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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031章 真相

    第31章

    白玉点点头, 很快将一箱子卷宗全都搬过来,放在萧和青面前桌案上。

    萧和青小心打开,缓缓取出卷宗,一卷卷堆叠在旁边。

    白玉感叹:“得亏殿下早早将卷宗从大理寺拿出来, 否则十几年过去, 根本不可能保存完好。”

    阿染在大理寺没找到的卷宗, 竟然全都在这里!

    萧和青翻开卷宗,这些年他看了很多遍, 但随着收集的信息越来越多, 调查进度不断推进, 每一次查看都有不一样的思绪。

    刘正许是户部侍郎,但户部尚书管永志已算是告老还乡, 多年未曾上朝, 不过是占着户部尚书的名号。

    户部主事人是刘正许。

    十三年前,他便是户部侍郎,竟已经开始偷偷给段元立提供银两,这些年, 估计也没少这么干。

    说来不可思议,但当大半个朝廷都是段元立的人, 挪走国库的钱也变得正常。

    萧和青又拿起刘正许留下的“证据”, 微微皱眉。

    不远处, 白玉与黑玉坐在阶梯上。

    白玉偷看殿下, 手肘撑着膝盖, 忍不住感叹:“殿下可真好看,京都有女郎能配得上殿下吗?”

    说完, 不知为何,脑海中闪过刀客阿染站在秀山派屋顶, 手持长刀,不可一世的画面。

    他打了个哆嗦,忙转移思绪,询问黑玉:“秀山派那件事后来怎么处理?”

    “什么怎么处理?”黑玉理所当然,“自然是当成玩笑。”

    白玉:“江湖人没说什么?”

    黑玉把玩着鞭子,随口道:“说呀,都在嘲笑秀山派丢人,议论秀山派与侠客山庄关系。”

    白玉不可置信,拔高声音:“没人说刀客阿染?”

    说完怕担心打扰殿下,忙低了低头。

    黑玉看向他,表情古怪:“说什么?百里不败没杀死她,她就有狂妄的资格,她说玩笑就是玩笑,谁敢笑她?”

    白玉无语住了。

    也是,秀山派事件之后,天下第一刀阿染的名声只会更响,而且大家提起她,都只评价肆意、洒脱、不拘。

    顶天了说她一句“行事没有章法,难以预测,狂妄自大”。

    如今蒋毅不见了,段元立这会儿正忙着与大内交锋,侠客山庄的人在找大内麻烦,试图拿回蒋毅,恐怕连派去杀阿染的人都不多。

    从赵全到流星镖,再到谷奇和秀山派,那刀客的名声终究传遍江湖,扬名天下-

    姜家废墟。

    听到阿染的问题,蒋毅面色一变,眼神陡然间犀利起来,眼瞳黑如墨,声音沙哑:“姜家?你想问姜家?”

    阿染颔首。

    余焕倒了碗酒喝着,微微眯起眼睛,她要查姜家?

    蒋毅因为疼痛面白如纸,冷汗簌簌:“我不知道,姜家的事情我怎么会知晓?与段元立有关吗?”

    他眼神有些困惑。

    阿染又是一刀切下去,冷冷道:“别给我装,十三年前你就在大理寺,姜家案是何九州、余江、段元立主审,但大理寺不可能什么都不知道。”

    大理寺审查所有官员相关案件,就算有当时的何丞相三人主审,大理寺也不可能不过手。

    “啊——”

    蒋毅痛得惨叫,身体翻滚,却还是摇头,声音嘶哑艰难:“我真的不知道,当年我在大理寺无名无姓,能知道什么?

    “段元立这些年只手遮天,我要是真知道什么,是会被灭口的,我只是帮侠客山庄善后,没做过其他啊。”

    十几年前,他在大理寺官位不高,当初那批官位高的,如今已经死的死倒的倒,他才能上位。

    阿染的刀停下,她皱眉:“真的?”

    蒋毅呼吸急促,挣扎:“都这时候了,我骗你做什么?”

