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最终回到了云汀现在居住的公寓。
原因很简单， 江云汀住不惯裴璟之前的居所。
裴璟的住处空得吓人，在屋子里说话都有回声的那一种，不仅是云汀住不惯， 连009也不太习惯。
它还是喜欢云汀给他买的那个猫窝， 松松软软的多舒服， 还有那个猫抓板，它超喜欢！
于是在一人一猫的眼神注视下，裴璟利落地收拾好东西就来到了云汀的公寓里入住，彦希戏称这一行为为“吃软饭”。
“吃软饭怎么了？”裴璟把扫把放在一边，将举着手机正揶揄笑着的人拉进怀里， 理直气壮道：“我老婆有编制，收入稳定，收留一下我这个灵活就业人口不行吗？还为社会稳定做出了贡献呢！”
说的也是……009正吭哧吭哧吃着猫粮，听到这句话后百忙之中抬起头盯住裴璟，这还真就是一个妥妥的社会不安定因素。
——谁家好人一言不合就把自己精神世界给炸了的？害得它和云汀又跑进去收拾残局，结果这人就是吃准了江江心软， 搁那下了个套，愣把江江给抢走了！
009一抹一把辛酸泪，从前江江都是要抱着它一起睡的， 现在一到休息时间可怜猫猫就要被拒之门外了！
“嗯嗯嗯！”江云汀猛点头， “那我可以问部长他们要个锦旗吗？”
裴璟犹疑道：“要锦旗做什么？”
江云汀的眼睛亮亮的，里头像是biu的一下蹦出了“￥”的符号。
裴璟：“……？”
难得云汀这么兴奋，裴璟顺着他的话来，还把人抱起来自己坐到沙发上， 又让云汀坐在自己腿上慢慢说。
裴璟在小世界里已经有了一点阴影， 总担心云汀的腿在主世界也出了问题，不肯让他久站。
“可以用来升职加薪， ”江云汀煞有其事地点点手指细数，然后一拍裴璟的肩膀，一副豪爽的样子，“你要记得叮嘱部长他们不要写日期，这样我交材料的时候可以多用几次。”
裴璟难得被哽住，茫然地张了张嘴。
原谅他见识浅薄，实在是没听过云汀说的这种事。
江云汀瞅瞅他，突然反应过来眼前这个人，啊不，是神，应该是没操心过升职加薪这种事情。
在主世界没有，在小世界里……也没有？
江云汀环住他的脖子，两个人的脸凑得更近。
“不是吧？”江云汀玩了一下他的耳垂，觉着软软的又捏了一下，“你没有被送过锦旗吗？我记得你有一个世界是在医院里待过的呀？你没听过？”
裴璟由着他揉揉捏捏，肯定地点点头：“完全没有听过。”
的确是这样的。
在百世轮回里，他一开始就被打压到最底层，哪里有什么升职加薪的机会等着他？都是些萝卜占了岗位、占了功劳。后来他凭着无意识中对小世界的掌控，再加上肖让他们的辅助，他才慢慢能够占去比较重要的角色，待遇好了很多。
但这类角色大多是反派，也确实不太会操心到这些事情——他毕竟是主神的继任者，精神力比小世界里的角色高了不少，只是会受到剧情线和归正装置的限制而已。反派既与主角对立，那社会地位或是势力肯定也要慢慢提升上去，他也就没怎么在这方面遇到过困难。
“而且，”裴璟托着他的臀让他把腿feng开坐在两边，江云汀乖乖按他的意思做了，裴璟极有先见之明地先抱住了他的腰，然后贼兮兮地在他耳边说道：“宝贝，我是在医院里待过，但是你知道我是哪个科室的吗？”
江云汀突然有种自己要遭的预感。
没被送过锦旗算是正常，但完全没听过科室里有人被送过锦旗……
或许是……？
反正江云汀是没听说过哪个科没报道过被送锦旗的诶。
江云汀一脸纠结，往下瞅了瞅，然后想起裴璟惊人的性能力……
裴璟适时提醒了一下：“可以往生育的那一方面想。”
009背后阴风阵阵，警惕地瞪了裴璟一眼，然后快速地藏进了床底。
江云汀没注意到小猫的动静，但心里已经有了方向，裴璟鼓励似得点点头。
“你不会是，嗯，那个科的吧？”
江云汀本来就是乱猜的，但是自己吃了那么多次亏，居然越想越觉得就是这个科室。他动了一下，随时打算逃跑，但是裴璟早就有所准备，把他控制在自己怀里的三分地里，跑是肯定跑不掉的。
裴璟有意让他误会：“哪个科？”
“就是……那个科呀……”
裴璟眼底都是笑意，看他一脸难为情的样子，连素日里苍白的脸都泛起了一点红晕，更是得寸进尺的追着人问：“哪个科？说说看。”
“不说。”
“不说？”裴璟闷笑了几声，然后故意顶了一下他，江云汀果然被吓得一颤，然后可怜兮兮的抱住他。
江云汀叹了一口气，恹恹地趴在裴璟怀里，思绪一阵飘远。
他回到主世界之后就一直接受治疗，就算疗效甚低，但还是坚持着去做。
可是这副作用是免不了的。
比如两人之间的性生活。
……江云汀的忄生谷欠寡淡一些，本身也因为心脏病的缘故，情绪什么的变得很淡，对性什么的需求不是很高。
裴璟却不一样，江云汀在他面前晃两下他都有点不太能忍住。
他反省了一下，大概是先前几个世界的记忆在不断复苏，并且断断续续地在填平之前的记忆缺漏，对云汀的失而复得、得而复失的感受不断深化，弄得他本来就薄弱的自制力更加脆弱。
但他也不能做什么，只能老老实实抱着人睡觉。
美人在怀……裴璟每天晚上都不得不先洗冷水澡，然后例行念一段清心咒，有时候这种步骤还不止几次。
江云汀对裴璟一向心软，他没什么欲望，又心疼裴璟，就提出要跟裴璟分床睡的想法。结果裴璟的反应特别大，他那次刚冲完冷水，水珠从额发坠下，然后滑落在结实有力的身体上，顺着肌肉线条滑到浴巾掩藏的、不可见的地方。
裴璟柔弱无助地抱住自己的枕头：“你不爱我了。”
江云汀失笑：“这是怎么一说？”
裴璟义正言辞：“我老婆不肯让我跟他睡一张床，就是不爱我了。”
江云汀无语半晌，低声商量道：“没有不爱你啊，只是怕你休息不好，所以……”
裴璟一脸受伤，完全听不进去：“没有不爱我，所以连我抱着你睡觉都不可以了吗？”
江云汀别开脸：“……你不是难受吗？”
裴璟振振有词：“我难受是我的事，但是分床睡关乎到家庭关系是否和谐的重大问题。江云汀同志，你要破坏我与你和你的床的和谐关系吗？”
江云汀捂着脸笑：“你这……什么乱七八糟的？”
裴璟一甩枕头上了床，把香喷喷刚洗过澡的云汀抱进怀里：“反正不分床，更休想分房！”
那就没办法了，只能用些别的法子帮他纾解。
虽然手累了点，江云汀生无可恋地看着自己疲软无力的手，心说反正他不用做家务，整日就在家里养身体，这样也很好。
总之累是累了些，但终归是不会失眠了。
江云汀眼睛一闭：“男科！”
“噗哈哈哈哈！”裴璟笑得肆意，抱着人站起身来转了个圈，“宝贝，你这是想到哪里去了？”
江云汀捶了一下他的后背，他被转得有点晕，不敢往下看。
“明明是你引导我乱想的，什么’生育‘的那个方向？”江云汀凶巴巴的瞪着他，“你就是故意的，还笑我！”
“快说——”江云汀揪住他的耳朵扯一扯，裴璟被他揪着耳朵还不在意地重新坐在沙发上，江云汀被他带得往他身上一倾，但裴璟没得着便宜，死皮赖脸地说道：“亲一口，快！”
江云汀双手撑着他的肩膀坐起来，然后嫌弃地推开他要走，咕哝着：“老是亲，你这个亲亲怪。”
“那怎么办？”裴璟轻而易举地把人捞进怀里，熟稔地一揉他的后脖颈，云汀显而易见的放松下来，他得意一笑：“我老婆那么好，软乎乎的可招人疼，我亲多两下怎么了？”
江云汀突然安静了下来，身体下意识紧绷。
裴璟察觉到不对，立刻抬起身子把人完全地抱进了怀里，抬手轻轻地拍着他的背。
“没事啊云汀，是不是很吵？我给你捂住。”裴璟抬手想要帮他捂住耳朵，虽然知道这其实没有什么作用，但他还是努力想这么做。
明明每天都已经按时吃药了。
明明每天药的副作用那么严重了还在坚持吃药。
为什么……
“唔呃——咳咳咳！”江云汀捂着唇咳了起来，迷迷糊糊的说着几个字。
“我在听呢，不着急啊宝贝。”裴璟又揽着他的肩膀让他枕在自己的臂弯里，给了他完全的安全感，“慢慢说，轻点咳，对，缓着点儿咳。”
“不，招人疼……不能招人疼……”
裴璟胸口闷窒，009猛抓沙发。
什么“不能招人疼”？
云汀为什么会突然这么想？
“咳咳！唔呃。”
江云汀猛地蜷缩起来，手掌重重地压上胸口，裴璟不让他太用力，他挣扎着，却没有力气，只能任由裴璟去帮他顺气。
小猫叼来了治疗心脏病的药，裴璟想喂给他，云汀口齿紧闭，吞不下去。
裴璟干脆含了一口水，和着药强行撬开了他的牙关，这才勉强的喂了进去。
好苦……
江云汀皱紧了眉，又猛咳了起来。模糊意识中突然想到了裴璟还在旁边，又强自抑制住，可这一回却没有上次那般幸运。
“唔咳咳咳咳咳嗬！”
裴璟蓦地瞪大了眼，眼见着江云汀一挺胸口，接着就咳出了血，血喷到了他的脸上。
江云汀的脸色彻底苍白下去。
他最后挺着精神看了一眼裴璟，只瞧见他空白的表情。
糟了……
裴璟他，又被我吓到了。
第142章 主世界9：殊途
“醒了？”裴璟小心避开了仪器， 依恋地俯身下去抱抱刚刚睁开眼明显还没睡够的人，“梦见什么了？睡得好香。”
他人还蒙着，任裴璟抱了一会儿， 也没力气回他的话。不过裴璟本来也没抱什么希望他能回话， 云汀精神不济， 肯睁开眼睛看他就不错了。
云汀睡了整整三天，醒来之后情况也不是很稳定。
裴璟不奢求什么，现在这样一天能瞧见他就挺好。
江云汀无力地笑了笑，他想抬手回抱裴璟，但没什么力气， 刚抬起一点就落了下去，被大手包住，接着十指相扣。
江云汀看着吊顶上的灯光，眼皮重得抬不起来，只能努力地睁大眼。可他很难控制睡意，像是冥冥中有一只手在使劲儿地把他往黑潮的梦里拖。
裴璟习以为常地帮他放松身上的肌肉， 正在帮他捏肩膀：“睡吧，我在这守着呢，保证你明天醒来看见的第一个人还是我。”
裴璟实在是个很守信的人……江云汀唇角勾了勾， 如他所说， 每一日醒来，第一眼看见的人就是他。
他撑着精神，挠了挠裴璟的手心：“你、要，休息。”
裴璟又靠近了一点：“嗯嗯， 我休息了的， 别撑着，想睡就睡。”
江云汀摇了摇头， 眼皮垂下来，嘴角勾起一点：“我梦见你了。”
“是吗？”裴璟轻声道：“那我这段日子天天在你耳边念叨算是有了一点成效。瞧，我在哪里都要缠上你，在梦里也要缠着你。”
“粘人精。”
裴璟扑哧一笑：“好记仇啊宝贝，就说了你一次’粘人精‘，这就要还给我了？”
只见云汀摇了摇头，说：“我们都是，粘人精。”他喘了两声，氧气罩里都是水雾，裴璟抚着他的胸口给他顺气。
他能够感受到裴璟关切的眼神，轻柔的动作——越是这般，他的眼神就越是黯然。
那件事，总是要说出口的，裴璟待在病房里的时间也有限……
不如趁现在。
裴璟专注地凝视着他，手指触碰着他的眉眼：“别着急，想说什么慢慢说，我在这儿呢，不走。”
江云汀听他这么说，也就没那么着急了，气息舒缓了很多，酝酿了一阵儿，攒了点力，却又在听见裴璟说的话时陡然卸了力气。
裴璟温柔地凝视着他：“我们有很多很多的时间来说话，不管怎样，我总是在你身边的。”
他执起江云汀的手，依恋地把脸贴在他的手背上，而后印下一吻。
有很多很多的时间。
总是在你身边的。
可是……江云汀突然说不出口了。
他觉得，他好自私。
或许，他们之间从一开始就不该遇见，不该纠缠，不该相爱。
他颓然地闭上了眼，裴璟以为他没了精神要睡过去，便起身给他掖了掖被子，在护士的催促声中出去了。
记忆回转至江云汀入院那日。
当日情况之凶险难为人道也。
江云汀突然呕血发病昏迷过去之后，裴璟慌不择路的抱着人就往门口冲，母神及时赶到喝止，用自己的神力暂时把江云汀的情况安抚了下来，而后才转入医院治疗。
江云汀身上属于裴璟的神格被母神封住了，所以裴璟的神力对他不起作用。这里又不是仙侠世界，若是仙侠世界他或许还能钻些空子……之前裴璟也有请求母神去把封印解开，但母神没答应，以至于后来就只能这么一直封着。
裴璟心有不解，但母神却是用心良苦。
傻孩子，母神看着光屏中失魂落魄的青年叹了口气。
云汀这个儿媳的悟性可是非同一般，扫了几眼就轻松解开009的核心数据库，看了两页书就清楚怎么驱动神格、利用神格自身的吸引力强行突破小璟的禁制回到小世界。
要是把神格的封印解开了，保不定他什么时候身体状况好一点就把神格倒腾出来还给小璟了。
他的求死之心如此坚定，小璟的性格又在那么多年的折磨中变得偏执……
母神摇摇头，头疼得厉害。
也不知这两人最后会如何收场。
病房里规律地响起机器监控病人情况的滴滴声。
裴璟低头处理两三份工作之后就会抬头看一眼，唯恐这人就在自己面前消失不见。
虽然有母神出手，云汀的情况必然无碍……但裴璟总是不放心。
正巧护士推着小推车来给云汀打针，裴璟站起身来，没动，只看着人，免得打扰护士工作。
裴璟注视着安静躺着接受治疗的人，眼见他似乎因为护士的动作不适地皱了皱眉，他立刻起身行至玻璃前屈指敲了敲，引起了护士的注意。
护士转过身来，只见身材挺拔的俊朗男人长身玉立于玻璃窗前，眼里写满了关切，而后双手合十，意思是……？
好吧，护士无奈低头看了看病人的手背。
她已经很轻了，奈何只是刚涂了点酒精消毒，这人就有点不安的意思。
这几天打针打得太多了，手背上都是针孔，密密麻麻的，一手的淤青肯定是免不了的，他又生得白，看着就有点触目惊心。
只是这位病人手背上一片针孔惨状，但青紫色却是淡淡的。
护士感慨地侧过头笑了笑，家属也算是有心了，看这样子，定是每天打过针后用了热毛巾热热地敷过，否则这手的状态怕是更吓人些。
