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月泉, 作为万花宗的镇宗之宝,极少让人使用,万花宗主带着两人来到这里之后, 便说道:“你的伤势很严重, 几乎可以说放在任何一个人的身上, 那人早就死了, 不可能像现在这样活蹦乱跳,甚至还能算计我。”
“……”乌行白没有吭声。
“不跟你计较了。”万花宗宗主哼笑了一声,然后才道:“第一天的时候, 算是最痛苦的时候,观棋, 你一定要注意他不能在痛苦下自伤,否则会伤上加伤,更难治愈。”
“好,我明白了。”季观棋应了一声。
“第二天的时候, 是开始重塑,他会觉得很舒服,也是最轻松的, 但不要以为这样就好了, 一旦脱离这泉水,就会功亏一篑。”万花宗主紧接着便说道:“第三天,他会意识不清,甚至忘了一些事情, 因为这里的泉水有瘴气,等离开这里就好了, 所以你要注意他这一点。”
季观棋点了点头,应了一声。
“还有一件事情。”万花宗主似乎是想到了什么, 她道:“你的两位好友也快来这里了。”
“谁?”季观棋问了句。
“稽星洲,乔游。”万花宗主顿了顿,而后笑着道:“说起来这个乔游有些意思,虽然是乔天衣的儿子,却没有遗传到乔天衣的脑子,做起事情来匪夷所思,如今更是直接有调令不应答,碎了自己的玄天令,估摸着乔天衣这辈子最头疼的就是这个儿子了。”
季观棋:……
他是一点都不怀疑万花宗主的话,因为这听起来像是乔游会干的事情,季观棋下意识看了眼乌行白,不知道他作为师尊或者作为哥哥,对于乔游的做派作何评价。
“这是乔天衣惯出来的,跟我没有关系。”对于这些恶习,乌行白才不会承认跟自己有关,他道:“我早就说了乔游有问题,乔天衣不听,一意孤行地惯着。”
季观棋收回了目光,两个儿子,乔天衣对一个太残忍,对另一个太宠爱,明明乌行白语气平静,但季观棋却微不可查地皱了下眉头。
“我无所谓的。”似乎是察觉到了季观棋在想些什么,乌行白低下头,轻声笑道:“与我无关。”
“你这师尊做的可真轻松,大徒弟直接离开师门,二弟子进入魔宗做护法,三弟子和亲爹直接杠上了。”万花宗宗主趁此机会怼两句乌行白,错过了这个机会可就没有办法了,她笑道:“三天时间,少了一分一秒都不行……对了,提醒你们一声,双修的话可以更加促进疗伤效果。”
直到最后万花宗主出去的时候,她总觉得什么事儿忘了说,直到走出大门的时候,才忽然想起来忘了跟季观棋说稽星洲他们是为了路小池的事情而来。
万花宗主看着里面的两人,又想了想路小池,轻轻啧了一声。
也不是什么大事,想必不会有什么大问题的。
万花宗主心中侥幸地想着。
正如她所说的那样,第一天的时候,乌行白就感觉浑身骨头似乎是重新碎裂了一遍,但他面上看不出分毫,除了额角冒出的冷汗便看不出什么异样了,甚至褪去衣袍的他靠在泉水旁边和季观棋说话,语气平和,思绪清晰。
“我们很久没有这么心平气和地在一起聊天了。”乌行白说道。
“不是很久。”季观棋叹了口气,道:“是从来没有。”
上辈子他那么敬爱这个师尊,哪里会坐在这里跟师尊聊天,这辈子都快恨透乌行白了,更不可能和乌行白这样地聊天,如今算起来,这也算是两辈子头一次这样。
“你总说你喜欢我,什么时候开始的?”季观棋问道。
“第一眼。”乌行白忍不住笑了,道:“你太显眼了,你看我的眼神……我实在是忍不住。”
“我看你的眼神?”季观棋的脸下意识红了,他不肯承认,道:“我看你什么眼神?敬爱?崇拜?敬仰?”
“不是。”乌行白无奈道:“是惊艳。”
季观棋:……
他反驳不了,他承认,所以上辈子他被囚禁水牢的时候甚至开始思考着这可能就是他见色起意的下场。
但是被乌行白这么直截了当地说出来,季观棋还是嘴硬拒绝道:“这不可能。”
“那你说,为什么身为剑修的你不去万剑宗,反而来玄天宗。”乌行白笑着道:“那你说说,为什么那天你一直看着我,直到我离开。”
“你一直都知道?!”季观棋更吃惊了。
“是啊,我一直都知道,我不是说了吗,你看得太明显了,几乎都快粘我身上了。”乌行白叹着气无奈道:“所以那个时候我才以为你是装的,我还在想着乔天衣从哪找来的人,装都不会装得矜持一点,这么明目张胆的样子,谁能看不出来?”
季观棋:……
他这一下脖颈都红了。
“成亲两次,我们可是天地认可的道侣。”乌行白伸手拉住了季观棋,他道:“来吗?双修。”
“……”季观棋推开了他,道:“你自己疗伤,我在旁边给你护法。”
第一次双修的感觉着实是有些不太美妙,以至于季观棋很排斥,他偏过头,不愿意想起那么疼的事情,又疼又难堪,季观棋的唇角略微下压。
乌行白打死也想不到竟然是这个理由。
乌行白有些遗憾地叹着气,他虽然和季观棋笑着说话,实际上指尖轻轻发颤,显然是忍疼忍得够狠,而后语气平静道:“观棋,能帮我拿个衣服过来吗,这样有些冷。”
“好。”季观棋起身去拿衣服的时候,忽然想到乌行白在温泉池中,且修为灵力上涌,怎么会冷,他立刻转过头,只见乌行白脸色略显苍白地靠在了泉水池中,听到脚步声的时候才猝然睁眼,眼底掠过了一丝惊疑不定,季观棋立刻意识到了不对劲,他伸手拉住了乌行白的手腕,仔仔细细观察了一下,确定对方手腕没有伤,这才松了口气,可很快他就发现乌行白眼底掠过了一丝心虚,季观棋注意到水底隐隐一丝血色,他脸色冷了下来,翻身下水之后,伸手准备去查看,就被乌行白摁住了手腕,他笑着道:“观棋,不能随便摸。”
“让我看看你的腿。”季观棋一字一句道:“松手。”
乌行白不想松手,可又不敢用力,怕弄疼了季观棋,只得放松了一点力道,果然季观棋摸到了乌行白腿上的伤,显然是刚刚才受伤的,鲜血有些黏腻。
“自伤?”季观棋深吸了一口气道:“你太疼了,你不能跟我说吗?”
“可以忍住。”乌行白说道。
“这就是你所谓的忍得住?”季观棋看着他,而后深深叹了口气,道:“你在发颤。”
第092章 轻伤
乌行白的确是疼得厉害, 他的身体在轻微发颤,季观棋的手触碰在他腿上的时候,乌行白轻轻闷哼了一声, 但很快就忍住了, 抬起头时正对上季观棋的目光。
“我还好。”不等季观棋询问, 他便自己说道:“是可以忍受的。”
他尝试过比这疼痛千百倍的感觉, 身体上的疼痛忍过去就好了,至少乌行白每次遇到这种事情都是这样想的,只要忍过去, 一切都好了。
但季观棋却没有理会他,灵力轻轻灌入了乌行白的身体里, 配合着碧月泉为他疗伤,他垂眸道:“老实点坐着吧,用我的灵力辅助,你的伤势愈合会更快, 痛苦也会减轻一些。”
乌行白眼底掠过了一丝失望,至于到底在失望些什么,他自己心里最清楚。
季观棋冷冷瞥视了他一眼, 而后道:“心无杂念。”
乌行白这才轻轻叹了口气, 他靠着石壁,头发被水弄湿,看上去有些凌乱,脸色苍白, 只是看向季观棋的时候总是带着些许的笑意,他道:“观棋, 你现在这样的做法,真的很难不让我多想。”
“……”季观棋懒得搭理他。
“你现在……是因为敬仰, 还是因为喜欢?”乌行白趁着自己受伤还能博得一点同情的时候,立刻将这个问题抛出,他道:“告诉我,观棋。”
“……”季观棋闭着眼睛给他输入灵力,还得忍受这人在一旁的聒噪,好一会儿之后才叹着气道:“敬仰,这不可能了,我都开始怀疑上辈子我眼光不好,也可能是你太会装了,至于喜欢……你能不能别胡思乱想了,好好养伤吧。”
乌行白唇角微微上扬,他看着眼前衣服都被泉水浸透的人,季观棋头戴简单的银冠,长发束起,白色的衣袍被水浸透后便黏在了身上,腰上简单的带子也有些松散了,只是这人完全没注意到自己多么引人注意。
“你就是喜欢我。”乌行白低声喃喃道:“再喜欢我一次吧,我保证这次我真的会好好珍惜的,或者再喜欢我一点,告诉我,你回头看我就是因为还有一点点喜欢我。”
“不要心神不稳。”季观棋语气平静,甚至称得上有些清冷,抬起手摁住了乌行白的肩头,他道:“屏息凝神,切勿分散心神,这里有瘴气,你现在身受重伤,容易被趁虚而入。”
乌行白张了张口,最终还是没把到嘴的话说出口。
其实他想说,只要季观棋现在跟他说“我还有一点喜欢你”,他就可以很高兴的,但是他又觉得这话还是不要说出来了,季观棋肯回头看他,已经是在他的意料之外。
如果废掉一条命可以换得季观棋心软一下,乌行白觉得是值得的,非常值得。
整整一夜,乌行白都在水中,季观棋给他梳理身上流转的灵力,一直到第二天早上,季观棋自己也有些疲惫地从水里爬了起来,往上走的时候甚至踉跄了一下,他抬手扶着一旁的石壁,回头看了眼正在疗伤中的乌行白,闷不吭声地自行上岸了。
然而就在此刻,他忽然看到一人匆匆走向这边,立刻认出了是稽星洲。
“观棋。”稽星洲也是匆匆赶来,风尘仆仆的样子看上去稍显狼狈,他道:“你果然在这里,这是……”
稽星洲注意到了正在碧月泉里疗伤的人,居然是镇南仙尊。
“他受了伤。”季观棋三言两语将事情说了一遍,目光朝着乌行白扫视了一下,而后道:“你这么着急赶过来,是万兽宗出事了吗?”
“先不说这个了,你们……”稽星洲忽然想到了什么,脸上顿时一变,道:“刚刚我来的时候,听说几个玄天宗弟子过来了,估摸着等会就到。”
这话一出,俩人都看向了还在疗伤中的乌行白,对方现在根本不能离开碧月泉,否则前功尽弃,稽星洲刚刚说完没多久,外面就传来了一阵吵嚷上,依稀能听到正是那日挂着玄天宗腰牌的魔宗之人。
“现在玄天宗在到处通缉镇南仙尊,我就说他们怎么有胆子明目张胆地通缉镇南仙尊,原来是仙尊身受重伤了。”稽星洲顿了顿,道:“不能被他们发现仙尊在此,不如这样,我去引开他们。”
季观棋看了眼稽星洲,而后道:“我去引开他们吧,你帮我看好乌行白,不要让他离开这泉水。”
论实力,稽星洲的实力比他还是差了不少,季观棋担心稽星洲非但没有引开这群人,反而暴露了乌行白在此的事情,他直接戴上了斗笠,遮挡住了脸,道:“等他醒了若是问起来,随意找个理由搪塞过去,总而言之不要让他离开泉水,等我回来,我去去就回。”
“那你务必小心。”稽星洲也知道季观棋实力比自己更强,便也不再推辞。
季观棋换了身黑色的衣服,带着斗笠,身负长剑,君子剑用布条包裹起来的,看不出本来的样子。
“观棋,务必小心,这群人不像是真的玄天宗弟子,说不出来哪里有问题,反正不对劲。”稽星洲再次提醒道。
“好,多谢。”季观棋应了一声。
……
“这碧月泉乃是万花宗的镇宗之宝,虽说月圆之夜最有效果。”领头的人冷笑着道:“可是多泡几天,总是有好处的,再说了,我想要用,谁能拦得住?”
“堂主说的是。”另一人跟在后面立刻捧着说道。
“叫什么堂主?如今我可是玄天宗的内门弟子,叫我师兄。”这许关凤即便是穿着玄天宗的衣服也难改一身流气,他指着看守碧月泉的两名万花宗弟子,说道:“给老子滚开!”
“你!”这两名弟子哪里见过这样的人,立刻气得脸红脖子粗,怒道:“此乃万花宗禁地,旁人不得入内!”
“让你滚你就滚,哪来的那么多话?”许关凤就要伸手强行将两人弄开的时候,却忽然一顿,一道剑气擦着他的脸过去,他感觉到了一阵疼痛,伸手摸了一把,只见到满手鲜血,怒而直视前方,便瞧见一人背负长剑,身着黑衣。
“你是谁!”许关凤警惕道。
“魔宗关凤堂的许堂主,别来无恙,认不出我了?”季观棋故意压低了声调,变得有些不伦不类,他道:“你不认识我,我可是认识你的,这玄天宗的令牌可真好用啊,是偷来的还是抢来的?”
这话一出,许关凤的脸色立刻变了,他冷声道:“你敢坏我名声?”
他许关凤早就没什么名声了,但往日只有他诬陷别人的份,何时轮得到旁人来诬陷他了,顿时气不打一处来,亮出了本命武器,直接就要迎战上去。
黑色斗笠下的季观棋唇角微微扬起,不得不说,这些人是真的很容易就中了激将法,本来还以为要多费一些气力,没想到这群人还真是火爆脾气,一点就着。
而此刻稽星洲就守在乌行白的旁边,他是不敢去看镇南仙尊的,但难免眼角余光会瞥视到乌行白身上交叉纵横十分狰狞地伤疤。
他的目光落在了乌行白胸口的剑伤上,一共两道,一道是旧伤,一道是新伤。
“看够了吗?”乌行白睁开眼冷声道:“你怎么在这里,季观棋呢?”
“观棋兄去引开玄天宗其他人了。”稽星洲恭敬道:“晚辈见过仙尊。”
乌行白闻言,顿时坐不住了就要起身,稽星洲见状连忙上前阻拦道:“仙尊且慢!观棋说你还不能起来,若是现在起来,便会前功尽弃了。”
乌行白才不理会这些,他这人向来十分自我,也就一个季观棋的话能听进去一些,而且这还是上辈子季观棋的死给他的心理阴影太深了,这辈子不敢不听季观棋的话。
就在他差点上岸的时候,季观棋匆匆赶回来了,他道:“等会!”
