目镜。
快速拆装零件？不存在的，那样多乱糟糟啊，洛因看着呢，那种不体面的事绝对不能做。这可是玛莉莲娜女士前几天在信中提到的，千万不能让对方觉得自己很邋遢！
乔尔瑞克现在就是后悔，他一直觉得自己足够优雅了，但忘了一工作起来，他就会原形毕露。
哎，他怎么就没注意到要维持形象呢，现在能挽回多少是多少，一定要在这次洗刷掉洛因心中，他不修边幅的形象。
透过护目镜，乔尔瑞克每隔几秒就忍不住看看洛因的方向。见到洛因嘴角微微翘起，他就会站得更挺拔几分，让自己显得窄腰长腿身段好；见到洛因皱眉，他就开始来回检视自己，别是哪里有什么不妥……
砰！一声巨响打断了屋内两人南辕北辙的思绪。
洛因顺着声音看过去，只见乔尔瑞克正灰头土脸地从一堆报废的器械间抬起头。他取下被熏黑的护目镜，脸上就只剩下那块眼镜形状的部位是干净的，其他地方都成了黑乎乎的颜色。
头发倒是没炸起，看样子他这黑色完全是器械破损后染上去的，而不是触电之类的危险情况。
乔尔瑞克此时像是还没完全反应过来似的，看向洛因的眼神里还带着点懵。
“噗，小浣熊？哈哈哈……”虽然知道不应该，但洛因还是好想笑。
“浣熊是什么熊？有这种熊？”乔尔瑞克简直是欲哭无泪，他的形象，还有救吗？
他带着种破罐子破摔的自暴自弃，正要说点什么，一只白皙修长的手轻轻捏住了他的下巴，乔尔瑞克一下就愣住了。
“别动，擦擦。”洛因拿出随身带着的手帕，轻轻擦拭着乔尔瑞克脸上的污渍。
他在做这件事的时候没想那么多，只是想避开那个“浣熊”的问题，毕竟那可不是这个世界的动物。但乔尔瑞克这一副受宠若惊的样子，洛因也开始不自在了。
他眼神微微偏了偏，错开乔尔瑞克的注视，在心里对自己说：顺其自然、顺其自然……
嘴上还是忍不住随意扯出个话题：“是出了什么岔子吗？要是研究不出来就算了。这玩意都被我拆得差不多了，研究不出什么也正常。”
乔尔瑞克急急否认：“有进展的！”
随即他又表现出点为难：“可能研究出的东西有些跑偏了……”
“哦？是什么样的进展？说来听听。”
乔尔瑞克带着洛因走到了机器旁，这次他也不想着凹造型了，快速地将破损的部位拆卸，又从工具箱里找出其他零件，安装上去，然后才回头对洛因讲解：
“按你说的，这道具原本能将法术分流。你的要求是将冥想能量转化为法术。但我现在弄出的成品，是将冥想出的能量给分流了……普通人冥想后，所有的元素都会从身体里过一遍，出来的也还是混合元素。现在用了这台机器，从这一端进行冥想后，不同的元素就会分流，这里有6个出口，目前我只能分流出金木水火土五种元素，前5个出口分别对应其中一种，而其余元素则会从第6个出口一起流出……”
他一边讲解，一边将对应的位置指给洛因看，虽然脸上满是黑灰，头发、衣服有些凌乱，但这副专业的态度却让洛因找到了熟悉的感觉。乔尔瑞克不知道自己现在说话时，眼里都是有光的，而这光才是洛因最欣赏的。
“这个功能好像没什么用……”乔尔瑞克对于帮不上洛因很是遗憾。
“不，乔尔，这世上没有无用的东西，只有不会用的人。”
“咚咚咚！”敲门声打断了两人的谈话，门外站着的是伊诺。
“少爷……”伊诺看了眼乔尔瑞克，没有接着往下说。
洛因看出伊诺手中拿着的是两份密报，他完全没有避讳乔尔瑞克的意思，直接吩咐伊诺道：“说吧。”
“是，少爷。这是最新的密报。”
洛因接过来查看。
第一份是他们约克郡自己的，既然有了广播站，洛因才不会放过发电报这个好方法呢。只不过他们直接用了加密电台，改变了声波的频率，没有特定的识别器，就算被其他人接收到，也只会以为是噪音。
【沃夫·肯林迪于本月18日抵达西面的蜜柚郡，并从蜜柚郡借道进入约克郡西北，目的地疑似蒂恩斯公爵府。蜜柚郡的香栾公爵派人混入肯林迪护卫队，隐瞒身份一同进入约克郡。】
沃夫·肯林迪？那个疑似与艾琳合谋要除掉自己的人？他怎么会和香栾公爵扯上关系？
洛因又仔细看了遍密报。香栾公爵琼斯家族未必是与肯林迪有关，可能只是利用了肯林迪的身份，想悄无声息进入约克郡。
不论是出于什么原因，既然都跑到他家来了，洛因就不可能放任不理。
他将第一份密报递回给伊诺：“密切监视，随时汇报。”
又看向第二份密报。
【想办法引起霍普对蔷薇广播的恶感，让她主动上书要求取缔这个广播站。】
洛因眉头蹙起。
难怪王都这次派个霍普来呢，原来是打着自己不出力，全让霍普以及霍普的脑残粉们出力的算盘！
“呵，就这么和我们[蔷薇之声］过不去？那我偏要让[蔷薇之声］传遍全国！”
洛因转头看向乔尔瑞克，唇角微勾：“乔尔，你刚才做的机械，这不就能派上用场了？”
第035章 王都2号来使
叮铃、叮铃……
随着马车的晃动， 车厢外一角悬挂的风铃发出清脆的吟唱。
“霍普大人，已经到达约克郡境内了。我们是直接去蒂恩斯公爵府，还是先去四处转转？”随行的守卫凑到车窗边， 恭声问道。
“去公爵府。”一道嘶哑难听的女声从车内传出。
守卫微微一顿， 眸光闪了闪。他得到消息，临溪大街正在重建， 此时定是拆得面目全非， 如果现在让霍普大人见到临溪大街的萧条， 或许……
想到出发前上面交给他的任务，守卫几经犹豫还是开口说道：“霍普大人， 听说约克郡最繁华的地方就是临溪大街，我们是否在去公爵府之前， 先去那里视察一下， 这样才能看到真实的约克郡。”
马车里静默了一会儿， 片刻后，那道粗嘎嘶哑的女声再次传来：“这一路上， 你的话似乎太多了。”
守卫面上闪过一丝心虚， 他不敢再提出任何质疑， 慌忙低头应了句“是”， 整个队伍再次缓缓启动。
马车穿过约克郡的大街小巷， 车窗的帘子被人从内掀起一角，有人正从缝隙中观察着这片土地的一草一木，却并不能让外人看清车内的情形。
守卫瞥了眼那条缝隙， 脸上的表情几经变换，最终还是冲着前方的领路兵做了个隐蔽的手势。车队的行进方向， 在不知不觉中拐了个弯。
随着时间的推移，路旁的环境从荒凉到繁华， 人流从稀疏到拥挤。
再转过一道弯后，就将到达临溪大街了，守卫看着周围越来越热闹的境况，心中渐觉没底。
吱嘎——车队戛然停在原地……
“这、这是临溪大街？！”守卫惊呼出声，“怎么会修得这么快？！”
眼前的街道与诺曼帝国常见的样式完全不同。
宽阔的路面起码可以并行六辆马车，一排低矮的栅栏将路分成了左右两部分，限制了车流的往来方向；在路的两侧，专门供人步行的道路上，每隔几米就栽着一棵迫树，一眼望去绿意盎然；再往外是整齐的店铺，每家都各具特色，但在风格上又极其统一。
整条街的路面、房屋，不知是用什么材质建造的，看着像是水泥，但颜色却不似水泥那般灰暗，而是更接近于白色。
街道上人来人往，几乎每家店铺都是顾客满盈，显然是已经正常开业好一段时间了。
这看起来竟是比王都的中心大街还要繁华规整！
“扣扣扣”。
车厢内传出一阵不耐地敲击声，守卫忙收起自己惊讶的表情，带领车队继续向公爵府赶去。
反正他的任务也只是在路途中多上眼药，到了约克郡之后，自然该由其他人继续吹耳旁风，可不关他这个小守卫的事。该做的他可都做了，至于霍普大人怎么想，可不是他能决定的。
这世上，谁又能左右一位固执的霍普呢？
又前行了一个多小时，一路上，车队先后遇到了前来迎接的伊诺、加特林子爵，但霍普女士完全没有下车打招呼的意思。
车队终于驶进了蒂恩斯公爵府，穿过成片的花园以及长长的回廊，一行人来到了宴客厅门口。
“欢迎您的到来，霍普夫人。”洛因优雅地行了个点头礼。
与面见加特林子爵时不同。加特林当时出使时说的是“主要来约克郡游玩，顺便替陛下慰问”，而格曼尼·霍普这次主要目的就是“代王巡查南面各郡”，再加上她第三行政官的身份，是以哪怕她并没有爵位在身，洛因也亲自到了宴客厅门口迎接。