但也没办法……护士走出门外，裴璟也跟着走到门口。
护士笑道：“他打的针太多了，我给他扎个留置针吧？留心注意着让他少动弹就成——先前的护士没跟你们家属说过留置针？”
裴璟摇摇头：“说过的，但是他……不太愿意。”
留置针的确方便，裴璟之前也劝过，但是云汀不肯，说是不方便。
“不、方便。”江云汀虚弱地喘了口气，“就这样，挺好的。”
——哪里有什么不方便的呢？裴璟把他皱起的眉抚平，云汀还病着，他也不舍得让云汀心里不痛快。
“不愿意？”护士惊讶道：“我刚才给他消毒的时候，人还睡着不清醒呢，下意识的就要躲……扎个留置针吧，ICU都住了，这点钱也不要紧，重要是病人少受点儿罪。”
裴璟看着又陷入沉睡的人，这个时候云汀的精神状况并不好，就是用药物控制着那日也发作的这么厉害。
“不了，”裴璟垂下了眼，掩盖住痛惜之色，“照着他的意思来吧。”
真是奇怪的人，护士利落地扎上了针，推着小推车走进了下一间病房。
009两只前爪抱着主神的印章咚咚咚地把他签好字的文件盖好章，累得气喘吁吁。裴璟拍了拍它的头，指了指刚准备好的零食。009眼前一亮，咻的一下就从桌子上跳了下去跑到墙角里喝水吃小鱼干了。
医院的走廊响起一阵突兀的脚步声，裴璟把文件规整好，一并交给肖让。
“这些事务都已经处理好了，小世界那边我现在一时顾不上，你和彦希多看顾着点，辛苦了。”
肖让把文件放进公文包，眼睛不住地往玻璃里瞧：“他……还好吗？”
“还是老样子，没什么精神，懒懒的，睡了一整天了。”裴璟走近一点拍了拍肖让的肩膀，“肖让，我早该对你说一句谢谢的，今日补上。”
肖让连忙摆手：“应该的，本也不是为了我们自己，是为了大家。”
裴璟郑重其事地重复道：“多谢你们的帮助，裴璟感念在心。”
“肖让，我……”裴璟沉吟良久，抬手就把肖让带入了一个空间内。009抬头看了一眼，自动自觉地看门。
裴璟的专属空间昏暗一片，仅余一小角是明亮的。
肖让虽然早有预感，但真正听裴璟说出口的时候，仍旧是止不住的心颤。
“云汀是普通人，主神……”
“叫我裴璟就好，”裴璟微微笑道，“我们很早之前就是朋友了，不用客气。”
肖让也是一笑，但眉间还是紧蹙。
“成神之路何其艰难？这……这根本不现实。”
裴初霁当时也是不知道抽了哪门子的疯，居然想让云汀成神陪着他……肖让攥紧了杯子，那会儿他被裴初霁拎着不知道去搜寻了多少上古之书，里面的符号难懂的要命。
……想岔了。
最后得出来的结论当然是不可能。
肖让冷哼一声，光是开头就很难。
普通人想成神？可以啊，办法听起来很简单也很俗套，第一步就是要神的心头血。
裴璟肯定是不会吝惜那点血，但成神都是要历劫的！
你光是看看裴璟历劫的那个样子就知道到底有多难！
要不是他们误打误撞碰见了云汀，裴璟早就不知道死了多少回了。
“你想清楚了吗？”肖让越想越觉得不可能，急得要站起来，可他看着裴璟一副平淡且镇定的样子，明摆着是早就准备好了……尽管如此，他还是表达出了自己的忧虑：“你取血能瞒得过他？再说了，你问过云汀的意思了吗？他会肯？”
一时嘴快，肖让拍了一下自己的脑袋，云汀对裴璟如何他们都是知道的，倘若能瞒过取血的那一个环节，云汀肯定会愿意的吧。
但想到云汀的身体，肖让不放心道：“更何况他还要去历劫的，他现在的状况，哪里能去历劫？”
裴璟：“我陪着他去。”
“你这不是作弊吗？”肖让无语半晌，低声道：“到时候都加倍罚在你身上。”
裴璟不太在乎的耸耸肩，又想给肖让倒满茶，肖让一抬手，示意不用，眼一抬：“我总觉得你平白无故请我喝茶肯定憋着什么坏呢……你是想让我想办法瞒着云汀？”
裴璟点头。
肖让站起身连连后退：“别搞！云汀有多聪明我们大家都清楚，你不要以为云汀平时懵懵的好像啥都不在意随便折腾，到了关键时刻，你看他较不较真！”
越想越不对，肖让一瞪眼：“你是吃过这种亏的，你还来？不想活了？”
裴璟叹了一口气：“就一点心头血，哪里比得上云汀？我也没想着瞒多久，就是……”他突然瞬移到肖让面前，把肖让一把推到自己身后。
他低眉垂目：“母神来了。”
“你不用那么警惕。”母神一扬手，昏暗的空间顿时亮如白昼。
母神跪坐下来品了一口儿子沏的茶，满口苦涩，并不回甘，不由皱着眉放下，又拈了一块桂花糕吃了一小口。
裴璟把肖让送了出去，他对母神的警惕心还是很重。
“母神孤身来此，是有什么吩咐吗？”
母神笑了一声，支着下巴看他一眼：“你知道了？还没挑好呢，先不急着带过来给你过眼。”
裴璟重新开始沏茶，水汽缓缓而升，茶香味飘散出来。
“执法者没那么好选，母神不用着急。”
“嗯，我不着急，”母神又咬了一口桂花糕，“时机未到，不过人选倒有几个，都是挺不错的孩子。”
母子俩都不是多话的人，空间内安静下来，只听得见茶杯磕在桌子上的清脆声音。
裴璟把茶放在母神面前的茶托上，微微一笑：“母神还没说为何突然来此。”
母神恍然，她就说她好像忘了什么事。
裴璟保持着假面似的微笑，母神却回之以歉意的目光。
裴璟：“……？”
母神犹豫地转了一下茶杯，说道：“我本来是想来通知你一下，就是……”
——“我的儿媳，好像不见了。”
第143章 主世界10：同归
裴璟脸色一变， 迅速起身就准备去找人，母神攥住了他的手腕：“稍安勿躁。”
“云汀身体虚弱，刚醒了没多少天！”裴璟想要甩开母神的手， 可那只手如同一把铁钳一般将他牢牢束缚住， 他心里着急， 不由动了真气，抬手就要跟母神对阵——
“是你捣的鬼？！”
母神扬手——万物静止！
裴璟只觉得胸口血气上涌，正强自忍耐着什么。
“我的话还没有说完，”母神看裴璟脸上明显带有痛苦之色，也有些心慌， 忙扶着他坐下，只略微一探便知他身体亏损，眉头紧锁起来，“你受伤了？”
裴璟没说话，顾自调息了一阵，母神不赶在这个时候打扰， 只能按捺下焦急等着他开口。
浓重的血腥气遮掩不住，母神讶异地看着他胸口处的衣衫渐渐被血浸湿，担忧地望着他。
这个傻孩子， 竟然自己先行动手了。
一点都不考虑后果， 也一点都不顾自己的身体。
本来失了一半神格，他的神力就有所缺失，现在看样子不只是神力缺失的问题了，怕是一招不慎要危及性命！
母神实在忍不住， 为他把脉。
“母神不用担心， ”裴璟将血色拂去，再次准备要走， “心头血没那么好取，也没那么简单渡到云汀的身体里，所以我得先试试各种方法保证稳妥。”
“取血不会影响到我对三千世界的掌控，该我尽的职责我会尽。”
“所以，”裴璟一举冲破母神下的术法，口中溢出血色，又在母神惊讶的目光中轻轻推开了她，眼神执着而疯狂，“请母神放过云汀，把他还给我。”
母神心头一凉，哑口无言。
裴璟已经无法信任她了。
是她，亲手把这个无限依赖她的孩子，推开了。
母神浑身冰冷，就像是被泼了一大盆冷水。
是了，端看这孩子平日里客气的样子，她就该知道他们早已离心。
只是她不肯承认罢了。
两个孩子，最后都与她离心……母神暗暗对自己摇了摇头，不合格啊。
她振作起精神，坐直了身子。
“不是我做的。”
裴璟听罢直接起身离开。
“你在做这些事前，没有问过云汀吧？”
裴璟顿住了脚步，回身看向她，眼底了然。
“是母神解开了封印，怪不得。”裴璟低头默叹，而后抬眼，脸色一变带着凶戾之气，“你到底想要干什么？想要借此拿捏我，让我放过裴初霁？！”
他逼上前几步，母神被他惊得不由后退。
“我告诉你，不可能！”
“凡是伤了他的人，必死！”
裴初霁当初把云汀伤得那么重，他决无可能放过他！
空间剧烈摇晃，空间壁不由出现一条条巨大的裂缝，竟是给人一种要迷失在浩瀚宇宙之中的感觉！
母神无力地看着眼前的青年，这个孩子，被她伤心伤得太重。
她说不清心里头是什么滋味，只知道现在必须要稳住裴璟。
“裴璟！冷静！”母神挥出法器，强行震慑住此地空间，又再次想要把裴璟定在阵法之中，却没了效用。
裴璟眼睛通红一片，胸口再次渗出鲜血！
他一扬手就召来长剑，霜冷光华流转其上，隐隐透出奥秘法则。
母神无法，只能大喊道：“你想想江云汀！他是自己离开的，我没有干预！”
铮————
裴璟手中的剑一顿，转眼间把它钉在摇摇欲坠的空间壁上。
母神努力安抚着他，但心知接下来的话会更加刺激到这个孩子。
可是，这是他们必须面对的。
云汀有些话说不出口，裴璟明明察觉到云汀的意图偏要回避……这两个孩子若不把事说开，今后必定要吃苦头。
母神放柔了声音：“小璟……”
“唤我裴璟就好。”裴璟冷漠道：“有话直说。”
母神：“好，那就直说。”
“裴璟，你心里其实很清楚云汀想的是什么吧？”
裴璟直视着她：“是，母神果真洞若观火，心如明镜。”
母神苦笑，一掀长裙席地而坐：“你有没有想过，强行让云汀成神，后果是什么？”
“我想过，但是母神，”裴璟倏然笑了一声，意味不明：“江云汀是我的命，不，他比我的命更加重要。”
母神心下骇然。
裴璟的反应实在令她惊讶。
她忍不住问道：“你就不怕把他越推越远？”
“怕？”
裴璟冷哼一声，抬手把胸口的血止住。
“只要人活着，我就有机会让他消气，让他回心转意。人死了，我还有什么机会？没有了。”
“说完了？”裴璟冷冷地看着母神，母神一摊手。
母子之间的距离不过三步，她却觉得这短短的三步之距像是竖了一道厚厚的冰墙。
她有意破冰和解，但伤了心的孩子不愿。
还有什么好说的？她低头叹了口气：“去吧，我劝不动你，但愿你们能够达成一致。”
*
其实江云汀没有睡着，母神来的时候，也知道他还醒着。
解开封印之后，神格凝聚着神力在他的身体里缓缓运转起来，让江云汀一下轻松了许多。
至于离开医院……
江云汀看着眼前姥姥姥爷的笑脸，抿了抿唇。
他就是太无聊了，这段时日也憋得有点久。
也……太想姥姥姥爷了。
所以他等着母神离开了之后就拔了针头，又勉强用了一点神力转移出了医院，也不知怎么的，昏昏沉沉的就走到了这里。
他弯腰用手抹了一把墓碑，意外的没有发现灰尘。
有人清扫过了吗？江云汀左右看看，墓园是有专人打扫过的，道路干干净净，但墓碑擦得这么干净无尘……
算了，不想了。
他跨过障碍，靠在离墓碑最近的地方坐下，也不嫌身上的蓝白病服沾了土，就这么安安静静的坐着，把额头轻轻磕在墓碑边沿上。
如同儿时的秋日里，他靠在姥姥的肩头，嘻嘻笑着说起学校里的趣事，与姥姥一同坐在院子里等着姥爷归家。
“姥爷，姥姥咳咳，”江云汀有点怯地摸了摸墓碑，“我……有点累了。”
没有人说话，天色已晚，只能听见不知名的昆虫在草丛里喳喳叫着。
江云汀也不知道自己在说些什么，大概是意识里知道面前这座冰冷的墓碑下埋着的是自己最亲近的人，就算做错了事、说错了话，也没有人会责怪或是取笑他，所以说着说着越来越颠三倒四，说出来的话也让人摸不着头脑。
可裴璟实在是太了解江云汀了。
他一个眼神，裴璟就能知道他想要做什么。
裴璟隐在墓地后离云汀姥姥姥爷最近的树木下，静静守护着云汀。
光线减弱下来，再加上裴璟有意隐藏自己，江云汀自然没有察觉到他。
“对不起呀姥姥，我之前跟您提起过的那个咳咳，唔——我遇见的一个对我特别好的人……就是有点可惜，我一直没把他带过来给你们瞧瞧。”
他歉意地笑笑，脸上因为咳嗽泛起点不正常的红晕。
他用额头在冰冷的墓碑上蹭了蹭，把额头蹭红了一小片。裴璟看见那红印，手上一紧。
江云汀不好意思地摸了摸鼻子：“我就是有点担心我会在你们面前说出点什么，把我的咳咳！心思都露了出来……他要是知道了我的打算，肯定会对我很失望。”
说罢还坚定的点了点头。
——笨蛋，裴璟忍不住咬紧了后槽牙，他也知道我会失望。
可是又心疼得不行。
裴璟捂住自己的心口，暗暗警告道：不许动摇！
“我其实，很想你们。”江云汀挺起身子，仰头看向墓碑上，两位老人年轻时的照片，揉了揉眼睛，“真的很想。”
“你们走得太快了，都不等等我。”江云汀揪了一根小草绕在指尖，闷闷说着话，“你们还没来得及看看我喜欢的人呢。”
“真是一对不守信的老头儿老太太，说好了要等我长大、娶妻的，结果都丢下我自己走了。”
江云汀顿了一下，重新靠在墓碑上。
“你们现在，一定已经团聚了吧？”
他有点羡慕地笑了一下，小小声说了一句话，连裴璟都差点听不见。
“换做裴璟肯定就不行了，他好凶。”
——裴璟忿忿别开脸磨了磨牙，得，全世界他最凶。
“可是他，”江云汀扒拉着墓碑，眼底黯然，“他是除了你们之外最惯着我的人了，我撒个娇，他应该就不气了吧？”
他又揉了一下眼睛。
——裴璟心尖一软，恨不得上前把人抱在怀里好好护着宠着。
江云汀突然捂住了耳朵，眉毛皱得死紧。他用力甩头，裴璟目光严肃沉冷，却见江云汀再次安静了下来。
“抱歉姥姥姥爷，我耳边有点吵，现在好啦。”江云汀又挪近了一点距离，动作间感觉到自己的右脚上好像有点刺痛，就低头去看。
医院的鞋子被他走掉了……江云汀茫然地往四周看看，掉在哪里了？
他又愣在原地一会儿，裴璟紧了紧手指，耐不住走近了一步，又见江云汀像是醒过来了一样，他才顿住了脚步。
江云汀重新集中精力低下头，脚底磨破了点皮，没扎着什么。
唔……那裴璟应该不会太焦虑。
焦虑。