乌行白抬起头看着季观棋,他站在原地,季观棋顾不得和稽星洲打招呼,立刻扑了过来,将乌行白重新摁到水里,而后冷脸问道:“你没出来吧?”
“我没有。”乌行白顿了顿,而后摇头,道:“你怎么样?怎么自己去引开他?是不是许关凤?他有没有伤到你?你昨夜一直输入灵力给我,如今根本没有恢复,怎么可以直接和他们对上?”
乌行白一连串的话让季观棋稍稍停顿了一下,而后才道:“我没事。”
他将手从乌行白的手中抽出,对着一旁的稽星洲说道:“我把他们引到了万花宗的迷雾森林,估计得一两天才能出来。”
“现在玄天宗出了不少弟子来各个宗门,别说是万花宗,就连万兽宗,万剑宗,天机门,炼器宗都无一幸免,这群人看上去不像是玄天宗正统的弟子。”稽星洲顿了顿,补充道:“这是乔游说的,他说从未在玄天宗看过他们。”
“乔游当然没有在玄天宗看过他们,因为他们都是魔宗弟子。”乌行白的目光落在了季观棋的手臂上,一道血痕显得有些狰狞,季观棋显然只是匆匆包扎了一下,鲜血浸透了包扎伤口的布条,乌行白脸色已经阴沉了下来,他道:“一群乌合之众。”
他一动怒,心神便不稳,季观棋有些无奈道:“你要是不想我劳心费神,就好好凝气静神。”
乌行白有些理亏地垂下了目光,他心疼地看着季观棋衣袖上的血迹,道:“等我恢复了,定要杀了他们。”
“都是小伤。”若是以往,许剑三不一定能伤到季观棋,无非就是昨天一整夜都在给乌行白梳理灵力,季观棋几乎疲惫到了一个临界点,这才不慎被伤了手臂,不过也只是轻伤,养两天就没事了。
第093章 下手
迷雾森林是万花宗以前为了抵御外敌而布置的迷瘴, 外人进去必然会被困在其中,短则一两日,长则三五天, 季观棋将人引入那里之后便回到了碧月泉。
乌行白能感觉到灵力恢复的很快, 不过这也是因为他自身实力强悍, 否则极少有人能在这水里待上三天, 别说是三天了,常人待上一天便已经被瘴气迷晕。
安抚好了乌行白之后,季观棋察觉到稽星洲欲言又止的模样, 他多看了对方几眼,而后道:“你想要说什么?”
稽星洲下意识看了眼乌行白, 似乎是在考虑要不要说出来。
“……”季观棋察觉到了稽星洲的犹豫,他起身走到了一旁,看着身后跟来的稽星洲,说道:“发生什么事情了?”
“观棋, 你让我寻找路小池的踪迹,已经找到了,就在玄天宗, 但是目前我们已经尝试了很多方法, 都无法将他救出来,他是被乔天衣囚禁了的。”稽星洲说到这里,便也觉得有些奇怪,自言自语道:“但是路小池和他的师门, 不过是个普普通通的小宗门,怎么会引得乔天衣注意到。”
“意料之中。”季观棋之前就知道路小池被乔天衣带走, 既然对方这么大费周章地带走了路小池,又怎么会让稽星洲他们轻而易举将人劫走。
“你费尽心思带着仙尊前来疗伤, 莫不是就是想要仙尊快点好起来,这样才能抵抗乔天衣,救出路小池他们?”稽星洲顿了顿,道:“这个方法如今看来,也是唯一的方法了。”
目前能和乔天衣抗衡的也只有乌行白,加上之前季观棋对乌行白有多么厌恶,稽星洲也是看在眼里的,能让季观棋这短短时间内就转变了态度,除了这个猜测,稽星洲也想不出来还有什么其他原因了。
听到这话,季观棋忍不住笑了,道:“你想多了,没有这回事,我虽然想要救出路小池,但也没想过要利用乌行白,只是因为他的伤是我造成的,所以才想要为他疗伤,等他伤势痊愈,我们便也能分道扬镳,再无关系了。”
这话倒是让稽星洲愣怔了一下,片刻后才道:“你这还真是……”
季观棋的话让稽星洲觉得有些意外,但又在情理之中。
“那你们已经成了道侣,这事情又该怎么办?”稽星洲有些疑惑,道:“其实仙尊对你的感情,我们也看在眼里,你……真的不打算给他一个机会吗?”
稽星洲对季观棋和乌行白之间的恩怨情仇不算很了解,但看现在乌行白的样子,显然是将季观棋放在心上了。
“道不同不相为谋。”季观棋垂眸道:“道侣契约已经解开了。”
这种东西,只有自己能感觉得到,在他将乌行白一剑穿心,乌行白死的那次,他就感觉到道侣契约解开了。
忽然,他听到水池那边传来了一点微动,抬眸看去时,乌行白正在疗伤,似乎根本没有听到这边在说些什么,可是季观棋却下意识略微皱眉,一旁的稽星洲说道:“隔着这么远呢,应该是听不到的。”
按道理是这样,可是那是乌行白,季观棋有些不太确定对方是否听到了,不过他说的也不是什么不能说的话,听到了就听到了,这样更好,也省得和乌行白之间牵扯不清。
“观棋。”乌行白听到季观棋走来的脚步声,这才睁开眼,他看着季观棋,道:“你会一直陪在我身边吗?如果我的伤一直没好,你会一直在这里吗?”
“……”季观棋抬手试探了一下泉水,里面灵气十足,足以治疗乌行白的伤势。
“如果你能一直这样,我倒是希望我的伤永远不要好起来。”乌行白笑了声,道:“我不怕疼,也不怕受伤。”
“还有一日,你的伤势便会痊愈了。”季观棋和之前并无二样,似乎和稽星洲聊天的那番话只是乌行白自己的错觉,他道:“等你伤势痊愈了……”
“等我伤势痊愈了,你会离开我吗?”乌行白拽住了季观棋的衣袖,他有些执着道:“你不会的,对吧?”
他眼神里带着一丝期盼,仿佛是在等在这季观棋的审判,好一会儿之后,季观棋才掰开了他的手指,低声道:“先疗伤。”
一旁的稽星洲似乎是想要说话,但是看着季观棋和乌行白的这副样子,想了想还是将话咽了下去。
“你很想要救路小池吗?”乌行白忽然开口问道,让正准备重新包扎伤口的季观棋微微一愣,他下意识道:“你听到了?”
“听到了一些。”乌行白笑了一声,道:“你要是想要救他,我能帮你,你不要贸然前去,乔天衣已经融合了天道石碑,他的实力也许都在我之上了,你若是前去,会很危险的。”
“我没准备去救路小池。”季观棋说道:“你不用管这些,安心养伤吧。”
“真的?”乌行白再次问道。
“嗯。”季观棋应了一声。
季观棋的伤口是乌行白重新帮他包扎的,只是刚刚弄好,便听到了一阵声响,乔游冲了进来,他第一眼看到的便是季观棋,立刻喊道:“快走!我爹来了!”
季观棋他们脸色顿时一变,乌行白就要从水池里起身,却被季观棋直接摁了下去,他冷着脸看向乔游,道:“乔天衣?你引来的?”
也不怪季观棋这样怀疑乔游,毕竟乔游从始至终都没给他留下什么好印象,更何况乔游还是乔天衣的亲生儿子,自然有理由帮着乔天衣,这话一出口,乔游先是愣怔了一瞬,而后脸上露出了一丝难受,他道:“不是我,我没有,刚刚我看到我爹来了,就立刻被来通知你了,万花宗主正在前面拦着,但是我估计拦不了多久。”
说着,他似乎这才注意到旁边的乌行白,立刻上前道:“师尊!”
乌行白冷着脸,懒得看他。
“师尊,你怎么受伤了?你怎么了?”乔游从没见过乌行白伤成这个样子,他想起乔天衣发布的通缉令,立刻焦急道:“师尊,你快离开这里,我爹在到处抓你!”
“他没法离开。”一旁的稽星洲回应道:“仙尊身受重伤,需要借助碧月泉疗养三日,如今才是第二天,若是此刻离开,只怕会功亏一篑。”
“可是……”一听这话,乔游咬了咬牙,道:“那我去外面拦着我爹。”
“你拦不住乔宗主的。”稽星洲说道:“你拦着他,只会让他认为你在隐瞒什么,反而容易暴露仙尊的踪迹。”
“那我应该怎么办?”乔游有些恼怒了起来:“这也不准,那也不准,难道要我看着师尊被我爹抓住吗?我爹现在也不知道发什么疯,奇奇怪怪的,有时候自言自语,反正感觉是疯了。”
乔游说话向来如此,季观棋和乌行白都已经习惯了,倒是稽星洲还是有些不太适应地多看了他两眼。
“你确定不是你将乔天衣引来的?”季观棋还是有些不太相信。
乔游脸色略微发白,他看着季观棋,难以忍受道:“你不相信我……”
“你有哪点值得我相信?”季观棋反问道。
一旁的乌行白直觉这话有些耳熟,似乎曾经季观棋也对自己说过,而他显然撒谎次数比乔游多多了,前科太多的乌行白保持了沉默。
乔游不假思索地抬手起誓,道:“我乔游若有半点虚言,便让我神魂俱灭,永世难安!”
一般修真者是最忌讳起誓,绝不会乱说,以防止会成为心魔,所以当乔游起誓的时候,季观棋基本上就已经相信了,天道这东西虚无缥缈,却不得不信。
“你去阻拦你爹。”季观棋起身,他随手拿起了旁边的君子剑,而后翻身下了水,道:“去吧,若是他进来了,就让他进来。”
“你要干什么?”乔游愣怔了一下。
一旁的乌行白立刻握住了季观棋,道:“你先引开他?我不允许。”
“谁说我要引开他?”季观棋笑了一声,他声调清冷,略显无情道:“我要把你交出去,当做投名状,交换路小池。”
乌行白脸色稍稍变了一下,他喉头微动,而后扯出了一个笑容,道:“如果你想要的话,那也可以。”
然而就在乌行白放松警惕的时候,季观棋凑了过去,乌行白下意识略微一愣,便在这一瞬间,他只觉得脖颈处猛地一疼,紧接着眼前只剩下季观棋有些无奈的眼神。
若是换做以往,乌行白必然不会被这样轻而易举的偷袭,但是他现在伤势未愈,又有季观棋在眼前,这才被季观棋得逞了。
“观棋?”稽星洲有些吃惊地看着季观棋,只见他朝着稽星洲伸手,道:“避水珠。”
“我有。”稽星洲立刻拿出了一颗避水珠,递给了季观棋,只见他捏住了乌行白的下巴,强迫对方张开嘴,将避水珠给乌行白含下之后,便道:“等会乔天衣进来,你们尽力阻拦,不用拼死一战。”
“那你怎么办?”稽星洲脸色顿时变了。
“我?”季观棋垂眸道:“我自有办法。”
第094章 最后一株万灵草
乔天衣的确是来了, 他和往常一般,仙风道骨,看上去十分儒雅, 只是在注意到乔游的时候, 脸色微微变了一下, 道:“你怎么在这里?我不是让你回玄天宗吗?”
“你说的话我何时听过?”乔游冷着脸道。
乔天衣被噎了一下, 眼神沉了沉,而后道:“也罢,等会你同我一起回去。”
“我不回去, 你对外放出了师尊勾结魔宗的假消息。”乔游皱起眉头,他道:“爹, 你到底要干什么?师尊会不会勾结魔宗,难道我还不知道?”
乔天衣叹了口气,道:“乔游,这话三言两语说不完的, 我听闻你和稽星洲那小子特地赶来此处,想必你师尊也在这里了吧?”
说完,他朗声道:“行白, 我已然来此, 你也不要躲了,你勾结魔宗一事待我们回去再行商议,行白,出来吧, 你要躲到什么时候?难道堂堂镇南仙尊真的要躲在两个小辈身后吗?”
乔游见乔天衣要上前,立刻拿出了追月弓阻拦他, 乔天衣的眼底掠过了一丝戾气,而后面色平和道:“乔游, 不要胡闹。”
“要抓师尊,先过我这一关。”乔游将追月弓横在了自己的身前,他道:“爹,师尊绝对不会做这样的事情。”
“让开。”乔天衣的耐心告竭,他抬起手,困灵锁便立刻出现,缠住了乔游,乔游刚想要挣扎便被乔天衣随便一击灵力直击胸口,顿时倒飞出去,直接撞在了后面的石壁上,一口血吐了出来,还没等他爬起来便被困灵锁缠住了了,只能大声喊道:“爹!你要干什么!你要干什么!”
乔天衣见他这样着急,眼神微变,他立刻朝着碧月泉的方向前去,只见一人靠在了泉水里,泉水上弥漫着瘴气,因此并未看得出这人是谁。
“行白。”乔天衣笑着道:“好久不见。”
“宗主?”季观棋的声音从泉水中传来,他睁开眼,似乎是有些气虚,道:“宗主怎会来此?”
“观棋?”乔天衣显然也很吃惊,根本没想到这里竟然是季观棋,他忍不住上前几步,只见季观棋靠着水池,满脸冷汗,嘴唇毫无血色,显然是一副受了重伤的样子,乔天衣忍不住道:“怎么会是你?!”
“我与魔宗之人交手的时候,身负重伤,为了防止魔宗之人报复,只能来万花宗借用碧月泉疗伤。”季观棋低咳了几声,他语调都有些虚浮,道:“不知宗主来此有何要事?”
“受伤了?”乔天衣立刻换成了一副担心的模样,他上前一步,半蹲下身子,似乎是真的非常担忧季观棋的伤势,道:“你怎么不说一声?你这孩子,以前就喜欢什么事情都硬抗,谁都不说,若非如此,也不至于总是被行白忽略,如今怎么还是这样?”
