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两人目光接触的瞬间, 阿列克谢眼前一亮。
他直接和身边跟随着的几人说了些什么，随后便直接朝着二楼走了过去。
德里克明显感觉到自己身边几个自由派的人的动作僵硬了几分，原本交谈着的嘴也闭了起来。他回头扫了一眼, 发现几人脸上的表情依然自然，甚至笑得更加友好灿烂了。
“他来干什么？”傅理低声说道, “真是稀奇啊……”
像阿列克谢·科罗温这样的老钱, 可是很少会在这种场面露面的。
随后，他瞥了一眼站在一旁一言不发的德里克。
后者的脸上挂着不似作伪的疑惑。
阿列克谢迈着长腿，几步就上了二楼。傅理的脸上立刻堆上了笑容，上前就想要伸出手：“公爵阁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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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阿列克谢看都没看几个围上来的自由派的官员, 而是看向了正试图从混乱现场隐身的德里克，微笑着朝他伸出了手：“幸会, 艾森·德里克局长。”
德里克：……
果然，刚才不祥的预感成真了, 阿列克谢·科罗温就是冲着他来的。
内心对这种混乱的政治场面极为抗拒、却又不得不面对的德里克强忍着立刻打开光学隐形跑路的冲动, 露出了逼真的、诚惶诚恐的表情，微微弯腰欠身, 做出谦卑的姿态, 握住了阿列克谢的手。
他注意到这位公爵的手并非义体，但却无比冰冷，不似活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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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临星山公爵阿列克谢阁下, 这是我的荣幸。”他恭恭敬敬说道。
一旁的自由派官员们都愣了一下, 随后互相交换眼神，一时间, 整个二楼都陷入了一片寂静中。
阿列克谢露出了堪称热情的微笑来：“我很早以前就听说过你, 德里克局长，你可是唯一一个能从大涨潮中幸存下来, 还成功突出重围，成为了我们临星城重要官员的人物。我想，教育部应该改写孩子们的课本，将你的事迹写进去，鼓励那些孩子们好好努力，为临星城、为人民效力啊！”
他一边说着，一边看向旁边教育部的副部长：“我说得对不对？”
教育部副部长赔笑着说道：“是啊，阿列克谢阁下。”
“那就抓紧时间，你们自由派组建的内阁效率太低了，这不是有个现成的人才吗，你们可以向他学习。”阿列克谢说道，他的手依然紧紧抓着德里克的手不放，目光看向他那双凌冽的蓝色眼睛，“临星城有你这样了不起的人才，真是太幸运了。很高兴今天能见到你，德里克局长，刚好我才听闻你在第六区亲眼目睹了神迹。”
在他说到神迹的时候，自由派的官员们脸上的表情明显绷紧了。
“我只是目击了一位侥幸逃脱了死刑的恐怖分子，阿列克谢阁下。”德里克说道。
阿列克谢朗声笑了起来：“哈哈哈哈，对，你说得对！是我的表达方式有所不妥，不愧是治安管理局的局长，你的正义让我刮目相看。”
停顿了一下之后，他微笑着说道：“我很欣赏你，德里克局长，你一定会前程似锦。只要选对了路，未来临星城的军警系统中……你会是一位了不起的人物的。”
说完，他才松开手，看向了自由派的其他人：“你们说呢？”
几个自由派的官员面对着阿列克谢，自然都不好反驳，只能赔笑着说道：“您说得没错！”
阿列克谢拍了拍德里克的肩膀：“加油干，临星城的栋梁。”
说完，他便转过身，没有再为任何围上前来试图吸引他注意力的人停留，在众人的簇拥下离开了酒会大厅。
傅理神色阴冷地看着阿列克谢离开的背影，又回过头看了一眼面无表情的目送公爵离开的德里克。
后者神色平静，注意到前者的目光后，更是不卑不亢地望了回去。
……
傅理随便找了个借口离开酒会。
他快步来到了休息室中，拨通了一个号码。
“蒙特利部长，是我。”他在电话的这一头说道，“刚才临星山公爵来了。”
“阿列克谢·科罗温？”蒙特利疑惑道，“他来干什么？”
“我认为他是刻意为了艾森·德里克而来的。”傅理说道，“他们两人应该不认识，公爵明显是想要拉拢德里克，他果然和保守派有联系！”
蒙特利沉默了片刻，似乎是在思索着什么。
“不，不对。”他说道，“阿列克谢阁下不是蠢人，如果他们真的有联系，他没必要在公开场合表达对德里克的欣赏。”
“……原来如此。”傅理说道，“您说得对，是我考虑不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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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还说了什么？”蒙特利问道。
“他特意问起了赤狮出现的事情，而且称为神迹。”
蒙特利点了点头：“我明白了。”
这样一来，阿列克谢·科罗温来找德里克的原因就显而易见了。
他希望能将德里克拉拢到保守派那边，让这个唯一目击了赤狮的官方人员宣称赤狮的复活是“神迹”，从而拉拢大量被群星之子蛊惑的人。
可笑的保守派，为了议会席位的选票，已经不择手段到这种地步了？
不过，这至少说明了德里克暂时还没有被拉拢到保守派那边，阿列克谢·科罗温如此大张旗鼓，无非也就是让德里克在自由派的立场动摇，让他如坐针毡，最后不得不在自由派阵营的猜疑中倒向伸出了橄榄枝的保守派。
更何况阿列克谢还在这么多人面前，保证了他在保守派的仕途。
反倒是自由派这边，因为艾德利安的事情，已经难以避免引起德里克的警觉和猜忌了，可谓是此消彼长。
这个时机抓得还真是绝妙。
真是一位狡猾如狐狸的公爵阁下，看来这么多年过去了，他长进不小，再也不是那个被自由派耍着玩的小公爵了。
想来在林诘栩死后，伴随着科学理事会的衰落，他与保守派的成长速度就进入了飞跃期。
只可惜，他敌人的成长速度更快。
“真有意思。”蒙特利说道，“听着，傅理，策略变更。你们尽力稳住德里克，给他吃定心丸，一些无关痛痒的要求就答应他，不要让他倒向保守派。”
“可我们刚才让他公开宣称赤狮是别人假扮的、复活是虚假的。”傅理说道，“他对此十分抗拒。”
“……那就不让他出面。”蒙特利当机立断地说道，“内阁已经在安排了，一周tຊ之内，我们会联合媒体对所谓神迹进行辟谣，并且会有后续的组合拳出动，不会给群星之子好果子吃。另外，艾德利安已经处理了。”
傅理心头一凛。
“我明白了。”他说道。
神色略有些阴沉地挂断了电话之后，他转过身朝着酒会大厅走去。
几步路的时间，当面对德里克的时候，他已经换上了一副遗憾的神色，对他说道：“刚刚接到消息，艾德利安和矿创的主管们都畏罪自杀了。”
德里克眉头微微一皱，正想要张口说些什么，却被傅理打断了：“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放心，总指挥部一直相信你的品行，你决不可能牵涉到艾德利安的罪行中。现在既然他们都死了，检方不能起诉，这事儿也就到此为止了。”
德里克一声不吭地听着傅理的话，在傅理说完后，他应道：“感谢总指挥部对我的信任，我定然不会辜负自己的职责和各位领导的殷切期盼。”
几个自由派的官员互相交换了一下眼神。
——上面的风向变了。他们全都意识到，现在他们要做的是稳住德里克！
刹那间，每一张脸上都挂上了友善的笑容。
傅理露出了满意的微笑：“另外，之前说的那个发布会，你不愿意说违心话便算了，不要有压力。”
“感谢你的理解，傅部长。”德里克说道。
“这有什么？”傅理摆了摆手，“在同一个系统内，互相理解互相体谅是应该的。另外，关于刚才阿列克谢阁下……”
德里克明白他的意思，直接将话锋接了过来：“我跟您说句实话，傅部长，您也知道我一个第七区出身的泥腿子，和公爵阁下交流真是浑身都不得劲，我连眼睛都不知道该往哪看呢！”
傅理和其他几个自由派的人大笑了起来。
傅理拍了拍他的肩膀，笑着说道：“正常！别说你了，有时候我们也不知道怎么和哪位高不可攀的公爵阁下相处啊！人家祖上可是临星城的统治者，了不起的大公！还好当初没有搞什么君主立宪，不然，我们现在还得给他下跪，亲吻他的戒指呢！”
“赞美共和！”
德里克也微笑着举杯：“赞美共和。”
与此同时，他微微侧过脸，望向刚才阿列克谢消失的方向。
阿列克谢的这种做法应当不是真心想要拉拢他，这太过高调了。即便德里克早就听闻，这位临星山公爵行事作风向来随心所欲，但直接当着自由派的面拉拢他，也确实有点超过了，他明明可以用更隐蔽的方式。
当然，确实存在阿列克谢想要断绝德里克在自由派的后路，让他被自由派猜疑后，彻底倒向保守派的可能性。
但若是德里克此时依然偏向自由派，阿列克谢便是在为自己埋雷。
那阿列克谢到底为什么要这么做？
结合刚才傅理和自由派的态度，德里克只能认为，他是在反向让自由派更加信任自己，更加认同自己的价值，为自己解决了党争的危机。
换言之，他卖了自己一个人情。
……可动机是什么？
他艾森·德里克的人情还没有值钱到能得到阿列克谢阁下的垂青吧？
又或者，阿列克谢阁下看中的根本不是他，而是……
德里克神色一凛，终于理清了所有的逻辑。
——星庭！
阿列克谢想要透过他，接触到那个隐藏在星空信仰之后的、具备能够撼动整个临星城的庞大力量！
可保守派到底是怎么知道他艾森·德里克与星庭有所联系的？
明明自由派都不知道此事！
难道说阿列克谢本人实际上就是星庭的一员？
不，不可能。如果阿列克谢是星庭的人，那前几次星空信仰相关的行动不会那么麻烦。
……这其中的信息差，究竟是从哪里出现的？
德里克面上不动声色。他想，在酒会结束之后，他必须抓紧时间与夏医生商议一下此事。
第 142 章
“什么意思？什么叫不聘用我们？”
辛妍错愕地看着面前西装革履的人。
“是这样的, 你们安装的义体适配的都是矿创的机械，但我们深岩科技用的不是这套设备啊。”深岩科技的人事部门主管用一种很遗憾的语气说道，“除非你们能自费更换, 不然恐怕没办法应聘到我司来。”
后面的工人全都炸了锅，开始大声抗议起来。
“而且, 我们深岩科技也原本就是有工人的。”人事部门主管抬高了声音说道, “所以，各位还是另寻高就吧。”
辛妍看着满脸虚伪微笑的人事部门主管，冷笑了一声。
这个深岩科技在矿创出事之后，便从柏塔那里接手了这一片矿区的开采权。
正如她所想的那样, 柏塔绝对不会善罢甘休，绝不会让他们这些闹出了大乱子的工人有好果子吃。
看来, 柏塔确实很生气。
报复来得比想象中更快。
“那我们怎么办？！你们就不管我们的死活了？”有工人在人群中大喊。
主管耸了耸肩：“或许你们可以去别的公司看看？我想他们应该会愿意收容你们中的一部分吧，比较优秀的那一部分。毕竟这年头什么生意都不好做啊, 公司也是要生存的嘛。”
工人们面面相觑。
……是啊, 现在工作确实很难找。就算别的挖矿公司还有空位，恐怕也不太能容得下这么多人。
难道他们还得接着竞争上岗？
辛妍回过头对工人们大声说道：“别中了这帮公司狗的挑拨！他们的工人根本不可能够用, 刚刚有了新的矿区, 人力不可能这么快就跟上！”
工人们这才反应过来：“对啊！你们怎么可能那么快就招到工人！”
“我们今天在这儿就不走了！”
“对！就看看你们到底哪来的工人给你们挖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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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管似笑非笑地看着辛妍：“看样子你就是带头的那个？还挺聪明，但我还是得告诉你，不用白费力气了。”
“什么意思？”辛妍说道。
“你们这里的每一个人, 都已经上了临星城的黑名单。”主管耸了耸肩, 满脸无所谓地说着让工人们脸色大变的话，“不会有任何一家公司会聘用你们了, 我算是个好心的, 奉劝你们，能离开临星城的就赶紧润, 不然就等着饿死街头吧！”
工人们立刻躁动了起来：“他们怎么能这样做！？”
“丧尽天良啊！”
“这他妈的不是把人往绝路上逼吗？他们有什么权力这么做！？”
“卖给我们二手破烂义体，害我们感染，却一点责任都不负！？”
“妈的，老子的义体贷款都还没有还完！”
“离开临星城？你他妈的告诉我怎么离开，游泳吗？！”
愤怒很快就被点燃了，几个矿工暴怒地走上前来，要和主管动手。
主管连忙后退好几步，大声说道：“嘿，我只是个执行命令的打工人，和你们一样！别把气撒在我这啊！”
