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因坐在书桌后， 在他左边坐着乔尔瑞克，右边稍后些的位置，西莫斯手持一本小笔记本站在那里。
空旷的会客厅中间， 坐着个二十岁上下的青年。他脊背挺直， 只挨坐在椅面的前半部分，双手置于膝盖之上， 手指似乎是想抠裤子上的纹理， 又有些不敢， 显得十分拘谨。
这青年洛因其实也有过一面之缘，正是他第一次去吉佳尔书店时， 坐在柜台后，一边听广播、一边随手拿了本书翻着玩的年轻人。乔尔第一次用来表白的那本书《蔷薇的扦插与养护》还是被他无聊之下抽走的。
洛因对着年轻人的印象， 只有面对顾客时的不耐烦， 以及之后被吉佳尔训斥时的小叛逆。他记得这年轻人似乎是管吉佳尔叫“奶奶”。
洛因仔细看了看对方的长相， 很普通，并没有显眼的金棕发色与灰眸。在诺曼， 奶奶这个称呼与外婆是没有区别的， 这也是洛因之前从没将吉佳尔一家与塔明联系到一起的原因。
看青年的年纪， 如果他母亲是百丽， 那他父亲是谁？费楠？哇， 这来头怎么突然不凡起来了？
但他的长相为什么没遗传到塔明特色？
莫非这种特殊并不是简单的显／隐性遗传，还涉及到了一些特殊的魔法条件？
洛因暗自甩了甩头，纠结这有什么意义， 反正这也不是今日找人过来的重点。
他清了清嗓子，才淡淡开口：“所以……巴瑟尔先生， 你的意思是，你也不知道吉佳尔夫人去了哪里？”
巴瑟尔不太自在地飞快抬头看了眼洛因， 又很快垂下眼帘：“洛因阁下，每年的这段时间，我奶奶都会离开，独自出去旅行散心。”
“真是巧。”乔尔瑞克意味不明地开口，虽然早听到了西莫斯的汇报，但此时得到巴瑟尔的肯定回答，还是让人觉得有些难以接受。
他们刚要找人过来细问，人就去了谁也不知道的地方旅行，怎么看都有那么点躲着他们的意味。
像是生怕面前几人不相信，巴瑟尔赶紧将知道的一切都一股脑儿倒了出来：“洛因阁下，她真的去旅行了，每年都去，大约三到四周就会回来。”
洛因微微蹙眉：“每年都去？就连你小时候无法自理时，她也是每年独自离开？”
“呃……洛因阁下，我是我奶奶收养的。我第一次见到她时已经7岁，自己生活几天并不是什么大问题。我有一次也曾打听过她的去向，但她说是要缅怀早逝的女儿，我觉得那是她的伤心事，就没再细问过。”
洛因与乔尔对视，两人眼中是相同的疑问：难道还真是不巧？
见实在问不出什么，洛因只得放人离开，末了交代了一句：“她一回来就让她来见我。”
事情似乎总是在刚有线索的时候就陷入僵局，洛因有些神思不属。
乔尔瑞克见状捏了捏他的手：“别想太多了洛因，反正我们9月份也有一趟塔明之行，到时候什么事情都该清楚了。”
“在去之前我总是想多收集些情报，不知道商队能否带回好消息。”
为了提前跟塔明建立联系，洛因已经派出商队前往那里，带上了不少约克郡新出的独一无二的产品，至于成效如何就看到时候商队的反馈了。
乔尔瑞克安慰道：“虽然电视、广播信号那边收不到，但我们的冥动产品都十分实用，商队一定会带来好消息的。”
洛因对此并没有持过于乐观的态度，但也不想提早下定论，他看向一旁的西莫斯：“电视机在约克郡铺设的怎么样了？”
西莫斯神情中隐隐带着些兴奋：“少爷，事情进展得十分顺利，包括北面的耶伏郡以及更南面巴德林的一些地区，也有许多商家听说了这事，积极参与。另外，我们已经招到了几位新主持人，现在正在由诺贝达小姐进行培训。”
洛因这才露出今天第一个笑来：“那么，我们的新节目，也得赶紧安排起来了。”
————
一周后，约克郡北郊，迫树村。
一大早，村长老杰克就迈着悠闲的步伐，逛进了村中唯一一家酒馆。
馆内早已聚集了三三两两的酒客，见到老杰克，无不发出善意地调笑：
“村长，您又来看电视啊？”
“这都重播多少回了，您还没看腻呢？”
老杰克得意地笑了笑：“那可是我孙子，全村的骄傲！荷马尔，快把电视打开！”
酒馆老板荷马尔苦笑一下，边打开电视，边将自己不满的情绪掩藏在半开玩笑中：“老杰克，新节目还有好几个小时才开始呢，您这么早来，可只能看些没意思的重播了。”
老杰克立即吹胡子瞪眼：“我就是来看我们家小杰克的！”
“哦，老杰克，你天天在家看小杰克还看不腻吗，竟然还要到这里来看电视？”一旁其他人并没听出酒馆老板的不满，还在继续跟村长开着玩笑。
“他现在哪儿还能天天在家，我们家小杰克已经跟公爵阁下签订了契约，每天都要参加那个什么……培训。哦，开始了！”
屏幕亮起，里面正放到小杰克的演唱。
在之前的《寻找天籁》中，小杰克·丁斯，以12岁稚龄唱了首十分成熟的爱情歌曲，顺利成为第27号选手，并一路杀进了决赛，最终夺取前10强，洛因自然也是将他签下。
在歌唱比赛结束后，洛因给所有签约歌手都拍了MV，没有节目的空余时间就滚动在电视上播出，老杰克就是为了看孙子唱歌，才常赖在酒馆，都不想走了。
其他酒客倒是对此无可无不可，在乱糟糟的酒馆里，有个背景音乐放着，还挺有氛围的。唯一不太高兴的，可能只有酒馆老板荷马尔了。
对于镇上的酒馆来说，人流量本就不小，买台电视机的确能给店里增加客流。但他的小酒馆却建在迫树村这样的小地方，整个村里会来喝酒的也就这么几个人，他一共也赚不了多少钱，如今每个月还要负担一部分电视机的租金……
就如今这客流，还是沾了村长老杰克的光——去年的时候，老杰克几句话给洛因阁下提供了灵感，发明了净水器，这事还被蔷薇广播点名表扬过，这才使得迫树村知名度上涨。这一年，移居到迫树村的人也多了不少。
但对于荷马尔来说，还是让他的收支将将持平。要不是家中妻女非强烈要求他买，哦不，是租一个电视机，他真不想花这冤枉钱。
哎，电视虽然好看，但真不是他能消费得起的。看着店内三三两两的酒客，想到一家人已经勒紧裤腰带快一周了，荷马尔无声叹了口气。
他正一脸苦色，电视机里突然传来一阵与平时不太一样的音乐。
“嗯？出新歌了吗？”馆内的酒客们也发出了相同的疑问，但他们很快就知道这并不是什么新歌。
因为音乐只响了几秒，画面就转到了一个女人身上，她看起来二十七八岁，长相秀气，不算顶好看，但也是约克郡普通平民们会觉得还不错的程度。她看着镜头的方向，一脸愁容：“我不知道他为什么会变成现在这样，结婚前明明不是这样的……”
不等大家反应过来怎么回事，画面一转，出现了一个男子，看起来比那女子要年轻几岁，他理直气壮地吼道：“我妈年纪大了，我孝敬我妈有什么不对？”
画面再转，出现了两人对峙的情景，地点像是普通的约克郡平民家里。
女：“我到底做错了什么，你们要这样对我！”
男：“我们怎么对你了，你嫁过来，只是做些力所能及的事情就委屈吗？我妈都能做，你为什么不能做？整天就只会往外跑，你眼里还有没有这个家！”
在他们身后，一位老妇人还可怜巴巴地跪坐在地上，嚎啕大哭：“蔷薇在上啊！呜呜呜……我们家怎么会娶了这样一个女人啊！！呜呜呜……她居然要逼迫我儿子将我赶出去，呜呜呜……”
另一边，两个小小的女孩怯生生地躲在女人身后，互相拥抱着彼此，大气都不敢出地望着父亲与祖母的方向，看起来十分可怜。
就在所有看客都被吊起全部注意力的时候，画面中一家三口的脸快速连闪，背景旁白突然响起：
【这是约克郡一户普通家庭中发生的真实事件，原本和睦的家庭为何面临分崩离析？他们最终又能否继续走下去？今天晚上18：00，蔷薇电视台，请您准时收看最新情感谈话类节目——《真情守护》。】
电视里的画面又重新变回了看过多次的歌曲，但酒馆内的讨论已经变了话题。
“那个女人真是可恶，不干活还不顾家，竟然还要将老人赶出去，太过分了！”
“这女人长相一看就不安分，这还是真实发生的事呢，我今天晚上要叫上所有认识的人都来看看，这样的女人绝对不能娶！”
几乎所有人都在一面倒地说着女人的不是，只有村长老杰克摇了摇头：“你们啊，还是太年轻！这女人可没你们想得这么坏。”
“怎么了老杰克？这电视里不都播了吗？就是这女人不对啊。”
“是啊，老杰克你是不是知道什么啊？”
“村长，你认识这女人？”
老杰克一脸过来人的表情看向众人，等所有人都安静下来后才施施然开口：
“那间屋子收拾的很干净，但刚才有个画面，老人拿着块布想裁剪开，却连剪刀都找不到，明显屋子不是她收拾的；男人和老人都穿着新衣，只有女人穿着旧衣；还有两个小孩，出了事只躲在母亲身后，看向父亲和祖母的眼神却只有害怕。
“你们啊，只听到了男人和老人的指责，就给那个女人定了罪。这家庭关系里，水深着呢！”
一部分人露出若有所思的神色，但也有一些人还是不服气：“反正今天晚上就要播出了，我可不信这女人一点错都没有！”
“晚上6点播出，这不是晚饭时间么，来不及吃晚饭了。”
“哦，多姆，反正你要喊全家一起来看电视，不如就直接在荷马尔这儿叫些食物得了。”
“有道理，荷马尔，今天晚上多准备些食材，我还要叫上我的邻居们一起来看，这女人的行为太像我其中一个邻居的妻子了，他肯定会对此感兴趣。”
“我也是！”
酒馆老板荷马尔恍恍惚惚地应了下来，一边去后厨准备起食材，一边在心里不确定地想：他这小酒馆，是不是要开始赚钱了？
相似的一幕也出现在了各家酒馆和旅店中，连远在万里之外的王都也不例外。虽然优惠租用电视机的活动还没辐射到这里，但王都有钱的店老板可不少，早有人自发购买了电视机。
讨论八卦就是人类的天性。王都最大的酒馆内，几乎所有客人都开始讨论起刚看到的节目预告，只有一个戴着兜帽的纤细身影丝毫不为外物所动，像已经得到了想要的讯息，这人选择了低调离开。
看身形，那是个女人，她穿过好几个巷子，又拐过几个弯，步伐灵活且不假思索，一看就是对环境十分熟悉。一个转身，她进入了富人区的一处空屋，直上二楼。
稍稍撩开窗帘，她躲在阴影中望向对面，那是茹丝夫人的住所。
女人嘴角勾出个冷笑，将兜帽脱去。露出的那张脸，正是洛因在寻找的人——吉佳尔！
第082章 西莫斯的信号
傍晚的天光已经暗了下来， 王都许多人家已经开始零星亮起灯光。
富人区一幢常年无人居住的小楼内，一阵红光一闪而逝，快到即使有人看见， 也以为是自己的错觉。
吉佳尔蹲在地上， 手还保持着合上行李箱的姿势，不难看出刚才的光源正是来自箱子里的某样东西。
在她脚边还有个空了的玻璃瓶， 看不出里面曾经装过什么， 但箱子里却传来了一种怪异的滋滋声， 像是什么东西正在被某种溶液腐蚀。
她抬头看向窗外，冷漠的表情让人丝毫无法联想到约克郡书店内， 那个和蔼平凡的老太太身上去。
对面茹丝夫人的住所。
“你说什么？那个女人的店被蒂恩斯公爵收购了？”女人的声音里带着明显的惊诧，但很快， 她又发出声嗤笑， “的确是她惯会用的手段， 黑蔷薇公爵还真是年轻，吉佳尔这种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人……”
咔哒咔哒咔哒……
一阵轻微的碰撞声打断了茹丝夫人的抱怨， 她挥手将前来汇报情况的仆从挥退， 才走到躺椅旁。
咔咔咔……
随着茹丝夫人将暗格打开， 这道声音变得更加清晰。茹丝夫人将手伸进暗格中， 语气里带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温柔：“亲爱的， 又怎么了？”
咔哒咔哒……
“哦，我差点忘了，又到了每年的这个季节了呢。哎， 20多年了，为什么你总是学不乖呢？每到这个日子就要惹我生气。”
暗格内的咔咔声变得更加剧烈起来。
“你在看什么？别看着窗外！看我！看我！看我！”茹丝夫人的声音变得尖利起来， 每喊一声“看我”，手就用力挥动一下， 不一会儿，暗格内的声音就完全消失了，只隔了好一会儿才会像是抑制不住似的，轻微咔哒一声。
茹丝夫人露出满意的笑容，声音再次柔和下来：“这才乖～有你在，我才能放心去会会那位吉佳尔的新靠山。唔，这都是吉佳尔间接害了的第几位魔法师了？第8？还是第9？”
她唇边挂着漫不经心的笑容，丝毫没有发现，她抚摸着暗格的那只手上，缠绕着一缕红光，顺着她的指尖快速没入体内。
——————
“洛因阁下，我做到了！”
洛因刚进入片场，尤莉就一脸兴冲冲地跑到他面前，递出一个瓶子。只不过洛因总觉得她这表情，在兴奋中似乎还夹杂着点心虚。
“洛因阁下，我终于紧随您的脚步，做出了魔法与科技相结合的产品！”
洛因先是一脸莫名，随后就看向了身旁的西莫斯与乔尔瑞克。
此时见洛因目光扫来，要是往常，西莫斯一定会递上一个“随时为您服务”的微笑，但此刻他却是恭敬地垂着头，眼观鼻鼻观心。再看乔尔，他明显对尤莉做出这种药水有着不小的惊讶。
几天前洛因就发现尤莉鬼鬼祟祟的，期间也找过乔尔好几次。如今看这情况，乔尔应该没料到对方的发明进展如此之快。
但西莫斯的表现却是有些反常。
洛因多看了西莫斯一眼，又转向尤莉：“那么，你发明了什么？”
“洛因阁下，您没发现我今天有什么不同吗？”说着，尤莉在原地转了个圈，但她的笑容怎么看怎么僵硬。
此处是片场入口，尤莉已经换上了自己莴苣公主的演出服。洛因的目光划过她与往日如出一辙的裙摆、妆容，最终停在那头浑然天成的金色长发上。
尤莉本身的发色是淡金偏白，并不是剧情中需要的亮金色，因此在拍摄中，她一直是戴着假发的。但如今她这一头金色的长发，看起来竟比往日还要润泽靓丽，发鬓位置也显得更加自然。
“你这是……发明了染发剂？”
洛因隐约觉得事情不会这么简单。
尤莉得意地笑了笑：“不止是染发剂！洛因阁下，我结合了不少魔药典籍以及一些失传的阵法，在乔尔瑞克先生的指导下终于将它做了出来！只要将这种液体倒在头上，短短30秒，就能长出如同莴苣公主一样金灿灿的长发！”
洛因将其拿到手里，本能想找人试一试。但他一抬头，尤莉就脸色微变，就连西莫斯也反常地退了两步。
洛因：……
果然有问题。
“说吧，这玩意有什么副作用？”
