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易这头猪, 从矿坑外围一路杀到了唐恩义体诊所。
虽然他不像刚开始那样精神抖擞，一副欲与天公试比高的男高音模样，但也是哭哭啼啼不肯就范, 走花谢花飞花满天路线。
他在伊芙、德里克和夏年的耳边絮絮叨叨，从他小学时候因为身材瘦弱似细狗被校园霸凌, 到中学时候因为家贫无从买义体而惨遭老师歧视, 再到因为得罪了权贵被学校劝退，展露出了摄影天赋却被人刺瞎了眼睛，父母兄弟全都死得不明不白，讲到他决定成为一名揭露黑暗的侦探后在死亡边缘徘徊了多少次。
他把自己给感动了, 仿佛他就是云川城第一硬汉，宁死不屈, 最终惨遭封杀，英雄末路。
而现在, 他这样的英雄人物, 居然还要被一群冷血无情的临星城人往绝路上逼！
“会死的，我真的会死的, 要是被查出来感染了, 我付不起医药费，我真的会被医疗贷款压倒死的！”他想要演出泪流满面的效果，然而失败了, 只演出了义眼不兼容的红眼病感觉。
警察们看着他卖惨, 闲着也是闲着，就当是听故事, 顺便在心里感叹一下, 听路易这么一说，和云川城一比, 临星城倒也没糟糕到无法忍受。
果然是人比人得死，货比货得扔，城比城得移居。
“夏医生，小年，姐，你说句话啊！”路易说道。
夏年塞着耳机，望着窗外，断断续续哼着歌，假装没事了。
最终制止他的是于子星和他的同事们。@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妈的，吵死了！”躺在床上的矿坑工人们发出了尖锐爆鸣，“早知道在矿坑里就该把你下巴tຊ给咬掉！”
路易：“……死亡威胁啊，警察们，这你们都不管吗？！”
和夏年共享耳机中的伊芙望着窗外，当没听见。德里克闭着眼睛假装睡着了。
路易：……
算了，他能活到现在靠的就是会审时度势。
时机不对，他暂且不说话。
没想到他安静了，有人却不想放过他。德里克睁开一只眼睛看着他：“医药费压不倒你。这次直播应该让你赚了不少，甚至都能想起来给伊芙行贿了。”
路易：……
他悻悻看向伊芙。可恶啊，明明是周身气质正气凛然的警花，怎么这么爱打小报告呢？
伊芙不知道在夏年耳边说了些什么，夏年看向路易，笑得克制不住。
路易觉得脸上属实是挂不住，便恶狠狠道：“姓德里克的，你别嚣张，我知道你的小秘密，小心我捅出去！”
“没事。”德里克丝毫不慌，像是压根没放眼里，“你可以等因行贿被起诉后，在法庭上捅出来。”
路易：……
什、什么意思？这话都敢说，是笃定他不可能把秘密说出口吗？
你们临星城治安管理局这么黑的吗？局长当面恐吓证人要杀人灭口？！
他下意识看向了夏年：“夏医生你说句话啊！”
夏年：……？
不是，这跟我有什么关系啊？
在喧闹声中，路易最终还是被送入了唐恩义体诊所接受感染检查，然后不出意外地……没被查出来。
路易十分震撼：“没有感染？！”
“感染稳定指数95.3%。”夏年操纵着光屏说道。
“真的没有感染吗？”路易不可思议。
夏年关闭了光屏，看了一眼站在一旁的伊芙。后者对她笑了笑：“警局还有点事，我先走了。”便离开了房间。
随后夏年望向路易，笑道：“怎么，你非要我说得那么明白吗？”
路易看着夏年的笑容，想到她刚刚让伊芙回避的行为，忽然一下反应过来。
——目前官方规定判断感染与否的标准只看感染稳定指数，只要没有查出低于90%，哪怕就算是感染了，也会按照未感染来算。
所以，一切就显而易见了。
他感染了。但他的感染很稳定，至少机器查不出来，所以夏年直接给他报了未感染。
路易一下从床上跳了起来，上前两步抓住夏年的手，感动道：“小年！我要给你送锦旗！”
夏年：……拒绝！而且谁跟你小年了，我们关系哪有那么好！
她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把手抽了回来，后退两步：“但你还是得住院一天，你的仿生义体出了点小毛病。”
“没问题，绝对没问题！”路易说道，他回到了病床上坐着，眼睛亮晶晶地看着夏年，“这次真的谢谢你，如果不是你，我恐怕命早没了。温泽大哥他们呢？我得跟他们也好好说声谢谢。”
“他们在避风头，龙牙帮还没死绝。”夏年说道，“不用着急，来日方长。”
路易听着这“来日方长”，恍惚了一下，神经质地笑了起来。
是啊，来日方长。这件事情他熬过去了，声望刷起来了，矿创倒了。他作为“勇敢揭穿矿创阴谋”的人，短时间内，只要不作死，应当是没有生命危险了。
“但，小年，我感染这事儿你瞒着治安管理局真的没问题吗？以后要是查出来了，不会追责到你吧？”路易说道。
“那不然你现在就去自首？”夏年说道，“反正我估计他们还得为了行贿的事情……”
路易眼前一黑，心情顿时如丧考妣：“我靠，我真服了，这帮人根本就是钓鱼执法！而且我只是试图行贿，这个行为没有落实到位，他们不能拿我怎么样！”
说完他又上前一步，眼巴巴看着夏年：“小年，帮帮我，我知道你不显山不露水但其实什么都知道，你帮我跟他们说句话吧！”
夏年后退半步，皮笑肉不笑看着他：“这个嘛……”
“你随便开价！反正我也欠你的。”路易说道。
“那这样吧，”夏年说道，“把你知道的都告诉我。”
路易愣了一下：“什么？”
“别装傻。”夏年拉了一张椅子坐下，“你不是侦探吗？我不信你这一趟下来，什么都没发现。”
路易眨了眨眼睛，笑了笑。
夏年也微笑起来，看着他的眼睛：“这可是个好机会。”
路易沉默了数秒后点了点头：“是啊，但我不觉得这是个机会，因为我原本也是要把一切都告诉你的。”
对他而言，夏年是世界上最值得信任的人，他不会对她有任何的隐瞒。这样看来，反倒是他占了便宜。
然后他说道：“毕竟我刚从死亡边缘回来啊，让我放松下神经嘛。”
刚才那种冒着傻气的装傻充愣的气质一下就没了，路易坐在了床上，翘起了腿。
“这一路上不都在放松吗？其他人都成了你放松仪式的一环了。”夏年说道，“还没放松好是吗？”
“哎呀，有没有放松好不重要。”路易说道，“对你我肯定是知无不言的，无论你什么时候问。”
夏年站起身，在饮水机处接了两杯水。路易看着她的背影，竟有些感慨。
明明看起来是这么普通、甚至单薄的人，居然可以把几乎所有人都瞒住，还全身而退。
真不愧是……
不愧是什么呢？路易有了一丝恍惚。
感染科义体医生吗？
她真的只是个医生吗？
夏年递给路易一杯，伸手：“请开始你的演说。”
“当初我刚来临星城的时候，想要找一个大新闻，恢复账号热度。”路易说道，“我找到了你，因为，你是刚刚从一起严重的Alpha失控杀戮事件中全须全尾活下来的人。”
“嗯，我也是唯一一个同时与第六区两大帮派火并、以及拉曼被杀一案有关联的人。”夏年说道。
“据我调查，那个叫米歇尔的猛女是你邻居，她踩着尸体，在暴雨帮已经快要爬到三把手的位置上了。”
“她一直都这么厉害。”夏年微笑道。
“然后再是器官工厂案，虽然我一直在调查矿坑，但也有所耳闻。”路易接着说道，“你是间接参与的，又或者，你直接参与了，但所有行动隐于幕后，台前之人是你的同僚艾森·德里克。”
夏年没说话。
“怎么会有人如影随形般出现在每一次严重的感染事故现场？要么，这个人就是始作俑者，要么……”路易停顿了一下。
他看着夏年，一字一句道：“她在追猎。”
夏年依然沉默，不承认也不否认，只是微笑。
“据我对临星城某些游戏规则的了解，你们对感染者相关的东西的看重简直到了偏执的地步。瓶中腑器内的器官，绝对不会那么容易被拦截下来，补偿给受害者。”路易接着说道，“你和那位局长，还有第六区另一名感染科医生，都对此做出了努力。另一位感染科义体医生，我查出来，他的姓氏是布里吉塔。”
夏年抬起眼睛：“这都让你查到了？”
布里吉塔家在感染医学界算得上是名声显赫，这一届的感染义体医生协会的会长就是布里吉塔！
卢卡斯分明是那位会长的亲生儿子！
路易观察着夏年的表情，数秒后长出一口气，苦笑道：“果然，你们星……你们的势力已经蔓延到这种地步了。”
他很警惕地没有说出“星庭”这个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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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年：……
那倒还真没有！
系统很震撼：【你一早就知道卢卡斯是个官二代？】
夏年：【这不重要。】
系统：【……这很重要！合着你那时就开始布局了是吗？】
路易感慨着，掰着手指说道：“第六区治安管理局，感染科义体医生协会，法官与律师协会的理事会，暴雨帮，巨岩队以及其他雇佣兵势力，大量的感染者和越界者，还有最不可思议的赤狮和占星师……甚至，我严重怀疑中央学院和你们也有关系。”
夏年这下是真有些惊讶了：“中央学院是柏塔的势力。”
“是的，所以我刚刚只是怀疑，但现在我十拿九稳了。因为你的第一反应不是否认，而是强调一个众所周知的事实。”路易说道，“毕竟，你和那个叫温莎的学生有过接触，并且我翻监控查过，有很多录像莫名其妙消失了。而且，我在理清了思路之后，已经没办法控制住自己不发散思考了。我甚至会想，你来第六区是不是也是计划的一环？你背后的人是tຊ谁，谁安排了这一切，到底有多少人卷进来了，第六区究竟有什么，你们究竟在对抗什么？”
夏年沉默了片刻，笑着叹了口气。
虽然方向有点跑偏，但也猜中不少了。
“这就是我一直都不想让自己牵涉到事件中的原因，哪怕那些事情看起来与我无关。”她说道。
“这也是你明明知道矿坑下面有怪物，还让我去调查的原因吗？”路易说道。
“你要去调查矿坑，是因为我让你去吗？”夏年垂着眼睛，露出了一副无辜的表情。
路易：……
路易感觉自己被什么东西击中了，他向后一倒，脑袋砸进床里，呜哇了一声：“怎么这样啊，你好歹负点责啊！”
“我负了呀，不是找人保护你了吗？”夏年说道。
……而且找的还是赤狮呢，平白给你的直播间灌了疯狂的热度！
路易也想到了这一点，但他能混到现在，耍赖功夫可不弱：“不行不行，我心灵很受伤，需要抚慰！”
夏年用手背抵了抵嘴唇：“那你说，究竟要我怎么补偿你？”
路易一下来精神了，他弹射而起，一个滑铲冲到夏年面前，抓住了她的手。
也就在此时，虚掩着的门被推开，德里克一眼就看见路易单膝跪在地上拉着夏年的手。
德里克：……
不知为何，他突然一阵心头无名火起。
臭外地的，上我们临星城泡妞来了！！
然后他就听见路易大声说道：“让我加入你们吧，我想和赤狮当同事，下地狱了也有得吹啊！求求你了，我很有用的，我有五百多万……”
他迅速掏出手机看了一眼。
“……一千多万粉丝呢！”
他意识到门外有人进来，转头望去，发现是德里克，连忙用手招呼他：“哎呀，你也来了，你俩都是一伙的，得一起对我负责，快来快来。”@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德里克一脸冷漠重新关上了门。
第 132 章
最终, 德里克还是被喊了回来。
“我不能在这里停留太久。”他说道，“事情讲清楚，我立刻就走。”
看他一脸严肃的样子, 路易也收敛了那不太正经的模样：“这里是能说话的地方吗？”
德里克看了一眼夏年，后者对他点了点头。
“……我确认一下。”德里克说道, 他盯着夏年那双深不见底的漆黑眼睛, “我们是一样的，对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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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易看了一眼德里克，又看了一眼夏年，心中掀起惊涛骇浪。
……等等, 看德里克这个意思，难道星庭的成员, 彼此之间不清楚对方的存在？
这不就意味着，他们背后果然还有一个统筹全局的人？
我靠, 这才是神人级别的真大佬啊！
夏年点了点头：“嗯。”
“什么时候的事？”德里克问道。
“在你之前。”夏年说道。
“具体时间呢？在唐恩医生离开之前, 对吗？”
“对。”
“你与她互相知晓吗？”
“……如果你说的是那个孩子。是的。”
路易听着两人讲谜语，觉得自己似乎听懂了一些, 又似乎没听懂。
到这里为止, 两人的谜语对话就结束了，随后德里克看向他，问道：“他呢？”
“他不是。”夏年说道。
路易一下就急了：“我怎么就不是了？我他喵的是群星之神最忠诚的信徒, 我可以为祂付出一切, 哪怕祂想要我一千万粉丝的账号我都能送祂，还可以附赠一份网红账号运营绝密攻略……”
他的声音越来越微弱, 顶着德里克看白痴的目光和夏年忍俊不禁的微笑, 他还是接着说道：“好吧，我知道这对祂来说不值钱但这是我仅有的东西了, 好吗？妈的，德里克你瞅啥，我这账号可比你那个位置值钱，你再受贿也没我赚得多！”
德里克知道路易是个信徒，不可能向外透露这个病房里的任何对话——这也是他能当着人家面直接和夏年讨论星庭的原因。
……但即便如此，他也有了给路易一脚，直接给他踹出门的冲动。
路易才不管这些在他看来就是天龙人讨厌鬼代名词的官僚，他又开始求夏年：“拜托拜托，就让我入伙吧，我肯定有用的，给个机会吧！”
他现在哪怕睡着了，梦境里都是一片浩瀚的星空，大脑已经是群星之神的形状了。
况且，他牢牢记着自己的小命是谁救回来的，也很清楚自己已经把无数大佬都得罪死了，如果不能趁此机会抱紧神的大腿，那距离凉掉也不会太远。
于情于理，他都必须努力争取加入星庭。
夏年说道：“想要加入的话，我是没什么意见啦。”
路易眼前一亮，感动得眼泪都要掉下来。
然而夏年的第二句话让他的眼泪彻底掉了下来：“但这里还有个星庭成员，他如果反对的话，就不太好办了。”
路易转过头去看正在给自己倒水的德里克，听见了脖子发出的僵硬声响。
德里克抿了口水，转过头看向路易，和善地微笑了一下。
