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长意注意到季景山的目光。
他有些困惑。
他和季景山认识很多年了, 在他还是个刚加入自由派的小政客的时候，他就已经被季景山的父亲季和盛挑选为了培养对象。从那时候起，他就与季景山相识, 并在后来的几十年里关系愈加密切。
……但他却从未见过季景山这个样子。
他无法形容此时此刻季景山的神色。恐慌、愤怒、焦虑、无措，他就像是一个被人抢走了玩具的孩子。
李长意诧异不已。
即便是季景山最令人不可理喻的那几年——他与阿拉贝拉在一起的那段时间, 在与那个女人闹脾气的时候, 他都没有露出过这样的表情来。
阿拉贝拉死后，他更是像完全丢掉了不必要的情感般，如同一块失去了人性的坚冰。
于是他顺着他的目光看向水榭的方向。
他看到了一个坐在水榭的围栏旁的女孩。那女孩并没有在看他们，而是望向另一个方向, 只留给他们一张侧脸。在李长意义眼矢量放大的图像中，他从那张白皙漂亮的侧脸中确认了女孩的身份。
那不是……
那不是夏年吗！？
……他旋即倒吸了一口凉气, 不可思议地看着季景山。
——这人绝对是疯了。
夏望那边的事情都还没有解决，法院已经被无数请愿信和来自奥尔帕斯大法庭的压力给搞到焦头烂额了, 季景山竟然还敢把夏年给接到他自己的老巢来！
……不, 不对。李长意忽然意识到这其中怪异的地方来。
为什么？
季景山为什么要把夏年接过来？如果说，他是因为她公开承认了星庭的身份, 想要从她的嘴里套出情报来, 又何必给她如此舒适优渥的居住环境，甚至直接将她接到水榭中居住？那个小小的、漂亮的、宁静的房间，自从建成以来, 就只有阿拉贝拉一个人居住过。
……等等, 难道说？
李长意藏在桌下的手指抽搐了一下，随后他又为自己不合时宜出现的脑洞而感到好笑。
季景山和夏年？这两个名字放到一起都显得格外好笑, 更别提其中一个是根本不懂得“感情”是什么东西的反社会反人类疯子。
于是他干脆直接开口问道：“你把她接到这里来了, 有问出些什么星庭的情报吗？”
季景山没有搭理他。
李长意便接着说道：“外面关于夏望和夏年的事情一直闹得很厉害，而且, 她的羁押期限很快就要到了……”
季景山终于有了点反应，他侧过脸看向李长意：“谁在闹？”
李长意：“……很多人。中央学院，第六区，群星之子。”
“……群星之子。”季景山重复了一边，脸色愈发难看，“之前和你说过的针对群星之子的计划，进行得如何了？”
李长意说道：“在推进了。”
“既然全域健康监控系统要三个月之后才能上线，”季景山说道，他的眼神中露出了一种近乎阴狠的神色来，“那就先把群星之子的问题解决掉吧。半个月，李长意，你只有半个月的事件，必须要让群星之子非法的法案通过，不然……”
他垂下眼，看着显露出错愕之色的李长意：“你最好别显得你太无用了，李长意。”
李长意无法理解。
他此刻也烦躁不安，季景山的威胁落到他耳中，给他带来的负面情绪甚至还不如当下复杂形势给他带来的压力。
他要面对的可不仅仅只是第六区和群星之子。自由派的声望已经下降到了前所未有的低谷，市政厅门口那些围起来抗议的人群让他头痛欲裂，压根就没有什么应对的头绪，更别提保守派和科学理事会的围追堵截。
——虽然两个党派目前还没有要组成联盟的迹象，毕竟保守派内部分裂严重，但阿列克谢·科罗温那个家伙明显是有帮助科学理事会的个人意向了。
他甚至开始在一些公开场合夸赞科学理事会，用自己的影响力和传播力来帮科学理事会造势。
这对一个保守派的党魁来说简直是不可思议，这只能说明，阿列克谢本人是基本无意明年的大选了。
他想把科学理事会给推上去——那两个兄妹本来能力就足够强，只是科学理事会一直被自由派和柏塔联合起来打压，才会沦落到这个境地。
原本自由派和柏塔的实力树大根深，还有进步派在议会中作为僚机保驾护航，权力大厦稳如泰山，根本不是内部分裂极其严重的保守派和实力已经一年比一年衰退的科学理事会能够撼动的。
但现在看来，在自由派的权力大厦开始动荡之际，科学理事会却总算抓住了落井下石的机会，不知道从哪获得了赞助，在公众面前活动愈发频繁。
而临星山公爵也开始协助科学理事会，展现出了个人非党派的合作意愿——
李长意已经感受到了强烈的危机感，这给他带来的恐慌已经超过了季景山的威胁。他很清楚自己和季景山唇亡齿寒，自由派政府如果倒了，季景山肯定也睡不着，他可比任何人都不希望第二个林诘栩上台，把临星城搞得乱七八糟，让柏塔构建的体系崩塌！
于是李长意直接说道：“季景山，我不明白，从一开始我就搞不明白——你为什么要这么着急？”
季景山眯起眼睛，面色不善地盯着他。
“你以前不是这样的，”李长意说道，“我们的计划都是一步步来的。是的，明年就是大选了，我缺时间——但你不缺，你永远都是柏塔的董事长，你的位置没有人会动摇！无论是全域健康监控系统，还是群星之子非法法案，这些东西明明都不必急于一时，不必在此刻舆论正风口浪尖的时候强行推广——”
他顿了一下，只觉得自己简直就是个无畏的勇士，敢在季景山发疯的时刻和他痛陈利弊。
“你我都知道，民众是最好糊弄的，舆论熄火的最好的办法，就是冷处理，除非是碰到他们的根本利益了，不然他们迟早会忘记！尤其是夏年夏望这事情，这压根就是这帮人闲着没事干，莫名其妙正义感爆发，等他们觉得无聊了，自然就会作鸟兽散。”李长意接着说道，“群星之子也是，现在大涨潮事件余温未退，群星之子的声望正如日中天，我们在这种时候通过非法法案，根本就是火上浇油！雾岛和极光港已经把群星之子列为合法组织了，绿洲城、翡翠城和辉城也明显是默许了他们的存在，怎么到临星城就要这样打压？我们这儿甚至还是群星之子的发源地！”
网上甚至还有不少其他超级都市的人在调侃，说群星之子是除了柏塔的义体之外的又一次外城文化入侵。
结果临星城却带头要将这个刚“拯救”了第六区的组织列为非法？
这简直就是荒诞和滑稽！除了让外界继续嘲笑临星城的政权之外，起不到任何作用！
李长意不相信季景山不知道这一点，但他偏偏就要这样做了，除了他已经彻底疯掉了之外，李长意想不出第二种可能性。
“所以，你到底为什么这么着急？”
季景山没有回答这个问题。
他只是移开了目光，再度看向了水榭的方向。李长意也下意识看了过去，那个纤细漂亮的身影已经消失了，不知去了哪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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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样一个下意识的动作让李长意恍惚间反应过来，难道这他刚刚问出的那个问题的答案，与夏年有关吗？
季景山要求所有的动作都必须在一个月内完成……一个月，刚好是夏年被羁押的最高时限。
李长意只感觉一道光从他的灵台上照射而过，他忽然便反应了过来——季景山是要在夏年被释放之前，把群星之子的路给堵死，这样，他就能把夏年一直都留在这个地方！
这听起来有些荒谬，但竟然是最合理的解释！tຊ
——这个疯子！
于是他直接开口问了：“是为了那个女人？”@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季景山冷声说道：“是又如何？李长意，劝你不要多管闲事。”
李长意在震惊和错愕之中，忽然从心底里升起了对夏年的杀意来。
如果真的是这个女孩儿在影响季景山，影响了他的判断，让他从一个原本步步为营的冷静的人，变成了一个疯癫的、急功近利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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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么除掉她是最好的选择。前提是，他能避开季景山。
可夏年一直被他保护在柏塔的总部大楼顶部，他又如何能动得了她呢？更何况，他李长意在季景山面前，本来就没什么话语权！
季景山收回了目光。他似乎不屑理会李长意的震惊，直接无视了过去，说道：“按照原先说好的计划去办吧。”
李长意知道他已经失去耐心了，便也不再纠缠于刚才的话题，他点了点头，站起身：“我尽力吧，但现在已经形势比人强，能做到什么程度，我也不能保证。”
……
在离开庭院之后，李长意一边走着，一边思考着季景山刚才所说的话。
所以……季景山的意思，还是要解决掉那个没能阻拦调查结果的柏塔代表，以及图子楠？
那个柏塔代表好解决，柏塔那边肯定会自己处理，他不需要额外插手。
至于图子楠……李长意眯了眯眼睛。
直接暗杀掉确实不是什么好法子，那么就把他关进疗养院吧，反正他年纪也不小了，前段时间更是遭遇了枪击，那么得个绝症也很正常吧？养个一段时间就病死了，也很正常吧？
他一边想着，一边拨通了联合军警总指挥部部长高晴的电话。
……
另一边。
看着李长意离开的背影，季景山垂下眼，打开了通讯器，联络了柏塔中的情报部门。
“去查一下最近鸽派的动静，看看他们接触了哪些人。派去中央学院调查学术不端事件的那个代表——撬开他的嘴。”
第 252 章
季景山放下了通讯器。
他双手按在长廊的围栏上, 面对着清澈见底的寒潭，深吸了口气，闭上了眼睛。
良久之后, 他还是睁开眼，朝着水榭的方向走了过去。
推开那扇略显得陈旧的古色古香的木门, 他一眼便看见夏年已经坐回了榻中, 一手拿着橙汁，一手拿着那本中央学院自然科学学刊。意识到他进来，她轻描淡写看了他一眼：“看来事情不顺啊。”
季景山一听便知道，她已经将他和李长意的对话听去了。
那便没有任何隐瞒的意义了。
于是季景山说道：“只是暂时的。”
“这样看来……你是不打算履行赌约了？”夏年说道, “季景山，我们说好过的。”
“嗯。”季景山应了一声, 他重新拿起了刚才放下的茶具，平静道, “但我们没说过期限。”
夏年直接从榻上坐直了身体, 那略显得散漫和慵懒的声音变得认真了起来：“你不会输不起吧？”
季景山听了她说的话，忽然便有了一种难以控制的怒火涌上心头。他捏着茶具的手明显收紧了, 声音也显得有些沙哑：“输？”
“你的项目没办法上线, 这不就是输了吗？”
“只是暂时的。”季景山说道，他的神色有些阴沉，“虫豸们耍了点小手段, 但最多也只能拖延他们死亡的时间。”
“……所以, 你不打算放我走了？”夏年说道，她那常常带着微笑的脸上没了表情, “季景山, 你……”
“你明白吗，贝拉？”他打断了夏年所说的话, “我永远也不会输。这就是权力的意义所在了，我爬到这个位置上，就是为了不按照规则来办事——包括撕毁所谓的赌局。”
他看着夏年那张面无表情的脸，说道：“怎么，你有脾气了？”
“……”夏年沉默了半晌，到底还是微笑了一下。她说道：“不，我能理解你。”
已经准备好遭遇反抗，甚至是被她痛骂的季景山怔了一下。
……被如此草率和轻易地违背了契约，她竟然不生气吗？
“只是，你迟早是关不住我的。”夏年说道，“羁押的期限马上就要到了，除非你真的找出我的罪证……你也知道，捏造罪证会激怒很多人，我会上诉奥尔帕斯大法庭，后果会不可控。”
她注视着季景山愈发阴沉的脸色，微笑道：“哪怕是对柏塔而言，这也会有些危险的吧。”
“……还有半个多月的时间。”季景山说道，“不必着急。”
“我不着急。”夏年一边说着，一边将目光重新投向了手中的自然科学学刊。
季景山眯了眯眼睛，心底忽然有了些许不安和疑虑。
……夏年是星庭的人，他很难不去怀疑最近的一系列事件背后都是星庭在操纵，可她却又一直被关在庭院里面，早就与外界切断了联系，又如何操纵局势呢？
于是他说道：“星庭和那些人是什么关系，你们后续还有什么动作？”
夏年：“哪些人？”
“潮汐瞭望，天赤道，科学理事会，临星山公爵……”季景山说道。
他不能理解。
星庭若是能够结识如此之多的上层人士，甚至能将他们团结起来，为什么在一年之前毫无声量？
可若是星庭与他们无关，这一切为何又发生得如此巧合，对柏塔和自由派形成了围追堵截之势，让他们跌入了百年以来前所未有的低谷？
“没什么关系。”夏年说道。
季景山放下了手中的茶具，走到了榻前，他垂下眼看着身形纤细的、抱着书蜷缩着的女孩，目光落在她白皙的脸上。