尤莉肉眼可见地气弱下来，她用食指和拇指比出个微小的距离：“洛因阁下，它只有一点点小小的副作用。就是……我当时是参考了剧情来设计这种魔药的，所以它的功效也是将头发变得像莴苣公主一样……”
‘呵呵，亿点点副作用。’
洛因回忆起自己在剧中给女主角的设定：一头金色的、能从高塔拖到地面的长发，在魔法破除前，即便剪断也能再生到原先的长度。
再看尤莉，她的金色长辫看起来只到脚踝，看发辫的粗细程度，必然也是按照剧中的设定，来回对折了好几次。有着这样一头长发，剪断还会再生，那尤莉在这段时间内必然不能、也不需要再戴假发了。
但剧情中有很多情节，是需要别人借助莴苣公主的长发当做绳子，爬上高塔的。如果是真发，头皮必然承受不住，所以假发还是必须的。
猜测尤莉也许是因为自己贸然用了魔药，给剧组拍摄增加了难度，才会心虚，他思考了下，才回道：“问题不大，拍摄攀爬情节的时候也做不到一镜到底。原本就算你用的是假发，也不可能是戴在你头上的时候让人攀爬的，假发比真发更经不住扯，所以你这对拍摄的影响不大。”
他又仔细看了看尤莉的发鬓：“原先你的假发也做得十分贴合，旧的镜头可以不必重拍。这个魔法效果能持续几个小时？”
尤莉小心地比出了3个手指：“根据药效，大概要三、三、三……”末了才在洛因的注视下，虚虚说出后面的单位，“……天。”
洛因在心中估算了下，觉得影响不大：“可以。准备一下赶紧开拍今天的戏份吧。弗朗西斯呢？今天拍他最重要的一幕。”
他嘴里含着那位不知道在哪儿神隐的男主角，往前走了几步，但尤莉却没有动。
“那个……洛因阁下……”
洛因：……
‘果然还是有别的事瞒着他！’
他正要转过身看向几人，等着他们给自己解释，但下一刻终于看到了片场内的情况，饶是洛因见多识广，也忍不住一愣。
谁能告诉他，为什么如今他满片场，都是莴苣公主！！！
放眼望去，有半数工作人员，都是一脑袋金色！就连整个地上，都像是被铺了一层金色地毯。
更让洛因眼前一黑的是，本片的男主角——弗朗西斯先生。
此时他正站在角落里极力缩小存在感，但顶着个大金脑袋，让他无论站在哪里都十分显眼！
尤莉的声音这时弱弱响起：“洛因阁下……多亏了大家的试验，我才知道这药水剪断再生的功能是成功的，我原先以为这项功能失败了呢，哈哈、哈哈哈。”
她干巴巴地笑了几声。毕竟，今天原本该拍摄《莴苣公主》的最后一场戏的，但眼下这情况，至少三天的工期都会被耽误掉。
洛因目光扫过所有人的脸，全场鸦雀无声。
“抱歉洛因，”乔尔瑞克当先站了出来，“我没想到尤莉这么快就将药水做出来了，是我没有在前几天的教导中跟她说清楚，并且还给了她一张关键性配方……”
洛因没有回应他，而是看向侍立在一旁的青年：“西莫斯，这件事为什么没有提前汇报？”
看西莫斯的反应，明显在他们之前就知道了这件事。于情于理，他都应该第一时间像洛因汇报，而不是等到了现场再让洛因自己发现。
“对不起少爷，是我的失职。”没有二话，他直接认错了。并且他还将右手搭在胸口，郑重地冲洛因行了个礼。
一旁的尤莉完全没有替西莫斯求情的意思，只自顾自低着头。
洛因再次眯了眯眼，以他对尤莉的了解，她虽然脾气不算好，但若真是她拜托了西莫斯隐瞒，必然不会在这种时候一句话都不说。
那西莫斯为什么要隐瞒这种小事？这实在不像是他平常的处事水准。
但对方此时还是维持着躬身行礼的姿势，一动不动。
“下不为例。”洛因淡淡开口，但眼睛却盯着西莫斯并未移开。
“……是，少爷。”西莫斯沉默一会儿后才站直身子，但右手还在胸前多停留了几秒才放下。
这可不是约克郡常用的行礼方式，至少西莫斯来到洛因身边后，是第一次向他行这样的礼。
“那个，洛因阁下，我们是不是只能放假三天了啊？”尤莉怯生生开口。
洛因将对西莫斯的探究暂时收回，他看向尤莉，露出个魔鬼般的微笑：“因为你们的神来一笔，让我对剧情有了新的灵感，这三天，加班！”
“啊————额。”全场只有尤莉一个人发出了哀嚎，但也在洛因的一瞪之下戛然而止。其他人则赶忙转身各司其职去了。
西莫斯看着洛因的背影，好一会儿还是没说出一个字，他直接行了个礼，转身去了洗手间。
在他走后，洛因再次将尤莉叫到面前：“尤莉，给你个将功补过的机会。听你父亲说，你对打探消息很有一手？那么，你能发现其他人施展的监测魔法么？”
在洛因看来，西莫斯刚才什么都没说，但却也什么都说了。
第083章 奶茶味的吻
草长莺飞、春意盎然。4月的诺曼正是天气回暖， 万物复苏的时候。
往年这个季节，大家讨论的重点都在春种上，但今年整个诺曼， 只要一聊天， 似乎都离不开约克郡这个地方。特别是电视机出现后，大家闲聊时的话题就变得更多了。
约克郡一家普通的酒馆内， 只听得见电视的声音。
偶尔有几道人声， 也会很快被周围人制止。
【……观众朋友们， 人间有真情，守护靠真心。《真情守护》第一期， 到此结束！】
【欢迎各位在下周六、周日的晚上，继续收看本节目。我们第二期， 再见！】
随着主持人这段结束语出口， 刚才还安安静静的酒馆瞬间喧闹起来。
“啊， 没了啊？明天还会有吗？”
“明天肯定没了啊，刚才诺贝达小姐不是说了吗， 第二期要下周了。”
“还嫌不够呢？简简单单一件事， 居然还分了上、下两天播， 都快把我急死了！”
一些人想到明天就没热闹看了， 一时很是意犹未尽。
但更多的人还是在对刚才看完的节目内容进行讨论：
“气死我了， 这个叫塔曼的女人就该带着两个孩子离开那个家，为什么最后还是回去了？！”
“哦，莎莉， 你一开始不还说塔曼是个坏女人么？”
“当时我也不知道鲍丁母子俩会颠倒黑白啊，塔曼真是太苦了， 又要出门赚钱养家，又要回来操持家务。最坏的就是鲍丁夫人， 整天在家却不好好照顾两个孙女，明明大部分家务都是塔曼回来做的，她只在儿子进家门之前随便擦两下桌子，塔曼就成了那个不干活、整天往外跑的女人。塔曼就不该跟这样一家人生活在一起！”
“可是，塔曼一个人带着两个女孩离开家，应该也不容易吧？”
“总比还要伺候鲍丁母子轻松。”
又一个人加入了讨论：“鲍丁夫人不算坏，我看最坏的是塔曼的丈夫鲍丁先生。”
“鲍丁先生还行吧，他至少很孝顺啊。能这么孝顺的人，再坏也坏不到哪儿去，他应该只是被自己母亲蒙蔽了。”
“我才不信他是真的被蒙蔽了呢！自己母亲是什么样的人，他长这么大了会一点都看不出来吗？他根本就是从来都没有给予自己妻子一丁点信任！可怜的塔曼都被折磨成什么样了，她明明跟丈夫同岁，看起来却比丈夫老这么多！”
“我也觉得鲍丁先生不对，他母亲随口说了什么，他从来不求证就相信了。好在他们母子俩在诺贝达小姐的质问下，已经认识到自己的错误，希望他们能尽快改正吧。”
“我觉得这种人是改不了的，他们都习惯这样生活了。塔曼不离开那个家，以后依然不会有好下场。”
“别说的这么绝对啊，也许人家就是改了呢？”
也有一部分人注意点全在主持人身上的：
“诺贝达小姐真美啊。过去我只觉得她温柔可亲，但今天她强硬质问鲍丁母子的时候，我在她身上看到了一种不一样的美。”
“跟她搭档的男主持人，那个叫乌利亚的青年，看上去也很不错，虽然话很少，但他长得真英俊。”
节目的第一期上、下两集虽然都已经播完，但看这情况，相信直到下周新的一期播出前，讨论的势头都不会消散。
黑蔷薇公爵府。
乔尔瑞克正要去书房找洛因，快到门口时，五个陌生人正好从书房推门出来。三个大人带着两个小孩，看穿着和举止，即便不是小贵族，应该也是比较富裕的商人之类。
由于其中还有两个孩子，乔尔瑞克忍不住还多看了他们一眼。
路过乔尔瑞克身边，几人非常恭敬地低头行礼，退到一旁让乔尔先行。
乔尔礼貌性地点了点头，此时已经到了书房门口，他直接推门而入。
守在门口的辛莎并没有阻拦的意思，乔尔瑞克也完全没想到洛因的书房里还有其他人。
见到他进来，屋内两人的谈话自然而然地中断了一瞬。
“海姆先生，晚上好。”
“晚上好，劳伊德先生。”
跟对方打了个招呼后，乔尔瑞克在洛因身旁坐下。
费力克斯·劳伊德，一个30多岁的落魄画家，乔尔瑞克的确见过几次。
在他们刚开始拍摄《莴苣公主》时，这位劳伊德先生几乎天天都默不作声跟在他们身后观摩学习，但没到一周就离开了，乔尔只知道对方是被派去负责《真情守护》这个栏目。
打过招呼后，劳伊德再次看向洛因，继续刚才没谈完的话题：“所以洛因阁下，我们明后天是否直接去拍这位哈特先生？”
洛因吸了口珍珠奶茶，才答道：“原本为下期准备好的素材先剪辑出来，做好后期工作。哈特先生是真实的素人，面对摄像机不一定能很快适应，拍摄进度很可能没有想象中这么顺利。”
劳伊德点了点头：“我明白了洛因阁下，那么下一期我们还是首选之前准备好的故事。”
“不，如果这位哈特的采访能赶上进度，首选还是哈特。之前准备好的那个都是剧本，只能作为备用。以后都要用真实故事，明白么劳伊德？”
“是的，洛因阁下。”
待劳伊德完全离开，乔尔瑞克才出声询问：“今天播出的那个塔曼的故事，原来是剧本吗？”
洛因再次吸了口奶茶，挑眉看向乔尔：“是，也不是。故事的确是发生在诺曼一个小家庭中的事情，但当事人却不是这几个，而是我们请的演员。”
倒不是洛因想要弄虚作假，而是《真情守护》这节目第一次播出，民众在从没见过之前，并不会觉得自己这样的生活有什么好拍的。劳伊德找了好多天的素材，都吃了闭门羹，洛因只好来个“抛砖引玉”。
果然第一期上半集还没播完，之前拒绝了劳伊德中的好些人，就已经重新找上了节目组。
“怎么，你刚才进来前没跟我们的‘鲍丁一家’打照面么？”
乔尔这才恍然大悟，之前在门口碰到的三大两小，竟然就是今天乃至接下来很长一段时间，都将成为话题中心的塔曼、鲍丁母子，以及塔曼的两个女儿。
“他们看起来跟电视上一点都不像！”乔尔有些惊诧。毕竟《莴苣公主》拍下来，几个主角并没有这种改头换面的效果。
“因为你对鲍丁一家的演员并不熟悉，节目里他们又都化了妆。就算不提妆容，光是换身服饰和发型，哪怕是熟悉的人，看到了也不敢认。”
别说在这个年代了，就算是在平行世界的30世纪，真人秀层出不穷，一些素人嘉宾若是打扮得跟节目中一模一样，倒是有认出来的可能。但他们只要换身风格完全不同的行头，擦肩而过时还是很难被人认出来。
洛因在这一本正经跟乔尔瑞克解释，但乔尔瑞克却已经开始走神。
由于洛因是边喝奶茶边说话的，奶茶里的珍珠嚼着嚼着，他就忍不住开始咬吸管。
洁白的贝齿将顶端咬扁，红润的舌头又将偏到一边的吸管给推回正中。时不时还用手指捻一下吸管的下方，给它换个角度继续轻咬。
乔尔瑞克看着洛因一下一下的咬着，竟然有将吸管替换成自己指尖的冲动。
洛因此时倒是真的毫无所觉，他一边跟乔尔说着话，一边还在翻看一本笔记。
“虽然《莴苣公主》拍完了，但接下来还得进行剪辑。大部分特效都在拍摄中完成，剪辑倒也不会太花时间……”
乔尔瑞克的目光一直注视着洛因，看着对方放开吸管，停下话语，又嚼了几下珍珠，随着吞咽的动作，喉结滑动了一下。乔尔的食指忍不住微微一动。
“……大约4月底就能剪完，到时候提前上个预告片。对了，蔷薇茶饮的门店也装修的差不多了，广告也可以提前预热起来。Emm，乔尔，你觉得我们把片子上新以及新店开业的时间，都定在5月1日怎么样？”
洛因说着，终于抬起眸，然后就是一默。
他知道乔尔一直没回话，以为对方只是在认真倾听，但没想到的是，乔尔目光的落点竟然在自己唇上。那眼神有如实质，看得洛因唇畔都有些发痒。
“乔尔，你……想尝尝奶茶么？”说着，他探出舌尖，在唇珠上一扫。
乔尔瑞克目光移到洛因的双眼，一瞬间就确认了对方的意思，他倾身向前：“那我就……不客气了。”
一个轻柔的吻落在洛因唇上，乔尔只是浅浅品尝着他的唇珠，动作很慢，也没有用力，却让洛因有种被珍视的感觉，让他整颗心都麻麻的。
但洛因得了便宜还要卖乖，他单手抵住乔尔，稍稍拉开两人之间的距离，然后将那杯奶茶横在他们唇间：“谁让你尝这的奶茶了，这里可有这么一大杯呢。”
他刚说完，乔尔瑞克就挑了挑眉，乖乖接过洛因那杯奶茶，狠狠吸了一口，但人却依然维持着撑在他椅子扶手上的姿势。
洛因本来以为乔尔至少会说点什么来反驳自己，一来一往也许还能发生点有趣的对话，没想到对方真的喝奶茶去了。
他心头还有点小失落，但下一刻，一声“哆”的脆响，是乔尔将喝空的奶茶杯放在了一旁的桌子上。
不等洛因反应，一只大手垫在了他脑后，坚定又温柔地将他往前一送，一个奶茶味的吻就这样覆盖下来。
比起刚才的轻柔，这次的吻激烈而火热。
洛因的脸颊逐渐升温，闭上眼沉溺到了这个吻中，丝毫没有发现自己已经越来越习惯在与乔尔的亲近中，处于被动的地位。
乔尔似是对这样的高度有些不满，维持着亲吻的姿势，一手搂住洛因的腰，直接将他整个人从雕花大椅里提起，转身就放到了一旁的书桌上。
他一手抚着洛因的后背，人却还往前逼近两步，将自己的全部曲线都与洛因相贴。
待洛因回过神来，发现自己的衣物居然都在不知不觉中被除了大半。
“唔……”洛因脸颊绯红，他感觉到了二人有着同样的意动，“不、不能再亲了。”
他发现乔尔每次亲吻都会更得寸进尺一点，之前在休息室被尤莉撞到那回，乔尔都比这次规矩。
乔尔并不理会他，只强势地在相贴的情况下再次拥紧。
洛因好不容易喘了口气：“不行，还没去过塔明……”
见乔尔还是不管不顾，洛因只好开始说些扫兴话题：“唔……5月1号，蔷薇茶饮开业……”
他的话被乔尔的吻截断，那双手也不停在他身上作乱。
终于再次得到喘息，他继续扫兴：“5月1号，《莴苣公主》开播……唔……”
再次截断。
洛因丝毫不放弃：“乔尔，5月1号……”
【叮！激活一则新的通告】
洛因浑身一僵：“乔尔。”
他的声音没了刚才的那种情意，反倒透着种严肃。