辛妍上前一步，拦住了几个快要失去理智的矿工。
“拦着我们做什么！这帮公司狗就应该他妈的下地狱！”矿工们怒吼着。
“你们难道忘记了，我们是怎么把矿创给掰倒的吗？”辛妍依然很冷静，甚至露出了一个微笑来。
矿工们怔了一下，面面相觑。
“是……群星之神的护佑？”
“我们是如何获得护佑的？”辛妍接着问道。
矿工们陷入了短暂的沉默之后，一个声音喊道：“团结！”
短短两个字像是点燃了干柴的火星，所有矿工们的眼睛都亮了起来——对，是因为团结，是因为他们全都站了出来，站在了正义的一方！
因为善良，因为勇敢，因为团结！
主管觉得好笑。
团结？团结有什么用？一次偶然的成功就让你们把它当成救命稻草了！
我看看你们现在要怎么团结，到时候饿极了，看你们会不会聚集起来，投票把某个同伴给分食！@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这没准也是一种团结呢！
“这种时候，我们绝对不能分裂！”辛妍高声说道，“要相信我，相信我们的朋友们，相信和我们站在同一阵线的人们，就像我那天夜里相信你们一样！”
“说得好！”
一个如同雷鸣般的声音在矿工们身后响了起来。
所有矿工们回头看去，他们赫然看见温泽从一辆卡车上跳了下来。
副驾驶位置上，一个看起来有些瘦小的人正一边调节手中的摄像机，一边嘀嘀咕咕地从车上爬下。
随后，更多人从卡车后面跳了tຊ出来。主管见状愣住了：“你们要干什么？！我警告你们，这里是公司矿区，你们不是雇员，是不能进来的！”
温泽走到矿区边界线处，停了下来，朝着矿工们挥了挥手：“都过来，都过来。”
矿工们不认识温泽，但看着辛妍走上前去，他们便也跟随了上去。温泽和巨岩队的队员们带着矿工到矿区边缘处，找了个休息处。
“都坐下，知道你们最近日子不太好过。”温泽大声说道，“啧啧，至少我们确定了一件事——柏塔那帮孙子心眼比他们的【哔——】还小。”
矿工们立刻爆笑出声。
“咱们可不能就这么对公司狗低头！”温泽说道，他招了招手，巨岩队的队员们便开始将卡车上一箱又一箱的东西搬了下来。
打开一看，居然是各种物资，吃的、喝的、睡袋，能满足基本生理需求的物品应有尽有！
“这……”辛妍怔了一下，“这些东西？”
“兄弟们自己掏腰包买来的。”温泽拍了拍胸口，自豪地说道，“自从感染稳定了，奥卡西那帮孙子没法抢劫我们，钱包不就充裕起来了？这些东西够大家消耗至少一个星期！”
听见“一个星期”，一些振奋起来的矿工们又消沉了下去。
……是啊，就算有人愿意帮助他们，也只能坚持一个星期而已。
一个星期之后又能怎么样呢？只要柏塔把他们列在黑名单上，他们就永远无法在临星城找到立足之地。
“妈的，别泄气啊！”温泽咧开嘴笑着说道，“别忘了我们可是被神眷顾的人，成新！你过来！”
那个拿着摄像机的瘦小记者连忙小跑了过来：“来了来了。”@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拍纪录片！”温泽说道，“把这里的情况如实纪录下来，上传到你们那个什么微光咨询频道里。”
深岩科技的主管立刻就急了，连忙上前说道：“你们不能在这里围着！”
“怎么不能？又没有进你们矿区，这里是公共领域。”辛妍立刻反驳道，“不服你就报警啊。”
主管气不过，真的报警了。
结果公共安全部却告诉他，最近警力不太充足，如果不是确实严重干扰了秩序，他们是不会出警的。
……然而这些矿工们也确实没有严重干扰秩序，他们只是在矿区边缘坐着唠嗑而已。
“但是这帮贱种不让其他矿工来我们这里应聘！”他吼道。
公共安全部的接线员疑惑道：“他们限制其他矿工的人身自由了？”
“……没有。”主管说道。
“那是怎么不让的？”
主管默默看着不远处几个拉着想要来应聘矿工的人，他们绘声绘色地将自己在矿创的经历说了一遍，想要来深岩打工的人便会脸色大变道：“原来这个地方就是遭了失控体的死亡矿坑！妈的，差点被招聘广告给骗了！”
于是，连着几天下来，居然只有一个愿意来矿坑打工的，其他人都被劝退了。
那唯一一个愿意来打工的新矿工还一脸视死如归的表情：“妈的，反正老子神经崩溃症三期，左右活不过三年了，干点黑工赚点钱给我闺女上学用！”
主管：……神经崩溃症三期！？你敢来，我还不敢收呢！
实在找不到违法犯罪行为证据的主管只能放弃了报警。
主管暴怒：“我就不信了，直接到大街上去招聘，当场就签合同，能骗几个是几个！”
“迟了。”成新举了举手中的摄像机，“现在大街小巷都知道黑工厂要找人进来榨干血汗了。”
主管简直要吐血。
多亏了矿创的不当人的畜生行为，多亏了那个网红的直播，现在第六区全都知道挖矿的风险有多大了。
知道他们深岩要接矿创的班，背后依然是柏塔，还故意为难原来的工人，那大多数脑子清醒的人都不愿意来打工了。
……这样下去完全没办法开工啊！那个叫辛妍的女矿工说得对，他们其实根本没招到足够动工的人，准确来说是压根没招到几个人！
主管转念一想，这帮工人每天都堵在这里，又没有收入来源，那几个雇佣兵顶多只能养他们几天。
再过几天，他们没吃的没喝的，自然而然就散了，没他们在这儿拦着，外面的舆论找媒体压一压，一切很快就会好起来的。
这么一想，主管便自信满满了起来。
然而事与愿违。
成新的镜头和频道除了将矿工们的警告散播出去之外，也同时宣传了矿工们的困境。
从第二天开始，就陆陆续续有人主动过来给矿工们送吃的送喝的。
第三天、第四天、第五天……人越来越多，成群结队。他们有些带着营养膏，有些带着义体替换电源，甚至还有带着投影仪来给矿工用全息投影放电影的。
这些人中，有不少是星空信徒，也有一些只是单纯心地善良的人，甚至还有暴雨帮的人。一个叫米歇尔的暴雨帮女人就直接拉了小半车的物资过来，直接能让矿工们消耗一周。
主管简直都要崩溃了，他吼道：“你们这帮人都疯了不成！？养着这帮非亲非故的矿工，这对你们有什么好处？！他们能给你们什么？”
——不过是一群最低贱的、离了义体和岗位就不能活的矿工而已！
他们的全部价值都附加在公司之上，离了公司，他们本该就是一堆垃圾的！
坐在运输车车顶上叼着烟的米歇尔听了主管的话，咧开嘴笑着说道：“不需要他们给我们什么啊，那句话怎么说来着，什么为了大家采购军火的人，不能用最垃圾的义体？”
接受过良好教育的成新接话道：“什么啊，文盲吧你，那句话叫——为众人抱薪者，不可使其冻毙于风雪！好好好，今天的推送文章就用这个做标题，浏览量肯定爆炸！”
主管只觉得两眼一黑，但又不敢暴力驱赶——开什么玩笑，对面可是雇佣兵和暴雨帮！打不过啊，根本打不过！
就这样僵持了好些天之后，主管接到了上层的电话：“怎么到现在还没能开工，搞什么鬼啊你们！”
主管眼泪都要下来了：“开不了工，根本开不了工啊！我们压根就招不到工人！”
“不可能，你少给老子瞎编理由。第六区最不缺的就是人，他们不干有的是人干！”
第 143 章
然而, 在主管介绍了目前矿坑的情况之后，他的上级也沉默了。
……妈的，这帮第六区的牛马什么时候转性了！？
“要不然, 我们稍微提高一点工资，增加一下岗位的吸引力？”主管试探性问道。
话一出口, 就被上级驳斥了：“鬼扯什么！瞎特么扰乱市场, 倒霉的就是我们了！”
主管一开口就知道自己说错话了，只能连连道歉。
是啊，涨工资这个口子可不能开，不然和同行内卷起来, 最后还不知道会变成什么样呢，左右都是他们吃亏。维持现状是最好的, 但问题是现状要怎么维持呢？@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真他妈的烦死了！”上级怒道，“要不是因为世界法律强制规定人工劳动力比例, 早八百年就不用这帮好吃懒做的工人了！全都改成机器人多好！”
主管只能唯唯诺诺地应和。
“你等着。”上级说道, “我去和柏塔商量一下。”
很快，主管的上级就给他带来了新的指令。
“柏塔那边的意思是, 这次矿创事件的影响力确实太大了, 导致不少人心存顾虑，不太愿意来当矿工。但这根本阻止不了什么，第六区的贫民什么时候有得选了？所以, 他们认为矿创的那批矿工捣乱, 以及目前的舆论失控，是有人在背后撺掇。”
“在背后撺掇？”
“对, 而且不是还有一些民众给他们带生存资源吗？”上级说道, “这明显背后有高人指点，动脑子想一想, 要是这帮第六区的穷鬼知道怎么团结互助，第六区还能变成咱们的矿场？群星之子很可能只是个幌子，背后有其他大资本介入了！”
“那会是谁在搞这种事情？”主管疑惑道。
“这个你不用管，公司已经在查了，而且群星之子也马上就大祸临头了。”上级说道，“至于你那边，再拖个一周问题不大，蓝金的存货量目前还是足够的。”
“好的，我尽力。”主管说道。
上级阴恻恻地笑着说道：“很快，他们就嚣张tຊ不起来了。”
……
默默完全融入在阴影之中，在第六区潮湿阴冷的风中抬起头来，推了推墨镜，看向大门上方用全息投影构筑的几个大字。
——唐恩义体诊所。
一排大字的后方有一个小小的特殊标记，意味着这是一家具备感染科资质的诊所，可以接纳义体病感染者。
……到头来她还是没忍住来了这里。
她不是对夏年感兴趣，真的，她一点都不感兴趣，他赤狮喜欢什么人、和谁结婚了、为了谁不愿意离开临星城，关她默默什么事情？
他又不是她的亲爹！
她只是刚好才回临星城，暂时不想回缄默人，想多给自己放几天假。假期实在是闲得慌，所以才会来满足一下自己的好奇心。
是的，她是有点好奇，但是只有一点点！
她只是想知道，到底是什么天人一样的人物，才能让她那位一眼看过去就沉迷义体和战斗、不入爱河、又疯又强到能干出举世震惊大事件的养父，都能为了她而折腰！
默默有些烦躁，她在影子里面来回踱步，不知道自己该用什么表情去面对那个素未谋面的“母亲”。
……真的太离谱了！
一个二十岁的小姑娘！
妈的，赤狮这个畜生，他怎么下得了手啊，他养女的年纪都是这小姑娘年纪的两倍还要多了！
而且这小医生知不知道她丈夫，呃，或者是男友实际上是有养女的？
先不谈她喜不喜欢夏年，万一……万一夏年不喜欢自己怎么办？
默默越想越觉得纠结。是啊，她都当了这么多年的杀手了，杀过的人没有一千也有八百，这种职业天生就和医生犯冲。
但仔细一想，赤狮杀过的人估计比她还多，这样都能泡到医生，说明这个医生也没有道德洁癖。
……可万一她有呢？
万一赤狮骗了她，没告诉她真实身份呢？
淦，以赤狮那个讨人嫌的性格，没准还真会瞒着不说呢！没准他每次去见她之前都先乔装改扮一下，假装自己只是个普普通通的打工人！
没错，肯定是这样，所以才能不引起其他人的怀疑！
向来不太与人打交道的默默陷入了无穷猜疑链中，已经快要把自己给整崩溃了。
门内，夏年正在和安德烈一起愉快地看电视。
自从安德烈上回看了路易的直播之后，他就被传教了。
……是的，安德烈现在是个群星之子。
但他完全没有要告诉任何人的意思，也没有要和任何人交流信仰的想法，他只是默默地改变了自己的观念和信仰，然后接着自闭。
至于夏年是怎么知道的……因为安德烈信仰了星空之后，当天晚上便祈祷神灵保佑，向神灵许愿自己不要再结巴了。
听见了这个心愿的夏年：……
针对这个心愿，夏年什么都没做，因为她认为安德烈的结巴完全是心理问题。
——大概是和他的原生家庭以及在校园中的遭遇有关，他总是不自信，不愿意和人接触，像是生怕惹恼了对方似的。
夏年曾经试图让安德烈明白他到底是个多么优秀的小伙子，但失败了。克服自己的心理问题，哪有那么容易？
毕竟安德烈社交圈子很小，且圈子里全都是比他更优秀的人。
但是如果有信仰加持，那就不一样了。
果然，安德烈在祈祷之后真的每日见好，这让他更感谢神灵的帮助，自信满满地认为自己是个被眷顾的人。
安德烈由此愈发自信，因而说话愈发流畅，甚至能在晚上睡前祈祷的时候来上一段虔诚版Rap，念诵群星之神的全称就像是讲贯口一样，震惊夏年一整年。
电视机播报着最新的消息，刚好是和星空信仰有关的。
新闻大概讲的是临星城的专家教授们在各类公开场合表示，所谓群星之神就是个巨大的骗局，所谓的赤狮复活只是找了个人假扮，那个恐怖分子早就已经被柏塔军团给消灭了，广大市民请不要担心云云。
安德烈说道：“啊，我认识这个专家。”
夏年：“水平怎么样？”
安德烈摇了摇头：“他是我读研时候隔壁组的导师，具体水平不知道，但我读研期间，他们组跳了三个研究生。”
“跳槽吗？看来这个课题组待遇不行啊。”
“……跳楼。”
夏年：“……”
紧接着，电视机上便开始播放专业打假栏目，各类专家教授对着路易直播间的画面逐帧分析，各种挑毛病，没毛病也硬编，总之这什么复活不复活的，一定都是其他超级都市间谍的阴谋！
安德烈：“这胡说八道的能力比得上写第一篇论文时的我。”
夏年：“感觉在被人往耳朵里面倒垃圾。”
两人一致决定换台。
下一个频道是国际新闻频道。
国际新闻却依然还是在讲群星之子，毕竟这么大个热点不蹭白不蹭。但这个频道的偏向性就没那么明显，相对客观地介绍了好几个超级都市目前群星之子的情况。