“告诉我实话。”他说道。
夏年不搭理他，只是按了一下电子书的屏幕，翻了个页。
“夏年，我对你已经足够耐心和温和了。”季景山说道，“你来这里之后，我没对你动过手，甚至没碰过你。你要知道，外界可是有不少人等着撬开你的嘴，从你这里获得关于星庭的情报的——特勤部的脑机室可是一直都等着你。是我在保护你，你要清楚这一点。”
她抬起了那双琉璃般清澈透亮的眼睛望着他。
沉默片刻后，她说道：“没关系，你可以把我送去的。”
她的思维和关于星庭的秘密早就已经被超自然力量给遮蔽隐秘了，根本不可能被读取出什么来。
看她这幅无所谓的态度，季景山只觉得怒火和烦躁已经无法再克制住了。
她是真的觉得他不敢对她做什么吗？
夏年坐起了身，将书放在一旁，站起身朝着水榭的门外走去。季景山怒火难压，干脆伸出手一把抓住了她的手腕：“你去哪里？”
谁知道只是这么简单的一个动作，却换来了她前所未有的剧烈反应。
几乎是在她的手腕被触碰到的瞬间，夏年便直接转过身，一个耳光直冲着季景山打了过去！
季景山猝不及防，压根没反应过来，只看到她扬起手，耳光便已经快要落到他的脸上了。
但疼痛却一直都没有到来。
他看见夏年的手就这么悬停在他的脸颊旁边，她的脸上出现了茫然的神色来，季景山甚至能看到她眼眸中逐渐消退的惊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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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就这么顿住了，若非窗外的风铃和水声依然在轻响，几乎要让人以为时间被暂停了。
最终，她还是不轻不重地打了他一下，发出“啪”的一声，然后收回了手，说道：“别从我身后拉我，你吓到我了。”
季景山没有躲，他挨了一下，目光却始终盯着她的眼睛，另一只手也没有放开。
出他意料的是，他居然并没有觉得冒犯，也没有觉得愤怒。
他只是很在乎她刚才流露出的茫然的、甚至是惊恐的表情——他几乎从未在她脸上看到过这样的示弱的神色来。
他说道：“为什么？”
夏年：“嗯？”
“为什么会吓到你？”他说道，“你以前不这样的。”
他看见这个分明柔弱无力的女孩满脸无奈，慢慢别开了脸：“那是以前……”
然后她又不说话了，紧抿着花瓣一样的嘴唇。
季景山无声地注视她，他慢慢松开了手，让那略有些冰凉的、细腻的触感离开他的手心，因为他感觉到她手腕在轻微地颤抖。
然后，她便用那双已经带了些水汽的眼眸瞪了他一眼，转过身离开了水榭。
季景山看着她的背影，沉默地站在原地。
她以前不是这样的，是什么让她变得如此警惕，容易受到惊吓？
他忽然便想起自己查到过的和夏年相关的资tຊ料。他知道她刚去第六区的时候很不适应，甚至被不少人欺负过。这很正常，毕竟第六区那种藏污纳垢的肮脏地方，住着一群不懂文明为何物的动物——
他的呼吸忽然便停滞了。
不喜欢被人从后面抓住手腕，会不会是因为她曾经被人这般害过……？
第六区那个地方并非监控完全覆盖，那些动物在不被人注视的黑暗里角落里，做出什么都不奇怪。
而她本来就如此耀眼，如此美丽。她曾是阿拉贝拉，没有任何人能够抵抗她的魅力，将她扔进第六区的畜栏之中，可想而知她会被撕扯成什么残破的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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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忽然头痛欲裂，像是那双纤细白皙、如同一折就断的手腕忽然伸入了他的胸腔，将他的心撕扯成了两半。
第六区，第六区，第六区……
若是他能早点知道她在那里，若是他能早点知道夏年这个人的存在，他当初就不会用那种方式来处理夏望，更不会任由她被债务逼迫到跌落第六区，如同一只羔羊跌落到那满是豺狼的地方。
或许他应该派人去查一查夏年曾经在第六区遭遇过什么……这样一个念头升起，他便又如同逃避事实般，自我否决掉了。
他明明知道她会遭遇什么的，又何必去求证？他只是从来没有往这个方向去想过。
他忽然便能理解她那桀骜的态度，也能理解她对他的怨恨来了。
她为何变成如今这样，他应当是最清楚的。他毁掉了她，而他曾经并不在意，甚至便是以此为目标，甚至乐在其中；而到了此时此刻，他才开始感觉到了后悔。
罢了。他想着。总归是他有对不起她的地方，以后时间还长，慢慢让她重新适应就是了。
至于星庭，至于群星之子，还有第六区那帮可恨可笑的动物们……
他总是有办法摧毁他们的，正如他摧毁曾经挡在他路上的每一个敌人那样。
……
与此同时，已经远离了水榭的夏年：【啊啊啊，好险，差点就没绷住真扇了他一耳光了！还好我反应快。】
系统：【……所以说你还是对他耍赖这事儿很生气吗！】
装真像啊，这小情绪还挺能藏！
系统：【但他好像误解了什么。】
夏年：【啊……我想想，他肯定是以为我在第六区受了欺负，才会应激障碍吧。】
系统：【……这么说倒也没什么错，但今时不比往日啊，而且，总感觉他想象的内容比实际上发生的事情要严重得多了。】
夏年笑了笑：【因为那会很符合他对第六区的构想，在他眼里，那估计就是个蛮荒之地。】@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人总是相信他们愿意相信的，那个符合季景山刻板印象的“第六区”的假象，会不断巩固他的偏见，直到向着一个极端滑坡，直到他对群星之子的敌意、对临星城民众的敌意上涨到一个近乎仇恨的地步，将他们视作死敌，再也无法理性思考，彻底站在这座城市的对立面——
他的思维本来就已经快要陷入疯狂，她只需要利用一下数十年前就已经在他心里播下的种子，轻轻一推。
大厦便会轰然倾塌。
第 253 章
与此同时, 李长意走出了柏塔大楼。
他在警卫的保护下登入了专用的浮空车，看着能阻隔一切异常信号的车门彻底关上，这才调出了通讯设备。
他拨通了特勤部那边的电话：“有件事情你们得安排一下, 关于中央学院那个院长……想办法把他给处理一下，中央学院不能让他接着当院长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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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 左右他现在也不在科研一线, 出产的成果也很难被柏塔拿去直接用。中央学院迟早要习惯没有他抬高学科评估的日子。”
“……”
李长意听着对面说的话，他的秘书则是几次三番想要打断他，都被他不耐烦地挥手斥退了。
终于，在他的秘书第四次试图说些什么的时候, 李长意按住了通讯设备，不耐道：“怎么了？”
秘书这才找到空隙将他才得知的消息说出口：“图子楠刚刚公开辞职了！”
李长意愣了一下。
这突如其来的与他正在安排的事情有关的情报, 让他脑子险些没能转过来这个弯。他说道：“……辞职？”
他直接挂断了特勤部那边的通讯，看向了秘书递过来的屏幕。
屏幕上赫然是临星城在线的记者采访图子楠的视频, 采访的初衷是为了戴钥学术不端一事。
“图子楠接受采访了？真稀奇……”李长意嘟囔了一声。
在他的印象里, 乐于接受采访在大众面前露面的学者可不算多，更别说是图子楠这种级别的, 那基本上是在所有公开社交平台上销声匿迹的隐匿级别。
刚开始, 视频上的弹幕大多都是“拜学神”、“保佑不挂科”、“学术不端真该死”、“下半年读研求推荐导师”、“这记者真没水平你倒是问问潮汐瞭望啊”之类乱七八糟的无用信息，图子楠也确实是在回答记者提到的和戴钥相关的问题。
他的回答相当官方，中规中矩, 给到的信息基本都是官方网站上已经公布过的内容, 如果记者有问到其他不方便回答的问题，他转移话题、避重就轻的技巧也炉火纯青。
李长意看着视频的前半段, 甚至想着, 这家伙如果转行当政客，倒也不是不行, 至少这形象、气质、出身和头脑已经打败政坛上百分之九十的人了。
直到记者提出了这样的一个问题：
“图院长，针对中央学院出现的学术不端丑闻，民众想知道，中央学院是否会在未来出台相关的策略来保证此类事件不要再度发生？具体涉及到哪些方面？中央学院以往的学术成果，包括硕博士学术论文，是否会迎来新一轮审查？”
这个问题显然让弹幕爆炸了，不少已经鼻青脸肿毕业的研究生们直接弹幕开骂了。
【你不说人家没准还没想到，现在一说大家直接一起死吧！】
【就我那破论文还重新审查，我过盲审都是祖坟冒青烟了！】
【祖宗说我实在是冒不了第二次了，我的后代你自求多福吧……】
【别搭理这个记者，求你了图院长，别搞我们！】
图子楠听了记者这个问题，摇了摇头道：“我并不清楚此事。”
“您是院长，作为个人而言，您是否会有此类意向呢？”
李长意听着就觉得好笑。就算图子楠有个人意愿，想要查中央学院，他也不可能在这八字还没一撇的关头给你一个记者说啊？
不过记者嘛，不都是这样，管他会不会回答，先问了再说，万一真碰上个傻了吧唧的，那不就血赚。
然后他便听见，图子楠说道：“作为个人而言，我会在近日向校董事会提交辞呈，辞去中央学院院长一职。”
他话音落下，记者没能立刻问出下一个问题，就像是被他突然扔下的这颗重磅炸弹给硬控了一样。
弹幕更是疯了般滚动起来：
【卧槽，卧槽，别啊！】@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我还打算明年考中央学院呢，怎么我还没考上图大佬就不干了啊！】
【盲猜是因为潮汐瞭望！】
【啊啊啊潮汐瞭望三巨头是不是要归位了我直接表演一个爆哭！】
【我要疯了我明年毕业我还指望着能被图院长拨穗呢我真服了为什么我总是这么倒霉！】
记者总算是从被硬控的状态中脱离了出来，她显然是意识到自己捡到一个不得了的大新闻了，语气压不住激动的心情：“图院长，这是一个意向，还是您的决定？”
“决定。”@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可以知道您为什么会辞职吗？是否与网络上传闻的中央学院内部排挤您、或者是与潮汐瞭望相关？”
图子楠诧异说道：“有这样的传闻？不，与这些无关。”
“那是因为……？”
“自从上次枪击事件之后，我的身体就一直不太好，后遗症比较严重。”图子楠说道，“接受完采访之后，我便会回疗养院接受治疗，并且可能长期都会处于这样一个状态，对我的工作和科研肯定会造成影响，这是原因其一。其二是，我的年纪也不小了，该给年轻人让路了。”
记者显然相当兴奋，又接连问出了tຊ好几个问题，包括图子楠在辞职之后是否有意向重新回潮汐瞭望。
图子楠的回答则基本都落在“目前身体情况不好，因此对未来尚无规划”之类的理由上，弹幕则全都是在祝福他长命百岁的。
李长意没耐心接着看下去了，他便直接划到了视频的评论区。
【明显是因为对中央学院彻底寒了心了！】
【这次学术不端事件被他曝光出来，后续肯定会有报复的吧！中央学院背后是柏塔，图院长肯定是已经察觉到危险了，才会避其锋芒。】
【还有没有人记得当年图子楠接受中央学院聘任时被骂得有多惨？】
【事实证明人家根本没变成资本的狗腿子，学术不端该查就查，科研成果能出就出，当初骂他的人能不能出来道歉啊？】
【希望他能回潮汐瞭望！】
【临星城军警部门是真的造孽，图院长若是以后身体出了什么大问题，他们就真的是历史的罪人了！】
【李长意政府能不能赶紧就此事出来公开道歉啊！】
【笑死了，中央学院没了图院长，学科评估和课题申报要怎么办？世界高校前三的排名要保不住咯！】
【奥理工和辉大发来贺电！】
【排名应该不会怎么掉吧，毕竟是临星城集全城之力发展起来的高校，学术资源直接垄断了，图子楠走了，也就是少了一个金字招牌嘛。】
【反正我最近就盯着这个话题的新闻看了，我估计中央学院和柏塔还得报复图院长呢，等着瞧吧！】
李长意烦躁地关闭了屏幕，只觉得自己脑袋已经彻底炸了。
他连忙问秘书：“中央学院那边怎么说？”
“中央学院那边已经联系不上他了，电话打不通，邮件已读不回……”
“他的义体没有追踪吗？！”