乔尔瑞克以为自己做得过分惹洛因生气了，依依不舍停下了动作。他的眼睛还有些充血，沙哑着嗓音想为自己再讨点好处：“洛因，上次那样都没有产生虚弱效果，这次应该让我试试再进一步。”
但洛因却并没有接他的茬：“乔尔，5月1号那天，我们恐怕要面临一个巨大的麻烦了。”
【帝国历1356年5月1日，20：00，临溪大街，中型魔术《斩首危机》。】
【请魔术师做好准备。】
第084章 谁在监视西莫斯
夜幕降临， 西莫斯停在一座不起眼的平房前。
他正要敲门，似是不经意地看见自己裤子上有些灰尘，皱了皱眉拿出口袋里的手绢， 轻轻在裤子上掸了掸。
他将手绢重新折叠， 让繁复地花纹露在外面后才放入了上衣的口袋。
轻抚过口袋外面那朵黑蔷薇形状的小巧胸针，西莫斯这才抬起手， 敲了敲平房的木门。
吱呀——
门应声而开的同时， 西莫斯脸上就换上了一副担忧的表情：“阿基拉， 我来了。”
一个略显颓废的男人迎了出来：“西莫斯，只有你能帮我了， 你一定要帮帮我啊。”
西莫斯眼神扫过对方那没有打理过的胡渣和凌乱过头的头发，又不动声色地看了眼阿基拉干净的衣袖和领口：“阿基拉， 你别担心， 我一定会替你想办法的。”
“想办法？”阿基拉脸上在笑着， 语气里却忍不住透出了点质问，“你是向蒂恩斯公爵举荐我了吗？”
见西莫斯没有马上回答， 他的话语里又带出了几分笃定：“你这段时间根本就没在蒂恩斯公爵面前提过我一句吧！”
西莫斯做出一副愧疚为难的样子：“阿基拉， 去年你自作主张火烧石碑， 却点燃了黑油， 造成了大火。我跟少爷求过情， 他当时承诺过不会继续为难你在约克郡的生活，这已经是天大的恩赐了。你在约克郡可以找个不错的工作，或者自己做做小营生……”
阿基拉面部表情扭曲了一瞬， 又很快摆出可怜相：“西莫斯，你管蒂恩斯公爵叫少爷， 是已经成为准管家了吗？有你周旋，难道不能给我在公爵府安排个什么小职位？”
“阿基拉， 我并不是准管家，只是少爷的秘书罢了，能力并没有你想得这么大……不过，当初我们离开何尔郡时，你表现得挺潇洒，如今却……你是有什么非去蒂恩斯公爵府不可的理由吗？我怎么觉得你对公爵府的执念特别深？”
西莫斯的话让阿基拉有一瞬间的慌乱，他转身借着泡茶的动作，打着哈哈转移话题：“啊、你、你想多了，我只是看你在公爵府混出头，想让你拉我一把而已，毕竟，我们可是多年的好友。来，尝尝我特意为你泡的茶，放心，知道你喝不惯夫人红茶，这是你上回喝过的那种黑茶。”
西莫斯看着被推到面前、还冒着热气的茶杯，笑着端起来，正要碰到唇畔，他突然开口：“对了阿基拉，这黑茶是谁给你的？”
“当然是……呃、就是随便买的。”
“是吗？我原本还觉得挺特别的，想着什么时候泡给少爷尝尝，但既然是随便买的，那就算了。太普通的东西实在拿不出手。”
他顺势放下茶杯的动作有些快了，导致茶汤晃出来了一小滴，沾湿了他的手指。
西莫斯很随意地拿出上衣口袋里的手绢，边擦着手指边小声抱怨了一句：“这手绢上的印花都褪色了。”
阿基拉没在意西莫斯那句无关紧要的抱怨，他听到对方说黑茶拿不出手时，脸上就露出一瞬间的懊恼。但他主要的关注点还是在西莫斯本身：
“这茶的确是我路边随意买的，茶商手中似乎也不多，虽然不算特别名贵，但买到它也不是那么容易。你还是赶紧喝了吧，不要浪费。”
西莫斯拿着手绢的手微微一顿，最终还是笑了笑，重新将茶端起，抿了一口。他看到阿基拉脸上明显露出松了口气的神情。
气氛从这一刻起变得更加融洽起来，两人又聊了会儿其他的话题，西莫斯才提出了告辞。
还是那座不起眼的平房门外，西莫斯再次抬手抚了抚上衣口袋，那枚别致的黑蔷薇胸针已经消失不见。
————
蒂恩斯公爵府内，洛因与乔尔瑞克正守在一台仪器前。
从这台仪器的扬声器中，能清晰听见对面传来轻微的脚步声、拖动椅子声、纸张声，然后就是阿基拉的声音：“大人，他根本就没有向蒂恩斯公爵提起过我！”
说完这句，他停顿了会儿，接着说道：“但我们的计划……”
没有人回答他，又是一阵沉默后，阿基拉继续答道：“要不是他自己戒断了夫人红茶，我也不会让他喝黑茶！”
洛因与乔尔对视一眼，都感到了一种毛骨悚然。
西莫斯出门前说了自己要去的大约地点，而那一片平房的结构一眼就能望到底，若是屋内本身就有另一个人，西莫斯进门后不可能毫无反应！
阿基拉就像是在自言自语般，与一个只能被他听见的存在进行着对话。
但下一刻乔尔脸上的表情似是有什么发现。
洛因也凝神细听，果然在一室寂静中，听到了一种很轻微的沙沙声。他恍然大悟，对乔尔做出个握笔写字的姿势，得到了乔尔肯定的一点头。
显然，与阿基拉对话的人很可能是一直在用笔书写。
难道那屋里还有地窖？
这让洛因的表情越发凝重。
在发现西莫斯的异样后，洛因也不是没想过用笔书写进行交流。可西莫斯若是中了某种魔法，那么还真说不好对方是只能听见西莫斯的声音，还是能透过他的眼睛看见画面。
这也是这片大陆上正常的监视魔法会让人想到的方向。
可诡异的是，洛因让尤莉这位“窃听魔法”的大师私下里对西莫斯进行过探查，根本无法在其身上找到任何常见体系窃听魔法的痕迹。
为了防止对方那种无法检测出的魔法会共享西莫斯的视野。洛因与西莫斯这几天的交流，在不熟悉的人看来都十分正常，但有所准备的人就会从每一个行为里看出深意。
比如西莫斯状似无意地来请个假，又比如洛因无可无不可地赏赐了西莫斯一套新的行头。
西莫斯今日的衣服上有着双重保险——由尤莉绘制上窃听符文的手绢，以及装有窃听器的一枚黑蔷薇胸针。
手绢上的窃听符文可以看到小范围的画面，但很显然，进入阿基拉家中没多久，那符文竟然失效了，可见阿基拉的屋内被布置了非常强的反窃听魔法屏障。倒是那枚窃听器被保留了下来。
阿基拉的自言自语还在继续：“大人放心，我一定能完成您的嘱托，打探到那个女人的下落。”
“……什么？您要亲自过来？……是、是、不敢！”
“……是，5月1日之前，我一定按您的吩咐做完一切。”
之后是一阵短暂的安静。又过了一会儿，纸张翻动声、抽屉开关声、走动声再次响起，对面应该是结束了交流。
乔尔瑞克这才看向洛因：“他们用书写交流，会不会就是在防范我们的窃听？”
洛因思考了一会儿，分析道：“我更倾向于其中一方只能书写，无法出声。如果是对我们有了防范，应该是双方都进行书写。”
乔尔瑞克点了点头，有些困惑地开口：“他口中的这个‘大人’，会是谁？看这诡谲的魔法手段，是法师公会？亦或者是我们高高在上的查多三世陛下？毕竟在国诞日那天，他表现出来的也不像是手中一点魔法人才都没有。”
洛因看了乔尔一眼，内心对他这种完全站到自己这边的立场十分受用。
“国诞日那天，配合查多三世的那个魔法师，有很大概率也是法师公会的人。总之，一切等到5月1日时，就能见分晓了。”
在接到新通告那天，洛因就以“感应到有麻烦来临”的借口，向乔尔瑞克说明了5月1日会有不速之客到来，这几天他们也在提前为此做着准备。
如今的这一通窃听，更是从侧面印证了不速之客到来的确切时间。
“5月1日是什么好日子么？为什么所有事都挤在了这一天？”
乔尔瑞克本就对洛因的预感深信不疑，此时听到了阿基拉的谋划，对于洛因的担忧反而占据了上风。
虽然洛因没有明说，但乔尔能感觉到这次的不速之客与以往几次有些微妙的不同，洛因对那个人似乎格外重视。
洛因的确对这次通告有着不小的顾虑。
在平行世界，《斩首危机》这个魔术原本并不叫这名字。在洛因原本的设计中，它只是个普普通通的切割魔术，名字也很烂俗，就叫《人体切割》。
这种魔术不论什么表现形式，归根结底是将助手或者魔术师本人固定在箱子中，只露出头和脚，然后将箱子切开，视觉效果上看就像是将箱子内的人给切开了一样。
不同的魔术师会设计不同的方案，大同小异，乍一看惊险刺激，但实际上谁都知道脚的位置用了假肢，人就只缩在半个箱子里，或用障眼法遮住的暗格中。
洛因的那次表演却是他演艺生涯中的一次传奇经历，因为当他躺进箱子中后，才发现机关竟然失灵了！
他是当机立断将自己的肩膀弄脱臼，才在电锯落下来的最后一刻逃出生天。
这是一场彻头彻尾的谋杀！
那次失败的魔术也并没有成为洛因演出中的败笔，却被人们自发将名字喊成了《斩首危机》。
洛因对这次魔术如此重视的原因，就是因为通告的名字并不是《人体切割》，而是《斩首危机》！
根据洛因的推测，很有可能无论他们做出了多么精妙的机械布置，在那一天都会因为某种因素而出现意外。
“洛因，我们需不需要更改一下《莴苣公主》开播、以及蔷薇茶饮开业的日期？”他眉宇间透出的不安，让乔尔瑞克有些担心的提问出声。
这一声让洛因的思绪从回忆中抽离，他脸上重新绽放出一个自信的笑容：“乔尔，一次意外可能会造成悲剧，但多重意外的叠加，只能带来必然！所以……”
“不改！”
第085章 莴苣公主开播
帝国历1356年5月1日， 诺曼很普通的一天，但约克郡大街小巷却弥漫着一种过节的气氛。
今天，是《莴苣公主》开播的日子， 早在半个月前， 电视上就播放起了节目预告，将所有人的胃口都吊得足足的。
晚上6点整， 男女老少几乎都离开家门， 聚集到附近安装了电视机的店铺边， 而那些店铺也几乎都将电视机直接放在了门口。
“终于开播了，我光看预告片就期待极了！”
“看预告片， 似乎是说一位会魔法的公主的故事？”
“别聊了，开始了！”
随着开场音乐的播放， 所有人都逐渐安静下来。
“唳！”一声鹰鸣从电视中响起。
画面中， 雄鹰煽动着翅膀， 在云端飞掠而过。人们随着雄鹰的视野从高空俯瞰，下方的城市尽收眼底。
从未见过的角度让所有观众都惊呼出声：
“哇， 这是怎么做到的？”
“蔷薇在上， 我感觉自己也像是飞上了天空一样！”
“这是王都！我去过那儿！看， 那是中心区、那是商业区、那是普俄区！”
“那肯定不是王都， 在开头都写了这个故事是虚构的了。”
有对环境敏感的人一下就认出了这幅俯瞰图， 却很快被其他人给反驳了。由于那个画面只是一闪而过，被别人理直气壮一反驳，原先信誓旦旦说是王都的人也开始怀疑起自己来。但这俯瞰的画面确实是洛因去王都那几天拍摄的。
当时他们为了国诞日的那场通告， 做了不少小型飞行器。洛因突发奇想，用十几个飞行器绑着摄像机升空， 拍了一段王都全景。
事实证明乔尔瑞克做出的飞行器，在某一方面比洛因那只“悬浮小夜灯”都要好用。小夜灯只能接触操控， 而没办法远距离遥控。
一个沉稳的男音用极其标准的诺曼语，缓慢念出了旁白：
[很久很久以前，在撒布大沙漠的另一边，有着一个强大的帝国——伍明国。］
[国王十分骁勇善战，在短短3年内就扫平了附近所有国家，成为一代霸主。］
[但他一心扩张领地，并不注重平民们的生活，连年的征战让伍明国的人都十分贫穷。］
雄鹰的视野正在下降，画面里依稀能看到人们衣衫褴褛、食不果腹的样子。
[几位年轻的魔法师规劝国王无果，只能以自己的生命为代价，对王室施展了一个魔法：国王必须停止征战，好好爱护自己的子民，否则他将无法生出继承人。］
[但这反而激怒了这位国王，他下令杀光所有魔法师、销毁一切与魔法有关的东西，并继续自己的征伐之路。］
[国王以为，这样一来，之前那个魔法就会失效，但事实并不是如此……］
嗖！
一只羽箭射中了低飞的老鹰，它哀鸣一声落了下来。观众的视野随着老鹰落地、颤动，又被一只大手拎起。
那是个满脸络腮胡的男人，他一身戎装，看起来十分威严，眼中却盛满了暴戾。
他将猎到的鹰随手扔给身旁的守卫，一甩披风，向着华丽的王宫走去，一路上所有见到他的人无不躬身行礼。
这就是伍明国的国王。
国王走入寝殿，看了眼一脸忐忑的王后，什么也没说就自顾自解下披风，准备去沐浴更衣。
王后像是终于鼓足了勇气，上前汇报喜讯：“陛下，我怀孕了。”
国王离开的步伐一顿，转过头，脸上有着明显的喜色：“哈哈哈，我就知道那些魔法师是在危言耸听！10年了，我还是有了自己的孩子！亲爱的，好好生下我们的王子，为了庆祝这个喜讯，我决定明天出征，再去攻打几个小国！”
他完全没有注意到王后脸上的不安。
10个月后，国王征战回归，迎接他的却是个令他十分不快的消息。
“说！这个孩子是怎么来的？！”国王语气十分阴沉，不仅因为王后生的是位公主，更因为这公主一看就很不对劲。
明明还是新生儿，头上就已经有了一指长短的浓密金发，更神奇的是，这金发竟然像是在发光一般。
王后拖着刚生产的身体，哆哆嗦嗦说出了真相：“我们10年都无法生出子嗣，于是我私下里去寻找还没被你销毁的魔法植物，终于找到了一颗野生的魔法莴苣。一看到它，我不知为什么就特别想吃，吃完后没多久，就发现我怀孕了……”
国王怒不可遏：“魔法，又是魔法！你明知道我最恨魔法！你怀的到底是我的孩子，还是一颗莴苣？！”
“当然是您的孩子了，您看公主的五官长得跟您多像啊！”王后委屈极了。
国王仔细看了看小公主，的确跟自己有几分相似，但她那一头金发实在碍眼。他拿起匕首想将小公主的金发削短，但削去一点，那金发却猛地又长了一大截。
国王越看越烦躁，他生气地下令：“呵，魔法师！这是个天生的魔法师！我杀了这么多魔法师，不差你这一个！”
“不！陛下，这是您的孩子啊，您不能这样对待她！”王后伤心欲绝。
国王对魔法的厌恶却超越了一切：“以后这孩子就取名莴苣，让她住到东边的高塔上去，谁都不许靠近她！我不直接杀她，既然她是魔法师，就让她自生自灭吧！”
随着国王话音落下，屏幕上出现《莴苣公主》几个大字。下方是原著作者，导演，以及领衔主演的名字。
观众们这才开始了嗡嗡的讨论。
“啊，这国王也太狠心了吧！这可是她亲生女儿啊！”
“也不一定是亲生女儿，这伍明王室不是说从来没出过魔法师么，说不定这公主真的是莴苣变得，只不过变成了跟国王相似的容貌罢了。”
“那也是一条小生命啊，这么小的孩子独自扔在高塔又怎么能活得下来呢？”