……路易觉得，他此刻大概是全世界最崩溃的人。
……
最终夏年并不清楚他们是怎么达成和解的，因为她去感染区病房检查于子星的情况了。
于子星是个刚成年的小伙子，作为重要证人和高危感染者，他已经被治安管理局迅速建立身份档案，并且严密保护了起来。
他的身体因为长期营养不良和缺乏光照，形容枯槁，说话都没什么力气，体内还有不少并发症。
正因为如此，短期内他无法做任何义体手术，只能暂时断着腿躺在病床上。
夏年走进去给他做了些检查，同时也聊了几句。于子星显得格外腼腆，说话磕磕巴巴的，但却喜欢用那双亮晶晶的眼睛看着夏年，眼睛里明显流露出某种依赖。
……对此，已经快要变成第六区全民偶像的夏年表示，她早就习惯了。
“饿了吗？”夏年一边说着，一边给他递了一块芒果口味的面包。
于子星一边用力点头，一边接过面包大口撕咬起来。吃着吃着，他的眼泪就涌了出来。
天知道他已经多久没有吃过软的东西了，更别提是这么好吃的食物。
夏年看着觉得难过，叹了口气，也不说话，安安静静帮于子星做感染数据的检查。
于子星两三口就吃完了，吃完后眼巴巴望着夏年。数分钟后，夏年听见外面传来了病房门被打开的声音。
“权限确认。”
她怔了一下，这个时候怎么会有人进来，而且是有权限的人？
能进感染科病房的，除了夏年外，就只有感染者控制部的部分警察。
“伊芙？”她下意识朝着门外望去。
不是伊芙。
门口站着一个全身穿着黑色衣物，脸上被面罩蒙着，两只手被替换成了义体的人。
他看到夏年的时候，也怔了一下。
——妈的，怎么刚好病房里会有医生！？
下一秒，他直接掏出了枪。
黑洞洞的枪口对准了夏年：“不许动，不许叫，转过身，面对墙壁！”
他的声音低哑而粗粝，一听就是用廉价的喉部义体变声的产物。
夏年瞳孔骤然一缩。
但她还没来得及做出任何反应，她身后的于子星就忽然惊恐惨叫了起来：“啊——！”
他这一嗓子，让夏年和蒙面人脑子里都闪过一条弹幕。@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完了。
蒙面人听着外面逐渐逼近的脚步声，立刻冲上前，想要推开夏年。他已经算是有素质的了，至少没有直接一枪崩了夏年。
夏年汗都要下来了。
这人明白这不是冲她来的，那么答案只有一个了，他的目标是于子星！
【坏了！】系统在她大脑里说着话，【怎么会有人在这个时候来刺杀于子星！矿创的人不都已经被抓起来，柏塔也不管他们了吗，怎么还能有人……】
蒙面人可不管这些，他手中的枪口已经对准了还在病床上尖叫着的于子星，夏年也来不及反应了，只能用尽力气撞在蒙面人身上。
“嘭！”枪口歪了，子弹没命中。
同时夏年只听见自己肩膀的骨头发出清脆的声响，剧痛传来，她脸色煞白，另一只手抓住了床沿，勉强站了起来。
蒙面人另一只手伸出，枪口对准了夏年的脑袋。
碍事的人都得死！
就在这电光石火的刹那，夏年的脑子迅速运转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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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明显是想要灭口证人，除了矿创和柏塔，还有谁牵扯到这个案子里面了？龙牙帮？不、不对——
“艾德利安给了你多少钱，我给双倍！”夏年突然大声说道。
蒙面人的动作停顿了一下。
就在这停顿的瞬间，夏年如闪电般出手，按住了他手腕处的一块凸起的金属，只听得“咔哒”一声，两个指甲大小的金属部件居然直接弹了出来，落在地上。
蒙面人立刻反应过来，想要开枪，然而已经晚了。
在他动手的瞬间，他的手臂从手腕处开始崩解，短短半秒，他的手掌就连带着内置的枪支武器一起掉落在了地上！
蒙面人瞳孔地震。
他难以置信地看着自己那支花了不少本钱购买来的、玩命的本钱。
这坚不可摧的战斗型义体，居然就在一个看起来弱不禁风、一枪就可以打死的小姑娘手下，直接给手指解体了？
这他妈到底是什么原理？他那么大一个右臂，怎么就散了架了？
“战斗者之臂U-3，六年前的款对吧？”夏年说道，“我看过设计图，手腕部位的连接结构存在明显微观缺陷，随着材料疲劳和频繁运动的影响会逐渐扩展，任何知道受力脆弱点的人都可以解体。我不知道卖给你这玩意儿的人是怎么和你说的，但你显然被割韭菜了——”
她这么解说着，蒙面人愣怔之下，竟然也就这么听着。
时间就这么被拖延了好几秒，于子星也已经反应了过来，用他的义体手臂一把捞起床头的仪器，砸了过去！
“轰！！”
蒙面人被正中头部，跟着仪器一起轰然倒地。
夏年松了口气，从地面上站了起来。
【……还发呆，真不专业。】她说道。
系统：【……手臂突然散架这事儿，我遇到我也懵。】
与此同时，脚步声终于到了门口，留守在这里的感染者控制部的警员冲了进来，将蒙面人牢牢控制住。
于子星吓坏了，还在不停惨叫着，试图把目光所及的任何东西都砸出去。
夏年也是心有余悸，在脱离了危机之后，肩膀上的疼痛感骤然袭来，她脸色刷白，走了两步，险些摔倒。
一个警员连忙上前想要扶住她：“小心点，夏医生——”
夏年注意到这个警员并不是伊芙小队里的人，看起来有些陌生。
也就在警员快要触碰到夏年的瞬间，他骤然拔出了腰间的枪，直直对准了依然处于惊恐状态的于子星，毫不犹豫地扣下了扳机！
“嘭！”
枪声骤然响起，随后病房内陷入了死寂。
于子星瞪大眼睛坐在床上，摸了摸自己的脖子。子弹擦着他的脖颈击入了他身后的墙壁，一缕鲜血顺着擦伤流淌了下来。
夏年的眸色在信仰值消耗的瞬间加深了。
开枪的警员明显怔住。
……没打中？怎么可能，这明明是带自动瞄准功能的智能手枪！
他正准备继续开第二枪，其他的警员们也反应过来了。
“你疯了吗，杰克，你在干什么！？”
名叫杰克的警员咬着牙，丝毫不回应自己的队友。
——就差一点，就差一点了，只要按照上面的意思，能把这件事给办妥，他下半辈子就不用愁了！
夏年的眸色再次转深，然而这一次已经不需要她出手了。
病房的门被一脚踹开，与此同时，一把细长的刀刃旋转着飞了过来，以人类肉眼几乎无法捕捉的速度，直接将杰克举着枪的手沿着大臂切断！
鲜血与循环液飞溅，断肢飞在空中，惨叫还未来得及喊出口，刀刃便直直插入了墙壁。
“当——”
闪烁着冰冷金属光芒的刀尾颤动着。
第 133 章
德里克来得非常及时。
他的出手速度快到离谱, 都没人看清他到底是怎么动手的，一切就都已经结束了。
杰克的手被砍断，神经、肌肉和机械的整齐断面向外喷洒着鲜血和循环液, 枪支掉落在地上。他在短暂的愣怔之后，便惨叫着跪在地上。
“你——你怎么可能……”他难以置信地看着走进来的德里克。
局长不是应该早就已经回局里去了吗？为什么还会在这里！他根本没有理由一直留在医院里面！
但德里克并不负责回答这个问题。
他大步走到了夏年面前, 扶住了她：“没事吧？”
“没事。”夏年低声说道, “肩膀好像脱臼了。”
“都出去。”德里克说道。
房间内的警员们面面相觑。他们还没能从刚刚电光石火的两次谋杀中回过神来——
有杀手被派来刺杀于子星，这也就算了，他们的同事居然还跳反，也试图杀死这个重要证人！
我们中出了一个叛徒！这可是腐败警察率最低的感染者控制部啊！
这让警员们都颇有些忧心忡忡。
但局长的命令已经下达了, 他们也只能把那个右臂散了满地的杀手和右臂被直接暴力切断的同事杰克给带了出去，羁押起来。
……毕竟, 此刻他们自己都不清楚，团队里是不是还有随时暴起杀人的二五仔。
在他们离开的时候, 路易才气喘吁吁地跑过来, 一边跑一边嘟嘟囔囔抱怨着什么：“跑这么快干嘛，我相机都没来得及……”
跑入病房, 路易被眼前一幕震撼到。
“夏医生！”
他的义眼直接分析出夏年肩膀受伤了, 连忙端来椅子，和德里克一起把人扶着坐下。
“我没事。”夏年说道。
然而她脸色属实和“没事”二字沾不上边，那张天然的脸显得有些苍白, 额角渗出了冷汗。
德里克一眼看出她肩膀脱臼, 他上前两步，像是想帮忙复位。
但是他的动作慢了半拍, 只见夏年用受伤的手臂抓住椅子的背部, 用身体的重量向下牵引，然后向内一转——
“咔哒。”
她的脸色似乎更白了, 但随后她重新坐回了椅子上，说道：“好了。”
路易只觉得自己的肩膀一阵可怕的幻痛，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太专业了，太冷静了，简直就像是一块冰——哪怕她是极少有的、血肉构筑成的自然人。
德里克则注意到，夏年那张对面自己时似乎总是微笑着的脸上，罕见的没有了表情，甚至显露出些许阴郁之色来。
他不觉得这是因为疼痛。
“刚才发生了什么？”他问道。
夏年沉默了片刻，一时间内，病房里只剩下了于子星在喘息的声音。他惊慌失措地看着三人，随后像是祈求安慰一样望着夏年。
夏年站起了身，走到一旁的创伤修复灯下，一边用没有受伤的手移动光源，对准了自己的肩膀，一边说道：“是艾德利安派的人。”
“艾德利安？那不是你们感染者控制部的人吗？”路易看向德里克。
德里克没说话，神色却沉了下来。
“很显然，这次矿坑事件牵扯的势力不止矿创、龙牙帮和柏塔。”夏年说道，“龙牙帮目前自顾不暇，但定罪困难，真要查到了他们和治安管理局勾结在一起，顶多就是抓几个典型，不会伤筋动骨。和暴雨帮街头械斗的事都不够抓他们，更何况这种……‘小事’。”
“确实。”路易说道，“目前第六区的帮派平衡已经被打破了，柏塔或多或少都会和龙牙帮取得联系，扶持他们，这也是龙牙帮至今未死的原因。所以，龙牙帮反而不是嫌疑最大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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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矿创基本已经死了，不必多谈。柏塔已经把矿创视为弃子，没必要出手救。”夏年说道，“那么剩下的答案就只有一个了。”
“……我已经在搜集证据了。”德里克说道。
“可靠不？”路易怀疑地看着他，“可别是监守自盗，那可就是肉包打狗了。”
“今天抓到的这两人，会是突破口。”德里克说道，“艾德利安太着急了。”
“等等。”路易忽然想到了什么，眉头皱起，“如果艾德利安落网了，会不会牵连到你？你当初上位，背靠的是哪个政党？”
德里克瞥了一眼路易，心想这小子不愧是个侦探，脑子还挺活络的。
“自由派。艾德利安和我是同一派系，所以我在很长一段时间里无法动他。”德里克说道，语气平静。
“上面的态度呢？”夏年问道。
“不明确。”德里克摇了摇头，“无论是对我，还是对艾德利安。”
路易惊讶了：“所以，你要逮捕艾德利安就相当于是在拿自己的政治前途tຊ做赌注？”
“……做正确的事总会有代价。”
他早就已经做好准备了。
病房内陷入了一片寂静。
“需要我帮忙吗？”路易说道。
“你有别的事情要做。”夏年开口说道，“柏塔吃了这么大一个亏，不会善罢甘休，他们还有后招。”
路易愣了一下，随后哭丧着脸说道：“不是，小年，你不会让我去对付柏塔吧？”
夏年摇了摇头，失笑：“当然不至于。不着急，关于柏塔，还需要再等等。另外，关于艾德利安……”
她停顿了一下，德里克和路易都下意识望向了她。
那种令他们感到有些陌生的阴郁之色再度浮现，夏年轻声说道：“他敢当着我面，在我的地盘动手，那就由我来解决。”
……
此时此刻，第三区的别墅住宅区。
艾德利安用力将手中的通讯终端摔在了地上，看到一旁呆站着的机器人，更是直接扑上去对其拳打脚踢。
机械碰撞的声音不绝于耳，倒霉的机器人不敢反抗，很快就被打的坑坑洼洼，面部显示屏闪烁着雪花点，不一会儿便倒在地上变成了废铁。
艾德利安用力踹了一脚已经损坏的机器人，还嫌不够，抄起金属椅子就用力一下又一下地砸在尸体身上。
一边砸，一边发狂般嘶吼道：“废物！全他妈是废物！”
派去干掉那个Alpha级感染者的所有人全都任务失败了！
一个被那破医院的医生给解决掉，一个被不知道为什么会出现在医院的德里克给砍了手，还有一个干脆是没找到机会！
如果Alpha级感染者杀不掉，尸体处理不掉，那他身上的那些感染义体迟早会查到感染者控制部上来！
艾德利安如此急着除掉于子星，正是因为他的义体就是从艾德利安手里卖出去的。如果说其他的旷工身上的义体，责任可以被他推卸到前任甚至是前前任的部长身上去，那造成了严重破坏的于子星就很难了——
失职和渎职哪个更严重，他自然清楚。
更何况这件事情已经牵涉太多其他势力，他难以抽身，被问责甚至定罪的风险太大了！
不行，不行，他必须想个办法。
如果他自己已经解决不了，那只能寻求外力了。
他将椅子甩了出去，直接砸坏了房间里的玻璃茶几，然后才将一片狼藉的地面上的终端拿了起来，拨通了一个号码。
他深吸了口气，脸上的暴怒和戾气刹那间消失，转而露出了谄媚的笑来：“蒙特利部长，是我，艾德利安。”
对面特勤部的部长蒙特利看到艾德利安的脸，眼底有了些许不耐烦。
爱德华·艾德利安，父亲是当年总指挥部情报分析中心的高层，和他有点交情，后来死于感染。
老子是个聪明的短命狠人，儿子却是个实打实的蠢货，在路都铺好的情况下，还能闹出这么大的麻烦来。
蒙特利很清楚他打电话来是为什么，但还是明知故问道：“嗯，有什么事？”
“您得救救我啊！”艾德利安嘶哑着嗓音说道，“您知道最近矿创那事儿吧？每一届感染者控制部的部长都私下贩卖过感染义体，现在东窗事发了，这些责任不能全部压在我一个人身上啊！”
蒙特利觉得有点好笑。
当初贪图那点钱财的时候，怎么没想到会有这一天呢？聚敛财富的时候拼了命独吞，承担责任的时候就想着怎么推卸了。
不过，看在艾德利安算是比较听话，就算是个蠢人……倒也不是不能帮一把。
毕竟，听话的蠢人可是个稀缺的好东西。
“先汇报一下目前的情况吧。”蒙特利说道。