    阿染没理他,又看向余焕,询问

    :“还有其他办法让他开口吗?我不确定他说的是真话还是假话。”

    余焕放下酒碗,吧唧吧唧嘴,没有人陪他喝酒,一个人喝起来真是无聊。

    他从怀里掏出一样东西,丢过去。

    “这是什么?”阿染接过。

    余焕抬了抬下巴,炫耀道:“厢族玉家的噬心蛊,服用后痛不能忍,审问无非就两种方式,一种是残暴的逼问,另一种是平和的商谈,你显然选择了前者,那就让他痛到底。”

    “这东西很少见,但用来审问却十分有效,蛊虫入心,没人能忍,你别让他轻易咬舌自尽,他自然会说。

    “如果噬心蛊的疼痛都不能让他开口,那你可以直接杀了,他真不知道,或者真问不出来。”

    这种痛都不愿意说的人,要么他什么都不知道,要么就是……无论如何他都不会说。

    这些老江湖,常年审问别人,都很能装,也都很能忍,身后背负着家族性命或是其他,宁愿痛死也不会说。

    比如说刘正许。

    在侠客山庄那么多天,他还活着,依旧什么都没说。

    噬心蛊都没用,那可以绝了逼问出来的可能。

    蒋毅眼神惊恐,阿染看了看手上的瓶子,打开瓶盖,里面有一只黑色的蛊虫,像是死了般。

    瓶盖里面封着一颗药,能杀死这只蛊虫的药。

    阿染没有迟疑,将蛊虫放进他血管里面,原本像是死了一样的东西,很快“活”了起来,沿着血管爬到他的心脏,速度极快。

    余焕叨叨:“我也是闲得慌,这么贵的噬心蛊都给你……”

    “啊啊啊——”

    黑夜里,蒋毅痛得撕心裂肺,甚至后来叫都叫不出来,想咬舌自尽,阿染掐着他的脖颈,不给他机会。

    他痛得在地上翻滚,手指扣地,血肉模糊,他却像是完全察觉不到,脸通红,浑身血管暴起。

    阿染倾身,声音平和诱惑:“把你知道的都说出来,我就给你解药,我说过的,只要你说,我就不杀你,你到底在怕什么?连累家人?可你就算什么都不说,段元立会相信吗?”

    蒋毅额头青筋凸起,整个人眼珠外凸,从喉间艰难地挤出一句——

    “我……真、不知道……”

    余焕摇头,笃定道:“问不出来了,杀了吧。”

    这都不肯说,这人多半不知道,或是什么都不肯说,余焕有一点没说——噬心蛊如果一炷香不用解药,会活活疼死。

    如今,一炷香时间已经快到。

    阿染却突然抬头,看向余焕,眼神平静,无波无澜:“你先走,待会儿再来。”

    余焕瞪大眼睛:“你要干嘛?还不能让我知道啊?”

    阿染点头承认。

    余焕:“??”

    他气呼呼:“我连那么贵的噬心蛊都给你了,你竟然还有事情要瞒着我,你太可恶了!你你你……阿染你过分!!”

    余焕控诉,彷佛她背叛他一般。

    阿染没空和他演这种戏码,不耐烦:“赶紧滚。”

    余焕挺了挺胸膛,理直气壮:

    “滚就滚!”

    说完,他迅速消失。

    余焕走后,阿染将解药塞给蒋毅,对方体内的疼痛迅速缓解下来,他疑惑地看着阿染,不明白她怎么会突然给他解药。

    阿染坐在地上,用手绢擦着刀,声音冷淡:“余焕说,审问两条路,第一条行不通,那就进行第二条吧。”

    逼问不成,只剩下平和的商谈。

    蒋毅警惕地看着她,苦笑:“可是我真的什么都不——”

    阿染打断他:“你知道我为什么会问你姜家案吗?”

    她擦着刀,目光看着刀,心平气和:“我叫阿染,姓姜,名阿染。”

    蒋毅瞳孔一缩,不可置信地看向她。

    姜阿染!

    姜氏女阿染!