“这国王征战四方杀了无数人，并且这么恨魔法师，王后还非要用魔法的手段生孩子，这不是往他枪口上撞么？生之前就该猜到国王会杀了她的。”
“他们男人不是自己怀胎十月，当然杀了不可惜，辛辛苦苦生孩子的是王后啊，王后真可怜。”
“就怕杀了小公主，国王再也生不出别的孩子了，这个魔法手段得来的孩子说不定是他唯一的子嗣。”
“这你都看不出来？那国王恨死魔法师了，宁可没孩子也不要一个魔法师当孩子，这简直是对他之前大肆杀戮魔法师的挑衅！”
大家的讨论越来越激烈，但画面一转，所有人又都陷入了安静，聚精会神地盯着屏幕上的内容。
“呜哇——呜哇——”
整个王城最东面的郊外，一座足有10层楼那么高的高塔上，传来了婴儿的啼哭声。
这个位置距离王宫已经十分遥远，周围也荒无人烟，根本没人会发现这里的异样。
高塔的门和下面的几层窗户都被石块封死了，只有最高处的窗户和阳台还是完好的。
镜头顺着高塔的外墙往上，落入窗内，可以看到床上有个小小的身影，正是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的小公主。
她才刚出生没多久，却依稀可以看出以后的美貌。大概是饿了，她一直在挥着小拳头哭泣，那头金色的短发随着她哭泣的节奏，正一闪一闪亮着微光。看起来可爱又可怜。
突然，一道女声从窗口传来：“哦，这是谁家的小宝贝，为什么在这哭呢？”
小婴儿好奇地向声音传来处望去。只见一个女人漂浮在半空中，扒着窗口向里望，这竟然是个难得的魔法师！要知道在伍明国王的常年追杀下，这个国家的魔法师几乎都已经绝迹了。
“快去找找，那个魔法师就是往这个方向逃的！”
“追！她的魔力不多了，飞不了多久就会掉下来！”
下方传来追兵们的声音，女魔法师的身影被高塔遮掩，暂时没被发现。她以狼狈的姿态爬入塔内，身上还带着不少血迹。
这里还有个正在啼哭的婴儿，着实不是个好的藏身之处，但她实在没有力气再逃了。
“怎么不见了？她会不会进这座塔？怎么还有小孩在哭？我们去塔里搜查一下吧！”
“等等，你没听说吗？这座塔里住着的是王后新诞下的莴苣公主。塔是没有门的，我们进不去。”
“公主怎么会在这里？”
“这位公主似乎生下来就能施放魔法。”
拼着最后一点魔力，躲在高塔中的女魔法师举起法杖，对着远处的草丛吟唱一小段咒语，草丛立即晃动起来，像是有什么人在其中奔逃远去。
“在那里！快追！”
追兵越来越远，女魔法师这才神色复杂地看向身后小床上的婴儿。
“你竟然是位小公主吗？生下来就能施放魔法……既然你的父母不要你了，那从今以后，我就当你的教母吧。我叫杰奎琳～”
杰奎琳从储物空间里取出一点蜂蜜，喂到小公主嘴里，又接着说道：
“我现在受了伤，还在逃命，带着你走实在不安全。这座高塔倒是个不错的藏身之处，就让我们母女俩在这里相依为命一段时间吧。等你长大了，我可以教导你魔法，然后我们再一起逃离这个国度。”
就这样，杰奎琳每天夜晚偷偷飞出去找食物，白天再偷偷回来养着小公主。
但她美好的想法，终究败给了现实。
先是国王那边，每隔几天就要派人到塔下来听一听动静，像是要确认公主的死活，如果听不到动静就要搭梯子上来查看，杰奎琳不得不每次都想办法让莴苣公主哭一场。
不难想象，若是有人爬上来，不论是看到杰奎琳本人，还是一个人都看不到，她们都会迎来一场追杀。
再是杰奎琳自己，上回被追杀后造成的重伤一直没办法痊愈，她发现自己的魔法越来越弱了。她有预感，总有一天她的魔力会完全消失。
不过距离那一天至少还有十几年，杰奎琳将希望寄托在了将小公主培养成才上。
但更让她绝望的事出现了。
随着小公主年龄的增长，杰奎琳发现，她并不能算是真正的魔法师。
她的金发长得十分快，当她情绪激动时会发出光泽，她唱歌时会吸引鸟儿和蝴蝶。但也仅此而已了，她并不能学会任何新的魔法，连最简单的漂浮术都施放不出来。
比起魔法师，她更像是某种魔法植物，自带神异，却也只能静静站在那里被动等待。
她这样的情况，一旦出现在外界，明晃晃就是告诉所有卫兵她有魔法，但被人针对时又毫无抵抗的能力。
就如同她的名字带给人的感觉一样，是一株美味又引人觊觎的莴苣。
第086章 莴苣公主（下）
傍晚的余晖还没散尽， 但约克郡的大街小巷已经不似平时那般热闹，几乎所有人都围坐在了电视机前，心神被《莴苣公主》的故事吸引。
电视中， 伴随着悠扬的音乐， 镜头开始围绕着莴苣公主居住的高塔缓慢旋转，周围的树木也在短短几秒内经历了春夏秋冬。
每一次镜头转到正对着窗子的那一面， 塔中的那个小女孩就长大一些， 转眼间时光飞逝， 莴苣公主也长成了一位少女。
她有着白皙的皮肤、无暇的容颜、天真澄澈的眼睛，以及一头耀眼的金发。即便穿着一身不太华丽的裙子， 也无法掩盖她的美丽。
“啊啊～～”她推开高塔的窗户，轻轻哼起了歌。
歌声一出， 周围瞬间热闹了起来， 鸟儿蹦上窗台合着她的曲调歌唱、蝴蝶成群飞来绕着她起舞， 就连高塔下的野花野草也在随着歌曲的节奏轻轻摇摆。
观看电视的人们都忍不住露出了陶醉的表情，特别是莴苣公主与一只小肥啾的互动， 更是让不少人发出了被萌翻的惊叹。
“尤莉小姐唱歌还是那么好听。”
“她的歌声能吸引小动物， 这是魔法吗？”
“总算开始唱歌了， 我还从没看过这么晚才开始唱歌的戏剧。”
“这不是普通的戏剧， 广告里不是说了， 这叫、叫……电影？反正它比剧场里放的戏剧真实多了。”
“只有尤莉小姐才能演出莴苣公主的魔法属性吧？听说尤莉小姐本身就是个厉害的魔法师。”
“哦，蝴蝶飞走时尤莉小姐这个挽留的手势，看着可太让人心疼了……”
观众们的窃窃私语直到电视里传来一道女声时， 才完全停止。
“莴苣，莴苣！我来了， 快把你的头发放下来！”
“好的杰奎琳！”莴苣公主停止了歌唱，抬手开始拆自己长至脚踝的发辫。直到这一拆， 观众们才发现，她的头发可不止脚踝那么长，而是被反复弯折地编了好几股。
镜头给了那又长又密的金发一个特写，然后就见一双纤白的手拎起发尾，直接将其从高塔的窗口抛下。
从下往上看去，金发在阳光的映衬中，犹如一条发着光的金色缎带。
不多时，一个披着斗篷的人爬上窗口，莴苣公主赶紧上前将人搀扶进来，又不放心地探出头四下张望了一番。
杰奎琳摘掉身上的斗篷，将盛满食物的篮子放在了地上，自己也累得直喘气。
她苍老了许多，脸上的皱纹和隐约的白发，让她看上去就像是个行将就木的老妪，要不是莴苣公主看起来才十七八岁的样子，真让人无法相信杰奎琳其实才只有40岁。
“放心吧，我看着那些人走了，才喊你的。他们远远地听见歌声，就知道你还活得好好的，根本不会过来查看，咳咳咳……”杰奎琳的话还没说完，就被自己的咳嗽打断。
莴苣看着她的样子，十分不忍，终于还是犹豫着开口：“杰奎琳，你的伤一直没有恢复，魔力也越来越少，还要时常来照顾我……不如，下次你留在塔内，我去找食物吧！”
“不行！”莴苣的话被杰奎琳强硬打断，“你从来没有出过门，又怎么知道去哪儿弄食物？而且你要是离开了高塔，我可没有一头长发能让你顺着它爬上来。”
“你下次来的时候可以带一条绳子。或者，我们干脆就离开这里吧，再也不回来了。”
杰奎琳表情变得十分不好：“你是在嫌我老了吗？！我还养得起你！离开这里？只要高塔内一天不发出点动静，你父亲派来监视的人就会发现问题。而你这头金发，剪了还会长，无论去了哪里，都是明晃晃的靶子！我把你养这么大，不求你报答我，但你也别拖累我！”
她的语气有些暴躁，莴苣却完全没有被她吓住。
在这些年里，杰奎琳眼睁睁看着自己的魔法一点点衰弱、容颜飞速的老去，脾气也变得越来越古怪。但她依然没有抛弃莴苣，隔三差五就要冒着被抓捕的风险来一次，将莴苣养大成人，莴苣心里还是很感激她的。
“杰奎琳，我只是不想你再这样辛苦。而且，我也有些想看看外面的世界……”
“外面？外面的所有人都对魔法师抱有恶意！而你，空有魔法师名头，却无法施展法术自保，这样的世道你还想出去？”见莴苣像是还要继续劝，杰奎琳显得更生气了，她边往窗边走，边语气极其不忿地说道，
“我该走了，这次的食物省着点吃，你那个好父王又要出征了，现在粮食可不好买。”
说完，她又顺着莴苣的金发爬了出去。如今的她已经虚弱得连最简单的漂浮术都施展不出来了。
电视里，莴苣看着杰奎琳的背影叹着气；电视外，观众们也开始对此议论纷纷：
“这个杰奎琳好凶啊，之前还以为她是个好人呢。”
“她只是口气不好，但实际上还是很心疼小公主的。我刚才看到她看着那些食物咽口水了，应该自己都没吃饱，却还把小公主养得好好的。”
“是啊，要怪就怪这世道，怪伍明国的国王，不仅连年征战、灭杀魔法师，还连自己的女儿都不放过，太丧心病狂了。
“这个国王为什么要灭杀魔法师啊，要是人人都会魔法，他带着魔法师军队出去打仗，不是更容易吗？”
“这有什么奇怪的，我们诺曼不也没有魔法师军队吗？”
“那可不一样，诺曼的魔法师多稀有、多珍贵啊，这个伍明国以前魔法师很多的，是被那个国王赶尽杀绝才变少的啊……”
民众们正在讨论剧情的时候，洛因本人正带着男朋友，以及一众守卫外加个贴身女仆辛莎，向着临溪大街的那家蔷薇茶饮而去。
这家蔷薇茶饮完全不像是约克郡的其他门店，从外面看，它大约占了有6个铺面的场地，哪怕在王都也算是豪华了。
但实际上真正开门营业的只有左边的2间铺面，其他的位置却从内部用墙给隔开了，洛因对外的说法是还需要装修。
从后门进入店铺中，洛因直接将守卫们派了出去：“今天临溪大街人多手杂，城卫队不一定能顾及得过来，你们也一起去附近巡逻吧。要是看到陌生的马车或者可疑人士，及时向我汇报。”
“是！”守卫们领命走远。
乔尔瑞克忧心忡忡凑到了洛因身边，其他人只当洛因是在关心新店的开业情况，只有他知道洛因是在防备着不速之客的出现。
他有些不放心地开口：“洛因，你能感应到那人会从哪个方向出现么？”
洛因摇了摇头，他只知道通告发生的具体时间，就连地点都是十分模糊的“临溪大街”。
整条街这么长，随处都有可能遇到突发事件，这看似让洛因十分被动，但却也给了他一个可钻的空子：他这家店铺，可也是属于“临溪大街”的一部分！
虽然通告的时间写的是晚上8点，但根据洛因的经验，敌人必然会在8点前入场。
一旦对方来了临溪大街，在其他店铺都围满了人看电视的情况下，洛因有九成把握能将对手引到他的这家蔷薇茶饮来。
他也曾想过是否要找个借口将临溪大街清空，但根据平行世界的《斩首危机》来推算，那一次是谋杀，这一次对方应该也是打着有心算无心的主意。
若是洛因有了什么异动，摆明是在告诉对方自己早已有了准备。
更何况，根据这段时间对阿基拉·布朗的监听，洛因对即将出现之人的身份，也不是毫无猜测。
与此同时，一列车队缓慢行驶在临溪大街几公里外的小路上。
乍一看，这列车队毫不起眼，但若是有人仔细一瞧，就会发现整列车队都悄无声息，赶车的人普遍穿着厚厚的斗篷，坐在那儿的姿势也十分僵硬。
马车里传来一个女人的自言自语：
“亲爱的，我们到约克郡了，你累不累？
“我知道你不耐烦了，但谁让那个女人这次选了个这么远的靠山呢？为了继续推平她的靠山，我只能长途跋涉了，哎～
“亲爱的，你是不是不习惯出远门？总觉得你比往年的这个时候，要更活跃一些啊～
“我保证，我会像过去一样，很快解决这件事。只要你好好配合我，我们只需要跟那位小公爵打个照面，就能返程了～”
车中坐着的正是茹丝夫人。车内的布置完全不符合她养尊处优的性格，反而十分灰暗，在车厢内壁还并排垂着一条条绳子，不知是做什么用的。
茹丝夫人没有去看车外的风景，而是深情款款地看着自己怀中抱着的一个大约20×20的正方形箱子。
“亲爱的，这是否也算是我们一起出来旅行了？”
盒子震动起来，发出一阵怪异的“咔哒咔哒”声。
在车队后几百米外，一人一马正亦步亦趋地远远坠着。马上的吉佳尔夫人看着前方的车队，露出了个有些偏执的笑。
茹丝的车队像是早就得到消息般，直直向临溪大街驶去。
“啊，这‘小姐红茶’喝了以后竟然会有这么强的副作用！”一个熟悉又陌生的词汇飘入茹丝夫人的耳朵里。
说话的是个年轻女人的声音，茹丝夫人眉头微皱，扯了扯自己右手边垂下的一根绳子，整列车队中所有的马车夫都像是得到指令般，齐齐抬起左手勒住了缰绳。
车队停在了路中间，好在临溪大街宽敞，且此时路上行人并不多，才没有造成拥堵。
茹丝小心撩开一点点车帘，像是生怕外界的光照射进来。
她观察了会儿情况，露出恍然大悟的神色：“看样子，这就是那个小爬虫在情报里说的电视机了。”
此时《莴苣公主》的内容已经播放了大半，男主角也已出现。
那是个名叫瓦力的流浪骑士，他从小就无法感知到情绪，于是决定走遍山川，去品味人生百态。
一次偶然，他听到了莴苣的歌唱，那是他第一次体会到了快乐的感觉，但那实在太过短暂，于是他扮做杰奎琳的样子，顺着莴苣放下来的金发爬上了高塔。
他们一个情绪缺失，一个又对外面的世界无比好奇，于是二人一拍即合，趁着杰奎琳不在，一起离开了高塔。但很快他们就被国王的人发现，不得不开始了逃亡。
经过一番惊心动魄的追逃，两人躲进了一家名为《蔷薇茶饮》的小店，店内卖着各种各样、闻所未闻的饮料，每一款都美味到让两位主角眼冒星光。
其中一款名叫“魔法盲茶”的茶饮，更是让二人体会到了无数情绪。
这家店十分有意思，但整个伍明国的人，几乎都不肯尝试别的茶，因为他们的茶饮市场早就被一种名为“小姐红茶”的饮料完全占据。
而这种饮料却并不如人们认知中那么美好。
“喝了这‘小姐红茶’，居然会上瘾！”莴苣公主痛心地说道，“看看伍明国的子民吧，他们因为战乱而吃不起饭，却还是忍不住将仅剩的钱花在这甜腻腻的红茶上，一旦不喝就会困倦无力，这红茶真是害人不浅！谁还能救救伍明国的子民啊！”
瓦力摇了摇头：“哎，这只能怪国王陛下连年征战，一些小国实在打不过，就想出了用这种毒茶腐蚀国力的办法。这样下去，伍明国恐怕……”