在洛因身旁，站着一身礼服的乔尔瑞克。用他本人的话说，他曾有幸见过霍普女士几面，既然同在公爵府，那么他理应过来打个招呼。实则，某人纯属小心思作祟，暗戳戳地占据了洛因身边女主人的迎客位。
在洛因开口之后，乔尔瑞克也赶紧接上：“霍普夫人，很高兴再次见到您，乔尔瑞克·海姆向您问好。”
格曼尼·霍普大约30来岁，身着黑白相间的礼裙，上面没有一丁点儿的花纹装饰，衣领一丝不苟地系到了第一颗扣子。深棕色的长发盘在头顶，同样没佩戴任何发饰，这一路下来，却是每一根发丝都严谨地收束着，连一根凌乱的碎发都看不见。
她走路时肩平背直，步距相等，双手以标准的礼仪姿态，捧着象征使臣身份的镶金边《理想之国》，在宽大的礼服裙摆遮掩下，完全看不出行进中的颠簸，就像是脚底踩着双轮子般丝滑。
她“飘”到了洛因面前，微微曲身，行了个教科书般的见面礼：“格曼尼·霍普向您问好，公爵阁下。”
等完全直起身后，她才转向一旁的乔尔瑞克，行了个点头礼。这期间，她捧着《理想之国》的上半身，甚至都没出现一丁点儿姿态上的偏移。
洛因早就被乔尔瑞克打了预防针：听说了这位霍普夫人的嗓音天生极其难听，在霍普家族中也属于异类，所以他也早做好了心理准备。许是期待感过低，此时听对方开口，洛因倒是觉得这音色虽然不够悦耳，但也不至于到“极其难听”的地步。
几人移步宴客厅内，在桌边一一落座。
洛因面带微笑地问道：“不知霍普夫人您更喜欢什么类型的房间，是清净一些的，还是更靠近花园的？我好让仆从将您的行李先送过去。”
“不必了，”霍普夫人脸上的笑容极其程式化，“我此行的目的是代王巡视，住在公爵府内多有不便。刚才路过临溪大街时，我发现好几家旅店看起来都不错，可能会选择其中之一入住。”
洛因倒也不意外，从王都那份密报就能看出来，就算霍普夫人愿意住在公爵府内，王都那边也会想尽办法给她重新安排到外面去。毕竟只有在外面才更容易动手脚，吹耳旁风么。
但到时候这耳旁风会产生什么效果，可就不一定是王都那边说了算了。
“您已经绕路过去看过临溪大街了么？那可真是赶得巧了，临溪大街刚重建完不久。这还得多亏了乔尔研制的新型水泥，才能提前这么多天竣工。”一句话，洛因既夸了乔尔瑞克，又不轻不重地点破了王都那边想让霍普看到废墟的心思。
“不知重建临溪大街的花费是多少？是否会对约克郡的财政造成不必要的负担？”霍普夫人倒是真来兢兢业业查看民情了。毕竟理论上说，约克郡即使行政自治，但还是属于诺曼帝国的，如果洛因脸皮厚一点，入不敷出时完全可以伸手向王都要钱。
“不必担忧，花费完全在预算之内。”
霍普夫人点了点头，之后又例行公事地询问了一通约克郡的基本情况。等所有流程都走完后，她才站起身，行了个辞别礼：
“那么，洛因阁下，接下来的日子我将在约克郡四处走走，职责所在，如果有什么冒犯之处，请您海涵。”
她转身离去时，发型、服装，甚至端着《理想之国》的姿势都与来时一模一样，显然是将规矩刻到了骨子里。
待她走远，洛因才开口问道：“伊诺，我们的人安排好了吗？”
伊诺看了一旁的乔尔瑞克一眼，没有马上答话，直到洛因投来了疑惑的目光，才接话道：“少爷，人已经安排好了。但……霍普夫人的嗓音……我们的安排，还要继续吗？”
洛因唇角微勾：“伊诺，你注意到她的行李了吗？”
伊诺愣了愣。洛因猜到他应该是完全没在意这件事，于是直接看向乔尔瑞克，那眼神明晃晃在问：乔尔，你呢，你看到了吗？
乔尔瑞克接收到洛因的信号，直接答道：“塔斯克拉琴！”
洛因露出个满意的笑。没错，在霍普夫人放行李的车上，其中一个箱子并不是规则的矩形，而是有着上小下大的弧度，正是塔斯克拉琴专用的琴盒。
“只要她爱音乐，那我们的安排就不算白费。另外，谁说她的嗓音不行了？”
洛因的后半句话连乔尔瑞克没搞懂是什么意思，但洛因并没有解释，他直接开启了另一个话题：“乔尔，走，去工作间，我们的计划还需要几个足够吸引人的奖品才行。”
他们结伴而去，谁也没注意到这次跟上来的只有辛莎一人。
伊诺看着两人的背影，低声自言自语：“少爷竟然已经跟科技家族的人走得这么近了么，居然连这样的计划都私下告诉对方了。而且……那人看少爷的眼神，似乎有些……”
他微微蹙眉，脸上的神情似是有着淡淡的嫌弃，就像是看见了某些脏东西即将沾染到尊贵的宝石上似的。
啧，让人不快，但也的确算不上什么大事。
只一瞬，伊诺就很好地将所有情绪尽数收敛，快步跟上了洛因离去的身影。
————
另一头，霍普夫人谨慎地考察了好几家旅店，终于选定了入住的房间。
“定好了么？”角落里，王都驻守在约克郡的接头人凑到霍普随行车队的守卫身边问道。
“定好了，3204房。霍普大人的睡眠时间是晚上9点到早上5点。”
“好，我会安排人入住她隔壁的房间，收音机每个房间都自配了吗？”
“是的，我上去看过了，每个房间都自配了收音机。”
“那就按计划实行！”
第036章 扰梦计划
[清晨的阳光～午后的芬芳～夜晚的彷徨～你的目光……］
更深夜静， 临溪大街的某间旅店内，突然传来一阵不成曲调的歌声。
格曼尼·霍普在床上辗转反侧，最终还是烦躁地坐起身。她正熟睡， 却突然被一阵鬼哭狼嚎吵醒。
她左侧的房间也不知道住的是谁， 大半夜唱歌就算了，还没一句唱在调上。她本来想着忍忍， 但隔壁像是跟她过不去似的， 一个人唱完了另一个接着唱， 非要把她吵醒才罢休。
由于没学《蔷薇冥想法》导致不能使用蓄能灯，霍普夫人只能点燃了蜡烛。她看了眼时间， 晚上10点33分。霍普顿时额头青筋直跳，她深吸了口气， 开始快速地给自己盘发、换上最外层的套裙。哪怕只是去隔壁叫个门， 她也必须让自己一眼看去还是得体的。
最后擦了把脸， 霍普正要开门，隔壁传来的声音有了变化。
[……感谢这位先生的献唱。接下来30秒， 投票通道即将开启， 各位听众朋友们， 请记住黄键代表通过， 蓝键代表淘汰。那么， 大众评委们，请投票！30，29， 28……3，2， 1！]
[啊，这位先生， 恭喜您，目前正在收听的观众中，选黄键的人超过了选蓝键的两倍，您通过了第一轮海选！］
[各位听众，这里是全国广播电台“蔷薇之声”。您正在收听的是我们的最新栏目《寻找天籁》。我是主持人诺贝达……］
这道女声十分亲切治愈，语气温柔低缓，在夜晚很是能抚平人们躁动的情绪。对一切声音都十分敏感的霍普夫人，开门的手不自觉停在了门把上。
“蔷薇之声？不就是约克郡的那个广播站？原来隔壁是在听广播，而不是有人真的在唱歌么？即便是这样，也不该在半夜将广播开得这么大声！”
霍普夫人自言自语地打开门。
[……你对自己的声音自信吗？你爱唱歌吗？你想在全诺曼一展歌喉吗？
“蔷薇之声”给你提供最好的平台，最多的听众，最高的奖金！冠军更有神秘奖品。
蔷薇之声，寻找天籁，快来吧，我们等得就是你。］
广播里的女主持说起话来极具煽动性，霍普夫人迈出房门的脚步不由得有些迟滞。
[我们现在正在进行的是第一季《寻找天籁》的全国海选，本次比赛将从接线进来的听众中，选出100位晋级下一轮，评委就是收音机前的每一个你！目前我们已有25人晋级。
接下来将接入下一位幸运的歌手，请有意参赛的听众做好准备，按下收音机上的红键！3，2，1！］
霍普女士顿了顿，重新迈开了步子。
歌唱比赛？这注定与她格曼尼·霍普无关。
广播已经接通，这次里面的人却是连自我介绍都没有，直接开唱。
[Emm～～～]
一阵悠扬的曲调传来，没有歌词，没有伴奏，只有一个哼唱音。
那是个女子，声音听起来年纪不大。她的音色润泽空灵，高音犹如清泉般澈亮，低音犹如蜜糖般甜美。
她哼的是首西面蜜柚郡流行的民间小调。
这曲子原就有词，歌词描述了人们摘柚子时的丰收情景，本该是欢快飞扬的。但这道女声将整首曲子放慢了2倍，以一种极缓的速度简单哼唱，反而给这歌染上了一种仙气。