“他没有安装功能复杂的义体，全都是无附加功能的白板义体，而且都是几十年前的老款了。”秘书老老实实说道。
李长意简直想要吐血。
……图子楠居然快他们一步，先在公开平台上宣布自己要辞职，然后就人间蒸发了？
这简直就是让他们一拳打在了空处！不仅如此，他还又强调了一边之前的枪击事件，不亚于又给李长意政府上了个眼药，搞得评论区又是一群人在喊他出来公开道歉！
李长意沉默了良久，终于没压住情绪，抓起光屏投射器就直接砸了出去，砸在浮空车挡风玻璃上，又弹了回来，险些把司机给砸中。
秘书也瑟瑟发抖，不敢在这个关口上触碰他的霉头。
半晌之后，李长意才说道：“……召开内阁会议，讨论全域健康监控系统的项目问题，马上。”
“好的，我会联络内阁其他部长们在三小时内于市政厅……”
“你没听懂我说的话吗——马上！”
“……抱歉，半小时内于市政厅会议室内召开内阁会议！”
……
第一区。
瑟瑞妮缇疗养院。
一台综合战力达到了Alpha级别的轻型战斗机器人从窗外的康养花园旁路过，四下扫视了一番，黄色指示灯变成了绿色，然后施施然走开了。
图子楠面无表情地看着机器人路过，从窗外收回了目光，看向正躺在沙发里面兴奋地网上冲浪的师弟和师妹。
原露看着网上的评论，忍着笑憋出内伤：“笑死我了，小喻，你这找来的水军真是太有水平了！”
喻寻得意洋洋：“开玩笑，这可都是绿洲城最专业的团队，无论是控评、尬吹、尬黑、打榜、做数据，那都是世界顶尖！”
“看看这一条——图院长是临星城学界毫无争议的瑰宝级人物，当初因潮汐瞭望一事被人误解数十年，却依然孜孜不倦在科研一线产出成果，拯救了无数人的生命，失去了他是中央学院自成立以来的最大损失！李长意政府应该公开道歉，不，应该跪着道歉，不然不足以平息无数耕耘在一线的科学家们和中央学院的莘莘学子的愤怒！”
原露用声情并茂的语气念道，她抬起头看满脸写着无语的图子楠，加强语气悲愤道：“不足以平息愤怒！”
图子楠：“……”
救命啊，谁能来平息他被公开处刑的愤怒？？
“再来看这条——当初那些辱骂图子楠的人能不能出来道歉？一个如此伟大的科学家被孜孜不倦黑了这么多年，这种荒诞足以载入历史！”喻寻也声情并茂说道。
原露：“快快快，在这条下面艾特一下老容，他当年不仅辱骂了兔子，还差点给了他一拳！”
图子楠：“……够了你们两个！姓喻的你那些水军能不能消停一下，别搞得太过火了！”
喻寻迷茫地抬头看他，满脸无辜的样子：“啊？其实早就已经停了，刚刚读的这些都是网友真情实感自来水呢。”
图子楠：……更尴尬了！
“都别吵，都别吵！”原露忽然兴奋到两眼发光，“来听听这条，我宣布这条评论彻底杀死比赛了！”
正在喝茶的喻寻大感兴趣，图子楠也被勾起了好奇心，竖起耳朵听了起来。
——“图子楠到现在都没有结婚，也没有孩子，这优秀的高智商基因怎么能浪费？！一人血书，跪求图子楠去临星城高智商精……”
原露还没能把后面的半句话说出口，已经快要被煮熟的图子楠就整个扑了上来，直接把她的手机给抢了，二话不说熄了屏幕，动作大到险些把茶几给掀翻，身手矫健到和外界传闻“后遗症严重到不得不辞职”的那个人仿佛是两个平行世界来的。
喻寻差点把嘴里的茶喷出来，他好不容易憋住，把茶水吞了下去，严肃道：“不不不，别去捐精，再等等，没准一会儿就有富婆重金求子了，记得择优录取，咱们潮汐瞭望的经费就指望你了……”
回答他的是直接被砸来糊在脸上的枕头、原露的爆笑声和图子楠忍无可忍的爆鸣：“喻秋文你缺不缺德！！”
第 254 章
关系好到令人迷惑的潮汐瞭望三巨头在一阵笑闹之后, 总算是冷静了下来。
……当然，这个“笑闹”不包括他们的大师兄。喜剧的内核是悲剧，两人的快乐基本是建立在图子楠已经想一头创死的痛苦上的。
他们很快切入了正题。
“按照目前的情况来看, 进展比我们想象的要好上不少。”喻寻说道，“我和她预想中的情况比这糟糕多了, 这是件好事。”
无论是图子楠那堪称雪中送炭的一枪, 还是苏乔的自救，甚至是季景山的疯狂程度和舆论的被引导情况，都加速了他们计划的执行速度。
“先别说那些有的没的。”原露不满地说道，“老师什么时候能来和我们凑一桌麻将？小喻, 你不能独占她，我和兔子也有权利见她！”
“应该快了。”喻寻说道, “别着急，这都是迟早的事情, 眼下有更紧急的事情要处理——全域健康监控系统上线失败, 估计柏塔要狗急跳墙，马上就要对群星之子动手。”
“群星之子这边我们估计帮不上什么忙。”图子楠说道, “最多只能在社交平台上发声援助。”
“这块你们不用管, 我和她会解决。”喻寻说道，“还有奥卡西那边，露露, 最近可有什么动向？”
原露思索了片刻, 摇了摇头：“有几个新的项目正在立项，但都是尚在可行性研究阶段。如果他们真的要对群星之子的感染情况做研究, 按照现在的舆论情况和我本人潮汐瞭望前成员的身份, 恐怕也会避着我。”
“如果露露要插手到奥卡西非法实验的事情中去，我们必须提前研究好临星城的吹哨人法律。”图子楠说道, “即便如此，也很危险。”
吹哨人自杀的事情在全世界范围都屡见不鲜，也正因为如此，寡头们的员工愈发沉默了，没有人会在一片寂静中暴露自己。
“法律？临星城的司法机构和军警部门哪还有半点可信度。”原露不屑地说道，“况且，兔子，我又不是你，咱们师门四个就你一个是守序阵营，啥事都想着程序正确，从不想着这程序本身是否有问题——把自己搞得累死累活，还憋屈得要命。”
图子楠：……无法反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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喻寻说道：“那露露，你的计划是什么？”
原露十tຊ分自豪地抬起下巴：“黑进奥卡西的数据库，找到他们的异常实验数据，闯入非法实验室，大拍特拍，逃离实验室，直接曝光！”
她的两位师兄都沉默了。
……画风是不是有点不对，我们不是知识分子吗，你怎么搁这演特工电影来了？
看着他俩无语的眼神，原露十分不服：“你们以为这是很简单的事情吗？告诉你们，这事儿还只有我能办，因为我有奥卡西的高级通行权限，除了高级主管团队之外就没人权限比我还高了！”
停顿了一下之后，她又很开心地说道：“要真能来一次，不觉得挺刺激的吗？”
“万一被抓到了怎么办？”图子楠说道。
“就算没被抓到，曝光之后你也会去进去蹲号子的。”喻寻说道。
原露没好气地说道：“进就进，你五十多年都蹲下来了，我怂什么？”
喻寻失笑：“我那不一样的。而且要你这么说，这事儿我也能办，我是奥卡西的股东，按理说权限比你还高呢。论蹲号子，我也比你有经验。”
原露：……
行了行了，知道了，再讲就不礼貌了。
“那你能影响他们的决策吗？”图子楠问道。
“……当然不能，你有点太高估我了。”喻寻说道，“我手头股份很少的，而且你也不看看奥卡西医药是跟谁姓的，哪天它改名叫喻氏医药那就差不多了。”
“既然不能，那你要他们家的股份做什么？你不会掉钱眼里了吧。”原露问道。
“前几年奥卡西涨势不错，我做多一下嘛。而且，我也可以在他们倒霉的时候落井下石啊，医药行业现在明显整体估值偏高，很有搞头的。”喻寻笑了起来，“我可就等着奥卡西出事，然后做空他们，狠狠捞上一笔呢。咦，这么一说，离掉钱眼里了好像也不远？”
图子楠和原露一听都有了兴致：做空奥卡西？你说这个我们可就不困了。
“啥时候做空？带我一个。”原露说道。
“这就得看咱们的计划什么时候能完成了。”喻寻说道。
“那你既然觉得我的计划不行，你给我个更靠谱的方案？”原露说道。
“……我得去和她商量一下。”喻寻说道，“至于奥卡西那边……不着急，她总会有办法的。”
“还有一件事情。”图子楠开口说道，“听证会上参会的那个柏塔代表，你那边有给他安排吗？”
喻寻点了点头：“当然，昨天晚上就已经把他连人带全家老小打包送去绿洲城了，路上还碰到几个驾驶战斗机来围追堵截的，但我聘用的飞行员是奥尔帕斯特种部队退役下来的，所以一点事儿没有——放心，虽然我不太看得上这种能拿钱收买的家伙，但既然帮了忙，这几条命我肯定能保下来的。”
“柏塔可能会顺着他这条线索查到天赤道。”
喻寻无所谓道：“他们应该早就已经查到了——如果他们没有，那只能说明柏塔的情报能力已经堪比宝宝巴士了——这可就是今天最好的消息了。”
一边说着，他一边掏出震动着的手机看了一眼屏幕，挑了挑眉。
“怎么了？”原露说道，“有情况？”
“算是吧，刚刚小公爵已经和科理会的那对兄妹正式会面了，并且他也很有合作的意向。”喻寻说道，“再加上自由派现在的熊样，明年大选可有大乐子看了。”
图子楠和原露有些错愕、甚至有点呆滞地看着自己的这位同门师兄弟。
……你才刚从疯人院里面出来一个月吧？怎么连明年的大选都开始操控上了啊！
“临星山公爵是保守派的党魁，虽然保守派内部分裂极其严重，但他也不至于会去支持另一个党派吧？”原露说道。
虽然她并不太关注政治，但最起码的时局分析能力还是有的。
喻寻摇了摇头说道：“一般情况下来说是不会，但……”
他抿了抿嘴唇，沉默地笑了笑，半晌后才开口说道：“要感谢科学理事会曾经有个了不起的党魁啊。”
图子楠说道：“……林诘栩？”
喻寻点了点头。
——这样就说得通了，当年林诘栩遇刺一事是无数人心里的疤痕，那些为他呐喊的声音在时光长河中愈发微弱，却并不代表就此消失了。
原露感叹着说道：“林诘栩啊……这都是多少年前的事情了。我记得当年林党的人还来找过潮汐瞭望，希望我们的团队能为他改进免疫调节网络。但他没能等到最终成果出来，就……”
她轻叹了一声：“可惜了。”
“……虽然有些遗憾，但并不可惜。”喻寻说道，他侧过脸看向窗外模拟的阳光和花草繁盛的花园，嘴角露出了一缕微笑来。
原露点了点头，说道：“原来如此……柏塔当年做过的那些恶，并不是不需要付出代价。”
那些流过的鲜血和逝去的生命，终究会铺成一条通往新世界的道路。
……
全域健康监控系统的恶性问题到底还是引起了临星城大多数人的愤怒和不满。
在市政厅前围着的民众险些把前来开会的内阁成员们围住，不让他们离开。李长意更是受到了盛情款待，险些被不知道从哪砸过来的塑料瓶正中鼻梁，幸好旁边的警卫眼疾手快挡了下来。
一场内阁会议开得艰难又狼狈，时不时还能听见从窗外传来的怒吼声：
【李长意，下台！】
【坚决抵制柏塔和李长意政府操控我们的大脑！】
【关闭未来工程控制中心！】
【释放夏望教授！释放夏年医生！】
【严查临星城学术腐败和官僚腐败问题，严查官商勾结！】
他们打开社交媒体，看见的也是铺天盖地的怒骂，热度已经在热搜第一上霸榜，不仅仅是临星城地域热搜，在全世界社交平台的热搜榜上都挂在第一的位置，遥遥领先。
甚至奥尔帕斯世界议会的人都开始来关注此事，不少世界议员已经致电李长意，要求对临星城近日发生的一系列争议性事件做出解释性回复了。
李长意：现在就是想死，非常想死。
解释？解释什么，那玩意儿本来就是用来操纵思维的，夏望和夏年也确实都是被冤枉的，所谓冤枉你的人比你还知道你有多冤枉——但他们不能承认啊！
“……普通的道歉恐怕已经不会有什么效果了。”会议上，内阁成员们讨论着：“这次如果不拿出一点实质性的举措来，外面围着的那些民众恐怕会越来越多……”
“而且，最严重的问题是，那些人中有不少是上层区人……”
“本届政府也从来没有亏待过上层区的，政策照样是倾斜给他们，怎么好端端的就要出来闹事？”
“还是吃得太饱了！”
“主要是夏年夏望事件吧！这事儿其实有点让上层区人不舒服了，毕竟他俩都是高知分子，他两出事，让上层区人没了安全感——”
一个声音小小说道：“……柏塔在这事儿上确实做得太过火了。”
这句话硬控住了内阁。所有人对此心知肚明，但又不敢真的去指责柏塔。
他们只是越来越不明白柏塔的策略了，难道柏塔是因为在顶端呆得太久了，真的已经肆无忌惮到这种程度了？
李长意此刻心里也相当恼火，他干脆说道：“行，这事儿也确实是不作出实质回应过不去了，那这样吧——我先去和柏塔那边商量一下，如果没有别问题，就去和法院那边说一声，重新审理夏望的案子。就说发现了新的证据能证明夏望的清白，具体说辞让法院那边自己去编——反正赶紧把夏望给放出来，并且安排全套道歉和补偿，风风光光地办，让全世界都能看到！”
用夏望被释放这件事，压过全域健康监控系统的黑热搜！