蔷薇茶饮的老板却在这时笑了笑：“这种毒茶也不是完全无解，只要熬过那段困倦期，坚持不再碰‘小姐红茶’，就能摆脱它的控制。而这段时间内，要是能找到更好喝的替代品，就能让你十分轻松地度过。”
莴苣和瓦力的眼神全都移到了手中的奶茶上，他们决定，在逃离伍明国之前，至少要将小姐红茶的弊端公布于众。
电视里的故事还在继续，但观众们的注意力显然有些转移了。
这一段的剧情，洛因本就是为了做广告而特意植入的，所以将一杯杯奶茶拍得极其诱人可口，两位主角喝茶的样子也拍得极其享受。
早在看了一半的时候，就已经有观众在不停吞咽口水了，此时更是忍不住开始分享自己的意见：
“这蔷薇茶饮我知道啊，我刚才来的路上好像就看到了！但是那家店看起来很贵……”
“并不贵，我买了一杯珍珠奶茶喝，的确非常美味，我到现在都无法忘记那个味道。”
“真有这么好喝？比夫人红茶还好喝？”
“夫人红茶怎么能跟珍珠奶茶比？那玩意除了甜腻，还有别的优点吗？真不明白你们怎么会爱喝夫人红茶。”
“我也不爱喝甜腻的，但喝过几次夫人红茶后，喝别的茶就都觉得没味道……等等，这个形容怎么这么熟悉？像不像电视里面的‘小姐红茶’？”
“蔷薇在上，夫人红茶不会也有问题吧？”
“不管有没有问题，以后还是别喝了，正好有蔷薇茶饮，我真的太想尝尝里面的芋泥波波是什么味道了！”
“不知道‘魔法盲茶’是不是真的存在？”
观众们的聊天声向着四面八方扩散，马车中的茹丝夫人自然也听到了耳里。
“呵，小姐红茶？洛因·蒂恩斯，该说他是太年轻了么。他是第一个看穿我们夫人红茶有问题、还敢直接说出来的人。哎，他怎么就不能学学别人呢？
“蔷薇茶饮？呵呵呵呵，原本还想给他留个体面，让他像吉佳尔的其他靠山那样，用几年的时间慢慢地死。但现在，我改主意了。
“像这种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就该让他眼睁睁看着自己离死亡越来越近，却无能为力。哈哈哈哈～”
第087章 来了
滴答、滴答……
墙角的座钟迈着稳定的节奏， 秒针不急不缓地又绕了一圈。
洛因坐在桌旁，指间有规律地轮转着一枚硬币。
此时他正位于临溪大街中，新开的“蔷薇茶饮”内。
他所在的这一侧已经与一旁的营业区完全隔开， 进出都是走另一边的侧门。对外只说这一侧还在装修， 实际上这半边的屋内早就是机关重重。
此次通告出意外的可能性太大，变数太多， 洛因完全没准备在民众眼前装逼， 只求速战速决。
所以他一开始的想法， 就是将不速之客引进来，用最短的时间一击毙命。
要不是碍于这还是一则通告， 洛因恨不得直接让守卫们一拥而上将其抓捕。
一场合格的通告，演员、观众缺一不可。
可以想见， 若是按照洛因现在的安排， 没有足够的观众， 没有眼花缭乱的表演过程，这次的通告评级绝对不会太高。
所以实际上洛因也做了两手准备……按照他自己的说法， “速战速决”和“完美评级”， 他总要捞到一个。
洛因看了眼座钟的方向， 7：55。都这个时间了……
“还没有人来汇报可疑人员到来么？”洛因询问候一旁的辛莎。
辛莎是洛因今天特意带在身边的， 不出意外的话， 她将是这场通告里唯一的“观众”了。本来应该还有一些赶回来汇报情况的守卫，但不知出了什么问题，那些守卫出去后就再没回来过。
辛莎走到侧门边向外张了会儿， 很肯定地回复道：“少爷，目前还没有人回来汇报过。”
这不对劲， 时间太紧了。
洛因微微蹙眉。
“别着急，也许是对方还没到。”乔尔瑞克将洛因指间的硬币拿开， 握住了他有些微凉的手。
他感觉到洛因有些烦躁，且从这次的事前准备中，也能觉察出一丝微妙的不同。
在乔尔看来，过去洛因安排的机械，都是为了辅助他施展魔法，作用也都是震慑为主，并没有太大的杀伤力。
但这次的准备，却是以机械为主，杀伤力也与过去不可同日而语。
乔尔瑞克自然不是没见过死亡，也对洛因这一次要动用杀伤性武器这件事没什么想法。
在他看来，洛因会做出这样的决定，无疑是来人对约克郡或者蒂恩斯家族有着不小的威胁。
“我们已经做了万全的准备，只要对方踏入这个房间，生命就已经在你一念之间了。”
洛因倒是不奇怪乔尔的乐观，在不明就里的人看来，他哪怕能感应到不速之客会在今天来到，也只能感应个大概范围。却完全不会想到，洛因这里是有准确的通告开始时间的。
眼看着8点将近，洛因心下也泛起了嘀咕：难道非要我在8点整出现在临溪大街的街道上，对方才会出现？
“乔尔，我们出去看看。”洛因站起身。
如果非要他出现在街道上，那他就到门口去“迎一迎”这位不速之客，虽然他的布置是在这间屋内，但在外界也不是毫无防范。
乔尔与辛莎自然而然地跟上。
然而刚走出侧门，洛因的脚步就是一顿。乔尔瑞克与辛莎本是毫无所觉地继续想往外走，见洛因停下，才顺着他的目光望去，这一看，也愣在了原地。
在侧门外，安安静静停着一列车队。车子依次排开，不挡道，却悄无声息，完全让人猜不透他们已经在这停了多久。
四周不算安静，隔着几米远就是“蔷薇茶饮”的正门，不少客人正进进出出尝试着从没见过的饮品。
空气里飘散着食物的香味，人们的嬉笑声清晰可闻。
但却没有一个人往这列车队的方向看一眼，就好像他们出现在这里是稀松平常的一件事似的。
稍远一些的店铺中传来《莴苣公主》的台词：
[瓦力，这里实在太黑了。］
[别怕，我的公主，这是我从约克郡带来的蓄能灯，你只需要冥想，就能让这里亮起来。］
[约克郡的好东西可真多，能再给我看看你的那把冥能枪吗？］
[哦，公主，那可不是什么玩具……］
时间悄悄来到了8点整。
洛因此时的心思完全都放在了面前的车队上，心中只觉得诡异。
所有车夫保持着相同的姿势一动不动就算了，竟然连马都没有任何甩尾抖耳、打响鼻的动作，就像是一只只毫无生气的傀儡。
突然，最前面的那辆马车的车帘动了一下，一只戴着蕾丝手套的手撩开了帘子，随后一个女人从车上走了下来。
修身的黑色束胸长裙凸显了她的身材曲线，一头褐色的长发并未规矩地盘起，而是随意地披散着，头顶一只带着蕾丝的帷帽稍稍遮掩住她的眉。
洛因瞥了眼女人怀中抱着的盒子，又将目光移向对方的脸。
仅看身材，他还以为这是位年轻的女士，但目光移到脸上，就能发现即使是再厚的妆容，也无法掩盖她已经上了年纪的事实。
结合收集到的情报，以及对阿基拉·布朗的监听，洛因对心中的那个猜测又肯定了几分。
通告已经开始，他正考虑着要怎么将人带劲屋内，女人就先说话了：“洛因·蒂恩斯阁下，不请我进去坐坐吗？我可是特意从王都赶过来，只为了见您一面呢。”
“茹丝夫人。”洛因叫出了对方的名字，语气里有着万分笃定，但他心中却更加警惕了。
一个完全不会魔法的女人，有什么底气竟然敢孤身来到约克郡？又有什么资格被他的面板判定为通告对象？
“真荣幸，洛因阁下对我也有所耳闻。”
洛因没有回答茹丝，而是再次看了眼她手中抱着的盒子，总觉得那上面有种奇特的波动，他怀疑里面装着某种茹丝这个普通人也能操纵的魔法道具。
很可能这就是对方敢来挑衅的底牌。
“乔尔，你去帮我把车上的兔毛手套拿来。”
乔尔瑞克深深看了洛因一眼，又看了眼茹丝夫人，并没有反驳地转身离去。
这是洛因在事先就与他订好的暗号，乔尔知道若是洛因说出了这一句，就代表还有更重要的事需要他这位助手去完成。
殊不知，洛因的主要目的还是将他支开。他担心茹丝夫人带来的不可控意外会降落到乔尔身上。
“茹丝夫人，里面请。”
茹丝夫人完全没有阻拦乔尔瑞克离去的意思，她看着洛因，意味不明地笑了笑，轻轻一扬手撩动了下自己的长发，然后才向着洛因的方向迈步而来。
明明没有任何特别的事发生，但洛因却莫名抬头看了眼车队的方向。
他总觉得，随着茹丝夫人撩头发的那个动作，那些车夫似乎有哪里变得不太一样了。就像从一堆毫无生气的物品，变为了随时准备出鞘的利剑。
不等洛因细究，茹丝夫人已经走到了他身旁，冲他做出个“请”的手势。
她一副气定神闲的样子，让洛因更是心生忌惮。
他冲茹丝夫人矜持地一点头，转身时目光划过街角。那里有人在窥探，洛因一时想不起那个人是谁，只觉得十分眼熟。
侧门一关，屋内只剩下了洛因、茹丝和辛莎三人，光线也着实不算明亮。
直到在桌边落座后，他才恍然想起了街角窥探的人是谁——吉佳尔！
“洛因阁下，您在想什么？”茹丝的声音打断了洛因的思绪。
洛因冲对方笑了笑：“我在想，久闻茹丝夫人的大名，想不到会是以这样的方式与您相见。”
茹丝笑了笑，看向洛因的眼神中竟然带着几分怜悯：“洛因阁下，您看起来跟我想象中很不一样。”
“哦？”
“您可是魔法天才呢。”她嘴上夸着洛因，但态度却完全不像是面对一位声名在外的魔法天才，甚至连对待公爵这个身份该有的敬畏，都不存在。
洛因见她边说边抚摸着手中那个怪异的箱子，更是心神紧绷。
他将脚往座椅下挪了几寸，没有踩实，现在还不到时候。
茹丝夫人漫不经心地抬起头：“天才们，通常都是自傲、自负、自以为是的，您看起来倒是没有这些毛病……不过，您似乎也没我想象中那么聪明，否则，怎么会被吉佳尔那个女人蒙蔽呢？”
哪怕她用着再柔和的语气，也掩盖不了话语中的恶意。
洛因还没发话，一旁的辛莎就忍不住了：“这位夫人，您真是太失礼了，您……”
“茹丝夫人来约克郡，竟然是为了吉佳尔夫人的事吗？”洛因的发问打断了辛莎的指责。
想到少爷之前的叮嘱，辛莎退后两步默不作声，但脸上还是露出些不忿的神色。
洛因其实并不在乎茹丝夫人与吉佳尔之间的矛盾，不论对方的初衷是什么，她达到目的的手段必然都是谋杀自己，这是从通告里得出的结论！
瞥了墙角的座钟，此时他要做的只是将时间再拖延2分钟。
“您如此珍惜这个盒子，里面是装着珍贵的魔法道具么？”
洛因也只是随口一问，没想到茹丝夫人却像是完全忘了关于吉佳尔的事，珍而重之地将盒子放在了桌上。
她无比深情地抚摸着盒子的表面，用近乎呢喃的音量说道：“这是我最珍贵的宝贝，是我最爱的人……”
说着，她抽走了盒子向着洛因那一侧的挡板。
盒中东西露出的那一刻，洛因汗毛倒竖，诡异的感觉充斥全身。
“唔！”站在洛因身后的辛莎显然也看到了盒子中的东西，她本能地惊呼出声，又捂住了嘴，只发出了短促地一哼，但这一道声响却让洛因重新冷静下来。
他回头看了辛莎一眼，发现辛莎并不是在害怕，甚至还十分好奇地想走近了仔细看看，刚才会发出声音估计只是乍然看到盒子里装了个脑袋，惊讶大于惊吓。
是的，盒子里装着个男人的头颅。
他看起来五六十岁，脸有病容，紧闭着眼，五官也不算英俊。但茹丝夫人却是用腻到近乎撒娇地语气对着头颅说道：“亲爱的，给你介绍一下，这位就是洛因·蒂恩斯公爵了。洛因阁下，这是我最爱的人。”
洛因：……
好么，他一开始还以为“最爱的人……”这是语意未尽，谁知道人家是在陈述事实。
一时间，屋内陷入了诡异的安静，倒是隔壁电视机的响声，作为背景音在此时清晰了起来：
[父王，请您放弃征战，看看眼前苦难的民众吧！］
[呵，身为我的女儿，却背叛了我。我果然就该在你生下来的时候，就将你杀死！］
[陛下，比起您，仁慈的公主才更适合成为伍明的新王！］
[父王，放弃吧，这是冥能枪，不是你那些普通的刀剑可以抗衡的……］
洛因一听就知道剧情已经进展到了高潮，男女主角靠着冥能武器逼宫，剧情也很快就要迎来美好的大结局。
而洛因一直等待的时机，也即将到来。
“洛因阁下，”茹丝夫人打破了沉默，“您猜的没错，我一开始的确是为了吉佳尔那个女人来的……”
她看向洛因，语气变得十分怪异，像是猎手在饶有兴致地戏弄着猎物：“……原本，我只是想远远看上您一眼，给您送个小礼物。几年后，您就会慢慢地、毫不引人怀疑地死去。啊，用你们魔法师的话来说，就是回归元素……就像是吉佳尔曾经的其他靠山一样。
“您还不知道吧？除了您之外，吉佳尔这个女人，在这些年内，已经陆陆续续找了20多位靠山了，无一例外，全都是魔法师。
“我本给您留了体面的方式，但来到这里后我才发现，您可真是莽撞，竟然妄图将夫人红茶从这片土地连根拔除！”
她突然笑了一下：“所以我改变主意了，我该给您一个难忘的体验，才不负您对我们‘桑德兰’的挑衅。”
“桑德兰？”像是个姓氏，而且还有点熟悉……
见到洛因微微蹙着的眉头，茹丝夫人得意地再次抚摸上面前的盒子：“我劝您还是别白费力气调动魔力了，在我爱人的注视下，任何法师都无法使用魔法！”
洛因这才发现，盒子中那个头颅不知何时睁开了眼睛，直直看着自己的方向。
从一开始洛因就知道盒子里的东西带着点魔法波动，况且这人也不知道死了多久了，头都没有腐烂，此时睁眼洛因也完全产生不了任何惊讶的情绪。
茹丝又转向辛莎的方向：“这位女仆小姐，我劝你也别轻举妄动，你们公爵阁下的命，如今已经落在我手里了。”
辛莎一言难尽地看了看茹丝夫人，又犹豫地望向洛因，发现少爷没有新的指示，于是还是决定听从少爷一早给她的指令——站着看戏。
但她的不作为，却让茹丝以为自己的威胁起了效果。
咚咚！
茹丝抬起手，在装着人头的盒子上轻敲了两下，那个人头立即眨了两下眼睛。
茹丝十分期待地看向洛因：“感受到了么，洛因阁下，您的魔法天赋这么强，应该比其他人更能感受到这种不同！”
咚咚！
又是两下，茹丝再次看向洛因：“您的定力真是不错，我见过的最厉害的魔法师，能坚持50下，那么您能坚持多久呢？”
咚咚咚咚咚！
茹丝像是为了欣赏洛因的痛苦般，刻意控制着敲击的频率。
洛因：……
他仔细感受了下身上的情况，好像……无感？
“您可真不愧是万年一见的魔法天才呢，呵呵呵呵，但越天才，受到的反噬就越重，您即便是面不改色的压抑，也只能得到更坏的结果，不如……好好求求我？”
啊这……洛因开始替茹丝夫人尴尬。
主要是他不知道自己应该表现出几级疼痛，想了想，他试探性地运转了下冥想法，一瞬间魔力像是乱流般，胡乱蹿入他的身体，搅得洛因呼吸一滞，他忍不住眉头一皱。