江云汀拨弄了一下手边的小花，心说裴璟这人总爱小题大做，他身上但凡出现一点什么小伤口他都紧张的不得了。
好愁……江云汀单手支着下巴，从侧下方看向老人们的面容，悠悠叹了一口气：“这可怎么办？本来只是做着’渣攻‘的工作，这下真的要变成渣攻了，还是遗臭万年的那一种。”
江·不负责任·云·骗身骗心·汀
妥妥一渣攻。
可是他真的很累。
他对裴初霁说的那一番话也不完全是为了气他——漫长的生命于他而言是负累，他不需要。
彼之蜜糖我之砒霜。
“其实我得了肺癌，是不是也算是上天对我的一种恩赐？”江云汀不知不觉中用手写了不知道多少个“璟”字，“天生倒霉蛋，到最后了，总会有点幸运的事发生的对不对？”
——不对！
——裴璟心底呐喊，眉头紧锁。
什么天生倒霉蛋？云汀明明是最有福气的人！
他低着头嘀咕一句：“我不想让他难过，或是生气。”
江云汀又挪了挪位置，双手做喇叭状，偷偷摸摸的像极了一只小狐狸。
裴璟看着忍不住露出点笑意，而后在听到他说的话时陡然僵住。
只听他一字一顿的说道：“我真的，很爱他呢。”
——裴璟的眼圈红了一点，却还是嘴硬道：哦，这个时候知道哄他说“很爱他”了？
诡计多端的云汀，就是故意让他听见，然后心软的！
夕阳西下，烧得灿然的晚霞铺满了天空。
裴璟站在树后面看着前方坐着的人，他一直在絮絮说着什么，颠来倒去，不停地说着儿时的趣事。
说着想念姥姥身上的槐花香气，说起姥爷小时候给他手工做的竹笛、蚂蚱。
岁月静好，可裴璟心中的波涛从未止息。
云汀那么敏感……裴璟苦笑，看着他发间夹杂的白发。
他没有刻意藏好尾巴，疯狂的占有欲叫嚣着要把云汀永远留在身边。
可云汀不会快乐。
他不是心甘情愿留下的，又怎么会快乐呢？
从一开始，他们二人之间的缘分就是被安排的，是一场巧合。
后来又变成了他的强求。
可是他真的不能没有云汀。
留在我身边再久一点吧，能有多久，就有多久。
月华如水，夜风骤起。
江云汀被冻得抖了一下，裴璟顾自上前给他披上了外套。
“说完话了？”裴璟一把抱起他把他放到障碍外的石墩上，扶他坐稳坐稳之后，再跟姥姥姥爷打了声招呼：“晚辈空着手贸然来了，老人家别见怪。”
裴璟也没看江云汀，保持着礼貌给姥姥姥爷上了柱香，江云汀看着他上香的背影松了一口气，可没等他放松下来，就见着裴璟转身重新向他走近。
江云汀偷瞄他一眼迅速低下头：应该没有很气。
嗯，应该是的，应该没有那么生……嗯？
江云汀瞪大了眼，
只见裴璟突然单膝下跪，又把他受伤的右脚抬高一点放在了他的膝上，用手帕，动作十分轻柔地一点点擦净他脚上沾染的沙土。
江云汀不自在地缩了缩脚，裴璟一把按实，淡淡地瞥他一眼。
江云汀抿了抿唇，不动了。
“医院离这里那么远，就这么走着过来？”裴璟召来清水，沾湿了一点帕子，给他慢慢地擦。
破了皮，总归是疼的。
裴璟尽量不让他疼。
江云汀讷讷地应了一声。
“得亏母神解了封印，不然我要急死了。”裴璟不咸不淡的说道，有意看他的表情，果真看到了愧疚之色，又接着：“还好我能感应到你身上的神格，即便是晚来了一步，总归是赶上了。”
那……江云汀攥紧了手指，裴璟应该没听见他说的那些话。
“对不起啊，”江云汀看着裴璟，“我不该自己偷偷走掉的。”
裴璟嗯了一声，追问道：“所以呢？你要做些什么？”
“以后去哪里都跟你说。”
裴璟点了点头：“还有呢？”
“那……”江云汀闭了闭眼，一副视死如归的紧张神情，“你说什么就什么吧！”
裴璟达成目的，露出相似的狐狸的狡猾笑容：“那你亲我一口。”
江云汀：“……”
他扯了扯裴璟的衬衫袖子，紧张道：“姥姥姥爷他们，还有邻居们都在呢……”
裴璟失笑，倾身用鼻尖蹭了蹭他的侧脸，江云汀怕痒的躲了躲，裴璟偏不让他躲开，追着他笑道：“那行，回去补回来。”
裴璟把手洗干净，然后走到江云汀面前蹲下了身子，示意他爬上去，好背着他回家。
江云汀磨磨蹭蹭地爬上了裴璟宽厚结实的背。
月光为二人披上了一身薄纱，照亮了前方的路途。
两个人很沉默，江云汀还是担心裴璟听到了他说的话，怕他问起，干脆趴在他的背上装睡。
深夜不闻人声，江云汀的耳边难得安静，于是他只专注的听着裴璟走路时发出的、踩在路上的沙石发出的沙沙声。
正听得昏昏欲睡，裴璟突然开了口。
“云汀，我不勉强你了。”
江云汀紧了紧手指，把头埋进了裴璟的肩窝里。
“比起勉强你，”裴璟自嘲地笑笑：“我更希望你能快乐。”
没听见他的回音，裴璟也不在意。
因为他知道云汀是醒着的，他在听呢。
江云汀蹭了蹭裴璟的脖子。
裴璟背着他的全世界走在孤寂的道路上，他希望这条路很短，这样他就可以早点背着云汀回到温暖的公寓里，把他安安稳稳的放进被窝里安眠；他又希望这条路长一些、更长一些，最好永远都走不完。
那他就可以和他的爱人，长长久久的依偎在一起。
第144章 主世界11：分食
几乎是不用意外的， 裴璟他们还没有走到一半的路，江云汀就在路上发起了高烧。
纵然成了真正的神又怎么样呢？裴璟自嘲地想，还是救不了云汀。
法则框死了他， 给了他能力， 却又令他没有办法超脱规则之外去救他的爱人。
是， 他是钻了法则的空子，把神格给了云汀一半，最后也自行付了代价——但云汀不愿意成神，他就没有办法替他渡劫、让他长生。
逆天而行说得简单，裴璟感受着虚空中无所不在的法则限制， 每分每秒都在警告他逆天之行的后果。
若是开了这一个口子，数不清的因果、灾祸会滚滚而来。
裴璟把毛巾敷在云汀的额头上，凝视着他。
你也不会想看到这样的。
既然无法去除云汀身上缠绵的病势，那么……
裴璟俯下身来润湿云汀的苍白的唇。
你不愿意的事，我绝不勉强，这是我给你的承诺。
可是……我的爱人。
你总要允许我， 把你留得久一些。
窗外雷电轰鸣，而这一处不起眼的居所却溢满温情，暖香萦绕一室， 冷厉的神力严防死守， 阻挡着外头的风霜雨剑。
*
【商场】
“这个什么养身茶多拿一点，还有那个奶粉、蛋白粉，也拿多几罐。”
“知道了爸。”刘丹把手上的燕窝放进推车，又向着自家老父亲指的那个货架走去。
刘丹仔细看了看成分， 还可以， 就是……她为难地看向自家父亲：“云汀那孩子好像不爱吃这个蛋白粉啊，先前老太太还在的时候我特意冲过一碗给他喝， 他当时喝了两口就放下了。”
六叔：“那先拿一罐吧，他牛奶喝的吧？”
刘丹想了想：“应该是喝的，那咱们就蛋白粉先拿一罐，牛奶拿三罐好吧？我听肖部长说云汀这次回来是放长假的，正养身子呢，咱们这段日子可以过去多看看他，到时候不够再买。”
刘叔点点头：“成，那先买着这些。我看前头还有果汁什么的，他们年轻人肯定爱喝，我们也去买一点。”
刘丹把牛奶放进推车里，帮着老爷子推车，嘴上还故意逗着老爷子开心：“爸，您对云汀是真好，我都要吃醋了！”
“去去去，”六叔笑骂道：“多大的人了，还跟孩子吃醋。”
又叹道：“云汀那孩子过得不容易啊，好不容易把债还清了，结果身体也垮了……你也得给我注意喽！上班那么忙不分昼夜的，得自己逮着时间多休息休息，别跟十八岁的小姑娘似得拼着干！”
“知道了知道了！爸，您老说我这些，我耳朵都起茧子了。”刘丹蹲下身子去看果汁的生产日期，看完了之后又开始纠结买哪个口味的，刘叔眯着眼看了看包装上面的图案，拐杖一指：“买那个橙汁的。”
“啊？”
刘叔：“橙汁口味大众一点，年轻人嘛，家里面时不时总要来点什么人聚会，一起放松放松。橙汁不会触碰到禁忌，也不用担心忌口。”
刘丹笑吟吟地把橙汁放进推车里：“爸，您懂得挺多啊。”
刘叔得意地哼了一声：“就是生活经验。哎，等会儿那个钱我来给啊，你不准付。”
刘丹轻轻拍了一下刘叔的手：“爸，您说什么呢？老太太的钱我不会动的，那都是给云汀手术之后补身体的钱。不是，我不都跟您商量过了嘛？就是云汀做完手术之后，咱那笔钱都不动的，咱家来出钱给他后期疗养身体，那笔钱要全数给回云汀的，您忘了？”
谈老太太考虑周全，把房本托付给肖让转交，又把手术费交全了。
最后还不忘术后疗养需要的钱。
事情都做完了，才把家事处理完，自己也收拾得干干净净的去了。
刘丹想着想着就难免感伤了些，抹了抹眼角。
刘叔“嗐”了一声，嗔怪女儿多心：“我知道，我还没老糊涂。我不就是想我这里有钱就先给吗？你昨天才发工资就转了大半去孤儿院，我怕你手头缺钱使。”
刘丹是疗养院的护士长，工资很高，但她是坚定的不婚主义，只是喜欢孩子，又同情失了父母的孤儿，所以每月都会把大部分的工资无偿捐给孤儿院的孩子们花用，让院长和志愿者们添置衣物，买点营养品给孩子们吃。虽然是做好事，但是刘叔免不得担心女儿手头没钱花，所以才会有此一说。
刘丹心头一暖，推着推车往收银台走去，又小心叮嘱父亲注意脚下：“爸，别担心我，我手头有钱的。”
“好好好，我女儿孝顺。”刘叔撑着拐杖慢慢走，“你跟云汀他说了咱们中午过去的吧？”
刘丹点点头：“我昨晚上打云汀的电话没打通，就跟肖部长说了一下，他应该转告了的。”
“那就行，别吓着孩子。”
前一日才下过大雨，天亮了之后雨过天晴，碧空如洗。
江云汀醒了之后没见着人，额头敷着的毛巾却还是湿润且冰凉的，知道裴璟是守了他一夜。
有点头痛，但没有前些日子那般难熬了。
江云汀轻轻咳了两声，没过几秒，就听见有脚步声正在靠近。裴璟很快地走到床边坐下，看着苍白虚弱的人睁着湿漉漉的眼睛，正对着他讨好的笑。
“做什么坏事了？笑得这么心虚。”
裴璟宠溺地捏了捏云汀的鼻子，然后亲了亲他的唇。
“没有做坏事。”江云汀把被子拉到鼻子下面，传出来的声音又含糊又软，听着让人心里痒痒的。
裴璟就着被子抱住他，嗅着他发间的清香：“噢，那是我冤枉我们云汀了。醒了多久了？头还痛不痛？”边说就边抬手往他额头上摸。
江云汀摇摇头，毛巾掉在枕头上，给枕头沾上一点湿迹。
裴璟把毛巾放到床头柜上，009从门口跑进来一跃上了床，跟个小炮弹似得往裴璟和江云汀身上拱。
“刚醒你就进来了，头还有一点点痛，不要紧，我觉得好很多了。”
裴璟：“烧退了，还困不困？不困我就抱你出去喝点粥，还是困的话就继续睡。”
江云汀摇摇头，说要自己起来。
于是裴璟就给他找衣服，江云汀一边看着裴璟给他搭配衣服，一边抓起逗猫棒在床上逗着009玩。
“呀，抓不到抓不到！”
小猫呲了呲牙，猛地一扑——江云汀及时收回了手，小猫一个扑空。
不过009也不恼，它就是想逗江江笑一笑。
“九九真厉害，九九好可爱呀～”
“喵呜，江江也很厉害，江江最可爱！”
一人一猫黏糊得不行，裴璟把衣服放在床上示意云汀换，随后毫不留情地提溜着小猫出门去了。
江云汀扑哧一笑，心说裴璟还跟009吃醋，真是越来越小孩子脾气。
“兹拉——”
裴璟熟练地炸起了春卷，009昨晚上闻了一晚上的中药味，嗅觉都快失灵了，这会儿嗅到香味就偷偷摸摸地溜进了厨房。油星子炸起来了一些，裴璟连忙退后，险些踩到小猫的尾巴。
009连忙收好自己的尾巴，又“咻”的一下冲出了厨房。
识时务者为俊猫！
江云汀很快收拾好自己走出了房间，他今天也不知道怎么的，感觉身体没有前几日那么沉重了，想来是母神解开了封印的缘故？
应该是了。
江云汀听见了厨房里的动静，也像小猫似的扒着厨房门探头去看。
裴璟穿着简单黑衬衫搭西装裤，腕上还罕见的戴上了腕表。一身利落，看着就是上层精英的打扮，唯有那条系在腰间的灰粉色小猫围裙很有些不搭，再往狭窄的厨房里一站——江云汀默默捂了半张脸，陡然生出了要努力上进打工好好养家的志向。
“嗯？怎么来这儿了？”裴璟手上还有油，不好去碰他，就用手肘轻轻顶着他让他出去，“这里油烟味大，等会儿呛着你。”
“我不，”江云汀坚定道，走到裴璟身后抱着他的腰蹭蹭，“我要陪着你，你是大厨，做饭多累呀？我虽然不会做饭，但是提供情绪价值是可以的。”
裴璟扭头过去亲了亲他毛茸茸的头发：“听话，这儿太闷了，而且我在炸东西呢，等会油星子蹦着你了。”
“不嘛不嘛——”江云汀黏糊糊地搂着他的腰晃晃，“我要陪着你。”
裴璟低着头闷闷地笑，先不急着炸春卷了，拖着身后的粘人精去盛粥。
“是青菜粥，没放葱也没放肉，放了一点点瑶柱，吃着不腻的。”
江云汀不知不觉地被带到了餐桌坐下，裴璟把勺子放到他手里，亲亲他的额头哄人：“听话啊，先喝点粥，我得先去备菜，等会儿有客人来。”
“什么客人？”
裴璟见他只顾着用勺子去搅和粥就知道他又不老实吃饭，干脆自己握着他的手喂他先吃两口：“肖让没说，只说是你的两位很好的朋友要来。”
江云汀咬着勺子含含糊糊：“朋友？”
“嗯，肖让说的，你也不知道是谁？”
江云汀迟疑道：“我其实……没有什么朋友。”
裴璟手一颤，莫名不敢想云汀先前过的是什么样的生活。
一个人，怎么会没有朋友呢？
是了，裴璟看着云汀兀自思考的神情，蓦地难过起来。
云汀是那样的家庭，谁敢跟他做朋友？
一个赌鬼爸，一个不负责任的妈，垂垂老矣的姥姥姥爷。
怕是正常的父母都会叮嘱自家孩子离云汀远一点吧。
裴璟装作平常的样子接着喂云汀吃东西，江云汀自己吃东西的时候总是不太在意，慢吞吞的丝毫不着急，不过要是裴璟喂他吃东西的话他就会好一点，乖得很。
“这个瑶柱，下次可以多放几颗。”江云汀眼睛亮亮的看向裴璟，迫不及待地想跟他分享：“瑶柱很好吃，你吃过了吗？”