    阿染抬起头,依旧没什么表情:

    “你果然知道姜阿染是姜氏女,我不信你对姜家一无所知,你说段元立会灭口,但刘正许还活着。

    “这么多年,你一路升到大理寺卿后,便不再往上走,固守大理寺,你与段元立的关系,并不简单。”

    蒋毅呼吸急促,说不出一个字。

    “从你作为棋子被大内与段元立博弈开始,你就很难活下去,我不是威胁你,我想知道真相。姜家只剩下我一个人,而我也只能活一年,不,是十一个月,十一个月后,姜家再也无人。”

    阿染平静地彷佛在说别人的生死,云淡风轻:“我只想在死前知道真相,姜家也该知道真相。”

    那样的一场灾祸,姜家却连原因都不知道,何等可笑。

    蒋毅神情早已变化,原本所有的苦笑都已消失,他紧紧盯着阿染,表情十分复杂。

    他活不下去,姜家遗孤也要死了。

    她问他,可以在他临死前,说出真相吗?让姜家遗孤,让整个姜家,知道真相……

    蒋毅突然问:“你怎么活下来的?”

    阿染没有隐瞒,将当初的事一五一十告诉他,蒋毅听得认真,他或许也在判断真假,又或许只是单纯好奇。

    说完后,阿染看着蒋毅。

    蒋毅久久不言,随后喃喃:“原来如此,敢灭姜家口,就一定不会留活口,你活下来很不容易。”

    是义兄姜阿渲用命换她逃出去的机会,是那个少年用自己的命替换她,也是陈留及时赶到……

    巧合中的巧合,活下来不易。

    阿染:“所以,我不能不明不白死,我要一个真相。”

    蒋毅闻言,撑着坐起来,他此刻狼狈至极,血肉模糊,却依旧坐了起来。

    他盯着阿染,眼神有些复杂,久久没说话。

    阿染也不催促。

    不是所有人都会买姜家账,他到底能不能告诉她什么,她也不知道。

    “你知道姜长安是个什么人吗?”蒋毅突然说。

    阿染:“他是很好的二叔。”

    蒋毅扯了扯嘴角,轻声道:“我也不知道他是个什么人,我年轻时就听说过姜家二郎的风采,他比我还小十岁,便盖过京都所有儿郎。我二十五岁进大理寺,见过他一面。”

    阿染安安静静听着。

    蒋毅像是陷入回忆,眼神放空,声音轻轻:“他那时候才十五,一袭红衣,潇洒自在,无拘无束,他拧着一个四品官到大理寺报案,说四品官仗势欺人,鱼肉百姓……”

    如此放肆的行为,他却做的理所当然,甚至当场逼着大理寺审判,完全不给朝廷官员颜面。

    就有人不高兴,上报皇帝。

    皇上却并没有惩罚他,反而很欣慰,还问他要不要入朝为官,伸张正义,姜长安没同意。

    他说,他要除暴安良,成一代大侠。

    “我至今仍记得,他晃了晃玉冠,脸上带着点侠气与骄傲,大摇大摆离开大理寺的画面,当时的大理寺卿说,他是姜家二郎,就有这样的底气。”

    蒋毅看向阿染,突然轻笑:“怪不得总觉得你很熟悉,原来是像极了当初的姜家二郎……肆意潇洒,无拘无束,他没有好下场,姜阿染,你呢?”

    阿染平和道:“无所谓。”

    她只有十一个月,本就没有以后,还在意什么?

    蒋毅轻嗤一声:“果然是像极了他,姜长安也是这样的人,可这样的人,是世间不可容,我不喜欢他,我们费尽心思才能得到的东西,他轻而易举,甚至不屑一顾,就因为他姓姜?”

    阿染眼神冷漠,无尽嘲讽:“可也正是因为他姓姜,我爹战死,他披挂上战场。”

    姜家得到的地位与尊崇,是世代姜家人鲜血换来的。

    姜家人成亲早,人丁不旺。

    因为,很少有人能活到而立年。

    蒋毅喃喃:“是呀……他得了许多,也失去了许多。”可世人从来只看别人得到的,而不看别人失去了什么,又付出什么。

    蒋毅摇摇头:“我真不知道当初到底发生了什么,那还不是我这个小小的大理寺丞应该知道的。”

    姜家灭门,究竟是不是段元立干的,他知道,他只是依附段元立的人,段元

    立老狐狸,心机深沉,他若是知道,他必是活不了。

    他看向姜阿染,眼中闪过纠结,最后却还是说:“但是,我确实知道一点东西。”

    这点东西本来是要带进棺材的,可眼前是姜家人,蒋毅手指轻颤。

    阿染紧紧盯着他。

    终于说到正题了!