但很快，魔力顺着他的身体转了一圈，像往常那样又全数溜走，完全留存不下来，洛因的痛苦也完全消失。
他第一次开始庆幸自己这无法施法的体质了。
咚、咚、咚……
敲击声还在继续，每一下敲击，盒子里的头颅就眨一下眼睛。
洛因数着秒，脚下往右移动了两下，又向后移动了几厘米，开始缓缓施力。
屋内除了这连续不断的敲击，就只剩下了隔壁隐约传来的电视声：
[冥能枪？！为什么你们都有冥能枪？你们从哪里弄来的？！］
[父王，平民看似弱小，但数以万计的平民集结起来，也有着强大的力量。您的残暴和自私让我不得不这么做，父王，永别了！］
[砰砰砰砰砰！］
此起彼伏的枪声从电视机里传来，没有人注意到在这间毫不起眼的屋子中，夹杂了两道相似的砰砰声。
茹丝夫人僵坐在原地，停止了敲击。她不敢置信地低下头看向自己的胸口，那里出现了两个血淋淋的洞。
她进屋后就没去注意过，在屋子四面的墙上，各悬挂着一把冥能枪，击杀她的正是她背后的那一把。
洛因不太舒服地揉了揉胸口，刚才启动冥能枪时，他再次运转了冥想法。
虽然已经将茹丝夫人击中，但通告没有提示结束，他就没有放松警惕。
此时此刻，茹丝夫人脸上已经看不到一开始那种莫名的优越感，洛因是把她当boss看的，严阵以待地等着对方继续出招，但茹丝夫人在此时却完全没有理会洛因的意思。
她颤颤巍巍地将桌上的盒子转了个身，让里面的头颅面对着自己，然后伸出沾满鲜血的手，轻轻抚摸着那颗头，这情景怎么看怎么诡异。
在气息越来越弱的时候，她将盒子搂入怀中，死死报紧，脑袋枕在了盒子上，缓缓闭上了眼睛。屋内的洛因与辛莎就像是完全被她无视了。
又过了好一会儿，她还是毫无动静，辛莎才忍不住上前试探脉搏：“少爷，她死了。”
洛因眉头越蹙越紧。
不对劲，太不对劲了。
boss怎么可能就这样死了？
“先退后，去喊守卫来将她运出去。”洛因当机立断。
“是，少爷。”
辛莎走到门边，一拉把手，门却没开。她有些诧异地再拉了一次，门依然纹丝不动。
“少爷……”
辛莎没有打开门的情况也让洛因心下一沉，要是往常凭她的力气，这拉门的两下，把手早就该掉下来了，眼下竟然拉不开？
洛因走到门边，也试着去拉门把手，结果完全相同。
他回忆了一下辛莎刚才的动作，突然握住辛莎的手：“辛莎，用力捏我的手。”
“少爷？”辛莎有些犹豫，但又不敢违抗洛因的命令，还是决定试试。
“少爷，怎么回事啊，我的力气怎么变小了？！”
果然如洛因所料，辛莎这一捏的力道，如同普通女孩。
咔哒咔哒咔哒……
一阵轻微且怪异的声音，在身后响起，洛因与辛莎齐齐回头，望向桌边茹丝夫人趴着的方向。
第088章 破局
咔哒、咔哒咔哒……
怪异的声音在屋内响起， 洛因与辛莎转头望去。
茹丝夫人一动不动地趴在那儿，毫无声息。但她怀中的盒子却在轻微地抖动着，像是有什么东西在蠢蠢欲动。
而那只盒子里， 只装着个能睁眼的头。
有些昏暗的房间里， 一方是趴在桌边的茹丝夫人，一方是站在门边的洛因与辛莎， 竟是形成了一种对峙的氛围。
“少爷！动了， 她、她动了！”大约是突然失去力量带来的无所适从， 辛莎整个人的胆子都似乎小了一圈，说起话来也不那么有底气。
洛因一开始以为她说的是那只盒子在动， 但很快就反应过来，辛莎说的是茹丝本人！因为在洛因的注视下， 他眼睁睁看着已经咽气的茹丝坐直起身。
“少爷， 我们要不要喊守卫？”
洛因没有回答。他可还记得门外街道上， 停满了茹丝夫人的车队。
看那些车夫的样子，若是自己的守卫们回来了， 外面绝不会一点动静都没有。
他直接从储物空间里拿出把冥能枪， 对着茹丝的方向又是“砰砰”两下， 对方却只是身子略抖， 然后就面向洛因的方向站了起来。
房间中“咔哒”声越发清晰了。
洛因将目光移到盒子上， 心中怀疑那颗头颅才是一切怪异的来源，于是二话不说，对着盒子又是“砰砰”两枪。
盒子被冥能枪的冲击力给击落到了地上， 那个角度已经滚出了洛因的视野。他看不到具体情况，只听到咔哒声停了几秒后， 又更加强烈地响了起来。
洛因本以为自己的行为至少会引起茹丝夫人的愤怒，但对方却像是毫不在意似的， 看都没看那颗头一眼，与之前对那颗头珍而重之的态度截然不同。
要不是她身上多了几个冥能枪制造出的血口子，洛因甚至都要怀疑是不是换人了。
“少爷，那颗头没再看着我们，您是不是就恢复魔法了？”辛莎在这时候脑子倒是转得很快。
洛因却没有答话，早在辛莎说之前，他就已经试过运转冥想法了，但滞涩感依然存在，也就是说茹丝夫人依然在控制着那颗头颅。
不，不对。
洛因仔细观察着对面的女人，终于发现了从刚才就觉得怪异的地方。
原先他只觉得茹丝夫人是低头垂手站在那儿，但此刻洛因注意到了对方的裙摆。
洛因清楚的记得，茹丝夫人下马车后抱着盒子站在那儿时，裙摆只堪堪盖到她的脚背。但此刻，这裙摆却是完全拖地了！
修身设计的裙子能让洛因清晰看到，对方的膝盖处并没有打弯，那么要让裙摆拖地，只能是茹丝整个人都向前倾斜着一个角度。而那样的角度，正常人根本没办法平衡地站立！
与其说是她在控制着一切，不如说，她自己也正被控制着！
而且，从中了冥能枪到现在，对面的女人也再没开口说过一句话。
茹丝，还活着吗？
那个在暗地里操控的人，才是他通告中真正需要面对的幕后黑手！
“小心，还有其他人躲在暗处！”
洛因的提醒已经足够及时，但还是赶不上变故的发生。
只见茹丝夫人披散着的褐色长发，在一瞬间全都违反重力地根根竖起。
不是因风吹动的那种竖立，而是像有什么东西牵引着发尾，将其全部绷直。
与此同时，洛因也感觉到手腕一紧，下一刻，人已经被拉拽到了半空中。
他试着活动手脚，却发现自己的四肢像是分别被无形的绳索绑缚住般，呈“大”字型悬在一人高的位置。
“少爷！”
洛因艰难转头，发现失去巨力的辛莎也跟自己一样，悬浮在半空，无法挣脱。
咔哒咔哒咔哒咔哒……
怪异的声音还在密集响起，茹丝夫人终于动了。
她依然是低垂着头，右臂像是被人牵扯着举到耳旁，然后大臂不动，小臂却像突然失力般，以肘关节为轴心自然垂落，正好搭在了她自己的后脖处。
然后，是一阵让人皱眉的搅肉声，紧接着，她的右小臂重新抬起，手中却多了把20cm左右长的窄刀，上面还带着些红色的血肉。
洛因可不会天真的以为，茹丝夫人一直将一把刀藏在背后，即便光线不亮，也足以让他看清那刀的材质是有骨头打磨的。
茹丝夫人依然维持着垂头的姿势，但她的一缕头发却动了动，随后，她握着骨刀的手无力垂下，但那把刀依然浮在空中。
洛因眼眸微闪。
操控茹丝的人，为什么不直接用茹丝的身体举着刀靠近自己？这拿起刀就得把茹丝的手给扔开的举动，只让洛因想到一个词——力不从心。
那把刀在空中晃晃悠悠了好一会儿，才缓缓移动起来，对着的方向正是洛因的脖子。而此时，洛因却是手脚被缚，毫无反抗之力。
这一切竟与平行世界中《斩首危机》这个魔术，发生了微妙的重合！
“少爷！”辛莎眼睁睁看着骨刀越来越靠近洛因，急得不住挣扎，可她越是乱动，四肢的绑缚就变得越紧。
在她手腕处，已经被勒出了一道道血痕，但辛莎却完全顾不上自己的安危，只一味注视着洛因的方向。
她在洛因的后方，从她的角度观察不到洛因的表情，只能看到自家少爷自那骨刀飞起后，像是全身放松般，连挣扎的动作都停止了。要不是他双手的指尖都还在不停动作，她都要以为少爷被那个女人用什么方法给弄晕了。
眼看着骨刀越飞越快、越来越近，辛莎紧张得冷汗直冒，但却大气不敢出，因为她发现少爷手指动的速度更快了。
虽然她家少爷平时就很爱转硬币、飞信笺，美其名曰“缓解压力”，但辛莎相信此刻少爷绝不是随意在动手指。
“少爷一定能想出办法的，一定能的，”辛莎用几不可闻的声音喃喃自语，“区区封锁魔力，一定难不倒少爷这样的天才……”
安慰过自己后，她也不再胡乱挣扎，而是死死盯着骨刀的方向，心中不停地祈祷着骨刀过来得慢一点，再慢一点。
但屋内的距离本就不长，骨刀还是越飞越近，就像是在借助惯性般，那把刀在半空中划出个圆弧，速度也越来越快。看那划过的轨迹，下一刻洛因的脖子就要不保。
“少爷！！！”辛莎终于忍不住惊叫出声，一切在她眼里似乎成了慢动作。
寒光逼近洛因的脖颈，10cm，5cm，3cm……
辛莎本能闭目，但只一秒又强迫自己睁大眼睛，去相信奇迹的发生。
被全心信任的洛因此时也是心跳得飞快。
茹丝夫人如同傀儡的状态、绑缚自己与辛莎的方式，以及那把骨刀运动过来的轨迹，无一不说明了一件事：
不论躲在暗处操控之人的手段看起来有多诡异，他定然是使用了某种丝、线、绳，他们只不过是看不到罢了。
一般人可能会觉得匪夷所思，但对洛因来说……
‘隐形线，我也有啊。话说，我隐形线的学名，是叫隐形合金蛛丝吧？’
洛因用隐形线连过铁轨、吊过珍珠，一直只发挥了它的负重优势，但如今却要好好发挥它的另一个特性了。
【隐形合金蛛丝：长短随心，有微弱粘性，仅自己可见，承重80吨，理论上可同时吊起8只成年大象不会断裂。】
他快速在房间内布起线，来回探查后，果然在某些位置遇到了些微阻碍，是对方的傀儡丝。
为了防止打草惊蛇，他没有直接缠上去，而是小心地在最外围以及自己附近，将隐形线绕着大圈排布好，然后，就是等着最后的时机。
用力一扯！
当啷！磅！咚！
辛莎还没反应过来怎么回事，就感觉到一阵大力拉扯，她直直往下坠了几厘米，但又很快被止住，接着手脚上的绑缚就是一松。
她本就只是被悬浮在半人高的位置，之前的那一坠也算是给了她个心理准备，此时不再被缚，她本能地站稳在地上，抬起头时就见自家少爷也好好站在自己前方。
再看屋内，一片狼藉。
骨刀掉在了地上，但桌子、椅子、盒子，呃……还有茹丝夫人，都或多或少有那么点悬空。
与此同时，这间屋子侧面的墙壁竟也开始向两旁滑动，露出了外面的街道。
“嘶……”辛莎看着茹丝夫人的样子，忍不住头皮发紧。
她并不像他们刚才那样被“大”字型地吊在空中，而是只有头发被吊了起来，尽管吊得不高，但辛莎能肯定对方脚下是悬空的，因为她裙摆下露出的鞋子还在因着惯性轻轻摇晃。
随着墙壁的移动，茹丝夫人以及屋内所有被吊起的东西都像是受到了什么牵引，也移动了起来。但大概是重量超标，当移动到某一位置时，所有东西都像是断了线的风筝般，直直落地。
看着吧唧一下趴到地上的茹丝，辛莎摇头感慨：“哎，谁让你没长成乔尔少爷那样呢，连个怜香惜玉的机会都得不到。”
被辛莎小声腹诽的洛因这回倒是有些冤枉。
他也没想把人家茹丝夫人这样吊起来，实在是他不知道怎么破除傀儡丝，看不见、也不知道该剪断哪一根，于是他就直接把自己的隐形线胡乱往上一缠。
隐形线的粘性和强度，使得被它搅在一起的傀儡丝统统成了一团乱麻，自然是没办法再操作了。茹丝夫人被吊起来，纯属她身上傀儡丝的锅。
“洛因！”乔尔瑞克的声音从街道上传来，洛因抬头看去，只见对方正一脸担忧地看向自己。
此时这间房屋临街的那处墙壁从中间分开，多了个足够10人并排通行的口子。
这面墙本就是洛因特意设计成这样的，连遥控开关都是内外各有一个。
洛因分析过《斩首危机》这个魔术，真正的危机就是被困的人如何在突发状况下自救。但他此时的情况明显与平行世界不同，哪怕没法自救，他也给乔尔留了个“外力施救”的口子。
墙面打开，乔尔正想跑近，被洛因抬手制止。他怕屋内还有卡着的傀儡丝，万一乔尔急急忙忙跑进来，被割伤找谁说理去？
带上辛莎，洛因沿着自己隐形线清出来的范围走出屋子，到了屋外也是微微一愣。
只见墙根边上，一个叠一个地倒着不少人，看衣着，竟然都是茹丝夫人带来的“车夫”。
乔尔适时解惑：“我没有找到守卫，又收到你发的助手通告，回来开启机关后，才发现这些人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围在你门口了。我原本还担心打开机关反而方便了他们冲进去，却没想到门一开，这些人反而摔做了一团……”
洛因的警惕心并没有消除，他的通告还没显示完成呢。
“这些人可能被施了忽略咒之类的法术，但效果应该不强。”
洛因想到之前他刚走出来看到茹丝夫人的那会儿，乔尔和辛莎似乎一开始也没注意到对方，可一旦发现了，就不会再次忽略。
至于摔作一团，很可能是他们与茹丝夫人之间的傀儡丝被自己扯坏造成的。
他又抬头看向四周：“不仅是这些人，恐怕整个蔷薇茶饮都被施了这种法术。”
在他们几米之外，约克郡的平民从各家酒馆、店铺中走出。
在洛因与茹丝夫人对峙的这一段时间内，《莴苣公主》已经播完，人们热火朝天地讨论着刚看过的电视剧情，丝毫没有往这方向看一眼的意识。
乔尔像是一瞬间想到了什么，脸色微微一变：“这种忽略法术还没消失，是不是说，对方还有同伙在附近？”
他的提问没有得到洛因的回答，洛因看着那堆摔做一团的车夫方向，手却是往后一伸，再次翻转回身前时，手中已经多了个盒子，咔哒咔哒的响声近在咫尺。
洛因这才看清，这声音竟然是盒子内那个头颅牙齿碰撞发出的。此时这颗头正微微颤抖着，表情似是恐惧、似是痛苦，眼睛大睁，却斜斜瞥着一个方向。
“费楠大学者！”乔尔看清头颅的长相后，惊呼出声。
“你说什么？”洛因也是一惊。
乔尔又仔细看了看那颗头，肯定地答道：“没错，这人长得和费楠一模一样，我读过他的一本传记，上面就有他的画像。”
洛因想起吉佳尔描述中，茹丝对费楠的痴迷。
再联想起茹丝对头颅的介绍：[这是我的宝贝，我最爱的人……］
他不禁打了个寒颤，看向那颗头：“你是费楠？”
“……咔哒咔哒咔哒。”头颅似是对费楠这个名字有反应，咬牙声停顿了一会儿。但很快又再次咔哒起来，眼珠还不住往某个方向瞥。
洛因心有所感，将盒子转了个方向，果然那颗头所看的位置并没有改变。
那个方向……
洛因眸光一厉，朗声开口：“我给你一个自首的机会。”