他说着,便伸手摁在了季观棋的肩头,道:“我来看看你的伤势如何。”
说完,他的灵力便立刻在季观棋的体内走了一趟,整个修真界现在都把季观棋当成英雄看待,他直接将魔宗宗主一剑穿心的事情已经到了连幼儿都知道的地步,乔天衣只听闻了季观棋诛杀魔宗宗主,却不知道他也身受重伤。
如今这一趟下来,他脸色微变,收回了灵力,道:“你体内经脉遭受了重创,灵力混乱,内腑都多多少少有不同程度的损伤,如此这般,可得好好养着了。”
“我已经离开了玄天宗,准备在万花宗养好伤势之后,便到处云游。”季观棋笑着道。
“是吗?”乔天衣意义不明道:“此事行白可知晓?他若是知道你受了伤,必然也会着急的吧?”
“着急……”季观棋闭了闭眼睛,似乎是疼得厉害发,复而睁开,有些虚弱道:“我与他师徒缘分已尽,他要如何与我无关。”
“真的吗?哎,观棋,你也不能这样说,毕竟是师徒一场,你离开玄天宗之后,行白可是非常着急的。”乔天衣一边说着,眼神却总是停留在季观棋的脸上,似乎是在注意着季观棋的表情,然而对方却只是平静与他对视了一眼,而后便道:“我在玄天宗的时候,无论受伤或者其他,仙尊从未关心过,怎么我离开了,他反倒关心起来了?”
季观棋嗤笑了一声,语气中充满了对乌行白的厌恶和冷漠,这让乔天衣略微愣怔了一瞬,他再次试探道:“你在这里疗伤,行白竟然没有找来吗?他之前可是到处找你。”
“没有。”季观棋摇了摇头,有些艰难道:“我不想被人知道,毕竟魔宗余孽还是很多,所以这个消息也只有乔游,稽星洲和万花宗主知道而已。”
这话倒是不假,在乔天衣来这里之前,就连他都不知道季观棋在这里。
而乔游……之前乔游的确是对季观棋冷漠,但是这几天就像是中邪了一般,死活要去找季观棋,所以如今乔游赖在这里,倒也算是说得通了。
乔天衣点了点头,他轻轻拍了拍季观棋的肩膀,道:“还是最好回玄天宗,只要你愿意回来,玄天宗首席永远都是你,之前行白……他是有些对不起你,多年冷漠对待,视若无物,甚至出手伤你,进行软禁,这些事情简直就是骇人听闻,你放心,观棋,只要你回玄天宗,我必然护你周全。”
“多谢宗主。”季观棋昏昏沉沉,他微微侧过头,他哑声道:“多谢宗主好意。”
乔天衣在这里看了一圈没找到乌行白,也不好再继续在这里,只得起身起来,他想要将乔游一起带走,可是乔游死死扒拉着石柱子要跟季观棋在一起,乔天衣没办法,只能松开了困灵锁。
然而就在乔天衣走后,稽星洲立刻冲向了季观棋这边,正准备说话的时候,却看到对方轻轻摇了摇头,稽星洲立刻改口道:“观棋,你的伤不能出水,赶紧继续躺着。”
好一会儿,原本早就该离开的乔天衣再次回来了,他似乎是忽然赶回来的,笑着上前道:“你看我,年纪大了就容易忘事情,这是疗伤的丹药,是玄天宗最好的丹药了,放在这里,给你恢复身体用的,虽然你现在离开了玄天宗,但是你灭杀大魔头的事情却是修真界所有修士的榜样,观棋,你做的很好。”
乔天衣回来将季观棋夸赞了一通之后,左右看了眼,这才离开的,然而季观棋还是不敢放松,直到青鸾从天空转了一圈,确定没有乔天衣的踪迹了,这才松了口气。
季观棋立刻将乌行白从水里捞了起来,确定他没有什么大碍,这才松了口气,稽星洲连忙道:“你怎么样?”
能骗过乔天衣,必然不可能是假受伤,季观棋轻轻摆了摆手,他低低咳嗽起来,鲜血顺着指缝往下淌,他像是脚步有些不稳,跌坐在一旁,身上的衣服都被水浸透了,看上去有些狼狈。
“大师兄。”乔游立刻上前,他身上的乾坤袋里有着许多的丹药,连忙献宝一般地拿出来,季观棋缓了缓之后,脸色苍白道:“乔天衣,已经越来越不把其他宗门放在眼里,勾结魔宗,这样下去,只怕修真界要乱了。”
“但是这些都是我等无法阻拦的。”稽星洲说道:“如今乔宗主的实力……”
如今的乔天衣,已经不是当初的乔天衣能比的,他融合了天道石碑,算是一个伪天道的存在了,且他作恶多端,偏偏又将天谴全部归类到了乌行白的身上,这样的他,可以说几乎是没有什么缺点了。
“我要去找一趟万花宗主。”季观棋爬起来,他哑声道:“我有要事要找她,稽星洲,你和乔游在这里看好乌行白,无论用什么方法,坑蒙拐骗都行,不要让他上岸,必须在这里待够三日。”
“你要和万花宗主说什么?我去说。”乔游说道。
季观棋看了眼他,没有回应,他很清楚乔游和乌行白的关系,可如今这种关系却没法说出口,如今事态紧急,他也没办法一点一滴地去解释,乔天衣是个多疑的人,最多两天,他便会回过味来,而季观棋必须在这之前拿到手一样东西。
……
“万灵草?!”万花宗主听到季观棋的这个要求的时候,脸色微变,她道:“你确定要用这个东西对付乔天衣?”
“万灵草还有几株?”季观棋问道。
“一株,真的只有一株了。”万花宗主说道:“这还是之前乌行白去四象两仪里拿到的。”
“正是因为这个世间只有一株万灵草了,所以一旦乔天衣中毒,万灵草毁了,他便没有办法再去寻找解药,除非进入四象两仪,可是……”季观棋顿了顿,他笑道:“乔天衣自然是可以进入的,但他如今已经融合了天道石碑,所以算是个小天道,一个秘境里不会容纳外界的天道进入其中,更何况是四象两仪。”
所以当初乌行白可以将身为天道石碑的奚尧拉到了封闭秘境里面去杀。
所以,乔天衣是绝对无法进入四象两仪,别人进去也许还有一线生机,而他进去,十死无生。
而这个别人,从四象两仪存在以来,只有乌行白,季观棋,以及万花宗那位仙尊活着出来的,可如今存活在世的炼器宗仙尊已经即将陨落之时,根本无法从四象两仪里出来,万兽宗的仙尊则是多年重病缠身,也无法进入四象两仪。
其他人,更是没有可能了。
“不管他是融合了天道石碑也好,还是真的成为了天道也罢,只要他的身体还是肉体凡胎,就会中毒,就会死亡。”季观棋轻轻扯动唇角,他道:“大道三千,从未有完美无缺的一环。”
任何事情都会有破绽,就如同即便是真的身为天道石碑奚尧,也会被拖入秘境里斩杀了。
奚尧能死,那乔天衣就也能死。
“把万灵草给我吧。”季观棋神情平静,他语气温和道:“乔天衣还会来找我的,只要他想要寻找到乌行白,就必然会来找我。”
“你若是真的这么做了,你知道你的结局吗?”万花宗主问道。
“知道。”季观棋叹了口气,他笑着道:“但是我选的,我愿意承担。”
他上辈子不甘心就这样死,所以他想要逃出水牢,最后被乌行白斩杀的时候,心灰意冷之下选择了碎裂魂魄。
而如今,他依旧选择一条不归路,明知是死路,还得往前走。
“你不是说你最想的就是能仗剑天涯,逍遥一生吗?”万花宗主看着季观棋一袭白衣的模样,君子剑在他身后,灵气微转,衬得他身姿如玉,她问道:“如今现在死了,可就什么都没有了。”
“如果天下太平,百姓和乐,我自然是追求长生之道,洒脱一生,愿意一辈子品酒练剑,不问世事,但是如今天下不平,总有人需要往前走,去冒这个风险,是我或者是别人都没有什么不同,总有人需要牺牲。”季观棋眼中带笑,他道:“若是我的牺牲是有意义的,能让更多人活着,那么我觉得无所谓生命长短,总归都是有意义的。”
他季观棋心细谨慎,所以能一眼发现乔天衣的问题所在,也许论实力,他的确不能和如今的乔天衣一战,但只要对方有弱点,只要连对方自己都没察觉出这个弱点所在。
那么这个弱点,就是致命点。
“君子剑。”万花宗宗主看着季观棋,又看了眼他身后的剑,道:“我应该说什么呢?明明可以去的人很多,可你真的让我选择,我竟然……我竟然觉得只有你能相信。”
正如之前乌行白说的那样,季观棋是个很特殊的人,他的人品,他的品性,足以让很多人信服。
“宗主,此事只有你我二人知晓,机会只有这一次了,万灵草也只有这一棵。”季观棋说道:“特别是……”
“不要告诉乌行白?”万花宗主问道。
季观棋顿了顿,而后迟疑地点了点头,道:“是。”
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偏偏要将乌行白单拉出来说一句,但一想到对方的样子,季观棋便心中微动,其实这件事情交给乌行白去做也可以,任何人可能都会中途害怕或者背叛,唯独乌行白不可能,因为他和乔天衣的仇恨太深了。
可是……乔天衣是他的父亲。
若他亲手杀死亲生父亲,为天地所不容,以天道警示,降下天谴,只怕即便是千刀万剐,天诛地灭也不足为奇。
第095章 误伤
由于万灵草的特殊性, 所以万花宗主是将其封存在了藏宝阁中,她带着季观棋进入藏宝阁的时候,季观棋就看到一旁放着一把响铃伞。
这把武器着实是有些显眼, 因为正好放在了藏宝阁最中间的位置。
“这是我的大徒儿的武器, 不过她已经陨落了。”万花宗主提起这件事情的, 似乎已经没有多少伤心了, 她道:“修炼出了岔子,爆体而亡,可惜那个时候我在其他秘境中。”
“节哀。”季观棋听闻过此事, 但是对具体的内情并不算是很清楚。
“当年带她去天机门的时候,金孔雀曾经下过对她的批语, 只是可惜,怎么也躲不过天命。”万花宗主走过去轻轻摸了一把这响铃伞,而后道:“跟我来吧,万灵草就藏在最上面。”
季观棋点了点头, 只是从这伞旁边走过时,不小心踩到了什么,低头一看却是一张符纸, 这似乎是被人随意丢弃的, 季观棋拿起来放在了一旁。
万花宗主将万灵草拿出来之后,上面的盒子还有小型阵法,她道:“一定要小心,不要伤到了你自己。”
“我知道了。”季观棋应了一声。
“你确定一定要这么做吗?”万花宗主还是忍不住说道:“真的不怕死吗?”
“还有第二种东西能有这样的效果吗?”季观棋说道:“就这一条路, 我走或者别人走都是一样的。”
万灵草尚且能让乌行白这样修为的都中毒了,更何况是乔天衣, 况且它的解药就在四象两仪,而乔天衣是无论如何都不能进入四象两仪的。
将这东西收入乾坤袋之后, 季观棋才转身出去的,身后万花宗主似乎是忽然想到了什么,问道:“你是怎么躲过乔天衣的?”
“他以为在泉水里养伤的是我。”季观棋脸色略有点苍白。
万花宗主闻言微微一愣,而后立刻上前,抬手试探了一下季观棋,脸色微变道:“你居然为了躲过他的试探而自伤?”
“只是受伤而已,休息几日便可恢复了。”季观棋其实伤得不轻,若是对自己下手轻了,只怕也躲不过乔天衣的试探,他低低咳嗽着,唇角溢出了一点血痕,他半靠在了墙边,目光略有些涣散,万花宗主见状立刻拿出了丹药塞进了季观棋的口中,道:“咬住,你这对自己下手够狠的。”
季观棋体内灵力沸腾,也难为他能撑着这么久。
“乌行白呢?他就这样看着你自伤?”万花宗主觉得有些难以置信。
“我将他打晕了。”季观棋唇色苍白,他笑着道:“只怕等他醒来还要闹,这件事情不要告诉他,不然……我怕办不成。”
“你太为难我了,他若是以后知道了,必然不会放过我。”万花宗主忍不住苦笑道。
“他不会。”季观棋顿了顿,又道:“麻烦你了。”
季观棋休息了好一会儿,才有力气回碧月泉,这碧月泉是疗伤的好地方,他这样的伤在泉水里多待一下也是好的,只是临走时万花宗主说:“若是在泉水双修,对你和对他而言,是恢复伤势最好的方式。”
这话听得季观棋有些面红耳赤。
“还有一件事情。”万花宗主提醒道:“这碧月泉中瘴气很重,容易让人产生幻觉,特别是重伤之人,本就心神不问,更容易被入侵,更何况……他还被你打晕了,你一定要多注意,不过也没什么大事,顶多半日也就好了。”
一开始季观棋没能理解万花宗主的这个多加注意是什么意思,等他到了碧月泉,只见到乔游和稽星洲双双倒在地上,而乌行白则是一脸冷漠地看着他们时,季观棋下意识略微一愣。
“你是谁?”乌行白冷脸看向了季观棋,他将对方上下打量了一番,嗤笑道:“重伤的蝼蚁,也敢来我面前,想要趁我受伤袭击我吗?”
季观棋:……
“观棋,快走!”稽星洲捂着胸口,他衣襟前面都是血,看上去十分狼狈,可见伤得不轻,见着季观棋之后连忙道:“仙尊被瘴气入侵,产生了幻觉,现在的他还是十三岁时的意识!”
十三岁,季观棋愣了一下,旋即反应过来。
十三岁的乌行白意气风发,狂妄至极,也是在这一年他才从福地洞天的秘境里得知了自己的身世,如今看来,他的记忆应该还没到得知自己身世的时候。
但是这个时候的乌行白,既不认识乔游,也不认识季观棋,更别提稽星洲了。
“十三岁。”季观棋低声喃喃,他看着乌行白,道:“你还记得你为什么在这里吗?”
“不知道。”乌行白唇角微扬,他道:“关你什么事情?”
看他这副模样,季观棋只觉得一口淤血卡在胸口,他隐隐觉得乌行白这副模样不愧和乔游是亲兄弟,简直就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看上去甚至比乔游还更加拽一些。
他眼神赤裸裸地从季观棋身上掠过,显然并未将他放在眼里。
“你不要从水里出来,就这样待着。”季观棋本就自伤,他额角冒出了冷汗,只觉得血气一直上涌,半靠在了一旁道:“我现在没空管你,也理会不了你,你现在身受重伤,需要碧月泉的水来疗伤。”
“我知道我受伤了,只是这种程度算什么?”乌行白看着自己的手,感受着澎湃的灵力,他轻轻扯动了一下唇角,道:“是你给我下的封印?”