艾德利安一听就知道有戏，连忙点头如捣蒜，一五一十将事情都交代清楚了，包括他派人去谋杀于子星一事。
“……你是说，你派人杀于子星，被艾森·德里克给拦下来了？”蒙特利眯起眼睛。
“对，我也想不明白为什么他当时会在诊所里面！”艾德利安咬牙切齿道，“这事儿本来不该出这么多岔子！”
“还看不明白吗？你的局长看不惯你啊。”蒙特利简直要笑出声了。
德里克可真是个聪明人，他发现艾德利安快要完蛋了，作为他的直属上司，想要尽可能撇开关系的最好方法，就是亲自把艾德利安揪出来。
不过话说回来，艾森·德里克那个家伙似乎没有以前听话了，如果艾德利安东窗事发，倒也不是不能凭借此事把他拉下水。
但可惜的是，原本最适合顶替他位置的偏偏是艾德利安，如果德里克下台了，第六区治安管理局局长的位置有可能会落入到其他派系手里。
所以，综合考虑来看，还是维持现状比较合适。@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艾德利安愣了一下，随后他皱着眉说道：“可我搞不明白，感染者控制部可以靠着感染义体获利，明明是约定俗成的事情，我的前一任也是这么和我说的，他甚至鼓励我这么做。德里克也不干不净上位的，难道他自己不清楚吗？想要凭着这一点整垮控制部，他早就可以这么做了，但他明显不敢。”
顿了一下后，艾德利安又说道：“如果非要讲‘法律’……”他着重强调了法律两个字，极尽阴阳怪气，“这应该是很严重的罪行，那个诊所的小医生不就是因为她叔叔还是舅舅犯了同样的事儿，才倒了血霉的吗？”
话说到这里，艾德利安忽然觉得有点不对劲，眉头一皱。
但他脑子一时半会儿转不动了，没能想出到底是哪里不对劲，干脆就不想了。
蒙特利那边则是陷入了沉默，他的人种特征让他拥有深陷的眼窝，两颗眼睛像是镶嵌在盆地底部的深潭，默不作声地通过全息投影盯着艾德利安。
——像是在观察他的表情。
他不说话了，艾德利安便有点慌乱起来：“蒙特利部长，求求您了，这事儿绝对不能牵扯到我身上。德里克现在明显翅膀硬了，对总指挥部是阳奉阴违，我要是下台了，这个位置还不知道轮到谁坐呢！”
“嗯。”蒙特利终于说话了，他的脸上露出了堪称是慈祥的微笑，像是面对着疼爱的后辈，“放心吧，爱德华，我会帮忙的。”
……
挂断电话之后，艾德利安总算是松了口气。
只要上面愿意插手，这事儿应该就没问题了。
舆论？舆论又能怎样，那帮贱民吵得再厉害，只要他能不被定罪，甚至是隐于幕后，那法律就他妈只是一张废纸而已。
他看着遍地狼藉，随手在手机上重新订购了一个机器人。一边下单，他一边想着，第三区还是太穷了，如果他是第二区的人，什么狗屁机器人才入不了他的眼。
雇佣更加昂贵的人力来做牛做马，那才是富贵人家该做的事情。
不过他父亲留下的遗产也没多少了，在那之前他必须得想办法再往上爬一爬，最好是早点进入联合军警总指挥部，那儿油水才是最多的……
什么感染者控制部，没什么油水还风险大，呸！
门铃响了，艾德利安一边抱怨着，一边去开门。啧，至少机器人的送货速度还算快。
一个家用清理机器人很快就完成了自我组装，进入到了艾德利安的屋内，后者在送货无人机的光屏上签收之后，便关上门。
还未回头，他便听见那个“家用清理机器人”开始发出低沉的机械嗡鸣声。@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艾德利安下意识回头一看，它的金属外壳开始逐渐变得不规则，外壳表面的涂层开始脱落，露出冰冷的金属表面。
他还没反应过来，机器人的结构已经开始裂开，发出令人牙根发酸的金属撕裂声。各种机械部件从内部迅速伸出，手臂突然间延伸出长长的金属触手，每根触手尖端都是一把锋利的利刃，在它的身体上，涌现出一排排黑暗的机枪口，对准了艾德利安！
第 134 章
面对着枪口, 面对着深不见底的枪管中呼之欲出的死亡，恐惧比死神更快地攫住了艾德利安。
他瞳孔骤缩，整个人都僵住了。
……为什么？是谁？！
他的思考只能到这里为止, 他看见枪口处已经开始喷射出火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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光芒闪烁，他感觉到腹部传来无法抵御的冲击, 随后是金属穿透血肉的尖锐的冰冷。
两秒之后, 疼痛才如期而至。
他听见了玻璃破碎的声音，杀手机器人身后的落地窗碎裂成满地的玻璃残渣，然后……
他的眼睛缓缓睁大了。
他……还没死？
那个机器人突然停tຊ下来了？
艾德利安动弹了一下，最后便因为腹部中枪传来的疼痛感倒吸了一口凉气, 浑身颤抖着坐在地上。
似乎是因为他这一坐震动了地面，杀手机器人轻轻晃了一下, 它的金属躯干被分割开来，数道整齐的横截面出现在他身上, 如同在一瞬间被快刀分尸。
——随后, 金属尸块落了遍地。
艾德利安颤抖着抬起头，终于看见了救了他的人, 随后他整个人呆在原地, 像是见到了这世界上最不可思议、最令人恐惧的怪异景象。
满头红发的高大义体人背着光站在碎了满地的落地窗前，复合材料组成的脚踩在玻璃上，手中能量涂层刀的刀尖缓缓指向地面。阳光将他的影子投射下来, 覆盖了他面前倒在地面上、被碎尸万段的杀手机器人。
晦暗的影子中, 碎裂的刀片和枪管如同被孩童随意摔坏的玩具。
他看向艾德利安，察觉到他那近乎肝胆俱裂的惊慌失措后, 轻轻笑了笑。
“嘿。”他说道, 语气算得上是轻佻，“不给救命恩人磕个头？”
……
艾德利安反应过来之后, 他已经被赤狮拎着，甩在了椅子上，手脚全都被固定好了。
他腹部的伤口依然在剧痛不止，血水噗噗往外冒，整个人痛得死去活来。
“止、止痛……”他痛得声音都在抖。
“自己打止痛剂。”赤狮随手将沉重的沙发给拖了过来，在艾德利安的面前坐下。
“没……没有剂量了。”
“那你就祈祷它不要变得更痛吧。”赤狮毫不在意地说道，他瞥了一眼伤口，举着手中高温的能量涂层刀，用刀尖烫了一下艾德利安的伤口。
艾德利安惨叫了一声，含糊不清咒骂了一句，脸色更加难看了。
但至少，血止住了。
“不用谢。”赤狮收回了刀，将刀柄放回了体内，好整以暇地在沙发上坐了下来，“看来，有人想要你的命啊。”
“……你为什么要救我？你知道是谁想要杀我？”艾德利安问道。
赤狮笑着说道：“不如我们先讲正事吧，毕竟，我相信杀你的人很快就会知道你没死，第二波杀手来的时候，我可就不会救你了。时间有限。”
艾德利安愣了一下，看了一眼固定在自己手脚上的限制器，连忙说道：“什么正事？”@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今天去唐恩义体诊所的杀手，是你派的，对吧？”赤狮说道。
艾德利安：“……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行。”赤狮直接站起身，“那我走了。”
“等一下！”艾德利安连忙说道，他在椅子上挣扎了一下，“是我，是我！”
赤狮又坐了回去：“嗯，这样就对了，说实话，好吗？”
艾德利安脸色煞白，也不知道是痛的，还是被吓的。
“矿创Alpha感染者的感染义体，是你开了绿色通道，让龙牙帮的人从处理站拿走的，对吗？”赤狮接着问道。
艾德利安浑身一震，死死盯着赤狮，眼中流露出恐惧与怨毒。
赤狮好整以暇地看着他：“对吗？”
“……你心里有了答案了又何必问我呢？”艾德利安咬着牙说道。
赤狮笑出了声：“怎么你还整得像是被我逼迫了似的？要杀你的人可不是我，部长。”
一边说着，他一边抬起手臂，投射出一个光屏，播放了一段音频文件。
——正是十分钟前，艾德利安和蒙特利对话的那段音频。
“看。”赤狮微笑着说道，“你已经亲口承认过了啊。”
“你！”艾德利安惊怒道，“你怎么可能——那是特勤部的加密路线！”
是啊，加密路线，所以很难破解。但赤狮不需要那些花里胡哨的，他的耳朵是最先进的音频捕捉器。
“真可惜。”赤狮耸了耸肩，“看来特勤部不过如此，不是吗？”
“你休想拿这个给我们定罪，破解特勤部加密通化路线是非法的！”
“给你们？不。”赤狮说道，他的语气愈发慢条斯理，“你现在还在为别人着想，哪怕和你通话的这个蒙特利，在三分钟前派了个杀手机器人来？”
艾德利安愣了一下。
他像是被人猛地一拳砸在了脸上，灵魂都飞了出去，躯壳空白了好几秒，才缓过来：“不可能。”
“啧。”赤发的义体人不耐烦道，“我没耐心跟你玩这套，你想清楚。”
艾德利安感觉自己的嘴唇在发抖。
看着眼前这个死而复生的、在全世界都引起了巨大轰动的传奇，他只觉得过分不真实。这种不真实感同时也来源于他所说的，那些听起来匪夷所思、却又异常合理的话。
……蒙特利明明答应了他，要帮他摆平麻烦的。
他摆平麻烦的方式，就是把“麻烦”给杀掉吗？
“他有足够的动机杀掉你。”赤狮盯着他的眼睛，诱导似的说道，“想想。”
艾德利安已经被恐惧所笼罩。此时此刻，他才忽然意识到了自己究竟陷入了怎样的泥沼里。
——蒙特利确实是有动机杀掉他的，赤狮没有乱说！
“……他想把德里克拉下台？”艾德利安颤抖着说道。
只要他死了，特勤部接手案子，还没来得及搜集到足够证据提交检方的治安管理局就无法以“内部调查”的名义，撇清关系。
那德里克一定会被牵连，至少也会被判定为“失职”。
以总指挥部那些人的能量，甚至可以直接把他判为“同谋”，想要证据就给他硬造出来。
“可是他——德里克如果下台了，谁继任呢？！”艾德利安吼道，“那个混账当初是他们推上去的，现在不那么听话了就想拽下来？谁他妈又比谁干净！”
“再想想。”赤狮依然盯着他看。
艾德利安原本惊怒的心情被打断。
难道是他猜错了？可是……
看着艾德利安迷茫的神色，赤狮微微眯起了眼睛。
看来这个蠢货不知道内情啊，至少不知道全部的内情。
“不过，他们明明知道艾森·德里克下台后，自由派找不到人接手他的位置，但依然还是想要这么做。”赤狮说道，他的语气像是在自言自语，“……有意思。”
这个继承人一定不可能是凭空冒出来的，这要么说明，蒙特利背后的自由派打算顶着压力硬派人空降，要么就说明，第六区治安管理局局长的位置对他们而言不再重要了。
又或者，他们想把艾德利安和德里克做切割，杀掉艾德利安，硬保德里克，但这未免太小题大做。
问题在于，理由是什么？
“如果不是因为这个原因，那是因为什么？！”艾德利安说道。
“……”赤狮沉默了片刻，像是在思考着什么。
艾德利安眼见着赤狮开始走神，便赶紧想办法挣脱自己身上的枷锁。
但只是片刻之后，赤狮便回过神来，说道：“你知道为什么自由派一直默许各区感染者控制部转卖感染义体吗？”
艾德利安迷茫地望着赤狮：“因为……要笼络人心？”
赤狮差点没憋住笑。
好一个清新脱俗的蠢货！
“起初，我在想，是不是因为这样比较容易拿捏你们。”他微笑着说道，“但我很快发现，想要拿捏你们，方法多得是，光腐败就够你们喝一壶，没必要动感染义体。”
……毕竟，按照大多数人理解，最不希望看到义体病流行的势力一定是柏塔，这会影响他们的义体销量。
而自由派的背后，偏偏就是柏塔。
这完全矛盾了。
艾德利安迷茫地看着他，恍惚间想起，在自己谈论到贩卖感染义体的话题时，蒙特利那怪异的神色。
“我和蒙特利说，想要靠动感染义体给我们定罪很容易，毕竟当年那个第二区的感染科义体医生也是因为这个……”艾德利安说道。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呢？”赤狮毫不在意地说道。
艾德利安皱了皱眉，似乎是想要说什么，但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
……是啊，连第二区的感染科义体医生，他们也是想抓就抓了，何况是自己一个区区第三区的。
赤狮转过脸，望向落地窗的窗外。
窗外是艾德利安家的花园，各类植物在阳光下摇曳着，苍翠的绿色鲜艳欲滴，整个世界如此鲜活。
【他们为什么需要感染者呢？】他在脑海中询问系统。
系统没能跟上思路：【什么？】
【……从器官工厂案开始，就已经很明显了。】赤狮说道，【他们在秘密制造感染者，为了掩盖这个tຊ秘密，他们甚至想直接杀死艾德利安，仅仅只是因为他有可能察觉到这个秘密并泄露出去——哪怕他是个蠢货。】
这下，他已经可以完全确定了。
自由派——至少是自由派中的一部分人，是对义体病的传播喜闻乐见的，甚至不惜创造出高等级的失控体。
而柏塔默认了，甚至可能就是柏塔授意的。
这样的态度，可太耐人寻味了。
【记得提醒我，】赤狮说道，【回去之后，我得查一查上一次出现大规模高等级失控体是什么时候，以及具体发生了什么事情。】
……
与此同时，艾德利安也在观察着赤狮。
一个已经死了五六十年的人，就这么突兀地出现在了他的面前，如同一个降临了的神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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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脸庞极具雕塑感，很漂亮，但联想到他高达90%以上的改造率，想想也知道这张脸肯定是人造的。阳光落在他的义眼上，反射出一道优美的弧光。
哪怕是蠢如艾德利安，也是个审美正常的人类，他不得不承认这张脸真的男女通吃。
他想，那些整形医院应该好好研究一下，怎么把人的脸改成赤狮同款，肯定能大赚一笔。
就在他胡思乱想的时候，赤狮回过了头，带着笑意的眼睛看向了他。
他说道：“好了，正题到此为止。”
艾德利安顿时一个震悚，抑制不住地挺直了背部，身体僵硬：“你，你要做什么？”
“给你个礼物。”赤狮说道，他走到艾德利安的身后，随后，艾德利安便感觉自己的脖子后面传来一阵刺痛。
第 135 章
他惊恐道：“你干什么！？”