那嗓音是如此的抓耳，让人一听就忍不住陷入沉迷，完全配得上“天籁之音”四个字。
不知何时，霍普夫人的脚步停了下来，她听着这道哼唱声，喉头不自觉地动了动。又垂目立了会儿，没了再去敲门的心思。
转身回到房内，霍普夫人从行李中取出她的塔斯克拉琴，将其放在膝上，坐在床沿轻轻擦拭起琴身。
格曼尼·霍普，一位音乐天才，她天生就有着绝对音感，任何曲调只需听过一次她就能完整演奏，但老天爷却似乎跟她开了个巨大的玩笑……
回忆里的声音像是再次浮现在耳旁——
“小格曼尼这孩子真是可惜啊……天生就是破锣嗓子。”
“霍普家族怎么会出她这样的人啊？她真的姓霍普？”
“就这嗓子还想唱歌？她唱什么？《公鸭求偶歌》吗？哈哈哈哈”
为了维持住仅剩的那点自尊，小格曼尼逐渐拒绝参与有关歌唱的话题。只要她表现得不在乎、不关心，就没有人能用这件事伤害到她。
如今她已经有了第三内政官的地位，只需稍稍皱眉，人们更是会投其所好地避免提起她不喜欢的话题。
但，她真的不在乎、不喜欢么？
修剪得极其规整的指尖忍不住轻抚上喉咙，霍普试着跟随广播里的女音进行哼唱。她哼得很轻，像是生怕被隔壁听到，也确实轻的只有她自己能听到。
“Emm～～～呃！”
低音虽然粗嘎，但还能勉强坚持，可音调稍高，她就出现了破音。
她立即用手捂住嘴，眼中有黯然，有嫉妒。
隔壁的歌声还在继续，霍普却不发一言地默默擦着琴，再也没了兴师问罪的心情。
不知何时，这道女声已经演唱完毕，连投票结果都出来了：
[天，蔷薇在上，听众朋友们，最高分出现了！目前参与投票的大众评审中，99％都选择了通过！可惜这位女士没有留下名字就挂断了通讯。但我们已记录下了您的通讯号，您将是26号晋级选手，请您在海选结束后务必要来参加晋级赛！］
[哪怕您害羞也不要紧，“蔷薇之声”尊重您的隐私，您可以使用化名参加比赛，不需要暴露您的个人信息。］
[接下来，看看下一位幸运的听众是谁呢……］
广播比赛还在继续，霍普夫人不知在想什么，没有在这个往常应该熟睡的时间去补眠，而是仍旧默默收听着。
但许是刚经过26号的天籁洗礼，接下来连着好几位选手都没能得到三分之二的票数支持，第27号晋级歌手也迟迟无法诞生。
直到一道雌雄莫辨的童音从广播中传来，才打破了这种僵局。
[大家好，我叫杰克·丁斯，今年12岁。我想给大家唱一首《凯蒂我的爱》。］
[呃……好的杰克小朋友，请开始你的演唱。］
稚气未脱的童音婉转流畅，随着曲调时而高昂、时而低缓，却把成年人的腔调学了个惟妙惟肖，一首约克郡地区常见的求爱歌曲，愣是让他唱出种可爱中带着点油腻，油腻中带着点新鲜的劲儿来。
毫无疑问，他顺利晋级成为第27号歌手。
在他晋级之后，再没什么令人眼前一亮的参赛者，但民众们也明显是再次放宽了晋级条件，于是接连又过了好几个。
[……听众们朋友们，时间过得真快，马上就要到该说晚安的时候了。今天我们选出了36位晋级选手，海选百人，还有64个席位。百万奖金、神秘大礼等你来取！明天晚上同一时间，“蔷薇之声”继续《寻找天籁》，各位明天记得同一时间参与我们的活动哟。］
[想唱歌，那还等什么？下一个天籁之音就是你。］
霍普夫人回过神的时候，四周已经安静了许久。她点的蜡烛早已熄灭，房间完全陷入了黑暗。
“下一个天籁么……天籁，和我又有什么关系呢……”
嘶哑的声音中，却透出了几分无奈和不甘。
霍普夫人隔壁的房间里，两道声音正在低声交流：
“计划很成功，只要接连被吵醒几个晚上，脾气再好的人也压不住火。如果对方来敲门，你知道该怎么回话吧？”
“知道，到时候会把她的愤怒引导到广播上。但如果对方换了房间或者旅店……”
“放心，不论她住在哪里，她隔壁的住客都爱在夜晚开着最大音量收听《蔷薇之声》，谁让《蔷薇之声》如此晚了还在开播呢，嘿嘿嘿嘿……”
“特别他们还播得是个歌唱节目，谁不知道格曼尼·霍普是整个霍普家的异类，平日里最不爱听人讨论歌唱的事。他们《蔷薇之声》不死，谁死？”
————
另一头，刺玫工坊里，伊诺也在询问洛因差不多的事：“少爷，据查，霍普女士平时对歌唱一事，似乎有些排斥，我们如此利用王都的扰梦计划，是否会弄巧成拙？”
洛因此时正与乔尔瑞克一起坐在桌边，摆弄着一个个小玩意儿，他们正在选定歌唱赛最后的奖品。
“她排斥，证明她在意。只要她想唱，第一不敢说，但前三肯定有她一席之地。当她与《蔷薇之声》成了利益共同体，王都的所有盘算都只能落空。”
伊诺发现自己最近真是越来越看不懂洛因的行事了：“少爷，这样暗箱操作，民众是否会觉得评选不公？这毕竟是全国性质的比赛……”
洛因头都不抬：“暗箱是肯定要暗箱的，但谁说我要暗箱在最终选票上了？”
像诺曼帝国如今这样信息交流不发达状况，人们的观念是极容易被引导的。
流行、风向，真的就全是民众自发的选择？未必。
“我们接下来要做的就是让她越来越忍不住‘想唱’，按计划进行第二步就是。”
洛因也没打算跟伊诺细说，有的事说半天还不如经历过一次看得清楚，让他解释他还嫌麻烦呢。
“乔尔，你一直在看这个，是跟我想一块儿去了么？”洛因托起桌上的那朵水晶蔷薇，“唔……当做几等奖好呢？三等奖？”
这朵蔷薇唯一作用就是随着温度变色，除了好看别无他用，当做三等奖估计还得贴点金币。
乔尔瑞克眼睛有一瞬间放大：“三等奖？洛因，这可是蔷薇！而且还会变色，哪怕是作为特等奖都绰绰有余。”
“行，那就做特等奖吧。”
洛因没注意到，他说完这句话后，乔尔瑞克看向那朵水晶蔷薇的眼神里，透出了几分遗憾跟不舍。
在乔尔瑞克看来，洛因是“黑蔷薇公爵”，于是他对“蔷薇”两个字也就多了几分特殊的情愫。哪怕今天摆在他面前的是个水晶球，乔尔瑞克都没这么在意。但偏偏是水晶蔷薇……
他正要说些什么，一道十分不客气的喊声突然从刺玫工坊外传来：
“洛因·蒂恩斯，你给我出来！洛因·蒂恩斯！”
第037章 沃夫
“洛因·蒂恩斯！我知道你在里面！你给我出来！”
洛因放下手中的东西， 抬头与乔尔瑞克对视一眼，两人齐齐站起身向外间走去。
随着接近，喧闹声也逐渐变得清晰， 那是一道十分陌生的男音。
刺玫工坊大厅里， 顾客们围城一个圈，对着中心的男子指指点点。
由于守卫们的拦截， 男子没法前进一步， 只能冲着后方工作间的方向高声叫嚣着。
男子金发碧眼、面白无须， 从衣着到神态，都昭示着他是一名贵族。但他此时却是孤身一人， 身边连一个随行的护卫都没有。
看他眼角的细纹以及脸上的皮肤状态，分明该是有点年纪的中年男子了， 但他站在那儿， 高昂着下巴、眼神中带着桀骜和叛逆的样子， 却又是像极了中二期还没过的青年人。
洛因确定自己从没见过他。
一看到洛因出现，男子情绪更显出几分激动：“你就是洛因·蒂恩斯？你凭什么阻止我与艾琳相见？你只是她的儿子， 不是她的父亲！”
洛因：……
“沃夫·肯林迪？”洛因也只是试探着问出口， 没想到对方还真认了。
“呵， 看来你早就知道了我的存在， 果然是你在阻碍我与艾琳见面！”
沃夫·肯林迪进入约克郡境内的事洛因知道， 他对沃夫这个人的印象也还停留在那封透着杀意的信函中，从没想到会以这种方式与这人见面。
密谋杀他，又这样莽撞地打上门， 这种行为究竟是没脑子，还是扮猪吃虎？
而且， 伊诺应该已经派人密切监视着这人的行动了，他却能毫无预兆地出现在这里……这太突然了！怎么看怎么透着股怪异。
“喂！洛因·蒂恩斯， 你说话！”沃夫见洛因没答话，显出了几分不耐烦。
洛因给身旁的伊诺使了个眼色，转身就往接待室走去。
“洛因·蒂恩斯！你站住，你给我回来，我要见艾琳！！”
伊诺收到洛因的指示，走到沃夫·肯林迪身边：“肯林迪先生，请随我来接待室。少爷将在那里接待您。并且，以您的身份，您应该称呼少爷为洛因阁下。”