裴璟摇摇头，于是江云汀自己拿过勺子从碗里找了找，没找着，又想端着碗去厨房里看看。
裴璟跟着他的步子走到厨房里，江云汀用木勺捞了好几下，一颗都没有了。
他有点颓丧：“怎么没有了？”
裴璟从身后抱着他安慰：“没关系，我明天再煮，到时候多放一点好不好？我没想到云汀喜欢吃这个，想着说尝尝鲜，所以就放少了。”
江云汀还在坚持，他又找了找，裴璟瞧见他的动作倒是惊讶得不行。
他家云汀吃东西有多难他是清楚的，很少说有这么明显的偏爱，看来这瑶柱确实是云汀的心头好。
功夫不负有心人，江云汀总算在粥里捞起了半粒瑶柱。
他有点兴奋地把它亮出来给裴璟看：“你看，我找到了！”
裴璟看着他开心自己也开心，点点头：“云汀太棒了，眼力真好。”
江云汀小心地把勺子里的粥吹凉，裴璟就静静地看着他。
云汀小心翼翼的样子，就好像手里的这半粒瑶柱是什么稀世珍宝。
灶台上的鸡汤已经炖好了，热气呼呼的直往上冒，整个厨房都是鲜香。
裴璟以为云汀会吃掉那点子瑶柱，却没想到他往自己的方向一递：“你也吃。”
“我？”裴璟指了指自己，失笑：“好不容易找到的，你又喜欢吃，你吃吧，我明天再做是一样的。”
江云汀摇摇头：“明天吃的瑶柱跟今天吃的瑶柱是不一样的，而且，明天做是明天的事了，快尝尝看。”
他递了递勺子，很是期待地看着裴璟。
裴璟眼神深邃，但不只是为了这半粒瑶柱。
每一天都是新的一天，但云汀只有一个。
占有欲蓬勃而出，叫嚣着要把他永远困在身边。
可是裴璟转眼间又恢复了理智。
他看着眼前的云汀，他正专注地凝视着自己。
吃到了好吃的东西，于是想着跟爱人分享。
其实这只是一个再平常不过的动作。
裴璟的眼圈不知怎么的变红了一些。
江云汀又把勺子往上递了递，挨上了裴璟的唇。
江云汀眨眨眼，眼睫微颤：“试试看嘛——我觉得你会喜欢的。”
裴璟看着他忍不住心动，老天，他从未想过这么一个平常的动作会让他热泪盈眶。
门铃已经响了很久，009停了舔毛的动作，果断上前一跃把门柄往下按，整只猫被悬着拉成了猫条，它晃了晃身子，木门缓缓打开。
刘丹提着东西走进屋子，奇怪，怎么不见人？
009乖巧地喵了一声。
刘丹：“……”
刘丹和自家老父亲面面相觑：不会是小猫把门打开的吧！
009一甩尾巴，矜持地再喵了一声：是的，正是本喵。
刘丹把东西放下，突然听见厨房里发出轻微的响声——她赶紧走过去看，惊得她“啊”了一声。
刘丹心内尖叫：亲爹诶！哪来的野男人在欺负他们云汀啊！
到底是谁家的猪拱了他们家的白菜！
第145章 主世界12：见长辈
公寓里的窗户大开， 灿烂的阳光照入室内。
窗帘扬起，拂动着风铃发出清凌凌的响声。
江云汀和裴璟两个人老老实实坐在餐厅的凳子上，接受着刘丹和刘叔二位长辈的审视。
毕竟是长辈， 还是一直都对云汀很好的人——裴璟谦逊地颔首微笑， 江云汀往他身边挪了挪， 被刘丹瞪了一眼，心虚地低下了头。
好尴尬，人尴尬的时候就会很忙——江云汀不停地给怀里的小猫顺毛，009喵呜了好几声，在裴璟的死亡注视下得瑟地挺了挺小胸膛。
咳咳， 江云汀轻轻咳了两声，裴璟下意识抚上了他的背，问：“冷了？”
刘丹和刘叔也看了过来，江云汀不好意思地把裴璟的手拉下去：“没什么大事，就是有点口渴。”
裴璟赶紧给他喂了两口水，江云汀不好意思在长辈面前做出这些亲密的动作， 就自己捧着杯子，但裴璟没松手，托着杯底专注地看着他喝水， 像是怕他呛着。
刘丹没收回自己的目光， 她在医院里见过多少大场面，这会儿自然不会尴尬，更不会怵。
这小子……刘丹频频皱着眉，怕不是做给他们看的？
难怪她多想一点， 也难怪她想得更深一点、犯疑心病。
云汀身体不好， 心脏的手术到现在都没做。她心里着急，时不时碰见云汀的主治医师就耐不住去问， 人家说了，那心脏就是个定时炸弹，早点做手术就早点安心。
可是云汀又不肯，把钱全都取了出来也不知道干嘛去了。这一回她跟老爷子过来，一是过来看看云汀，二就是来劝他去做手术的。
得，一来就撞见这男的抱着云汀亲。
你看看，你看看！
嘴唇都亲红了！都要肿了！
凭空冒出来一个陌生男人，看样子又是关系匪浅，换谁家长辈谁不急？
身体不好，云汀这孩子又单纯，待人没什么戒心，是别人对他好一分他得还人家十分的性子……照这样一想，谁知道这男人是不是有心接近云汀，惦记着他手里的钱呐！
还有那房子！
旧是旧了点，但是胜在面积大，地段也好啊！
仔细一看又不像是在装，刘丹暗暗摇头，这动作熟练得不得了，那眼神，跟看宝贝似得，就是装也装不了这么真。
江云汀喝了几口水就不要了，裴璟放下杯子，像是突然醒觉方才的举动实在失礼的样子，便歉意地朝两位长辈点了点头。又发现事发突然还没来得及给他们倒水，就示意要进一下厨房，刘丹僵着脸说：“有劳了。”
裴璟起身轻轻抱了抱江云汀，江云汀拍了一下他的手，他才进了厨房烧水。
刘丹看裴璟进去了，便坐下来拉着江云汀的手问道：“云汀啊，你们这是……？”手上比划了一下。
虽然看到了这两个孩子亲在一起，但刘丹出于一种名为侥幸的心理还是问出了这个问题。
主要是太突然了，云汀先前也没透露过喜欢同性的意思呀！
是，这孩子是长得好，人也聪明，招人喜欢，这个年纪了也该是成家立业的时候了。但他又没谈过恋爱，人心隔肚皮的，他懂什么？
不行，还是得问清楚，再确认确认。
万一这傻孩子被人骗了怎么办，坏人那么多！
江云汀笑着点头：“他是我的男朋友。”
刘叔走慢了两步，没看着那场面，只知道有个没见过的小伙子跟云汀住在一起，听见这话惊了一下，声音大了一些：“男朋友？！”
这些声响自然没有逃过裴璟的耳朵，裴璟脸色不变，眼底溢上了满满笑意。
“是啊。”江云汀云淡风轻地说：“昨天刚带他去见过姥姥姥爷，姥姥姥爷受了他的香，已经同意了。”
刘丹先扶着被惊得站不太稳的刘叔坐在一边的椅子上，扭头就拉着江云汀的手，欲言又止，纠结得不知道说什么好。
江云汀紧了紧刘丹的手，这位护士长的手带着点薄茧，却给人一种温厚又很安心的感觉。
这几年一直都是刘姨在帮着他照顾姥姥。
如果没有刘姨时时细心照料，江云汀内疚地想到，说不定姥姥还要过得更辛苦一点。
他看着刘姨和刘叔担忧的眼神，觉着心里一块冰冷的角落塌陷了下去。
在他心里，刘姨和刘叔早就不仅仅是忘年交、朋友了，而是两位时时照顾他的敬爱的长辈。
江云汀抬眼看向两位长辈，刘丹还是没说出什么，但是额头已经急出了汗，刘叔也是一样，满是褶皱的手不住地摩挲着拐杖，担忧地往他这里和厨房里的裴璟来回扫视。
如果……江云汀垂下了眼，如果姥姥姥爷他们还在，也像刘姨和刘叔他们一样撞见了他和裴璟，一定也会是这样的反应吧。
怀里的小猫伸出粉红色的爪垫拍拍江江的手臂，碧绿的猫眼睁得大大的，眼尾却向下垂，细细弱弱地“喵”了一声。
江江不难过嗷！九九会一直陪着江江的。
江云汀笑了笑，摸了摸小猫的毛茸茸的头。
手中的水壶轻轻磕在桌面上，裴璟抬手捂住了胸口。
呼——裴璟皱起了眉，云汀在难过。
“不用担心我的，刘叔刘姨。”江云汀拍拍刘姨的手，眼睛里带着光：“他很好，对我也很好。”
刘叔把帽子摘下来放在桌子上：“唉，就是，就是……太突然了，我们都没想到你，想到你会找个男人，还是……”刘叔探头往厨房里看了看，确定那人影站在那儿正在摆弄什么东西，然后才接着开口：“我都不用看，这年轻人的气势太足了，刘叔我就是怕你受欺负。”
这个年轻人瞧着身份不凡，都不用刻意做什么，简简单单往那一坐，谁敢造次？
——也就是他们刚才惊得没回过神来才敢直愣愣瞪着人家，现在醒神儿了可是一阵后怕。
他们都这样了，云汀这小身板哪里禁得住折腾？
别小两口拌个嘴、吵个架，云汀还撑不住他那一推就受伤喽！
想到这刘叔就有点坐不住，他上下打量了江云汀一番，啧，你瞧瞧！这五官长得那么精致又秀雅，脾气又好，盘条靓顺，妥妥的好青年，就这么被拐走啦？！
刘叔刻意放低了声音：“云汀啊，真没受欺负吧？”
“没有——”江云汀简直哭笑不得：“裴璟哪里敢欺负我？我欺负他还差不多。”
刘叔还要再问，裴璟已经端着泡好的茶走了出来。
“刘叔、刘姨，喝点茶润润，等会儿就开饭了。”裴璟习以为常地去摸江云汀的肚子，关切问道：“饿不饿？”
江云汀摁住他的手不让他乱动，孤疑地看看他：你干嘛？奇奇怪怪的。
裴璟佯装无辜：不奇怪啊，这不是我们的日常吗？
江云汀眯了眯眼：嗯？
裴璟被踩了一脚，脸色未变，反倒招呼道：“刘叔、刘姨，要不你们先和云汀到客厅里去喝茶聊会儿天？我做饭很快的，稍等等来尝尝我的手艺？”
刘丹站起身来撸起了袖子：“我也来帮忙吧，云汀也挺久没吃过我煮的菜了。这样，你们一个病号，一个老人，就去客厅那儿安生坐着先杀上一局，我来跟小……小……”
裴璟应道：“小裴。”
刘丹拍拍脑袋：“瞧我，记性不太好了。我和小裴去做饭，就这么定了！”
刘叔知道自家女儿的打算，顺势拉着云汀就往客厅走，江云汀一步三回头，裴璟给了他一个安心的笑容。
江云汀突然扑哧笑了一声。
好吧，虽然比喻得不是那么恰当，但是丑媳妇总要见公婆的。
哗啦啦——
“小裴呀，你今年几岁了？”
裴璟：“……”
裴璟其实已经做好了要接受两位长辈盘问的心理准备，却又的的确确没想到第一个问题就问到了他答不出来的。
刘丹沥干了菜篮子里的水，没听见裴璟的回答，扭头看他。
怎么回事儿？不就是年龄吗？这有啥东想西想的？
“二十八岁。”裴璟保持自然地接过刘丹手里的菜篮，“抱歉，我只是在想我是报虚岁还是实岁，二十八是虚岁。”
刘丹还以为咋了，原来是这样。
看样子这孩子是个严谨的性格，再一瞄案板，刘丹满意地点点头。
这土豆丝切得均匀，看得出来平时是会干活的。
“家里面还有人吗？”
“有一个母亲，但她不会掺和我和云汀的事，这一点刘姨不用担心。还有一个哥哥，已经断绝关系了。”
刘丹：“……”
听着不太靠谱，再问问。
“那你自己是做什么的？”
裴璟和蹲在窗台上的009面面相觑。
009抓耳挠腮：完蛋，这怎么说？
前·毁灭世界·后·为爱放下屠刀·现·随时点爆这个世界预备役？
裴璟沉默的时间有点久了，刘丹不由扭头看向他。
裴璟只好含糊其辞：“我跟云汀是同事，不在一个部门而已。我和云汀是一起做任务的时候相识的。”
刘丹的眼睛一下亮了，看裴璟的眼神减弱了几分试探之意。
公务员啊！
那肯定家底清白，起码不是个坏人！
裴璟被看得尴尬不已，忙低下头去洗他的汤煲。
刘丹看着这青年被问得耳朵都红了，心里慢慢的升起点满意的意思来。
但她还不放心，问出了她一直担忧的问题。
“你想清楚了，这辈子就跟云汀在一起过了？”
裴璟不假思索：“当然。”
“回答得很快，”刘丹利落切着山药，“不再想想？毕竟你们都是同性，我在医院里待久了，多多少少都听过一些八卦。”
裴璟顿住了手，正要回答的时候，刘丹顾自说了下去：“看你刚才跟云汀的互动，我琢磨着你应该跟云汀认识的时间也不短了，他这段时日遭遇了很多不好的事，身体肯定出了不少状况，想必你也见过。”
“他的身体不好，别着急，我说的不只是身体的问题，还有精神。”刘丹放下了刀，一只手撑着案板认真地看着裴璟：“身上的病症好治，但心里的病难医。他是心病，以后会发展成什么样子不好说，你做好准备陪他应付往后日子的困难了吗？”
裴璟肃了脸色，胸口闷痛不已，气息仍是平和的，但内里的痛苦和汹涌只有他自己知道。
我做好了准备，可是……
他无力地闭了闭眼，可是，他不肯给我这个机会。
“我做好准备了。刘姨，我想得很清楚，我既然爱他，我就会接受他的一切。”
刘丹叹了口气：“小裴，我很为云汀感到高兴。但是云汀跟我们家的情分不同，我和我爸早把他当成了我们自家的孩子，所以不得不为他多考虑一些。”
“你要清楚，以云汀现在的身体状况，是，他现在看着面色红润还不错的样子，我细想想也知道里面肯定有你的功劳，但有些事情不是人力可为的。他生来体弱，又遭了不少创伤，以后你们的日子保不齐就是医院、家来回跑。”
“你们现在年轻，不会多想这些，有情饮水饱，觉得有爱就可以抵过万难。但是未来呢？感情是消耗品，说不定以后你们就会因为一场平常的吵架、拌嘴，又或是一个小小的问题就分了手……”
裴璟抢道：“刘姨，我们不会！”
刘丹被他震住，没再说话。
他重复了一遍：“我们不会分手。”
裴璟把处理好的山药和排骨都放进汤煲里，放到灶台上拧转了开关开始煲汤。
只听他轻轻笑道：“刘姨，您不知道我们经历了什么，所以您可能暂时无法理解我到底有多爱他。”
裴璟毅然决然。
“不管您信不信，我只能跟您这么说，裴璟这一生，只为了江云汀而活。”
“刚喝了小半碗粥，现在吃点山药好不好？吃了山药就不逼着你吃饭了。”
山药排骨汤是养胃的，裴璟特意做的这道汤，就想哄着他多喝几口。
江云汀听着这哄人的话头都不敢抬，只好乖乖照着裴璟的话做。
今儿裴璟是吃错什么药了吗？这腻人的劲儿一阵一阵的，刘姨刘叔他们都还在呢！
想着想着江云汀就瞪了正在给他把排骨肉剔下来的裴璟一眼，裴璟宠溺一笑，揉了揉他的脸颊，示意他快吃。
江云汀的耳尖都红了。
刘丹欣慰的看看两人，又跟自家老爷子交换了一个眼神。
这孩子不错。