比如，云川城的议会已经开始激烈商讨是否要针对群星之子立法，翡翠城的街头已经出现了各类与星空相关的街头艺术和全息涂鸦，极光港部分群星之子冒着大雪出门自发举行集体祈祷活动……
“就在半小时前，在陷入内战长达十四年的雾岛，目前处于劣势方的南方派系已经宣布，星空信仰在南雾岛正式成为合法信仰！这是目前全球首个承认群星之子合法的超级都市。专家认为，该举动会使北雾岛陷入到一定程度的被动局面中，北方派系很可能会受到来自北雾岛信徒的压力。至于此举是否能动摇雾岛当前的战争天平，还需留待进一步观察……”
“合法了。”安德烈惊讶地说道。
“雾岛嘛，正常。”夏年说道，“他们内战已经打到疯魔的地步了，岛内经济一塌糊涂，连续十多年都在十二超级都市排行里垫底，南北双方领导人都已经开始跳大神扎小人诅咒对方暴毙了，他们干出什么我都不奇怪。”
跳大神扎小人？
不是特别关心国际局势的单纯理工男安德里瞳孔地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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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你们政治斗争这么淳朴的吗！？
默默又换了一次台，结果新闻依然在聊着和星空信仰相关的事情，只是这次又换回了临星城。
“据悉，临星城议会对群星之子的态度暂不明确，但发言人坚称死者复生一事不符合自然规律，应属人为伪造。除此之外，发言人并未明确回应记者提出的与群星之神相关的问题……”
“突发新闻！就在十分钟前，北雾岛北方派系的发言人称，星空信仰在北雾岛也正式成为合法信仰！此举被广泛认为是对南雾岛信仰政策的反击，但也有专家宣称，宗教信仰统一或许是解决南北雾岛分裂的有效策略……”
安德烈再一次感叹，同样是超级都市，雾岛和临星城真的画风完全不同啊。
“小年。”他开口说道，“你是怎么看的呢？”
夏年：“看什么？”
“星空信仰。”安德烈说道，“咱们诊所里面有好多病人也信这个，你觉得……神是存在的吗？”
这还是夏年第一次被问起她对星空信仰的看法呢。
她微微怔了一下，没有说话。
此时此刻，默默也顺着影子，游到了更近一些的地方。她听见了安德烈的问题，便也竖起耳朵，想要听听夏年的回答。
她记得自己也问过赤狮这个问题，她问他这个世界上是不是真的有神。
而当时赤狮的回答是……
——“这取决于你认为的‘神’到底是什么。”
夏年说道。
安德烈和默默都怔了一下。
夏年接着说道：“我不是个人类至上主义者，更不是个极端唯物主义者……我只是觉得，宇宙这么大，总会有我们尚未探索的领域，‘神’对我来说就是那些看起来遥不可及的谜团。”
安德烈略有些迷茫地说道：“谜团……吗？”
“如果这个世界再也没有了疑问，一切都洞若观火，那多无趣啊。”夏年微笑着说道，“就像这个被乌云层笼罩的星球一样，囚徒们走不出洞穴，就只能走入良夜……
“所以你问我信不信有神存在，我信。只是这个神不是什么救世主或者无所不能的真主，祂于我而言无关善恶，是一切未知的总和。
“人类信仰神，也不过是在昏暗的洞穴中，想挣脱枷锁，离那些遥不可及的神秘与梦想更近一点而已。”
过于耀眼的光芒会致盲，但这不是紧闭双眼蜷缩于黑暗中的理由。
“但如果神的存在反而导致我们闭上眼睛，躲藏在洞穴中，那么……”夏年摊了摊手，“这个神还是不存在比较好。重要的不是tຊ神，是人本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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默默听着夏年的回答。
她藏在阴影之中，摘下了墨镜，抬起头看向了乌云层，看向如同一面直压下来的灰墙般的天空。
……她的回答与父亲如出一辙。
半晌后，她收回了目光，重新戴上了墨镜。
……她觉得能稍微理解一点自己的那位养父了。
她不懂夏年说的那些乱七八糟的话，也谈不上认同，但她在他们身上看到了一些共性的东西。
或许那就是相互吸引的理由吧。
她正准备离开，却忽然停下了脚步。
……不对。
刚才满脑子都想着夏年和赤狮，她险些忽略了这个诊所附近明显不对劲的情况。
默默摒住了呼吸，闭上眼睛，将自己的感知力扩大，很快就找到了目标。
这个看起来并没有任何异常的普普通通的感染科义体医生，居然被至少三个人盯梢了！
从这三个人的隐藏技巧和义体型号来看——
默默猛然睁开了眼睛。
特勤部！
第 144 章
特勤部雪峰小队队员2号靠着墙壁坐在地上, 被乌云层过滤后显得有些灰白的阳光透过窗户照射在他的脚边，让这个空空如也的房间显得更加阴暗寒冷了。
“别抽烟了，干活呢。”2号伸出腿踹了一下坐在他旁边的3号。
“干活, 妈的，干个屁的活。”3号夹着亮紫色电子烟骂骂咧咧道, “盯一个感染科义体医生算什么干活？太他妈搞笑了, 想让雪峰小队坐冷板凳就直说！我们两个，加上1号，一共三个Beta，盯一个连义体都没有的普通人, 这他妈是侮辱人来了吧！”
通讯器里传来1号的声音：“3号你少说两句，当心上头把你送回治安管理局跟小混混玩捉迷藏。”
3号咕哝着咒骂了一句。
“话说回来, 我也确实没搞懂为什么要盯她。”2号懒懒散散地说道，“这不就是个普通人, 值得特勤部这么认真对待？”
1号说道：“上头这么安排了肯定有他们的道理。”
“屁咧, 我来特勤部可不是为了做这种事情的。”3号咬着电子烟，压制着怒火, “当年老子在第三区感染者控制部的时候, 干的活都没这么无聊。”
“3号你别抱怨了，我实话跟你们说吧，这次可不是普通的无聊任务。”1号压低声音说道, “这是部长直接布置的任务！”
话一说出口, 3号和2号都愣了一下，对视一眼, 道：“部长直接下达的命令？”
2号：“难不成这个医生和她叔叔一样, 也开始卖感染义体了？”
1号：“那倒应该不是，卖感染义体这事儿肯定是技术犯罪科去查, 不至于要特勤部出动。我怀疑是与群星之子有关。”
3号发出一声不屑的冷笑：“真稀奇，卖感染义体不归我们管，迷信倒是归我们管了。”
“管不管都是拿那点死工资，别愤世嫉俗了。”2号打了个哈欠，露出了反射出金属色泽的上颚，“出去和失控体拼命也就这点钱，过好自己的日子，到点下班不香吗？”
“你们倒是敬业点啊！”3号忍无可忍吐槽道，“我看这个夏年跟群星之子一点关系都没有，反倒是她旁边那个男医生有点嫌疑，那家伙在看电视里提到群星之子的时候明显心跳加快了，把他抓起来得了！”
“群星之子又不犯法，至少暂时不犯法，你抓个毛线。”2号懒懒道，“蹲在这监视就行了。”
3号不说话了，臭着一张脸继续执行任务。
然而不到十分钟，他就再度暴跳如雷：“老子一身战斗义体可不是来干这个的！咱们直接把这个夏年抓起来，狠狠拷打她，就不信她不招！”
2号震惊无比：“这么漂亮的姑娘你下得了手啊！”
“你们就说行不行吧！”
“好像真不太行。”一直没说话的1号开口了。
“怎么就不行了？一个第六区的！”
“和感染科义体医生协会有关，之前那个闹得沸沸扬扬的夏望事件你们知道吧？我听说……那事儿其实证据根本不充足，是因为上面的压力才急急忙忙就判了，所以让协会和中央学院都很不高兴，毕竟感染科医生本来就少。这女孩儿是夏望的侄女，在第六区又颇有人望，要是再梅开二度，恐怕没那么容易交差。”1号很理性地分析着。
3号觉得这些都是狗屁，他们特勤部抓人什么时候还需要理由了？还想说些什么，忽然眉头猛地一皱，看向了2号。
2号愣了一下：“兄弟，你干嘛用那种恶心的眼神看我？别搞我啊兄弟。”
3号：“……你的影子动了一下。”
2号：“……你有病吧，我动了，我影子跟着动有什么问题吗？”
“你刚才明明没动，只有你影子动了！”
2号一听，略一思考，愣住。
诶，对啊，我刚才好像确实是没动，那我影子怎么会动呢？难道说……
“……你的义眼出故障了吗？”2号说道，“3号，我很担心你。”
3号骂了一句脏话：“我发录像给你，你自己看！”
身为特勤部成员，义眼随时都处于录像状态是基本操作。然而，3号却在好半晌之后略有些尴尬地说道：“……没录到。”
2号笑出了声：“你看看你，下班了赶紧去检修一下吧。”
“可我刚刚明明看见……”3号嘟囔了一声。
他又观察了一会儿，发现并没有什么异常，只能认为是自己看错了，默不作声地移开了视线。
……
默默躲藏在2号的影子里，百无聊赖地一动不动。
……这个3号的感知还是挺不错的，虽然只是个Beta级，但居然能隐约察觉到她的存在，尽管那会儿她在走神，查找关于夏望事件的信息，没能全神贯注隐匿，但也算不错了。
不过……也就仅此而已了。
这三个特勤部来盯梢的家伙果然是冲着夏年来的，而且按照他们自己的说法……是因为特勤部发现了夏年与星空信仰有关？
不，不对。
只是怀疑而已。
而且仅仅只是和星空信仰相关，应该不至于会惊动特勤部。特勤部一定是发现了夏年与星庭直接相关的迹象，星庭和星空信仰毕竟是两个概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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默默藏在阴影中的手指动了动。
……忍住，幼犬，忍住。不要动手。
在这里杀了他们，会让特勤部警觉，会让他们派遣更多的人来盯住夏年，甚至会直接秘密抓捕夏年。
他们没有采取暴力手段，说明他们还有顾忌。
既然如此……在没有正式动手之前，默默想，她还是跟在这帮人身后，保护那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小医生比较好。
没过一会儿，盯梢的三人组也渐渐疲倦了。
“我盯得眼睛都睁不开了，先睡会儿。”
一直在打瞌睡的2号直接就闭上了眼睛，进入了休眠状态。
1号则是在通讯频道里说了句：“今天大家辛苦了，先休息一会儿，休息完再接着监视。”
3号将手里的电子烟一扔：“知道了，你俩先盯着，老子出去买杯酒喝！”
无人注意到，默默隐藏在3号的影子里，与他一起离开了建筑，随后消失在了街道层层叠叠的影子之中。
……
夏年到点下班，悠闲散漫地先去买了份苹果罐头，才哼着小曲儿慢悠悠地回了自己在半月巷的小屋子。
在路上，她微微侧过脸，歪着脑袋，像是在倾听着什么。
【……那三个特勤部的家伙还真是敬业啊，到点了不下班，居然还跟了过来。】她在脑中感叹道。
【你一点都不着急的吗？他们已经盯上你了！】
系统想着还真是皇帝不急太监急，它都快要成急急国王急了一天了。
【这很正常吧，特勤部盯上我是迟早的事情。】夏年说道，【但……也确实太早了点。】
根据之前和他们过招的经验来看，那个蒙特利的水准只能算一般般啊。以那家伙的水平，最多只会把夏年的异常归结为她的感染科义体医生身份。
既然如此，她得尽快为未来做准备才行，在暴露之前，她必须让自己的手中尽可能握着更多的、更大的牌。
或许她应该想办法再争取一点主动权？还是说，她应该偃旗息鼓，暂时停下所有活动，保住自己？
就在此时，她的手机响了起来tຊ。
夏年看了一眼，是德里克用加密频道发来的消息，只有短短一行字：“保守派和自由派同时拉拢，明面上已倒向自由派。”
她注视着这句话良久，回复道：
“维持现状，按兵不动。”
消除通信痕迹后，她在门口遇见了米歇尔。
“小年！”米歇尔热情地冲上来，给了她一个大大的熊抱。
夏年险些被勒到断气——喵了个咪的，米歇尔最近这体脂率又降低了不少啊！
两人先是寒暄了几句，很快便聊到了最近第六区发生的事情。
米歇尔说道：“小年，你可真是料事如神啊！果然，矿创的那些矿工在老东家进局子之后，就被资本给抛弃了，新来的那个深岩科技不愿意雇佣他们，狗柏塔真是脸都不要了！”
夏年叹了口气道：“毕竟，矿工们反抗老板，让柏塔的收益和口碑都降低了，他们肯定会很不开心的。”
“多亏了你那时候提醒了我！”米歇尔兴奋地拍了拍夏年的肩膀，完全没注意到后者疼得龇牙咧嘴，“我马上动员了几个朋友，一起囤了物资，能及时给那些矿工们供应上！你说巧不巧，巨岩队的温泽居然也想到了这一茬，还找了个记者跟着他搞宣传工作，就他那个粑粑一样的脑子，真是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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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年露出了一个意味深长的微笑来：“看来以前错怪他了，还以为他是个四肢发达的笨蛋呢。”
“原本让第六区人做慈善是个比让全体龙牙帮都改邪归正还难的事情，”米歇尔接着说道，“但这次动员起来却特别简单，很多人一听说了这事儿，就立刻站出来，捐钱的捐钱捐物资的捐物资……”
她那英挺的面部轮廓似乎柔和了一些：“第六区似乎渐渐变得温柔起来了。”