他知道这是一次低头，但他们必须要承担失败的后果，不然后续的问题只会越来越严重。@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那……夏年呢？”有内阁成员小心翼翼地问道，“也要这么处理吗？”
李长意听见这个名字之后，陷入了沉默。
实际上，释放夏望，从某种程度上就已经在向公众传达一个信号——他们会公平公正地处理夏年夏望案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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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夏年却又比她叔叔的情况复杂多了，不仅仅牵涉到感染义体的问题，还牵涉到群星之子和星庭，这是比前者更令人头痛的东西。
他无可抑制地想起了在柏塔总部看到的画面，顿时头痛欲tຊ裂，咬着牙按住了脑袋：“……不着急。等羁押期结束吧，如果那时候，她能顺利被释放出来……再解决她的问题。”
他一定要想办法……绕过季景山那个疯子，让她彻底消失！
第 255 章
第一区, 柏塔庭院。
“……事情就是这样，舆论场我们已经基本控制不住了。”李长意说道，“到了这个地步, 如果我们再不作出些实质性的举动，恐怕后续……就谁也控制不了了。”
季景山看着光屏中显露出疲惫之色的李长意。他神色冰冷, 按在扶手上的手指不由自主地捏紧了, 指尖近乎插进了木头材质中。
“现在只有两个办法，要么我们满足民众的一项最无关痛痒的诉求，将舆论压下去。”李长意接着说道，“要么转移他们的视线, 爆出一些更严重的、但与我们无关的丑闻。我的建议是前者——毕竟这次惊动的并不仅仅只有下层区人，上层区和世界议会也已经相当不满了。”
眼看着季景山一言不发, 李长意接着说道：“要么……还有第三种办法，我们去请临星山中的那位。但这风险更大, 祂并不稳定。”
临星城的局势还没有到他们做好破罐破摔心理准备的地步。
季景山依然没说话。
“所以……”李长意说道, “释放夏望吧，这是最好的办法。他已经无法对我们造成威胁了, 他在监狱里已经被毁掉了——无论是身体还是心智。”
季景山垂下眼, 面朝着清澈的潭水发呆，看着水中的锦鲤甩着尾巴，吐出一个个小泡泡。
夏望……？
啊, 对, 是有这么一个人。他能够想起他，还是因为他夏年叔叔的身份。
当初……就是因为将他投入了监狱, 并判了巨额的罚款, 导致他不仅倾家荡产，还连累了夏年也变得一无所有, 不得不去生活成本低下的第六区寻找生存机会。
他原本不知道这给夏年带来了多大的伤害。
直到昨日。
他想，那些伤害是难以弥补的。但他在很长一段时间里，都无视了这种伤害的客观存在。
他总以为那些苦难没什么，毕竟哪怕是人死了，他都能想办法让其“活”过来。
但真正在面对着她的痛苦和恐惧的时候，他忽然又感觉到了心痛。
——那是令他感到厌恶、感到失控、感到无措，却真实存在着的、如同缠绕在心脏上的荆棘般的心痛。
如果当初能多关注一下她……或者，不要那么随意和粗暴地摧毁夏望……事情会不会不一样？
她或许不会如现在这般恨他。
他原本是不想释放他的。他想要夏年知道，他始终拥有着生杀予夺的权力，她叔叔的性命握在他的手上，这也能作为他的权柄，让她低头。
可李长意说得对，释放夏望会是一个安抚公众情绪和世界议会的好办法，更别提奥尔帕斯大法庭的人已经对此事表示关注了，他们很难再动手脚。
……那就释放夏望吧。
至少，这能让夏年开心。
于是他说道：“好。”
李长意原本还想接着说服他的，毕竟季景山一直以来都是一个如此偏执且不允许任何让步行为的、自负的人。
所以，在听见季景山说了“好”时，他竟然怔住了。
“你……不反对吗？”他不敢置信道。
“去办吧。”季景山没有心情再对李长意解释什么，他直接挂断了通讯，再度对着水潭发起了呆。
……他忽然便发现，自己发呆的时间越来越长了。而他每次发呆的时候，想到的的都是那个住在水榭里的人。
一开始，他确实对她不算好，他想驯服她，让她按照他的意愿被塑造成一个“完美”的人。
可这样的愿景在屡屡碰壁的现实中逐渐消失了，季景山意识到，驯服她甚至比让阿拉贝拉重新活过来要更加困难。
而这种困难，竟是他自己一手早就的。
他不愿意承认，可这条路确实已经走不通了。
于是，他便开始格外注意她对他流露出的、不那么负面的情感。
哪怕那只是惊鸿一瞥，可越是珍贵的东西、越是得不到的东西，就越让人疯狂。
于是那些原本带着恶意的情感在无法挣脱的牢笼里腐烂、发酵，哀嚎着嘶喊着，自内向外覆盖掉了他对阿拉贝拉、甚至是对夏年的全部恨意，转而以一种全新的、陌生的情感作为替代。
……
半晌后，他终于收回了目光，朝着水榭走了过去。
他在尚未靠近水榭只是，目光越过小窗便看见，躺在藤椅中的夏年已经睡着了。
阅读器熄灭了屏幕放在她胸前，她的一只纤细白皙的手软软地按在屏幕之后，微微侧身面向模拟出来的日光，额前柔软的黑发在微风的吹拂下轻轻晃动。
平静而又美好。
他忽地便停下了脚步，目不转睛地看着，直到他注意到那只按在屏幕后的手指轻轻动了一下。
那不知是否是睡梦中无意识的动作将他惊醒，他便再度向前，悄无声息地进入了水榭的门。
他并不想吵醒她，但他在踏入门扉的瞬间，那双紧闭的眼眸便陡然睁开，警觉地看向了他。在意识到进门的是季景山之后，她又移开了目光，慢慢地从藤椅上坐了起来。
季景山本该对那个警惕的目光感到恼火的。
——可在知道夏年在第六区的境遇之后，他忽然便意识到，那个警惕的态度或者并非是针对他的，而是她在第六区学会的生存规则。
若是不警惕，那么一只误入狼群的绵羊的下场，就只会是被吞吃干净，连骨头都不剩。
所以他忽然又觉得欣慰了，甚至觉得此刻的她看起来甚至比当年集万千宠爱于一身、在聚光灯下光芒万丈的阿拉贝拉还要更加美丽了。
他说道：“……我们打算释放你叔叔。”
他注视着眼前这个女孩，而她也确实给了他想要的反应。她的瞳孔微微放大了，警惕的神色消失，只剩下了惊讶、欣喜、期盼，她握住那本书的手无意识地攥紧了，出声说道：“你……”
季景山原本想说：这是对你这段时间乖巧听话的奖励。@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可他很清楚，一旦他这么说，眼前的女孩好不容易表现出来的欣喜情绪便会消失。
她会再度露出对他的警惕、厌恶和反抗，而他只是一想到这种情况会出现，就烦躁焦虑到几乎发狂。
他不想看到这一幕，于是人类趋利避害的本能发动了，这句话在他嘴边转了一圈，到头来还是没能说出口，反而是说道：“之前对待他的案子时，法院确实没能尽到职责。我已经让他们重新审理案件，我想他能教出你，应该也不会是什么坏人，所以……”
他难得用这样平和的陈述句，而眼前的女孩也就这么安静地听着，她的眼睛明亮而澄澈，难得平和地、没有任何负面情绪地注视着他。
她没有说“谢谢”，可她的眼睛里分明有了些许泪光。
于是季景山便不再说话。他走到了木柜之前，从中取出了一个首饰盒。
“之前送你的，怎么不戴上？”他说道，“不喜欢吗？”
夏年说道：“……不习惯。”
这已经是一个非常温和的拒绝理由了。季景山嘴角弯了弯，那双向来冰冷的金色眼睛里终于有了些许纯粹的、温暖的笑意。
他从首饰盒中取出了那条手链。
“珍珠之梦。”他说道，“这是我在奥尔帕斯四年一届的珠宝展会上买来的。”
那是一条相当美丽的手链。主体采用白金材质，如同冬日清晨的雪花般不染纤尘，链节间流动着微光，如同涟漪。手链中心镶嵌着一颗晶莹剔透的天然钻石，周围则环绕着精心挑选的蓝宝石和祖母绿，两侧的链节设计成细腻、优雅、充满生命力的藤蔓图案，给人以生命的律动和自然的诗意。
每一个链节都经过世界最顶尖的工匠大师的手工雕刻，如同一件令人叹为观止的艺术品。
当初他只是一眼便觉得，它很适合贝拉。于是他便将其买了下来，为她戴上。只可惜，被手链触碰过的皮肤会出现不明原因的淤痕，于是他便将其收起，束之高阁。
——直到夏年来到这里。
“会习惯的。”他说道，“你以前很喜欢这些亮晶晶的东西。”
他一边说着，一边走到藤椅旁坐下，向她伸出手。
她似乎是犹豫了一下，但还是伸出了手递给他。
他再度握住了她的手腕，这次她却没有像上次那般反应激烈。她的手腕纤细、白皙、细腻，手指上却有着长期使用义体医疗器械而留下的薄茧。
他的手指从那些薄tຊ茧处轻轻擦过。
他心想，如果他能早点找到她，或许她就没必要为了谋生而这般辛苦了。
银色的手链绕上她的手腕，冰凉的触感让她微微颤动了一下，却始终被他紧握在手里。
手链被戴上，他抬起头，看见她那张略显苍白的、小小的脸近在咫尺，也看见了她眼中想要竭力隐藏、却藏不住的笑意。
她意识到他的目光，便别开了脸，他敏锐地察觉到她的耳根有些许薄红。
“……很适合你。”他带着难得的笑意说道，松开了手，看着她收回了手腕，一言不发地坐在藤椅里，另一只握着电子书的手无意识收紧，显露出青筋来。
她这是在紧张吗？
他忽然便很想将她侧过去的脸扶回，然后亲吻她。
可他还是忍住了。他想，还是一步步来吧，她既然已经融化了一部分，那他也没必要步步紧逼，非要用过于热烈的火去炙烤她。
一种奇异的满足感填补了他，他忽然便忘却了半小时前接到李长意通讯时的愤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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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种感觉几乎让他飘飘然。
他忽然便觉得庆幸，幸好他一直以来都保持了克制，没有将他们之间的关系推向完全无法弥补的深渊。
他想，他应该给她道个歉，为了之前的那些事情。
可那句道歉的话在嘴边绕了一圈，到底还是没能突破他的自尊和骄傲。于是他说道：“……离开他们吧。”
夏年有些诧异地抬眼看他。@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离开群星之子，离开星庭还有你的伪神。”季景山说道，“你不需要他们的庇护了。我会保护你。”
夏年笑了起来。那个生动的表情出现在她的脸上，让季景山有了一种恍若隔世的感觉。
她终于不再是以一种抗拒的、或是全然无声息的状态面对他了。
她笑着说道：“谁要你保护呀。”
季景山便也微微笑了一下，随后他站起了身。
“我还有事情要忙。”他说道，“忙完我再回来看你。”
……
看着彻底离开了视线的季景山的背影，夏年总算是松了口气。
【默默！】她恼火地说道，【你搞得我刚刚差点笑场！】
刚刚季景山给她戴手链的时候，默默一直在夏年的脑海里尖锐爆鸣，各种缺德地狱辱骂都上了，附加碎碎念弄死季景山的一万种办法。
在季景山说要保护她的时候，默默更是险些直接跳出来给他一拳，顺带在夏年脑海里大声喊“我让你保护！”
还好她反应快外加憋笑技能点满，不然真的要在季景山面前破功了。
……好吧，她其实已经破功笑出来了，得亏季景山没能理解她为什么笑，可能还以为她是太开心了呢。
默默已经要被气晕了：【你居然还怪我！我都要被你们气死了！】
【我们？你气季景山也就算了，你气我什么呀？】夏年失笑。
默默很是恼火：【你俩到底是怎么回事，难道你们以前……真的谈过？】
她对此有疑问很久了，季景山那个态度也太不对劲了，哪怕是默默都明白这绝对不是什么一见钟情！
【呃……不算吧。都是以前的事情了。】夏年说道。
她当年靠近他只是想要搞明白他和柏塔的弱点而已，至于感情？大概只有恨吧。
默默还是有些担忧：【你不会还对他有感情吧？你刚刚看他那个眼神明显就不对劲，你还对他笑呢！】
【我哪有……我就是觉得他侧脸挺像小喻的，你不觉得吗？】夏年很委屈地说道，【我只是在单纯欣赏啦，真没别的意思。】
整天都在为父母爱情操心的默默：……这不是更糟糕了吗！
一定得想个办法把姓喻的这个小三给狠狠办了！
第 256 章
当夏望被人搀扶着走出临星城监狱的大门时, 他的脑海中依然是一片混沌。
那个曾经思维敏捷、聪慧天才的大脑，此刻却如同一台生了锈的机器。他听见自己走路时骨骼发出的咯吱声响，如同一个被扔在阴暗角落里放置多年的报废的机器人。
他不明白自己为什么忽然就被宣告了无罪。