“给你安了个小装置, 确保你听话。”赤狮说道，“听好了，我只教一遍, 你现在唯一的活命方式，就是立刻去第六区找德里克自首。”@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听到自首这个词, 艾德利安立刻下意识尖叫道：“你想都不要想, 你这个下层区的——”
“安静。”赤狮打断了他，接着说道，“至少德里克能保你，留在这里你死路一条。”
“你怎么确定他会保我不死！那个贱种恨死我了！”艾德利安似乎是预见了自己结局, 不管不顾地吼道。
“你自首之后，提交一份证言, 证明他没有牵扯到你倒卖感染义体的罪行中去。这不是谎言，所以, 过测谎很容易。”赤狮说道, “德里克需要这份证词，来确保他不会被自由派强行拖下水, 而你需要德里克保护你, 至少确保你不死。”
“他怎么保得了！？他特么连自己都保不住，我们面对的是特勤部，是自由派和进步派, 是他妈的柏塔！”
“那你最好祈祷他能保住。”赤狮拍了拍艾德利安的肩膀, 语气中带着事不关己的轻松笑意，“因为这是你唯一的活路。所以, 你最好让德里克高兴一点, 没准他会给你更大的惊喜。另外，我建议你把感染者控制部里面的几个自由派控制的人全都拖下水, 甚至……可以把手伸到其他部门去。”
——没准还能趁此机会，好好清洗一下第六区的治安管理局呢。
“……你疯了！我要是这么做，想杀我的就不止蒙特利了！”
“有什么区别呢？”赤狮问道，“蒙特利需要那些同谋吗？仔细想想，艾德利安，我可是在帮你。”
艾德利安瞳孔骤缩，恐惧让他说不出话来。
“你……”艾德利安嘴唇颤抖，“你是德里克的人？不，不对，他是你的人？”
“不。”赤狮说道，“我只是个热心群众。”
“……那你为什么要帮我？”艾德利安说道。
赤狮笑了起来，那笑容里带着明显的嘲弄：“你记好了，从现在开始，帮你的人是艾森·德里克。而我，是想要取你狗命的第三方势力——”
他点了点艾德利安后颈处的“小装置”：“如果不是你有用，你早死了。所以要听话，明白吗？”
艾德利安惊恐地抬起头看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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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这一刻，他忽然清晰意识到了，在于他对话的人并非是什么侠客，而是一个不知手刃过多少人的凶残至极的屠夫。
而他本人对于屠夫而言，也不过是后者亲手创造的万人坑中微不足道的一具尸体预备役罢了。
“哦，对了……”赤狮像是忽然想起了什么似得，“还有一个问题要问你。”
“什、什么？”艾德利安说道。
“你和灯塔的人，很熟吗？”
“灯塔？”艾德利安一愣，不知道为什么会突然提起这个。
“把你知道的都告诉我。”赤狮说道。
艾德利安很迷茫，但他此刻已经被赤狮吓得魂不附体，在他面前止不住颤抖，已经永远无法反抗他的指令。
于是他说道：“我……我确实和他们有过接触，但他们层级很高，我只知道他们和特勤部的高层有直接接触，和柏塔有保密级别很高的合作项目。而且，因为之前人造大脑那个项目组出事，他们似乎销声匿迹了好一段时间。”
赤狮眯起了眼睛。
“我只知道这么多了！”艾德利安哀求着说道，“我发誓。”
赤狮从地上捡起了艾德利安的手机，微笑着拨通，放在了艾德利安的耳边。
“来。”他说道，“自首吧。”
……
《突发！第六区治安管理局感染者控制部部长爱德华·艾德利安在自家宅邸中被捕！》
在直播的画面中，悬浮在空中的数架来自第六区治安管理局的运输机发出轰鸣声，艾德利安被拷住双手，押送上运输机。
面对着镜头的记者说道：“……目前，艾德利安被逮捕的原因尚不明确，但被广泛猜测为与第六区的矿创案有关。在此案中，矿创公司与第六区的帮派合作，由帮派从第六区的感染义体处理站回收已经被感染的高价值义体，转手低价出售给矿创公司，实现低成本的义体循环利用。根据内线消息，艾德利安有很大可能被牵扯到了这起骇人听闻的滥用职权腐败案件中，目前案件的调查细节警方尚未公开，具体牵扯到了多少公职人员还尚未可知……”
蒙特利神色略显阴沉地看着直播画面。
……还真是令人意想不到啊。
艾德利安这个蠢货居然逃脱了被他派去的杀手机器人的刺杀？
那台机器能完美伪装成普通的家用机器人，就凭艾德利安这个半吊子的文科专业出生的人，根本不可能在短时间内看穿。
更何况艾德利安不过是个普普通通的Beta级别义体人，还全都是靠着高等级义体堆上去的，实际运用和战斗技巧根本就是一坨垃圾，也就只能靠着预制战斗模块虐虐Delta级及以下。
他怎么能逃脱刺杀？
更令他觉得不可思议的是，艾德利安居然变聪明了。
他居然自首了。
是他自己想到的，还是有人教了他？如果是有人教的，那会是谁？
此时此刻，电话铃声响了起来，蒙特利接起电话，他的助手的声音传来：“蒙特利部长，刚才得到的消息，保守派已经对艾德利安事件公开表示了关注，很可能会插手进来。”
“哼……他们想把联合军警这块蛋糕多啃几口，很可能会直接找到艾德利安，让他拉自由派下水。”蒙特利神色愈发阴沉，“德里克那边呢？”
“目前还没有动向。”助手说道，“我们尝试过给他的设备安装窃听和监控，但都失败了。”@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还真是个不可控的己方棋子。
蒙特利深吸了口气，看了一眼办公室角落里依然在不断上升的数字。
——87.2%。
“他蹦跶不了多久了。”蒙特利冷声说道，“先把艾德利安处理掉。既然他变聪明了，那就让他闭嘴。我估计保守派的人已经找上他了，哼，一套连招速度倒是快得很。”
保守派的人什么时候变得这么聪明了？看来阿列克谢·科罗温确实是翅膀硬了。
那就看看谁更快，谁更狠。
“好的，我马上联系幽灵。”
“不。”蒙特利说道，“不用联系他。你去和柏塔的林瑞联系，他们派了人处理矿创那帮蠢货，让他们把艾德利安一起处理了。”
“是。”
挂断电话之后，蒙特利又接到了一个新的电话，他刚接起，一个略带惊慌的声音便传来：“蒙特利部长，刚刚派往艾德利安宅邸的杀手机器人被原路退tຊ回了！”
蒙特利愣了一下。
他骤然从柔软的椅子上站了起来，错愕道：“你说什么？！”
“杀手机器人被原路退回了！”对面重复了一遍，“送货无人机给出的理由是，宅邸被封锁且无人签收！”
蒙特利瞳孔骤缩。
他沉默着站在宽敞简约的办公室内，听着一片寂静中自己的心跳，右眼皮神经质般地跳个不停。
随后，他的目光再度望向了现实增强光屏上的画面。屏幕上，杀手机器人的残骸正在被运送出来。
一股无法忽视的、仿佛有什么东西正在失控的微妙恐惧感骤然攫住了他，他张开嘴，竟然在刹那间失了声。
……如果他派去的杀手机器人被退回了。
那么屏幕上的机器人，究竟是谁派的？
……
伊芙站在运输机下，目送着艾德利安被押送，她额前的短发被运输机掀起的飓风吹起。
内务部的人和刑事侦查部的人还在宅邸中搜查着什么，感染者控制部却已经被排除在了调查之外，她所能做的很有限。
“一个被高温刀切碎的定制型杀手机器人，破碎了满地的落地窗……”内务部的副部长、伊芙的朋友兰利一边念叨着一边走到她身边，“看来艾德利安的故事应该会很精彩啊。”
“有人要杀他？”伊芙问道。
兰利耸了耸肩，无所谓道：“大概吧，不然这家伙怎么会急着自首？不过他落网是迟早的事情，矿创这事儿闹大了……要我说他多多少少有点倒霉，他的前几任都干过这腌臜事，到他这儿就被查到了。”
伊芙皱了皱眉头。
兰利用肩膀撞了一下她，笑嘻嘻说道：“别愁眉苦脸，这对你来说是好事。”
伊芙疑惑地看了一眼兰利，后者压低声音说道：“艾德利安倒台，你说谁会接手他的位置？”
“不知道，大概是空降一个吧。”伊芙说道。
她早就对此不抱什么指望了，她的上司换了多少个了，全都是换汤不换药。这个位置不过是上层去想要进入总指挥部的子弟们的历练场所，或者说，刷资历的后花园。
“我听说不是这么回事。”兰利声音压得更低了，“你看新闻没？保守派也要插手到这件事里面来，这可就大有文章了。”
伊芙眉头皱得更紧了，她向来只关心本职工作，对这些政治相关的东西毫不敏感，也从来不会主动接触：“什么意思？”
“艾德利安背后有自由派的人，他们对军警的控制力一直比保守派强。”兰利说道，“这事儿可以被保守派拿去大做文章，降低下次议会选举中自由派的竞争力。艾德利安被刺杀这事儿多半是自由派想灭口，现在被救下来了，你猜保守派还会不会有后招？”
伊芙听得有点心累。
……她天天都在和感染者以及失控体打交道，哪有心思琢磨这些东西？
兰利一看她的表情就知道了。她拍了拍伊芙的肩膀，笑着说道：“保守派想趁机把他们的人插到军警系统里，自由派肯定不乐意，而艾德利安这个位置不能空着，所以最后一定是按资论辈，最好是没有任何政治倾向的。好吧，我就直接说结论——伊芙，马上你就要当部长了。”
伊芙睁大了眼睛，在灿烂的阳光下，她的瞳孔缓缓放大了：“……什么？”
“你想啊！”兰利兴奋道，“这半年你立了多少功？光Alpha级别的失控体你就搞掉了三个，足足三个！艾德利安干了些什么？他屁事都没干，全都是你在一线！”
伊芙还是有点没反应过来：“可是……”
“我参加过几次部长会议，我跟你讲，局长很欣赏你。”兰利又拍了拍伊芙，冲她眨了眨眼睛，“局里不少人也喜欢你。天时地利人和，你就等着升官吧。”
第 136 章
与此同时, 艾德利安家宅邸不远处。
默默坐在一栋独立住宅的屋顶上，齐肩的短发被风吹得有些凌乱。她一条腿曲起，一条腿自然从屋顶上垂下, 眼睛望着被警车包围的位置。
她的义眼闪烁着，眼中的图景不断矢量放大, 直到定在被警察们抬出来的杀手机器人的残骸上。
“切口……”她轻声说道, “能量涂层刀？”
她的义眼迅速拍摄了数张照片，在她面前的虚拟屏幕上放大，仔细观察了良久。
这样的刀口，似乎来源于她的“父亲”。
……但她不太确定。
毕竟, 她上一次见到他已经是在五十年前了，记忆是会模糊的, 哪怕是曾经以为已经刻在了脑海中的回忆，也会被磨损。
但默默却很确定, 她一定是这世界上对这种切口最熟悉的人。
就算不能完全确定, 但至少这是一个线索。
难能可贵的线索。
她很想念他，太想念他了。可她无法在公开场合寻找他, 她与他的身份都经不起阳光之下的暴晒。
所以她必须尽一切手段, 抓住一切蛛丝马迹，努力找到他。
虚拟屏幕的另一侧，新闻直播画面显现出来, 默默看向屏幕中的记者, 记住了那个名叫“爱德华·艾德利安”的人。
……
此时此刻，唐恩义体诊所内。
路易百无聊赖地坐在病床上刷着自己的私信, 享受着网友们的各类言论, 无论是好的坏的。
没过多久，义眼投射出来的现实增强光屏的边缘就弹出来一条新闻。
路易瞥了一眼, 脸色微微一变，一下从床上坐了起来。
他迅速看了一眼现在的时间，然后大跨步朝着病房外走去，随后轻松在办公室里面找到了正在写记录的夏年。
大门被忽然打开，正在认真工作的夏年险些被吓一跳，抬头一看，顿时无语道：“怎么了，这么急？”
“艾德利安自首了！”路易说道。
夏年：“……我知道。”
路易不可思议地看着她：“你怎么反应这么平淡啊，不是才说的，你要对付他吗？”
“这不是对付了吗？”
这句话让路易懵了。
他又确认了一下新闻时间：“艾德利安自首是十分钟前的事情，你总不至于是瞬移的吧？！”
难不成这位看起来普普通通的感染科义体医生，其实也是什么不可思议的越界者吗？
夏年失笑：“我肯定有自己的办法嘛。”
得到了新情报的路易一脸恍惚。
在往自己病房走的过程中，他悲伤地意识到，作为新时代总是冲在吃瓜第一线、自诩见多识广的他，居然很有可能是星庭里最落伍的一个。
本来他对夏年的评价已经够高了，但现在看来……他恐怕还只是看到了皮毛吧。
不过这也是好事！
路易很快就自信满满，踌躇满志。有神队友还不好吗？他就等着被带飞吧！
“对了。”路易突然想到了什么，“咱们既然是同一个秘密组织里面的人，难道彼此之间都没有什么代号来称呼吗？总不能每次都喊真名吧，很容易暴露的嘛！”
夏年头都没抬：“就直接用职业代称好了，在不方便称呼真名的场合，你叫我医生就行。”
“职业……嗯，挺不错的。”路易点了点头，“那局长大人就是警察，我的救命恩人兼偶像就是雇佣兵，至于我——”
“网红。”夏年说道。
路易：“……不行，画风不太对。”
“那侦探？”
路易思考了许久后，说道：“记者。”他点了点头：“就叫记者。”
……
在经过走廊的时候，他瞥了一眼角落里面正在待机的医疗机器人们。敏锐的观察力让他注意到，今天和昨天相比，似乎……少了一个医疗机器人？
疑惑刚刚在路易心中升起，便被他压了回去。
——大概就是被送去维护了吧。机器人嘛，不经用，很正常的啦。
总不至于是被改造成杀手机器人了吧，哈哈。
……
艾德利安被捕之后立刻要求见德里克。
“见到他之前我什么都不会说的，别他妈碰我！”
虽然他在被捕之后，整个人都灰败了下去，再也没有了之前趾高气昂的模样，但却依然保留了某种可笑的傲慢，抗拒着所有在他看来属于“第六区贱民”的触碰。
然而内务部的人却压根不搭理，直接把他送进了看守所，扔进了牢房里。考虑到他身上带着伤，还特意往里头扔了个小型的医疗机器人。
“喂，我要见德里克！让他见我！”
艾德利安捶打着监狱的门，声嘶力竭地吼叫着。
……结果就被门放出来的电直接给电晕了过去，倒在地上，被医疗机器人给驾到硬邦邦的床上动手术了。
德里克也很快得知了这一消息，他只是愣怔了短短数秒，tຊ就立刻反应过来：“去看守所。”
在路上，他大脑飞速运转着。
……虽然不知道夏医生是怎么做到的，但她确实将艾德利安直接送到了他的面前，并且保证了他的主动权。
艾德利安这么着急想要见他，显然是想要和他谈条件、做交易。
虽然同为自由派扶上来的人，但艾德利安与他的关系却并不融洽。除非是有了什么重大变故，不然他们是绝无合作的可能性的。
……看来自由派那边的情况有了不小的变动啊。