夏年看着米歇尔亮晶晶的眼睛，轻声说道：“或许是矿工的勇敢鼓励了他们吧。”@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也或许是他们有了自己的信仰。”米歇尔也注视着夏年，她露出微笑道：“妈的，我的语气听起来可真恶心。”
“没有，挺帅啊。”
“真的假的？小年你就喜欢说漂亮话哄人！”
“哄到你了吗？给我五十块，再哄你两句。”
“……便宜点呗？”
“头一次见人和医生讨价还价哎。”
“我还没说头一次见人和暴雨帮讨价还价呢！”
“我刚来半月巷第一天不就跟你讨价还价了吗？”
“……打住，我投降！”
两人笑闹了好一阵子，夏年才收敛了笑意，严肃说道：“米歇尔，根据你刚才说的……有件事情我还是得提醒你一下。”
米歇尔也连忙正色道：“你说。”
“要当心被有心之人利用啊，也要小心柏塔安排人到你们中间浑水摸鱼，搅乱局面。”夏年压低了声音，轻声说道，“毕竟，现在柏塔在暗，你们在明。”
米歇尔怔了一下，随后陡然反应过来：“你说得对！这就难怪了……”
夏年：“难怪？”
“就在今天下午，还有人找到我手下的一个马仔，谈起了我们援助矿工的事情。”米歇尔说道，“那人问我们，是谁雇佣我们援助矿工、对付深岩科技的，还说什么有钱一起赚……我那马仔还以为是个穷疯了的第六区人呢！”
夏年好奇道：“那你的马仔是怎么回答的？”
米歇尔：“……我那马仔以为他是穷到走投无路了，不仅好言相劝，告诉他援助行为不是受人雇佣而是大家自发的，还送了他两包营养膏，安慰他人生低谷总是会过去的。”
米歇尔沉默了一会儿，忍不住说道：“妈的，难怪那家伙直接就掉头走人了，我的马仔还觉得委屈，以为是自己长相太凶狠把人吓到了，跑到我这里来一顿诉苦，合着是这么回事！”
夏年笑了起来：“这不是挺好的吗？建议推广这种做法，感化这帮坏人。不过营养膏就不用送给他们了，我看他们不差钱，留着给矿工们吧。”
米歇尔用力点了点头，又大力拍了拍夏年的肩膀：“每次见到你都能给我提主意，小年，看来以后轮到我给你交保护费了！”
夏年痛得直龇牙，嫌弃地把她推到了一旁。
还保护费呢，再拍就得交医疗费了。
第 145 章
告别了米歇尔后, 夏年回到自己的屋子，长舒了口气，慢慢坐在沙发上。
她望着有些潮湿的天花板, 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系统已经愈发不明白自己的宿主究竟在布什么局了，它干脆也不打扰她的思考, 只是安静地呆着。@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片刻后, 夏年的手机忽然响了起来，她打开一看，是路易。@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路易的消息文字简短，但却跟着一大长串的感叹号：“快看电视！！！”
夏年眉头微皱, 立刻打开了电视，调到了临星城最受关注的媒体。
屏幕下方, 一大行加粗的字体无比醒目：
【第五区惊险疑似群星之子活人献祭现场，场面残忍血腥】
记者站在黄色的投影隔离线之前, 一脸严肃地对镜头说道：“就在十分钟前, 第五区的警方已经赶到了现场，并对现场进行了封锁。地点位于第五区的一处偏僻地段的仓库, 警方接到居民报案, 并发现了被活活宰杀的受害者，现场血腥残忍，令人痛心。目前, 警方已经展开了全面调查, 并正在追踪涉案人员。根据初步调查，警方在现场发现了大量与星空信仰相关的文字和图案, 此案极可能与近期热度飞涨的星空信徒相关！
“这起事件不仅令人震惊, 更是对我们社会价值观的严重挑战！活人献祭不仅是对生命的极端践踏，更是对社会秩序和法治的严重威胁。我们必须齐心协力, 共同谴责并制止这样的极端行为！
“在此，我们呼吁广大临星城的市民保持警惕，警惕身边可能存在的极端组织和邪教活动。同时，我们也呼吁警方加强对此类组织的打击力度，保障社会的安全和稳定。
“我们也呼吁广大市民保持冷静和理智，不要因此事件而陷入恐慌和焦虑。我们相信，正义和法治终将战胜邪恶和犯罪，我们的社会将会更加美好和安全！”
随后便是一些被打了厚码的照片，哪怕是叠了一层又一层的马赛克，依然能看出现场之残忍可怖血腥，残肢断臂遍地，血流成河，几乎是奔着人类感官承受极限而去。
至于所谓的“与星空信仰相关的文字和图案”，无非就是在地面上或者墙壁上用鲜血涂画了一些六芒星，或者不知所云的星座图案，甚至干脆就用字母写下了“群星之神”的缩写。
……且不论六芒星和星空压根就没什么关系，星空信仰本身更是压根没有什么代表性的图腾，连接信徒和星空的唯一渠道，是心无旁骛地默念群星之神的全称。
这样的现场，只要是个正儿八经的星空信徒，都能一眼就看出是造假的。
夏年抿了抿嘴唇，某种几乎让她干呕的愤怒燃烧了起来。
——这并不是因为星空信仰被平白无故泼了这么一大盆脏水，而是那些想要陷害星空的人的手段太过令人作呕。
很快，屏幕上就开始出现记者采访受害者家属的画面。
记者拿着话筒，采访一个面部被打了马赛克的女人：“您好，我是临星城在线的记者，我们了解到您家的情况，想知道您是否愿意接受我们的采访？”
家属轻轻点了点头，声音带着哽咽：“是的……虽然这很困难，但我希望能让人们知道这件事情的真相。”
记者：“首先，请您介绍一下您自己，以及您与受害者之间的关系。”
家属：“我是受害者的姐姐，我们是亲兄妹。他是我的弟弟，一个善良、努力工作的人。”
记者：“这起悲剧发生后，您是如何得知的？您当时的感受是什么？”
家属声音颤抖地说道：“我……我是通过警方的电话得知的。当时我简直不敢相信！我以为是恶作剧，但当我看到现场的照片时……”
她哽咽了一下，说不下去了，记者也露出了同情之色，握住了她的手。
家属抽噎了一下，接着说道：“他告诉过我的，他说他身边有很多信仰星空的朋友，还说过那些朋友有一个很棒的计tຊ划……我早该想到的！”
记者：“这对您来说一定是个巨大的打击。请问您对这个事件的看法是什么？”
家属擦了擦眼泪，愤怒道：“这个事件太可怕了，太残忍了！我无法理解为什么会有人做出这样的事情，对一个无辜的人下手！这些可恶的群星之子，邪教徒！我希望他们能够受到严惩！”
记者：“最后，请问您对公众有什么呼吁和期望？”
家属：“我希望公众能够警惕这些邪教组织，不要让更多人成为受害者！我也希望警方能够尽快破案，让正义得以伸张！最后，我希望能将群星之子定为非法结社，多加宣传，不要让更多人上当受骗了！”
……
夏年：……
夏年简直都要被气笑了。
自由派，柏塔，你们为了排除异己，还真是无所不用其极。
路易还在不停给夏年发加密消息：“需不需要我发个声，切割这起事件和咱们的关系？”
夏年看着路易的消息，叹了口气。
……没有用的。
真正的信徒不会相信这些一眼假的东西，但能够成为群星之子的，往往不会是什么手握话语权的人。
那些拥有话语权的人，更不会将这个宝贵的武器拱手相让。为此，他们会不惜一切代价削弱星空的影响力，甚至是彻底消灭群星之子。
最有效、也是最快捷的方法，自然就是将星空信仰列为非法了。
只要法案能够得到通过，那临星城就可以合理合法逮捕并审判群星之子，大幅度削弱他们本就不多的话语权，到时候脏水只会泼得越来越勤，越来越脏。
为此，他们不惜将无辜的人拉到仓库里，以星空的名义，像牲口一样宰杀掉。
【回来了。】夏年说道。
【什么？】系统疑惑道。
【熟悉的感觉回来了。】夏年叹了口气，【在我还是林诘栩的时候，这种手段可见得多了。】
【但你还是克服万难，爬上了权力的巅峰，不是吗？】
【……是啊。】夏年自嘲地笑了笑，【那是因为我……】
……因为林诘栩当年也是一个不择手段的人啊。区别只是在于，他不会对无辜的人下手罢了。
但是在排除异己手段的肮脏程度上，林诘栩比起这些败类可是不遑多让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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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系统没能听到后文，好奇追问道。
【没什么。】夏年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我得看看这起事件的影响。】
一边说着，夏年给路易回了个消息，让他在敌军火力旺盛时暂时按兵不动，免得成为出头鸟被当作典型一顿捂嘴加暴打，一边打开了社交平台，开始大量浏览星空信仰相关的帖子。
……情况比她想象得还要更糟糕一些。看来，自由派不仅仅搞出什么邪教献祭仪式来给星空信仰泼脏水，在互联网上更是派遣了大量水军，铺天盖地造谣，将他们经历过的“邪教恐怖事件”讲得绘声绘色。
《自从我妈信了星空之后天天想跳楼》、《我爸被星空信徒骗了三万块钱》、《家人们谁懂啊听说信星空能治愈感染，结果我哥不去医院，昨晚病死了》……
一个又一个在群星之子看来简直是莫名其妙不知所云的帖子被发表，下面回帖更是铺天盖地的对群星之子的声讨，真正的群星之子出来说几句话都会被骂成是帮凶。
还有一些看起来是正常人发的帖子。
不少人都感觉到，这是一次大规模的对群星之子泼脏水的预谋行动，毕竟大部分违法犯罪事件实质上根本一点证据都没有，完全就是纯靠一张嘴在说。但持有这种观点的帖子也不知道是被降权了还是怎么回事，刷了半天也没能刷到几个。
也有一些上层区人开始表达自己宝贵的观点。
“原本还觉得群星之子挺不错的，毕竟帮到了不少下层区的穷苦人民，但现在看来根本不是那回事！”
“就是，本来还以为这个组织比较正义，现在看来也不过就是下层区的人捣鼓出来骗钱的东西罢了！”
“议会到底在干什么，为什么还不立法宣告信仰星空是违法行为啊！”
“必须要重拳打击邪教信徒，下层区市民已经很不容易了，不能让他们再受骗上当！”
“听说内阁已经提交法案了，我倒要看看这次有哪些人会投反对票，下次选举一定要拉黑这些人！”
“奉劝邪教徒，做人要善良！”
下层区不少群星之子据理力争，想要和这些上层人们争辩，然而被删除的删除，被封号的封号，一个个张开了嘴却说不出半句话来，只能看着上层区人在为了他们这些下层区人摇旗呐喊，为他们“争取利益”。
【这下糟糕了，上层区人基本都倒向了星空信仰非法的阵营。】系统说道，【议会选举的选票权重严重倾向上层区，他们的选票占了七成。这下，议会为了讨好上层区人，恐怕真的要通过法案了。】
——一旦星空信仰在临星城被列为非法，那可就麻烦了。
夏年也陷入了思考。
……该怎么应对自由派这丧心病狂的一招呢？
她闭上了眼睛，当前局势的所有关键词在她的心头闪过。
有什么可以被利用的？自由派、柏塔、保守派、群星之子、特勤部、夏年、赤狮、小卷、默默、艾森、路易、米歇尔、图子楠、原露、潮汐瞭望、奥卡西、暴雨帮、缄默人……
保守派——保守派，议员，阿列克谢·科罗温……
夏年睁开了眼睛。
看来得稍微动用一点狠招了。
……既然你们自由派已经老脸不要，干出这种不讲武德的缺德事，那就别怪她彻底翻脸了。
第 146 章
德里克最近非常繁忙。
艾德利安和矿创全部高层在看守所“自杀并且自己肢解了自己”一事让他颇有些焦头烂额, 但好在上面似乎是被打过招呼了，并未多管此事，大有轻轻放下之意, 甚至连媒体热度都没能炒起来。
检方那边，嫌疑犯全部“被自杀”这种事情几乎就像是顶在他们太阳穴上的枪, 贴着脸警告他们不要多管闲事。在这种情况下, 第六区的检察院自然非常懂事，不会多管。
至于其他的监察机构……在第六区本来就形同虚设，不必多给眼神。
除此之外，人事变动也让治安管理局陷入了小小的风波。艾德利安被杀, 感染者控制部部长的位置空了出来，不少觊觎着这个位置的人都冒了出来, 开始八仙过海各显神通。
……为此，德里克没少被各种大人物拉去谈话或者饭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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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他心里很清楚, 这个位置大概率不会被自由派或者保守派中的任何一边获取。现在形势太过复杂了, 最高层的那批人一言不发，反倒是下面的中层跳个不停, 德里克敏锐察觉到这其中释放的信号, 因此在任何场合都保持了相当暧昧的态度。
接着便是深岩科技为难工人一事。
这事儿他能预料到背后一定有柏塔的意思，治安管理局不方便出手干涉，但也没有谁规定他们就必须得帮着资本驱赶工人。
所以治安管理局就保持了相当中立的态度, 一直没有管这件事情, 任由工人全都围在矿场边缘，搅得深岩科技开不了工, 招不到人。