也不明白那些一大早闯入他的牢房内的人为什么会露出那般虚伪的微笑, 他们围着他，说着他听不真切的、显得过于遥远的话, 仿佛一张又一张可怖的面具在他面前悬浮着。
他茫然地看着他们, 在他们期望他给予回应的时候沉默着，看着他们露出不明显的失望神色，然后搀扶着他离开牢房，走过长长的、狭窄的、被冷色的日光灯照得刺目的走廊, 走过高墙和铁栅栏，终于走出了监狱。
他尚未能习惯外界的日光, 便看见无数对准了他的镜头，闪光灯如同枪膛迸射出的火花, 无数颗无形的子弹便就这么朝着他射来, 让他无处躲藏。
“夏望教授，时隔一年重获自由, 能谈谈您此刻的想法吗？”
“夏望教授, 请问您是否有意起诉临星城政府？”
“夏望教授，您的侄女夏年医生目前依然在以与您同样的罪名被羁押中，对此您有什么看法？”
“夏望教授……”
“夏望教授……”
他们的声音如同浪潮般铺天盖地而来, 他茫然而恍惚地听着, 分辨不清每一个单词的意义。
他张开口，无声说道：……为什么？
没有人在意他说了些什么, 每一个话筒, 每一个悬浮在空中的小型摄像无人机，都在拼命向前凑, 试图从他的口中捕捉到只言片语。
在他无所适从之刻，他看见有几个西装革履的身影从包围圈外走了进来，他们配备着军用义体，轻而易举地就将记者们拦在了外面。
为首的人吼道：“都让让，都让让，夏望教授，我们是来接您的，这边请！”
记者们在军用义体的威力下接连后退，只能看着瘦弱的、形容枯槁的夏望被几个壮硕的、起码是Beta级别的义体人保镖给带走。
他们不死心地在身后问道：“夏望教授，能谈谈当初是谁陷害了你吗？”
“做局陷害了您的人，是否也有可能将同样的手段用在夏年医生身上？”
“夏望教授，您对中央学院近期的多起事件有何看法……”
这些问题都被抛在了身后，唯有在提到“夏年”的时候，他有了些反应，在义体人保镖的手中挣扎了一下。
“不用担心，夏教授。”保镖连忙按住了他，不让他挣扎得过于激烈伤到自己，“我们先到安全的地方。”
“小年……她……”夏望说道。
保镖不再言语，而是很快就将夏望带上了一架没有牌照的浮空车，眨眼间便消失在了临星城监狱的大门口。
……
数分钟后，夏望在保镖带领下，来到了第一区的瑟瑞妮缇疗养院。
他对这家疗养院有印象。
在他还在第二区担任感染科义体医生的时候，他就对此地有所耳闻。这是临星城条件最好、最奢华的疗养院，一共就只有十个病房，一般人就算有钱也住不进来。
因为从开业的目的上来看，这地方就压根不是为了赚钱的，它只是在为一部分特定的人提供特定的服务而已。
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被送到这里。他没有钱住在这里。被关进监狱之后，他的全部财产都用来赔款了，甚至拖累了他的侄女。他不知道司法部门会不会补偿他的经济损失，他也没有指望。
他被放入了轮椅，被人推着走入了一间病房。
与其说是病房，倒不如说是一间疗愈型别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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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就这么麻木地被人推进了这个陌生的地方，从头到尾没有说过半个字，更别提反抗了。他的身体已经远远不如以前，意志也已经被消磨得差不多了，他现在唯一关心的只有他那位侄女。
即便在他看来，这一切都诡异到有些莫名其妙。
那些保镖们将他留在一间宽阔的、明亮的会客厅中，然后便离开了。他在原地不敢动弹，也不敢随便张望，生怕这又是柏塔的什么陷阱，直到门发出动静，一个西装革履的年轻男性走了进来。
夏望看向他——那是一个相当英俊的男性，身材比例极好，身形高挑修长，定制西装更是无限放大了他身材的优势，让他看起来简直就像个从屏幕里走出来的模特，挑不出半点毛病。
他的面容更是英俊到不似凡人，简直就像是被人工雕琢出来的，但夏望作为义体工程专家，自然是一眼能看出他那tຊ张脸没有经过任何义体改造。
而且，不知为何，夏望总觉得，这张脸他似乎在哪里见到过……
喻寻直接走到了夏望面前，相当礼貌地伸出手：“叔父，您好！不好意思，让您久等了。”
……要不是挑衣服挑了好半天，他早就到这里了。
毕竟这场合好像还挺正式的，他可不想给夏望留下一个吊儿郎当无业游民的印象——虽然他确实是。
……但该装的时候还是要装一下的！
叔父？
夏望呆了一下，不知道为什么会被这么称呼，但还是和他握了握手：“您是……？”
“我姓喻，叫喻寻，您叫我小喻就行。”他微笑着说道，“我是小年的……朋友。”
夏望没在意他说话时略显可疑的停顿，也不敢真的就叫他小喻。尤其是在他发现喻寻身上的西装来自奥尔帕斯最老牌的那家定制时，他心下更是打鼓。
那家西装定制店铺可不是一般人能约上的，钱都是小问题，他们可从不管顾客有多少钱，没点“缘分”那是决计排不上档期的。
这个青年绝对不可能是一般人。
小年什么时候有了这样的一个朋友？
见夏望在发呆，喻寻便说道：“一会儿我会安排疗养院给您做一个全面的体检。您就在这里先住下，好好修养，这里是绝对安全的，没有人能打扰到您。我跟您加个联系方式吧，如果有任何需要就直接联系我。”
夏望便这么稀里糊涂地被硬塞了一部最新款高配置手机，他略有些呆滞地看着喻寻，说道：“……谢谢您，喻先生。”
喻寻连忙说道：“别这么客气，叔父。”
这声叔父简直要喊得夏望头皮发麻了，但他此刻最关心的还是自家侄女。
“小年她……她在哪？被放出来了吗？”他急不可耐地问道。
“您别激动。”喻寻说道，“要喝点什么吗？您现在身体状态不是很好，不适合喝刺激性的饮品，我这儿有……”
“不用了，不用了，喻先生。”夏望很着急，已经不在意打断他人说话是否礼貌了，他说道，“我很感谢您的招待，但我现在很担心小年，那些人……我是说，呃……”
他摸不清喻寻的底细，本来开口便想说柏塔，但仔细一想，能在临星城拥有如此财富之人，绝不可能与柏塔毫无关联，于是他的话语又卡住了，不知道该不该接着说下去。
喻寻说道：“放心，叔父，柏塔暂时不会动她，她很安全。小年很聪明，她会保护好自己的。”
夏望略有些愣怔地看着他。
……是的，小年很聪明，他一直都知道自己的侄女很聪明。她从小就展现出在义体医学领域罕见的天赋，很多东西都无师自通，十九岁就拿到两个硕士学位，成为感染科义体医生。若非年纪太小，且很多学制都限制了必修年限，以她的实际水准，拿到博士学位绰绰有余，甚至能拿到不止一个。
但他依然很担心她。
他的侄女从小就没了父母，基本就是被他带大的。她在很小的时候就展露出不符合年龄的成熟和稳重，几乎没有什么过于起伏的情绪，也从来都不像个少年人。
他甚至带着她去看过心理医生，但却没诊断出任何结果。唯一的收获，便是那个年幼的孩子站在心理科门口，平静地望着他说：“叔叔，我忘记了一些事情，我缺了一部分，我还不是我。但我会好起来的。”
在那之后，她再也没有表现出任何异常来，她上学、考试、升学、工作。而他也带着对感染医学如火般的热情，投入到科研一线。
直到他被构陷入狱，为自己的求知欲、正义感和倔强付出了惨痛的代价。
“如果那些人要害她……她如何能保护好自己？”他声音有些颤抖地说道，“是我错了，是我太无能，我不应该……研究那个课题，我……”
他看向陷入沉默的喻寻，忽然像是想起了什么，如同抓住救命稻草一样，忽然从轮椅上站了起来，攥住了喻寻的手：“喻先生，您是她的朋友，您一定要帮帮她，她一个人斗不过他们的！”
“……您放心。”喻寻说道，他把人扶了回去，语气更加柔软了一些，“她不是一个人在战斗。”
“您会帮她的，对吧？”
喻寻笑了起来：“当然。不过，叔父，大部分时候都是她帮我呢，所以我只是回报。”
夏望迷茫地看着他，他无法理解自己侄女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他只是不希望她出事，为此，他什么都可以做。
但他到底还是沉默了下去。
在那阵激烈的情绪过去之后，他稍微清醒了一点，也终于能冷静下来思考了。
他想，整个临星城都是柏塔的，眼前这个青年或许也与柏塔有关，将他带到这里，说不定也是什么陷阱。
他不该那么激动的，他不该一听见自己侄女的名字就险些失去理智。还好他没来得及说出什么不该说的话。
于是他便朝着喻寻微笑了一下，不再多说什么。
喻寻一看便知道这位叔父在想什么。若是按照他平日里的性格，这种时候他绝对不会再多说什么，毕竟做什么都无用，保证夏望的安全和健康，等他自己想明白就好了。
……但这可是夏年的家长！
可不能给他留下不好的印象！
于是喻寻说道：“对了，叔父，把您请过来除了修养之外，我也有一些小小的私心——”
夏望一听便在心里叹气。好嘛，果然不完全是因为什么“朋友”之类的，什么朋友会好到把人家的叔叔接到这种地方来修养，更别说是一出狱就差人去接了。@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对亲爸妈也不过如此了吧。
然后他便听见喻寻说道：“关于您之前的那个和感染义体的异常数据自我复写的课题，以及那篇没来得及见刊的论文，里面有几个点我想要请教一下。”
说完之后，喻寻便自信满满：高校教授都喜欢求知欲强的学生，这下你总该喜欢我了吧！@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夏望：……？
第 257 章
虽然感觉诧异, 但夏望还是警惕道：“……那些东西都不够严谨。”
……是的，不够严谨。不管事实如何，他都必须要这么说。
他知道是自己的课题让他和夏年都陷入了险境, 所以此时此刻，他必须要否认自己苦心孤诣、呕心沥血得到的一切学术成果。因为他不知道眼前之人的疑问, 是否是另一个陷阱。
“结论暂时没有验证, 所以暂不讨论，但您的实验路径和思路真的太天才了。”喻寻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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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望听了这话，心里难免有了些骄傲来。
……那毕竟是他耗费了心血琢磨出来的东西。况且，思路和路径而已, 本身并不具备危险性，和这位年轻人聊聊, 倒也不是不行。
于是他便就论文中提到的那几个实验与喻寻聊了起来。
……结果，他越聊越心惊。
原本他以为, 这位年轻人最多只是对感染医学有一些业余的兴趣, 毕竟这门学科和当年的量子力学一样，存在着隐变量, 所以被人戏称为玄学, 也正因为如此吸引了很多非专业人士来研究——但这种非专业的研究，充其量只是对猎奇心理的一种满足，并让其能在社交场合上增添谈资, 而并非是真的对枯燥无趣的知识本身感兴趣。
但喻寻显然不是这种人。
——倒不如说, 他对感染医学的了解程度已经达到了令夏望震惊的地步，以至于在聊了短短一分钟后, 夏望就忍不住问道：“您是哪所高校毕业的？”
喻寻实话实说道：“临星城中央学院。”
“不可能。”夏望立刻说道, “我从没见过您，您这样优秀的年轻人, 我不可能没注意到过。”
喻寻开心坏了。
好，夏年的叔叔夸他是“优秀的年轻人”，赢！
但嘴上还是要稍微谦虚一点的，于是他说道：“那说明我还不够优秀，还有很多进步的空间。”
“您是哪一届的毕业生？”夏望说道。
喻寻一听这问题就想原地死机。
……难道他要说自己是新历142年在中央学院拿到博士学位的？142年，夏望都没出生呢，他能信才有鬼了。
最重要的是，这会显得他年纪很大。142年毕业的，就算他是十岁拿到博士学tຊ位的超级神童，到现在也已经八十岁了。
喻寻：……不行，决不能让人觉得我很老！就算这是事实也不行！
难不成要说谎搪塞过去吗？这要是后面被拆穿了，让夏望不喜欢他了怎么办？@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喻寻：……坏了，遭遇出院以来最大危机！
于是他含含糊糊地说道：“呃……这个问题嘛，也就是那样，大家懂得都懂，对吧？您也知道的，这种事情当然就是那么回事啦。”