沃夫一脸被冒犯的样子：“你说什么？！我跟艾琳可是他的长辈！”
“哈，长辈？”出声的是乔尔瑞克，他早就看不惯这个胆敢对洛因不敬的人了。但在洛因面前他没有喧宾夺主的意思，既然此刻洛因已经离开，他当然是不再忍耐。
“恕我直言，这位肯林迪先生。论身份，洛因·蒂恩斯阁下是帝国亲封的‘黑蔷薇公爵’。即使是您的父亲，也得尊称他一声‘阁下’！而您……呵，您的父亲……和弟弟，不会都没教过您吧？”
他说这话的时候脸上挂着大大的假笑，并且刻意在“父亲”后面还加上了个“弟弟”，明晃晃是在讽刺沃夫的父亲——肯林迪侯爵，略过了40多岁的沃夫，直接将爵位传给了比他小20岁的弟弟这件事。
“你、你！”沃夫眼中暴起血丝，“你懂什么！爵位是我主动放弃的！我根本不屑这种冷冰冰的爵位！像你这种没经历过爱情的人，根本什么都不懂！”
乔尔瑞克眼皮一抽，感觉膝盖中箭。
沃夫倒是没注意自己给了乔尔瑞克一顿暴击，他说完就急急往接待室走，好像生怕晚走一步，乔尔瑞克就要继续再说些什么似的。看来那些话对他也并不是毫无杀伤力。
但伊诺却拦住了沃夫的脚步。
“肯林迪先生，如果您学不会做人的礼仪，也可以不做人的。”
“你竟敢……”沃夫还要说些什么，却是突然一噎。
不知什么时候，他的脖子上多了把雪亮的匕首，而伊诺的眼中则是毫不掩饰的杀意。
“即使是陛下亲临，都不敢如此对黑蔷薇公爵说话。魔法世家的尊严，不容侮辱！”
沃夫额头落下一滴冷汗，但他仍然梗着脖子不说话，直到颈间传来一阵刺痛。
“知道了知道了！！！”
伊诺又看了他几秒，才收起匕首。
他表情恢复了原先的内敛：“那么，肯林迪先生，请随我来。”
一进接待室，沃夫不等坐下，对着洛因张口就来：“洛因·蒂恩斯……阁下！”他的表情还带着几分憋屈，“你不该拦截我与艾琳的通信，阻止我们见面！她是个自由的人！！爱情也是自由的！”
洛因一直在观察沃夫这个人，年纪一大把，做事说话却像是个……恋爱脑？
对方提到了信，是在试探洛因对信的内容知道多少？敢一个人跑来这里，是不是还有后手？
洛因微微扯了下嘴角：“肯林迪先生，我从未阻止过艾琳·古纳女士与任何人的交往，并且在她36岁生日的当天，我就已经公开表过态了。但前提是，正常交往。”
他说话时语气冷淡，摆出了一贯对外的高傲贵族形象，独独加重了“正常交往”四个字。但洛因这样的姿态像是刺激到了沃夫的某根神经，他声音瞬间拔高了几度：
“我未婚！她现在也是单身，我们之间的交往怎么不正常了？！爱情没有高低贵贱！，没有身份差别！爱情是高贵神圣的！你们这些人眼里难道只看得到权势欲望，看不到真爱吗？”
沃夫说这句话的时候胸膛快速起伏，表情有愤怒、有憋屈，唯独没有心虚。洛因运用自己虽不精深，但还算系统的心理学知识仔细分析他的微表情，无懈可击。
“哦？正常？那么，你们为什么要在信中提到……杀？提到……我？”洛因说这句话时声音压低，换任何人此时都该感受到风雨欲来的架势，但沃夫这个人的关注点似乎全然跟正常人不同。
“什么？！你竟然还私自看我们之间的信！你，你真是太过分了！……啊！”
沃夫的话到最后只剩下一声惊呼。他捂着左侧脸颊，指缝中渗出殷红的血色。
刚才他只看到洛因一抬手，然后就有什么东西顺着洛因的掌心飞出，在他脸旁绕过一个弧度又重新回到手中，消失不见。
恍惚间，沃夫突然想起，洛因·蒂恩斯不仅仅是艾琳的儿子，也不仅仅是个恶毒的、冷酷的、丝毫不懂爱情为何物的典型贵族（洛因？），他更是一位神秘的魔法师！
想到二十年前的那件事，沃夫后知后觉地产生了一阵恐惧。他真的不该用看待“艾琳儿子”的眼光去看待洛因·蒂恩斯这个人！
不等他细想，刚才那个用匕首抵着他喉咙的侍从也欺身而上，将他的脸死死按压在桌面上不能动弹。沃夫四肢徒劳地划拉着，狼狈地像一只毫无反抗力的乌龟。
“少爷，这种肮脏的家伙，用魔法处理，都是对魔法的玷污，直接交给我解决就行。”伊诺眼中迸射出寒意，看得出他是认真的。
洛因向伊诺投去诧异的一瞥。伊诺似乎对这个沃夫格外厌恶？
但眼下不是思考这件事的时候。
洛因站起身，缓步踱到沃夫身旁：“沃夫·肯林迪，你……想杀我？”
“什么？杀你？没有！我怎么会想杀人？！”沃夫被压在桌上，声音有些变调。
看着他这副样子，洛因眸光微动。也许那封信，真不是他以为的那样。
但洛因嘴上却还是继续说道：
“呵，肯林迪先生，你写给艾琳的信里，可是把什么都交代的清清楚楚了。”
沃夫艰难地转着头，脸上写满了冤枉。他激烈地扭动起来，又被伊诺死死按住。
“不可能！那一定是别人栽赃的！我从没想过要杀害谁！我与艾琳信中的确提到过您，但只是在抱怨您不同意我们在一起的事！我、我、我最多也只说过，不能跟她在一起，我会杀了我自己，我的心、我的灵魂都已经在艾琳那儿了……”
洛因：……
‘这脑回路……没个十年脑血栓都说不出这种话。’
他嘴角抽了抽，还是稳住了表情。
“你是怎么孤身来到刺玫工坊的？”
他话音一落，伊诺就威胁性地用力掐住了沃夫脖子，好几秒后才稍稍放松。
“呃、呃……咳咳咳咳……”沃夫的脸上有恐惧，也有倔强。但从一开始到现在，问什么他倒是一直说什么，似乎对他来说，除了爱情，其他都是无需太过在乎的事。
“是特文，这是他辞职的代价。咳咳咳，没有他，我也不能躲过你们的监视，更没办法堵到你……您。与您亲自对质。”
洛因看了伊诺一眼，得到对方一个点头。看样子那个特文就是香栾公爵的人，但如今特文已经脱离了沃夫的队伍，不知所踪，洛因这方也没办法在监视到他的行动。
“你一直在说我阻止了你与艾琳的感情，但我从未做过这样的事。我会让人带你去见艾琳，有什么事你们自己当面说吧。”
沃夫听了这话，脸上露出了明显的喜意：“你……您真的愿意带我去见艾琳？您不反对我与艾琳的爱情吗？”
“只要艾琳·古纳女士愿意。”
但洛因私心里其实觉得，从始至终都是艾琳自己不愿意见这个沃夫。
‘不愿意见可以，但让我当背锅侠不行。’
所以洛因果断决定把沃夫打包给艾琳送去。
沃夫对洛因的态度倒是很明显地真诚了几分，甚至厚脸皮地做出副从没对洛因有过敌意的样子，开始千恩万谢起来了。
洛因看着沃夫远去的背影微微蹙眉。
今天整件事都让他有种莫名其妙的感觉，沃夫这个人的恋爱脑像是真的，如果是这样，他很可能是被人利用，特意出现在自己面前。
至于出现的目的，是那个特文为了引开自己的视线？
那么香栾公爵究竟要让特文来约克郡做什么？
再一点，如果沃夫今日是被利用，那之前呢？艾琳又是在与谁合谋，引导洛因注意到“神拥魔药”？
洛因对艾琳的了解说不上巨细靡遗，但也知道，她是个目的性极强的女人，在没找好“下家”之前，是不可能把自己这个“上家”给先谋害的。
这样看来，沃夫这个无法继承爵位的人，也的确不符合艾琳“下家”的标准。
“伊诺，你对这个沃夫似乎有很大的敌意？”难道是因为沃夫一直强调自己与艾琳之间的暧昧，伊诺才为他打抱不平？总觉得不至于。
伊诺微微颔首：“少爷，昨天刚查到了一件事。23年前，沃夫·肯林迪，原本与希尔公爵家的一位小姐定下了婚约。但他在婚礼前夕，带着一个怀孕的女仆来到希尔小姐面前，声称女仆才是他的真爱，并且宁可放弃爵位继承权，也要跟女仆在一起。”
洛因微微一愣：“那他现在有孩子了？！刚才还说自己未婚？！”
“不，女仆怀孕是假的。他没了爵位继承权后，女仆也离开了他。并且希尔公爵也动用了家族的一件魔法道具，让他狠狠吃了苦头。”
洛因：……
这恋爱脑实锤了！
算算看，沃夫的弟弟今年也才22岁，所以是老侯爵一看大号练废了，直接连夜开了个小号！
消息是昨天晚上得到的，而且跟这次的事关联不大，伊诺的确没什么理由特意跑来告诉自己一个八卦，只有正好问到时才会提起，难怪洛因之前没被告知这件事。