这样的情况根本撑不了多久, 最终低头的到底是深岩科技。
他们倒也做出过一些努力，甚至派出了不少假扮成第六区平民的人打听到底是谁在背后资助工人, 但一无所获，最终调查出来的结果，居然是魔幻到有些不可思议的“大家都是因为善良”。
再这样互耗下去吃亏的是资本自己，于是在柏塔的默认下，深岩科技只能暂时低头，将那些被拉黑的矿工们给聘用了回来。
无论如何，生意还是要做的嘛，蓝金还是要挖的嘛，不挖哪来的原材料生产义体呢？
这无疑是第六区平民们的一次大胜利。
然而好景不长，德里克就明白为什么柏塔会退让了。
……因为大的还在后面呢。
在看到第五区出的“邪教献祭血腥仪式”案件之后，德里克先是陷入了漫长的沉默。
然后便是难以抑制的怒火。
——畜生爬到了不属于它的位置上，披上人皮，西装革履，衣冠楚楚，便以为自己是文明的代言者。
所谓欲加之罪何患无辞，罪名的罗织，往往不需要什么高端的手段。
一条无辜的人命，一个漏洞百出的故事，一群水军的煽动，一面正义的旗帜，就足够让他们举起手中的鞭子，驱使牧群朝着他们想要的方向冲锋陷阵了。
诚然，这样tຊ的抹黑对于星空信徒、对于下层区的大部分人来说无关紧要，对于那些真正走投无路的人来说更是无关痛痒。
可它们找准了目标群众。
——上层区的人信了，上层区的人义愤填膺，上层区的人呼吁通过法案将星空信仰定为非法。
那么一切都会朝着对他们星庭极为不利的方向，一路滑坡。
即便议会里的保守派和科学理事会占据了刚好三分之一的席位，但难保不会有人在舆论压力下投赞同票，使法案以多数票通过。
而现在看来，事情正朝着这最不妙的方向发展。
不过德里克倒是不太担心这些事情。
毕竟，在他看来，星庭的能量已经多次超出了他的想象，这样的事件，想必星庭也能有办法解决吧。
既然联想到了保守派，德里克下意识打开了自己的通讯终端，很快找到了在那天夜里，那个意想不到的人物发送给他的联系方式。
阿列克谢·科罗温，临星山公爵，大涨潮之前的临星城旧时代统治者的后裔，这样一个天潢贵胄，常人只能仰望的存在，此时此刻正静静躺在他的联系人列表中。
正在他思索的时刻，夏年的信息十分适时地发送了过来。
【有时间吗？和阿列克谢联系一下，让他安排时间与你见个面，就说你是代表星庭的政客与他会面的。】
……星庭的“政客”？
德里克对星庭的全貌并不了解，他目前只知道“占星师”小卷、“医生”夏年、“记者”路易以及“雇佣兵”赤狮。
这位“政客”……又会是哪位人物呢？
联想到星庭所隐藏着的可怕的政治影响力和资源，德里克在大脑中搜索了许久，都没能找到一个合情合理的答案。
而且，医生又是怎么知道，他和阿列克谢公爵彼此交换了联系方式呢？他明明还没有来得及将这个信息告诉她，只是简单提了一句自己和保守派有了联系。
果然，阿列克谢公爵和他的联络，都是星庭在背后操纵安排的吧。
德里克越来越想知道，藏在星庭这个组织背后的那位执棋者到底是谁了。
……算了，他在这里想破脑袋都没有用。
放弃了思考之后，德里克点开了与临星山公爵的聊天框，在里面输入了一行字：
“阿列克谢阁下，我有些非常重要的情报希望向您直接汇报，不知道您什么时候有时间？”
……
德里克是在临星山公爵府邸见到阿列克谢的。
一辆隐匿型轿车将他送到了第一区，这也是他第一次来到这个集中了临星城最顶尖人物的区域。
与大多数临星城下层区人想象中的富丽堂皇不同，这里的风景称得上是天然古朴。此时已经是傍晚时分，微雨蒙蒙，灰白的光将第一区笼罩在其中。
第一区围绕着临星山而建，是临星城海拔最高的地方，但却丝毫没有高海拔地区的寒冷之感。细雨落在绿意盎然的草坪和盆景上，滴落声轻微而细密；修剪整齐的松柏与竹林错落有致地点缀在一座座庄园中，微风拂过，带动着枝叶轻轻摇曳，连同雨声一起汇聚成了优雅的自然交响乐。
建于临星山顶部的柏塔大厦则如同一顶临星城的冠冕，俯瞰着臣服在他脚下的众生。
隐匿型轿车将德里克送入了临星山脚下的公爵府邸。他一离开载具，便感受到了湿润而清凉的空气，如同置身于雨后的森林深处，清新而又潮湿，带着花草沁着水汽的盎然绿意。
……还真是昂贵的空气啊。
他穿梭过庄园的林荫道，走过布满复杂浮雕的厚重大门，踩在柔软的羊毛地毯上，在大厅内见到了阿列克谢。
后者此刻正站在大厅墙壁上挂着的一幅巨幅油画之前，一动不动。
“老爷。”管家出声提醒道，“您的客人来了。”
阿列克谢这才回过头，目光穿过宽阔却空旷的大厅，看向了他的客人：“晚上好，德里克局长。”
德里克的目光轻而易举地就被那幅巨幅油画吸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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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礼貌地打招呼：“阿列克谢阁下。”
“很漂亮，对吗？”阿列克谢也仰起头，看向那幅画。
整幅油画充满了生机和活力——金黄色的麦田在微风中摇曳，波浪般的麦浪随风起伏；在这片富饶的田地中央，耸立着一座古朴典雅的庄园，庄园之外，鲜花朝着远方铺去，在阳光下肆无忌惮地怒放着，像是翻涌着的、不息的生命力的绚烂海洋。
德里克认出了远景中的山，也认出了那座庄园。
——那是临星山，以及临星山公爵府邸。
“可惜，我们都未曾亲眼见过这样的景象。”阿列克谢说道，“你应该看出这是哪里了吧？”
德里克点了点头：“临星城。”
“大涨潮之前的临星城。”阿列克谢说道，“在那时候，临星山还只是一座普普通通的山，而不是第一区的象征。第二区的地产，也仅仅只是一片广袤的、金灿灿的麦田。”
他收回望着画的目光，微笑着看向德里克：“真的很美，不是吗？”
“……是的。”德里克说道。
他知道大涨潮之前的星球，陆地面积多到可以种植如此之多的粮食和鲜花，也知道没有乌云层的世界里，阳光是这样的明媚而耀眼。@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他知道。但他从未见过。
就像在今天之前，他从未察觉到，原来第一区的空气竟然如此令人心醉。
“这幅画是一千多年前的作品了。”阿列克谢说道，“那时候我的祖辈刚刚得到了临星山公爵的头衔和这块封地的所有权，但大涨潮毁掉了百分之九十的封地，只剩下了海拔较高的临星山和周边地区，组成了如今的所谓的临星城。”
他的语气变得稍微低沉了一些：“很幸运，不是吗？与科罗温家族相邻的其他家族的封地，全都被海水淹没了。”
即便旧的封建政体在几百年前就已经被推翻，公爵头衔成为了摆设，除了第一区和第二区的部分土地的使用权依然被科罗温家族握在手里之外，他们已然没有了实权。
“然而大涨潮并未停下脚步。”德里克说道，“幸运并非永恒的。”
“你是第七区的人，大概是这个世界上仅存的知晓大涨潮威力的人之一了。”阿列克谢终于将注意力从画上移到了客人身上，他踏在柔软的地毯上，朝着德里克一步步走来，“这很了不起。”
德里克心下只觉得好笑，于是他果然笑了出来：“是吗，看着家园被淹没，家人死在灾难中，很了不起？”
阿列克谢走到了他的面前。
“跟我来吧。”他并不在意德里克那算不上礼貌和尊敬的回应，“既然你主动联系了我，应该是知道我想要什么，也应该带来了我想要的东西……那么接下来，我们就谈谈正事吧。”
就在谈判桌上看看，双方能给出怎样的筹码吧。
第 147 章
德里克跟随着阿列克谢, 步入长廊。
长廊的两侧挂着作画精致的油画，大多都是些风景画或人物肖像，也有动物或者静物, 甚至是古代宗教的宗教画。
走廊末端，德里克的目光在一幅人物肖像画上停顿了一下。
在数十张人物像中, 只有这一张上的人物, 他能够认得。
那是一个看起来三十岁左右的、被量体剪裁的西装包裹住的男性。他穿着在这个年代显得略有些复古的黑白西装三件套，银色的领带夹泛着微光，金色怀表的细链自纽扣处穿过，隐于外套的内侧。他的脸上带着平静而友善的微笑, 面容英俊却不显得凌厉锋锐，反倒让人心生亲近。
注意到了德里克步伐的变化, 阿列克谢侧过脸，瞥了一眼他注意到的肖像画：“……认识？”
“临星城恐怕很少会有人不认识吧。”德里克说道。
“新生代的孩子们恐怕会给出否定的答案。”阿列克谢说道。
任何人都会被遗忘, 哪怕是像他这样的人。
“况且, ”阿列克谢说道，“以你的年纪, 他死的时候你应当没出生。”@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家里的长辈在我年幼的时候会时常提起他, 就像是提起一个救世主。”德里克说道，他的目光从那张微笑着的脸上收了回来，“他们说, 如果当年林诘栩没有被谋害, 第七区的人早就不会吃不起饭了。道路会修到门口，到处都是便宜方便的商店, 学校和医院会被建立, 会漏雨的棚屋会被加固，满地的锈迹和血迹会被清洗干净……”
但是这个世界上是没有tຊ如果的。
所以对于当时年幼的艾森·德里克来说, 一个死去的救世主，远不如攒钱买来的一瓶快过期的啤酒令人振奋。@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更遑论，此时此刻，第七区早就已经成为了历史，一切爱恨和期许都已经连同它的未来一起被埋葬在海底了。
阿列克谢听着德里克的话，他的神色中出现了些许不明显的恍惚：“救世主……吗？”
原来下层区的人，是如此爱戴他。
与德里克不同，阿列克谢·科罗温自然是有幸亲眼见过林诘栩的。
那时候他还是个什么都不懂却自视甚高的十六七岁的少年，临星山公爵之位属于他的父亲。
林诘栩曾经来过这座府邸，与他的父亲交谈过。阿列克谢站在他父亲的身侧，旁听二人的对话。
具体的细节他已经记不清了，只记得当时林诘栩是作为科学理事会的党魁，寻求与保守派的合作和临星山公爵的支持。然而他的父亲却拒绝了林诘栩。
他父亲的说辞相当礼貌且含蓄，阿列克谢却从中听出了不屑与嘲讽——不仅是因为林诘栩算不上显赫的出身，也是因为他的作风。
临星山公爵事务繁忙，因此，最终是阿列克谢将拜访的林诘栩送到了第二区。
虽然与其相关的记忆都已经模糊，但阿列克谢依然记得他与林诘栩在车内的谈话。
“你的父亲是个顽固的人。”那个总是微笑着的、像是从来不会生气的狐狸靠着车窗，漫不经心地说道，“不愧是科罗温家族，你们的公牛徽章真是寓意贴切。”
阿列克谢不喜欢这个男人，也知道凭借父亲的态度，双方短期内不会有合作的可能，因此便说道：“公牛会妥善选择自己的合作对象，正如鸟儿爱惜自己的羽毛。”
“鸟儿清洗自己的羽毛时，会将溪水与胶水分辨错误吗？”林诘栩说道，“公牛冲向红色时，也不一定知道实际上激怒他的只是旗帜之后的空气。”
阿列克谢心中忽然有了怒气，这并非完全是因为林诘栩刻意模仿他们那热衷比喻修辞的贵族腔调。
他并不算太了解林诘栩，但他的父亲也与他说过一些关于此人的事迹和传闻。
此人不择手段，视权力为唯一目标，费尽心机向上攀爬。他擅长玩弄阴谋诡计，热衷于给自己的政敌罗织罪名，手上握着不知多少捏造的黑料与把柄，将科学理事会牢牢掌控在手心，还牵制了无数地位举足轻重之人。
像科罗温家族这样的老牌家族，自然是看不上这种仿佛阴沟老鼠一样的货色的。
就是这样的一个人，凭什么说出刚才那样的话？
——就凭你一个靠着运气和肮脏手段上位的、狡猾的、满嘴谎言的政客，也敢这样调侃正直的、谦逊的、延续千年的科罗温家族！？
家族的荣光和尊贵怎么容得下这样的羞辱！
阿列克谢于是立刻反击道：“谎言与阴谋总有消亡的一天，而科罗温家族将会延续到下一个千年。至少，我们识得善恶，也有不可逾越的底线！”
林诘栩没有说话。@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敌人的偃旗息鼓让阿列克谢有了胜者的自豪感，于是他瞥了一眼坐在身侧的林诘栩。
后者此刻靠在车窗上，侧过脸看着窗外的风景。冰冷的雨水落在车窗上，在他英俊年轻的面容上留下一道道流动着的影子，使他的神色晦暗不清。
不知为何，那种自豪感在这一刻忽然消失了。
阿列克谢看着林诘栩略有些苍白的脸，以及他脸上似乎淡了一些的笑容和长途奔波之后明显的倦色，抿了抿嘴唇，移开了目光。
……他不明白自己为何会觉得局促，或许是他话说的太难听了，不够含蓄，不够优雅，不符合家族的一贯作风。
他想着要说些什么来缓和一下略有些凝滞的气氛，林诘栩却开口了。
他的声音里带着笑意，像是完全没感受到阿列克谢话语中的尖刺一样：“阿列克谢阁下，你会是一个优秀的公爵的。”
阿列克谢愣了一下。不知为何，他从林诘栩的目光中，看到了羡慕。
他在……羡慕我？
随后，他胸口燃烧着的怒火骤然消散了，张开了嘴，嗫喏着竟然不知该说些什么。
后来，他便与林诘栩再也没有了私下的交流。
在之后的几年里，林诘栩越爬越高，新的一轮选举中，他终于带着科学理事会一跃成为议会多数党，组建了内阁，登上了市长之位。