那这是不是意味着，夏医生手中还握着他所不知道的政治资源？
想到这里，他深吸了口气，压制住那近乎不合时宜的、出现在胸腔中的心悸之感。
他知道星庭隐藏着很多能够撬动临星城的力量，但它笼罩着太多层面纱。每当一层面纱被截下，他都会错愕于新展露的力量之强大。
一层又一层，一次又一次。
就在他快要抵达看守所的时候，他的手机忽然响了起来。德里克看了一眼来电显示，眉头微微一皱。
……居然是特勤部来的电话。
现任的特勤部副部长傅理是上一任的第六区治安管理局局长，德里克当年是被他提拔起来的，也是被他拽进了自由派的阵营里。
德里克极其厌恶此人。
傅理和大部分来第六区的上层区自由派人一样，来第六区的目的除了刷资历，就是想办法刮掉第六区本就已经极为贫瘠的油水。
他在位期间，第六区的帮派势力龙争虎斗、欣欣向荣，与治安管理局一起合作共赢、做大做强、再创辉煌。
黑义体、违禁药品、人口贩卖，所有的问题都被直接放在了明面上，就连阴沟里的老鼠都敢直接冲到人脸上撕咬他们的五官。
虽说在军警部门做事，傅理此人却是文学专业出身，战斗能力虽然一般，但说起话来却文质彬彬，丝毫看不出是个警察。
在手机的另一边，傅理用他惯用的略显矫揉造作的语气说道：“艾森，下午好啊。”
“傅部长。”
“好久没有联系了，听到你的声音都觉得有点陌生。”
“……抱歉，傅部长，最近工作繁忙，疏于对您的问候。”
“哦，我不是这个意思。”傅理哈哈笑道，“第六区治安管理局一直都很忙，尤其是你这个位置，我可是清楚得很啊！抱歉呐，把你拉上这个位置，忙坏你了吧？”
德里克皱了皱眉。他知道对方话里藏着的意思，也知道现在自己应该说什么，但他却感觉到了一阵微妙的恶心，最终只是在短暂沉默后，开口说道：“能为总指挥部分忧，是我的荣幸。”
傅理的语气中似乎有些感慨之意：“回想我们一起在第六区治安管理局工作的时光，真是恍如隔世。看到你现在已经成长为独当一面的人，我真的非常自豪呐。”
那种微妙的恶心感愈发强烈，德里克眉头锁得更紧：“那您找我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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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险些忘了说正事。”傅理说道，“我最近有一些事情想要与你分享，另外还有一些朋友想要见见你。我觉得最好我们能够面对面地交流，就现在吧，怎么样？”
“……抱歉，我有公务在身。”
“哎呀，有什么公务是不能推一推的？”傅理语带笑意地说道，“我马上派人过来接你。”
德里克还想要推辞，傅理却接着说道：“对了，那天晚上的直播我也看到了，艾森，你亲眼看到赤狮了？”
德里克略微警觉了一些：“是的。”
“那正好，那正好。”傅理说道，他的语气中又恢复了轻松的笑意，“赶紧过来和我们说说这些，我听说保守派的人也想插手到这件事情中来，可不能让他们占了先机啊。”
拒绝的话堵在了嘴边，德里克的脸上终于出现了些许烦躁。
……表面上说的是赤狮的事情，实际上，傅理根本就是在拿保守派堵他。如果他这时候拒绝了，就意味着他表明自己站队到了保守派。
当别人认为他被保守派拉拢时，他最好是真的被拉拢了。
问题就在于，他没有，至少现在还没有。
所以他不能和自由派撕破脸，至少现在不能。
在停顿了两秒之后，德里克当机立断说道：“当然不能，傅部长。您说得对，事有轻重缓急，公务可以再推一推，我马上来向领导们汇报。”
傅理终于大笑了起来：“好！那我就等着你了！”
挂断电话之后，德里克立刻在通讯录里面找到了夏年的号码，给她发送了一条消息：“情况有变，注意艾德利安。”
消息发出去后不到三秒，他便看着自己手机的显示屏上，被发送出去的消息一点点消失不见。
……
“查到了吗？”
特勤部部长办公室内，蒙特利问道。
助理垂着头：“已经查遍了一周内所有机器人订单，没有查到任何可疑记录。”
“重点查保守派的那些人。”
“是的……已经查过了，没有发现问题。”
蒙特利皱着眉，手指在桌面上敲击不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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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德里克呢？”他忽然问道。
助理摇了摇头：“第六区本月没有任何暗杀机器人订单，自从暴雨帮压制了龙牙帮之后，高危机器人和军用武器的通道已经基本对他们关闭了。”
蒙特利闭上了眼睛。
……那会是谁？
谁有能力在不留痕迹的情况下，得到一个明显是军用等级的杀手机器人，还能将其运送到艾德利安的宅邸？
若是不将此人揪出来，他恐怕要寝食难安了。
有没有可能，问题是出在卖方身上，而并非买方？拥有战斗力的杀手机器人是管制类的军火商品，临星城唯一有能力有技术生产的，明面上只有柏塔。
想到这里，蒙特利皱起眉。
……柏塔并非是外人想象的那样团结，实际上它内部也有派系，可以简单分为鸽派和鹰派。几十年前，鸽派还能算得上有点能量，但是在季家长女季舒云死后，鸽派就一直被鹰派压着打。
难道是鸽派的人和保守派搭上了线，绕过监管将杀手机器人送到了保守派手里？
这是目前唯一一个合理的解释。@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么保守派在这次矿创事件中到底插手了多少？群星之子难道是保守派搞出来的东西？
蒙特利越想越觉得自己发掘了真相。
完全不知道自己方向完全错了的他在思索片刻后，拨打了一个号码。
在等待了良久之后，对面终于接听了电话。一个语气略显冰冷的声音响起：“蒙特利？”
“季先生。”蒙特利说道，“有时间吗？保守派最近可能要有大动作，我们需要面谈。”
短暂的沉默后，季景山的声音再次传来。
“好。”
第 137 章
夏年收到了德里克发来的短信, 她只是瞥了一眼，就立刻入侵到服务器中，直接将双方终端以及存留在线上的通讯记录全都删了个干干净净。
这样做虽然有些麻烦, 但保密工作永远是最优先的。
【就不能消耗信仰值，给我们星庭的人来个全方位加密吗？】她在脑海里对系统吐槽道。
系统：【这个……涉及到思维加密, 不是那么容易的。】
【消耗信仰值也不行？我辛辛苦苦攒了这么多, 花不出去？】夏年指了指系统面板上的信仰值。
……在经历了一场全球直播之后，此时的信仰值已经有足足七位数了。
同时，随着系统自动消耗信仰值来帮助祈祷者实现愿望，信徒增多, 信仰值依然在不断动态上涨。
而距离夏年再一次来到这个世界，也才过了不到一年而已。
系统怀疑, 按照这个指数爆炸级别的增长速度，没准再过个半年, 信仰值就需要用科学计数法来计数了。
它的宿主赚钱养家的本领也太强了点吧！
系统说道：【不行, 信仰值做不到这些。信仰值的本质是通过心灵与愿力对现实施加影响，而加密涉及到心灵本身了。】
夏年面无表情：【你有没有觉得自己越来越没用了？】
系统：【……】
在经过了短暂的沉默后, 系统十分不甘心且不服输地说道：【其实也不是完全做不到。】
夏年：【哦？】
【只要你把降临等级提升到3级, 就可以了。】系统说道。
这个降临等级还真是神秘啊。
夏年看了一眼目前为2的降临值，思索了一会儿之后，问道：【降临值封顶是多少？】
系统有些不太确定道：【应该是5吧。】
在信仰值越来越多之后, 系统感觉自己也断断续续tຊ更新了一下数据, 虽然它只是个系统，但却隐隐约约感觉自己能“看到”更多东西了。
就像是蒙在它面前的迷雾也开始逐渐散去一样。
【封顶了会发生什么？】夏年问道, 【“降临”吗？谁会“降临”？】
系统：【……我真不知道。】
夏年没有再追问下去, 她看了一眼已经被彻底清空的与德里克聊天界面，眯起了眼睛。
【自由派的行动力比我想象得要强多了, 还真不能小看他们，能在短短几年爬上执政党的位置，还能和进步派一起占据议会大多数席位，看来自由派招揽到了不少聪明人。】夏年说道，【既然如此，原本的计划就需要变一变了。】
系统说道：【他们把德里克支开，明显是想要制止他与艾德利安见面。那今晚艾德利安恐怕有生命危险了。】
夏年摇了摇头：【不，他们两个人都有危险。】
系统怔了一下：【那怎么办？就算要救，你也只能救一方。】
夏年笑了笑。
【……既然我敢这么玩，当然会留后手的。】
……
夜幕降临。
临星城第六区，看守所。
艾德利安此时已经清醒了过来。他一睁开眼，就看见窗外天已经黑了。
他的脸色顿时煞白。
过去多久了？
坏了，他没能第一时间联系到德里克，现在天色已经晚了，德里克那个蠢货也不知道干什么去了，这他妈不是给了自由派那些人机会，让他们来杀自己灭口吗！
妈的，他就知道不该相信那个赤发的疯子！
现在好了，左右都是死，他还不如死在自己那个漂亮的宅邸里面呢！
艾德利安求生欲旺盛，他立刻爬了起来，跑到牢房门口，用力捶着房门，吼道：“来人啊，来人啊！把德里克给我叫过来，我有很重要的情报给他！让他过来！不然你们他妈的全都会后悔的！”
“蠢货。”隔壁的犯人冷哼了一声，“那门是放电的，你还想再被电一次？”
艾德利安立刻回想起自己上一次捶门的惨痛经验，赶紧松开了手，后退了两步。
随后，满腔的恐惧化作了怒火，他发泄般说道：“你骂谁是蠢货？你知道我是谁吗？！”
“怎么不知道？众所周知的第六区治安管理局最蠢的蠢货，艾德利安。”那人阴阳怪气地说道，他的声音显得粗粝难听，“真是荣幸啊，居然能与你这样的大人物说上话。”
“你他妈又是谁？”艾德利安恼火道。
“我？无名小卒罢了。”那人语气平静地说道。
艾德利安骂骂咧咧道：“那你他妈的就给老子安静点！”
隔壁的犯人笑了起来，完全不理艾德利安的要求：“你为什么要急着见艾森·德里克？”
“关你屁事！”艾德利安吼道。
“确实不关我事。”隔壁的犯人说道，“但你若是死在了今晚，总得有人传递一下你想要传递的情报啊，你说对不对？”
这句话让艾德利安愣在了当场，一时半会儿居然没能反应过来：“……你什么意思？”
“就是字面意思啊。”
“……你，你到底是谁？！你他妈知道些什么！？”艾德利安色厉内荏地吼道。封闭的、狭小的牢房让他更加焦虑不安。
“我只是个无名小卒。”对方轻笑着说道，“一个好奇心旺盛的无名小卒。”
艾德利安感觉自己的脊背有点发凉，双腿也忍不住有些发抖。
一想到他可能会再次被灭口，他就止不住冒冷汗。所谓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他才刚和死神擦肩而过，他不想在短短一天内两次被暗杀！
哪怕仅仅只是想到这种可能性，他都会止不住颤抖！
但他知道，和德里克的事情是绝对不可以说出口的。先不谈这或许是他唯一能从德里克那里换取活命机会的筹码，光是自己脖颈后面被赤狮安装的“小装置”，恐怕也能在他将秘密说出口之前杀死他。
“怎么？不想说吗？”对面依然用一种好整以暇的声音说道。
“……听着，我不管你是谁，也不管你那该死的好奇心是从哪来的。”艾德利安说道，“你最好给我闭上嘴，好好地呆在你的牢房里。不然等我从这鬼地方出去了，我会确保你的舌头在一小时内被狱卒撕烂！”
他听见那个讨人厌的邻居叹息了一声。
也就是在这一瞬间，艾德利安忽然感觉到了一阵前所未有的寒意。
他几乎下意识打了个冷颤，后退了半步。随后，他听见外面传来了一阵脚步声。
那脚步声只是响了三声，便停了下来，艾德利安判断出来者正好停在他的牢房门口。
这时候，他忽然意识到一个问题。
……这种牢房，明明是隔音的，为什么他能听得见脚步声？
不，不对。从一开始就不对，为什么他能听得见隔壁牢房里犯人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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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样的疑惑只来得及在他心中升起，他便听见牢房的门发出了“滴”地一声，缓缓打开了。
站在门口的是一个白色长发的女人。
她皮肤苍白，似乎是患有白化病，双目紧闭，神色平和，甚至带着微笑站在门外。
也就是在牢房门被打开的瞬间，艾德利安闻到了一股极其浓烈的血腥味。
他的目光颤抖着望向了女人身后的景象。
在这条走廊里，牢房门被一扇又一扇地打开，鲜血从洞开的牢房门内流淌出来，几乎汇聚成了一条小河。
艾德利安清晰地看见，就在他牢房门的对面，矿创的安全主管戴维斯瞪大眼睛倒在地面上，像是一头被屠宰了的猪。他的脖子几乎被切断，只留下一点血肉连接在一起，鲜血喷溅了半面墙。
他感觉双腿一软，几乎要跪坐在地面上。
“原本，你并不是我的目标。”女人开口说道。和刚才“隔壁犯人”那略显粗粝的男性声音截然不同，她的原声甚至可以用“温柔”来形容，“可惜，任务名单里忽然加了你的名字，太遗憾了。”
“你……你是谁？”艾德利安颤抖着说道。
“平安夜。”
艾德利安瞳孔骤然缩紧了。
——平安夜。缄默人组织中三位顶级Alpha越界者中的一位，与幽灵和钻石尘齐名的存在！
“你马上就要死了。”平安夜语气平和地说道，“可以告诉我你的秘密吗，我会让你死得轻松一点。是谁让你去找德里克的？”
艾德利安看着她慢条斯理地走进了牢房内，伸手在洗手台前搓了搓手，洗掉了手上被溅上的些许血迹。
她明明闭着眼睛，却像是什么都看得一清二楚。
他的身体因为恐惧而颤抖着，但或许是到了生死关头，他的求生欲发挥了作用，此时此刻，他竟然找回了一点勇气，开始检查起自己身上义体的运行情况。@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大概是进看守所的时候被处理过了，他的所有攻击性义体都被禁用了，但腿部义体的基本加速功能依然能发挥作用。