    “姜长安七罪,通敌、贪污、不臣、不义、不道、奸污、不孝,我知道的是贪污这一罪。”

    蒋毅微垂眼眸:“这一罪同样证据确凿,是户部尚书管永志亲自提供的证据,我看出了证据有问题,实乃伪造。”

    “管永志?”阿染皱紧眉头,“他不是与段元立不对付吗?”

    段元立是诬陷姜长安的幕后之人,管永志与段元立却极不对付,所以这些年,哪怕他不上朝,甚至不在京都,也依旧占着户部尚书的位置,不给段元立的人上位机会。

    相反,他与何家、姜家关系更好-

    太子别院。

    不对。

    萧和青皱紧眉头,拿出最开始看过的那卷重新看。

    刘正许在十三年前就有问题,在帮段元立偷钱,雇谷奇杀姜长安,可十三年前,户部还是管永志的天下。

    他与段元立从来不睦,十几年前常因军费掐架,后来政见不同,两人完全对立。

    相反,管永志一直是何丞相座上宾。

    这样的管永志,刘正许能在他眼皮子底下偷钱给段元立?

    他不知道?

    如果他知道,他又扮演着什么角色?

    萧和青翻看管永志记录,眉头紧锁,面色有些难看。

    管永志,何家……-

    姜家废墟。

    蒋毅摇头:“我也不知道,我只能确定管永志提供的证据是伪造。他确实与段元立不睦,甚至是仇敌,我后来想过,或许是他和段元立有过一次交易。”

    阿染知道贪污是假,所有人都知道贪污是假,姜家只抄出来四十九两白银啊。

    只是她不知道,原来这件事还和当初的户部尚书有关,证据竟然是他伪造……

    那与何家呢?

    “后来呢?”阿染又问。

    蒋毅呼出一口气,半晌没说话。

    阿染也不催,安安静静等着。

    许久之后,蒋毅才道:“我看出了证据有问题,但我不喜姜长安,所以什么都没说,递了上去。”

    他抿唇,声音嘶哑:“当时正在查姜长安,各种真真假假证据很多,我当成真的,递了上去,大理寺卿也看了出来,他修改证据,便彻底成了真。”

    阿染一愣。

    随即,她笑了:“户部尚书制造伪证,大理寺接到证据,也看出问题,却帮忙将问题修改?弄假成真?”

    真好笑。

    在审案当中,一些不起眼的小人物,竟然还有“大作用”。

    蒋毅忍不住为自己辩驳:“姜家的重罪是通敌,贪污不是大问题,我只是当没看到而已……”

    到后面,他说不下去了。

    姜阿染干净的眼神看着他,对着一个姜家人,他心虚。

    他确实只是没说而已,当官的谁不贪点?

    可姜家没有,整个姜家只有四十九两,这件事压在他心里太久,噬心蛊不能让他开口,但姜家人可以,不正是因为心虚吗?

    “大理寺卿又是为什么?他和段元立勾结,还是和姜家有仇?”阿染问。

    那人已经死了,但她还是想知道为什么。

    蒋毅微微闭眼,继续:“姜长安回京,他害怕自己的地位不保,厢族已经没了威胁,不管是将厢族打怕,还是厢族人不想入侵,姜长安都不用再镇守边凉,回京后,他会封官。

    “镇北大将军远比大理寺卿身份高,可姜长安此人不拘小节,一身侠气,惯爱除暴安良,万一他想匡扶正义,谁知道会不会选择入主大理寺?”

    只要姜长安想,大理寺卿就得腾位置。

    所以,他改了证据。

    不用串联段元立,也不用与姜家有旧怨,仅一个担忧……便是他做手脚的理由。

    当初的姜家案在她眼前被揭开冰山一角,阿染觉得恶心-

    太子别院。

    萧和青面色难看,白玉试探着开口:“殿下?”

    怎么看着看着,突然黑脸?

    萧和青手指捏着卷宗,缓缓开口:“管永志!”

    十三年前,他年纪太小,姜家案涉及又大,他知道的实在太少,但从刘正许怀疑到管永志,再查十三年前的管永志,便足够清楚——当年的刘正许不能在他眼皮子底下搞鬼!

    那同样的,当初姜长安的“贪污”之罪,管永志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吗?

