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初棠只在这边待了两周, 除开第一天导演盛情难却，后来倒没有天天跟在剧组，只是早上送姜茗过去，晚上再接她回来。
两人中途一道儿回去和她祖母吃了顿饭。
姜茗的祖母比姜家人开明得多, 完全没有干涉她的交际, 但对上盛初棠, 还是微微有些凝肃。两人在电话里有过联系, 亲眼见着, 又是另一种感受。
她出来的年头实在太长，对这些小辈压根儿没什么印象, 如果不是前段时间生了一场大病，她甚至不会想到，去找找她那个刚出生就被抛下的女儿。
她对姜家，早已无半点情意，对姜依月也不多。
她在国外这些年，虽然没有再生小孩儿, 可也有过不少伴侣，当年的事，她尽量不去想起, 不去在意。
可当知道姜依月早就死在十七年前, 说不难过、没有感慨是不可能的。如果当年，她能将女儿带出来，或许，她不会走得比她还早。
世上没有后悔药。
接回姜茗, 也仅仅是因为愧疚, 替她解决那些事，也一样只是愧疚。那段她从来没参与在其中的往事, 在各人嘴里听了个七七八八。
对故事中的人，她有好奇。
见到盛初棠以后，这股好奇更甚。
“你……”崔祈安坐在两人对面，望向盛初棠，直言：“听说你十六岁就带着姜茗，姜茗对你而言，不会太小了吗？这样的感情，你可以确定不是习惯吗？”
盛初棠背脊挺得笔直，唇边的微笑尽显真挚，她点头，“可以确定。”
随即补充道：“您考量的问题我之前也有顾虑，所以和姜茗之间也发生了一些矛盾，但走到今天，这些问题，我们俩都已经尽可能地去解决了，所以，请您放心。”
崔祈安偏头盯着她，间歇觑了姜茗一眼，眼里的笑意溢出来，“小姜茗，是这样吗？”
姜茗乖乖点头，“是。”
说罢偷偷看了盛初棠一眼。
盛初棠也看回来，安抚性地笑了笑。
姜茗也笑，手指不怎么乖地探过去，放在盛初棠腿上，面上若无其事，身体诚实得多，半边儿都靠了过去。
崔祈安头发已几近花白，气势却威厉沉肃，在两人面前即便是笑，也无端的让人生怵。
好在她并不是那种非要做点什么的人，不过了解了解情况，说了几句，也就不再问。
逐渐有人布上菜品，都是中式家常菜，米娅安排着，最后才落座，一家四人，倒也有模有样儿。
崔祈安原本不想说话，看着对面两个人亲昵的模样儿，忍了忍没忍住，“你们俩现在是什么打算？小盛在国内的事业，应该没那么清闲吧？”
姜茗偏头，看着盛初棠。
似乎也在等她的答案。
盛初棠停下筷子，先是看了姜茗一眼，继而转过头，直视着崔祈安，神情颇认真，“茶茶还小，有什么打算都想等她毕业以后再说，学业为重。”
那就是有想法。
崔祈安点头，礼貌地没有多问，转向姜茗，“不打算在这边长待的，是吗？”
姜茗心一惊，她是答应盛初棠一年后回去的，但没有跟祖母说。来的时候，祖母也只问她愿不愿意跟着她，她当时走投无路，自然说愿意。
不能用完就丢吧？
姜茗抿唇，思索着用词，还没想出个所以然。崔祈安便笑着打断她，“不用想那么多，想去哪儿就去哪儿，我不过问问你的打算，不打扰你们小俩口的生活，只是想着，有时间你们也常来叙叙。”
姜茗脸一红，“姥姥，这也是我家，我肯定常回来的。”
崔祈安望着姜茗，忽然有些恍惚。那个老东西说，姜茗很像姜依月，姜依月走时，也不过姜茗这么大。
心底不知有多绝望。
崔祈安缓缓神，语气软和许多，“把这儿当家就好，”说着眼神转向盛初棠，“我听米娅说，你在这儿置了房子？”
这怎么有长住的架势？
盛初棠倒没含蓄，大方应道：“是，比住酒店方便些。”
“何必弄得那么麻烦？”崔祈安摇摇头，“家里这么宽，住你们俩不是绰绰有余？”
还不等盛初棠接话，她自己又先否定，“罢咯，你们要过二人世界，我就不掺和了。”她笑笑，招呼两人用餐。
两人吃过饭，陪着老太太在花园里走了走，七七八八地聊了些近来的事儿，回到家，天色已经黑透了。
洗漱完躺在床上，姜茗还心有余悸，依偎在盛初棠怀里，语调轻轻的，“刚刚吓死我了，我还以为祖母不让我回国了。”
盛初棠噗嗤笑出声。