刘叔点点头：那挺好。
他们四个人很快吃完了饭，因为刘丹家里离这里的距离比较远，刘丹晚上还得去医院换班，所以只略坐了坐就准备起身回家去了。
不过刘丹在走之前还不忘拉着江云汀的手叮嘱道：“那个奶粉得喝啊，补钙的，对身体好，蛋白粉也吃一点，实在不喜欢就隔几天吃一次。”
江云汀乖乖点头，束起的长发跟着晃了晃，裴璟忍不住轻轻拽了一下。
刘丹他们恋恋不舍的走了。
难得耳边一整天都清净无比，江云汀的精神放松了很多。
江云汀趴在窗上目送他们离开，身后不期然覆上了一个宽阔的胸膛。
江云汀用手肘顶了顶他：“热。”
“不热。”裴璟从身后抱住他，把他的两只手都包裹自己的手里，细细把玩着他那细长的手指。
“真好看，我们云汀哪里都好看。”
江云汀抓住他的大拇指晃晃，笑说：“情人眼里出西施，我算是知道了。”
裴璟也跟着笑：“嗯，那我的美人西施，可以赏在下一个吻吗？”
“不可以。”从侧面看，嘴角却是高高翘起的。
裴璟退而求其次，亲亲他的脖颈，他痒得一缩。
“我们云汀好狠心啊，”裴璟凑上前，“我伤心了。”
“好吧，可怜巴巴的。”江云汀转过身来攀上他的肩，点点他的鼻子。
“给你亲。”
第146章 主世界13：诱供
“看起来还不错， ”吴医生满意地看着手上的报告，眼中难掩惊讶，“想不到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恢复得这么好， 更别说病人还患有癌症， 现在看这报告显示的身体情况， 简直是奇迹。”
虽然离手术指标还有一定距离，但眼前这么一位心脏病情发作得如此频繁、还患了癌症的病人能养成这个样子，已经是超乎他的预想的了。
江云汀浅浅笑着，紧了紧裴璟握住他的手。
裴璟看过来，江云汀瞧他紧张得脸都有点发白的样子， 心中一暖。
他眨眨眼：我就说感觉还好。
裴璟摩挲着江云汀的指节，两个人手腕上的红绳碰撞在一起。
“那吴医生，您看现在还需要采取什么措施吗？”裴璟没有放松下来的意思，目光诚恳，“是不是还需要做一些检查什么的再确定一下？”
吴医生把检查单和照的片子放好，一边说道：“病人现在的状态都挺好的， 数据都在往上升，修养得不错。他的心脏再注意一下，还有他的肺部， 心肺一体， 我们得和内科大夫做个会诊，好好的商量一下。”
“已经很好了，他这种情况比较复杂，家属能照顾成这个样子很不错。”吴医生欣慰地朝着裴璟点点头。
上个星期他去刘家拜访刘叔， 刘叔说漏了嘴， 他才知道他手下这个字面意义上的多灾多病的病人居然交了个男朋友。
都说这人日子过得好不好一看就知道，可不是， 瞧瞧云汀这孩子，上回见的时候病弱得不成样子，多走两步摇摇欲坠的模样看着就让人心焦。这回一来到这儿，整个人的状态都不同了，吴医生的脸上也不由染上笑意。
原本青白的双颊有了血色，眉间虽然还是带着愁绪，但是眼见着人的精神状态好了不少。
他是知道云汀得了抑郁的事儿的，当时也是他发现云汀情况不对，推荐他去自家师弟那里做治疗的。
那会儿……连他都觉得这个孩子活得好难。
现在终于是雨过天晴了。
刘家父女跟云汀的情分匪浅，那天刘丹还心事重重的不太放心，现在看来，这小伙子很不错，能把人养得这么好。
裴璟皱着眉，再次问道：“真的不需要再做些别的检查吗？我还是不太放心。”
吴医生哭笑不得，把袋子递给他：“真的不需要，云汀的状况很稳定了，肺部没有病变，心脏的情况只要不受刺激暂时也是好的，但要说真正的好起来，那肯定还是要做手术。”
裴璟不安心，又把袋子里的检查单拿出来再看了一遍，然后才像是终于印证了什么一样，真正的舒了一口气。
江云汀莫名觉得不太对劲儿，但说不出来，裴璟突然扭头看向他，用力的把他抱住：“太好了云汀，真的，太好了。”
江云汀掩下心底的不安，笑着拍拍他的背：“好啦，我都说了我觉得好了很多。检查结果都出来了，那我是不是可以不用喝那些中药了？那个药好苦。”
吴医生讶然：“什么中药？”
裴璟松开云汀，脸上还带着淡淡的笑意：“只是一些补身子的药，云汀总容易生病，我问了我母亲要来的方子。您放心，我不会给云汀吃乱七八糟的东西。”
吴医生的心又悬了起来：“给我看看吧，看过放心一点。”
于是裴璟借来了纸笔，把药方都写了上去。
这确实是补身体的药，吴医生稍微放下了心，再细看里头的药材，他也不由得咂舌。
都是些极其难寻的名贵药材，有钱都难买得到的……吴医生打量着这年轻人，裴璟正半抱着云汀，轻言细语地劝他继续喝那中药。
“只一小碗中药，喝完了之后我煮糖水好不好？”
江云汀无奈，他挺抗拒喝中药的，但是那个药确实很有效果，喝了之后身体好了很多，连幻听都消失了。
“好了，快回去吧，等会儿就中午了，天气也热。”吴医生老怀宽慰，挥挥手，“那中药没事，跟我开的药也不犯冲。回去注意休息，我们这边商量好手术方案再通知你们。”
裴璟拉着江云汀站起来好好谢过吴医生，告过别之后才离开。
等到出了电梯，江云汀才晃了晃裴璟的手，眉眼弯弯：“好啦，这下可放心了？”
正是临近中午的时候，地下车库里几乎没有人。裴璟握紧了云汀的手，用力一拉就把人带进了怀里，顺道低头偷了个吻。
“放心。”
江云汀笑着摇摇头，刚要拉着裴璟走，却听见他的手机响了，响声在空荡的地下车库泛出回响，更显事态的紧急。
“嗯嗯，知道了。我大概……”裴璟沉吟了一会儿，“大概半个小时之后到局里。”
江云汀一听就知道是快穿局出事了。
这段时间快穿局很忙，裴璟也很忙。
快穿局不知道出了什么问题，接连有几个小世界的主角突然觉醒，并不知道用了何种方法，居然能够顺利潜逃到其他的小世界去扰乱秩序。
归正装置自不必说，它的反应极其灵敏。当然这是好事，归正装置的存在能够有效避免小世界脱离主世界的控制，但问题也很大——当小世界并没有主观上想要脱离控制的迹象，而是里面的人脱离了控制的时候，归正装置的弊端就出来了。
它可是不分好歹、只要达到一定程度被触发到，便即刻就要启动自毁系统的！
——这对于主世界的消耗就很大了。
毕竟不只是一个小世界发生这种事情，而是接连几个世界，这就必须要好好排查原因，好避免无谓的损耗。
李然火烧眉毛：“主神，我的主神大人！半个小时，黄花菜都凉了啊！”
裴璟拉着江云汀往前走，地下车库光线暗，还不忘低头提醒云汀脚下有障碍别被绊到。李然急得跳脚：“真的出大事了！我……”
裴璟拉开车门让云汀先坐上去，扶着车门冷静道：“我已经摁住了9896小世界的归正装置，放心吧，不会炸的。”
李然：“……”
肖让和彦希“噗”的一声笑了。
行行行，李然忿忿挂了电话，全世界就我急！
江云汀笑着摇摇头：“肖部长和彦部长真的很恶趣味啊，总爱看李部长着急。”
李然休假休了很久，想来今天是返工第一天。他又是肖让、彦希后两期上来的，对主神能力的认知比较有限。
裴璟俯身给他系上安全带，地下车库很安静，而车里的空间原本宽敞，被裴璟这么一俯身，江云汀陡然感觉到一种莫名的拥挤。
江云汀直视着裴璟的眼，没作声。
他很好奇裴璟想玩些什么花样。
裴璟这段时间很累，不过江云汀素来敏锐，只是因为服药的缘故，感知稍微迟钝了一些，但并不耽误他察觉到裴璟精神的紧绷。
裴璟瞒着他，不知道偷偷摸摸做了些什么事。
“吧嗒——”
裴璟摁了一下车内灯的开关，江云汀被闪得躲了一下，裴璟顺势把他的头摁在肩膀上。
待缓过来之后，江云汀重新靠回了座椅，就这么看着裴璟。
裴璟抬指抹掉了他眼尾因为刚才刺眼的灯光而逼出来的泪珠，俯下身就要吻他，被江云汀止住了。
细长的手指缓缓划过裴璟只系了两枚纽扣而袒露出来的锁骨，裴璟低下头看他，看他透着淡淡粉色的指尖像是拨弄琴弦一般拨弄着他的锁骨、皮肤，继而向上划动，拂过他的喉结。
裴璟咽了一口口水，喉结滚动。
“宝贝，你想干嘛？”
江云汀无辜地眨眼：“天气太热了，给你擦汗呀。”
有这么给人擦汗的吗？！
裴璟青筋暴起，一手攥住江云汀的手腕，咬牙切齿：“那，现在擦完了吗？”
江云汀用巧劲儿挣开裴璟的禁锢，顺手抚上裴璟的脸，笑意狡黠，像足了一只爱捉弄人的小狐狸：“没，这不还剩下脸没擦干净吗？”
裴璟刚想动，江云汀用眼神制止了他。
江云汀的另一只手摁开了安全带的摁键，裴璟不明所以的看着他。只见他拍了拍裴璟的座椅，眼神示意他把椅子放下去。
裴璟照做，江云汀反客为主，微微起身，两只手撑在裴璟的座椅上，气息灼热异常，一迈就跨坐在裴璟的腿上。
裴璟下意识搂住了他的腰。
冰凉的指尖慢慢下滑，两个人的气息似有似无地混杂在一起，裴璟沉溺其中，似要被刻意营造出来的暧昧氛围拉拽着沉溺，却又时时刻刻绷紧着一根弦，提醒自己要保持住最后的清醒。
江云汀握上了裴璟的脖子，两个人无限贴近，若有若无的留有一丝缝隙。
裴璟忍不住，他在江云汀面前从来没有自制力。
护在腰背上的手一动，江云汀就反手握住了他的手，似是安慰，又像是奖励：“别着急，都会给你的。”
江云汀轻轻地笑起来，眼尾洇红，垂下湿漉漉的眼，慢声问他：“裴璟，你最近很奇怪。”
“是吗？”裴璟抚上他的腰背，触到了早晨他亲手为云汀扎好的丝绸发带。
轻轻一拉，被编成一股的长长的辫子松散开来，落了满肩。
江云汀没理裴璟的小动作，一双狐狸眼紧紧地盯着裴璟，却说不出半句话。
刚才打的腹稿，到这个时候了，却觉得问出来也失去了意义。
总归裴璟是爱他的。
一想到这个，江云汀就觉得，好像什么都不太重要了。
他的疑问不再重要，裴璟的回答也不再重要。
重要的只在此刻，他们仍在紧紧相拥，气息缠绕，不分你我。
罢了……江云汀闭上了眼睛，裴璟的无名指绕上了江云汀的发丝，像极了那枚他们没来得及准备的婚戒。
江云汀俯身吻上了裴璟，裴璟回吻住他，不是平常温柔和缓的力道，也没有丝毫照顾江云汀体弱呼吸不济的意思，而是带着极致情意的撕扯，甚至是孤注一掷的无助。
“嗯哈，裴璟——”江云汀抚过裴璟的眉眼，“轻一点，唔——”
结实手臂拦腰挡在了方向盘前，江云汀被硌得难受，不由向上挺了挺腰，裴璟适时用手护住了他的头。
裴璟放过了江云汀一瞬，只一瞬。
他深深地望进江云汀满是水汽的眼底，抬手抹去他唇上的湿润。
“云汀学坏了，学会诱供了，但没学到家。”裴璟一手控住江云汀的腰，而后抬眼，满是欲望的凝视着长发落了满身而更显纤瘦、气质清润，而在昏黄的灯光底下更显惑色的美人，轻笑：“在哪里学的，嗯？”
江云汀才不会被他唬到，反而拽过裴璟松松绕在腕间的淡蓝色发带，随手把长发尽数扎在侧边，显得凌乱又潇洒。
他倾身而下，不带欲色地舔了舔裴璟的唇，在他想要欺身而上的时候适时推开，笑着捂住了他的嘴。
裴璟瞪着他，江云汀的气息还未平复，还是笑得带着点儿喘。
他不慌不忙的把裴璟的手拿起来放在他自己的眼前，指尖轻轻的敲了两下表盘。
他似乎带着点小得意：
——“主神大人，离你约定好回去加班的时间，还剩十五分钟哦。”
第147章 主世界14：feng雨欲来
离十五分钟还差五分钟的时候， 裴璟终于到了快穿局的大门。
手上还牵着一个江云汀。
裴璟直接把江云汀带进了办公室，按着他坐在了办公室的沙发上。
江云汀憋着笑：“我说主神大人，我自己可以回去的， 干嘛要拉我来局里？我还在休假呢。”
裴璟瞪着他， 身下某处地方还未完全消下去， 不过他今天穿的是深色的裤子，再加上那一身风衣，稍微遮一遮大致是看不出来哪里不雅的。
江云汀抱着胳膊往沙发上一靠，随便扎起来的长发偏在一侧，蓝色的发带穿插其间。
办公室昏暗， 但帘子不是完全遮光，隐约的光线透射进来，打下朦胧光影。
江云汀素手一勾，两只手攀着裴璟的肩膀往上，随之环着裴璟的脖子让他俯下身来。
云汀越来越会拿捏他了……裴璟有点无奈，但心里却一股脑儿冒出了说不清道不明的愉悦。
就是这样， 云汀的这一面只有他才能看到。
但是……裴璟咬了咬后槽牙。
江云汀看着裴璟一副咬牙切齿但无论如何都一脸隐忍着的样子，朝他摊开手晃一晃，被裴璟抓住就倾身而下， 把人困在了沙发一角。
“做什么？”江云汀也没挣扎， 故作无辜地眨眨眼：“假期内强制员工回到工作岗位工作就算是加班，而且加班费要按两倍支付的。”
“快，亲爱的主神大人，应该不会拖着小小员工的加班费不付的吧？”
裴璟盯着他狡猾的小模样， 简直又恨又爱。
恨的是现在这会儿李然那头的事正着急， 云汀就是吃准了他等会儿有事处理，没办法把这爱逗他玩并且越来越嚣张的小狐狸就地正法；爱的是他喜欢极了云汀这一本正经在他身上肆意点火的狡猾劲儿。
可爱死了。
裴璟把江云汀整个人困在怀里， 低头就咬了一口他的嘴唇。
江云汀痛呼一声，裴璟赶紧舔了舔，视作安抚。
裴璟满意地看着江云汀的嘴唇红了一小片：“加班费，没有。”
江云汀不吃这个亏，扭身站起来就准备走，裴璟眼疾手快从背后把人抱在怀里，江云汀忿忿就要推开他。
裴璟不知道从哪里掏出了一张卡交到他手里，言简意赅：“工资卡。”
江云汀顿了一下，然后说道：“我不要，你走开。”
裴璟紧了紧抱着人的手：“不要？为什么不要？”
江云汀拍了一下裴璟的手，勒得太紧了，腰上有点疼。
“因为管账要动脑子的，我才不管钱呢，我要躺平。”江云汀理直气壮：“部长他们要着急了，你快去。”