希尔家族，正是诺曼帝国三个老牌魔法世家之一。
领地位于诺曼北面的哈尔郡，号称白鲨公爵。
沃夫这么做，无疑是对希尔家族的羞辱。伊诺这么崇尚魔法，肯定也觉得这是对魔法世家的羞辱，如果伊诺是因为这件事而厌恶沃夫，洛因倒觉得挺合理。
“派人追查一下那个特文的下落。另外，霍普夫人那边，计划第二步开始施行了么？”
“不出意外的话，现在已经在施行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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约克郡东面的莫罗镇，洛因口中的霍普夫人，此时已经无法维持自己往日里刻板严肃的姿态。她看着眼前的景象，克制不住地捂住嘴，眼中流露出强烈的震撼和触动。
第038章 霍普
诺曼帝国， 是现如今这片大陆上占地最广的国家，整个国家的地图大致呈上大下小的梯形，全部领土都在内陆。
在诺曼北部的北寒之地， 是第二大国冰雪之国——厄尔密斯。诺曼的东面和南面， 则属于另一大国、沿海国家——巴德林，这个国家的地图像个月牙形， 占据了一整片海岸线。
诺曼王室对这两大邻国虽有忌惮， 但关系也不算太紧张。只因王室将压力已经分摊出去了， 就算真打起来，遭殃的也不是他们：
北面与厄尔密斯接壤的， 是属于白鲨公爵琼斯家的哈尔郡；南面与巴德林接壤的，则是黑蔷薇公爵蒂恩斯家的约克郡；至于东面沿海， 虽然也属于巴德林， 但在两国之间偏偏还夹着个小国家——拉布提。
拉布提地图呈长条形， 总人口不足4000万。它左面是诺曼内陆，右面是巴德林， 上面能蹭到点厄尔密斯跟哈尔郡的交界处， 下面还有一小块地方跟约克郡接壤， 可谓是群龙环绕， 但这么个小国愣是千百年来屹立不倒。只因这个国家有两大特产——红茶和美人。
拉布提王室也很有意思， 继承王位的永远都是女子，而且几乎都是这一代中颜值最低的那个。因为这个国家十分热衷于把王子公主送出去联姻，好看的全都嫁出去了。
上行下效， 拉布提民间的择偶观也受其影响，一家子的几个子女中， 至少要有一个是跟别国人结婚的。
莫罗镇，约克郡东面的一个小镇子， 跟拉布提接壤。近水楼台，在拉布提美人基因的多代融入下，整个镇子人都长得很不错。提起莫罗镇，人们瞬间想到的就是“能歌善舞”四个字。
说实话，格曼尼·霍普这次出巡，最期待的就是莫罗镇。因为现如今诺曼许多的民间小调，都是出自于这个镇子。虽然她没办法唱，但她还能演奏。
巡视完民生，霍普就找了个借口，带上空白的曲谱本和钢笔，独自往欢声笑语处行去。
远远跟着的守卫们也并不意外，在他们的印象里，霍普夫人虽然厌恶歌唱相关的事，但并不厌恶音乐本身，她经常会记录下没听过的曲子，偶尔还会用塔斯克拉琴弹奏。
此处原本是个不大的晒谷场，正中被临时搭了好几个小型的舞台，时不时有人爬上台子载歌载舞，每个台子边都围聚着不少人，在场中形成了一个个的人堆。
台子的边缘有一圈凹槽，围在台边看表演的人，会向凹槽里投入钱币。当集会结束时，最受欢迎的表演者，就能拿走他所在台子下的所有奖金。
像这样的集会场所，在莫罗镇十分常见，可以说只要空闲下来，莫罗镇的人们就会以歌舞作为放松娱乐。
唰唰唰……
钢笔与纸面发出规律的摩擦声，霍普站在人群最外围，从一个圈挪到另一个圈，几分钟就能完整记下一首曲子。
她今天仍然穿着一身黑白相间的礼服裙，只是没那么正式。
挺直的肩背，微抬的下巴，霍普眼睛微垂，看着左手中平托着的本子，右手则一丝不苟地快速记录着她觉得陌生的曲调。
举手投足间的气质让她与平民们有着种明显的格格不入，注意到她的人会自觉远离几步。
不过大部分人都沉浸在音乐中，再加上霍普的裙装有着沉闷的款式和配色，仅用余光看时并不起眼，所以也没引起什么骚乱。
霍普边记录，边蹙着眉。她知道这种集会中的曲子都是良莠不齐，其中有好几个调子在她听来明显有更好的处理方法，但她还是一音不改地记录了下来。
她一直是这样，给自己划定了条框，就再不肯跨出框定范围一步。礼仪举止是如此，尊重别人的原版音乐是如此，不碰唱歌……也是如此。
下一个上台的人唱的是首老歌，霍普早就记录过了，于是她收好纸笔，准备挪向另一堆人。但在抬头后，她发现有一个舞台似乎格外沉默。
在别处都是载歌载舞欢声笑语的对比下，这一堆人就格外显眼。
好奇之下霍普挪到圈外，透过人群的缝隙往里看去。
舞台上，站着个身形纤细的女人，她摆出双手高举交叠的姿势，看样子是要跳舞，但伴奏却迟迟没有响起。
周围人的反应也十分奇怪，他们只一言不发地看着台上，甚至没有谁上去帮她伴个奏。众人的神情十分复杂，同情愧疚中似乎还夹杂着一点……厌烦？
“娜金，你快下来吧。”人群中一个男声冲着台上喊道，语气中还透着点小心翼翼。
随着这道声音，陆陆续续又响起很多附和：“是啊娜金，你应该回去好好休息。”
“是啊是啊，娜金，请别为难我们了。”
娜金放下高举着的手，扫视了一圈台下：“你们都觉得我不该来？你们觉得我在为难你们？”
见没有人给她回应，她继续开口：“呵，五年前，你们看到我时都在安慰；短短五年，你们看到我就只剩下回避了。”
很多人都低下了头，不愿意与她对视。
不知谁回了句：“但那种意外，也不是我们的错啊！”
这道声音瓮声瓮气，看样子说话的人也不好意思当面对质，但显然对她来这参加表演的行为也有些不满。
“我知道你们是怎么想的，”娜金笑中带着讽刺，她变了个奸细的音调，像是在模仿其他人的语气，“看，这个残废又来蹭奖金了。真倒霉，她怎么选中了我们这个台呢？”
霍普夫人定睛一看，这才发现台上的女人盖到脚踝的裙摆下，只露出了一只脚——这竟然是个残疾人！
“娜金你在胡说什么啊，我们怎么会这么说？！”
“就是啊娜金，你别胡思乱想了，我们只是不想让你触景伤情啊！”
“克里是为了救镇子上的人死的，我们感激他还来不及，又怎么会嫌弃作为他伴侣的你呢？”
人们忙不迭表态，其中不少人还是十分真诚的。
娜金的回话却很是尖锐：“呵，你们不这么说，不代表你们中有些人不这么想！五年了，每次集会都有人喊我来观看，每次碍于道德，只要我看过哪个台，哪个台的奖金就会归我。所以五年来我每次只敢看1个台的演出，可即使是这样，还是要被你们嫌弃！”
“谁敢嫌弃你，娜金，你说出来，是谁？”
“就是啊，是谁嫌弃你，你说啊！”
“我们照顾你还来不及呢！怎么会嫌弃你啊！”
“呵，比起你们的嫌弃，我更恨你们的同情！”娜金眼中带着倔强，“你们自以为是地同情我、照顾我，在我面前回避跳舞的话题，邀请我来集会也不顾我的意愿，非要把奖金直接给没上过台的我。我恨透了你们的区别对待和小心翼翼！”
她再次环视全场，表情中带上了一丝骄傲：“我娜金·里尔，是莫罗镇最好的舞者，过去是，未来也会是！别说我只有一条腿了，就算我没有腿，我也能跳下去！我要让你们知道，我想得到奖金，从来不需要靠你们的施舍！”
她再次摆出了一开始那个舞蹈的起手式，静静站在那，也不知道在等什么。
人群默了默，然后爆发出嗡嗡的议论声。但哪怕娜金莫名其妙地在台上摆着姿势，也没有人好意思出言赶她下台。
霍普身旁，最近的两个平民之间的交谈声，一句不落地传入她耳中：
“哎，今天是克里的忌日啊……娜金，真是可惜了，她曾经是那么骄傲的一个女孩子。”
“是啊，她有着这么好的天赋，而且和克里又是那样契合的舞伴，他俩……真是可惜了。”
“老天爷真是跟她开了个大玩笑。”
霍普眼神动了动，有一瞬间，她似乎觉得台上的娜金，与年幼时的自己重合了。
她想不明白娜金还在倔强什么，人，就应该接受现实，不是么……
人群议论声越来越大。却在这时，不知从哪儿传来了一阵音乐，人群也瞬间安静下来。