听到这话,季观棋便立刻意识到乌行白指的是返魂符文。
“不是。”季观棋刚准备解释,就看到这人不信邪地就要从水里走出来,季观棋脸色顿时一变,他拄着君子剑走向了水池旁,半跪下来道:“你别动,别起来。”
乌行白骤然凑了过来,他头发披散,上身衣服早就脱了,露出了肌肉分明的身体,抬起手毫不留情地捏住了季观棋的下巴,将其打量了一番,语气不屑道:“你算是什么东西?也敢命令我?”
季观棋无数次感慨乌行白果真和乔游是兄弟,之前乌行白还说乔游性格不行,现在一看,乔游都显得可爱一些了。
“别起来。”季观棋眼前都有些昏暗,他瞳孔略有些涣散,咬了咬自己的舌尖才勉强恢复了一些神志,抬起手想要拍开乌行白,挣扎着道:“放手。”
“挣扎?想逃?”乌行白唇角下压,眼神冷了下来。
看他这样的神情,一旁的乔游爬起来就觉得不对劲,他连忙吼道:“别!师尊不要!那是大师兄!”
“不要!观棋身受重伤,经不起你这一击的!”稽星洲也跟着喊道。
季观棋本想让乌行白不要起来,因而才抬手将他压下,却不想触怒了眼前这人,灵力朝着胸口击来,他自己避无可避,即便是看到了,可重伤的身体却无法让开,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宛若实质的灵力距离自己的胸膛极近。
虽然这一击未曾落下,但季观棋下意识运转灵力作为抵抗,只是灵力一动,浑身经脉剧疼,本来压下去的血气顿时压不住了,从喉头涌出,滚烫的血喷溅而出,乌行白下意识微微侧脸,依旧沾染了不少。
他愣住了,站在水中看着眼前瞬间血色尽褪的人,掌心的灵力并未落下。
“乌行白。”季观棋眼前昏暗,他身子微微摇晃了两下,便直接侧身倒在了碧月泉里,一声入水声惊醒了乌行白,他看着季观棋就这样掉进了水里,没有半点挣扎就沉了下去。
水面甚至涌上来一些血色晕染开,不用猜测都知道这是季观棋的血。
“大师兄!”乔游目眦欲裂,几乎是连滚带爬过来的,他声音里都在发颤,想要在季观棋掉下去之前捞住他却没能抓住,立刻就要下水。
但有人比他更快一步,乌行白抬手将人从水里捞了起来。
几乎是在季观棋落水的那一瞬间,乌行白脑海里的记忆如同洪水一般涌来,从福地洞天,到他多次死亡,到季观棋上辈子第一次魂飞魄散,再到自己用尽一切办法让季观棋重生,再到季观棋的漠视,季观棋的远离,季观棋的恨意,季观棋……
最后,好不容易求和了,好不容易等到季观棋略有一点松动了。
可是季观棋被他弄得吐血,再次掉进了水里。
乌行白只觉得后背顿时冒出了冷汗,他半搂着季观棋的时候,看到对方昏迷不醒唇角溢血的样子,心口都是拧着疼的,只觉得天塌了。
“观棋。”乌行白的声音都在发颤:“对不起,观棋……”
他立刻想要用灵力为季观棋疗伤,却发现季观棋体内灵力冲撞得厉害,他的灵力刚刚进入,季观棋便承受不住地再次从喉咙里呛出了一口血来。
这一下乌行白几乎都不敢动了,他猛地扭过头,冲着乔游厉声道:“怎么回事!”
“你想起来了?”稽星洲摇了摇头,道:“乔天衣来过,观棋为了不让乔天衣发现你,便自伤自己,让乔天衣以为在这碧月泉里养伤的人是他,却没想到……倒是再次被你重创了。”
乌行白呼吸微微一窒。
“快把他放到碧月泉里,还能缓和一下伤势。”三头蛟之前被乌行白打得不轻,此刻鼻青脸肿,幸灾乐祸道:“谁有你心狠手辣啊,之前还观棋长观棋短的,一朝翻脸不认人,你差点打死他了。”
说完,它还忍不住补刀道:“本来就为了你才自伤,为了骗过乔天衣啊,那得对自己下多重的狠手,现在好了,早知道你想弄死他,他何必自伤呢?得亏现在你的方天画戟不在这里,不然还不得直接杀了他?”
乌行白脸色更是一瞬间变得惨白。
三头蛟误打误撞,说出了上辈子季观棋惨死在乌行白手中的结局。
第096章 替命
季观棋只觉得整个人昏昏沉沉, 他有些提不上力气,但能感觉到自己大概是在吐血,而且控制不住, 也许是因为之前自伤的时候太过决绝, 因而伤得太重, 也许是乌行白的灵力来的太猛, 反正他感觉自己应该是命悬一线了。
但是他能感觉到有人抱着自己,低声在说些什么,可惜声音断断续续, 忽远忽近,以至于他什么都听不到。
乌行白抱着人坐在碧月泉中, 他的手在微微发抖,灵力小心翼翼地往季观棋体内输入,一边扭头对乔游道:“去找万花宗主来。”
乔游听到乌行白这熟悉的音调,稍微愣神了一下, 对上自家师尊不耐烦的眼神,一时间才反应过来,他艰难爬起来, 本想上前查看一下季观棋的情况, 奈何乌行白护得太紧,以至于乔游都不敢上前,他只得应道:“弟子这就去找万花宗主过来,这是我所有的丹药, 师尊……”
乔游将乾坤袋里的丹药一股脑全部都倒了出来,然后才捂着胸口踉踉跄跄朝着外面跑去。
“对不起, 观棋。”乌行白心疼极了,好不容易才将季观棋养好了, 结果他又因为自己而受伤,这种恐惧感让乌行白记起上辈子失去季观棋的感觉,看着对方气若游丝地靠在自己怀里,脸色惨白如纸,鲜血一口一口地呛出来,乌行白的都不敢用力搂着他,他感觉季观棋已经经不起一点力气,再用力一些,他就要碎了。
如果不是因为他,季观棋也不至于自伤,更不至于变成现在这样。
他是自责的,是内疚的,但这种情绪在季观棋的伤势面前显得苍白无力,最是无用。
乌行白不明白,明明自己一直想要对季观棋好,为什么总是伤他最深。
万花宗主来了之后也吃了一惊,她连忙探寻了一下季观棋的身体,而后道:“还好还好,幸好你那一掌没有打下去,不然你现在给他收尸就行了。”
乌行白脸色愈加难看,他唇角微抿,抬手轻轻擦去了季观棋脸上的血污。
“我看你都有力气打架了,想必恢复不错,不愧是镇南仙尊,只是你这也□□将仇报了点。”万花宗主也是个会捅刀的,句句都朝着乌行白的心窝子上捅,她道:“若是不想看他活着,之前何必苦苦求我。”
“我……我那时脑子发昏,不记得他了。”乌行白不是要为自己辩驳,他只是觉得有些难受,轻轻将季观棋搂在怀中,哑声道:“我……我保证这是最后一次,我真的……我……”
一向能言善辩巧舌如簧的他难得也有这样结结巴巴说不出话的时候,也只有在伪装是才会装作话少,可如今他是真的连一句完整的话都颤着声音说不出口。
看他这样狼狈的样子,万花宗主也没有再说什么,收回了玩笑的心思。
她看出来,乌行白是真的非常内疚,甚至可以说是很痛苦。
“其实没什么大事了,你抱着他在碧月泉好好休养,明日就是月圆之夜。”万花宗主说道:“带月圆之夜之后,他的伤应该就好的差不多了,他虽然是自伤严重,却也不是愚蠢,没有伤到心脉和其他重要脉络,好好养着便是了。”
乌行白沉默了下来。
“倒是你,你身上的那些东西,劝你不要继续解开了。”万花宗主指的便是返生符文,她道:“你比我更知道这些东西全部解开的后果,别怪我没提醒过你。”
“好。”乌行白声音低哑地应了一声。
万花宗主将一些极好的丹药都给了他们,甚至还将一些直接融化成水放在了池子里,临走时道:“为了你们,我可是下血本了。”
“多谢。”乌行白说道。
万花宗主忍不住停下脚步,她多看了乌行白几眼,又看了眼季观棋,想起季观棋拿走的万灵草,一时间有些唏嘘。
若是乌行白知道季观棋是准备赴死的,不知道会作何感想。
若是季观棋真的死了……
万花宗主眼神微微沉了沉,她有一种奇怪的感觉,她感觉如果有朝一日季观棋会死,那乌行白一定没法独自存活于世。
月圆之夜,被困在林子里的魔宗之人倒是出来了,第一时间就是赶去了碧月泉。
而他只看到一人坐在碧月泉中,走近一看才发现对方怀里还抱着一个人,刚准备说什么的时候,就听到坐在泉水中的人开口道:“许关凤。”
被称为“许关凤”的人一愣,而后冷笑着道:“这碧月泉今日倒是无人看守,难道你们宗主没告诉你今日我要来此吗?”
“他的手臂是被你伤的。”乌行白轻轻摸了摸季观棋手臂上的伤口,之前季观棋的手臂就是受了伤,现在绷带还缠在上面,这话的语调很平静,以至于许关凤虽然感觉到了不对劲,却没有放在心上,冷声道:“你是谁?装神弄鬼。”
他的武器悄悄藏于手中,想要给这人一个偷袭,却见对方直接转过身,雾气稍稍散了一些,许关凤生命的最后一刻看到了池中之人。
“镇南……”他也只能吐出两个字,头颅便直接被斩下,在地上滚了几圈。
因为贸然动用灵力,尚未完全恢复的乌行白唇角溢出了一丝血痕,他漠然擦去,低头看了眼还在昏迷中的季观棋,确定对方没有受到影响,这才松了口气,继续给季观棋梳理杂乱的灵力。
青鸾从山顶掠过,一只爪子抓住了许关凤的身体,一只爪子抓着头颅,而后振翅飞起。
“观棋。”乌行白轻轻吻了一下季观棋的唇角,他低声道:“其实你还是爱我的,对吧,不然为什么要为了我而自伤?你还是爱我的……”
他一直都在求证季观棋还爱他的证据,如今终于找到了,可他宁愿自己没找到。
他再也不想看到季观棋受伤了。
更不能接受季观棋会在一次死在他的面前。
一整夜,他就这样抱着季观棋枯坐了一整夜,直到第二天,他为季观棋换了身干净的衣物,将尚未从重伤之中苏醒过来的人抱了起来,朝着外面走去。
“师尊。”乔游和稽星洲不敢待在里面,乌行白实在是有些阴晴不定,两人只能在碧月泉外面守了一夜,乔游看到乌行白将季观棋抱着出来,连忙上前道:“师尊,季观棋……大师兄怎么样了?”
乌行白瞥视了他一眼,根本没有回答,径自朝着外面走去。
他将季观棋安置在了屋子里,又在周围小心翼翼设置了阵法,而后才去找了正在藏宝阁里的万花宗主,对方正在收拾藏宝阁,十分诧异乌行白竟然不守着季观棋,反而来这里。
“我要向你讨要一物。”乌行白说道。
这熟悉的开场让万花宗主心中一顿,她就想起了季观棋讨要万灵草时的样子,顿时有些心虚,但还是故作镇静地问道:“什么?”
“九转替命符。”乌行白语调甚至称得上平和,但万花宗主能听出其中的偏执,她听到乌行白说:“知问仙尊在世之时,曾经画过一张暗含天机的九转替命符,就算是她也只做出了一枚,此后再也没有作成过该符咒。”
万花宗主脸色微变,她收敛起了笑容,定眼看着乌行白。
“这枚符咒目前就在万花宗,是她生前赠与万花宗的,历任宗主都将其视为镇宗之宝,外人极少知晓。”乌行白说道。
“……”万花宗主坐在了椅子上,她一言不发。
“我可与你交换这个,任何东西都行。”乌行白说道:“我需要这个。”
万花宗主倒是想要否认,但是既然乌行白已经说出来了,那就代表乌行白已经知道了,就算她否定也没用,于是她便干脆直接点头道:“是有这个东西。”
“我……”乌行白刚要说话,万花宗主便笑了,道:“但这个东西没有用,一点用处都没有。”
乌行白愣怔了一下,迟疑道:“什么?”
“几年前金孔雀曾经断言我徒必将爆体而亡,我曾试图用此符咒逆天改命,但是可惜了,我徒还是爆体而亡了,所以你说这东西有什么用呢?假的罢了,传言而已,不得当真。”万花宗主想起这件事情,眼神里便透着讥讽,道:“所以那东西被我拿去垫桌角了,一张废纸而已。”
“那不是废纸,是你不会用。”乌行白说道:“这与其说是替命符,不如说是替伤符,只能转移伤势,而不能代替命运。”
“那为何叫做替命符,为何我徒还是死了?”万花宗主握紧了扶手。
“因为你的徒弟是爆体而亡,而不是外伤所致。”乌行白说道:“替命符甚至都来不及发挥用处,自然没用,若是你徒弟是被外伤致死,那么这些外伤都会转移到代替者的身上,死的自然就是代替者。”
若是这替命符能什么都替,乌行白早就用他来替季观棋承担天谴了,何必兜兜转转这么一大圈。
只是如今乔天衣出现,而季观棋多次受伤,乌行白思来想去,也只有这东西才能让自己安心了。
简而言之,只要有这个替命符在,只要不是季观棋自尽或者爆体而亡,那么乌行白都能为他承受一切的伤害,包括致命伤。
而他能做的,也只有这些了。
听完了乌行白的话,万花宗主这才恍然大悟,她猛地看向了乌行白,竟然一个字都说不出口。
不知道过去了多久,她才身子往后一靠,垂眸道:“原来如此,那这东西对我而言也是无用了,你要就拿去吧。不过,乌行白,你会跟观棋说这件事情吗?”
“不会,你也别说。”乌行白说道:“他不需要知道。”
万花宗主看他们两个,只觉得自己夹在中间真是难做人。
这两人难怪能成一对,从某些方面看,这孤注一掷的性格还是惊人的相似。
……
“你之前不是最看不起你这个大师兄吗?如今怎么跟在观棋后面跑?”稽星洲看着正在疗伤的乔游,忍不住道:“你这转变倒是快。”
“以前是以前,现在是现在。”乔游只是对季观棋的态度好了,不是代表他人就变好了。
听着乔游不爽的语气,稽星洲乐了,道:“那你现在到底是最关心你师尊,还是最关心你大师兄?”