在那之前，他起码遭遇了两次被公众所知的袭击和一次绑架。在那次绑架中，他甚至被剁掉了所有手指，敲碎了骨头，挖掉了眼睛，一条手臂被削成骨架。
无论怎样被逼问那些把柄和黑料的原件在哪，他都一个字未泄露。
可他的敌人却投鼠忌器，在拿回把柄之前，不敢真正动手杀死他，而他深知这一点。
又或许，他的敌人只是想单纯地在这个看似羸弱、却仿佛永远也不会被击败的对手身上泄愤罢了。
当警方终于找到不成人形的他时，血早已浸透了他柔软凌乱的黑发，血肉与被染红的衬衣粘在一起，几乎找不到完好的皮肤。就连残留在地面与刑具上的血，恐怕都比他体内流淌着的要多。
在他的身边，一个又一个空针管触目惊心，肾上腺素、血管紧张素、镇静剂、神经刺激剂和乳酸林格氏液证明着他被人为刻意控制在死亡边缘的挣扎和痛苦。
阿列克谢难以想象他究竟是怎么熬过来的，明明只是那样一个看起来苍白消瘦又养尊处优的人。
他甚至能在恢复清醒的第二天，若无其事地在器械和神经药物的帮助下，用略显失真的嗓音对公众演讲。
林诘栩遍身都是义体。
没有一处是他主动更换的。
极其残忍的、刻意的折磨和过量的药物注射彻底破坏了他的神经系统，连临星城当时已经走在世界前列的前沿医学都无法治愈，后遗症严重到他下半生都必须依赖神经保护剂和止痛剂而活。
即便如此，这一切也都没有阻拦他不断向前的步伐。
阿列克谢也眼看着自己父亲对他的态度愈发改善。
一天夜里，父亲在家宴上长叹了口气，对他说道：“或许当初应该和林诘栩做朋友的，他值得科罗温家族的尊敬。这条路他走得太艰难也太快了，已经得罪了太多人，我们帮不了了。若是当初能拉他一把……”
阿列克谢当时只是初涉政坛，他对此颇为抗拒，认为自己作为一个老牌的贵族，作为公爵继承人，沾染政治这种肮脏的东西、和政客同处一室，简直是脏污了他干净的灵魂。
因此他那时并不明白父亲的意思。
在林诘栩成为市长之后，他就与阿列克谢印象中那个用尽肮脏手段的狐狸完全不同了。他开始顶着压力推动一项项限制柏塔的法案，限制义体、加强监管、加强对第七区的基础建设，加大对上层区的税收和限制——
梦想成为画家的阿列克谢不喜欢政治，但他也明白，这些政策的推动是对临星城有益的。
他逐渐也对林诘栩改观了，也有了与此人重新结交的想法。他知道，这是一个有理想、有信念的人，即便他选择的道路上布满淤泥。
但正义是目的，不是手段。
——直到半年之后，林诘栩在一次公开活动中身中数枪，终于抢救无效死亡。
现场直播将他的死亡忠实记录下来，印在了无数人绝望的眼中。
像是一场针对他的复仇，更像是一次针对后来者的警告。
那枪声如同暴雨之前的惊雷，阿列克谢隔着人群，看着被无数人围在中间保护着的、双目紧闭、浑身无力瘫倒在别人怀中的人。在一片惊慌失措的喧闹中，林诘栩苍白的脸上沾着鲜血，顺着那张依然显露出疲惫的脸流淌而下，滴落在临星城潮湿的地面上。
鲜血嘀嗒，碎裂的金色怀表tຊ落了遍地，犹如丧钟敲响。
再怎样如钢铁浇筑般的意志，也总有崩溃的一天。每一次侥幸逃脱的后果，是终有疏忽、大厦倾塌的终局。
不正义的道路，通向的终究不是正义。
那双总带着笑意的眼睛再没有睁开。
阿列克谢怔在原地，任凭现场的保镖护着他离开混乱的现场。他麻木地转过身，背对着那片淋漓鲜血，恍惚间意识到，就在数秒前，他们已经见了最后一面。
他的心中，像是有什么东西随着林诘栩的倒下一起坍塌了。
他恍惚间想起多年以前的那个雨天，林诘栩靠在车窗上，玻璃上流动着的的雨水影子投射在他苍白的脸上。他想起那个强撑着疲惫的微笑，以及藏在眼中的羡慕。
刹那间，天旋地转。
……
在一阵晕眩中，阿列克谢闭了闭眼睛，强行将思维拉回到现在。
他把情绪给掩藏好，推开了走廊尽头的门。
“庄园内有着大量信号干扰设备，不允许任何人携带信号发射终端进入。”阿列克谢说道，“你应该早就发现，你的义体已经全部被切断了联网，这是为了安全考虑。”
——临星山公爵府邸是一座与世隔绝的孤岛。
“若非如此，我也不会来到这里。”德里克说道，“我们在对隐私的看重上，并无二致。”
阿列克谢点了点头，步入了议事厅内。
临星山公爵府邸的议事厅十分宽敞，中间是一条长桌，两侧整齐摆放着椅子，临星山公爵之位悬于首座，背对着墙面上，抽象的线条勾勒出朝向太阳的公牛，临星山公爵的徽章印刻其上。
黑色天鹅绒的窗帘被缓缓拉上，柔和的灯光亮起。
阿列克谢并未在首座上坐下，而是在长桌的另一侧与德里克面对面坐下。
“我想，在经过了刚才短暂的交谈之后，你应该了解到我……或者说，临星山公爵的理想了。”阿列克谢说道，他不慌不忙地从抽屉里掏出了一根雪茄，“要来一根吗？”
那雪茄是好货，德里克一眼就能看出来。
他有了那么一丝的犹豫，随后小卷鄙视的目光从他脑海中闪过，嘴巴比脑子更快做出了回应：“不了，谢谢。”
阿列克谢并不在意，他点燃雪茄，吞吐一口白色烟雾：“我不奢望这个世界回到曾经，毕竟人斗不过天灾，但至少，我希望它能变得好一点。”
“为此，你想爬上权力的巅峰。”
阿列克谢摇了摇头道：“不，是回到权力的巅峰。”
他是临星山公爵，他的家族从千年前就拥有这块土地，税收汇聚而成的财富曾如同流水般自冠冕上流淌而下，熔铸起这个家族传奇的历史。
他不会否认自己对权力王座的渴望，毕竟，那是一切的前提。
“……那你，确实和以前不一样了。”德里克说道。
阿列克谢怔了一下，随后蹙起眉，抬眼看向德里克。
后者此刻依然是一幅平静的模样，像是完全没意识到自己说出了什么不该说的话。
“你很了解我？”阿列克谢眯起眼，语气中多了些许警惕。
“艾森·德里克不了解你。”德里克说道，“但我此时此刻代表的是星庭。”
——在他来到公爵府邸的前一天，小卷就已经将需要他携带的信息和物品全都交给了他。尽管不知全貌，他也足够将星庭的意思传达清楚了。
小卷告诉他，阿列克谢曾经是个颇为天真的自傲的贵族子弟，守着祖上传下来的一亩三分地，对临星城的局势不甚了解，对政治的看法更是浅薄到可笑，甚至搞不清敌人是谁。
但如今已经不同，他有所成长，能够扛起保守派的大梁，也拥有了一定的声量，因此值得被利用。
听了德里克的话，阿列克谢捏着雪茄的手骤然收紧了。
……这是示威，星庭调查过他？
不，他是临星山公爵，哪怕是柏塔，想要调查到他的全部信息也要付出法律风险的代价。
他阿列克谢·科罗温确实有过对权力不感兴趣的年轻时期——那时候，实权于他而言远远没有身为一个公爵家族的矜持与高贵重要。
但正如他所说，那已经是数十年前的过去式了，且那时候他的父亲还在世，他不过是个继承人罢了，在政治舞台上并无太大的声量，影响力也有限，知道他态度的人也并不算多。
星庭是如何得知的？
还没等他将自己的疑问宣之于口，德里克就掏出了三个信封，放在了深色的木质桌面之上。
“这是我今天带来的筹码，全都由星庭的政客交付我手。”他说道，“为了感谢阿列克谢阁下对我的协助，政客会将其中之一赠送于您，作为谢礼。”
阿列克谢看着三个信封，眯了眯眼睛。
……在现在这个年代，用信封的人已经很罕见了。信纸承载的信息量太小，携带太麻烦，还容易损坏，保密性也不见得有加密的离线储存器好。
但对阿列克谢而言，此举堪称投他所好。
看来星庭对他确实颇为了解。
阿列克谢接过了其中的一个信封，将其拆开，阅读起写满了字的信纸。
他原本平静的神色慢慢变了。
先是错愕，随后变成了愤怒，然后骤然化为了震惊和不解，最终他猛地抬起头，看向一言不发地观察他表情的德里克。
“这……”他克制不住自己的情绪，矜持和高贵早就抛到了九霄云外，“这是……你们……你们究竟是从何得到的这份情报？！”
第 148 章
“是谁给你的这份情报？！”阿列克谢几乎失态。
德里克并没有看过这份情报中的内容, 并不明白为何阿列克谢会是这样一个态度。
……这样看来，这份情报的含金量或许超乎想象。
“我刚才已经说过了，是星庭的政客送给阁下的谢礼。”德里克说道。
阿列克谢站起了身, 捏着薄薄的信纸在柔软的地毯上来回走动。五分钟后，他收起了信纸, 叫来了管家。
“派人去奥尔帕斯的世界银行总部取Z-938291号保险柜里的东西, 动态密钥的解锁程序会在三分钟后发送到加密邮箱中。”他压低声音说道，“让人把取出来的东西里面的所有数据，拷贝一份副本发送给我，速度要快。原件重新放回保险柜。”
管家领命而去, 阿列克谢看着管家离开的背影发呆，良久后才看向了一直沉默的德里克。
“其他的两个信封, 也是一样的内容吗？”在沉默了许久之后，阿列克谢终于开口说道。
“我只是个信使。”德里克平静说道, “我并未查看信件内容。”
阿列克谢深吸了口气, 像是在压抑他的烦躁与焦虑的情绪。
……太不可思议了。
如果那份情报里的东西是真的……那这份“谢礼”会变成一把强有力的武器，即便无法扭转战局, 也足够在关键时刻让自由派吃个大亏了。
五分钟后, 管家就送来了一块储存着加密数据的芯片，呈递给了阿列克谢。阿列克谢迅速开启了议事厅内的光屏，将芯片内储存着的数据投射了上去。
那是一段视频。
视频的拍摄地点和时间都清晰地记录在数据内, 投射在光屏上。
地点是奥尔帕斯, 时间是六十一年前。
画面上是一个拼命试图躲闪镜头的年轻男性，他被固定在椅子上, 披头散发, 脸上满是干涸的血迹、汗水和涎水，眼里浸透了恐惧。
“求求你们了, 放过我吧，我错了，我错了，我喝多了，不，我嗑多了……求你们了……”
一个看不见脸的人一巴掌甩在了男人脸上，险些将他打翻在地：“安静。”
年轻男人张着嘴喘气，鲜血混合着涎水流淌下来，弄脏了他的领口。另一个站在他身侧的人向后退了半步，发出了嫌弃的声音：“别乱吐啊，这二世祖，差点把我鞋弄脏。”
“都当二世祖了就体谅一下呗。”看不见脸的男人笑着说道，“二世祖，你叫什么名字？”
“……连，连济。”
“对着镜头说，你今晚都干了些什么。”
“我……我今晚……我……”
又是一个巴掌tຊ直接呼了上去，打得连济鼻血横流：“舌头捋直了说话！”
“对不起，对不起，我不知道他是你们的人，我错了！我错了！”连济已经几乎崩溃了。
看不见脸的人嗤笑了一声说道：“行，我来帮你说。你在酒吧里看见我兄弟貌美年轻，就把他拉进你的房间里，拿鞭子把他抽得血肉模糊，用烟头烫他，还他妈的想切割他的肢体和器官，我有没有说错？”
“我……我……我没有……”连济下意识地便想要否认。
他不能承认啊，他不能承认！这会断送了他和他父亲的政治生涯的！
“没有？我们可是拍下了全部视频，你告诉我们没有？”
“求求你们了，放过我吧，你们要多少钱，我都给你们！”连济涕泪横流，他知道今天是彻底栽了，这帮人连录像都拍了，这他妈根本就是针对他的陷阱！
他是说那个美少年怎么处处都长在他审美点上，那弱不禁风楚楚可怜的样子分明就是在勾引他，原来后面跟着一群豺狼等着吃他的肉！
看不见脸的人笑了起来：“我们只是想要一个说法而已，连小公子。这里可不是临星城，可不是你父亲能靠着钱和权摆平一切的地方。”
“……什、什么说法？”连济颤声说道。
“像这样被你施虐致死的，一共有多少人？”
“我……我没有……”
“嘴还挺硬啊，”看不见脸的人不耐烦道，“那看来咱们是得在奥城法庭上见了，到时候你父亲在临星城的仕途……”
“别，别！求你们了！我说，我……我只弄死过一个，我是不小心的，我嗑多了……我也很后悔，求你们了，放过我！”连济哽咽着说道。
“既然如此，你怎么没被临星城法庭判刑呢？”
“因为……因为……我爸爸给了那家人钱，让他们……让他们说是自杀的……”连济结结巴巴说道。@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你爸爸是谁？”
“……连，连洋。”
“哎，真是奇了，临星城的自由派议员也叫这名字吧？”看不见脸的人似乎是十分惊奇，“这么巧？他不会就是你爸爸吧？”
连济已经被逼得彻底生不起反抗念头，他满脸恐惧地哆哆嗦嗦半晌后，几不可见地点了点头。
“好爸爸把他的好儿子送到奥城的大学里来刷政治资历和人脉，结果刷出了一个大丑闻。”看不见脸的人笑着说道，“回去告诉你父亲，要么自己放弃下届竞选，要么这份录像，连带着你差点杀了我们兄弟的录像都会出现在奥尔帕斯大法庭上，让临星城所有人都好好看看，他们一票一票投出来的议员，到底是什么狗屎一样的货色。”
画面到这里戛然而止，镜头一转，赫然是连济在豪华酒店的套房里对一个看起来只有十六七岁的少年施虐的全过程。
那少年惨叫着，翻滚着，鲜血流淌遍地，他的眼睛恐惧而又温顺。而施虐者的脸上洋溢着的是狂热、是兴奋、是令人毛骨悚然的疯狂。
视频的最后，是一段奥尔帕斯视频鉴别中心的认证，证明这段视频并非是由机械生成，而是正常拍摄。
视频结束。
议事厅内陷入了一片死寂。
半晌后，阿列克谢才开口了：“连洋在六十一年前的议员竞选中主动退出，其子连济长时间在奥尔帕斯进修法学、金融学，并在二十六年前回到临星城。”
随后，他看向沉默不语的德里克，一字一句说道：“七年前，连济在新一届议员选举中胜出，并于三年前成功连任。此时此刻，他正坐在临星城议会十五席位中的一席，与我一样。”