裴璟才不信他的鬼话，但李然那边的事确实更加紧张，只好先把此事放下。他强硬地把工资卡塞进了江云汀的手里，附在人的耳边低声道：“那行，加班费我晚上给，你在办公室老实等着我，嗯？”
江云汀脸上一红，假装不在意地看向裴璟的某个部位，裴璟故意顶了顶他的臀，江云汀身子一弯，然后似觉自己弱了气势，立刻反击一般轻轻踹了裴璟一脚。
然后裴璟就带着小腿上的脚印快步出了门。
“来来来，倒计时了啊！”
李然盯着门口上的时钟：“五、四、三、二……”
主控室的门顶亮起了绿灯，两扇大门缓缓开启。
燕晴坐在办公桌上给彦希投喂了一块芒果干，见状立刻嘲笑出声：“李然，你打赌又输了！别赖帐啊，晚上请我们去吃烤鱼！”
“啊啊啊就差一秒！”李然抱头哀叹：“就一秒！”
肖让抱着文件路过，顺手就拍了一下李然的后脑勺，李然呜咽一声就趴在办公桌上肉疼他的工资去了。
“主神，这是我们整理过的资料，你看看。”肖让拿出一个黑色的文件夹翻开，指了指一行字，“9896世界里正在执行任务的员工发现上一个逻辑故事线的主角出了问题，然后报给了我们，说是上个逻辑故事线的女主应该是被替换掉了。”
小世界无时无刻都处于运行的状态之中，一个逻辑故事线走完之后，该故事线的主角会自动撤去主角光环，当小世界自动开启下一个逻辑故事线并挑选主角时，上一任主角就会与下一任主角完成交接，快穿局维护部会派遣工作人员检查交接情况——正是李然主管的部门。
之前从未出现过这种情况，所以肖让特别指出来让裴璟多加注意。
“替换？”裴璟带着点惊讶重复了一遍，“看来事情不简单。”
彦希拎着一袋子桃干加入了讨论：“这人的精神力很强，但很会隐藏自己。我看过检测数据了，她原本在原本的世界里应该是属于炮灰一类的女配，不知怎么的竟然有能力跑到了9896世界，在女主光环交接的时候夺了原女主的身。”
李然懊悔完了之后也跑过来为手下的员工辩解：“替代者替代的那个逻辑故事线，当时它在交接的时候我们的员工没反应过来，也可以说是完全没发现——也正常，第一次出现这种情况，我们知道的时候都惊呆了。”
燕晴一听这话顺手又拍了一下李然的后脑勺，李然险些咬到舌头，转过身就要骂人，被燕晴笑眯眯的往他嘴里塞了最后一块芒果干，李然就气不起来了。
“是你们惊呆了，我才没觉得惊讶呢。”燕晴懒洋洋地往彦希背上一趴，彦希手撑着桌子才没倒下去，也没回头，就这么好脾气的任她赖着，肖让等人一阵牙酸。
裴璟看他们吃的来劲，自己也从彦希的袋子里拿了一块桃干：“说说看。”
“三千世界变幻多端，小世界能突然升级，被我们视作npc的人物为什么不能觉醒？”
燕晴敛起一双笑眼，严肃起来：“虽然只是猜测，但这种猜想在我的脑海中盘桓很久了。事实上，这并不是第一例，我掌管主角女配部多年，见过不少女配觉醒、一举突破女主主角光环的人。”
李然摸摸下巴：“维护部也发现过这种问题，有些世界的逻辑线非常灵活，一旦出现累死燕晴说的这种情况，’主角光环‘会主动被吸引进而转移，所以也无所谓分辨谁和谁是主角或是配角了。只要逻辑线无误，小世界输送能量完好正常，归正装置也不怎么会被触发。”
“但是一旦里面的人脱离了世界，归正装置就会立刻启动。”裴璟被那桃干甜得眯起了眼睛，用纸巾包好剩下的一点放在桌子上。
“燕晴的猜想是合理的，”裴璟肯定了燕晴的想法，转而向一直沉默的彦希问道：“彦希，你能找到那个替代者的资料吗？”
彦希主管配角总部，她摇摇头：“那个替代者成了主角，我们配角部就没有权限去管和查阅资料了。至于先前存档的资料，抱歉，去年配角部系统升级，一些不太起眼的配角资料缺失，已经找不回来了。”
李然听到这就叹了一口气，转而被燕晴一巴掌拍没。彦希忍着笑意继续说道：“不过我刚才通知了柳澄梦，主角部有那个替代者在9896世界的资料，他还在紧急处理中，看看时间应该快到了。”
正说着话，主控室的大门再次打开。
柳澄梦喘着粗气走了进来，手上抱着一个大箱子。
“都在里面了，这几年关于主角被无故替换的事出了很多例，但上一任主角部部长一直没有上报，小世界也没有出现这次这么重大的异常，所以就一直隐瞒下去了。”
柳澄梦哗哗翻着箱子，从里面翻出一个文件袋：“替代者的本名是方沁雪，她的能力很强，是从末世世界来到了古代世界，身为平民女子硬生生凭着高超的医术辅佐男主顾明州登上了帝位。”
“至于她替代原女主之事为什么是现在才引起归正装置启动……”
柳澄梦一摊手，“原本那个末世世界是早就要被归正装置自毁了的，那时候刚好撞上双神相杀，一来一回的竟然就把归正装置的火苗给摁熄了，后来我们工作人员继续排查的时候给它打了个补丁，就暂时稳定下来了。”
“这回事情败露出来，一是因为这段时间出问题的世界太多，工作人员严查之下就查出来不少，二就是因为，她动用了末世的技能想要绞杀我们的员工和系统，结果……”
柳澄梦哭笑不得，李然听得兴起，一推他：“快说，别卖关子！”
柳澄梦一抹脸：“你以为她为什么能那么顺利跑到另一个小世界去？就是因为那个小世界受到能量流的影响一直在断断续续的升级，升级的时候难免世界意识会有疏忽，她就是那个时候跑进去的。”
裴璟摸了摸鼻子，好吧，当年他与裴初霁那一战引发了不少蝴蝶效应。
“只能说，她很幸运，同时也很倒霉吧。”
柳澄梦不明意味的叹了口气：“那个小世界本来就不稳定，上一段逻辑故事线勉强被方沁雪混过去了，但小世界在交接的时候又开始升级，导致’主角光环‘这东西没法正常交接，我们的员工就只能暂时先选定一个主角，等完成了任务再说。那谁知道另一个反派居然强到那么夸张，直接把’主角光环‘给抢到手、还获得世界意识的认可的啊？”
“嚯，厉害啊，是个狠角儿。”燕晴不嫌事大的竖了个大拇指。
李然急得抓耳挠腮：“还没说到点子上，她为什么想要绞杀我们的员工还有系统啊？招她惹她了？”
柳澄梦看起来很无奈的揉了揉额角：“因为那位狠角儿喜欢上了我们的员工，而方沁雪种种原因之下不想让那位狠角儿好过，又因为我们的员工间接导致了她失去了一切，她就想杀了我们的员工解气，结果就是被狠角儿反杀了。”
“她动用了不属于当前世界的技能，自然就会引起小世界的异动，再加上这个小世界实在是特殊，反派上位抢过’主角光环‘还反杀替代者，小世界发生了剧烈的动荡，方沁雪的事就败露出来了。”
裴璟屈起指节敲了一下办公桌，他突然想起前几天母神派人送的那份文件里，似乎有个执法者的经历与之十分相似。
他翻到文件的最前面，细细扫过人物资料。
“沈穆？”
柳澄梦给了肖让一个同情的眼神，肖让不明所以的望过去。
他有点好笑的拍了拍肖让的肩膀：“我现在算是对渣攻部招工的困难有了深刻的了解。”
肖让：“……啊？”
“具体情况我不知道啊，”柳澄梦抱着胳膊微仰起头，“我只知道你家系统把人忽悠得挺惨。”
“不过现在那个沈穆已经回了原世界了，毕竟时间流速不同嘛，半个小时，他们都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了。”
“这个顾如珩是什么情况？”
柳澄梦摇摇头，彦希刚才紧急查过了，但这个小世界实在特殊，暂时没查出来。”
裴璟点点头，站起身来：“那我先处理9698小世界的事，然后再一并把积压的这些问题处理干净。”
“你们继续排查，务必尽数排查清楚，出现的任何小的问题都要整理好给我看过，不能再这么乱下去了。”
“尤其是燕晴和彦希这部分，”裴璟皱了皱眉，“配角部是这类问题的重灾区，维护部也调配一些人手过去帮着一起查吧。”
彦希等人齐齐应是，随后开始整理文件准备退出主控室。
“哎，彦希等一下。”裴璟想起什么赶紧说道。
彦希拉着燕晴顿住了脚步：“主神还有安排？”
裴璟指了指彦希手里的零食袋子：“这是哪一家的？吃着感觉不错。”
“这个啊？”彦希心细，早就注意到裴璟并不怎么喜欢这种口味，想来是买给云汀的。
彦希心领神会，云汀确实是喜欢吃糕点、甜品什么的，应该是比较嗜甜。
彦希揶揄的笑了一下，然后回答道：“这是我家阿婆做的，这样吧，我过几天带一些过来给你。”
裴璟莫名被笑得不太好意思，又觉得没什么。
彦希肯定知道这是买给谁吃的，也无所谓隐瞒了。
裴璟大大方方点头：“多谢。”
彦希扑哧一笑，燕晴懵懵的也跟着笑。笑声回荡在走廊里，主控室的门缓缓关闭。
另一处，母神划破空间走来，江云汀惊讶的看着她，只见母神主动握上了他的手腕，眼前一花，江云汀再次来到了母神的空间。
“孩子，许久未见了。”母神有些疲惫的笑了笑，把果汁放到了他的面前。
——“我想，有些事，我们需要再聊一聊了。”
第148章 主世界15：挽留
眼前的女神不似之前所看到的那般神采奕奕， 反而遮掩不住的显露出几分疲惫来。
江云汀端着果汁喝了两口，是甜丝丝的橙汁，里面放了一点冰块。
“母神想要谈什么？”江云汀把杯子放下， 两手交握在膝盖上， 不自觉地攥紧了手指。
他有点紧张， 不太敢跟母神对视。
不知怎么的，他总是不愿意跟母神谈及先前的话题。
母神却没有像之前那几回谈话一般开门见山，反而注意到了江云汀手腕上那条已经褪了一点颜色的红绳。
“这条红绳……”
江云汀低下头看了看，把手放上桌子给母神瞧：“这是我在一个小世界里的妈妈送给我和裴璟的。她特意去寺庙里求来两条红绳，说是送给我和裴璟的结婚礼物。裴璟当时脱离世界的时候把它留下来了， 前几天突然记起，就翻了出来给我戴上。”
母神握着江云汀的手看了又看，点点头：“这绳结很特别，复杂又别致，是有心去学过的。”
“是，她其实是个不错的母亲。”
江云汀有点恍惚， 当时他是因病脱离那个世界的，那时他躺在病床上，病房里只有江倩和裴璟几个人留在他身边守护着他。
那个时候江倩其实已经年过七十了， 但精神很好， 身体也是。
往事随风散去，她已经很久都记不起来年轻时候的甜蜜和痛苦。
夫妻间的感情一直都很好，两个孩子孝顺懂事，江倩平日里没什么需要操心的， 晚年还发展起广场舞的爱好。再加上自己也懂得保养， 所以就算是已经七十多岁了，依旧风采如旧， 头发黝黑发亮，不知道羡煞小区里多少老头老太太。
可就是这样看着幸福美满的老太太，在得知儿子突然病重的消息之后一夜白头，腰背佝偻，此后再不见笑颜。
白发苍苍的母亲坐不住椅子，被小儿子尽力托扶着，满是皱纹的手紧紧握着他的手，眼睛肿得不能看，再流不出半点泪。
就这么一个星期的时间，她的眼睛险些哭瞎。
“我看过存档，她是叫做江倩，对吧？”
江云汀点点头，手指划过红绳，好像仍旧能够感受到当年妈妈亲手系上它的时候，残留在腕间的温度，还有掉落在手臂上的灼热的、带着不舍的眼泪。
“别哭，”母神捏着手帕给他拭去滑落的泪珠，又心疼的抱抱他，“都怪我不会说话，一下就触到你的伤心事。”
江云汀摇摇头，强行把哽在喉间的泣音咽了下去：“不干您的事，是我太感性了。”
“怎么会？重感情是很好的品质。”母神尝试宽慰他：“不哭了，哭得眼睛红红的，跟小兔子一样。”
江云汀抹掉眼泪，母神适时给他递上果汁。
“云汀，你真的不再考虑一下我的提议吗？”
江云汀低下头，有点不知道如何回答母神的问题。
在他眼前的，不再是高高在上掌握生杀大权的女神，而是一位想要尽力让自己的孩子得到幸福的母亲。
母神很是抱歉的看着他，心知她刚才的做法实在卑劣。
明知这个孩子重情，还要故意提起江倩，想要获得这个孩子的同情。
但是没办法啊，母神感受到身体中挥之不去的疲惫，暗暗皱眉。
她不能在这里停留太久了。
如果不能把云汀留下……裴璟势必会不顾一切随他而去！
到了那个时候，一切都无法挽回，后果不堪设想。
“母神，您知道吗？”江云汀看向虚空，眼神飘忽，“我在很长的一段时间里，没有睡过一个整觉。”
“那个时候我很累，每天奔波在打零工的小店和医院、学校之间，明明累到连一根手指都抬不起来，但是闭上眼睛的时候，就是睡不着。”
母神握紧了他的手，江云汀浅浅笑了一下，继续说道：“然后就去看了医生，开始服药。抗抑郁药物带来的副作用很难熬，我也不知道怎么熬过来的，后来我进了快穿局，又刻意让肖部长注意到了我。”
没错，从一开始，就是江云汀有意为之的。
他毕业前其实已经找到了一份不错的工作，但毕业之后却被通知这个职位不再需要人了。
很无奈，但又很现实。
若是再给他多一点时间，说不定他能够找到一份尚算体面的工作，但恰在这个时候，姥姥病重，他没有办法沉下心去做事，但毕业后的第一份工作又实在重要。
如果第一份工作随意，简历上写的不好看，下一份工作更是无从谈起，所以他选择去做了快穿局的临时工。
每一年，快穿局都会临时招一批员工做一些细碎繁琐的事，持续的时间不长，一般来说是没有机会长留的。
渣攻部招人很困难，江云汀听到同事常常说起这一点，就留了心。
因为他父母的原因，他是无法通过正常的渠道在快穿局做正式员工的——江云汀本来也不期盼这个，只是想着或许能得到机会在这里待久一点，因为快穿局临时工的工资都比外面的工资高一倍。
那一天他特别紧张，毕竟在十几年的人生里，他从来没有主动的争取过什么，也很清楚他没有选择的余地，所以一直以来都是逆来顺受，也习惯了接受。