“幼稚吗?”乔游冷眼看着稽星洲。
难得乔游这样冷冷的语调说话,让稽星洲想到了另一个人,不过他与那人也许久没见过面了,对方也未曾来找寻过他,更不肯见他,稽星洲也没办法,只能随缘了。
“说起这个,向你打探个事情。”稽星洲说道:“你们玄天宗执法弟子江相南,如今怎么样?在哪呢?很久没有听到他的消息了。”
说起这个,乔游扭过头看向稽星洲,眼神有些怪异起来,这让稽星洲隐隐觉得有些不对劲,他轻轻耸了耸肩头,道:“要是不能说就算了,我也就随便一问。”
“江相南。”乔游抱臂靠在门边,他道:“你不知道吗?”
“我知道什么?”稽星洲问道,他说这话的时候,心中隐隐升起了不太好的预感。
然后,他就看到眼前的乔游扯了扯唇角,而后眼神微沉,道:“他死了,早在宗门大会之后不久就死了。”
乔游顿了顿,补充了一句,道:“我听说他是因为想要抢夺什么灵草丹药吧,然后被人逼到了一个悬崖旁边,从山上坠落下去,掉进了秘境里。”
“然后。”乔游顿了顿,道:“也算他倒霉,是个逆转秘境,秘境崩塌了,他也就死在里面,没有出来。”
第097章 路小池
江相南死了。
这个消息对于稽星洲而言无异于晴天霹雳, 他愣怔在原地,甚至一时间未能反应过来。
什么逆转秘境,什么掉落悬崖, 他脑子有些发蒙, 只是看着乔游, 被乔游重重推了一下才反应过来, 一言不发地直接转身往外走,乔游有些诧异地看着稽星洲的背影,喃喃自语道:“什么神经病, 问我江相南怎么了,跟他说了他就跟丢了魂似的。”
乔游皱起了眉头, 有些不爽。
稽星洲试图联系江相南,但是对方早就已经不理会他了,他只得匆匆留下了传音符给季观棋,而后便赶着离开这里, 他迫切地想要知道这个消息是否是真的,他要知道江相南到底在哪。
原先准备和对方相忘江湖,一别两宽各自欢喜, 但如今却连心都陡然凉了。
乌行白对除了季观棋以外的人都不感兴趣, 他坐在一旁看着季观棋,将从万花宗主那边拿到的符篆贴在了季观棋的心口处,而后催动符篆,这符篆果然微微发光, 竟然渐渐隐于季观棋的胸口。
“观棋。”乌行白将另一张符篆贴在了自己的心口处,全部弄好之后, 他低下头,轻轻吻了一下季观棋的嘴唇, 哑声道:“我喜欢你。”
他也想听季观棋说一声“喜欢”,上辈子没听过,这辈子也没听过。
青鸾叼着一根树枝回来的,乌行白看了眼它,便忽略了过去。
然而,当乌行白第二天醒来的时候,床上却是冰冷的,本该躺在床上的人却不知所踪了,他几乎是脸色顿时一沉,第一反应就是乔天衣,可后来察觉到并无他人进来的痕迹,这就证明是季观棋自己离开的。
但是乌行白一整夜都是趴在了床边,没道理季观棋起身离开这么大的动静他都没有察觉。
一个翠绿色的身影从乌行白脑海里掠过,他猛地转头看向了昨夜青鸾叼着树杈子回来的地方,果然树杈子还在那里,乌行白上前拿起,轻轻嗅闻了一下。
“是迷药。”万花宗主的声音从外面传来,她道:“你可别怪我,我也没办法,他让我这么做的。”
乌行白不用猜都知道季观棋对万花宗主说了什么,这迷药无色无味,难怪乌行白没有察觉到,最主要的是,他压根儿没对那只鸟设防。
“他去玄天宗了。”万花宗主顿了顿,道:“我问过他了,他说玄天宗……有他在乎的人在哪里,他得去救人。”
这话真假参半,季观棋的原话是“乔天衣带走了我的好友,他是因我而受困,而且,也只有用这个由头回去,乔天衣才不会有所怀疑,没想到有一天,这正直的好名声也能成为最好的障眼法。”
但季观棋也跟她说过:“不用告知乌行白这些,你就跟他说,我要去救路小池,顺便……我与他之间,恩怨两清了。”
上辈子乌行白杀了他,这辈子他杀了乌行白,且两次都是误杀,说起来怎么不算是扯平了。
这才是真正的恩怨两消,再无亏欠了,如此两人也不必再见面,而且道侣关系已经断绝,这也算是天意了吧。
“路小池?”乌行白的脸色有些难看,他道:“是为了路小池?”
“唉,这……既然你知道,我就不多说了。”万花宗主摊开手,道:“他让我跟你说,他和你之间恩怨两清,再无亏欠了,他就想要过自由自在的生活。”
“……”乌行白冷着脸道:“在救了路小池之后,去过自由自在的生活?他要跟谁去过自由自在的生活?”
乌行白只觉得心脏陡然收紧,他几乎咬碎了一口牙,昨夜他还说服自己季观棋喜欢他,谁知今天一早起来,季观棋就跟他说恩怨两清。
他以为的“恩怨两清”是能从头开始,可是季观棋的“恩怨两清”却是以后再无瓜葛。
“他……想恩怨两清……”乌行白离开之前,他头也不回道:“难怪他不回应我,从来不回应我……”
乌行白忽然意识到,季观棋一直说“不喜欢”,原来是真的不喜欢他。
也许,季观棋从未喜欢过他,一直都是他自己在自作多情。
……
乔天衣的确是猜到了季观棋肯定会来,而且是为了路小池,所以当他看到季观棋的时候,并无意外,甚至带着和往日并无二样的温柔笑意道:“观棋,你来了?”
“宗主。”季观棋恭敬拱手道:“晚辈听闻清泉派路小池与师门都被带入了玄天宗。”
“听谁说的?”乔天衣问道。
“道听途说。”季观棋继续道:“路小池乃是晚辈的至交好友,他的人品,晚辈信得过,不知宗主带他前来玄天宗有何要事?”
“他居然是你的至交好友?”乔天衣正在摆弄棋盘,忍不住摇了摇头笑着道:“那你可得小心了,此人和魔宗有关系,自然要监视起来,好好查问。”
季观棋看向乔天衣,这倒是在他意料之中,既然对方将路小池带过来,必然是要寻找一个由头的,魔宗就是最好的理由。
“观棋,交友也得看交的什么朋友。”乔天衣看着季观棋,仿佛在看一个不懂事的小辈,教导道:“魔宗之人着实狡猾,可不要带坏了你。”
季观棋总觉得乔天衣和以前不太一样,但一时间又说不上来哪里不同,只得低声道:“晚辈记住了,只是路小池的品性晚辈信得过,此事必有误会,晚辈想要见他一面。”
“虽然你已经离开了玄天宗,但这是行白对不起你,你……在我心里,一直都是宗门首席,无需用晚辈自谦,你一直都是玄天宗弟子,永远都是。”乔天衣这个时候还不忘记在季观棋和乌行白之间挑拨一下,季观棋低头应道:“是,弟子知晓了。”
因为季观棋态度坚决,所以最后乔天衣看上去有些无奈地让人带着季观棋前去水牢。
说来可笑,上辈子他就是被囚禁在这里,所以论熟悉,应该没谁比他更熟悉这里了,进去之后便闻到了浓重的血腥气,紧接着便看到了被吊起来的路小池。
“小池?”季观棋脸色顿时大变,立刻上前,却被其他弟子拦住,对方十分抱歉道:“大师兄,宗主有令,谁也不能靠近此人。”
路小池似乎是有些人事不知了,他低垂着头,浑身上下鲜血淋漓,地下甚至汇聚了一滩血迹。
“小池。”季观棋只觉得怒火上涌,他道:“为何用刑?”
“此人不肯招供自己与魔宗勾结,所以……”说话的弟子也有些心虚。
“不肯招供便要屈打成招吗?”季观棋觉得有些难以置信,他道:“谁让你们做的?”
“宗主。”说话的弟子说道。
路小池似乎是听到了一些季观棋的声音,他勉强睁开眼看向了季观棋,气若游丝道:“季……季公子……快……快走……快逃……”
季观棋心头略有些发酸,他咬着牙道:“玄天宗从未有过屈打成招的道理。”
“那是镇南仙尊在时的规矩,如今这边已经是宗主亲自看管,大师兄,这事情你就别管了,否则我们也很难做的。”两名弟子说道。
季观棋总算找到了乔天衣和之前不同的感觉,如果说之前乔天衣还给他感觉像个尊长,如今的乔天衣只让他觉得虚伪,卑鄙,甚至……甚至有种莫名熟悉的感觉。
但他一时间说不上来是哪里熟悉。
“快走,季公子。”路小池抬起头看着季观棋,脸上满是血污,显然已经快要意识昏沉了:“快走……别管我,别回来了……”
“大师兄,这里脏,您还是少来为妙。”另外两名弟子说道。
季观棋从水牢出来的时候,他握着剑的手因为用力过度而指尖略有些发白。
“大师兄,看到你要见的人了吗?”带着季观棋来的弟子一直在外面等着,见季观棋出来后,立刻上前道:“师兄,你脸色怎么这么难看?”
“没事,宗主呢?”季观棋问道。
“宗主知道你出来后就会找他,只是宗主刚刚出去了,吩咐我们带你回镇南殿,说是小木屋已经烧了,如今其他地方尚未布置好,你……你应该更熟悉镇南殿一些。”这弟子说的时候都有些结巴,小心翼翼的看着季观棋,见他面色平静,这才松了口气。
谁不知道季观棋是乌行白的大弟子,一向对镇南仙尊马首是瞻,如今当日高高在上的镇南仙尊已经成了勾结魔宗的叛徒,可君子剑却是杀死魔宗的英雄人物,不得不说,着实是有些让人匪夷所思。
“好。”季观棋没有拒绝,他道:“镇南殿也好。”
除了小木屋以外,镇南殿的确是他最了解的地方,只是乔天衣为何让他在镇南殿,季观棋就不明白了。
镇南殿内和往常并无异样,只是里面冷清了很多,就连门口两个洒扫弟子都不见了,将季观棋送过来的弟子不敢进去,送到门口便走了,季观棋独自一人在这诺大的殿宇内行走,正如他们说的那样,他太熟悉镇南殿了。
乌行白常常坐在主殿的椅子上,一副生人勿进,冷漠无情,不可一世的模样,可无人知晓那只是一个伪装而已。
如今殿内已经没有人了,季观棋走过之后,便干脆找了个偏殿休息,他伤势尚未痊愈,加上心事重重,即便是一人坐在偏殿之中,也不敢放松半点。
一直到了夜里,乔天衣都没有回来,季观棋本想去镇南殿的密室再看看,那里有着乌行白许多的本命武器,不过都碎裂了,想到乌行白,季观棋便微微叹了口气。
他其实也不明白乌行白到底在想些什么,但他如今也没空考虑这个。
他要趁着夜黑风高,乔天衣不在这里的时候,去救路小池。
路小池已经是奄奄一息,若是今夜不救他,只怕撑不到明天了。
一想到这里,季观棋便干脆换了身衣服,他将乾坤袋放在了腰间,里面还有万灵草,只是他干脆将万灵草上面的阵法解开了,又佩戴银丝手套,防止自己被伤着。
他是想要弄死乔天衣,不是代表自己也想死了,要是能活自然是最好,若是真的到了必死的那一步……那至少他也努力过了。
水牢外面守卫其实算不上森严,因为玄天宗里的弟子都做了调动,甚至加了不少新弟子,这群人实际上都是魔宗之人,懒散且难以约束。
如今的玄天宗,甚至称得上乌烟瘴气,甚至季观棋觉得这才像是真的魔宗。
第098章 路小池,小天道
深夜的水牢里传来了阵阵惨叫声, 路小池的声音断断续续,每一次的疼痛都让他无法控制地颤抖。
“这么打下去,不会死吧?”一名弟子说道:“这要是死了可不好交差。”
“今天大师兄还来看过他, 也不知道这小子和大师兄是什么关系。”另一名弟子说道:“如今季师兄可是名声在外。”
“可惜了, 有个勾结魔宗的师尊。”一开始说话的那名弟子摊开手, 道:“你说镇南仙尊真的勾结魔宗了吗?”
“宗主是这么说的, 咱们就当是……”这弟子的话说到了一半,只觉得头晕,他看了眼自己的同伴, 发现对方也是这样,两人对视了一眼, 还未来得及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便双双倒地了。
一只鸟直接从旁边飞了出来,嘴里依旧叼着那根树枝。
万花宗的东西,果然效果非常好。
季观棋穿着黑色的夜行衣, 他确定这两人晕了之后,便立刻上前将挂在了上面的路小池解救下来,而后给他吞下解药, 路小池悠悠转醒, 季观棋低声道:“小池?小池?你的师尊和师弟师妹在哪?”
路小池刚要说话,眼神却忽然露出了惊恐之色,季观棋立刻意识到了不对劲,他反手抬剑, 挡住了身后一击,手臂震得有些发麻, 但好歹挡住了攻击,于是便看到了从阴影处走出来的乔天衣, 对方一脸慈爱道:“观棋,你怎么不听话呢?和乌行白待久了,果然也学会他那一套邪魔歪道的做法了,这可不行啊。”
话是这么说,可乔天衣手中的攻势却根本没有放水的意思,招招紧逼季观棋,季观棋的修为虽然算得上青年一辈的顶级,但比起乔天衣而言还是逊色不少,被一掌击在了胸口之后,忍不住扶剑半跪在了地上,呕了口血。
“观棋,之前的伤势如何?旧伤未愈又添新伤,你这可不行。”乔天衣收了攻势,道:“乖乖认错,告诉天下乌行白勾结魔宗,以后本座便拥护你为镇南殿的新主人,如何?”