阿列克谢深吸了口气，用尽可能平稳的声音说道：“有了奥尔帕斯的认证，这是一份能够让连济彻底身败名裂，政治前途灰飞烟灭的……犯罪证据。”
而且，从视频的内容上来看，这显然是有人故意针对了连济的施虐癖，设局让他跳入其中，亲口承认了自己的罪行。
“这是一份能毁掉一位自由派议员的把柄。”阿列克谢微微向前倾斜身体，死死盯着德里克，“你们星庭……到底是从哪里弄到这份东西的？”
德里克：……
你问这个谁知道啊！他现在比阿列克谢还要震惊好吗，他是知道政客可能会拿出一份不得了的东西，但你怎么一上来就搞这么大！
一想到自己拿着一份能把一位自由派议员逼上绝境的黑料，就这么大摇大摆走了一路，德里克就觉得头皮发麻。
……要知道，就在半年前，他还只是个得看领导脸色行事，小心翼翼平衡势力利益、地区平衡和治安的高级社畜罢了。
此时此刻，他手头的情报居然已经能够撬动一位高高在上的议员的席位！
“阿列克谢阁下，我只是个传递消息的信使，并不负责解答你的所有疑问。”他说道。
……德里克觉得自己的演技也是愈发精进了，他此刻居然还能用一种“没错，我们星庭就是这么厉害，劝你早点习惯”的怡然自得的语气说话。
“有了这个东西，我就能让连济下台……不，不行。”阿列克谢自言自语般低声说道，“自由派会替补一个同样的烂人上来，倒不如将把柄捏在手里……”@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通过这份把柄，他就能从背后操纵议会十五张票中的一票——虽说不能每次都起作用，毕竟这种王炸只能用上一两次，若是滥用，连济很快就会被自由派内部解决掉。
但在关键时刻，这一票或许会起到极大的作用！@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在沉思了片刻之后，阿列克谢望向了德里克手中剩下的两个还未被开启的信封。
他那向来冷静的目光中骤然爆发出了狂热之色来。
这份来自星庭的“回礼”已经重到让他既狂喜又警惕——狂喜于这份天降的礼物带给他的难以想象的权力和机遇，警惕于未知星庭手中还有多少像这样的把柄。
哪怕阿列克谢自问行得端坐得正，也难免会心里嘀咕，这帮人会不会捏造了什么他自己的黑料。
但那几个小小的信封里的诱惑力实在是太大了，就仿佛是一个手持王冠与权杖的魔鬼，诱惑着他走向那个虚无缥缈的、至高权力的王座。
对于任何人而言，这诱惑都难以抵挡，更何况是已经在临星城这个被柏塔掌控的城市里，被压制了数十年、堆积了无数的仇恨与不甘的临星山公爵阿列克谢·科罗温。
德里克明白了他的意思。
他按照之前小卷告诉他的话术，接着说道：“既然阿列克谢阁下认同星庭带来的筹码，那么……如果您想要接剩下的两个信封，就该谈谈您可以给星庭的回报了。”
阿列克谢点了点头。
他知道迟早会到这个环节，这反而让他松了口气。毕竟，免费的东西才是最贵的，这个道理他再清楚不过了。
“星庭需要我做什么？”他说道。
德里克推出了第二个信封，说道：“帮助星庭在议会阻止推进星空信仰非法的提案。”
阿列克谢心下了然。
对于最近自由派和柏塔针对星庭的一系列动作，他自然是清楚的。
即使星庭没有主动找上他，他也会想办法拖延法案的通过。但以他目前在议会的影响力来看，成功的概率几乎为零。
“……这很困难。”阿列克谢说道，“这个提案受到了大多数上层区人的欢迎。议会的十五个席位中，自由派和进步派一共九票，已经占了多数票，几乎是必过。保守派的四席中也一定会有人投赞同，趁机博取上层区人好感。”
他稍微向前倾斜身体，制造出压迫感：“这可不是什么简单的事情。”
“对于公爵阁下来说，这也是个展现能力的好机会。”德里克完全无视了阿列克谢试图讨价还价的意图，不慌不忙说道，“毕竟，星庭选择合作伙伴，也是需要考量的。”
阿列克谢眯着眼睛，不动声色地看了他许久。
……阻止法案通过确实不是件容易的事情，但是，现在的他已经有了一份能要挟一位自由派议员的把柄，事情便有了转圜的余地。
终于，他说道：“……好，我会去运作，但不保证一定能够成功。”
德里克点了点头，将第二个信封推到了他的面前：“这是预付的酬劳。另外……”
在阿列克谢错愕的目光中，德里克将tຊ第三个信封也推到了他的面前。
阿列克谢：“……这是？”
“有了这三个信封，议会无法通过提案将会是板上钉钉的事情，而你所需要做的，仅仅只是用你的公爵身份去运作一下。”德里克平静说道。
阿列克谢愣了半晌，才声音略有些干涩地说道：“……那么，代价是什么？”
德里克注视着他：“你欠星庭一个人情。”
“……一个大人情。”
第 149 章
卡洛琳推开了包厢门, 进入了这间位于第二区的豪华酒店的包厢。
虽然只是第二区，但这家餐厅是临星山公爵名下的产业，不谈其堪称奢华的装修风格, 其私密性也是临星城数一数二的强，堪称是密不透风。强力的信号屏蔽如同一个看不见的罩子, 将这里彻底笼罩成了现代科技的坟场。
她看向了餐厅中央。一张古老而精美的实木餐桌静静地摆放在不远处, 餐桌上铺着一层柔软的绸缎桌布和精致的银餐具与烛台。椅子是经过精心设计的，柔软的靠背和坐垫让人感觉舒适，同时也不失优雅。
墙壁上挂着一幅幅精美的艺术画作，每一幅都是名家之作。墙角摆放着一台正在自动演奏的大三角钢琴, 乐声如溪水般潺潺流淌。
卡洛琳隐隐有些兴奋之感。外面那些乱七八糟的技术看厌了，在她看来, 这些强迫症般的复古追求才应当是贵族真正的品味。即便，她的义眼在她进入酒店之后就显示与外界信号断开, 因而无法使用绝大多数功能。
阿列克谢·科罗温正对着那扇厚重的木质大门坐在雕饰豪华的主座之上, 朝着卡洛琳微笑点头。他伸手示意，邀请卡洛琳入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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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来, 都到齐了。”他说道。
卡洛琳按照礼仪, 先向临星山公爵行礼：“阿列克谢阁下，感谢你的邀请。”
随后她步伐轻快地入座，笑道：“没想到, 连议员和贾议员都在这里, 这场晚餐的规格可比我想象得要高多了。”
随后她轻瞥了一眼阿列克谢：“还以为，阿列克谢阁下只邀请了我一个人呢, 亏我还开开心心地前来赴宴。”
“阿列克谢阁下邀请了我们, 还真是让我意外啊。”贾钰咬着雪茄，皮笑肉不笑。他是个略有些中年发福的男性, 但他似乎很满意自己这个略显肥胖的身材，特意在义体手术中保留了下来，因而显得块头相当大。
“说明阿列克谢阁下心胸宽广，不计前嫌呐。”连济西装革履，微笑着端坐着，“看来，卡洛琳议员就是最后一个客人了。”
“那我们开始吧。”阿列克谢微笑道。
客人们入座，精致的餐点和昂贵的酒水被呈上，几人气氛融洽，随意聊着无关痛痒的话题，宾主尽欢。
“可以谈谈邀请我们的目的了吧，阿列克谢阁下。”酒过三巡，贾钰换了个更舒服的姿势，用两根机械手指夹着烟，眯着眼睛说道：“该不会是为了最近的热点事件吧？”
“没错，贾议员果然敏锐。”阿列克谢爽快承认了，“今天喊你们来，是希望你们能在明天的议会投票会议上，对将星空信仰列为非法的法案投弃权票。”
三人互相对视了一眼。
贾钰直接就笑了：“阿列克谢阁下，今天请我们来是为了这事？您知道这很难办啊，哪怕是您开口要求了，我们也很为难。”
连济抿了一口昂贵无比的葡萄酒，微笑道：“您也知道的，我们身为议员，很多时候代表的并不是我们的个人意志，我们到底是由那些信任着我们的市民们选出来，代表的是他们的意志和心愿。星空信仰已经惹了众怒。”
“近来星空信仰作孽实在太多，让人没办法原谅。”卡洛琳神色遗憾悲悯地摇了摇头，“若是我们在这条法案上投了弃权，恐怕夜晚闭上眼都会看见枉死的鬼魂们啊。”
“最近还有了新的说法。”连济十指交扣放在桌上，“那些邪教信徒们称自己为‘群星之子’……还真是讽刺啊，群星如果知道了恐怕都会为此蒙羞。”
贾钰大笑道：“幸好，群星看不见！乌云层可真是好一面遮羞布！”
阿列克谢心中冷笑。
——这帮可笑的伪善者啊，他们其实比谁都知道那些事根本不是星空信徒，或者说，“群星之子”做的。
但他们就是能理所当然地将所有过错推到群星之子身上，甚至面不改色说出什么“代表市民”“枉死鬼魂”之类的鬼话。
代表市民？只有上层区的市民才是市民，下层区便不是了？换句话说，只有选票足够多的上层区才有市民权，而选票权重低的下层区不过是一群虫豸。
也确有枉死的鬼魂，可那因果系在何处，伪善者们也应当清楚。
他们不过是从不信鬼神，才能如此颠倒黑白般妄言。
“但我听说，星空信仰在下层区很受欢迎。”阿列克谢于是说道。
“下层区？”贾钰咬着烟，发出了古怪的笑声来。
卡洛琳和连济对视了一眼，前者随后微笑道：“下层区的市民们……他们没有收到过良好的教育，在认知能力上可能略有不足。”
连济说道：“可不能这么说，卡洛琳议员，这多多少少有点歧视的意思。”
卡洛琳连忙笑着说道：“是啊，还是连议员敏锐。我的意思是，下层区市民们相比上层区市民，更容易受骗上当，这不是歧视，而是客观事实，我们不能为了政治正确而枉顾现实。”
她停了下来，寻求认同般看向两外两个议员，而她的同伴自然也报以深以为然的点头和微笑。
卡洛琳这才接着说道：“作为议员，我们应当保护这些易受欺骗和蒙蔽的市民们，而不是任由邪教在他们当中发展，最终毁掉了他们的一生啊。”
“这才是一个负责任、有担当的好议员！”连济十分赞同地说道。
贾钰用他那比常人大出一圈的手鼓起了掌：“说得好啊，虽然我们倡导的是由市民选择自己的人生和道路，但必要的正确引导还是要保证的。”
“我想阿列克谢阁下应该能明白我们的意思。”连济对着主座上的阿列克谢说道，他的脸上挂着看似礼貌的微笑，眼中的傲慢却一览无余。
“我不明白为什么阿列克谢阁下会想要阻止法案通过。”贾钰眯起了眼睛，探究性地说道，“您在这件事情上应当是和我们统一战线的，难道您对群星之子有不同的看法吗？”
连济和卡洛琳也露出了探究之色。
……对啊，他们和阿列克谢的关系谈不上多亲近，不过是议会的同僚而已。
而且他们三个都是自由派的，和保守派本就不那么对付。阿列克谢应该知道，凭他一张嘴是绝不可能拉拢到他们三人的，此举反而会暴露他想要力保星空信仰的意图。
将自己的意图直接暴露在敌人——或者，至少不是朋友的人的面前，这不该是这位临星山公爵能做出来的蠢事。
“不如我们开诚布公吧，阿列克谢阁下。”连济说道，“谈谈您真实的意图。”
——在他看来，对他们刚才疑问最有可能的解释，是阿列克谢依然在隐藏自己的真实目的。所谓星空信仰法案的阻拦不过是前菜，正餐还没上呢。
阿列克谢果然点了点头：“好，那我们就开诚布公吧。”
随后，他按了按铃，侍者进入房间内。
令三个自由派议员觉得有些意外的是，侍者手中拿着一个光屏投影设备，并将其放置在了大厅中轴线上，开启了投影。@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光屏足够大，亮起的瞬间，让这个私密包厢有了电影院的质感。
“您这是？”卡洛琳疑惑道。
侍者将三枚储存数据的芯片插入设备后，便低着头退出了包厢。阿列克谢敲了敲桌面上的虚拟屏幕，第一枚芯片的数据便被读取，光屏闪烁了一下。
“谈正事之前，我们先看个小短片吧——这有助于我们接下来的商谈。”阿列克谢微笑着说道。
屏幕上开始播放“小短片”，随着相机被开启的声音，那份六十多年前在奥尔帕斯用手持相机拍摄的短片被第二次播放。
当被按在椅子上的狼狈的青年出现的瞬间，连济的瞳孔便骤然一缩。
他的大脑甚至没反应过来，身体就已经本能般地站了起来，动作快到打翻了自己桌上的葡萄酒！
鲜红的酒水流淌在他昂贵无比的白色衬衫和钴蓝色领带上，但他却像是完全没意识到，只是震惊地tຊ看着光屏上的画面。
……这怎么可能！？
他感觉脑子里一片空白，所有的矜持都随着短片的播放消失不见，那平静自如的气质登时消散，他的眼睛越来越红，呼吸也越来越急促。
他甚至听见了自己身体里植入的医疗监控系统正在发出警报，但他却根本无心去管，只能朝着阿列克谢吼道：“停下！停下！！别放了！！”
然而阿列克谢只是微笑着不说话，视频依然在播放着。
卡洛琳和贾钰先是十分疑惑，不明白这演得是哪一出。很快，他们的神色也都变了。
那个被固定在椅子上的、狼狈不堪、满脸血迹涕泪横流的人，分明是年轻时候的连济！
他们的脸上明显出现了错愕之色，连济想要扑过去将光屏投影设备毁掉，却听得阿列克谢语气平淡道：“那芯片只是个复制品。”
连济不管不顾，手脚并用地冲了过去，开启了手部安装的攻击型义体砸在了投影设备上，却无法撼动其分毫。
“我建议你坐回去，连议员。”阿列克谢说道，“不然，这部影片可就不只是我们私下欣赏了。”
连济此刻也反应过来，这投影设备是被特殊加固过了。