这就意味着——他或许还有机会逃生！
眼看着平安夜背对着自己，艾德利安当机立断，他立刻转过身，朝着已经被打开的牢门冲了过去！
在跨出了牢房的瞬间，艾德利安便倒吸一口凉气。
矿创的几个嫌疑人全都被屠杀了，看守的狱警也倒在地上，生死不知，走廊里几乎血流成河，到处都是残肢断臂。
——这样恐怖的杀手，为什么要取一个这样的代号，平安夜？这是什么地狱笑话吗？
艾德利安听见身后又传来一声叹息，他头皮都快要炸开了，立刻开启了腿部义体，以前所未有的速度朝着走廊的尽头逃命！
这个看守所的安保系统已经完全被突破了，支援肯定马上就到了，只要他能拖延一下时间——
“刷——”
他听见有什么东西从眼前晃了过去，耳边传来飞行物掠过的声音。
随后，他的大脑与自己的双腿失去了联系。
他低下头，看见自己的双腿从膝盖部位被切断，切面整齐。地面在不断接近，他的瞳孔骤然缩小，下一瞬，他便狠狠摔倒在了地面上！
艾德利安惨叫了一声，剧烈的疼痛感后知后觉地传来，他像是用尽了所有力气发泄着痛苦，惨嚎声回荡在整个走廊。
平安夜慢慢走了出来，一步步走向艾德利安tຊ。
她带着遗憾的表情看着艾德利安：“我们原本可以和平对话的。既然你不愿意告诉我你的秘密，那么……”
艾德利安想要张开口说什么，但剧烈的疼痛让他眼前一阵阵发白，说不出半个字来。@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在恍惚间，他看见平安夜走到了自己的面前。
“等一下。”
他听见另一个声音说道。
艾德利安感觉自己的意识稍微清晰了一些，他回过头望向声音传来的方向。
他看见一个穿着西装、留着齐肩短发、带着墨镜的年轻女人正站在走廊另一端，面无表情地看着自己的方向。
平安夜的动作停了下来。
她紧闭的双眼朝向声音传来的方向，片刻后，那双眼睛微微睁了开来，露出了一对猩红的眼眸。
“……是你，幼犬。”她开口说道，“好久不见。”
“平安夜。”默默一边走向艾德利安，一边说道，“把他给我。”
“你回临星城第一件事，就是搅黄我的任务吗？”平安夜说道。
她的语气中并没有什么不悦，依然温温柔柔。
艾德利安听着他们的对话，心里陡然升起了些许希望。
幼犬……幼犬！他知道这个人，缄默者组织里战斗力最强的杀手，临星城众所周知的第二个Omega级越界者！
她是来保护我的？这样一个念头升起，艾德利安险些眼泪都要掉下来了。
还好，还好，妈的，那个赤发疯子还算靠谱，没有直接把我往这里一扔就不管我死活了！
然后他就听见幼犬用平静到略显冰冷的声音说道：“我只问他一个问题。”
“问完便随我杀？”
“……”默默走到了艾德利安面前，垂下眼俯视着这个狼狈的、循环液流了一地的前任感染者控制部部长，“我若是给了你肯定的回答，他便不会回答我了。”
平安夜温和地笑了笑，不置可否。
“况且，即便我要保他的命，你又有什么本事阻止我呢？”默默接着说道，语气平静。
第 138 章
平安夜注视着默默的眼睛, 片刻后，她缓缓闭上了那双显得有些可怖的猩红眼眸。
“……唉。”她叹了口气，语气温和依旧, 像是幼犬那句堪称冒犯的话丝毫没有影响，“你还是这么不会好好说话。”
“在这方面自然不如你。”默默说道, 她扫了一眼周围的景象, “行动优先级够高的。”
能够这么轻而易举突破到看守所中，而且支援至今未至，这只能说明，有人帮平安夜拖住了能够及时响应的人。
那么派遣平安夜来此的幕后之人的身份便很清楚了。
艾德利安瑟瑟发抖听这两人交谈, 脑子完全无法思考。
“那你呢？”平安夜问道，“谁派你来的？”
“不关你事。”默默语气冷淡地说道, “回避吧。”
但平安夜却丝毫没有要回避的意思，只是站在原地, 紧闭的眼睛朝向默默。
默默微微皱眉, 语带警告：“平安夜。”
“我不可以听吗？”平安夜说道，“或许, 你想要的情报, 我也有呢？”
“……”默默没说话，只是一把小巧的匕首已经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了她的手心。
“不必动气。”平安夜露出友好的微笑，“保密协议还在, 还没到缄默人内部互相拔刀的时候呢, 幼犬。”
随后，她便转过身, 似乎是向默默妥协了, 正要离去。
就在这一刻，默默忽然愣了一下。
她原本冷淡的神情骤然僵硬了, 瞳孔缓缓放大，就连呼吸都明显急促了一瞬，捏着匕首的手指猛然缩紧，甚至留下了明显的凹痕。
平安夜停下脚步，回头看着默默。
“怎么了？”她关切地问道，“你看起来不太好啊。”
默默侧过了脸，用一种听起来尚算平静的声音说道：“你确定吗？”
“当然。”平安夜说道，“怎么？”
默默没说话。
她沉默了很久之后，缓缓抬起眼，用一种平安夜未能理解的目光注视着她。
她说道：“算了，你留在这里吧。”
平安夜愣了一下。
默默：“搅黄了你的任务，这算是补偿。”
平安夜的脸上再度露出了温和的微笑来：“你去了云川城好些年，倒是变得好说话了。”
默默没有想要闲聊的意思，而且她的脸色比起刚才，似乎难看了一些。
但她却没有再搭理平安夜，而是低下头看着脸色惨白、循环液和鲜血混在一起流淌满地，却被吓得一点声音都不敢发出的艾德利安：“如何联系上他？”
艾德利安都懵了：“联系上谁？”
他话音刚落，一把匕首的刀尖已经抵在了他的眼睛上，只要再往前一寸，他的眼球就会被破坏掉。
“……赤狮。”默默说道。
这个词汇刚出口的瞬间，平安夜骤然睁开了眼睛，死死看向了默默。
艾德利安僵住了，他张开嘴巴，颤抖着说道：“他会杀了我的，他会杀了我的，他不让我说！”
“咔。”
随着什么脆弱物体裂开的声音，刀尖已经刺入了眼球。艾德利安原本亮着的义眼瞬间熄灭，刀尖依然在向内刺入。
“不要，不要！求求你！”艾德利安已经吓得屁滚尿流，却根本不敢动弹自己的头部，他膝盖处的切口在地面上拖来拖去，恐惧已经让他几乎忽略了疼痛。
默默说道：“还有一厘米就到动脉，向上两厘米就是额叶。”
那把纤细的刀依然无可阻挡地向内突进，刻意放缓的动作带来了极大的压迫，艾德利安终于崩溃了，他用尽力气说道：“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他让我去找德里克——找艾森·德里克，他们肯定是一伙的！”
前进的刀尖停下了。
默默垂下眼，说道：“……满意了吗？”
站在一旁蹙着眉的平安夜：“你在问我？”@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默默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她收回了匕首，后退了两步。
艾德利安捂着自己的眼睛，惨叫道：“我已经告诉你了，我都告诉你了，不要让她杀了我！救救我，求你了，求你了——！”
他的声音戛然而止。
随后，就如同刚才被切断的双腿那样，他的喉咙被看不见的锋刃直接切割开来，鲜血喷溅满地。
艾德利安死不瞑目，目光呆滞而惊恐地看着前方的某个点。
头颅落地。随后，尸体轰然倒地，再也没了生机。
默默看了一眼收回了手指的平安夜，后者已经重新闭上了眼睛，但脸上却没了温和的微笑。
“你怎么会知道……”她开口说道。
“何必问呢？”默默的声音有些冷意。
平安夜张了张嘴，最终还是没有说什么，只能看着默默转过身，眨眼间就消失在了走廊尽头。
平安夜垂下头，看着慢慢流淌到自己脚边的鲜血。
沉默了片刻，她接通了一直在试图接入通讯的信号，对信号另一头的人说道：“任务完成了。”
“是的，矿创所有主管以及爱德华·艾德利安已经死了。”
她抬起眼，看着死不瞑目的艾德利安的尸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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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有任何遗言。”
……
默默在晚风中快步行走着。
她很快就进入到了一个光线昏暗的街道内，此地已经接近了第七区，监控设备已经不见踪影，也没有任何过路行人。
沉重的气息笼罩着整条街道。路灯虽然残存，但它们发出的微弱光芒似乎更像是在勉强维持着黑暗的边缘，而非真正将其击退。潮湿的气息弥漫在空气中，夹杂着腐朽和霉味。
默默走了片刻后，忽然消失在了原地，径直闪现到了一个昏黑的巷子里，手中的匕首遽然弹出，朝着面前的身影猛然刺去！
“当——”
金属与复合材料碰撞的声音响起，被袭击的人后退了两步，默默的速度极快，再度冲了上去，接连数招直奔着对方命门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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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手见招拆招，短短半秒内已经格挡了十多下。
随后，他接连后退好几步，拉开了距离，用一种无奈的语气说道：“这是你新学的打招呼的方式吗？不太礼貌吧。”
默默死死瞪着对方。
黑暗的光线逐渐被适应，她看清了那人的面貌。
赤色的头发披散下来，英俊的脸上挂着令她此刻无比厌恶的无所谓的微笑。
“比你好。”默默说道，她的语气几近咬牙切齿，“你的打招呼方式，是在抛弃我几十年后，第一次见面就利用我。”
赤狮似乎是有点尴tຊ尬。
“非常时刻，理解万岁嘛。哇，你长大了不少，这墨镜看起来真酷，就是大晚上戴墨镜看起来有点装，而且像个保镖。”他摊了摊手，眼看着默默又握紧了手中的匕首，连忙说道：“别生气，我都可以解释！”
默默站在原地没有动，也没有说话。她咬着牙，摘下墨镜看着他，眼圈似乎越来越红。
赤狮便也沉默在原地，片刻后，他微笑了起来，朝着默默伸出了双手。
后者以更快的速度弹射出去，匕首掉落在地上，她直接抱住了他。
巨大的冲击力让赤狮几乎后退了半步，他微微一怔，随后神色也柔软了下来，轻轻拍了拍默默的背：“……默默，抱歉。”
默默一言不发，死死抱住赤狮，沉默了良久。
“……你走之前也利用我，让我帮你处理安全屋。”默默声音有些发闷地说道，“现在你回来了，还是利用我。”
赤狮叹了口气说道：“我毕竟死了这么多年，以前的事情咱们就别讲了，好吗？”
默默：“不好。你必须得讲清楚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赤狮无奈地笑了笑：“好吧。”
默默从他的怀里抬起头来，后退两步，又重新把墨镜带了回去，恢复了那冷酷无情谁都不爱的样子。
她皱着眉问道：“你知道我在找你。”
赤狮点了点头：“我看到安全屋被你买回去了。”
“……所以你是故意留下的刀痕，对吗？你明明可以处理掉那具机器人尸体。”默默接着说道，“你是故意引我来找那个可笑的软脚虾的，但我不明白，你为什么要我当着平安夜的面问那个问题。为什么要让平安夜知道，你让艾德利安去找德里克？”
这便是她原本已经让平安夜回避了，却又把她叫回来的原因。
赤狮这家伙居然直接黑进了她的通讯设备，在她耳边说什么“让她留下”。
天知道默默费了多大力气，控制住自己，才没有直接跳起来，把看守所翻个底朝天，把这个吓唬人的诈尸鬼给揪出来一顿暴打！
“因为，我需要让她背后的势力知道这件事。”赤狮说道。
“……缄默人？”默默疑惑道，“不，不对。柏塔？自由派？”
赤狮笑了起来，揉了揉默默的脑袋，说道：“你一点不了解自己的同事啊。”
默默愣了一下，不服气道：“你就有多了解吗？”
“其实我也是临时决定让平安夜知道此事的，原本的计划是让你保下艾德利安，不过既然计划变更了，他的命也就没用了，死了便死了。”赤狮解释道，“至于原因……你不觉得她的行为有些奇怪吗？”
默默的眉头慢慢皱了起来，眼中的疑惑也愈发明显了：“……奇怪？”
“灭口就灭口，杀掉艾德利安和矿创的人，让检方无从起诉，从而断掉对矿创和艾德利安背后势力的后续调查，这当然是自由派的行径。”赤狮慢条斯理地说道，“自由派怀疑保守派插手此事，所以才会连带着艾德利安一起杀掉，他们认为艾德利安是被保守派逼迫着找德里克、帮他洗清嫌疑的——这在自由派眼里，很容易被理解为，德里克已经倒向了保守派吧？”
毕竟，有能力又有动机和自由派作对的，也就只有保守派了。
“……你一直都在偷窥看守所里的事情？”
“喂，重点错了。”赤狮略感无语，伸手弹了弹默默的脑门，“好好想想，为什么我说平安夜的行动奇怪？”
“你好烦啊。”默默摸了摸自己的脑门，无语道，“还当我是个小孩儿呢。”
赤狮说道：“因为平安夜在询问艾德利安，是谁指使他去找德里克——如果平安夜是自由派的人，她应该早就知道答案了才对。”
默默：“……答案是保守派。”
“没错。但平安夜还是问了，说明她知道答案不是保守派——”赤狮眨了眨眼睛，“明白了吗？”
只有保守派自己，才会知道，他们从来都没有成功拉拢到艾森德里克。
也就只有他们自己，才知道这个逻辑链存在着多大的漏洞。
“……平安夜是保守派的人！”默默怔了一下，很快就反应了过来，“她同时帮自由派和保守派办事？她是个双面间谍？！”
“嘘——”赤狮微笑着比了根手指，“保护好你同事的秘密哦，毕竟，这对我们来说可是至关重要的一步好棋啊。”
第 139 章
默默不擅长思考这些东西。
她第一反应只觉得平安夜真是脑子不清醒, 居然敢掺和到政治里去，而且还敢脚踏两只船。
至于为什么赤狮故意让平安夜将他想保德里克的消息透露给保守派……
默默表示她能活这么久就是靠善于保养大脑，所以她才不要去思考这弯弯绕绕套了不知道多少层逻辑的问题。
她瞪着赤狮, 半晌后，伸出手用力捶了他一下。