江云汀看着手腕上的红绳，母神看着这个孩子呆呆的样子，轻柔地拉着他，让他靠在自己的肩膀上休息。
“我也不知道肖让看中了我哪一点，明明我只是一个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人。”江云汀笑了一下，觉得他当时的小动作实在是太拙劣了，“再后来，我就遇见了裴璟。”
他的思维跳得很快，母神不动声色的探查着他的身体，感觉到相似的神力正在他的身体里缓缓流转，并小心翼翼的护住，或是换个说法，压制着什么东西的释放。
是记忆？
母神皱起了眉。
小璟做了什么？她能够感受到云汀身上的神格正在慢慢凝实，神格的力量正在不断加强——小璟想要强迫云汀成神？
不对，这点神力却又不足够。
像是稳定在一个点，神格凝实在一定程度之后，却又在慢慢虚化、溃散，并没有走到成神历劫前应该有的状态。
“其实我还是很幸运的，因为一旦我进入小世界，我在现实世界里的病痛都会被完全隔离，我的内心变得很安静。虽然在小世界里难免还是有点小病小灾的，但那都不算什么，这是意外之喜，我很珍惜。”
“后来姥姥离世之后，我发现我的病情恶化了，连在小世界里都无法完全隔离掉我的痛苦。”江云汀苦笑一声，“我不止出现了幻听，还出现了幻象。”
“可是我很期待幻象，因为在半真半假的幻象里，我可以见到姥姥。”
母神收回探查的神力，轻轻抚摸着云汀的头发。
“是初霁做的，他当时把小世界和主世界打通了，你的病也就隔绝不了了。”
“是这样？”江云汀点点头，“那还要谢谢他，让我见到了姥姥。”
母神不忍看他，别过眼：“后来呢？我能够感觉到你是想活的，那么困难的时候都熬过来了，如今你和裴璟也经历了那么多事，相处得也很好，一切都很顺利，为什么反而……？”
“我知道你很辛苦，也很累。”母神握紧了他的手，“我就是想不明白，为什么你还是不肯留下。”
“一直以来，在感情上都是裴璟付出的更多。”江云汀觉得头有点晕，不由得抚上额头晃了晃，又说道：“如果不是他做出那般极端的举动，我会一直逃避他对我的感情。后来我们在一起之后，也是裴璟各种照顾我，我总觉得，我总觉得……”
他很深的吸了口气：“我总觉得不太公平。”
母神错愕道：“就因为这个……？”
“感情是不能比较的，”母神缓缓说道：“裴璟愿意付出是他的自愿，或多或少，这怎么能银货两讫？”
说着说着又觉得好笑，母神摇摇头，这孩子看着精明，竟在这些地方上犯迷糊。
“不只是因为这个。”
江云汀垂下眼，艰难开口：“人不是靠着别人给的爱就能活的。”
母神没想到她会听到这样的答案，一时愣住了。
江云汀的手开始不受控制的颤抖，耳边嘈杂的声响再次响起。
他叹了一口气，才过了几天的消停日子，这病又开始磨人了。
江云汀再次重复了一遍：“人不是靠着别人给的爱就能活的。母神，我找不到能够支撑着我走下去的力量了。”
母神的脸色空白一瞬。
这要如何挽留？
母神叹了一口气，说：“还记得我之前送给你的那个项圈吗？”
江云汀点点头。
“收好了，或许有朝一日，它能派上用场。”
江云汀迟疑地看向母神，母神却避开了他的目光。
“唔——！”
江云汀脸色一变，捂着胸口就要倒下去，母神惊得连忙扶住他。
“裴璟，裴璟出事了！”
母神一挥手，只见屏幕之中，裴璟脸色凝重，右手臂上显出一道明显的伤痕。
江云汀的脸色彻底白了。
母神直接把云汀送回了办公室：“你坐在这里别动，我去看看情况如何。”
“不，”江云汀扯住了母神的衣袖，坚持道：“我跟着一起去，我身上有裴璟的神格。”
“不行！”
江云汀胸口的闷窒更甚，喘着粗气：“您不带我去，但您也困不住我。”
母神：“……”
母神不可置信：“你在威胁我？”
胆子挺大，但成功的让她就范了。
主控室里，肖让正在紧急关注着三千世界的情况。
主神是三千世界的控制中枢，主神出了事，三千世界避免不了动荡。
母神就地划破空间，江云汀刚一踏入就眼见着裴璟沉没在黑沼之中，面容沉静，一手正不紧不慢地梳理着面前混乱的逻辑故事线，一手抵住暴烈的空间乱流。
手臂上的血刺痛了江云汀的眼睛。
母神见状便冲上前去帮忙解决那团亮得发红的乱流去了，裴璟刚松下一口气，眼角就瞥见云汀站在一边瞪着他。
裴璟：“……？”
裴璟无语的看向自家亲妈：我在这打架你带我老婆进来干嘛？
母神百忙之中一摊手：我有什么办法？儿媳妇本事可大，我不带他你猜猜他会用什么法子进来？
裴璟：“……”
“是神力缺失的问题吗？”江云汀一把扯下发带，长发倾泻下来，他无暇多顾，眼里都是那一条长长的、正在流着血的伤口。
他利落地将发带缠紧上臂给裴璟止血，还不忘说道：“忍着点儿。”
裴璟根本没听见云汀说话，只注意到他眼睫湿湿的，心疼得想抱抱他。但裴璟忘记了他的右手还受着伤，就抬起右手想把云汀揽进怀里，被云汀赶紧护住。
江云汀瞪了他一眼：“别乱动！”
裴璟没觉得手臂痛，被他瞪得讪讪的。
“你脸色怎么白成这样？还出了一头的汗？”裴璟没老实多久，他擅长一心二用，反正那团逻辑故事线又急不得，索性就慢慢来。
他眼神示意云汀自己靠过来，否则就要自己动手。江云汀只好照做，深深地埋进他的怀抱里。
“不怕啊，没什么大事。”裴璟小声安慰着他，他刚才一摸云汀的背就摸到一手冷汗，知道是被吓着了。
江云汀闷闷地点头。
“是不是神格的问题？”
“不是，”裴璟绝口否定，“空间乱流突然就窜出来了，我就是没注意到，被它刮破点皮，以后不会了。”
骗子。
那么深的伤口，绝不是不小心。
“呼噜呼噜毛，吓不着。”裴璟揉着云汀放下来的柔软的长发，悄悄分出一缕神力向内探查。
啧。
就知道母神要是和云汀在一起出现，准没什么好事。
又发病了……裴璟加快了手上的速度，打算速战速决。他贴上云汀的耳朵：“睡吧，睡醒了我们就到家了。”
手中亮光一闪，江云汀的身子顿时委顿下去。
第149章 主世界16：自伤
裴璟抱着人走了进来， 身后还跟着一个肖让。
裴璟手臂伤了，还要抱着人，没办法开车， 只好让肖让代劳。
肖让把钥匙放在鞋柜上， 没打算进屋， 手扶着门框，又放轻了声音：“裴璟，那我先走了，有事再联系？”
裴璟点点头，他怀里还抱着人， 没法去送肖让。009刚好跑了出来，裴璟眼神示意一番，小猫一甩尾巴，走上前去跟肖让打招呼。
裴璟直接抱着人回到了卧室，把人安稳放好在床上躺着，刚要转身， 衣摆就被牵住了。
他们两个人是早上出门的，因着江云汀每天都要喝中药的缘故，屋子里常常弥漫着一股苦涩的中药味儿， 所以白天一般都会把屋子里的窗开着， 方便通风。
夜里风凉，裴璟本来是想把窗先关上，然后去把睡衣拿过来给云汀换好再让他好好休息，眼下看这情况是脱不开身了， 索性把撂在一边的被子扯过来先给人盖上， 然后才俯下身哄人。
“醒了？”裴璟声音很轻，像是怕吓着他， “我们到家了。”
初醒还不太回得过神，江云汀一手捂着眼睛“嗯”了一声，停顿了几秒之后，他就有点着急的想要坐起来。
裴璟就着这个姿势抱稳了人，然后又把他按了下去。
“别慌，不着急啊，要什么就说，我去拿。”
“唔——你，你的手咳咳！”
江云汀急得头都有点晕，屋子里没开灯，裴璟只能听见他不停抽气的声音，还带着点咳。
这阵咳一时停不下来，裴璟把人抱起来一点，让他半靠在自己身上，又不急不缓地给他叩背。
江云汀的状况其实不太好。
裴璟从看到他跟着母神一同来到空间里的时候就知道这一点，所以不动声色的安抚好人之后，就利落施法让他睡了过去。
“手没事，真的，我给你看。”裴璟按开了床头夜灯的开关，一手撸开了袖子。
江云汀压抑着咳喘，握着裴璟的手臂看了又看。
血已经止住了，可以说，伤口已经愈合了，只留下手臂上一条丑陋而狭长的疤痕。
悬着的心放下了一点，江云汀卸了力，直往裴璟身上倒，裴璟把他严严实实地包裹在怀里，不停地亲吻着他的额头。
江云汀把头靠在他的颈窝里蹭了蹭：“没事就好。”
裴璟一时说不出话来。
他这点伤原本就不要紧。
他是神，身体的愈合力本就不是普通人可以比拟的。
三千世界出现点空间乱流是再正常不过的事，这些日子几乎他每天身上都要带点伤回来，但不过几个小时，这些伤痕就会慢慢消失，最后连疤痕都不会有。
况且……
裴璟收回思绪。
裴璟舍不得放开怀里的人，就这么一直抱着，享受着静谧的时光。
彦希和燕晴是情侣，这是办公室里公开的秘密。不过她们两人能私底下在一起那么多年不被发现，却还是非常出乎人意料的。
昨天彦希在主控室值班，下午裴璟恰好跟她一起下班。李然来接手，听完彦希的交接班嘱咐之后，还不忘叮嘱彦希莫要忘记了晚上两个部门的联谊聚会。赶巧燕晴来接人，正正好听见了这句话。
彦希看见燕晴变了的眼神一阵如临大敌，当时的画面一度十分好笑——只见彦希踩着高跟鞋，以生平最快的速度把人拖出了主控室，都出了门口还能听见两人的笑闹声。
当时李然说什么来着？
好像是……七年之痒？
裴璟的嘴角微微勾起。
真正的感情不会被时间消磨腐蚀，而是历久弥新。
他和云汀在一起，早就不知道多少个七年了。
可是他还是那么爱云汀，对他的爱意每日倍增。
怀里的人很安静，裴璟能感觉到云汀正在拨弄着他手腕上的红绳，冰凉的手指划来划去，直让人心痒。
裴璟握住了江云汀的手，看他指尖如削葱一般，蠢蠢欲动的想要咬。
江云汀失笑，裴璟这个毛病还是没改。
他还以为裴璟已经好了呢，回到主世界之后，裴璟很少再咬他了。
若说之前裴璟爱咬他可以理解为标记、缺失安全感的表现，那么现在，是不是已经拥有了足够的安全感了呢？
江云汀的心底突然漏掉一拍。
在小世界里花了数不清的时间让裴璟相信他会陪在他的身边，但在现实中，他们二人心知肚明，终会有分别的那一天。
“在想什么？”
“在……想你。”
裴璟一下笑开：“宝贝怎么突然撒娇？”
江云汀推开被子，撑着木床的床头想要起来，裴璟以为他要下床，也由着他，一手护着他的腰。
却不想他不是要下床，而是借力跪坐起来，爬到裴璟的身上要抱。
“噢呦——”裴璟拍拍他的背，偏头放柔了声音：“这是怎么了？母神是不是说了什么不好听的话，让你心里不舒服了？”
江云汀没说话，反而踢了两脚碍事的被子，裴璟却把被子扯起来盖在他身上。江云汀不想要，抱着裴璟的脖子晃晃。
“夜里冷风吹着了，等会儿感冒又要吃药。”
裴璟调整了一下姿势，江云汀整个上半身都贴紧了他，两个人之间像是没有缝隙一般。
江云汀没觉着冷，含含糊糊说了句“不要”。
裴璟就没去扯被子了，反手从衣帽架上艰难地够了一件自己的风衣，披到了云汀的肩膀上。
于是江云汀浑身都被裴璟身上那股安神的檀香包裹住了。
江云汀睁开眼睛，他的手还抱着裴璟的脖子，耳边是裴璟有规律且沉稳的呼吸声，他们两个人的胸膛贴合在一起，他能够很轻易的感受到裴璟的心跳声。
“裴璟，今天我和母神聊了很久。”
“嗯，我知道。你们聊什么了？”
裴璟一下一下的梳理着云汀披在背上的长发，语调听起来没什么起伏，跟聊家常没什么区别，但只有熟悉他的人才知道看似平静无波的底下藏着怎样的风暴。
江云汀抿了抿唇，裴璟对他的事总是打起十二分的小心。
“没什么，聊到了小世界的事情。”江云汀偏头咳了几声，“你还记得我们在小世界里遇见的人吗？”
裴璟的动作顿了顿：“记得。”
江云汀慢慢回忆道：“我当时从大启回到主世界的时候，去见过姥姥。我记得，当时我那个妈妈谈玲大闹疗养院，姥姥的精神状况不是很稳定，不知道是怎么被刺激到了，把我送给她吃的蛋糕摔在了谈玲的脸上。听刘姨说，当时谈玲可狼狈了。”
裴璟点点头：“我知道，姥姥她总是护着你的。”
“是啊，姥姥很爱护我。”江云汀现在谈起姥姥，已经没有那种撕心裂肺的苦楚，像是在心头蒙上了一层雾，潮湿的，挥散不去。
江云汀把眼眶里的泪水眨掉，继续说道：“也是那一回，我跟姥姥说了你的事。说你特别特别好，还提到了晏儿。不知道晏儿在我们走之后怎么样了。”
裴璟轻声道：“晏儿后来成了一代明君，造福百姓。就是……一直记挂着你。你离开之后的十年间，晏儿为你我在民间修了几百座庙宇。”
“太铺张了，你怎么不拦他？”
“里面有一多半的钱出自我的私库。”
“怕不只是晏儿的主意。”江云汀扑哧一笑，捏捏裴璟的耳垂：“你还藏了不少私房钱。”
“好吧，”裴璟老实交代：“一开始是我让他修的，我那个时候记忆和神力没恢复，虽然模模糊糊里知道我们还会遇见，但那会儿你走得太急，又交代我不许跟着你走，我郁郁之下就难免起了些旁的心思。”
“旁的心思？”江云汀这下起了好奇之心了，拍拍裴璟的肩膀，催他快说。
裴璟把江云汀搂紧了一点，江云汀这段时间确实是养得很好，长了一点肉，但也只是一点，裴璟却是爱不释手，总喜欢捏捏他。
而江云汀本来在裴璟面前就是软乎乎的任他揉捏，现在更是。
“当时囿于师生伦理，无法将你我的关系公告天下，已是大憾。”裴璟不紧不慢地说道：“你在时，总是顾忌颇多，不愿横生是非，但是那个时候，你已经不在了。”
江云汀沉默不语。
“岑鸣自诩不是什么明君圣人，但在位时，也算是没让老百姓饿过肚子。临了了，做点出格的事，应该都能理解的吧？”
“……抱歉，让你等了那么久。”
裴璟拍拍他：“没什么好抱歉的，我已经足够幸运了。”