他浑身因为愤怒和恐惧而不断颤抖，尤其是在他注意到，卡洛琳和贾钰两人正满脸惊奇地看着依然在播放的画面后，他更是呼吸急促、满脸涨红。
——可他又无法直斥二人，用自己的权势命令他们不许再看。毕竟，他们是同级的，那两人也是议员！
“你……你到底是从哪里弄到这个东西的！！”连济愤怒又无奈，只能低吼道。
阿列克谢微笑道：“别生气，更别冲动，先坐。”
“对啊，别着急，连议员。”贾钰开口说道，虽然他在安慰连济，但他的眼睛却黏在光屏上，完全无法移开，“先坐，我们这样的人啊，比起柏塔军团那帮家伙更适合用脑子解决问题……暴力是不可取的啊。”
——这个老狐狸！连济心头恨死，但却无能为力。
六十年前，他被人构陷拍下了这个视频，他的父亲也被迫退出了当年的议员竞选。
他们父子认定了这件事情一定是林诘栩指示奥尔帕斯的当地帮派做的，除了他，没有人有这个动机，也没有人有这个肮脏的手段和执行的魄力！@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此事带来的影响太大了，哪怕是在林诘栩死后，连济都生怕这个视频依然在科学理事会手里，在关键时候被拿出来狠狠拿捏他。
因此，他足足等待了二十多年，才敢从奥尔帕斯回到临星城，重新走上他父亲延续下来的政治道路。
在他成为议员之后，又是数年过去，这个视频一直都没有被任何人提起过。连济也早就已经放下了心，以为这些把柄都随着林诘栩的死，淹没在他无穷无尽的遗产之中，永无见光之日了。
——然而，此时此刻，他的幻想被打得粉碎。
为什么这个视频会突然出现在阿列克谢·科罗温的手里！？
为什么他要当着贾钰和卡洛琳的面播放这个视频！？
连济只觉得脑子里乱糟糟的，某种狂乱的、疯癫的、野火般的冲动熊熊燃烧了起来，他看着视频最后被他当年肆意凌虐的少年，咬紧了牙关，死死盯着那双恐惧却温顺的眼睛，像是要寻找到什么安慰。
——冷静，冷静，连济，不要在这里……
视频结束了，贾钰和卡洛琳对视了一眼，纷纷在对方眼中看到了幸灾乐祸。
早就知道连济是个无可救药的施虐癖，但大家都以为他只是玩得花而已，没想到年轻时候居然还出过命案。
出了命案也就算了，毕竟他们这个阶层的人，谁手里没沾点血呢？
搞笑的是，这家伙年轻时候还被仙人跳了。被拍下了完整的施虐视频不说，还给人逮去了小黑屋，对着摄像机承认自己当年失手打死了人，还掏钱掩盖了罪行。
这视频是六十多年前拍的，难怪当年他父亲连洋退出了议会选举，原来是因为这档子事！
估计他老子心脏病都要被气出来了吧。
两人脑子也都活络，能爬到这个位置上自然不是什么蠢货，一下就全想通了。
但随后，他们又意识到了不对劲。
——不对啊。阿列克谢·科罗温搞到了能让连济身败名裂的把柄，找他一个人威胁也就是了，为什么要把他们两个喊过来？
只是为了多两个观众，多一点气氛组，方便羞辱连济吗？
不，绝无可能，这不合逻辑，也不合阿列克谢的利益。把柄只掌握在他一人手里，可比同时掌握在他们三人手里有用的多。
况且，阿列克谢的视频是从哪里来的？如果一早就有，为什么要现在才掏出来？如果是最近得到的，那他是从什么渠道得到的，又是谁给他的？
这几个疑问一冒出来，贾钰和卡洛琳都忽然意识到了问题所在。
贾钰慢慢放下了雪茄，而卡洛琳的脸色明显白了不少。
既然如此，他们在这里的理由，只有一个了。
——他们是绑在一条船上的利益共同体。他们和连济一样，被抓到把柄了！
连济整个人都灰败了下去，他死死盯着阿列克谢，用气音挤出了几个字：“你……保守派……林党……勾结……”
“林党”二字一出，卡洛琳和贾钰瞳孔骤缩，看向了连济。
——他们都是从那个年代过来的人，他们知道这两个字究竟代表着什么！
阿列克谢怔了一下，脸上的笑容似乎消失了片刻。随后他仿佛释怀了，再次露出了镇定自若的微笑来。
贾钰出声道：“公爵阁下！您这究竟是什么意思，不要与我们打哑谜了！”
“别着急啊，贾议员。”阿列克谢不慌不忙，“下一个就轮到你了。”
第 150 章
果然是这样！
贾钰当即紧绷了起来, 脸上的横肉抖动了一下，义眼亮起了威胁般的红光，坐直了身体。
“贾议员有过两任妻子, 对吗？”阿列克谢说道，“您的前妻在几十年前便因意外去世, 在她死后, 您娶了现任妻子艾达女士，她的父亲是柏塔的股东之一……在那之后，你的政治道路便平步青云。”
随着阿列克谢的陈述，贾钰的脸色愈发难看了。
“这是人尽皆知的事情。”卡洛琳说道。
“接下来便是人所不知的事情了。”阿列克谢接着说道, 丝毫不顾贾钰像是要把他吞下去的凶狠眼神，“面对艾达女士这样背景雄厚的女性, 谁都知道贾议员娶了她会得到数之不尽的政治资源，因而动机便有了——贾议员, 是你杀害了自己的前妻。”
“……你没有任何证据。”贾钰冷笑道。
那件事情做得极其干净, 绝对不会留下任何线索！哪怕是林诘栩来了，都绝对不可能发现任何蛛丝马迹！
“确实, 我没有。”阿列克谢却丝毫不显慌乱, “但有趣的是，人性往往是相当复杂的。虽然你杀了前妻，但你也确实忘不掉那个陪着你从第四区一步步走到第二区的人, 你依然很爱她, 只是这份爱比不上你的仕途。你很愧疚，不是吗？”
贾钰阴沉着脸：“你想说什么？”
阿列克谢笑了起来。
“你记不记得, 很多很多年前, 你曾经在酒吧里见过一个长得很像你前妻的人？”阿列克谢说道，“像极了, 对吗？音容笑貌，谈吐举止，还有那对纯净的绿宝石般的眸子——让你回忆起了学生时代与前妻的初恋时光。”
阿列克谢按下了虚拟桌面上的按钮，光屏上再度出现了画面。只是这次，画面比连济的视频更加不堪入目，两具躯体纠缠在一起，镜头不断晃动着，只能听见混乱的喘息，还有贾钰断断续续的声音：“对不起、对不起、亲爱的，不会太疼的，对不起……我只能……我没得选，对不起……别怪我……”
镜头对准了贾钰那张满是汗水和泪水的脸，只是要年轻得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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贾钰的脸色一下子刷白。
“真有趣。”阿列克谢若有所思道，“即便这个视频依然无法证明你杀了前妻，但也足够让艾达女士和她的家族彻底抛弃你了。精神出轨，身体出轨，甚至还疑似谋杀了前妻——虽然法律判不了，但我想艾达女士一定会在心里给你判死刑的。柏塔股东的怒火，恐怕不是那么容易承受的吧？”
贾钰的呼吸声愈发急促，他的额头上也出现了汗水。
……是的，仅凭这个视频无法给他定罪，但一旦这个视频被他现任妻子看到了，等待他的将会是极其凄惨的下tຊ场。
他也想起来了，这都已经是六十多年前的事情了，那时候他刚和现任妻子结婚两年，还只是个初入政坛的不起眼的小政客。那天夜里他分明是喝多了，甚至还喝了加料的酒，晕晕乎乎飘飘然然间就和一个神似前妻的人滚上了床。
从这个视频的拍摄角度来看，这分明是那个神似前妻的女人偷偷拍摄的！她把相机藏在了皮肤下面！
是有人故意做了这个局，看准了他心理防线的弱点，有的放矢地引诱他留下了这份足以置他于死地的黑料！
可这都已经是六十多年前的事情了！
当时没有人拿这东西来威胁他，怎么到了他已经成为议员的今天，被阿列克谢·科罗温给翻了出来！？
但他到底没有像连济一样失态，只是脸色难看地说道：“这份视频的真伪无从判断。”
“这个不该由你我来判断。”阿列克谢说道。
“哼……没想到以正直闻名的科罗温家族也会干这种下三滥的勾当。”贾钰嘲讽地说道，“当初是你们看不起林诘栩，现在又拿出他的手段来对付政敌……”
说到这个名字的时候，贾钰忽然一愣。
六十年前……那时候林诘栩明明还活着！
难道说这份东西确确实实是林党的余孽交给阿列克谢的！？
可为什么偏偏是阿列克谢？科学理事会在议会明明还有两席，更别说那兄妹两个根本就是林诘栩的死忠，就算是有人要继承林诘栩的遗产，也应当是那两兄妹才对！
贾钰顿时汗毛倒竖。他意识到，某个阴影正在慢慢渗透到第一区之中，而大多数人对此丝毫未觉。
对于贾钰的话，阿列克谢只是一笑了之。
刚才连济提到“林党”之时，阿列克谢便已经意识到，他不仅正在用着当年林诘栩的手段，甚至还乐在其中。
……可是，这有什么不好呢？他甚至从未觉得自己离胜利这般近过。
此时此刻，卡洛琳的后背已经快要被冷汗浸透了。
连济和贾钰都被阿列克谢挖出了黑料，而她……
卡洛琳在脑子里迅速回忆起自己做过的坏事。不，她没有什么品行不端的地方，她顶多就是撒撒必要的谎，趋炎附势一点，虚伪一点——她的出身比这两人都要好，父亲是议员，母亲是柏塔的高管，她也没有任何不良嗜好，顶多就是你情我愿的情况下和人玩玩，或者嗑点药……
“卡洛琳议员。”阿列克谢终于看向了她。
卡洛琳忍不住抖了一下，到底还是鼓起勇气道：“怎么，你想说也有我的把柄吗？”
阿列克谢微笑道：“不知道你还记不记得，柏塔在数十年前曾经因为一次技术泄漏，导致被人抢了一项新的神经纤维连接技术的专利。而那项专利的研发，是由你母亲带头的。”
卡洛琳愣了一下。
“那项专利相当重要，但因为被人抢了，直接导致了柏塔上百亿的损失。”阿列克谢接着说道，“柏塔对项目内部人员进行了调查和清洗，但他们并没有调查到，你在翡翠城短暂与一名年轻男子交往过，那名年轻男子正是抢注专利的公司的研究员。”
“不是我！”卡洛琳立刻失声喊道，“不是我泄漏的！”
视频接着播放，画面并不算清晰，看起来像是监控画面。镜头之下，年轻的卡洛琳将一块芯片交给了一名年轻男子，两人随即拥吻在了一起。
“那不是——”卡洛琳说道，她站起身，在意识到连济和贾钰都在诧异地看着她时，她险些失控了，高声说道：“我没有泄漏，那个芯片里根本不是神经纤维连接技术——”
“上百亿的损失……”连济自言自语般说道，“我记得这件事，实际上损失不止这么点，这直接导致柏塔的全球义体市场布局被推延了好多年，高层震怒，项目组里里外外被彻底清洗了一遍。”@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而且是毫无理由地清洗。”贾钰也冷静了不少，重新点起了雪茄，眯着眼睛说道，“若是让柏塔知道了这份录像，卡洛琳议员，他们根本不需要证据，仅凭着怀疑就足够让你曝尸荒野。毕竟，重新送一个更听话的人坐上你的位置，太简单了。”
卡洛琳呆了半晌，最终无力地瘫坐在座椅上。
是啊，不管她承不承认，都没有任何意义。这是一项仅凭怀疑就足够置她于死地的罪名！
没有人能损害柏塔的利益。胆敢这样做的人，全都已经被埋入六尺之下了，包括当年险些就一手遮天的林诘栩。
整个包厢陷入了一片死寂，唯有阿列克谢不慌不忙地用银餐刀切着牛排，偶尔发出餐具与餐盘的轻微声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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连济，贾钰和卡洛琳全都沉默不语，他们面面相觑，终于明白了为什么阿列克谢会将他们三人秘密请来晚餐，并当着三人的面播放黑料视频。
——他们是一根绳上的蚂蚱了。从现在开始，他们三个但凡有一个出局，另外两人都将会寝食难安，不知道出局人是否会破罐子破摔，将他们全部拉下水。
换言之，他们必须用尽手段，保住彼此的议员席位。并且，他们三人全都受制于阿列克谢。
沉默了半晌之后，阿列克谢终于放下了刀叉，擦了擦嘴：“现在，我们可以谈正事了。关于刚才的提议……不知道三位议员，还有什么宝贵的意见要提。”
刚才的提议？
三人都是一怔。刚才的三份视频实在是太过于炸裂，他们都险些忘记了阿列克谢口中的提议是什么。
卡洛琳最先反应过来，说道：“……群星之子相关的法案明天就要投票表决了。”
“据我目前的得到的情报，阿列克谢阁下，你们保守派中有一人已经被进步派说动了。”贾钰阴沉着脸，他虽然内心充满了愤怒和抗拒，但他能坐稳这个位置几十年，靠的从来不是情绪用事，“自由派除我们外，还有三位议员，再加上进步派三席和被游说的保守派一席，明天最少会有七张赞同票。”
“我们全投弃权，这个法案就大概率不会被通过。”连济说道，“距离多数票的九票还差两票，科学理事会那对兄妹绝对不可能投赞同。”
“我们只需要两票弃权。”卡洛琳说道，“即便我们中多出一张赞同票，也达不到多数票标准。”
“我在公开场合表达过对群星之子的厌憎，我不方便投弃权票。”贾钰说道，“卡洛琳议员，你多次在公开演讲中表达过对下层区的关注，这可以成为你投弃权的理由。连议员，你在奥尔帕斯进修过法律，可以从立法流程上给法案找找麻烦，然后投个弃权。”
“但这只能推迟法案的通过。”连济说道，“修正案很快就会出来。我们总不可能每次都投弃权，这会让自由派怀疑我们的立场。”
“没事。”阿列克谢微笑着看着他们讨论，适时开口道，“以后的事，以后再商量。至少，在明天……绝不可以让法案通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