    他的怀疑对象一直是余江和段元立,所以忽略了与余江没关系、与段元立不睦、与姜何两家关系好的管永志。

    现在看来,管永志可并不干净。

    萧和青冷声道:“给我查管永志在哪儿。”-

    姜家废墟。

    阿染闭上眼睛,又问:“还有吗?”

    蒋毅摇摇头:“其他的我也不知道,这十三年的事情,太子那边应当都知晓,还比我更清楚。”

    以为姜家已经没人,他再没关注过姜家案,知晓不多。

    蒋毅苦笑:“如果你不是姜阿染,这件事我会带入棺材,姜家案涉及太多,谁轻易纰漏出来都不是好事。”

    可偏偏,她是姜阿染啊,几乎和姜长安一模一样的姜阿染。

    记忆中,明明没见过姜长安几次,却记得清晰。

    大抵因为——

    那样的人,举世难寻吧。

    看见一身侠气,少年风采的他,就总能窥见自己内心的阴暗,当年的姜长安是,如今的姜阿染,也是。

    “所以,我得去见户部尚书,管永志。”阿染站起来。

    蒋毅所知道的全部,仅仅只是当初姜家案很小的一部分,但以此为切入口,阿染就能一点点窥探到全部真相。

    阿染将刀插入刀鞘,缓缓道:“我说了,我不会杀你,我这个人,说到做到。”

    说完,她便要离开。

    蒋毅眼神无波无澜,只是问:“姜阿染,你见过姜氏一刀吗?”

    阿染回头,疑惑摇头。

    什么意思?

    怎么提起姜氏一刀?

    蒋毅扯了扯嘴角:“好吧,我就是好奇,姜家是不是真的有天下无敌的姜氏一刀?”

    “我不知道。”阿染这样说。

    她真不知道,阿娘和爹爹、二叔他们,从未告诉过她,姜氏一刀这个传闻,她甚至是长大后才听说。

    阿染抬脚离开,蒋毅看着她的背影。

    单薄身影似乎和红色的影子重合,一样不拘,一样洒脱。

    ——多少江湖人记忆中的姜长安回来了。

    不,她比姜长安还要更狠一些,没那么多道义的束缚,更无惧无畏,洒脱自在。

    果然啊。

    无论过去多少年,看到姜家人,都觉得不讨喜……

    阿染的刀收入了鞘,还没走出姜家,余焕窜出来,愤愤道:“问完了?问出来什么没?”

    可恶!

    竟然不告诉他,让他这个好奇心旺盛的人太难受了。

    阿染没说话,只是回头。

    蒋毅还在原地。

    余焕也发现了,惊讶:“靠,你竟然没杀他?你怎么想的?”

    阿染回答:“我说过,只要他说出来,我就不杀他。”

    说完,她没走,反而看向余焕。

    余焕:“?”

    他第一反应是,这女人突然仁慈?不像她呀!

    第二反应是——

    咦?这话好像不太对?

    第032章 人才

    第32章

    阿染微微笑:“我不杀他。”

    余焕:“??”

    他懂了, 随即震惊脸:“你不杀他,所以你是让我去?”

    怪不得是“狐朋狗友”,他几乎是瞬间领会阿染的意思,之前没往这个方向想, 是完全没想到——

    竟然有人这么不要脸!

    阿染颔首。

    是的, 她不杀

    , 但没说不让余焕杀。

    干完“坏事”必须灭口,阿染深谙其道, 从说出自己身份开始, 蒋毅就已经是个死人了。

    况且, 他不无辜。

    且不说姜家案,这些年他帮侠客山庄做的那些事情, 就足够死一百回。

    阿染也挺奇怪, 这样一个做了不少坏事的人,竟然因为当初的姜长安叛国案而心虚,所以才肯告诉她。

    大抵这么些年,许许多多人都很难忘记姜长安与姜家。

    余焕:“……”

    他无语, 嘴角抽了抽。

    ——真不愧是你,服气!!