季观棋冷着脸没有回答,他唇角溢血,眼神微冷。
“观棋,这对你而言百利而无一害,难道行白那样对你,你还不忍心伤害他?”乔天衣忍不住嗤笑了一声,道:“若真是如此,本座只能说你会被那样对待,都是咎由自取的,都对你那样过分了,你居然还不忍心对他动手,这样着实是自轻自贱。”
“若乌行白真的做出了勾结魔宗之事,我自然会将此事公之于众,但若他没有,我也不会将这污水扣在他的头上。”季观棋很少撒谎,这算是他为数不多的谎言之一,因为他太清楚魔宗宗主就是乌行白,可如今他却在此为对方辩驳,季观棋抬手擦去了唇角血痕,道:“若他是邪魔歪道,那屈打成招,残害普通修士的乔宗主,又算是什么名门正派吗?”
“季观棋。”乔天衣唇角下压,眼神阴冷地从季观棋的脸上掠过,他道:“慎言。”
季观棋扯了扯唇角,觉得可笑极了,他将路小池挡在了身后,看着眼前这个曾经自己敬爱的尊长,重生回来之时还曾经想要改变对方必死的命运,如今却得知他才是最卑鄙的那个人。
无论是他季观棋还是乌行白,一切不幸因乔天衣而起。
“观棋,识时务者为俊杰,如今乌行白已经不会回来了,而你风头正盛,若是此时进入镇南殿,定然能稳住跟脚,你不想成为更高的人吗,不想拥有更高的地位吗?”乔天衣抬步走到了季观棋的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施舍般地说道:“还是说,即便乌行白那般瞧不上你,你依旧一副软骨头的样子,任他欺辱?”
“又或者说……”乔天衣阴冷道:“身为徒弟的你,对你的师尊,抱有不该有的心思?”
乔天衣话音刚落,君子剑的剑气裹挟着灵力直扑他的门面,乔天衣几乎是立刻后退了一步,他又抬手猛击上去,本该退让的季观棋此刻却一咬牙选择迎难而上,他伸手攥住了乔天衣,强忍着灵力直击胸口,整个人倒飞出去,砸在了石壁上,猛地喷出了一大口鲜血。
而乔天衣却是飞快的掀开了自己的衣袖,果然看到了伤口。
就在他再次看向季观棋,试图夺走季观棋手中的万灵草时,季观棋却将万灵草直接吞咽了下去。
“修真界最后一株万灵草。”季观棋扯动唇角,道:“如果还想要,只能请宗主亲自去一趟四象两仪了,但是……那可是秘境,两大顶级秘境之一,宗主,你敢去吗?”
季观棋曾经去过,如今他询问乔天衣,乔天衣的脸色阴沉无比,他抬起手直接捏住了季观棋的下巴,然而万灵草吞咽下去,直接化为了药力,乔天衣一字一句道:“你很好。”
他猛地将季观棋甩开,一直缠在手臂上的蛇骨索飞出,狠狠缠在了季观棋的脖颈上,季观棋被他用力拉扯,摔在地上,狼狈极了。
“蛇骨索。”季观棋一眼便认出了这是谁的武器,他震惊地看向了乔天衣。
“你该死。”乔天衣的蛇骨索缠在了季观棋的脖子上,一直收紧,季观棋痛苦地微微仰起头,躺在地上,他试图去拿自己的剑,想要将这蛇骨索斩开,却被乔天衣踩住了手,狠狠碾在脚下,他道:“原来你的意图在这里,季观棋,你先杀了我?可笑啊,你居然能放过对你那般欺辱的乌行白,却要来杀我一个为你出头的尊长,季观棋,是非不分,恩怨不明,你算什么君子剑?”
“乌行白为何如此,你比我更清楚。”季观棋几乎快要说不出话了,他眼前阵阵昏暗,却咬着牙道:“你……不配……”
季观棋后面的话都没能说出口,便被乔天衣直接拧碎了右手的骨头,疼得直接昏死过去。
他来的时候,其实就已经做好了最坏的打算。
如今对他而言,该做的已经做了,他的目的达成了,多活一天就是赚一天。
正如曾经乌行白对他的评价一样,他季观棋其实才是一个真正的赌徒,他季观棋才是真正的性格执拗,不畏生死。
如果足够幸运,他就能活着出去,如果不够幸运,真的死在这里,那拖着一个乔天衣来一起上路,季观棋也不觉得亏。
他在剧痛之中陷入了昏迷,等再次醒来的时候,原本挂着路小池的锁链都缠在了他的身上,而他却比路小池更惨,两根锁链直接穿透了他的琵琶骨,鲜血淋漓,伤痕累累,让人不忍去看。
四周都被封锁了,一个弟子都没有,季观棋醒来就看到一人站在眼前,他听到对方说:“醒了?我本想直接杀了你的,可是仔细想想,若是这样就弄死你,实在是太便宜你了。”
乔天衣就站在季观棋的面前,他道:“万灵草……你倒是真的不怕死啊。”
季观棋没有吭声,他浑身剧疼难忍,垂着脑袋,此刻活着的每一秒对于他而言都是折磨。
“不过即便是万灵草,毒素也能压制一段时间,一个月,足够我杀遍修真界,让所有人都为我陪葬,我要他们记住,他们是因你而死。”乔天衣说道。
“三天。”季观棋有气无力道。
“什么?”乔天衣以为自己听错了。
“你最多……还能活三天。”季观棋笑了一声,血从他的口鼻淌下来,他道:“那根树枝是白枝,本身无毒无害,但唯一的作用就是让所有搭配的药草效果强上十倍不止。”
若非乔天衣急着动手,也不至于会在这里中招,季观棋笑了起来,不得不说恶人恶报。
乔天衣脸上的笑容消失了,他的蛇骨索再次缠上了季观棋的脖颈,在他脖颈处勒出了一道狰狞的血痕,他道:“三天,也足够我杀不少人了。”
“除非你得在这三天内能直接压制乌行白。”季观棋眼中带笑,他道:“可惜你做不到,不然你早就囚禁他了,何必等到今日。”
“事到如今,你还想着乌行白?”乔天衣微微眯缝了一下眼睛,他道:“你不会还指望他来救你吧,若是他能来救你,早就来了,如今却没有半点动静,知道为什么吗?因为你的生死对他而言,无足轻重,你太高估自己了,季观棋。”
“我应该叫你宗主,奚尧,还是……天道石碑呢?”季观棋轻轻扯动唇角,道:“一个早就该死,却靠着虐杀亲生儿子苟活的……畜生。”
季观棋还是第一次骂人“畜生”。
这次是为了乌行白而骂的。
“你知道什么?”乔天衣脸色顿时一变,他道:“乌行白告诉你的?”
“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三天,宗主,若是你现在杀了我,三天后,我在黄泉路上等你。”季观棋气若游丝,他强撑着精神,扯动唇角笑着道:“你早就该死了。”
只要乔天衣死了,就顺应了他本来的命运,乌行白身上属于乔天衣的天谴自然解开了,而只要他季观棋死了,他转移到乌行白身上的天谴也自然可以解开了。
季观棋略微垂眸,心中叹了口气。
若是真的到了这一步……若是真的到了这一步……
那也算是命了。
季观棋将每一步都算得很好,时间这样仓促,他几乎是绞尽脑汁将能想到的都考虑到了,他甚至都未曾来得及给自己留一条退路。
然而,总有事情是超出他的预料,当路小池站在他面前的时候,季观棋下意识愣怔了一下。
“观棋,你说你和路小池是至交好友。”乔天衣,又或者是奚尧,他站在季观棋的面前,轻轻拉扯着足以让季观棋有些喘不上气地蛇骨索,而后道:“难道你不知道路小池到底是谁吗?”
“我的同类,告诉他吧,告诉他……你到底是谁。”乔天衣看向了路小池,他道:“别忘了你的师尊,你的师弟师妹,你是要一个至交好友呢,还是要五个至亲呢?”
路小池浑身都在微微发颤,他甚至头都不敢抬起。
“不愿意说是吧?”乔天衣叹了口气,他上前一步,从乾坤袋中拿出了一棵药草,轻轻在季观棋面前晃悠,他捏着季观棋的下巴,强迫季观棋抬起头看向他。
鲜血从季观棋的额头流进了眼睛里,眼前一片血红,但不妨碍他能辨认出这是万灵草。
季观棋猛地瞪大了眼睛,他震惊地看向了乔天衣,随后意识到了什么,眼底顿时涌上来无法抑制的绝望。
“别难过,后面还有更难过的事情呢。”乔天衣轻轻摸了摸季观棋的脸,道:“猜猜这个万灵草怎么得来的,当然是我的同类,四象两仪的小天道之一,路小池,他特地回了四象两仪为我拿到的,季观棋,惊讶吗?你说……你们是至交好友?”
这话实在是不像是乔天衣能说出的话,更像是奚尧。
现在的乔天衣,已经和奚尧融为一体了,他看上去怪异极了。
可季观棋已经顾不上这个,他死死盯着一言不发低着头的路小池,哑声道:“小池。”
“对……对不起,季公子。”路小池根本不敢抬头,他不敢去看季观棋的眼睛,颤声道:“我没打算瞒着你的,我也是从四象两仪里偷偷跑出来,我想过普通修士的生活,我没想到作恶的,我……我只有一个师尊,我只有东西南北他们,我……我没有办法,他用他们威胁我,我真的没办法了,我真的……”
路小池说话颠三倒四,季观棋却已经听明白了,他绝望地闭了闭眼睛,复而睁开,忽而低低笑了起来,他声音嘶哑,透着浓重的血气,道:“骗子。”
他心中一堆话想要说,想要质问,想要搞明白是怎么回事,可是事到如今,他已然知道计划失败了,再无出路,汇聚成了最后两个字,也无非就是“骗子”二字而已。
他什么都说不出来,一个字都说不出来了。
在重生一世的时候,他曾经信誓旦旦,非常执拗地相信着路小池,因为上辈子的事情,因为这辈子的事情,两辈子加在一起,足以让季观棋对路小池非常信任,甚至比信任乌行白他们都要信任得多。
路小池可以说是直到目前为止,他唯一一个全心全意从未怀疑过的人的。
结果……骗子。
他闭上了眼睛,只觉得异常疲惫,原本强撑的那股劲忽然卸了,他几乎看到了自己必死的下场。
“季公子……”路小池想要上前又不敢,他抖着身子,颤声道:“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事到如今,他似乎只会说“对不起”了。
“滚。”季观棋哑声道:“都是骗子。”
他的血顺着蛇骨索往下淌,却连半点挣扎都没有,乔天衣仔细看了眼他,而后收回了蛇骨索,又恢复了那副仙风道骨的模样,道:“我要是你,现在就不想活了。”
季观棋没有理会他。
“对了,观棋。”乔天衣忽然停下了脚步,他回头看了眼季观棋,笑着道:“我那不成器的大儿子一定没有告诉过你,当年无论是你从福地洞天里出来,重伤回到玄天宗的时候,其实他都知道的,因为在里面引动三头蛟对你进行攻击,想要杀掉你的,就是他。”
“你应该知道他十三岁时就进入了福地洞天了吧,对于那头三头蛟,他可是熟悉得很。”乔天衣语调平静,甚至称得上温和,他道:“你应该要感谢我,若非当时我及时赶回来,你早就被他杀了。”
因为当时的乌行白以为季观棋是乔天衣的人。
不过直到现在为止,他的确没有将这些告知季观棋。
“除了福地洞天以外,几年前的剿灭魔宗一事,你手臂骨折碎裂,也是拜他所赐;一年前外出遭遇袭击,以至于肩胛骨粉碎骨折,更是他亲自做的,还有你一直以为之前在混战中朝你射出的追月箭,是乔游射出的。”乔天衣顿了顿,笑道:“其实错了,是他亲自搭箭射出的,可惜了,你当时救人侧身了一下,这才没有被他一剑穿心,命丧当场,可以说自从你进入玄天宗以来,一切的重伤几乎都与他有关,这个他敢告诉你吗?”
季观棋听着乔天衣的话,等对方说完了,才道:“这其中,你又有多少手笔?”
乔天衣愣怔了一下。
“你故意误导他,让他以为我是你安插在他身边的人。”季观棋扯动唇角,他叹了口气,道:“他的确没说这些,他也的确做了这些,所以我恨他,但……这不影响我想让你死,可惜了,棋差一筹,没防到身边人,哈哈哈……乔天衣,杀了我吧。”
路小池身子一抖,仓皇抬头看向季观棋,而后立刻跪在了乔天衣面前道:“不……不要,你放过季公子。”
季观棋偏过头,不愿意再多看路小池一眼。
他能理解路小池为了师尊和师弟师妹而背叛他,但他不能接受这么长时间,明明路小池有这么多机会可以坦白,可他却从头到尾都在欺骗。
“你真的缺那棵万灵草吗?路小池。”季观棋轻轻扯动了唇角,他自嘲般地说道:“杀了我吧,给我一个痛快。”
他不知道应该是恨乌行白,还是怨路小池,又或者是乔游,萧堂情,还是乔天衣……
他有些累了。
他真的很痛,浑身上下都在痛,但或许是因为疼到麻木了,在某一刻,他忽然又觉得浑身仿佛什么疼痛也感觉不到了,似乎已经麻木,没有任何痛觉了。
季观棋有些无奈,第一次觉得死了真好。
死了就什么都不用去面对了。
第099章 再次死亡
乔天衣并没有在这里太久, 他深知季观棋已经不肯再多说一句话了,离开时还不忘记瞥视了一眼路小池,嗤笑了一声后才走的。
这声嘲笑像是嘲笑路小池, 又像是在讽刺季观棋。
水牢的门关上了, 里面只剩下幽暗的一点点光亮, 浓重的血腥气遍布水牢, 季观棋垂着头,他的肩胛骨已经被刺穿了,样子看上去仿佛是陷入了昏睡。
但是路小池知道季观棋没有昏迷过去, 他只是不想理会其他人。
“季公子……”路小池踉踉跄跄地走到了季观棋的面前,他试图要把季观棋解救下来, 却不小心扯动了锁链,以至于血流得更多更快了,路小池顿时浑身僵住,一声也不敢吭。
“对不起……对不起……”除了这三个字, 路小池不知道还能说什么,他跪在地上,颤抖着声音道:“我真的没有办法了, 我是四象两仪的小天道, 但它里面有两个天道,我……我是其中一个,我和东西南北只是想感受一下修真界,我们只是不想回去, 师尊是无辜的,他什么都不知道……”
“季公子, 我真的没想骗你,我只是……我只是……”路小池哽咽道:“我只是喜欢你, 我怕……”
季观棋意识昏沉,但还能听得到路小池说话,他想要扯动唇角,却发现自己什么力气都没有。
“我没法看着东西南北在他手里受折磨,我也不能看着师尊死掉。”所以,最后路小池只能对不起季观棋了,他低着头一直道歉道:“对不起……对不起……”
季观棋想着计划失败了,乔天衣更加猖狂,他已经没有办法再去做什么。
他能做的已经全部做了,仍然无法阻止灾难发生。
然而就在他几乎思绪放空任由路小池在旁边哭着的时候,忽然听到了一阵细碎的声音,而后便看到一人悄悄溜了进来,来人似乎没想到季观棋会伤成这样,他愣怔了一下后快步上前,道:“你……你怎么会?”