“你笑什么？”姜茗撑起来一点儿，趴在她身上，“你不怕啊？”
盛初棠把她拉下来，摁在自己怀里，满足地喟叹，“怕什么呢？她又不是把你捆起来，不让你和我在一起。你在这儿又跑不掉，我长了腿，自然能来找你。”
姜茗紧紧贴在她身上，每一寸的起伏都清晰感知，免不得又有点儿心浮气躁，轻哼了声，“你说得好听，当初是谁急得睡不着觉了？”
她的手指轻轻点在她心口，笑声浅淡。
有点儿痒，只是不知道是皮痒还是心痒，盛初棠唇角往上微微翘起，嗓音轻和，“是我。”
姜茗仰起头，直勾勾望着她，“棠棠，我好喜欢你，怎么办呀？”
盛初棠心说：她哪儿知道怎么办呢？她的心还在姜茗那儿，收不回来。
她没说话，姜茗便低下头，唇瓣在她脸上一通乱蹭，“她不让我回国，我偷偷也要跑回去，我不想和你分开。”
脸上痒极，盛初棠轻轻辖住她的脑袋，不让她乱动，呼吸交缠，唇若有若无地触着，盛初棠这回可以确定，是心痒，且难耐。
“我也不想和你分开，”她缓声说，似有喘息，“如果真是那样儿，我自会过来陪你。”
姜茗眨眨眼，“集团怎么办呢？”
盛初棠微微沉默，须臾堵上姜茗的唇，快速分开她的唇瓣，一口一口地细细采撷。
久久，姜茗换了个位置，迷迷糊糊间听见她说：“管它的。”
姜茗试着咬了下她的唇，意料之中听到压抑着的浅呼声，悠扬婉转，好听得很。
“你以前不是说不可以任性吗？”
盛初棠剥开她的睡衣，倏然有几分羞赧，“茶茶的意思是，不希望我来找你？”
姜茗摇头，紧紧拥着她，“哪里会？我恨不得你什么都不做，只待在我身边就好了。”
唇落下去，盛初棠没有说话。
姜茗却抑不住，动了动腰身，呼吸促得听不见任何声响，偏不肯安静，边喘边说：“我要是早些知道我喜欢你就好了，白白浪费好几年时间。”
盛初棠没忍住，笑了下，探身上去，“现在也不晚。”
那时候的姜茗，才十几岁，要是真有这种心思，她只怕更吓得要命，遑论起别的意图。
眼角溢出泪水，姜茗摇着头，咿咿呀呀出着声，想说什么却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只得胡乱地去找盛初棠的唇，紧紧贴在一起。
她就是好喜欢盛初棠。眼泪掉出来，她的手自觉地攀在盛初棠背上，拥得死紧。
好一会儿，她才忍不住松开，抓住盛初棠给她擦泪的手，深深喘息，“姐姐……你说喜欢我。”
盛初棠碰了碰她的眼角，轻声说：“姐姐喜欢茶茶，好喜欢好喜欢。”
姜茗轻轻笑了声，那笑声，短促一下，却漫长地回响在盛初棠耳边，嗡嗡作响，心口被勾得直跳。
姜茗拥着她，忽地翻了个身，缓过来的时间快得离谱。
“这句话，”姜茗伏在她身上，额间还微微起了层细汗，整张脸上都洋溢着笑意，“我怎么总也听不腻呢？”
盛初棠心领神会，手指在她眉间摩挲，“那我常说给你听，好不好？”
姜茗弯起眼睛，脑袋靠下去，又胡乱蹭了蹭盛初棠的脸，“说多了会腻吗？”
盛初棠心底确乎又痒起来，喉头滑动，“怎么会腻？茶茶爱听，我日日说给你听都行。”
姜茗不说话了，把盛初棠的声音都吞进自己肚子里。盛初棠未阻，任由她动作，她仿佛得了鼓励似的，唇瓣沿着肌肤一路往下。
盛初棠总归要含蓄些，在这种事儿上，总喜欢压抑着自己，断断不肯多出声，姜茗也不恼她，支撑着她，一点一点送她上去。最后的时刻，才会探上去，堵住她的唇，好叫她的声音，激荡进自己心里。
姜茗如愿听到她的喘息声，每一息都仿佛是在说“喜欢”。
姜茗便笑着，唇边挪到她耳边，“我也喜欢你，棠棠。”
或许是在一起的日子太开心，两个星期，眨眼间就到了头。明知道盛初棠必须要回去，姜茗还是觉得难以接受。
“你什么时候再过来？”姜茗送她到机场，拉着她的手，就是不舍得撒开。
盛初棠搓了搓她的手指，没有立即回答这个问题，“我问过南西，这部电影的拍摄时间不会太长，大约六个月就能结束，后续的时间便是制作，那时你就会清闲一点儿。”
姜茗眼眶蓦地红起来，“六个月好久。”
盛初棠心又揪起来，生疼。“我没说那时才来，我回去把文件交给周宁姐，再看看集团的事，过几天就来了。”
姜茗将信将疑，“真的？”
盛初棠笑着捏捏她的脸，“什么时候骗过你？”