娜金动了。她抬手、回眸，时不时与空气互动——她应该是在独自跳着一支双人舞。
那首曲子十分陌生，但霍普此时完全没了记录的心思，她的眼神牢牢黏在了娜金身上。
由于少了一条腿，她的舞蹈中没有了常见的踢踏步、巡场步，而是时而舞动，时而转身，时而跳跃，时而倒伏。她动作十分稳，一看就是有着扎实的基本功，并且也练习了不短的时间。
给她伴奏的琴似乎是瑕疵品，琴箱的共鸣很有问题，每到尾音部分，琴弦就会有种破音般的震颤，但总体还是在调子上。要是平时，霍普早就蹙眉批判了，可现在，这破碎的琴音，配合台上单腿跳着双人舞的娜金，似乎形成了一种奇妙的气场。
台下所有人都安静地看着，娜金脸上是笑着的，但琴音却像是在哭泣。
音乐逐级推进，渐渐进入高潮，娜金看向身侧，就好像那里站着她的舞伴似的。
下一刻，人群发出一阵惊呼，霍普也维持不住自己的一贯的仪态，克制不住地捂住了嘴。
只见娜金双手前伸，完好的那只脚点地，断了一截的腿则向后抬起，将裙摆撑起一个扇形的弧度。然后她整个身体缓缓向前倒伏，十分违反常理地与地面呈45度夹角，就好像她的前方，正有一位看不见的舞伴，给了她支点！
但所有人都知道，那里没人。难以想象，娜金做出这个姿势需要多么强的控制力，以及多久的练习！
她维持着这个姿势几秒后，才重新站直。然后一个旋身，开始了连续地单腿飞转，她的裙摆飘扬而起，伴随着破损的音乐，她就像失去了一只翅膀的蝴蝶，给自己安上了一片花瓣，重新飞翔了起来。
霍普听到身旁的两个平民发出惊叹：
“蔷薇在上，这真是太美了。刚才那个动作哪怕是健全的人，也不一定做得出来吧？！”
“是啊，娜金说得没错，她真的还能跳！她从来没有畏惧过自己的缺陷！她始终知道自己是有天赋的！”
“缺陷又怎么样，谁说缺陷就不是美的了！娜金真是太棒了！”
“她真是太了不起了，从今天开始我要学唱歌！我一直有唱歌的梦想，奈何我嗓音不好听。”
“唱！不唱才让人看不起！没有腿都敢跳舞，嗓音不好听怕什么？又不是五音不全！”
霍普愣愣盯着台上的娜金，心脏发出一声声鼓噪，直到一舞结束，她都还没完全回过神来。
耳边再次传来平民的对话：
“这曲子好陌生啊，不知道是谁创作的。真想见见创作者啊！”
“他应该还在后台吧，不知道现在过去还能不能见到。”
霍普如梦初醒，快速往后台跑去，没注意到之前站在她身旁的两个平民交换了个心照不宣的眼神。
以霍普的天赋和记忆力，整首曲子早就在她脑海中了，但她仍十分想见见这位创作者。
可后台早已空无一人，只在座位上留下了一把破损的塔斯克拉琴，和一张曲谱。
原来这首曲子还有配套的歌词！
霍普眼神扫过，和着歌词在心中默唱起这首歌。
细细品味，这曲调与诺曼常见的风格完全不同，可以说是开创了一个新的流派。这一定是某位大师的作品。
她将目光移到谱子的最下方，那里写着一句话。
[《与灵魂共舞》——送给第一个拿到曲子的有缘人。]
霍普抿了抿唇，将手抚上了自己的喉咙，再三犹豫，最终还是依依不舍地放下了曲谱。
她深吸口气，又闭了闭眼。多年给自己定下的条框，她还是没有勇气迈出去。
她悄悄离开了后台，假装自己从没看过这张曲谱。只是在路过台前时，往台边的凹槽里多放了几枚金币。
————
在她离开后，一只手将曲谱收起。
又过了几个小时后，这张曲谱被放到了洛因的桌上。
“少爷，她没有把曲谱拿走……是不是失败了？”
“失败？”洛因露出个意味深长的笑，“不，我们就要成功了，还差今晚的最后一步。”
第039章 霍普沦陷
约克郡九月的夜晚， 没了白天的燥热。月明星稀，微风沁人，若此时已经吃过晚饭， 不论是漫步在铺满石子的偏僻小路， 还是畅游在约克郡繁华的大街，都会是种惬意的享受。
洛因坐着辆低调的马车， 缓缓驶过街道。此行他是准备去看看郡南的几个盐场的情况。
除了伊诺与辛莎， 乔尔瑞克也十分感兴趣地表示要与他同行， 洛因想都没想就答应了。
车窗外隐约传来一些平民的交谈，“娜金”、“蔷薇广播”、“断腿”、“莫罗镇”等关键词反复在他们口中出现。
洛因对话题的传播度十分满意， 他勾了勾嘴角，一抬头却发现乔尔瑞克正好挪开视线。
洛因眉头动了动， 倒不是因为发现了乔尔在偷看自己， 而是刚才对方转开视线前的那一眼， 让他觉得有点……委屈？
想不明白，洛因决定打直球：“乔尔， 你是不是想跟我说什么？”
乔尔瑞克沉默了几秒， 看向洛因时， 神情中已没了任何异样：“洛因， 我想问问， 不知我是否有幸能见见那位萨莎·斯隆小姐？”
见洛因表情诧异，乔尔瑞克像是生怕遭到拒绝，赶在洛因开口前再次说道：“能写出《与灵魂共舞》这首歌， 她一定受过很系统的音乐培养，不知是哪位贵族家的小姐？”
洛因闻言， 脑中思绪一瞬间拐了好几个弯。
《与灵魂共舞》这首歌，是平行世界中的一首外文歌曲， 所谓的萨莎·斯隆正是这首歌的原创人。
断了腿的娜金，是发生在莫罗镇的真人真事。洛因知道她的时候，这个姑娘已经在多年的残废和失去爱人的打击下，变得敏感、自卑，又自傲。《与灵魂共舞》这首歌真的十分契合她当时的情况，再加上还来了个霍普夫人，一切都是那么得恰到好处。
洛因直接搬了平行世界的这首歌过来，却做不出把人家作者的名字都给抹了的事，于是直接给歌曲冠上了原作者的名字。
乔尔瑞克突然提出要见原作者，洛因还真没辙，总不能到平行世界去把人家弄过来吧。
不过，在知道乔尔瑞克对自己有意思的情况下，洛因就算没谈过恋爱，也基本就能猜到这人肯定有了什么奇奇怪怪的误会，所以在这试探他呢。
‘诡计多端的男人。’洛因嘴角翘了翘。
乔尔瑞克问得十分有分寸，他不仅没觉得反感，心中还生出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
“不行哦，乔尔，恕我没办法给你引荐了。因为……她不在这个世界上。”
乔尔瑞克神情诧异：“不在了？”
虽然知道不太好，但洛因这个回答着实让乔尔瑞克稍稍松了口气。
这几天《寻找天籁》中，好几位参赛歌手都讲述了娜金的故事，并亲自为她写歌，在最后也总要提一句她跳舞时用的那首不知名的伴奏。这就导致乔尔瑞克先入为主地以为《与灵魂共舞》也是一首专门为娜金而写的曲子。
虽然乔尔瑞克也住在公爵府，但他并不是全天都黏在洛因身边的。自从知道了这首曲子，乔尔瑞克就总是忍不住去想，洛因在他看不到的时候是不是在和别的人交往、谈事。他们是不是会十分有共同语言？洛因会不会像是与自己聊科技一样，与别人聊着音乐？
特别是洛因与他见面基本都安排在白天的工作时间，那他与其他人的见面时间岂不是……
乔尔瑞克瞬间就产生了强烈的危机感。他当即拟定了新的“作战计划”——必须要更多地参与到洛因的生活、工作中，早日做到“密不可分”。因此，今天晚上一听说洛因要出门，他连要来干什么都没弄清楚，就急急跟上了。
“抱歉，节哀……”
“Emm……不用节哀，她还活得好好的，只是并没有活在我们的世界。”
洛因只是稍作犹豫，就将一部分真相透露给了对方。
乔尔瑞克眸光一亮，忍不住抓住洛因的手：“平行时空真的存在是不是？那位斯隆小姐也是魔法师吗？她是怎么去到平行世界的？利用魔法阵？呃……抱歉，我没有打探魔法秘辛的意思，如果涉及到机密，你无需告诉我。”
洛因：……
啊这，对方能直接猜到平行时空，洛因是有些意外的，但接下来的猜测却是完全跑偏。
“你知道平行时空？”
乔尔瑞克表情恢复了冷静：“我在费楠大学者的某个公开发言选段里看到过，但他是用批判的口吻，全盘否定了平行世界的存在。”
洛因：……
‘这费楠是不是有什么大病，他这是心虚吧？！’
“既然他都否定有平行世界存在了，你为什么还深信不疑的样子？”洛因倒是有些好奇了，“我一直以为你很崇拜他。”