“我不管那些乱七八糟的。你现在是什么情况？”她说道, “活的, 还是死的？那个什么群星之神是真的？你怎么还掺和到政治里面去了，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赤狮看着她，半晌后，露出了一个有些难过的微笑：“抱歉, 默默。”
默默怔了下：“……什么？”
“抱歉让你一个人这么多年。”他说道。
默默垂下眼睛，盯着自己的鞋尖。她看见潮湿的地面上反射出像是星星一样的光点, 细细看去，那是他的眼睛。
“……你知道就好。”默默依然低着头, 压低声音说道。
“你知道我, 我一直把你当女儿来看的，如果不是因为……总之, 当时情况确实很特殊, 我也确实是死了。”
——那你就该知道你是个多么不负责的父亲。默默张开口，想要说上一句，但却什么声音都没有发出来。
父亲。她想着。父亲, 若你当初是真的死去了, 此时的我，已经比你要年长了啊。
“那你究竟是怎么复活的？”
“因为群星之神帮了我呀。”赤狮微笑着说道。
默默：“……真的有神吗？”
“这取决于你认为的‘神’到底是什么。”赤狮说道。
“祂复活了你, 那我就信祂。”默默说道。
赤狮怔了一下, 忍不住伸手摸了摸默默的脑袋。
“那时候你还没有现在这么高呢。”赤狮比划了一下身高，“你至少又长高了十厘米！”
默默抬起头来, 面无表情地盯着赤狮说道：“因为你那时为了省材料，把我的腿做短了十厘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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赤狮：……
他眨了眨眼睛：“有、有这种事？”
默默盯着他，眼睛里的无语都快要漫出来了：“你不记得了？”@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赤狮：“……因为，因为那会儿咱家穷啊，宝贝。你不知道我一个单身义体人想要把你养大有多困难，要受多少周围人的白眼和嘲笑……”
默默双手抱胸站着，用一种“我就看看你还要怎么瞎编”的眼神看着赤狮。
扯淡吧你！一个靠着义体就能轻轻松松上Omega级别的猛人，谁敢嘲笑你！
赤狮：“……咳。话说回来，你怎么想起来给自己取代号叫幼犬的？”
……取名字叫什么猎犬、猛犬、狂犬也就算了，有谁会给自己取代号叫“幼犬”？感觉就像在自己骂自己一样。
默默说道：“你忘记了。”
赤狮：“啊？”
他伸出手指指了指自己：“是我给你取的吗？”
我有这么缺德吗，给人取名叫小狗？这和狗蛋铁柱有什么区别？
默默用一种控诉的目光盯着他。
赤狮这才从自己那些已经快要完全褪色了的记忆中翻找出了一段模糊的画面来。
……
那时候他刚刚捡到默默，这孩子刚刚被她的家人们抛弃，丢在路边的沟里。她伤得很重，不少肢体和器官都严重坏死，差一点就没能救回来。
哪怕后来救回来了，她也像是丢了魂一样，每天机械地跟在赤狮身后，在他的强迫下完成生存必须的行动，吃饭，喝水，维护，睡觉。
于是，赤狮按着她瘦弱的肩膀，无语地说道：“看看你这个样子，像一条摔进泥地里把自己给摔懵了的小狗。”
默默不搭理他。
赤狮倒也不着急，时不时外出给她带点甜甜的小零食，还会把在外面碰见的趣事添油加醋地给她讲故事。
他还尝试过下厨给默默做吃的，因为默默不喜欢吃外卖，总是挑三拣四。
但自从他的史诗级大作把默默吃出了急性肠胃炎后，默默就爱上了外卖。
默tຊ默的精神状态稍微好了一些，也逐渐能够对赤狮做出回应了。
但她依然总是没有表情，也没什么情绪。
“开心一点，别哭丧着脸，你看起来就像个淋了雨的小狗。”赤狮总是这么说。
默默很生气，你一个代号赤狮的猫科动物，给人取外号为什么总是小狗？
后来，赤狮想要给她取名字。
“刚好我也不想一直喂喂喂地叫你。”赤狮说道，“笑一个，不然以后就叫你小狗崽。”
默默：……
她果然还是不想被这个家伙叫小狗崽！
于是她扯了扯嘴角，终于是被迫露出了一个古怪的微笑来。
赤狮哈哈大笑，摸着她的小脑袋说：“好好好，那就叫你默默，谁让你总是不爱说话呢。另外，要是我惹你不高兴了，你就骂我，不要不说话，不然我会以为你特别特别喜欢我的。”
默默用力将枕头扔在了他脸上。
……
回忆结束，赤狮说道：“你当初不是……不愿意叫这个名字吗？”
默默说道：“我以为你死了。”@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我是死了。”
“……我以为你活不过来了。”默默改了一种说法。
赤狮愣了一下。随后他反应了过来，当初自己是因为默默总是闷闷不乐，觉得她像个淋了雨的小狗，才开玩笑要叫她小狗崽的。
……在他死之后，默默闷闷不乐，再也不会感觉到开心，也不再笑了。
他忽然觉得胸口发闷，笑容僵在脸上。他张开嘴，居然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当初执行秘密协议的时候，缄默人问我取什么代号。”默默说道，“我说小狗崽。他们都觉得太过离谱，最后强行给我改成了幼犬。”
赤狮愣了好一会儿，脸上的笑容到底消失不见，良久才伸出手拍了拍默默的肩膀。
“……抱歉。”他说道，声音略有些沙哑。
“不要再走了，好不好？别管那些乱七八糟的了，什么柏塔，什么保守派，什么群星之子，都别管了。”默默说道，“我退出缄默人，我们离开这里。我们两个Omega级，想去哪去哪。”
她不知道自己还剩多少时间，所以，她不想再浪费了。
赤狮叹了口气。
他说道：“默默，你感染了。”
“不严重。”默默说道，“这两年经常和感染者打交道，不知不觉就被传染了。没有失控过，至少还能再活十年。”
“感染这事儿不要拖了。”赤狮说道，“找个感染科义体医生帮你看看吧，虽然看起来没用，但其实还是有点用的。”
……你搁这搁这呢。
默默皱了皱眉：“我很稳定，不需要感染科义体医生。”
“去看看。”
“不要。”
赤狮又叹了口气。
默默在这种事情上总是显得有点倔强。赤狮其实很能理解，默默排斥医生，大概是小时候的经历导致的——那时候的默默身体很差，在手术台上着实吃了不少苦。
本来他是想让默默去找夏年的，毕竟夏年的水平他可是最清楚的，哪怕不动用超自然力量，仅凭她的医术，也能让默默稳定很多。
但仔细一想……夏年的身份到底是有点敏感，牵扯越少自然是越安全。
更重要的是，默默是他带大的，他到底对她有不一样的情感。
星庭一事太过凶险，既然已经有了赤狮作为Omega级别战斗力单位，那默默还是不要参与进来比较好。
……他要保证默默的安全。
当然，还有第三个原因，那便是他不太好解释和夏年之间的关系。
话说回来，如果赤狮算是默默的父亲的话，夏年是不是应该算她的母亲啊？
……算了，还是不要这么想了，总感觉有些奇怪。
于是赤狮说道：“不去就不去吧，但哪天觉得不稳定了，一定要及时告诉我。”
但他很快发现，这句话一出口，默默看向他的眼神便显得有些奇怪，甚至有点……震撼。
就在两秒前，默默的被动读心技能猝不及防地发动了。
她赫然听见赤狮在心里嘀咕着：（话说回来，如果我算是默默的父亲的话，夏年是不是应该算她的母亲啊？）
母亲？
母亲。
……母亲！！
默默感觉一道雷直直劈了下来，险些把她给劈得外焦里嫩！
“你……”她张开口说道，后半句话却卡在了喉咙里，迟迟没办法吐出来。
——你个浓眉大眼的什么时候在外面娶了老婆啊！
可恶！你都不和家里的小孩商量一下的吗！
这他喵的到底是什么父亲啊，有你这么做家长的吗！
如果不是因为她向来是个宽宏大量的孩子，就光这一件事情，她就能让赤狮感受一下什么叫吾儿叛逆伤透我的心，狠狠给予他颜色看看！
……不是，为什么读心能力在这种时候就这么积极啊，关于复活、群星之神以及政治相关的东西是一句话都听不到，到情感八卦板块就激动起来了是吧！
赤狮纳闷道：“怎么了？”
“……没什么。”默默咬了咬牙，还是决定不对此发表什么评价。
赤狮也没在意，接着问道：“你的感染症状是什么？”
默默：……
她沉默了好一会儿，才说道：
“阴影融入，短距离瞬移，还有被动读心，基本都是辅助性的症状。目前来看没有什么负面症状。”
赤狮：……
赤狮脑子里面的夏年当场就尖叫了：【卧槽，卧槽，读心！！系统，你快给我脑子加密，快加密啊！】
系统：【要降临值3级才可以啊！】
看着赤狮呆住了的表情，默默补充了一句：“被动读心我无法控制，而且目前看来，对每个人只能生效一次。大部分时候听到的都是无关紧要的心声。”
赤狮在心中微妙地松了口气，又微妙地觉得有点失望。
……虽然他确实少了点秘密被曝光后当场社死的风险，但读心这个强大到能左右战局的能力限制过大，倒也不完全是好事，尤其在读心能力者是队友的情况下。
……等等。
“那你……”赤狮小心翼翼地说道，“你读到我的了吗？”
他刚刚……没有在心里想什么奇怪的东西吧！没有吧，没有吧！
默默：……
默默的脸上难以抑制地露出了一言难尽的表情来，但她又不想对赤狮说谎：“读到了。”
赤狮：哈哈，寄了。
眼看着赤狮露出了下一秒就要飞升天堂的社死微笑，默默非常温柔地补充道：“没读到什么有用的。”
“真的？你读到什么了？”赤狮赶紧追问。
默默眨了眨眼睛，头脑迅速运转了起来。
快想想办法，默默！快编！
最终她慢慢说道：“……你听说我能读心之后，脑子里大喊了一句卧槽读心。”
赤狮：……真的假的，就这？
看着赤狮将信将疑的表情，默默也有点生气道：“信不信随你，我都说了这个读心屁用没有，读不出什么有用信息，每个人还只能生效一次！”
……赤狮思考了一下，自己刚才应该确实没有在脑海里面思考关于马甲的事情，掉马这种最可怕的事情估计不会发生。
还好还好。
……而且这怎么说都是个定时炸弹，早点炸了反而是个好事呢。哈哈。
赤狮说道：“唉，我今晚在这个世界已经呆了够久了，消耗很大。对了……”
停顿了一下后，他说道：“你暂时不要插手政治场上事情，保护好自己，毕竟你不是临星城唯一一个Omega级别，我见过黑雨衣了，他还是有两把刷子的。”
“你今天已经让我插手了。”默默简直想要翻白眼。她这个养父在不做人这件事情上还是一如既往地不做人。
“哎呀，只是外围敲敲打打。”赤狮眯着眼睛笑着说道，“他们够聪明的话，是不会把你一个Omega级别中立单位彻底牵扯进来的。”
默默愈发觉得这家伙笑得像一只脚滑的狐狸，哪里像狮子了？
“况且我也不怕黑雨衣那乳臭未干的小鬼。”默默不屑地轻哼了一声，“不过是一条被圈养的、带项圈的狗而已，感染浓度高到离奇，搞不懂为什么到现在都没疯掉——我看他也活不了几年了。”
“你自己心里有数就行，我只是提醒一下。唉，爸爸年纪大了，老咯，别嫌我啰嗦。”
“……滚。”
赤狮纯当没听见，笑着挥了挥手：“好了，我得走了。”
默默怔了一下。
一阵没有来的巨大的恐慌骤然笼罩在她的心头，tຊ让她忍不住颤抖了一下，呼吸都急促了好几分。
要走？不行……不行，不能让他走，不能让他……
她不想再被抛弃了，她不想再一个人！
“等一下！”她声音几乎颤抖着说道，“等一下！”
“我不能待太久，默默，而且不用担心，我肯定会回来的。”赤狮安慰道。
“那你告诉我，下次什么时候见？”默默上前一步。
“嗯……下次见的时候，就见到了。想要联系我的话，可以去安全屋留个信息。”赤狮说完后，便消失在了昏暗的灯光之下。
“你——”你真的不打算和我一起离开这个破城市吗？
然而这句话已经没机会再问出口了，默默安静地盯着昏暗街道上他消失的位置，潮湿而又寒冷的空气萦绕着，仿佛刚刚下过一场阴雨。
那如同燃烧着的火焰一样的赤发消失不见，带走了视野范围内最后一点暖色调。
默默叹了口气。
他不愿意离开。
……如果他老婆在临星城，那好像就不奇怪了。
一想到这个，默默就很无语。
很难想象像他那样平日里好像什么都不在意、关键时候却能疯得六亲不认的家伙，居然会和一个女人结婚。
为什么要结婚，婚姻是坟墓啊！
是打架不够爽了，美食不好吃了，旅游不好玩了，还是你终于想起来给自己那没有生殖器官的身体安个牛子了？
她打开了互联网，搜索起“夏年”这个名字，正儿八经的词条扫了一眼，便被更多乱七八糟的帖子给淹没了。
《我正式宣布夏年医生是全世界最好的感染科义体医生不接受反驳》
《曾经人人喊打的感染科医生变成了第六区的新宠？！揭秘万人迷医生的神奇转变！》
《有谁知道传说中的圣地、临星城第六区的传奇人物夏年？》
《兄弟们求推荐一个靠谱的下层区感染科义体医生（已解决，明天就去找夏年医生）》
《你们不要再去给夏年医生送锦旗了，她一个纯人类搬箱子很累的！》
……居然是个感染科义体医生？
这是不是和赤狮的相性不太好啊？一个杀人，一个救人，婚后居然不会吵架吗？
不过，这人的风评倒意外地还不错，很有故事的样子。
默默瞥了一眼正式词条，很快就寻到了更多靠谱的信息。
夏年，女性，二十岁，毕业于中央学院感染医学专业，目前世界上最年轻的感染科义体医生之一……
默默看到一半，又重新看了一遍，目光在“二十岁”几个字上凝固了。
随后她面无表情地关闭了屏幕。
……她的好爸爸可真是有本事啊。
他怎么就能做到，将自己对他整整五十年的思念化作的城墙厚的滤镜，在短短几分钟内就打碎成渣渣的呢？
你都多大年纪了，畜生啊！
第 140 章
第一区。
蒙特利穿梭过带着雨后清新气息的园林, 跨过浮于潺潺溪流之上的石板桥，终于在庭院的深处找到了他的目标。
“又来找你讨杯茶喝了。”他微笑着坐在了季景山的对面。
“最近工作不忙？”季景山问道。
茶壶自动悬浮在空中，清香扑鼻的茶水划出完美的弧线, 落入茶杯之中。
“忙，但事有轻重缓急。”蒙特利抿了一口, “据我刚刚得到的情报, 群星之子的背后，极有可能是保守派。如果真是这样的话，那两周之后在议会中推动星空信仰非法的议案，恐怕会遇到些阻力。”
保守派和科学理事会加起来一共六个席位, 刚好超出了十五席的三分之一。
推动法案必须至少有三分之二的赞同票，也就是说, 如果自由派和进步派想要推动法案，就必须至少拉拢到保守派和科学理事会六个席位中的一个。