这人明明扯起谎来眼都不眨一下，这会儿还理直气壮，实在纳罕。姜茗想了想，抬眸望着她，轻声细语：“你说你喜欢姜依月，把我……”
话还没说完，就被盛初棠用手指堵住了唇。
“我错了，”盛初棠同样凝着她，眼里柔情似水，“断没有下次。”
姜茗抿唇笑着，“那你说几天？”
盛初棠不敢说，怕姜茗察觉，只笑着，再捏了捏她的脸蛋，把她揽进怀里，不让她看见自己的脸色，声音轻柔，“我答应你，尽快过来。”
姜茗“嗯”了声。
心里清楚催她也没用，她事儿多得很，在这边耗了两个星期，已经了不得了。不过是想撒撒娇，腻歪腻歪罢了。
盛初棠一走，日子仿佛又无趣起来，姜茗搬回祖母家，每天依然是跟着剧组跑，她后期有个小角色，南西盯得紧，她不敢放松，一下子好像也想不起来盛初棠。
两人有时差，也不能每天都通话视频，偶尔才有一次，无端勾起许多想念。
日复一日，转眼就到了十月初。
终于有一日，姜茗走出片场，又看见那个熟悉的人影，只换了身红裙，张扬得不得了。
姜茗飞奔过去，“为什么又不提前说啊？早知道你来……早知道你来……”
盛初棠笑着把她拥进怀里，“早知道我来怎样？”
姜茗说不出来，她也不知道。
盛初棠好笑地把她塞进车里，一路牵着她到家。
门里灯开着，从窗口便能看到，姜茗心口一跳，连忙拉住盛初棠，“屋里好像有人。”
经过薛磊一事，不警惕些不行。
她以为进了贼。
盛初棠牵着她继续走，“没有人。”
姜茗：“灯亮着。”
盛初棠偏头望了她一眼，眼里柔和，打开门，拉着姜茗走进去，“我开的。”
姜茗忽然意识到，冯露今天没跟着。
望着盛初棠的眼睛，后知后觉地挪开，落在屋里的陈设上，一眼一挪，心口剧烈跳动。
她怔怔往里走，屋里目光所及之处，都被精心布置过。
彩灯、气球、玫瑰。
还有她各个年龄段的照片。
等等等等。
走到客厅，桌上竟还摆了个心形的蛋糕。没有化开，只能证明，盛初棠不久前才把它摆出来。
盛初棠走在她身后，嗓音隐有几分沙哑，但又没来由地甜腻，“茶茶，生日快乐。”
生日？
姜茗呆愣愣的，她又险些忘却了。不是，她是故意忘记的，她怕盛初棠过不来，她只能刻意忘记。
姜茗转过身，刚想扑进盛初棠怀里。
却只见盛初棠变魔术似的变出一束花，单膝跪在她身前，另一手里拿着盒戒指。
“茶茶…”
话还没说完，将将说出两个字。
姜茗眼泪唰地一下掉了出来，动作利索，跟着跪了下来，扑进她怀里，“你干嘛呀！”
她力道大得很，盛初棠没稳住，被她一撞，差点儿往后倒下去，勉强才稳着身形，哭笑不得。
“茶茶，你先站起来好不好？”
“我不，”姜茗泪眼汪汪，“你犯规！”
盛初棠心疼得要命，实在见不得她哭，但又觉得稀奇，“我哪里犯规了？”
“你不哭了好不好？”
姜茗摇头，“我忍不住——我还没有向你求婚，你怎么可以抢跑？我们俩是平等的是不是？”
盛初棠不得已，把花塞在姜茗怀里，空出一只手拭去她眼下的泪，微微严肃了些，“是，茶茶说的是。”
姜茗缓了缓，渐渐收了泪，抬起眼来，定定望着盛初棠，“盛初棠小姐。”
盛初棠半搂着她，低低应声，“姜茗小姐。”
姜茗弯起唇，“我喜欢你，请问你愿意嫁给我，一辈子都和我在一起吗？”
心口直跳，盛初棠有一瞬，喉间哑涩，吐不出声音，勉强缓了缓，才溢出声音，“我愿意，我也喜欢你，请问你愿不愿意，”呼吸接不上，她顿了一顿，才继续往下说，“嫁给我，一辈子都和我在一起？”
姜茗重重点头，声音蓦地洪亮，“我愿意！”
盛初棠头一次觉得“愿意”两个字这么好听，她把姜茗拉开一点儿，打开戒指盒子，里面是一对一模一样儿的戒指，只有内圈刻的字不一样。
姜茗那只的内圈，刻着“吾爱棠棠”，她这只，刻着“吾爱茶茶”。她上次来时，就着人定制，终于赶在今天前拿到手。
姜茗怔怔望着，方才的机灵劲儿瞬间消散了去。
盛初棠便执起她的手，拿出一只戒指，郑重轻柔地套了进去。
姜茗盯着那只手看了好一会儿，倏然笑出声，傻傻地去拿另一只，有样学样儿地戴进盛初棠指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