这声音分明是萧堂情的,季观棋眼睛里都是血,他勉强微微动弹了一下。
“困灵锁?”萧堂情立刻认出了季观棋身上的东西,他道:“你别动,幸好我来之前拿到了困灵锁的钥匙,你别动……”
他看了眼四周,而后飞快将季观棋身上的困灵锁打开,季观棋从台上跌下,被萧堂情直接抱住了,路小池准备过来的时候却被萧堂情抬手用追月箭阻拦住。
“路小池?”萧堂情看着路小池,又看了眼季观棋,道:“怎么回事?”
他有些纳闷,他以为被困的是路小池,结果居然是季观棋,而路小池竟然站在一旁看着。
“萧堂情。”季观棋猛地抓住了萧堂情的衣袖,道:“你怎么进来的?”
季观棋很谨慎,他甚至不敢去相信萧堂情了。
“我和乔游见面了,他去攻击天道石碑,引开乔天衣。”萧堂情说道:“我来救你离开这里,此地不宜久留,不知道乔游能拖住乔天衣多久,我们要立刻离开这里。”
其实萧堂情说的是对的,乔游的确是拖不了乔天衣多久,而且他也低估了天道石碑的威力。
当几次追月弓凝结出的追月箭落在石碑上,都被石碑吸收了之后,乔游直接下手攻击,然而很快他就感觉灵力有些不对劲,这石碑像是会吸取灵力似的,乔游身上的灵力骤然沸腾起来,猛地灌入了石碑之中。
他脸色顿时大变,想要离天道石碑远一些,却根本动弹不得,甚至无法发出声音,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灵力灌入其中,经脉逐渐枯竭,他顿觉惊惧万分。
若是这样继续下去,他迟早会被吸干灵力,没有灵力滋养的经脉如同枯草,轻轻一折就碎裂了。
然而无论他怎么挣脱都没有用,灵力依旧疯狂涌入石碑,乔游只觉得浑身经脉都在疼,痛到最后他已经面色有些惨白,直接一口血喷了出来。
“不要……”他睁大着眼睛,咬着牙,耗费最后一丝灵力拿出了追月弓,企图用斩断自己手臂的方式制止这一切,然而天道石碑像是察觉出了他的意图,几乎是在一瞬间将他浑身上下所有的灵力直接吸干。
乔游忍不住发出了一声惨叫。
他向后仰倒,躺在地上,他能清晰地感觉经脉正在寸寸碎裂,然而他却连动一下小手指的力气都没有,乔天衣赶回来的时候就发现了倒在地上的乔游,原本正想呵斥乔游的他刚伸手搭在了乔游的肩头就察觉到不对劲,脸色顿变,道:“乔游!”
如果说乔天衣这辈子对谁最好,那必然是乔游了,因为这是他亡妻最疼爱的孩子。
然而他在探寻到了乔游碎裂的经脉之后,脸色难看极了。
“爹……”乔游顾不得自己,他忍着疼抓住了乔天衣的衣袖,哑声道:“别动季观棋!别动他,爹,我求你,你别动他……”
“你是为了他才来动天道石碑?愚蠢!”乔天衣想要骂乔游,可看他这副模样,却又忍不下心,咬牙切齿道:“他就是一个祸害,你们一个两个,都着了魔了吗!”
“爹,是我对不起他。”乔游感觉到经脉空荡荡的,他浑身一点灵力都没有,惊恐地睁大了眼睛:“爹,我……我的灵力……”
“你疯魔了,你居然为了季观棋来动天道石碑,你以为这是什么东西,你也敢碰!”乔天衣又生气又心疼,最后只能把所有的怒气都转接到了季观棋的身上,他深吸了一口气,道:“季观棋,他必须死,他必须死!这个祸害不能留!”
“爹……”乔游疼得浑身发颤,试图拽着乔天衣的衣袖,道:“不要,跟他没关系……爹,是我自愿的,是我……”
“乔游。”乔天衣轻轻擦去了乔游唇角的血,慈爱道:“你虽然不是个听话的孩子,但从不会做这种忤逆之事,一切都是季观棋的错,爹会为你报仇。”
乔游在昏迷之前还死死拽着乔天衣的衣袖,试图阻拦,但乔天衣已经被怒火冲昏了头脑。
“季观棋,这个祸害啊。”乔天衣一字一句道:“他居然让你们两个都陷进去了……”
方天画戟出现在了乔天衣的手中,上面一只眼睛豁然睁开。
……
“走。”萧堂情带着季观棋从水牢出来的时候,季观棋还有些恍惚,日光照在了他的脸上,他浑身上下都是血污,原本白色的衣袍早就看不出来颜色了。
然而就在他和萧堂情以为顺利逃脱的时候,季观棋察觉到身后的动静,萧堂情自然也察觉到了,立刻拿出了刀转身挡住了突如其来的攻击。
“方天画戟?”双方实力太过悬殊,以至于萧堂情被震得连连后退,口吐鲜血:“师尊?”
“不是……”季观棋脸色苍白道:“是乔天衣。”
乔天衣拿着方天画戟出现在了他们面前,两人顿时面色大变,萧堂情不假思索道:“你先走!我断后!”
季观棋看了眼他,就听到萧堂情笑着说:“上辈子有很多的事情对不住你,等知道的时候已经晚了,这辈子又总是在忙东忙西,想要补偿你却接近不了,我知道你也不想看到我……不过现在,至少能让我为你做点事情了,我欠你的太多,还不起,也还不清了。”
季观棋喉头微动,他扭头看了眼万丈崖,其实他对这里还是有些心理阴影地,毕竟上辈子就是死在了这里。
“走吧。”萧堂情将一把剑从乾坤袋中拿出来,塞到了季观棋的胸前,道:“你的剑,乔游偷出来的,他也难得做了件好事。”
君子剑被季观棋握在手中的时候,带着一丝灵力流转。
他拿起剑,毫不犹豫地转身离开,青鸾俯冲下来,季观棋直接上了青鸾的后背。
他很清楚萧堂情说的那些事情都是指什么,季观棋扪心自问,他没有亏欠过萧堂情半分,甚至他已经救过萧堂情不止一次,如今他不想再回头了。
机不可失,他若是这次不走,便真的走不了了。
他半跪在青鸾的后背上,两边肩膀处的鲜血一直往渗出,却感觉不出什么疼痛,眼角余光瞥视到了和乔天衣打斗在一起的萧堂情,他显然是无法和乔天衣对抗,整个人倒飞而出。
但看得出来乔天衣没准备杀他,或者是,乔天衣想要杀的另有其人。
季观棋感觉到一种莫名的危机感,他下意识抬起头,猛地一脚踹在了青鸾的身上,将其踹得偏离了一点。
一种无法形容的剧疼从他的胸口处传来,将他死死钉在了万丈崖上,但比起疼痛,季观棋更是觉得一种可笑的荒谬,他低着头看将自己胸膛贯穿的方天画戟,再看着前面一脸冷漠的乔天衣。
一种“命运已定,无谓挣扎”的感觉从他心中升起,他觉得很荒唐,又觉得好像自己就命该如此了。
“观棋!”他感觉自己好像听到了乌行白撕心裂肺的声音。
熟悉的地方,熟悉的武器,熟悉的死法……他真是想笑都笑不出来,嘴里呕出了大口大口的鲜血,恍惚之间似乎听到了乌行白的声音,很近,但又像是很远。
这次他没有再选择碎裂魂魄,而是一手握住了方天画戟,将它从胸膛抽出,一手凝聚灵力,在乔天衣走过来的时候,垂死挣扎一般,试图拉对方一起下水。
但显然这是无用的。
乔天衣反手一击的时候,灵力再次贯穿了季观棋的胸口,胸骨寸寸断裂,身后的万丈崖也因为猛烈的灵力而裂纹骤然增大。
远处有弟子听到声响,忍不住惊呼道:“万丈崖要塌了!”
“师兄……师兄!”萧堂情在不远处想要过来,奈何伤得太重,根本爬不起来,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季观棋的身影从山上坠下,朝着崖底坠落,随后便是万丈崖直接倾塌。
乔天衣这一击是没有留手的。
乔天衣要杀了他。
乌行白是匆匆赶来的,他去了一趟天机门,催动了替命符,可还是晚来了一步,眼睁睁地看着方天画戟穿透了季观棋的胸口,看着他如同上辈子一样被钉死在万丈崖上。
乌行白浑身似乎都被凉水浸透,他几乎是用生平最快的速度冲上去,却也只能从崩塌的碎石里抱住季观棋坠下的身体,还不等乌行白催动灵力,便感觉胸口一阵疼痛,他险些昏厥过去。
两人都直接朝着崖底坠落,后面山石崩塌,全部砸了下去,任凭谁都知道在这种天崩地裂的灾难面前,根本没人能活得下来。
更何况,那是两个受了伤的人。
……
周围一片黑暗,乌行白坠落下来的时候整个人倒转下来,护着季观棋,后背狠狠砸在了地上,他喉头一口血溅出来,呛咳不止,但他顾不得这些,将人抱在怀里,却感觉不到怀里人的呼吸了。
“观棋……”乌行白声音嘶哑,他的手一直在发颤,试图捂住季观棋胸口的鲜血,他感受着季观棋灵力的流逝,感受着手下生命力正在飞快消失,乌行白惊恐万分地试图用灵力阻止却根本没用。
“观棋!”乌行白整个人都在发抖,他声音里带着无法掩饰的哽咽:“不要这样,观棋,你醒醒……观棋,不要再离开我了……为什么替命符不起作用!为什么不起作用……替命符呢!啊——”
他来得太晚,亲眼看着季观棋走入了上辈子的死局。
“明明……明明没有天谴了,明明有替命符,为什么会是这样……”乌行白都没注意到自己身上的伤口正在缓慢增加,像是凭空出现的,他全部注意力都在季观棋的身上。
“不要走……不要走,我求求你,不要离开我。”乌行白哽咽道:“怎么会这样?到底哪里出错了……”
“观棋,观棋!”季观棋似乎是回光返照一般,睁开了一点眼睛,他嘴里都是血,一张口鲜血便涌了出来,目光落在了乌行白狼狈的脸上,含血道:“算了。”
“不能算了,什么算了!凭什么算了!”乌行白的灵力不停,他咬牙道:“我不信改不了天命……明明你上辈子的结局是我造成的,我不信改不了!”
“我……识人不清,罪有应得,算了吧。”季观棋轻声道:“我……我累了……”
乌行白浑身微微一僵,他低头看着季观棋,哑声道:“观棋,不要离开我好不好?你再撑一会儿,我带你去万花宗,我们离开这里,观棋……”
季观棋没有回应,只是微微睁着眼,乌行白似乎是意识到了什么,他猛地用灵力再次去护着季观棋的心脉,却发现季观棋的心脉已经断了,他瞳孔涣散,似乎是在说完那句话之后,就已经撑不下去了。
又或者说,他本来就撑不下去了,只是硬挺着说完那句话而已。
“不要……”乌行白的声音在发抖,他搂着季观棋,自言自语道:“不会……凭什么这样,我……明明是我做错了事情,明明是我错了,为什么死的是你……观棋,你别走……”
若非他上辈子杀了季观棋,季观棋不会始终走不出这死局。
乌行白拼命催动替命符,他甚至直接伸手用灵力重击自己的胸膛,试图唤醒替命符,但是却毫无用处,他张开口,声音似乎都卡在了喉咙里,如同破旧的风箱,只能发出一点低哑痛苦的嘶吼声。
季观棋第二次死在他的怀里了。
算来算去,因果关系,最后还是因为他乌行白,一切都因为他乌行白,都是他的错。
而在无人注意的时候,乌行白胸口的符篆和季观棋胸口的符篆隐隐呼应,季观棋身上的伤口以惊人的速度在消失,却出现在了乌行白的身上。
他胸口似乎是破开了一个洞,鲜血一直往外涌,可他明明没有受伤。
乌行白摸到了自己胸膛处黏腻的鲜血,这才反应过来,他低头看着季观棋,疼得精神恍惚了一下,却硬凭着意志力撑下去。
他伸手摩挲着季观棋的胸口,看着季观棋的伤处,眼看着伤口消失了,这才松了口气,他的手下感觉到季观棋本来不再起伏的胸膛再次跳动起来。
乌行白仰躺在地上,他有点撑不住了,可却从所未有的高兴。
“替命符……生效了……”乌行白抱着季观棋,他嘴里涌出了大口的血,哑声笑道:“观棋……观棋……你终于没有离开我……”
他能感觉到自己的生命在流逝,这种熟悉的感觉,乌行白都已经习惯了。
他低着头,看着季观棋,低声道:“等会……等会见。”
对于他而言,死亡之后再活过来,只是家常便饭,他微微垂下头,闭上了双眼。
一盏茶的时间而已,镇南殿内的招魂咒如同活物一般流转,本来心脏不再跳动的乌行白睁开了眼睛,他低低闷哼了一声,抬起手抱着季观棋,对方尚未完全清醒过来。
乌行白距离上次被季观棋杀了才过去没多久这又再次经历死亡,他睁开眼后便吐了口血,浑身如同被人凌迟过一般,疼到几乎无法动弹的地步,即便如此,他依旧半搂着季观棋,一点都不敢松开。
万丈崖塌下来的时候,巨大的石块暂时形成了一个小的空间,也算是他们幸运。
但是很快,乌行白就听到了细小声响,他猛地回头,就察觉到这并不牢固的空间似乎是要再次崩塌了,又或者说上面再次砸下来石块。
他猜也猜得到应该是乔天衣的手笔。
乔天衣知道乌行白是不会这么轻易彻底死去,但季观棋必死无疑。
但他不知道乌行白给了季观棋替命符。
可是现在替命符已经被用了,如果再来一次,乌行白就真的没办法了,他想要凝结灵力,可刚刚才苏醒的他根本没办法用灵力阻挡这样的山崩,他便不及思索地直接翻身将季观棋护在了身下。
巨石直接砸在了乌行白的脊骨,他闷哼了一声,唇角鲜血溢出,他死死咬着牙不肯动弹。
乌行白能自己离开这里,可他一旦走了,季观棋必然会被崩塌的山石掩埋,而现在的他也没办法带着季观棋直接离开,只能硬生生地承受下来。
他不知道自己脊骨到底伤得如何,几次石块砸下来之后,只觉得身上黏腻。
“乌行白……”季观棋缓缓睁开了眼睛,他看着眼前昏暗的景象,虚弱极了,只能隐隐约约看到乌行白的样子,他哑声道:“你……”
不等他说完,眼前顿时一片黑暗,是被乌行白用手捂住了眼睛。
“你受伤了?”季观棋闻到了浓重的血腥气,他刚刚醒来无法动弹,可是却能感觉到身上之人黏腻的鲜血,一股温热的鲜血从他的脖颈处淌下,季观棋心头微微一颤,他立刻道:“乌行白,你怎么样了?你说句话……”
“我没事。”乌行白捂着季观棋的眼睛,他趴在了季观棋的身上,哑声道:“你醒了……你醒了,真的太好了。”
“你是不是受伤了?你流血了是不是?”季观棋都没注意到自己语气慌了一瞬,他挣扎着要起来,却发现自己没法动,不等他询问就听到乌行白闷哼了一声,而后道:“观棋,别怕,等会就好了,你受了伤……伤势未愈,需要缓一缓……”
乌行白声音似乎是和往日并无异样,但是季观棋能注意到他声音尾调微微发颤。
“乌行白,这是哪里?怎么回事……我不是应该死了吗……”季观棋问道:“发生了什么……”
“你不会死的,乔天衣失手了。”乌行白没有告诉他替命符的事情,只是避重就轻,低声道:“我们在万丈崖底下,万丈崖塌了,你不要动……等恢复一些灵力再出去。”
“那你呢?”季观棋心中不祥的预感越来越深。
“我也没事,就是赶来的时候,慢了一步,让你受罪了。”乌行白哑声道:“有我在一天,你都不会有事的。”
季观棋没有吭声。
“幸好你还活着,老天爷还不算苛待我。”乌行白笑了一声,他道:“否则,我真的恨他。”
“你受伤了是不是?乌行白,把手拿开,让我看看你。”季观棋咬着牙道:“你不能再骗我了。”
“真的没事……”乌行白趴在了季观棋的身上,他精神恍惚了一下,声音越来越轻,季观棋想要去看看乌行白怎么样了,却根本挣扎不了,他只能一直喊着乌行白的名字,但对方从还能回应到声音逐渐细微,最后更是什么声音都没有了。
季观棋心脏重重一跳,他似乎是意识到了什么,“乌行白,你说说话,乌行白?”