乔尔瑞克眼里闪着自信的光芒：“我只是崇拜知识、崇拜真理，不论是谁提出的结论，都得亲自严谨地验证过，才能证明是正确的，这和一个人的身份地位无关。”
洛因最是欣赏乔尔瑞克这一点：“也难怪你进不了皇家科研院了，他们眼里你一定是个有事没事就质疑权威的刺头。”
“哈哈哈……事实上，关于平行世界，费楠大学者的观点实在是让我觉得太矛盾了。他一边说‘科学层面是不可能有平行世界这回事的’，一边又用科学作为依据，断定‘魔法连接上平行世界是个彻头彻尾的谎言’。偏偏所有人都觉得他说得对，”
说着，乔尔瑞克无奈地摊摊手，“那么，洛因，平行世界真的存在么？”
那双求知若渴的灰色眼眸注视着洛因，这种态度让洛因也不自觉郑重几分。他反手握住乔尔瑞克，以极其认真的语气说道：“是的，乔尔，平行世界的确存在。但以当前的魔法手段，联系上平行世界十分困难和危险，是无法复刻的小概率事件。这个世界还有很多别的东西值得你去研究，不是么？”
洛因此时完全不想让乔尔知道“神拥魔药”的事。他担心作为科学家的乔尔，会因为研究欲和好奇心，去尝试这种药剂，虽然乔尔看起来不像是那么疯的人，但关心则乱。
洛因甚至从始至终都没想过，暴露了神拥魔药，首当其中的是等同于向对方坦白了他不会魔法这件事。
好在乔尔瑞克并没有追根究底的意思：“你放心洛因，我说过了，如果是涉及到了魔法世家的秘密，你无需对我说得太具体。而且我的研究兴趣也主要是在机械方面，比如……这个！”
像是要安洛因的心，乔尔瑞克打开了车内放着的小收音机。如今的收音机信号更加稳定，有了蓄能装置后，即使是不会蔷薇冥想法的人，只要其他人帮他给收音机充满电，光是用来听广播可以续航一周以上。但要是频繁按上面的红、黄、蓝三键与蔷薇广播站进行互动，耗能就会非常快，最多只能坚持一个晚上就得重新冥想。
此时打开收音机，里面正好传来诺贝达的声音：
[……这位幸运选手，您是要唱什么歌呢？也是要为娜金唱上一首原创歌曲吗？］
接线进来的人一言不发。
[这位选手，如果您不想暴露自己的身份，可以像前几天的那位26号选手一样，直接开唱哦。我们《寻找天籁》会记录下您的通讯频段，您若是晋级了，下次只需继续使用这台设备，参加复赛是不受影响的。］
对面还是沉默。
洛因感到了一丝不同寻常。
[啊……看样子这位选手有些紧张呢，各位听众，我们给这位选手一点时间准备。这里正好有了个突发情况：我们知道，最近约克郡的话题人物就是娜金·里尔女士，刚刚得到消息，娜金女士此刻竟然来到了蔷薇广播站！我们请她来给大家打个招呼……］
洛因嘴角一勾：“乔尔，你开得还真是准时，我们竟然赶上了霍普女士的现场。”
是的，现在接入频道的那位不出声的听众，正是格曼尼·霍普。
这几天，霍普夫人不知出于什么心理，每天晚上都在收听蔷薇广播的《寻找天籁》。
一开始是蹭隔壁的广播，后来某一天，隔壁的人像是突然退房了般再无声息，她就偷偷打开了自己房中的收音机——反正她都跟旅店要了充满能量的蓄能灯用了，那用用收音机应该也没事，又不是要她自己冥想充能。
她就这样给自己找好了理由，开始了默不作声地收听。
然而昨天开始，陆陆续续有参赛选手聊起了娜金——那个带给她震撼的残疾人。
自从那天被娜金触动后，霍普这几天都拒绝去回忆那一幕。
娜金像她，又不像她。每多想起一次台上耀眼的娜金，霍普就觉得有什么东西会多累积一分。当那种东西累积到一定程度，必然会有什么变得完全不同。
她在害怕，在逃避。
但一首首为娜金而写的曲子总是在提醒她那个单腿女孩的存在。即使霍普闭上眼，耳中也似乎总在回荡着那首用破碎琴音演奏的曲子。
太过优异的音乐素养，让霍普能够只听一次，就重现出任何曲调，更何况她还亲眼看过那首曲谱！
可是广播听着听着，霍普就越听越是憋气。
的确有个别人是唱得不错，但其他的晋级者唱得都是什么玩意？！
有几个甚至连音都不准，大众评委究竟是怎么让他们过的？
这种人居然都能晋级，那她去岂不是也能过？
除此之外，更让霍普无法忍受的是那些人对《与灵魂共舞》的魔改。
是有人也记住了那曲子的部分曲调，但就没一个记全的，而且他们还狗尾续貂地对曲子进行了瞎编！
这是霍普完全无法忍受的，要知道她在记录别人曲谱时，哪怕听到十分不合理的转音，都尊重原作地一音不改，又怎么能容忍其他人将她心目中的神作瞎编得不伦不类？！
等她怒火缓解时，才发现自己不知什么时候，她竟然按下了收音机上的红键，而且还十分“幸运”地一下就接通了。
霍普没有勇气接话，她多么希望那个叫诺贝达的女主持因她不出声而直接挂断通讯，但对方却坚持要给她缓缓的机会。
广播里传来娜金与诺贝达一来一往的交谈，但霍普的心却完全是乱的。她听到娜金说起自己的故事，听到娜金剖析自己过去的心态，听到娜金渴望着再一次欣赏到那首曲子……
[……是的，那首曲子我只听过几遍。我不会弹琴，而我身边会弹琴的朋友们都没法复现出那首曲子的意境……曲子的作者？哦，我只知道她是个流浪的游吟诗人，她应该也是个有故事的人吧，那首曲子其实是有词的，但她说她自己唱不出那种破碎感……她说她把曲子送给了第一个捡到它的有缘人……如果捡到曲子的人把它扔了，我们就再也听不到了……这是我现在最大的遗憾吧……］
“不，我只是把曲子放回原地了，我只是……就当我没捡到过，”霍普嘶哑的嗓音在房中回荡，“我……我那不是扔，我没有扔……”
她越说声音越小。
如果……如果在她走之后，拿到曲子的人把曲子给扔了呢……
[……应该就是扔了吧，不然为什么这么多天了，都没有完整的曲调流传出来？真的让我好遗憾啊……］
广播里的娜金还在说着。
诺贝达也感慨地接道：
[唉。但是，按照作者的意愿，第一个捡到曲子的人，就是曲子现在的拥有者，她有权以任何方式处置这首曲子，哪怕她要让这样优秀的歌永远埋没，我们也……］
“铮～”
一道塔斯克拉琴的拨弦声打断了诺贝达的话，弦声一响即停，整个蔷薇广播在这一刻陷入了寂静，只有一道不知是谁的呼吸声，通过扬声器传入约克郡所有收听者耳中。
第040章 盐场
《寻找天籁》节目中， 一道琴音过后，四周再次陷入了安静。
那小小的收音机里，似乎是藏着只极易受惊的蜗牛。它正试探地分辨着空气中的味道， 稍有异动就会缩回厚厚的壳里。
无人出声催促， 短暂的安静反而将期待感一点点推高。
像是只过了几息，又像是过了很久， 收音机中传来了连续的扫弦音。
起初琴音很轻， 听得出弹奏的人还带着点犹豫。但没几秒， 乐声就变得连贯、流畅，很快一小段前奏结束， 即将进入主旋律。
琴音再次轻了下来，所有人不自觉屏住呼吸。
[仰天嘶喊， 对世尖啸～］
一道嘶哑的女音从扬声器中传出， 听到的人都面露诧异。只因这第一句的最后几个字， 歌手就唱破音了。这在现如今的大众认知里，就是再明显不过的失误。
但伴奏并没有停下， 女声接着唱出第二句：
[你为何离我而去， 我仍对你倾心～］
她吐字清晰， 气息沉稳， 听得出是有一定的歌唱功底的， 但转音时依然唱破了。
[紧抓不放，望向云端，恐怕只有上天才知道你身在何方～］
调子是重复了前面那句的， 这回倒是没有破音，但她音色中的那份嘶哑却更清晰地传到了每一个人耳朵里。
[我该如何， 如何再爱上某人～我该怎样，怎样才能再敞开心扉～］
似乎在这几句歌词中， 她逐步掌握了自己嗓音的特点，破音没有了，但那不完美的音色所带来的破碎感却不减反增。
她不像个歌手，倒像是亲身经历故事的那个人，如泣如诉地将一切娓娓道来。
扫弦声变得更快，整首歌随之进入高潮：
[我彻夜难眠，骗自己一切都好，骗自己你在这里只是难以看到～每晚我都与你的灵魂共舞，比翼联翩，风华绝代～］