嘴上这么说，但他手中的隐形线已经悄悄向对方包围而去。
他没有叫破对方的名字，但实际上已经对那人的身份心知肚明。
阴影中，走出一个身影。她戴着斗篷遮住了容貌，大概觉得洛因不可能认出她，所以并不开口说话，而是直接一扬手。
洛因感觉到了一阵以往从没见过的魔法波动，紧接着那些倒做一堆的车夫们全都漂浮到了空中。
“少爷小心！”
洛因正要收网来个擒贼先擒王，一阵大力袭来，他整个人都被推得飞了出去。
“洛因！”乔尔反应极快地冲上前，平日里的锻炼让他的体能和爆发力比洛因强了不止一点半点，总算在他落地前，将他接了个满怀，两人一起倒在了地上，但洛因还是磕到了半边屁股。
周围传来一阵阵惊呼：
“怎么了怎么了？”
“蔷薇在上，天上的是什么，好像是人？”
“他们怎么会飞，也是魔法师么？”
“这怎么有两个人躺在地上啊？”
洛因察觉到了不对，民众们似乎在一瞬间就注意到了这里。再去看推自己的人，远处辛莎正满脸无措地伸着手，欲哭无泪地说道：“少爷，我、我力气怎么又回来了……”
他忍痛站起身，就感觉到一只手在他疼痛的部位轻轻揉捏着，洛因一阵脸热地看向乔尔，却见乔尔表情一本正经，完全不像是趁机占便宜的样子。
想到刚才自己大部分重量压在了对方身上，洛因也有些担心乔尔的身体：“你……”
“啊！！！！！”
“啊！杀人啦！！！”
“啊啊啊啊啊——”
不等洛因说什么，周围民众发出了恐慌的尖叫，他抬头看去，只见他原先站立的位置，吧嗒吧嗒，有东西在往下掉落。
是那些被傀儡丝牵扯着升空的马车夫们的——残肢！
要不是刚才他没被辛莎推飞，这堆玩意就要砸他一脸。
说是残肢，实际上看起来却给洛因一种不真实的感觉，大概是因为那些肢体全都没有血液流出，就像是一堆堆的硅胶模型。
不过这种切割效果，给现场没见过世面的约克郡平民制造慌乱，已经足够。
仅仅几十秒的时间，角落中的幕后黑手就逃得无影无踪。
“呵，敢杀我，却不敢跟我打照面。逃之前还要给我留下个烂摊子，你以为你能逃得了么！”洛因眼中泛着冷芒，“乔尔，我们的4号备案，稍加更改，正好适合此刻的场景。”
《人体切割术》，既然有人都帮他切割好了，他就勉为其难地接着把这出戏演完吧。
“约克郡的领民们，稍安勿躁。”
“洛因·蒂恩斯在此！”
第089章 通告收尾
夜晚的街道、一地残肢、恐慌的平民……“蔷薇茶饮”前， 此刻已是一片乱象。
但洛因自报家门的一声呼喝，却让眼前的骚乱凝滞了一瞬。
不得不说，在约克郡这片土地上， 黑蔷薇公爵的名头十分好用。
“退后！不得上前！”被派出去的守卫们， 终于在此刻姗姗来迟。
守卫一拦，人群瞬时被推远了好几米， 给事发地点附近留出了一块不小的空地。
也幸亏洛因之前待着的屋子并不是整面墙都敞开， 茹丝夫人又被扯得离墙根比较近， 这些民众一开始注意力都在外面的残肢上，退开之后， 茹丝就正好在他们的视觉死角。否则以她那诡异的吊姿，定会再次引来一波惊吓。
洛因顾不得自己臀上又疼又麻的感觉， 按住那只还在自己伤处揉捏的手， 心中对乔尔的担心还是占据了上风：“你没受伤吧？”边说边上手准备检查一下乔尔的情况。
乔尔语气倒是十分轻松：“没有大碍。你刚才说的4号方案， 我这就去准备。”说着，乔尔就趁着平民被守卫隔开的间隙， 快速钻入人群。
洛因皱眉看着乔尔不太自然的走路姿势， 心知他应该在刚才接住自己时崴到脚了。但对方逃得太快， 就像生怕洛因不让他参与之后的通告似的。
洛因有些哭笑不得， 他一直都知道乔尔对他的事十分上心， 每次有什么新想法或者新通告，乔尔都会想尽办法配合，但连自己身体都不顾可不行。
‘看样子回头得好好跟他谈谈这件事。’
洛因正这样想着， 守卫长就跑到他面前下跪领罪：“洛因阁下，请责罚我的过失， 我没有带着队伍及时回来。”
洛因心知这怪不了守卫，之前整个蔷薇茶饮附近都被施了法， 守卫们本身就带着外出巡视这个第一要务，走到这附近自然会莫名忽略这里，选择继续去巡视。估计只有带着强烈目的要靠近的人，才能真的走进来。
此刻也不是解释的时机。有了守卫们的拦截，洛因周围虽然空出了一片区域，但一部分人只想赶紧离开是非之地，拼命在往外冲；另一部分人却萌生出看热闹的想法，还在往里挤，所以外围看起来反而更乱了。
“先起来，”洛因冲守卫长淡淡吩咐，又打开衣领上别着的扬声器，“约克郡的领民们！我是洛因·蒂恩斯……”
“洛因阁下！”
“蔷薇在上，是洛因阁下！”
之前人们只听到黑蔷薇公爵在场，却并不知道他在哪里。如今洛因一人独自立于场中，自是无比显眼。
极其崇拜他的人当先跪了下来，之后就像是引发了连锁反应，人群跪倒一片，倒是让原本的骚乱完全停止了。
所有人仰头看向他们的小公爵。今天他没有穿彰显身份的公爵服或者法师袍，而是只穿了一身常见的贵族服饰，略有些修身的剪裁将他衬得英俊挺拔。
他缓缓扫视众人，目光所及之处，每一个人都像是被他注视过，然后清越的声音传入所有人耳中：
“你们今天都看过《莴苣公主》了吧？”
一众平民面面相觑，大概也没想到公爵阁下为什么会在这个时候突然提到电影，静了两秒才有人陆续答话：
“看过了，洛因阁下！”
“我们看过了，《莴苣公主》很好看！”
回答声从零零落落，到众口一词，最后又逐渐消失在洛因抬起后下压的手势中。
“既然你们都看过了，应该记得其中会令人上瘾的‘小姐红茶’，而这种红茶确有其事，”洛因的声音变得有些沉重，“它的原形，就是如今渗透入诺曼上上下下的‘夫人红茶’！”
哗——
人群中爆出一阵哗然，没有人怀疑洛因话语的真实性。
刚看完《莴苣公主》的他们此时正对剧情记忆犹新，洛因在片中不仅夹带私货地夸大了上瘾的症状，又处处都在暗示“小姐红茶”与“夫人红茶”的相似，是个人都会对此产生联想。
“竟然真是夫人红茶！我就猜到这玩意不是什么好东西！”
“怎么办，我是不是已经上瘾了？”
“这种茶害人啊，我们不会变得和电视里演得那样，成为这种茶的奴隶吧？”
“冷静点，电视里上瘾的人不是最后也戒断了吗？更何况洛因阁下还在这里呢！”
“对，洛因阁下还在这里。”
洛因原本是想借助《莴苣公主》的影射，在不说穿夫人红茶有问题的情况下，让所有人心照不宣地自发抵制它，这也是为了不在明面上跟茹丝夫人背后的势利撕破脸。
虽然茹丝不是《斩首危机》这则通告里暗示的幕后黑手，可她本人都已经死在这了。眼前的一地残肢，她不背锅谁背锅？
况且茹丝此行的目的也的确是要杀了洛因，让她背锅也不算冤枉。
想到这，洛因的声音拔高，语气里带着不可抑制的愤怒：“夫人红茶只是第一步，当你们习惯它之后，还会有更强的药物借助夫人红茶的名头流传出来……”
这点洛因纯粹是猜的，但反正都要扣锅了，洛因就往死里黑它。
而且他的推测其实也并非毫无根据，茹丝死前提到的“桑德兰”，让洛因十分在意，她的背后必然还有一张错综复杂的大网。
“我洛因·蒂恩斯管不了全诺曼，我只想保护好你们——我的领民。由于夫人红茶与王室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我不能直接禁止它在约克郡出售，所以我在《莴苣公主》里给了你们提示，想让你们意识到夫人红茶的危害……”
黑一个是黑，黑两个也是黑。
托茹丝夫人每隔一段时间就要单独面见某个权贵的福，她在王都上流圈子里，桃色八卦不胜枚举，查多·诺曼也是绯闻对象之一，所以，说他们有千丝万缕的联系完全没毛病。
洛因的声音一转，显出几分压抑的沉痛：“……但夫人红茶背后的主人太贪婪了，他不想放弃小小的约克郡，不想放过我的领民们，他想让全世界都成为他药品的奴隶！
“于是，他派人来暗杀我。又在暗杀失败后，当场将自己的手下残忍分尸！”
洛因话音一落，好些人已经跪不住，气得站了起来：
“他们竟然想刺杀洛因阁下！”
“太无耻了，他们竟然要让我们全都臣服于药物，太可怕了。”
“原来这些杀手是敌人分尸的啊，我还以为……我就说洛因阁下仁慈又威严，怎么会用这么残忍的手段杀人呢。”
“就算真是洛因阁下做的，也肯定是这些人罪大恶极！”
洛因转身面向那堆断肢，语气中带出了几分悲悯：“这些人只是听令行事，却收到了如此丧心病狂的对待。哎……”
他叹了口气，冲着这些断肢的方向缓缓抬起右手，与此同时，他的掌心泛起了一抹微光。
耳边似乎传来了窗帘或是布匹飘动的咧咧之声。
“啊！那是什么？”
“哪来的白布？那、那是洛因阁下召唤来的吗？”
“洛因阁下大概是要用白布包裹这些人的尸体吧，他真是仁慈。”
但接下来的一幕却超乎所有人的预料。
那块不知从哪儿飞来的白布竟是意想不到的大，它并没有轻飘飘盖在那堆断肢上，而是竖在那儿，绕着断肢所在的区域，围成了一个矩形。
哒！
洛因打了个响指，一束光从白布围着的区域中间亮起。洛因又抬起左手，在空中画起了玄妙的图案。
“啊！”有人惊呼出声，又很快被周围其他人捂嘴。
光束将白布中的一切都透出了个影子，明明隔了一层，却跟亲眼看见毫无区别。
只见一样样东西从地上缓缓浮起，看形状，有手、有脚、有躯干、还有头！
他们在半空中变换位置，缓慢组合，最后竟是变成了一个个人体的形状！
不论是民众还是守卫，都呆呆望着同一个方向，眼前的一切已经完全超出了所有人的认知。
“复、复活？”
“蔷薇在上，这，这不可能……”
人们的目光移到背对着他们的小公爵身上，他在此时恰好双臂一扬，于空中划出个优美的弧度。修身的贵族服使他的背影看上去肩宽腰细，抬手施法的样子又透着种难以言说的神秘与强大。
随着他双臂抬高，白布中又有东西浮起，是那些“杀手”们的斗篷，飞上空中，披在了那些被人的身上。
他们的公爵阁下似是深吸了口气，抬起的手渐渐往下压，而白布中那一群斗篷人影也随之缓缓下落，直至站立在了地上。
隔着一块布，外面是年轻的黑蔷薇公爵，里面则是一群站立着的人，光将他们的影子打在白布上，不知为何，竟是有些压抑和阴森。
哒！
又一声响指，灯光熄灭。
啪啪！
洛因结束施法，抬手击掌，动作赏心悦目，但场中无人欣赏。因为随着这两声击掌，围在那儿的白布像是失去了支撑般，整块软软飘落，露出了后面站着的、一小丛斗篷人。
“真、真的活了？！”
“他们，还是人吗？”
人群的讨论声，在其中为首的那个斗篷人上前时，戛然而止。
“为、什、么……复活、我、们……”
斗篷人说起话来一字一顿，像是没办法掌控自己的喉咙，话语也不算客气，显示出他们是敌非友的立场。
“哎，”洛因叹了口气，“我并不能复活你们。”
“那、我、们……现、在……”
洛因有些伤怀的声音传遍全场：“你们动手时犹豫了，我知道，你们并不是真的想听命于那些人，你们还有良知！也正是你们拖延的举动，才落得被他们灭口的下场！
“我帮不了你们，这个世界上没有人会复活，我也做不到。我只能利用魔法暂时让你们恢复神志，但3天后，一切将会恢复原状。
“去吧，好好去跟你们的家人道个别。”
斗篷人愣了会儿：“我、好像、感觉不到、对、家人的……爱了……”
洛因无奈地摇了摇头：“因为你们已经死了。带走一杯‘蔷薇茶饮’的‘魔法盲茶’吧，它能让你们短暂地感受到情绪。
洛因还不忘在这时候给自家茶饮来一波广告。
为首的斗篷人站在原地愣了会儿，然后僵硬地、深深地向洛因的方向行了个礼，他身后的斗篷人们沉默不语，只学着首领的样子僵硬地俯下身。
然后，在所有人的注视下，他们转身依次走入一旁的蔷薇茶饮。
民众们的讨论再次爆发：
“啊，原来不是复活！我就说怎么可能会复活！”
“不是复活也很厉害了，这些人可以多在世上留3天呢！”
“那有什么用，还不是要死？”
“3天至少够完成最后的遗憾了啊！”
“这些人有点可怕，他们都不是人类了……”
听着民众的讨论，洛因满意地暗自点头。
他才不会留下个“能够复活”的把柄，这诱惑太大了，哪怕他公爵的身份摆在这，以后也难保不会有人求到头上来找他复活。
不一会儿，斗篷人们每人拿了一杯早就做好的魔法盲茶，步伐僵硬地依次走了出来。
没有人注意到，为首的那名斗篷人僵硬的步伐中，似乎还带着点跛。
洛因看着那名斗篷人的背影，眉梢微微一跳。
‘这么久了还没好？好像不只是轻微崴到脚啊……待会儿还有这么多路要走……’
他忍不住呼唤出声：“等等！”
斗篷人们应声而停，转过身来看向洛因的方向。
“让我送你们一程吧。”洛因说道。
为首的斗篷人像是不知所措地愣了一会儿，片刻后微微抬起头，露出了半个苍白的下巴。他好像在看虚空，又好像在看洛因，片刻后才一言不发地往回走了几步。
当所有杀手们都走回了白布框住的区域后，洛因才一抬手，瞬间，白布重新飞起，竖直围在刚才的位置。
周围的人忍不住望向白布的方向，期待其中是否会再次亮起光，好让他们一窥发生了什么，但这次亮起光的却是他们的公爵阁下。
只见洛因所在的位置先是只有一点微光，之后光芒越来越盛。他口中念念有词地吐出晦涩难懂的咒语，右手开始缓慢画圈，然后画圈的动作越来越快、越来越快……
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被拉向了场中最亮的那处，本能地只留给了白布一抹余光。
下一刻，就见洛因双手往前一推！
就像是有一股无形的气流从洛因之处被推出，白布轻飘飘地向后一荡，再次软软落下，而白布中间，再无一人。
“哇——”
人们忍不住发出惊呼，这一刻，他们对自己领主的强大和仁慈又有了更深一层的认识。
洛因转过身，看向周围的民众：“约克郡的领民们，最近都不要吃来路不明的食物，一切苦难都会过去的，夫人红茶也算难戒断。我，洛因·蒂恩斯，只要还在，就会尽最大的努力护住我的领民……咳咳咳咳……”
他话没说完就咳嗽起来，辛莎急忙冲上前扶住他：“少爷！”
“咳咳……我没事，只是魔法消耗过大了。回府！”
在守卫的簇拥下，脸色有些苍白的小公爵钻入了公爵府的马车，扬长而去。
身后是人们更大的呼喊：