他能感觉到一股浓稠黏腻的血从自己的脖颈处淌过,这是脏器碎裂后呕出来的血,这是极端痛苦后才会出现的情况,季观棋整个人都僵在了原地,小心翼翼道:“乌行白?你说说话……乌行白?李行舟……”
没有人回应他,他的眼前只有黑暗。
直到很长时间之后,他才感觉到身上人再次有了一丝微弱的喘息,他不知道这个过程到底多久,但对他而言十分漫长。
听到乌行白轻轻地回应了一句“嗯”的时候,季观棋只觉得眼眶湿润,他哑声道:“你是不是……又死了一次?你说过,你不会再骗我了。”
“……”乌行白笑了声,道:“小问题,不妨事。”
他没告诉季观棋的是,不是一次,而是两次。
短短的半天时间里,他乌行白,死了两次。
第100章 伪君子
连续两次几乎没有间隙期的死亡, 即便是乌行白也有些扛不住,他整个神识疼痛欲裂,却依旧面上平静得低头轻轻吻了一下季观棋, 哑声道:“别怕, 我带你出去。”
他缓了缓, 好不容易等到灵力运转好点了, 立刻从乾坤袋中拿出了阵法。
只是他目前的灵力也只是可以启动阵法,却无法控制阵法传送到哪里,但是不管是哪里, 都比这里要强。
……
季观棋再次醒来的时候,已经躺在床上了, 身上盖着被子,浑身上下都没有疼痛的感觉,他下意识坐起了身子就要去找乌行白,但忽然察觉到自己身上一点伤口都没有, 下意识愣怔在原地,有些怀疑自己是不是还没睡醒,又或者说之前去玄天宗的一切, 难道才是梦吗?
“醒了?”乌行白推开门走进来, 他脸色还是有些苍白,瞧着季观棋的时候,唇角带笑道:“总算是睡醒了,你睡了三天了。”
“我……你……”季观棋不知道该怎么问, 但他忽然察觉到这里很熟悉,便下意识看了几眼, 有些惊讶道:“我怎么在清泉派?”
“启动阵法之后,就传送到了这里。”乌行白也不知道为什么会来到清泉派, 他看了眼这里,道:“你好些了吗?”
“好多了,传送阵法……”季观棋顿了顿,意识到这一切并不是梦,便下意识低头看自己的胸膛,那里没有伤疤,没有伤口,他吃惊地看着乌行白,道:“我的伤……”
“都好了。”乌行白说道:“从万花宗拿的药,效果比我想的好多了。”
“真的?还有这种药?”当时季观棋都以为自己要死了,绝不可能是什么幻觉。
“嗯。”乌行白笑了声,道:“可惜了,只有一颗。”
季观棋还准备出去,却被乌行白拦住了,他道:“你刚刚才醒来,再休息一会儿,路小池他们在做晚饭,等他们做好了,你去吃完饭吧。”
“路小池?”季观棋想起了之前在玄天宗的事情,然而不等他询问,乌行白便道:“我顺便去了趟玄天宗,将他和他的师门都带了出来。”
乌行白从来都不会说这个过程多么凶险,但季观棋大概猜得出来是费了多大力气的。
“路小池,是小天道的事情……”乌行白仔细想了想,他半蹲下身子,看着季观棋,道:“你很生气,对吗?”
季观棋略微偏过头,没有吭声。
“他欺骗了你,要不我替你出气,杀了他吧。”乌行白看着季观棋,轻声道:“就像是杀了奚尧一样,我能杀了奚尧,自然也能杀了他。”
“不必了。”季观棋虽然生气,但没想要直接杀了路小池,他是厌恶路小池的隐瞒欺骗,但倒也没到直接要了对方的命这个地步,只是觉得有些心塞。
乌行白似乎早就猜到季观棋会这样回答,他顿了顿,而后笑着道:“不杀他也行,但是你答应我,以后无论发生什么事情,无论谁做了对不起你的事情,都不要放弃活着,好不好?”
“怎么突然这么说?”季观棋被乌行白突如其来的煽情弄得有些懵。
“就是忽然想到了这件事情。”乌行白被季观棋上辈子碎魂裂魄这件事情弄得有些恐惧,他清晰地记得几天前亲眼目睹季观棋被穿透心口的时候,他几乎整个人都快碎了。
那天的一切对他就像是一种凌迟,将上辈子,这辈子融合在了一起,以至于乌行白这几天都在噩梦里度过,根本睡不好,一闭眼都是季观棋上辈子死去的模样。
“观棋,所有对不起你的人,都不值得你为他付出什么,无论是我,还是路小池。”乌行白顿了顿,又补充道:“你才是最重要的人。”
乌行白清楚地知道上辈子季观棋之所以主动碎裂魂魄,就是因为对乌行白太失望了,而如今,他这么信任的路小池也欺骗了他,乌行白都不敢想象季观棋多么难过。
“你到底要说什么?”季观棋问道。
“观棋,我做了这么多错事,这么多对不起你的事情,你还能原谅我吗?”乌行白小心翼翼道:“你还爱我吗?或者,你还恨我吗?如果那天在万丈崖下,我真的死了,你会记得我吗?”
“……”季观棋沉默了下来。
“你独自一人去玄天宗,是为了救路小池吗?”乌行白仰起头看着坐在床上的季观棋,他哑声道:“他对你真的很重要吗?”
“你今天的问题很多。”季观棋说道:“你到底要知道什么?”
“那天在洞穴里,你是不是哭过了?”乌行白还记得自己掌心温热的眼泪,他看着季观棋,满怀期望地询问道:“你是为我难过吗?”
“没有,不是。”季观棋否定了自己的眼泪,他道:“我知道你死不了的。”
乌行白不会死。
他不会死的。
“如果有朝一日,乔天衣死了,一切都解决了,你愿意再与我结成道侣吗?”乌行白试探着问道,他的语气都是十分小心的,似乎每个字都在斟酌着,道:“你喜欢我是乌行白,我就是乌行白,你喜欢我是李行舟,我就是李行舟,我陪着你一起游历山河可好?”
季观棋沉默地看着他,而后坚定地摇了摇头。
这让乌行白下意识微微一愣。
“我……只想自己一个人,不想再重蹈覆辙了,无论是对你,还是对路小池。”季观棋叹了口气,道:“我们……做不成道侣,做不成师徒,其实也许连普通的朋友都做不成,乌行白,其实我们最好的办法就是一别两宽,各自欢喜。”
“为什么?”乌行白不明白。
“因为我有更想做的事情,比和另一个人在一起更好的事情。”季观棋的人生不应该只有爱情,他是可以仗剑天涯,是可以洒脱自由,他可以为了天下而赴死,也可以一人一剑快意江湖。
和乌行白在一起,或者和其他任何人在一起,都不会有他一个人生活的快乐。
他的态度很坚决,坚决到乌行白脸色略微发白,意识到季观棋不是在开玩笑,更不是在找借口,他是真的不想和乌行白再有什么牵扯,或者说他已经疲于各种牵扯不清的关系了。
“你这次想用万灵草去牵制乔天衣,你知道即便你真的成功了,最后也可能会被他杀了吗?”乌行白扯动唇角,他勉强维持着脸上的笑容,道:“观棋,为什么你总是这样不畏死呢?”
上辈子那么坚决地碎魂裂魄,这辈子这么坚决地走一条九死一生的路。
乌行白不怕死是因为知道自己还会再继续活着,知道自己不会真的死掉,可是季观棋真的会死的,他不明白为什么季观棋这样地从不顾虑这些,为什么就像是毫不畏死一般。
“因为这世间与我相关的只有我自己。”季观棋从未对人说过这些,但也不是什么不能提的事情,他看着乌行白,道:“我很想活着,但总有比活着更重要的事情,而且活着也得看怎么活。”
“……”乌行白微微皱眉。
“而且,我在这个世间并无亲友,也没有至死不渝的道侣,如果能好好活着,那就独自活着,如果不能,那也没什么特别遗憾的。”季观棋语气平静道:“死我一个,不会有人更难过的。”
他其实才是真正意义上的孤家寡人,上辈子曾经依赖于乌行白,这辈子算是什么都没有了。
所以季观棋想着,如果他真的死了,旁人也许会遗憾,也或许连遗憾都不会有,但至少不会哭,更不会有人多么难过,没有牵扯没有挂念的一生,不仅仅是指季观棋心中没有挂念的人,也是指无人在意他。
“那我呢?”乌行白看着季观棋:“你还觉得我不在意你吗?”
“……”季观棋愣了一下。
“你真的觉得我不在意你吗?”乌行白心中涌起了自责,他注视着季观棋,声音嘶哑道:“你知道我从万花宗那边得知你去了玄天宗之后,我……我真的很着急。你要是真的死了,我怎么办?”
“这是我自己的选择,如果真的死了,那也是我的选择,与你无关。”季观棋说道:“我要是死了,你就……隔个三年五载后,就不记得我了。”
“你……”乌行白气得胸口剧疼,他死死咬牙盯着季观棋看,似乎是想要从对方的脸上看到半点不忍,但他有些失望地收回了眼神,而后又不甘心地将这刚刚才醒来的人扑倒在了床上,强行将人压在身下,看着季观棋恶狠狠道:“那我跟你不一样!我跟你说,季观棋,要是有一天我死了,我肯定是为你而死,你给我记清楚了,你得一辈子记得我,一辈子不能忘掉我,什么三年五载,什么两年三年,我要你这一世都得记得我!”
这突然起来的转变让季观棋有些愣神,而后似乎是意识到了什么,忍不住笑了,道:“装不下去了?”
乌行白本就不是个卑微的性子,会这样倒也在季观棋的预料之中。
“我没有装。”乌行白将脑袋埋在了季观棋的颈窝处,他哑声道:“你是个君子,我是个伪君子,可笑的是我这样的伪君子上辈子竟然能吸引到你这种真君子来我身边,季观棋,到底是你倒霉,还是我更倒霉。”
“……”季观棋总觉得今天的乌行白有些奇怪,但也说不出来哪里不对劲。
“你要为了天下苍生坦然赴死,我不愿意,他们生死与我无关,他们也没有对我有过半点怜悯,凭什么要我为他赴死?但是季观棋,我为了你,我可以死。”乌行白轻轻吻了一下季观棋的唇角,他有些仓促,甚至带着强迫,以至于弄疼了身下人,季观棋下意识闷哼了一声,乌行白低声道:“我如果会心甘情愿地死,肯定是因为你,所以你一辈子都得记住我,不管你甘不甘心,你都得承认我是你的道侣,你得承认你爱我,你为我流过泪,我知道的,那天在万丈崖下,你分明就是为我哭了……”
季观棋想要反驳,但乌行白却趁机重重地碾压着他的嘴唇,一字一句道:“我肯定是为你而死。”
“你死不了的。”季观棋叹了口气,他嘴唇疼得厉害,带着浓重的血腥,无奈道:“但我……也希望你能好好地活着。”
乌行白略微一愣,他盯着季观棋看,然后轻轻地、小心翼翼的再次吻了一下季观棋。
乌行白其实知道没法真正意义上地杀了乔天衣,就像乔天衣也杀不了他,所以他一直都是在想办法囚禁对方。
可是万丈崖上,乔天衣妄图杀了季观棋,让乌行白对他真正起了杀心。
“乔天衣必须死。”乌行白低声道:“他肯定会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