科学理事会就不用想了, 他们因为林诘栩的事情早就和柏塔撕破了脸, 堪称是血海深仇。他们恨不得每次都投柏塔的反对票，这仇恨至少一百年内是无法平息的。
那么, 想要推动法案, 就只能从保守派下手。
然而若群星之子确实和保守派有关，那让保守派投赞同票也会很困难，甚至弃权票都不一定能争取到, 这不是政治运作就能解决的问题。
况且, 群星之子确实到目前为止没有任何明确的违法犯罪的证据，全都是虚无缥缈却又能合理解释的、巧合般的“神迹”。
强行定为邪教, 恐怕有些不能服众。临星城内部不服众也就算了, 但群星之子一事已经抬到了世界层面。
在漫长的沉默之后，季景山开口了。
“……他们真的复活了死者吗？”
蒙特利愣了一下。
“虽然不知道原理……但目前看来确实如此。”他思索着说道, “但我们绝对不能对外承认这一点。”
季景山点了点头，似乎是陷入了思索中。蒙特利知道他不爱在思索时被人打断，于是也不说话，只是喝茶。
良久之后，季景山才再度开口了：“若是有困难，可以考虑从舆论方面施压。”
蒙特利怔了一下。
“但现在舆论风向偏向对方。”
季景山说道：“让柏塔控制的几家媒体做舆论攻击，逮捕几个出头鸟。”
“可目前群星之子根本没有形成有规模的集体活动，更没有带头人，所谓‘星庭’更是无从论证的都市传说。”蒙特利皱着眉头说道。
“出头鸟不一定是他们的人。”季景山说道。
蒙特利立刻反应过来，失笑：“……是我脑子短路了。”
他们完全可以找几个自己人假扮成星空信徒，然后举行一些邪恶残忍的祭祀行为，最后把罪名一股脑按在群星之子上。
反正你群星之子根本没有正式的集会地点和教堂，也没有什么“官方授权许可”，全都是民间自发行为。
那还不是屎盆子随便乱扣，百口莫辩？
“推动法案是第一步，特勤部要行动起来。”季景山接着说道，神色平静，“找到星庭的突破口。”
“我们已经搜查了一段时间了，但他们行动太过隐秘，我们甚至不能判断他们是否真的存在。”蒙特利皱眉道。
季景山轻笑了一声。
那双金色的眼睛却冰冷如冬，没有丝毫笑意。
“你真的老了吗？”他轻声说道。
蒙特利怔了一下，瞳孔微缩。
“把特勤部搜集到相关信息全部发送给我。”季景山压根不去看蒙特利的骤然色变，平静说道。
蒙特利的眼角轻微痉挛了一下，但还是按照季景山的指令，将相关的所有事件的全部信息全部发送给了季景山。
季景山的眼睛亮起了光芒，无数文件被投射到他们面前的石桌上。他阅读文件的速度惊人的快，几乎是一目十行。
感染者病情得到控制、器官工厂案、嫌疑人离奇自杀事件、瓶中腑器感染阻断、记者调查事件、矿坑内失控体事件、赤狮降临……
“把第六区看似与群星之子无关的感染大事件也发给我。”季景山说道。
蒙特利照做了，灯塔高层失控案、矿坑的两次爆炸事件、越界者数量增长……
所有文件的浏览终于停止了。季景山伸出手，在密密麻麻的文件和能让人密恐发作的大量文字中，精准地找到了一个名字，并在上面画了一个圈。
“查这个人。”他说道。
蒙特利定睛一看，那里赫然是一个在他看来无足轻重的、纯粹因为本职工作才与各类感染事件相关的人的名字。
——感染科义体医生，夏年。
“她有问题？”蒙特利说道，“我可以派人杀了她。”
“不。”季景山说道，“找人接触她，探查她是否确实与星庭有关。”
停顿了一下之后，他接着说道：“如果确认有关，就把她带到我这里来。”
他需要接触到“星庭”。
……虽然他并不清楚这个叫夏年的人是否真的与星庭有关，但他在看见这个名字的时候，莫名觉得眼熟。
一种怪异的直觉贯穿了他，而他一向不会忽视直觉。
他一定在哪里见到过这个名字。
季景山垂下眼睛，端起了茶杯，那里面的茶水依然是温热的。
——贝拉，他们或许会有能让你回到我身边的办法。
——但主动权必须永远掌握在我的手中。
“我明白了。”蒙特利说道。
季景山沉默片刻后道：“社团的事情怎么样了？”
“……受到影响，速度放缓了。”
“加速吧。”季景山说道，“第二阶段结束，群星之子的问题也就能解决大半了。”
“放心。”蒙特利说道，他的脸上露出了一个令人脊背发凉的微笑，“早tຊ就已经布好局了。”
……
阿列克谢安静地站在全身镜之前。
他穿着一身深灰色的定制西装，超细羊毛面料纤细而柔软的纤维以及细密的编织工艺赋予了其出色的质感和光泽。
这显然是一件极为昂贵的西装——肩部轮廓优雅流畅，肩垫设计得当，微型格子纹顺着他修长却不瘦弱的身躯绵延着，袖口缝着四个手工缝制的银质袖扣。
精致的家族纹章印刻在他的银色戒指之上，那是一只昂首的、怒目圆睁、朝向太阳的公牛。
——科罗温家族的象征。大涨潮时代之前，那早已开始腐朽的旧制度最后的荣光。
厚重的雕花双开木门被敲响。
“进来。”
他语气平静，仿佛一个没有情绪的机器。管家走到他的面前，将一个小小的托盘举起，管家的手甚至有些控制不住地发抖，似乎是因为这房间内几乎要冻结的气场。
阿列克谢从托盘上拿起那块指甲大小的芯片，在管家离开了房间之后，插入了自己的信息读取槽中。@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很快，他的眼前就出现了现实增强的幻影。
平安夜的幻影悬浮在空中，朝他低头：“向您致敬，临星山公爵阿列克谢阁下。我已经得到了确切情报，星空信仰与艾森·德里克有所关联，他们派遣了赤狮逼迫艾德利安保下德里克。目前，艾德利安已经被自由派暗杀，因此，我判断自由派想对德里克不利。如果我们想要与星空信仰的幕后之人取得联系，或许保下德里克会是个合理的选择。”
这是一段离线播放的视频，在平安夜最后一个字落下后，阿列克谢便取出了芯片。
下一秒，芯片开始自燃，随后在阿列克谢的掌心里化作了灰烬，被他随意地撒入了放置在红木桌上的香炉之内。
这位保守派的党魁、临星城十五议员中的一席、拥有着临星城第一区和第二区全部土地所有权的临星山公爵、早已丢失了权杖的旧公国之主，神色平静地从房间内走出，漫步在挂满了油画的走廊之上。
他在一张油画面前不自觉停下了脚步，注视着那幅画上由他自己亲手一笔一画描绘出来的眉眼。@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那是一个看起来三十岁左右的的英俊男性，穿着西装，佩戴着银色领带夹与金色怀表。
他的脸上带着平静的微笑，颜料将他的风华固定在这一刻，栩栩如生。
“……自由派掌握军警系统太久了。”阿列克谢看着画中的人，轻声说道，“群星之子插手了军警系统，目前来看，似乎自由派并不知晓此事，他们会认为是我们在拉拢那个叫艾森·德里克的人。”
他垂下眼，望着画像下方的画作标签。
他接着说道：“这会是一个好的机会吗？我们轻轻推一把，帮助德里克站稳脚跟，向群星之子示好，然后——借助他们愈发膨胀的影响力？”
他陷入了沉默，似乎是在等待着回应。
然而空气死寂如冬，寂静如夜。
“你知道吗，他们可以复活死者。”阿列克谢说道，他的语气愈发轻了，像是气音，“……如果是你的话，应该不会相信这种如同闹剧般的玩笑话吧？”
复生……他们始终认为你的死亡是值得被铭记的，唤醒了无数人，却也沉默了无数人。在那个光荣的黑夜，枪膛的火花闪烁又熄灭。
像是在暴雨中挣扎、却只能熄灭的烛火般，耀眼夺目，不堪一击。生命沉重又轻盈，怎么经得起反反复复？
他是如此希望得到画中人的指引，然而对方留给他的，仅仅只是一片沉默而已。
在长久的寂静之后，阿列克谢垂下了眼，那双平静得仿佛死人般的眼眸里露出了彻骨的仇恨来。
“……柏塔，季景山，他们会付出代价。”
他转过身，离开了这条华美的长廊。
那幅肖像画之下，画作标签上用纤细优美的花体字清晰地写着：
【林诘栩（新历122年-157年）
临星城第三十八任市长
铭记于心】
窗外，深灰色的天空布满了密云，空气潮湿沉重。
临星城又要下雨了。
……
德里克是在酒会的二楼见到傅理的。
他走过堆积成山的美酒、美食。全息投影在他的身侧悬浮着，化作鲜花、云朵、鸟雀和鲤鱼，墙壁上投影出流动的抽象艺术，悬浮在空中的灯带组成了绚丽无比的光影装饰。侍者穿梭其中，托盘上盛满了美酒，高脚杯的杯口处，一簇簇高饱和色彩的虚拟烟花在绽放着。
傅理看见德里克，露出了相当愉快的表情：“嘿！这不是艾森吗？快来快来，来这边。”
德里克走了过去。他并非是第一次来到这种场合，早就不会因为那些酒水昂贵到哪怕一小口、都能供第六区一个普通家庭生活一整年而愤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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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最喜欢来这儿了。”傅理拍了拍他的肩膀，另一只手夹着一根粗大的雪茄，咧开嘴笑，“第二区也就这家会所，每天都会有这样热闹的好去处，酒会夜夜都有，好让我们这些老骨头放松放松，毕竟每天的工作那么累！”
德里克瞥了一眼他手中的雪茄，又环顾了一圈酒会的现场。
如此的豪华奢侈，哪怕是单单一夜的花销，恐怕都能将第七区目前仍在地表的区域初步重建吧。
“是啊。”他笑着说道，“您可是责任重大，多亏了您和特勤部，整个临星城的居民们才能如此安居乐业。”
“这就叫，人民公仆。”傅理凑近了说道，随后他哈哈大笑，“之前还会有偷溜进来的记者批评我们，什么挪用公款，什么铺张浪费。他们不懂，这些可笑的学历低下的蠢货们。你看——”
他张开手，示意德里克欣赏这奢华酒会，笑着说道：“这可不是简简单单的酒会，而是极富战略意义的社交活动。政治圈里的种种来往并不是仅仅在会议室里就能完成的，我们需要社交，需要建立人际关系，以便更好地推动各项议程。这些东西，平民怎么能理解？他们关心的只有明天吃什么饭而已。”
德里克觉得自己快要吐了。
他很庆幸自己来之前没有吃任何东西，在酒会上也什么都没有吃，不然恐怕场面会很难看。
“但确实花销挺大。”他最终还是没能忍住，说了一句。
傅理耸了耸肩，吸了一口雪茄，吐出浓郁的雾气来：“考虑到我们的目标和所取得的成果，这笔费用实在是值得的。我们为了临星城的利益，必须有时候做出一些大胆的决策，这都是出于对人民的责任感啊。”
说完，他也不管德里克脸上那略显僵硬的表情，直接拉着他超一个方向走去：“嘿，我带你见一些人——认识一下工业部的常务秘书，还有这位，教育部的副部长……”
“嘿，这不是大名鼎鼎的艾森·德里克嘛！”这些自由派的政客们眼前一亮，纷纷走上前来：“你最近可是风头无量啊，谁都知道你亲眼目睹了赤狮的复活！来和我们说说？你看出来是谁假扮了他吗？”
“我不认为那是假扮的。”德里克说道。
“啧，那肯定是你眼花了。”傅理说道，“最近这复活闹鬼一事可是闹得让人头疼，你是不是太累了，看错了？”
德里克皱着眉头没说话。而那个教育部的副部长开口说道：“我们打算搞一个发布会，到时候你上去辟个谣，告诉那帮躁动的民众，赤狮是人假扮的，是那个网红在博人眼球。”
德里克摇了摇头：“那不是假扮的，如果发布会激怒了他，让他再度出现，我们会下不了台。”
“民众太好糊弄了，你告诉他们是假的，他们就会坚信这是假的。”工业部的部长秘书笑眯眯地说道，“毕竟，我们所说的话可是‘官方说法’，质疑的人，自然都会被打成反智分子。”
“是啊，只要告诉他们结论就行了。”傅理说道，“民间有的是能人高手，能分析得头头是道，帮我们补全漏洞。”
“可不是吗？为了抢这点从我们手里漏出去的流量，他们可是能争到头破血流！”几个自由派的人大笑了起来。
“我很确定赤狮是真的。”德里克说道，“我怎么说都是Alpha级别，不会错认一个Omega。”
几个自由派的人互相对视，脸上都露出了怪异的微笑来。
“所以，你不愿意？”傅理说道。
“我只是认为不太合适。”
“这个星空信仰明显是冲tຊ着自由派和进步派来的，我在他们身上看不到半点友善。”傅理耸了耸肩，“不友善的人做不得朋友，但却能与我们的敌人做朋友。艾森，你可不能帮我们的敌人啊。”
德里克微微一怔。
这已经是傅理第二次在他面前刻意提起保守派了，为什么……？
随后他骤然反应过来——
这帮自由派的人已经认为他倒向了保守派，这次聚会根本就是试探！
在政治立场问题上，只要被怀疑，往往就意味着结束。
他目前掌握的信息量还不够，无法推断出自己目前处于战争迷雾的哪个区域，看来艾德利安的意外自首让自由派警觉了起来。而自由派也缺乏信息，因此他们开始胡乱怀疑了！
他的大脑在迅速运转着。
怎么办？
他应该竭尽全力否认自己与保守派的联系吗？毕竟他们确实没有任何接触。这样或许还能维系和自由派之间的关系，让他们认为他是个“自己人”。
又或者，他应该相信星庭隐藏在暗处的可怕的政治影响力，直接借此机会与自由派划清界限，从而在星庭庇护下，真正意义上成为无党派自由人？
……不，哪条路都很难走！
就在此时此刻，忽然酒会的一楼传来了一阵令人无法忽视的喧嚣。
这阵喧闹声让二楼的几个自由派人士都将目光越过中庭望向一楼。
“不可思议……”德里克听见有人惊叹道，“他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在众目睽睽之下，一个被簇拥着的俊美的男性微笑着进入了酒会，他伸出手与每一个挤上前的人握手，动作从容而又优雅，手指上那枚印着公牛的戒指在灯下闪烁着微光。
“阿列克谢·科罗温。”德里克认出了他。
——保守派的党魁，临星山公爵，一个实打实的、从旧时代世袭而来的爵位的继承者，真正的天潢贵胄。虽然后一个头衔已经几乎没有任何实际意义，但不少临星城人依然对其所代表的高贵奉若王者。
他的目光越过人群，落在了二楼的平台上。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德里克察觉到，这位临星山公爵，似乎在看着自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