“洛因阁下，请保重身体啊！”
“洛因阁下，我们一定听您的吩咐，不会吃来历不明的东西！”
“蔷薇在上，请保佑洛因阁下身体健康，长命千岁。”
“洛因阁下，我们能像《莴苣公主》里一样，人人都可以使用冥能枪吗？”
已经坐入马车的洛因掀起车帘，看向最后一个提问的人，露出个意味深长的微笑。
直到车队走远，人们才开始互相讨论起今晚发生的事。
《莴苣公主》的剧情、夫人红茶的阴谋、突如其来的刺杀、神乎其技的魔法，以及美味有趣的蔷薇茶饮。
可以想见接下来的约克郡绝对不会缺少谈资。
【叮！小型演出《斩首危机》。该通告已完成！奖励魔点：1W！】
【通告评级：完美！奖励魔点5000！】
【获得成就“魔法的种子”，奖励“蔷薇之心”×1】
新到手的物品洛因直接塞入了自己的魔术道具箱，并没有急着查看，而是指挥着马车绕道去了蔷薇茶饮后方，不一会儿，一个身影蹿入了马车。
乔尔此时还穿着刚才假扮“杀手头子”的斗篷，看向洛因的眼神里有着明显的邀功意味：“怎么样，我演得不错吧？”
洛因完全没有理他，而是直接撩起了乔尔的裤腿，看到那肿胀异常的脚踝时，眼中露出心疼之色。
“没事的洛因，只是些小伤，你别担心，”明明伤重的是乔尔自己，他却反过来安慰洛因，“我们先回公爵府吧，你刚才那一下摔得也挺重，估计都青了吧？”
说着，他还意有所指地瞄向洛因的臀部。
洛因此时哪还顾得上自己，他语气沉沉，有气但不是冲着乔尔：“好，我们先回公爵府。但有些人的帐，不好好算算，她还以为我什么都不知道呢！”
他撩开窗帘，喊来守卫长：“多带几队人，去吉佳尔书店，务必将吉佳尔夫人请到公爵府来。立即，马上！”
“是！洛因阁下！”
“等等！”洛因想到吉佳尔与茹丝夫人一样，身为普通人却可以施展诡异的魔法，担心普通的守卫去再多也只是送人头。
看刚才对方逃走的模样，显然是以为洛因并没有认出她的身份，那么还不如……
“派一个人去书店通知吉佳尔的孙子，就说茹丝夫人的事已经帮他们解决了，请放心好好在约克郡生活。如果吉佳尔露面了，就请她明天一早来公爵府，商量书店扩建的事。如果没露面，就远远守着，密切监视。”
“是！洛因阁下！”
第090章 与吉佳尔对质
“嘶——”乔尔瑞克发出忍痛的抽气声。
洛因放轻手中的动作：“还很疼吗？”
“是有些疼……”乔尔一脸虚弱地点了点头。
洛因眼里不自觉流露出几分困惑。
昨晚这人脚踝肿那么厉害， 都要逞强去参与通告；今天早上他走动看起来都无碍，竟反而更虚弱了，反射弧这么长的吗？
他狐疑地看了乔尔一眼， 正好捕捉到对方偷瞄自己的眼神， 哪还不知道这人是装的！
可即便知道乔尔是装的，洛因还是忍不住有些心疼：“都是我不好， 昨天应该坚持不让你上场的。”
看到洛因自责的神情， 乔尔顿时有些慌了：“其实已经好多了……”
他心里也不由泛起了嘀咕：玛莉莲娜夫人的新书里不是说， 适当的示弱能增加情侣之间的感情么。难道他这是示弱示过头了？
“可是你刚才还说疼，不如接下来几天你都在家好好休息， 别陪着我东奔西跑了。”
“那怎么行？！”乔尔瑞克将毕生的急智全都用到了这一刻，“我……我觉得疼是因为药物的作用， 那种药就是擦上去疼， 但好的特别快！”
“是吗？那你以后一定要保护好自己， 只要有了伤都不准逞强，不然我会担心的。”
洛因这么说， 本意上也只是跟乔尔讨个口头约定， 他实在看不得乔尔不顾自己的身体。
没想到乔尔听后， 却是沉默了几秒， 才再次开口：“洛因， 我希望自己能帮上你，而不是每次都看着你独自一人去面对危险。”
他说话时表情极其认真，注视着洛因的那双灰眸微微颤动着， 坚定中隐含着几分不安。洛因此时才意识到乔尔也是担心自己的。
不提那些不定时刷出来的紧急通告，单是昨晚那种差点被杀情况， 就十分凶险。
看样子有些计划得加快脚步了。
他这样想着，忍不住凑上前在乔尔的眼睛上轻轻落下一吻， 正要再好好安慰男朋友一番，房间的门却被敲响。
“少爷，吉佳尔夫人已在会客室等候。”
辛莎汇报完，就在洛因的指示下退了出去。
洛因与乔尔对视一眼。
“我去会会她，你……”
乔尔直接站起身，用实际行动证明了自己的决心，洛因见此也不再阻拦。
为了照顾乔尔的脚伤，洛因刻意走得慢了些，到达会客室时已经过去了15分钟。
见到二人进来，吉佳尔恭敬地站起身向他们行礼，得到洛因的首肯后才重新落座，她面带微笑，就像是个普通的老太太般毫无威胁。
洛因没有急于开口，而是仔仔细细地观察着吉佳尔，无论怎么看，她都是一个普通人。但昨晚洛因又确实在其身上感应到了一股与众不同的魔法波动。
“洛因阁下，我早上一接到守卫大人的传信，就匆忙赶来了。不知我身上是否有什么不妥？”
见洛因盯着自己看，吉佳尔直接发问，态度大大方方，但凡洛因对她凶手的身份有一丝不确定，就容易被糊弄过去。
洛因露出个温和的微笑：“吉佳尔夫人，听说您前段时间出门旅游了？”
“是的，洛因阁下。每年这个时候，我都会抽出几天外出逛逛，走走家人们曾走过的路……今天早上我才刚回到约克郡，也正是因此，才赶来得有些匆忙。听说昨晚播放的《莴苣公主》十分精彩，全约克郡的人都外出观剧，堪比节日，真遗憾我没早一天回来。”
吉佳尔的声音很平稳，却句句都在强调自己昨晚并没有回到约克郡。
乔尔瑞克意味深长地接话：“想不到吉佳尔夫人您今早刚回来，就知道了昨晚的盛况。”
吉佳尔倒是一点不慌：“哦，只能说洛因阁下的电视实在太出名了，我即使在外旅游，都时不时听到人们讨论关于新剧的预告。今早一到家，我的孙子巴瑟尔就滔滔不绝地向我形容着昨天的热闹……”
她的话还没说完，就被洛因打断：“吉佳尔夫人，您无需这么紧张，在我心里一直是将您当成合作伙伴，而不是下属。在这里，您大可以放松一些。”
“当然，洛因阁下，我并没有觉得紧张，您二位还是我书店为数不多的有缘人呢，哈哈哈……”
吉佳尔第一反应就是将洛因扣在她头上的这个“紧张”的帽子给摘了。为了强调自己的确很放松，她果然如洛因所想，双手搭上椅子扶手，人也向后倚在了靠背上。
可不等她继续以“有缘人”为借口拉进关系，一阵轻微的机括声响起，她的四肢及腰部都被椅子上弹出的金属圈完全束缚。
不管对方的魔法有多怪异，只要动不了，就什么威胁都无法造成。
“洛因阁下，这、这是不是有什么误会？”吉佳尔脸上是恰到好处的无辜和惊慌。
洛因站起身，缓慢踱步到吉佳尔面前：“吉佳尔夫人，我想守卫请你来之前已经跟你说过，公爵府已经帮你们完全摆脱了茹丝夫人的纠缠，并且我有意要扩建你的书店。从你一直以来的表现看，这两件事都与你息息相关。但从见面到如今，你似乎一点都不在意，甚至连问都没问一句。”
“洛因阁下，您误会了。正是因为我对这两件事太过在意，才不敢冒然发问，您帮了我这么多，给了我们祖孙俩最后的庇护，我若是在您开口前就急切去问，岂不是太不知好歹了？洛因阁下，我只是个普通的老人，您控制住我……不知我是否在无意中冒犯了您？”
吉佳尔连挣扎的举动都没有，只一味地摆出弱小可怜又无助的模样。
洛因本来都做好撕破脸的准备了，想不到对方却是抵死不认的态度。
他脑子稍稍一转，就想明白了原因：在洛因眼里，吉佳尔的魔法诡异又防不胜防，但在吉佳尔眼里，洛因的光环只会更重。
他在这忌惮吉佳尔的后手，吉佳尔却是更加忌惮洛因这个魔法天才，没到万不得已之前，吉佳尔甚至一直抱着侥幸心理。所以才会有昨晚的“转身就逃”，以及今天的“单人赴会”。
这么看来，对方的手段虽然奇诡，却应该并不强悍，才不敢跟自己硬刚。
想通这一点，洛因脸上更显淡定：“吉佳尔夫人，昨晚操控那些傀儡的人，是你吧？”
“我不知道您在说什么，洛因阁下。什么傀儡？我今早才刚回到约克郡啊！”
洛因没理会她的喊冤，以完全认定了事实的语气接着说道：“茹丝夫人与你真是渊源颇深，你们连施法的手段都极为相似。”
吉佳尔摆出一脸迷茫，就是不认。
洛因也不管她，继续说道：“在茹丝口中，你的形象真是与我们认知中有很大的不同呢。当初你告诉我们的那个故事，有几分真，几分假？”
吉佳尔无辜地看向洛因，像是还没回过神来。
洛因挑了挑眉，语气越发柔和：“为了达到目的，你竟然连自己已逝的女儿都能拿出来编排？百丽小姐要是还活着，知道母亲这样跟外人形容她，一定会感到十分伤心吧。”
吉佳尔摇了摇头：“洛因阁下，我不明白您在说什么。蔷薇在上，我发誓之前告诉您的事，没有一个字是假的，百丽也不可能会因此而怪我。”
她被固定着的双手不自觉攥紧，显然内心并不是毫无波动。
她对女儿的感情像是真的，也许这是个不错的突破口。洛因正要再接再厉，乔尔在这时开口，语气里带着明显的讥讽：
“恕我直言，吉佳尔夫人，您之前故事里描述的费楠，与帝国能找到的所有文字记录里的费楠，都有很大的不同。最大的矛盾点就是，不论正史还是野史，费楠的情人们都是风流少妇。只要与费楠有了交集，任何女子的名字都能在某些小道消息中，占有一席之地。
“您的女儿百丽，是怎样躲过所有的记录，从不出现在任何一则传言里的呢？
“让我猜猜，故事的确有可能是真的，但男主角并不是费楠，而是另一个不知名的人？又或者……百丽不会是单方面暗恋费楠，又从不敢付诸行动，因爱生妄地认为费楠钟爱于她吧？”
洛因：……
‘啧，虾仁猪心。’
洛因看了乔尔一眼，觉得他这次怼人怼得委实有点小“卑鄙”，但想到面前的女人摆着副慈祥和蔼的面孔，昨天却准备让他死，心里就完全没一点同情感。
而这段话也的确达到了他们的目的，吉佳尔听完直接破防。
“你懂什么？！费楠那个人渣，要不是他百般引诱，我的百丽又怎么会落入他的陷阱！他不配提起百丽的名字。永不与费楠扯上关系，这也是百丽的遗愿，之所以没有记载，就是因为我们借助了魔法手段，让这则遗愿实现！”
她再次看向洛因，表情悲戚：“洛因阁下，我承认我的确对您有所隐瞒，但绝对没有说过一句假话！茹丝夫人与我们家之间有着如此深的仇怨，她必然会在您面前想尽办法诋毁我。
“我不知道您听了她什么样的误导，竟然会以为我能操控傀儡，这根本毫无根据……洛因阁下，难道您宁可相信一个死人的话，也不愿去调查一下吗？我可是今天早上才刚从城外进入约克郡的啊！”
“呵，”洛因突然笑了，“吉佳尔夫人，您昨晚没有回约克郡，也没去现场。那么，您是怎么知道，茹丝夫人已经死了的呢？这可是连负责通知的那名守卫都不知道的事。”
“可……”她的狡辩戛然而止。
此时吉佳尔终于记起来，不论是早上遇到的守卫，还是刚才洛因亲口对她的交代，都是在说“以后无需担心茹丝的纠缠”，一般人只会认为是贵族之间达成了某种合约，绝不会直接认定茹丝已经死了。
“我……”
不等她继续想好说辞，洛因手腕一翻，亮出了一只精致的盒子。伴随着盒子的出现，房间里想起了清晰的咔哒咔哒声。
一看到这只盒子，吉佳尔脸色就是一变。
洛因将盒子的一面打开，露出了费楠的头颅。此刻这颗头正死死瞪着吉佳尔的方向，满脸惊恐，牙齿震颤的声音更是前所未有的大。
洛因将盒子举到吉佳尔面前，左右、上下来回晃动了一圈，才慢悠悠开口：“看，吉佳尔夫人，费楠的头颅像不像一颗指南针，永远指引着您的方向。”
他转身将那只盒子放在了桌上，正对着吉佳尔。自己则走到桌后施施然落座，静静等待吉佳尔主动开口。
一时间屋内只剩下了“咔哒咔哒”的声音。
良久过去，吉佳尔还是不开口，洛因有些不耐烦了。
其实他一直如此容忍吉佳尔，主要是为了西莫斯。
自从察觉到自己中了监视魔法后，西莫斯手上很多工作都不能正常进行，说话也必须说一半留一半，这大大降低了他的工作效率。
原本洛因以为给西莫斯下监视的人是茹丝，但昨晚西莫斯的态度让洛因知道，即便茹丝已经死亡，西莫斯身上的魔法似乎也没完全解除。
而吉佳尔与茹丝夫人的魔法有太强的同源性了，洛因将解开西莫斯身上监视魔法的希望放在了吉佳尔的身上。
“我没想到，竟然会暴露在这颗头上，费楠、费楠！”吉佳尔口中喃喃，对费楠的仇恨实在是真情实感。
洛因皱眉，将头颅再次收入道具箱，咔哒声就此停止。
屋内一安静下来，压力反而成倍增加。
看着吉佳尔额头沁出越来越多的冷汗，洛因淡淡开口：“费楠的棺材里是只剩下身体了吗？不知道把这颗头交给王室，会不会被供起来，毕竟他们对费楠如此崇拜。看起来这头还有意识，那他就能感受到人们的追捧和喜爱，看样子费楠运气真不错，死了还能继续享受这种风光。”
“不！请您别这么做！”
洛因似笑非笑地看了吉佳尔一眼：“那就请说一些我们不知道的事吧。让我想想，您可以说说您身为普通人，为什么能够施展魔法；或者说说您丈夫，与塔明的关系。”
吉佳尔表情先是一惊，然后像是完全放弃般，整个人都颓然下来：“我的丈夫的确是塔明人。塔明位于沙漠之中，所用的魔法与大陆其他地方有很大不同，传承方式也千奇百怪。其中有一种传承方式，叫做‘魔容’，容器的容……”
说到这，她抬头看了眼乔尔瑞克的方向，洛因知道他是在看乔尔的眼睛。
“没有人知道最早的‘魔容’秘法是什么时候施展的。人们只知道施展过这种秘法的家族，后代中有几率会诞生一种族人，他们本身并不能施法，却在与伴侣结合后，能够改变伴侣的体质。
“他们的伴侣不论是否是魔法师，在那之后都能够借助一定的手段，施展塔明魔法。而他们自己，则会快速地衰弱而死。
“他们就像是魔法的容器般，专门为别人提供一飞冲天的机会。而‘魔容’无一例外都有着灰色的眼睛。
“如今‘魔容’秘法早已失传，但只要是祖上用过这种秘法的家族，就有几率生出‘魔容’体质的孩子。
“我的丈夫，正是一名‘魔容’，他幸运地在死前留下了自己的血脉。但很不幸，孩子也是‘魔容’。”
洛因猛地转头看向乔尔，乔尔的母亲也是衰弱而死，很可能也是魔容，这魔容的几率竟然这么大？还是他们遇到的正好都是特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