我已经足够幸运能够与你相遇、相爱了。
“既然做不了明面上的夫妻，你我的牌位也无法放在一起接受岑氏皇族子孙的香火，”裴璟手中运转着神力，缓缓地注入云汀的身体之中，“那就干脆修建庙宇，让天下人见证你我。”
自江云汀离开后，再无人能够限制岑鸣。
“无法宣之于口，可我偏要留下蛛丝马迹引得后人猜想。”裴璟露出一抹坦然的笑意，“或许在那个岑鸣和江云汀的世界里，会有人能够捕捉到那些隐藏在史书字缝中，那些只言片语里的情意，从中获知你我的爱情。”
江云汀无言以对。
“我总要与你在一处的。”
被细心收好在抽屉里的项圈散发出淡淡的金色亮光，有别于裴璟的神力泛出波纹微微拂动，但裴璟没有察觉到。
因为他已经很虚弱了。
否则，他又怎么会被那点子窜出来的空间乱流伤到？
009亦步亦趋地跟在裴璟的身后，猫脸皱成了小包子。
江江这段时间能睡得那么好，很大一部分原因都在于那点汤药，还有主神用神力来帮助他安抚精神。
主神天天都放自己的心头血……是，他的身体是不同于一般人，但铁打的身体也禁不住这样折腾啊！
砂锅里的水已经沸腾起来，顶着锅盖咕噜噜地往上扑，浓郁的中药苦味充斥着这个厨房。
裴璟把火关了。
009别过了脸，不敢看。
这并不是一般的匕首，它可以直接将血导出，省时又省力。
裴璟看着刀刃处泛出幽冷光芒的匕首，冷冷地笑了。
胸口处的障眼法被撤除，露出斑驳刀痕，泛着白，多是未结痂而又被重新割开的痕迹。
反反复复，总不见好。
裴璟面不改色，将匕首直直捅入胸口，面前的白瓷碗渐渐染上血色。接了不到半碗，裴璟晃了晃身子，眼前飘起了白霜。
啧。
真没用。
取血过多，裴璟的五感略微衰弱一些，不过有009在他身边帮他望风，他心里还是踏实很多的。
厨房的门悄悄地开了，009耳朵一动，猫爪一挥就要发动裴璟储存在它体内的神力——白光闪过，009猫眼一眨一眨，居然失效了。
裴璟也听到了动静，意识到了什么，心如擂鼓。
不是都睡过去了吗？竟然——
一道颤抖的声音在他身后响起。
——“裴璟，你在做什么？”
第150章 主世界17：藤蔓
“铛啷——”
匕首掉进了水池， 裴璟陡然失了力气，只得双手撑着池子边沿。
胸口上的伤痕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但裴璟这时候太过虚弱， 加之心神震动之下， 内里的神力走岔了路子， 冲击得他五脏六腑都剧烈疼痛起来。
糟了。
裴璟恍惚地看着眼前的泛着黑红色的汤药，心说不妙。
江云汀直直凝视着那个僵在原地的背影，手指攥成拳头，死死地抵住胸口。009怕得要命，怂怂地跑过去叼着江云汀的裤脚。
浓郁的中药苦味遮不住血腥， 还算宽敞的公寓猛然逼仄起来，挤压得人喘不过气。
他的语调不自觉地抬高，以至于变了调：“裴璟，你，转过来。”
裴璟猛地闭上了眼，又睁了开来， 眼前的药碗还冒着热气，他另外拿了一个盖碗盖了起来。
他努力装作无事，掩耳盗铃一般地整理衣物， 牵强地勾起嘴角想笑一下， 笑不出来，只好放弃。转身，他面对的就是一双写满了惶急、不安，乃至于布满红色血丝的眼。
江云汀看着在昏黄灯光下仍然遮掩不住惨白脸色的裴璟， 他的衣襟上还沾着血。
江云汀吓得心口一阵急跳， 站不稳似得摇晃着。他第一下没扶住门框，身体歪了一下， 索性他胸口撑着一股气，没到要摔倒的程度，第二下才颤颤巍巍的扶住了门框。
裴璟脸色一变，三两步走上前来想要抱他，江云汀抬手止住他的动作。
“不，你别过来。”江云汀摇摇头，急喘了一口气，又点头：“对，你先别过来。”
裴璟看着他，却皱了眉。
云汀没穿鞋，正赤脚站在冰冷的地面上，冷白的皮肤被冻得泛红。
他没有去看云汀，低着头就将人一把抱起，江云汀一开始没反应过来，下意识要把他推开，手指刚触到他的心口，裴璟闷哼一声。
江云汀不再动了，手就这么愣愣举着，直直僵在胸前。
“冷吗？”裴璟把人放在软和的沙发上，顺手扯过一张毯子围住了他的腿，两只手包住了冻得冰冷的脚。
气氛诡异地安静了下来。
009在裴璟的示意下开了暖气，然后惴惴不安地躲在沙发背面，只露出猫猫头谨慎的观望着。
它跟了江江这么久，从来没见过有过江江这么大的情绪波动。
比当年得知沈眠剖仙骨的时候还来得要压抑。
屋子慢慢变暖和了起来，但气氛却渐渐凝滞如冰。
“是不是睡不着？”裴璟粉饰太平，顾左右而言他，“还是饿了，要不要喝点水？”
裴璟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只知道徒劳地找些别的话题。
手下的皮肤冰冷，裴璟发现云汀正在小幅度的发抖，以为他还是觉得冷，倾身想要抱着他，再次被拒绝了。
江云汀右手没太用力气的撑在裴璟的肩膀上，眼睛睁得很大，直盯着裴璟的心口处看。
客厅没有开灯，厨房里的灯光虚弱地透入室内，两个人的影子被无限的拉长。
江云汀微屈着腿坐在沙发上，长发披散开来，滑落腰间，和他那一身杏色缎面睡衣勾勒出消瘦挺直的身形。裴璟坐在沙发下的地毯上，低着头，像是做错事的孩子。
冰凉的指尖探入裴璟的衣领处，轻轻勾开圆润光滑的纽扣。裴璟刚要躲闪，江云汀急急咳了两声，裴璟彻底不敢动了，只能任着他来。
掀开半边睡衣，光滑平整的皮肤显露出来，在浅淡灯光的照耀下呈现出玉色的光泽。
但那都只是表象。
江云汀抬手一触，障眼法瞬间消散，交错丑陋的疤痕爬满了原本结实饱满的胸肌，看着叫人胆寒。
他努力张开嘴巴，没发出声音。
无奈地闭上了眼，老毛病又犯了。
江云汀，你真没用。
他尽力压抑着自己的情绪，但忍了又忍，只能宣告放弃。
他一阵一阵的倒抽气，胸口起伏的力度很大，纤长细瘦的手指滑落，揪着裴璟的衣襟不放，指关节发白。裴璟吓了一跳，连忙抚着他的胸口给他顺气。
“呼呼呼呼呃——唔嗯——”
江云汀一口气吸不到底，胸口那股气闷堵着想吐吐不出来，压又压不下去，憋得他脸上泛出不正常的红，揪着裴璟衣领的手指越发得紧。猛地吸了一口气之后，他茫然地想要撑着沙发坐起来一点，手臂却一阵脱力，身体直倒向沙发里侧。
裴璟慌乱中找出了药，江云汀却别开脸不肯咽，一滴泪掉落在裴璟的手背上，痛得他一颤。
“云汀，把药吃了，求求你。”裴璟把人禁锢怀里，声音抖得没法听，硬是吻开他紧锁的牙关将药用舌尖顶了进去，又努力把杯子里的水喂给他喝。
江云汀抬手用力一拂！
——“哐当——啪！”
玻璃杯跌落在地，碎片溅得到处都是。
裴璟下意识地看向地面，领子却被一阵揪紧，迫得他不得不与江云汀对视。
江云汀眼底含泪，额角的青筋暴起。
他的力气莫名的大，身体被强硬的支撑起来镇定住。
其实他现在的状况并不好，苦涩的药片被强行干咽下去，喉咙里一阵火辣辣的疼。
可都抵不过那来自心脏的疼痛。
但江云汀很确信他没有犯心脏病。
“裴、璟，”江云汀强行发声，不适地皱了皱眉，发出的声音沙哑得不能听，他别开脸咳了两声，又转回来看向裴璟的眼，“你让我，喝你的，血。”
“为什么，要这么做？”
裴璟咬紧牙关，努力压抑着起伏不定的情绪。
江云汀看向他胸口一片惨不忍睹的伤痕，心口一阵急跳。
苦涩的药汤里藏着若隐若现的血气甜味。
他应该早点发现不对的。
他低下头看着坐在低处的裴璟。
他是怎么下得了手的？
江云汀自认自己无论在哪一个小世界里，都曾细细叮嘱过裴璟，要小心照顾自己，不要让自己受伤。
可裴璟却一而再、再而三的为了他而伤及自身。
让自己的爱人日日为自己的身体悬心，甚至不惜损害身体为他续命。
——这就是他江云汀爱裴璟的方式吗？
江云汀另一只手轻轻触及那胸口上的疤痕，泛着白，应该是刚才划开的。
“疼吗？”
裴璟握住了江云汀冰凉的手，把它贴到脸上，眼睛自下而上的看着云汀：“不疼。”
“哈，”江云汀突然笑了一声，那笑声里含着悲苦，他决然盯住裴璟：“不疼？”
摇摇头，他松开裴璟的衣领，躺倒在沙发上，对着裴璟无力地笑了一下，痛色再次爬上了他端丽的脸庞。江云汀眉头紧蹙，猝不及防的疼痛迫使一下把身体蜷了起来。
裴璟被这一惊变吓得跪行几步扑上前去，把云汀护在怀里，抬手就要用神力为他舒缓，江云汀避开了裴璟伤处，伏在裴璟右边身体上痛哭出声。
“唔呃——裴、裴璟，唔——”
“裴璟！”
“在呢在呢，我在，”裴璟顾不得什么，充沛的神力灌注在江云汀的身体里，他手忙脚乱的安抚着人，“哪里痛，告诉我，哪儿痛？是心脏痛还是头痛？”
“我好痛，我好痛啊——唔呃！”
009机灵，从房间里叼来了镇静的药物。裴璟刚要接过，江云汀突然捂着胸口倒了下去，然后就是用力捶打自己的胸口。
无法，裴璟只能先护住他不要伤害自己。
江云汀的挣扎并不剧烈，短暂的胸口闷痛很快消散过去，他出了一身的汗，裴璟亦然。但他们两人都没有动，裴璟依旧紧紧地抱着云汀。
过了不知道多久江云汀才缓过劲儿来。
只是他恢复清醒之后筋疲力尽，只一双眼静静地看着裴璟。
江云汀的眼被泪水浸润，让裴璟也同样感受到一般摧肝裂胆的痛。
“裴璟，”江云汀轻声道：“我好痛。”
裴璟抹去他眼角的泪珠：“都过去了，我在呢。”
“你也很痛吧？”江云汀不明的笑了起来，含着泪珠，“裴璟，你真的是天字第一号倒霉蛋，怎么偏偏就遇上了我？”
江云汀止住了裴璟的反驳。
“别人谈恋爱有争吵有甜蜜，可以安安心心的组建家庭。你和我在一起，天天都要操心我的身体，又是剖仙骨又是割神格，现在还要日日放心头血。”
江云汀垂下眼帘，眼泪安静的掉落在地板上。
“喜欢上我这么一个人，到底有什么好的？”
裴璟也跟着笑，可他的笑里带着坚定和无悔。
“那要怎么办？裴璟这辈子就愿意吊死在你江云汀这棵树上。”裴璟抬手把他零落披散的头发别在耳后，一字一句清晰的说道：“我就是喜欢你，江云汀这个人，无论如何我都喜欢。”
“我对你真的好不公平，你怎么什么都依着我？”江云汀泪眼朦胧，看不清裴璟眼底的款款深情，“我觉得我真是糟透了，我竟然，我竟然……”
他的话被咳嗽打断，被激得咳了好几声，裴璟轻柔地给他叩背。
江云汀看进裴璟的眼，他眼底的纵容一览无余。
他哽咽道：“我竟然忍心，把你逼到了这样的地步。”
裴初霁早就向江云汀透露过成神的方法，有意无意的。
成神的步骤——神的心头血加上历劫，方能成就圆满。
从裴璟说“不勉强他”开始，江云汀就知道这是裴璟的退让——但他并不知道，裴璟竟然会用这种方式为他续命。
裴璟轻柔地吻去他的泪水，捧着他的脸深深地吻上他的唇。
混着眼泪。
好苦。
怎么会这么苦？
“我不痛的，都是我心甘情愿。”
裴璟把江云汀抱在怀里，把他的头靠在自己的肩膀上，然后像哄着小孩子睡觉一样安抚性的拍拍他的背。
江云汀泪流不止。
他坐起来，揪着裴璟的衣襟，再次崩溃哭泣，哭得直喘，声音沙哑。
“我真的，努力了，可是，”他的声音像是从胸腔里努力挤出来的一般，用力得全身绷紧僵直，“可是没有用，姥姥走了，她走了！”
“我好怕，我会害死你。”
——我好怕你也会有一天为我而死。
裴璟轻轻拍着他的背，感觉到他心情平复了一些，才接着他的话继续说：“不用怕，我会一直在你身边。”
“真的，所以的一切，我都是心甘情愿，绝不后悔。”
裴璟释然一笑：“若说此生我有后悔的事情，那么我只能说，我不后悔爱你，我只后悔爱你不够。”
“其实到现在，甚至到非常遥远的未来，我都只怪我们相遇得太晚。”
裴璟竭力忍着眼泪，他的唇抵住江云汀的额角：“如果我们可以早一点遇见，你就不会受那么多苦。我会好好的把你保护起来，日日夜夜守护在你的身边。风霜雨剑不沾你身，你的世界会有爱你的姥姥姥爷，会有趣味相投的三两好友，会有数不尽爱你的人。”
“也会有我。”
江云汀哽咽了一声，情绪来得突然且剧烈，让他止不住的发抖。
裴璟完完全全圈住了他。
“云汀，对不起，我明知道我这样做会让你伤心，我还是做了。”
裴璟心头一阵酸楚，他低下头，然后又努力地抬头与云汀对视，他想笑着承认自己的无能，嘴角却迟迟勾不起来，于是只能惨然一笑。
“因为我实在是，没有办法了。”
没有办法，无计可施。
他在遇见云汀的时候，云汀就已经病了。
云汀就像是一件精美绝伦的瓷器。
不幸的是，裴璟在得到江云汀的时候，瓷器上就已经布满了不可磨灭的伤痕。
裴璟仰起头拼命要把眼泪忍回去，没有用，被捂得温热的手捧着他的脸，为他擦净了泪。
“我就是，想把你留住，久一点，再久一点。”
无所不能的神，跌落泥潭依旧汲汲求生的神。
在哀求着自己的爱人，为他留下。
裴璟吻上他的手腕内侧，红绳贴合着他的唇。
两个人相拥着坐在客厅里。
天已经亮了，浅淡微光穿破窗帘照射进来，空气中浮动的微尘跳跃着，拂动着人的心。
江云汀的目光滑过裴璟布满刀疤的胸口，他倾身吻上裴璟的唇。
“再试一次。”
江云汀抬手抚过裴璟的长眉，感受着他激动而急促的呼吸声。
卧房里被细心收好在抽屉里的项圈微微闪动，红宝石陡然掉落下来，散发出极其强烈刺眼的白光，逐渐波及这间小小的公寓。
江云汀感受到母神神力的波动，看着裴璟粲然一笑。
藤蔓缠绕树木而生。
他字字清晰有力。
——“这一回，我想试着，为你而留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