夏望：……？我不知道！@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惨遭敷衍，但不敢追问。
……无论如何，他都有了种见到人才的欣喜感。
要知道，他在监狱里面呆了一年的时间，动不动就被人抓去洗脑，被人摧毁知识体系。
那些粗鄙的人调笑着引诱他说出那些艰深晦涩的知识，再用粗俗下流的语言否认羞辱，仿佛那些他用前半生积累起来的宝贵知识都变成了敌人用以挖苦和折磨他的工具——
反智的言论听得太多，此刻碰到一个“正常人”，那真是有种久旱逢甘霖的欣喜。
夏望：……这个世界终于正常了！
他有心想要修补一下自己已经快要被摧毁的大脑，于是干脆继续和喻寻聊感染医学相关的话题，顺便了解一下相关领域的最新成果——
五分钟后，他彻底傻眼了。
无论他说到什么课题、无论他提起了哪门交叉学科、无论他涉及到了什么偏门的研究方向和知识点——好吧，他承认自己多多少少带了点身为长辈的炫技——这个看起来不过二十多岁、撑死不超过三十岁的年轻人，居然都能接得上话。
刚开始他还以为是这年轻人在硬撑，毕竟他大多数时候都是顺着自己的话在说，但聊着聊着，他就意识到，这根本不是什么硬撑，而是举重若轻。
他不动声色地引导出话题，引导出新的思路，引领着思考的方向，而夏望直到五分钟之后才发现，自己根本不是话题的掌控者，而是在被眼前这个年轻人诱导着，将他自己的知识体系展露出来。
……他还沾沾自喜呢！
于是，这位已经过了而立之年的教授便忽然住了嘴，不可思议地看着眼前的人，心脏砰砰直跳。
喻寻一脸无辜地看着他：“叔父？”
“……你如何会对感染数据复写和传播途径，甚至是起源猜想了解得如此深入？”夏望是真的感觉到了错愕，甚至是惊骇，“这个课题……是禁忌。”
当年触碰过这个课题的人，无一幸免全都以各种方式退出了科研一线，甚至是直接付出了鲜血与生命的代价。
喻寻看夏望的神色就知道了他在想什么。
他有些懊恼，没想到居然被夏望察觉到了，他本来还想装得不太懂、但又有点懂的样子，想避免夏望觉察他的特殊之处，又避免夏望觉得他太蠢。
现在看来，把握住这其中的度，属实是有点小难度。
他只能硬着头皮说道：“没有没有，我也没那么懂啦。对了叔父，你饿了没，我让厨房准备一些吃的，有没有什么忌口？”
转移话题神功，发动！
这急刹车之后又一个急拐弯差点把夏望甩飞出去，他愣了好一会儿，这才从科学的海洋中把脑袋给拔出来：“没什么忌口……”
“好，我让厨房去准备。”喻寻说道，“那您就先休息，我就不打扰您了，您刚出来，不要用脑过度，好好睡一觉——要是这床太软或者太硬，材质不习惯，都可以让人换，您别客气，就当是在自己家。”
夏望有点麻木地点了点头。
……感觉自己好像把事办砸了的喻寻头皮发麻外加心态爆炸，只想赶紧跑路。
在把夏望交给了管家之后，喻寻总算是完成了他单方面认定的“见家长”这项艰巨的任务。
他在门口思索了半天，还是觉得今天自己做得不够好。
——不对，不是不够好，是烂透了，喻寻你这个白痴！
——你应该穿得更低调一点，而不是表现得像个要去炫富顺便求偶的公孔雀。你应该更儒雅一点，更谦虚一点，然后不经意透露自己很博学，不要搞得好像在卖弄似的，显得很悬浮！
完了，叔父会不会觉得他是个二傻子？
要不……进去把他记忆给删了，然后读档重来一遍？
……住脑啊喻寻你他喵的到底在想什么危险的东西啊！
喻寻毫无形象地蹲在门口，头顶乌云密闭，下起了小雨，心情荡到了谷底。
……没事，这辈子很短的，就当积累经验了，下辈子再试试吧，哈哈。
郁闷的他在门口晃悠了半天也没找到合适的发泄情绪的途径，遂憋着一肚子气，决定再去舆论场上添一把火，狠狠给临星城的军警部门和司法机构添点堵！
……
夏望看着喻寻离开了房间，管家也很快带了些水果和精致的小餐点进来，贴心地询问夏望需要些什么。
他望着那些哪怕是在第二区也并不常见的精致食物，说道：“我可以出去走走吗？”
他很担心自己是在被软禁。
“当然可以，如果您身体条件允许的话。”管家说道。
“我是说，离开疗养院，到外面走走。”夏望试探性地说道。
他已经与世隔绝了一整年。这不仅意味着，他与外界切断了联系，也意味着他的思维被强制空置了一整年，那是一种虚无的、几乎要摧毁掉他认知体系的酷刑。
他想稍微寻求一些解脱之法。
“这有点危险，疗养院外面并不在安保范围之内。不过，如果您一定要出去，我们也会为您配备充足的保镖，以保证您的绝对安全。”管家十分恭顺地说道。
“所以……”夏望有些意外地说道，“你们不限制我的活动范围吗？”
管家有些诧异：“当然不会，您是我们尊贵的客人，您的意愿就是我们的最高指令。”
虽说偶尔难免会碰到很奇葩的客人，但他们给得实在是太多了。
夏望诧异不已。
“哦，对了。”管家说道，“喻先生还让我特别提醒您一句——他将近一年来义体医学和感染医学相关的文献做了整理，并为您购买了阅读权限，阅读器放在茶几上了，如果您感兴趣的话，可以随意使用。”
夏望怔住了，他下意识看向茶几，那里确实放着一台崭新的阅读器。
他忽然觉得眼眶有些发热。
……所以，这位小喻先生是真的在帮助他？
他和小年到底是什么关系？他喊他叔父……难不成？
再联想到刚才的一系列异常，夏望忽然有了一个不太妙的、但非常精准的猜想。
要钱有钱，要颜有颜，要身材有身材，要头脑有头脑，要学历有学历……
嘶，万一真是他想的那样，只要人品过关，倒也不是不行。
而且，虽然很富有，但意外是个很细心、也很会照顾别人的人呢。
只要小年愿意，他当然是不会说什么的，他又不是什么封建老古董家长，都什么年代了，年轻人当然是爱咋咋地。
不过，既然是中央学院毕业的，还是得稍微审查一下，毕竟——那虽然是临星城学术的顶峰，也同样是学界最藏污纳垢的地方。
那里既有真才实学的学者，也同样有利欲熏心的寄生虫。
夏望一边想着，一边打算回头去矢口网上搜搜他的论文，看看这学术水平远超他预计的年轻人到底是个什么来路。
他点了点头，说道：“疗养院里还有其他病人吗？”
“有的。”管家说道，“一号院落里面住了一位客人。”
……闲着也是闲着，一会儿去拜访一下好了，说不定可以多打探出一些关于“喻先生”的事情呢。夏望一边想着，一边迫不及待的拿起了阅读器。
……
与疗养院内一派祥和的平静气氛不同，外界的舆论环境堪称是达到了勃勃生机万物竞发的境界。
夏望被释放一事很快就在宣传机器的影响下，冲上了热搜，引爆了讨论。
【卧槽，真的释放了！李长意政府总算做了件人事！】
【所以夏望当年真的是被冤枉的咯？难道没有人要为此承担责任吗？！】
【有些人差不多得了，也就只被关了一年而已，赔点钱拉倒了。】
【也就只被关了一年？如果不是因为舆论闹得太厉害，他没准就永远出不来了！】
【已经造成的伤害谁来弥补！？】
【夏年医生什么时候释放，别装死，出来回应，目前调查已经到了哪一步了@李长tຊ意V】
关于夏望被释放一事，一种声音认为这再度证明了李长意政府是个知错就改、有勇气拨乱反正、公平公正且愿意听取民众意见的好政府，在话题广场上大唱赞歌，仿佛他们就是百年难得一遇的青天大老爷。
另一种声音则认为李长意政府永远在犯错，永远在知错就改，永远在滑跪，简直是丢人现眼、臭不要脸。
不同的观点在互联网上友好沟通、友善交流，彼此都夸赞对方傻逼，恨不得顺着网线去和对方亲切肢体问候。
还有一大批人在催促和夏年相关的事情，要求赶紧释放夏医生。
这帮人还要被攻击成给司法系统添乱。
他们说：【少在这儿乱呼吁了，夏望已经被释放了，这不是证明司法机构非常公正吗？如果后续夏年没有被释放，而是被判定有罪，那肯定也是因为她确实有罪！】
这种说法居然还获得了不少人的点赞，破口大骂的评论则被屏蔽了，一看就是有人施展了控评大法。
也有不少人认为，夏望这事儿爆出来根本就是为了把全域健康监控系统的热搜给压下去的。
这种一针见血的真相言论自然是收获了不少点赞，但却没有多少热度，明眼人都能看出来，这明显是被压热搜了。
但围观的大多数群众已经不在意了，反正系统已经下线了，夏望已经释放了——赢！双赢！赢两次！
在这样的喧闹持续了一段时间之后，一个新的爆炸性话题的升起，彻底将全域健康监控系统与夏望相关的话题的声量给压制了下去——
#群星之子邪教仪式#
话题内前排的推文标题更是触目惊心——
《疑似群星之子的邪教徒再度犯下血腥罪行，谁来制止他们向无辜市民伸出黑手！》
第 258 章
该推文先是带各位网友回忆了一下, 在群星之子非法法案通过之前，发生在临星城的邪教献祭杀人事件。
为了使人印象深刻，推文还配了几张打了薄码的当时的凶案现场的照片, 让人合理怀疑这社交平台的监管策略是不是实时变化的。
那恐怖的画面立刻就引起了人类深埋在基因里的本能恐惧，对死亡、对疼痛、对淋漓的鲜血和破碎的尸体的恐惧。
感官刺激永远是最直接, 也是最有效的。
推文中这样说道：“仅仅才过去不到三个月的时间, 这一场惨剧居然就已经快要被人遗忘了。这件事情究竟是不是群星之子所为，我相信大家心中自有定论。我不否认群星之子中有好人，但一个庞大的群体难免鱼龙混杂，发布这条推文也仅仅只是想要提醒大家, 不要对一个群体过于美化！因为你不知道其中混杂了什么怪物！另外，我推荐大家都去查询一下近期临星城的犯罪事件, 你们会有惊喜大发现的。”
就在这条推文发布之后的不久，很多“有心人”就开始爆料自己身边发生的“真实事件”。
【我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要暴力反抗或者是别的什么原因, 总之, 我邻居是个群星之子，我昨天看见他往仓库里放置了非常危险的爆破物！我现在很害怕, 很担心！】@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我对正常的群星之子没有意见, 但我儿子班上的同学为了能和神沟通，开始吸食一些违禁药物以追求幻觉了……这东西成瘾性很强，吸多了会出事的！我很害怕我儿子也会染上不良习惯, 还是希望政府能管控一下！至少立个法限制一下吧！】
【昨天下班路上还看到有一群人在那里聚集, 要求释放夏年，但他们把我回家的路挡住了, 我叫他们让一让, 他们就打了我，我好害怕！】
【治安管理局到底还管不管这件事情了？！】
【再这样下去, 临星城的秩序会完全乱掉的吧……】
这些言论一出，很快就有大量的时政博主开始发声，发布视频——
在视频中，他们或严肃地分析群星之子会给世界带来的不利影响，或声泪俱下地控诉家人成为群星之子后给家庭带来的改变甚至是伤害，有的则是先夸赞一番群星之子，然后再十分理中客地呼吁大家冷静理智地看待这个组织，毕竟很多宗教都是这样，上面的教义是好的，但下面的信徒给执行坏了。
【理性对待群星之子这个组织，不要盲从！】
【历史会证明，容不下任何批评声音的宗教组织最终都会朝着极端宗教主义演化！】
【所谓的宗教自由，是你有选择自己信仰的自由，而不是被人自由地拿着枪顶在你脑袋上，不信就把你自由地杀了！】
【牢记历史带给我们的教训！】
【当然，我们不是一味否认群星之子，我们只是希望大家能保持冷静，相信科学！】
相关的信息就像是约好了似的，铺天盖地而来，如同一场另类的大涨潮般，覆盖了整个社交平台。
……
与此同时，第六区。
米歇尔盘着腿坐在屋顶上，看着义眼里面流淌过去的社交平台话题广场。
“真是见鬼……”她嘟囔了一声，眉头紧锁，“这都已经快过去半个月了，小年那边还是一点动静都没有……他们不会真打算不放人了吧？”
如果真是这样，那他们就得采取一些行动了。
刷着刷着，关于群星之子的大量负面新闻便映入了她的眼帘。
“这都是什么乱七八糟的……”米歇尔不可思议地看着那些铺天盖地的、像是有预谋般的恶评，“什么邪教仪式，什么违禁药物和爆破物，还有群星之子线下聚集打人？这都是什么鬼！”
她怎么不知道群星之子还会干这种事情？她都多资深一个狂信徒了，很清楚真的信仰群星之神的人是绝对不会有此行径的！
他们可是最遵纪守法的良民了，第六区自从有了群星之子，犯罪率已经下降到和上层区一个水准，怎么会有这种暴力行为！
这明显都是诬陷！
她甚至还看到有不少言论在直接人身攻击群星之子，说他们愚昧无知，说他们迷信盲从。
【那些所谓的神迹肯定是人为的，动动脑子就知道了！怎么还会有人相信这个世界上有神啊，真是愚昧！】
【但凡接受过最基本的教育，但凡有点智商，但凡能独立思考，都不会信吧？】