一阵鸡皮疙瘩蹿上听众的后颈。沙哑的嗓音丝毫掩盖不了歌手真挚的情感表达，甚至因为这道嗓音的不完美，更增添了整首歌曲的故事感。
人们沉浸在歌曲的氛围中，回忆着刚听到的娜金的故事，心中的某个角落也被轻轻触动着。
歌曲继续，歌手也越唱越放开了，她开始不自觉运用起一些歌唱技巧。看得出，她真的不常开口唱，以至于技巧运用得并不很娴熟。
[我彻夜难眠，骗自己一切都好，夜幕降临，我便独自翩翩～］
那尾音中自带的颗粒感，明明与当下对歌声的审美偏好背道而驰，却在此刻显得无比抓耳，让人有种忍不住想落泪的冲动。
曲调、歌词开始重复，那句“与你灵魂共舞”反复地被那道沙哑的女声吟唱，但每一次听，似乎都会给人带来不同的感受。
[每当此刻，就好似与你的灵魂共舞～］
[孑然一人也当做你在身边……］
女声越唱越轻，歌曲渐渐走向尾声。直到最后一道琴音完全消失，人们还沉浸在歌曲的氛围中，久久不能回过神来。
————
“咔哒！”洛因关闭收音机的动静，将乔尔瑞克从余韵中惊醒。
他看向洛因，眼神中还带着点无奈：“我们至少可以给她先投个票再关。你布局了这么久，不担心最终结果么？”
其实霍普愿意开口唱，这件事就已经成功了九成。洛因的确还留了后手，不过那并不是现在能用得上的。
他冲乔尔瑞克歪了歪头：“你觉得她唱得怎么样？”
乔尔瑞克组织了下措辞：“嗯……通常拥有这样音色的人根本不会开口唱歌。平心而论，真唱出来，不仅不难听，反而还有种独特的味道。”
“既然如此，我还有什么好担心的呢？”洛因狡黠地笑了笑，“而且，乔尔，我们该下车了。”
说着，他当先打开了车门。
乔尔瑞克这才发现马车已经停在这好一会儿了。
夜色已深，但四周点着的蓄能灯以及一个个燃烧着的锅炉，还是将场内照得亮如白昼。
看着劳工们忙得热火朝天，乔尔瑞克瞬间就分析出了眼前的状况：“这是在……制盐？”
洛因有些莫名地回头看了乔尔瑞克一眼：“当然。我出发前说了要来巡视盐场啊。”
乔尔瑞克心虚地摸了摸鼻子。
出发前他满脑子都是“要多粘着洛因”，根本没认真听人家要去哪里就跟来了。
但随即，他又勾了勾嘴角：“盐场这么重要的地方，我要跟来，你怎么都没反对？”
这个问题还真把洛因问住了，他再次转头看了看乔尔瑞克，本能地略过他的提问没有回答，而是说了句看似跟他提问有关的话：“我们约克郡南面有好几个盐石矿。”
诺曼帝国的盐，大部分都来源于巴德林。
巴德林靠海，海盐产量大、口味好、价格低，他们的制盐工艺也十分成熟，引进巴德林的盐比自己制盐还要便宜，因此约克郡基本上也是在用产自巴德林的海盐。
但这并不代表约克郡自己无法制盐。
去年到今年，巴德林频繁遭遇了数次海啸，海盐产量明显减少，盐价也在逐步增长，洛因的这几个盐场自然就要开始重用起来了。
其实像约克郡这样的倒还好，毕竟自己有粗盐矿，还不算太被动。像内陆的有些小国，盐这一方面完全依赖于巴德林，就等于被巴德林死死拿捏住了命脉。
由于公爵府一般用得也是巴德林产的海盐，洛因前几天才偶然意识到，约克郡本地产的盐，味道是咸中带苦的。
在过去，所有人一直认为是盐的产地影响了口感，但有了平行世界的记忆之后，洛因相信应该是制盐的过程中出了什么岔子。
然而只看呈上来的流程步骤，却是没看出什么毛病，洛因怀疑这也许也跟“魔法元素”有什么关系，于是索性就决定来现场看看具体的制盐流程。
一行人还没走近，盐场的管事就迎了上来。
“巴里·约翰逊向您问好，尊敬的公爵阁下。”
这位管事长相并不出挑，是约克郡中年男子的常见模样，着装也十分粗糙，要不是他主动站出来迎接，洛因会以为他只是个普通劳工。
看到洛因，巴里的表情有些奇怪，像是意外，又带着点惶恐：“想不到您这么快就到了。这件事的确是我们的失职，倒卖盐的人已经被控制，听候您的处置。”
洛因前行的脚步微微一顿，他临时起意来盐场，还正好碰上事了？
面上他还是不动声色地开口：“什么时候发现的？具体什么情况，说说。”
巴里抹了抹头上的冷汗：“公爵阁下，几天前就有人发现吉姆鬼鬼祟祟举止可疑，于是我一直派人盯着他，今天傍晚他刚要藏盐就被抓了个正着。于是我就将这事直接上报，没想到您亲自过来了。”
洛因算了算时间，估计这上报后的消息还没传进公爵府，他就已经在路上了。
巴里见洛因没有表态，吃不准面前的小公爵是不是生气，忙不迭地将查到的东西一股脑儿汇报出来：“吉姆交代，跟他买盐的是个外乡武士，来这边是为了寻亲，对方只跟他买过1斤盐。我们之前都以为这人是买盐回去自用，所以没对买家进行进一步的追查……”
洛因算是明白为什么一开始见到巴里时，他的表情这么奇怪了。
在诺曼，偷窃罪是根据偷窃物品的价值来量刑。像这样小偷小摸的行为，在公爵府治下，真抓到了也不过就是教训一顿然后赶出去，并没到需要惊动公爵本人亲自前来的地步。
看巴里越来越难看的脸色，估计是已经在脑内将这事逐渐阴谋化，以为买家身上可能牵扯出什么了不得的内幕，才引得洛因出场。
洛因心下好笑，但也没有特意解释的意思。他还记得来这的主要目的，于是直接向着场中正在作业的几个锅炉走去，想要从中看看是否有什么肉眼无法发现的“魔法因素”在影响着盐的精炼。
巴里见洛因没往下问，也不敢多说什么，只诚惶诚恐地跟在一旁。
早在巴里刚开始汇报情况时，伊诺就只身离开去以别的渠道了解情况了。洛因巡视了一会儿，伊诺回到洛因身边，开始低声汇报刚打探来的消息。
“少爷，那个买盐的人很可能就是我们要追查的特文。”
特文？那个蜜柚郡来的探子？
探子到了别处，吃穿住行肯定都是一切从简，就算真的必须自己升火开灶，也不可能会特意跑洛因的盐场来买盐。
洛因忍不住看了巴里一眼，想不到买家还真有问题！
巴里不知道伊诺跟洛因说了什么，只察觉到公爵大人看过来的目光，腿一软就哆哆嗦嗦地跪倒在地。
洛因没有责怪巴里的意思，他挥了挥手让人起身：“去将没处理过的盐石、新产的盐，和巴特林的海盐，各给我拿一些过来。”
“是，公爵阁下。”巴里忙不迭地去寻洛因要的东西。
洛因又转向伊诺：“去问问我们附近的其他盐场，最近有没有疑似特文的人出现。”
“是，少爷。”
巴里回来得很快，没多久东西就被送到了洛因面前。
没处理过的盐石看起来和普通土块没什么区别，精炼成盐后，在强光照射下透着种浅淡的黄色。巴特林产的海盐则是纯白色的细小颗粒。
洛因过去从没仔细研究过自家产的盐，如今心中倒是有了个推测方向。
他闭上眼，依次对着三样东西运转起《蔷薇冥想法》，片刻后才重新睁眼。
在精炼过的本地盐附近，冥想过后会聚集大量的火、土元素，而没处理过的盐石以及巴德林海盐附近，则毫无变化。
洛因记得，外界有传言，蜜柚郡的琼斯家，一直以来都掌握着增幅火、土魔法的秘法，难道这秘法的根源竟是在约克郡产出的盐上？！
不，不对。
蜜柚郡自己也有类似的盐石矿，而且洛因是靠着《蔷薇冥想法》在自己身上有着超乎常人的效果，才能看到明显的变化。换做普通人用着其他冥想法，这点微乎其微的增幅是不足以让琼斯家以此闻名的。
他们必然有着特殊的加工方式。
难道，是蜜柚郡的盐石矿出了什么问题，所以才将主意打到了约克郡上？
买得量这么少，是他们也不确定约克郡的盐石是否有用？
蜜柚郡之前在边境频繁调兵，像是要追查什么人的样子，莫非是他们的加工方式泄露了？
这么想似乎能串联起来，但洛因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以琼斯家的身份，这样跑来偷偷试验约克郡的盐石，看起来有点小打小闹，过于儿戏了，不像是一郡之主会做出来的事。
洛因正想继续仔细分析分析，耳边却传来久违的提示音：
【叮！激活一则新的通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