也有群星之子在这样的评论下反驳他们，毕竟，已经有那么多次大规模的神迹证明这个世界就是存在超自然力量了，但他们永远无法叫醒一个装睡的人。
而互联网上有很多网民又本来就是缺乏最基本的思考能力的，他们只会往最省脑力的方向去思考问题，很容易朝着一个极端滑坡，根本不在乎什么逻辑。
毕竟对他们而言，这不过是个“乐子”罢了。被误解的人但凡较真，还要被说急了。
米歇尔看着这些言论，心头戾气横生。
她脑子也不笨，很快就想明白了为什么那些敌人们又开始攻击群星之子。
上次出这种事情，还是因为他们要推动群星之子非法的法案，现在又顶着群星之子拯救了第六区的舆论大趋势给他们泼脏水，只能说明他们又要有大动作了——
群星之子非法的修正案，很快就要提交到议会进行投票表决了。也只有这样，才能解释为什么这帮舆论场上的水军又开始作怪了！
——可笑，那帮上层区人不会真的觉得他们第六区很好欺负吧？！
真得让他们尝尝第六区人的怒火，把他们打疼了，下次才不会这么欺负人！
在这之前，她就已经几次三番试图说动暴雨帮的老大，想让他发动整个暴雨帮联合群星之子做些什么，但暴雨帮老大达瑞斯却一直拖拖拉拉，以暂时不想掺和政治上的事情、保全自家兄弟为由，不肯动员暴雨帮。
——甚至当初军警部门把唐恩义体诊所给毁了，把第六区街道弄得乱七八糟，暴雨帮都像是瞎了一样，置之不理。
暴雨帮的二把手阿莫斯那家伙和她一直都不对付，在这种时候还和她呛声，说她胳膊肘往外拐，已经完全成了群星之子的人，成了夏年的狗，不如滚出去自立门户算了。
米歇尔很清楚，阿莫斯是因为担心她动摇了他二把手的地位，才会处处和她作对。
但都到了这个关口了，那些无聊幼稚的争权夺利能不能稍微歇一歇？！
这样下去，他们和龙牙帮还有什么区别！？
米歇尔真是要tຊ被这帮“同事”给气死。
就在此时，她接到了来自自家弟弟的短讯，短讯内容简单，却相当炸裂：
“姐，群星之子打算明天去第六区政府大楼门口和平抗议，你来不来？！”
“抗议？”米歇尔怔了一下，“是为了小年的事情吗？”
“当然！不过也不止这个，现在大家对政府和柏塔的意见已经很大了，几件事情加在一起，总归是要讨个说法。”她的弟弟说道，“而且，最近网上不是老诬陷群星之子吗？这次咱们就打算真的组织一次，让全世界都知道，咱们可都是文明人。”
米歇尔还是有点疑虑：“是谁组织的？”
群星之子其实并没有形成大规模结社应有的组织架构。
“我也不太清楚，但肯定是有人在统筹的，但出于安全考虑，没有公开。”她的弟弟说道。
米歇尔觉得这稍微有点可疑，但不知为什么，她潜意识里忽然便相信了这是安全的，所以便也没有再追究。
“姐你去不去？”弟弟问道。
“去，当然去。”米歇尔说道，“明天见。”@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挂断电话之后，她坐在屋顶上，不知为何依然觉得心脏怦怦直跳。
一种不好的预感笼罩在她心头，她却不明白这种预感从何而来，她身在局中看不清全貌，再怎么思考也只能陷入迷茫。@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她低下头，看向不远处紧闭的出租屋的房门。
——那是小年的屋子。
她已经……很久很久没有回来了。
以前小年就经常充当她的主心骨，她一没主意就喜欢去咨询她，每一次，她都能得到靠谱的回答和策略，不知道帮助她度过了多少次危机。
后来，米歇尔才从那次夏年的公众演讲中，知晓她是星庭的一员。
也是直到那时，她才真正将从前的所有线索串联在了一起，明白了那些所谓的“奇迹”背后，她的这位朋友付出了多少的努力和代价。
如果她还在这里的话……
米歇尔叹了口气。
“为什么叹气？”一个略显得有些稚嫩的女孩儿的声音在她背后响起，带着笑意，“遇到什么烦心事了吗？”
米歇尔怔了一下，她连忙回过头看向身后。
一个看起来不过十来岁的年轻女孩穿着略显单薄的衣服，坐在她身后的一处更高的屋顶上，微笑着垂下眼看着她。
只是这么一眼，米歇尔便瞪大了眼睛，险些从屋顶上摔下去！
她好不容易稳住身形，从屋顶上站了起来，惊诧道：“您是……占星师？”
女孩，或者说，小卷伸出手，将被潮湿海风吹乱的卷发稍微理了理，微笑道：“米歇尔。”
“您认识我？”米歇尔心脏怦怦直跳。
……开什么玩笑，这位可是神使，是拯救了不知道多少感染者的人物！她居然能认识她这个小人物？
“不必这么客气，米歇尔。”小卷说道，“我们观察你很久了，像你这样优秀的人，我们当然认识啦。”
“我们”？难道是星庭吗？米歇尔受宠若惊。
“所以，怎么一个人在这里叹气？”小卷接着问道。
“……”米歇尔深吸了口气，平复了一下心情。
她本来就不是个扭扭捏捏藏着话的性格，既然小卷问了，她便直接说道：“是这样的，占星师大人。我在社交平台上看到不少攻击群星之子的言论，上层区那帮狗……”
她一个急刹车，止住了在未成年面前说脏话的错误行为：“咳！上层区那帮人估计是又想推动群星之子非法法案。而且，暴雨帮最近内部也不太平，我总觉得……有点心神不宁。”
“暴雨帮啊……达瑞斯在老大的位置上坐了够久了，老二阿莫斯也不是什么好东西。”小卷说道，她看着脸露诧异之色的米歇尔，微笑道：“话说回来，米歇尔，你想不想……当个老大玩玩？”
第 259 章
听了小卷这话, 米歇尔不可思议地瞪大了眼睛。
“……我？我当老大？”
“是啊，怎么，不想吗？”小卷像是完全没意识到她丢下了怎样的一个重磅炸弹似的, 依然微笑着说道。
米歇尔都傻了！@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这要是其他人和她这么说，她能直接爆笑出声, 顺便让这家伙去看看脑科医生。
但这是占星师！
这是真正拥有着群星之神力量的人, 这是星庭的人，这是和小年还有赤狮他们站在同一地位上的人！她所说的话，几乎就代表了群星之神手下最为强大的枢机团的意愿！
“想是想，但……我一年多以前还只是个普通帮众而已。”米歇尔有点呆呆地说道。
……是的, 在夏年刚来半月巷的时候，她还只是个普普通通的帮众, 只能算是在帮内小有名气，并且因为豪爽的性格人缘不错。
后来暴雨帮和龙牙帮有了几次火并, 她因为战功卓著一路高升, 再加上她作为早期群星之子的身份加持和在大涨潮中做出的贡献，人望飙升, 最终才在一年的时间内, 坐到了暴雨帮三把手的位置上。
都说暴雨帮在第六区大涨潮时做出了很大的贡献，但不少人心里都清楚的很，这贡献根本就是米歇尔和帮内群星之子的！
“不说资历问题, 你就说, 你够不够格？”小卷说道。
米歇尔听了这个问题，心中一凛。
她思索了片刻后, 忽然意识到——她够格。
她当然够格！
诚然, 达瑞斯因为做了十多年的老大，积攒了相当多的拥趸和人望, 她不觉得自己已经完全超过他了，但也不见得就逊色多少。
至于二把手阿莫斯就更不用说了，他在帮内的声望甚至还没有米歇尔高——毕竟，在大涨潮中几乎是豁出命去救了很多人，这对米歇尔的个人声望提升实在是太大了。
也正因为如此，阿莫斯这段时间才会处处和她作对，就是因为地位被动摇了，甚至隐隐造成了帮内分裂的局面。
所以，如果达瑞斯退位了，阿莫斯因为一些原因无法接任，那么她米歇尔就毫无疑问能成为下一任的暴雨帮老大了！
看着米歇尔逐渐亮起来的眼睛，小卷微笑着说道：“这儿不是说话的地方，米歇尔，要不要找个地方喝一杯？”
……
第六区。
地平线酒吧。
这是米歇尔第三次来到这间酒吧。
前两次她来这儿的原因都特别朴实无华——因为酒吧老板宣布酒水全免，不蹭白不蹭。
所以那两次来，酒吧里都人满为患。第六区的热情大众们在里面摇头晃脑地喝酒划拳，轮番跳到台上去大秀歌喉，为原本颓靡无趣的夜生活增添了不少欢乐。
而今天，酒吧门口挂上了个暂停营业的牌子，即便已经到了客流量最大的夜晚，里头依然空空如也。
门外还站着几个酒吧的常客在嘟囔着抱怨：“咋回事儿啊，这家酒吧已经连着两天没开门了……”
“听说是老板出去旅游了……”
米歇尔于是被小卷拉着从后门进了酒吧，一进门，她便看见一个人正拿着拖把正在拖地板。
……说实话，这画面略有点奇怪。
米歇尔不懂什么男性穿搭，但她还是有点最基本的审美的。@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所以，当一个容貌极为英俊的、身材挺拔修长的、穿着一套明显是量体剪裁的、面料一看就贵到让人忍不住看路灯的西装的男性，垂头丧气可怜巴巴地拖地板，而一群家务机器人在旁边不知所措地围观时——
米歇尔：……？
米歇尔以前不懂什么叫行为艺术，但她现在懂了。
似乎是意识到有人进来了，喻寻直起了腰，看向她们进来的方向。
然后，米歇尔就见证了什么叫川剧变脸。
他原本一脸沮丧的表情，忽然便翻书般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脸欣喜：“小——”
一个小字出口，他似乎才注意到米歇尔也在这儿，于是后面一个字被他活活吞了回去，卡了半秒才说道：“小、小朋友！你来啦！”
小卷疑惑道：“你这是在做什么？”
喻寻：……在郁闷地通过架空家务机器人的权力发泄情绪。是的，我们权力动物就是这样的，不架空不夺权就不舒服！
当然，话肯定不能这么说，于是他硬撑着说道：“健身呢。”
小卷：“……穿着你那套七位数的高定？都弄皱了。”
“咳……没事，不重要，我就喜欢穿着西装健身，紧身的束缚力相当于负重了。”喻寻嘴硬道，一边收拾作案现场，一边将外套脱下来扔给了旁边的家务机器人，“晚上好，两位贵客，想喝点tຊ什么吗？刚好昨天才进了一批货，不少是从翡翠城空运过来的，全程冷柜，有金麦风暴、麦芽流星、赫科里秘酿、银月琥珀……”
……就连米歇尔都看出他正在试图通过假装很忙来掩饰尴尬了。
小卷失笑，她侧过脸看向身后的米歇尔：“这位是喻寻喻老板，也是星庭的一员。”
米歇尔：“星庭一员？”
她惊诧地看向把拖把插进桶里，还因为动作太快险些把桶弄倒的喻寻：“兄弟你这简历是怎么过的，教教我。”
喻寻露出了非常平静优雅的矜持表情：“那当然是因为我抱大腿功力极强。”
还以为他能说出什么好理由的米歇尔：……
小卷失笑：“好了，别闹了。”
“好的好的，听你的，小朋友。”喻寻说道。
一说完他就很想把自己摁进马桶里冲走——很烦，他能一眼看出这个小女孩儿就是夏年，但他不知道这孩子叫什么名字，又不能直接喊她小年，所以只能喊小朋友。
亏得小年宽宏大量不会因为这点小事不高兴，不然……不然他就真的把自己摁马桶里冲走。
“怎么不早点和我说你要来，我肯定提前把这儿装饰一下。”喻寻带着他的两位客人走到吧台前面，看着小卷个子矮，便蹲下身托着她的胳膊，把她放在了高脚凳上，“坐稳哦。”
小卷两只手搭在了吧台上：“只是心血来潮，在一个地方憋太久了，就想出来走走。叔叔那边怎么样了？”
“我办事你还不放心吗？他和兔子在一块，都在疗养院里面——”他说一半忽然停了下来，脸色微变。@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坏了，不该把夏望和图子楠放一起的。
天知道图子楠那家伙会不会心胸狭隘记仇，在夏望那里给他上眼药！千防万防没防住，早知道就不要老是逗图子楠玩了！
眼看着喻寻脸色僵住，小卷担忧道：“怎么？”
不会出了什么意料之外的状况吧？
喻寻：“……没、没什么。”
“真的？”小卷说道。
“真没事，我就是想起来刚刚洗拖把的时候，忘记打开除菌模式了。”喻寻光速给自己找了个借口，然后扭头问全程围观谜语人的米歇尔：“这位朋友，喝点什么？”
米歇尔回过神来：“我都行，稍微烈点。”
喻寻动作熟练地调了两杯酒，一杯用合成灵魂打底的烈酒给了米歇尔，另一杯草莓达奇利则是给了小卷。
米歇尔全程看着他调酒，心中感叹，真是利落到没有半点多余动作，吊打一众第六区酒吧调酒师，简直堪称是赏心悦目。
难不成他就是靠着这一手绝妙的调酒本事抱大腿的？
小卷接过草莓达奇利，惊喜道：“你怎么知道我喜欢这个？”
喻寻：“之前咱们去云川城那次，我见你喝过几种酒，就草莓达奇利多喝了两口，于是就记下来了。”
小卷眼睛含笑，看了他一眼，抿了一口带着草莓清香的淡酒。
喻寻看着她的微笑，积攒了一天的郁闷情绪一下就全都消失了。他便一只手撑在吧台上，托腮看她喝酒，玉石般的眼眸里也盈满了笑意。
米歇尔：……
不知道为什么，感觉像是一条狗路过被人踹了一脚。
米歇尔强行凑过去一些，咳嗽了一声说道：“那个……”
“哦对。”喻寻像是忽然反应过来了似的，连忙将脑海中不合时宜的其他情绪给抛之脑后，“咱们还有正事没办。”
他看向米歇尔：“所以，你是暴雨帮的人？”
米歇尔点了点头，出于对星庭成员的敬畏，她补充道：“米歇尔——我的名字。我目前在暴雨帮里面算是三把手，有一部分比较忠诚的弟兄跟着。”
“你也是群星之子？”
米歇尔严肃地点了点头。
“那你应该知道明天群星之子会在第六区政府大楼门口和平抗议的事情了吧？”喻寻说道，他给自己倒了杯啤酒，观察着酒杯里的气泡说道：“你们暴雨帮的老大，那个叫达瑞斯的，在一小时前和柏塔的人见了面。”
米歇尔瞳孔骤然一缩，猛地抬起头看向喻寻：“……什么？”
“柏塔的人想让他对付群星之子，最好是能引发第六区的混乱，并为此出了重金。”喻寻接着说道，“但达瑞斯不肯。”
米歇尔松了口气：“吓我一跳。”
“他不肯的原因是，暴雨帮没有一个名头对付群星之子，很容易被帮众理解为他站在了政府那一边，成了狗腿子，对他的个人声望造成打击。”喻寻没等米歇尔思考，便接着说道，“所以，他准备在明天的和平抗议中，让几个亲信假扮成群星之子，对暴雨帮帮众动手——这样，暴雨帮就有名头对付群星之子了。”
米歇尔微微睁大了眼睛，不可思议地看着喻寻：“达瑞斯他怎么能这样做？！”
“另外……”小卷也开口说道，“你们暴雨帮的二把手，那个叫阿……阿什么来着？”
“阿莫斯？”米歇尔诧异地说道，“他难不成也？”
“对对，阿莫斯。”小卷说道，“他和第四区第五区那个叫夜幕集团的帮派勾结，准备杀掉达瑞斯再杀掉你。不过，他不知道达瑞斯已经联系上柏塔的事情，所以大概率会是一条败犬吧。”
米歇尔听了这两条消息，脑子里像是炸开了一样乱哄哄的。
她不会质疑星庭的情报，她知道他们绝对不会出错。
……原来暴雨帮的高层已经乱成这个模样了吗？一把手勾结柏塔对付群星之子，二把手勾结夜幕集团准备篡位——
她捏着酒杯的手缩紧了，一时半会愣在那里，居然没有胃口再继续喝下去了。
如果真是这样，暴雨帮会彻底乱套的！本来群星之子遭人围追堵截，第六区就已经山雨欲来，暴雨帮一乱，那就更糟糕了！
“那我们……该怎么办？”半晌后，米歇尔说道。
她知道自己不能沉浸在情绪里面，必须立刻想出对策来！
小卷和喻寻对视了一眼。
小卷望向米歇尔，微笑道：“放心，星庭会安排好明天的事情，找你来是为了让每个演员都能好好就位——”
喻寻带着和小卷几乎一模一样的微笑，说道：“别紧张，具体要注意的事项，咱们喝着酒慢慢聊就行。”
第 260 章
“所以……事情都已经安排妥当了？”
市长办公室内, 李长意给自己倒了一杯威士忌，侧过脸看坐在沙发上的蒙特利。
“嗯。”这位特勤部部长点了点头，脸上毫不客气地露出嘲讽的微笑来, “第六区这帮所谓的……信徒，说到底不还都是出来卖的？而且, 还卖得这么便宜。”
人总是有价码的, 这可是世界的真理。
“所以你们是怎么安排的？”@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简单。”蒙特利说道，“直接开出让他们的老大满意的价码，后续便会按照约定来完成——暴雨帮的人会混在群星之子里面，动手袭击暴雨帮, 这样暴雨帮就有对群星之子动手的理由。”
——政府和第六区的军警部门不敢直接对群星之子动手，那么当地帮派就会是一个好选择。
“暴雨帮内部应该也有群星之子吧？”李长意说道。
“不需要暴雨帮所有人都站出来对付群星之子, 只要有一部分点燃双方之间的仇恨，就足够了。”蒙特利不在意地说道, “局势只要开始变得混乱, 立场就会被模糊，混乱程度加重, 他们就会更加搞不清楚自己原本的目的。而在外界看来, 第六区就会再度变成暴力和犯罪的代名词。”
他们需要做的，只是不断地火上浇油而已。
“很好。”李长意的脸上出现了些许凶狠之色，“必须要让第六区的群星之子和政府、军警部门以及当地的帮派全部离心, 必须把他们推到孤立无援的地位上去。第六区的群星之子本来就人多, 这件事情一闹，他们在舆论上的高地也会慢慢垮台。其他地方呢？”
“放心, 都在稳步安排。”蒙特利说道, “已经发动了目前能动用的所有水军，全力把群星之子慢慢渲染成邪教。”
“加大力度, 至少在下一轮议会法案投票之前，不能松懈。”李长意说道，“只要能通过群星之子非法的修正案，后面的一切就会简单多了。已经被传教的那批人恐怕短时间内很难拉回头了，采取温和手段恐怕也为时已晚，我们现在只能采取雷霆手段。”
——只要能把他们定为非法，那临星城军警部门就师出有名，可以直接动用暴力来进行镇压！tຊ
而不需要像现在这样被动，只能打着维|稳的旗号加强安保和巡逻，却没办法直接动手。而群星之子明显也知道这一点，所以他们也迟迟不动用暴力，只是和平抗议，顶多小范围罢罢工。
这可让找不到理由发难的军警部门憋屈坏了。
是的，定为非法一定会引起争议，甚至是一定范围内的激烈反弹，但他们已经等不起了！
这是事关生死的战争，可没精力再去管手段是否温和，是否符合普世价值观了！
蒙特利看了一眼义眼界面上显示出来的时间，微笑道：“差不多了……今天那帮群星之子在第六区政府大楼门前和平抗议，要求释放夏年，我们的人已经给他们安排好了。”
如果这次和平抗议出现了暴力事件，舆论可不会管暴力事件出现的原因。
他们只会将“要求释放夏年的集会”“群星之子”“帮派”和“暴力袭击”这几个词联系在一起，从此不再支持所谓的和平抗议，也不再支持群星之子。
所以，这是个一箭双雕的妙计！
李长意看着蒙特利信心满满的样子，总算是在心里松了口气。
这段时间以来他一直神经紧绷着，无论是全域健康监控系统的事情，还是夏年夏望一案，都让他在舆论场上面临前所未有的可怕压力，让他几乎连觉都睡不好。
偏偏这个关键时刻，季景山还在不合时宜地发疯。
得亏蒙特利到底还是比较靠谱的，虽然之前大涨潮那事儿没办好，但被预测到了涨潮精确时间也确实是突发情况，没处理好也不是完全不能理解——李长意想着，这事儿如果换他来，恐怕也很难处理好。
只要能将群星之子的声望给打下去，那这场仗就还有得打。
李长意直接打开了市长办公室内的电视光屏，调节到了实时新闻直播频道。
果然，新闻频道已经在播放第六区和平抗议事件上发生的暴力冲突了。
李长意和蒙特利对视了一眼，都从对方的眼里看到了志得意满。前者悠然地晃了晃手里的酒杯，心道，或许应该给办公室里新添一些好酒，来抚慰一下他近日操劳的神经。
记者背对着已经被拉起警戒线封锁的现场，一脸严肃地对着镜头说道：
“就在刚刚，第六区政府大楼门口发生了一起骇人听闻的惨案。当地帮派暴雨帮的二号人物阿莫斯遭到枪击，当场死亡，现场维持秩序的第六区警方立刻控制了枪击者，根据现场调查的情况来看，枪击者同样属于当地帮派暴雨帮，目前推测为帮派内部之间趁乱爆发的权力斗争……”
蒙特利：……？@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他还以为自己听错了，满脸困惑地瞪大眼睛看着屏幕，反应过来之后，一下从沙发上站了起来，神色从困惑转变成了错愕和不可思议——
“怎……”他下意识开口说道，“怎么可能，这……”
这和他们安排的不一样啊！
“什么意思，怎么变成内部的权力斗争了？！”李长意也是脸色一变，直接从位置上站了起来，险些把手里的威士忌酒杯捏碎，“蒙特利，这是你计划的一环吗？”
蒙特利人都傻了，甚至怀疑自己是不是因为近期太过劳累，做了个清醒梦！
什么计划的一环，计划里没有这一条啊！
不是说好了把袭击的事情嫁祸到群星之子头上吗？反正这组织根本没有什么身份验证途径，帽子随便乱扣的，怎么现在还能把袭击者的名头搞到暴雨帮头上？
——是，实际上确实是暴雨帮，但你一点都不伪装的吗？！
没等他俩在这儿震惊完，记者便又接着说道：“我们采访到了第六区治安管理局公共安全部的许开舟部长——”
电视屏幕上，许开舟穿着警服对话筒说道：“根据我们现在调查的结果，几个开枪袭击人的暴雨帮成员的武器、装备和义体都是由暴雨帮一把手达瑞斯提供的！袭击者对此也已经供认不讳。对此，目前我们推测本次事件是因为达诺斯认为阿莫斯影响到了他在暴雨帮中的地位，所以派人暗杀。治安管理局已经颁布了达瑞斯的通缉令，我们会以最快的速度将其抓捕归案！”
“不少民众都在夸赞公共安全部，认为你们能够在本次袭击事件中以极高的效率做出了反应，没有造成任何额外的伤亡。”
镜头中，许开舟咧开嘴，非常阳光开朗地笑道：“首先，这是我们应该做的。其次，我们也是收到了匿名线报，提前做出了部署。”
“第六区最大帮派暴雨帮的一二把手同时倒台，对于该地区后续帮派的格局，您认为会如何发展？”记者接着问道。
“无论怎么发展，都不要触碰法律底线。”许开舟严肃道，“奉劝所有有危险想法的不法分子，任何邪恶终将……”
他的话被打断了。注意到这边正在进行采访，原本就已经拉好横幅准备和平抗议的群星之子们瞬间找到了目标，一个个两眼放光地冲了上来：
“李长意你是不是在看电视，给我听着，释放夏年医生！”
“释放夏年医生！实现司法公正！”
“第六区同胞们，下层区兄弟姐妹们，站起来！”
“李长意，下台！”
“柏塔出来道歉！”
“释放夏年医生！释放夏年医生！”
许开舟被绕后开大的冲锋军们撞得险些一个趔趄，但他也不阻挠，就看着群星之子们把记者都快挤下去了，对着直播的镜头争当复读机，把“释放夏年医生”喊成了一个口号，越来越响亮。
屏幕下方的新闻标题也适时出现了：
【第六区市民和平抗议现场发生枪击案，群星之子依然坚守阵地！】
李长意气得直接将手里的酒杯砸向了光屏，在白墙上砸出了一道炸裂开的水迹。
蒙特利原本都呆住了，听见这一碎裂声响才猛地反应过来：“这……这怎么可能？！”
“怎么可能？！你告诉我怎么可能！”李长意气得高血压发作，脸涨通红道，“你们雇佣的人怎么这么快就招了？为什么警察会受到匿名线报？他们怎么能提前做出部署的？记者怎么能这么快就到场还特么精准采访到了群星之子？这家媒体到底是怎么回事，还坚守，这标题是什么鬼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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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几个连环问题让蒙特利脸色越来越难看，冷汗都下来了。
“现在倒好了，没能给群星之子在舆论场上造成打击，还特么给他们免费做宣传了！”李长意怒吼道。
就在此时，他办公室的门被敲响，秘书走进来慌慌张张道：“市长先生，不好了，第六区那边——”
“滚！滚出去！”李长意已经快要爆炸了，“特么的情报部门的传递消息速度不如人家媒体，到现在才来通知我，还不如一台电视管用，都是一群废物！废物！滚！”
秘书被吼得手脚并用爬了出去。
办公室的门被关上，室内陷入了一片短暂的沉默，唯有光屏还在发出新闻播报的声音，背景音里的“释放夏年医生”“李长意下台”之声不绝于耳。
半晌后，李长意关闭了电视的声音，略有些颓然地坐在了沙发上。
“……至少，”蒙特利说道，“没让情况变得更加糟糕。”
“还不够糟糕吗？还不够？！这还有下降空间吗，你要是只会说废话，不如早点找个垃圾桶蹲着去！”李长意有气无力道，“舆论场上已经基本快要输完了，再这样下去，就算议会能硬着头皮通过非法法案，估计执行下去也会有很大阻力！”
蒙特利被骂得不吭气，过了一会儿说道：“实在不行，干脆释放夏年吧。”
李长意一听这话就觉得脑子快要炸开了。
释放夏年？
你倒是去和季景山说这事啊，和我说有什么用啊！抓捕夏年这件事情就是他一手操纵起来的，他根本不管她在整个临星城、甚至是世界范围内的威望，完全就是凭借他自己的意愿随心所欲做出的决定！
他刚开始还搞不懂为什么非要针对夏年，还以为是有什么特殊的目的。现在一看，根本就是季景山这家伙恋爱脑失心疯了！
当年对待他那个小明星时，他都没有这么疯吧！
这位夏年医生到底是有什么魔力，把下层区的人迷得七荤八素的，还能让季景山都变成这个模样！她是什么魅魔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