    余焕干掉了人, 带人离开毁尸灭迹, 这才回来, 而阿染此刻已经背靠梨花树, 喝起百里香, 身上落下了梨花瓣瓣。

    “果然不愧是大内第一的酒。”阿染眯起眼睛,心满意足。

    余焕坐她旁边, 伸出手:“给我倒一碗。”

    他的态度十分自然,阿染也十分自然给他倒酒, 递过去,两人碰了碰,喝下去。

    “你少喝点,这酒年份高,容易醉人。”余焕看她大碗大碗喝,忍不住皱眉。

    阿染只说:“试试能不能一醉解千愁。”

    余焕不再说话,陪她一起喝,百里香真是好酒,这东西在外面价值千金,两人却跟不要钱一样,哐哐喝,完全不在意价值。

    一人喝一坛,酒劲翻涌,阿染脸通红,余焕也满脸飞霞,双眼迷蒙。

    “还喝吗?”他大着舌头,

    阿染摇摇晃晃摆手,“不喝了,想睡会儿。”

    说完,她直接倒在余焕身上,将他当枕头,比睡在地上舒服些。

    余焕一怔,酒气跑了大半,身体僵硬着。

    半晌,他突然低声问:“你问了蒋毅什么?还有……你到底是谁?为什么查姜家案呢?”

    阿染一巴掌呼过去,闭着眼睛,头也不抬——

    “别趁我有酒意打听,人醉脑子不醉。”

    那种喝醉之后,问什么答什么的,不是她姜阿染。

    余焕:“……”

    他接住阿染的手,撇撇嘴:“真是的,一点机会都不给人家。”

    说完才察觉两人姿势不妙,阿染脑袋清醒,却还是靠着他,到底是男女有别……

    余焕耳根一红,忙松手。

    他喃喃:“我告诉你我的身份,你告诉我你的来历,如何?”

    阿染呼吸绵长,不答。

    余焕嘟嘟喃喃:“真醉了?在男人面前喝醉,你知道——”

    阿染的手摸到今岁。

    余焕立刻靠着梨花树,闭眼闭嘴。

    ——睡了睡了,惹不起-

    舒服舒服睡了一觉,也不管外面因为丢了蒋毅吵成什么样子,阿染直起身,伸了个懒腰。

    余焕还在睡,嘴里咕噜着什么,侧过身体,避开太阳光。

    阿染戳了戳他。

    余焕这才打着哈欠睁开眼睛,声音含糊:“干嘛?反正没什么事儿,再睡会儿……”

    阿染将他拖起来,表情认真:“别睡了,我有事情问你。”

    余焕睁开眼睛,睡眼朦胧,揉着眼睛,“问什么?”

    他嘟囔:“睡外面真不舒服,待会儿去客栈洗洗,一身酒气。”

    “管永志在哪儿?”阿染突然问。

    余焕眼睛瞬间清醒,看向她,表情古怪,上下打量着阿染,一脸思索:“户部尚书管永志?你怎么又突然提起他?和你昨晚的审问有关?”

    昨晚明显是蒋毅开了口。

    噬心蛊都不能让他开口,余焕很好奇,阿染到底用什么办法让他开口的?

    蒋毅那样的老江湖,真正不该说的东西,他自己就会尽可能忘记,绝对不说。

    “你到底说不说?不说我就自己去查,你要肯帮忙,我就带你一起。”阿染挑眉。

    她现在知道他的“弱点”是什么,这家伙好奇,喜欢凑热闹,她就不信,弄不清楚蒋毅说了什么的余焕,会不好奇。

    果然,余焕撇嘴:“好吧,我说,但我知道的也不多,管永志这个人很久没出现在京都了,他与段元立关系差,所以就算年纪一大把,也死活不肯从户部退下。”

    只要他还是户部尚书,就能限制户部,之前不知道刘正许是段元立的人,还以为户部段元立插不进去。

    现在才发现——

    人段元立早就已经将户部当成钱袋子。

    不过,有管永志镇着,与没有管永志,终究有本质区别,管永志做了几十年户部尚书,皇帝也就顺水推舟,哪怕他本人不在户部,不在京城,也维持着户部尚书身份。

    户部,管整个国库的钱。

    “管永志是个奇人,他本人也会武功,而且还是个高手,大概十年前吧,他就专心修佛法,常年在各大佛寺当中行走,他现在什么情况,在哪儿,我也不知道,得查。”

    余焕说着,从地上一跃而起,抬了抬下巴:“走吧,我带你去查。”

    阿染好奇,怎么查?

    余焕并未带阿染去衙门,反而直奔京都北坊,一如往初的热闹,江湖人来来往往。

    近日侠客山庄排名,京都事多,又有百里不败返回、扬名的刀客阿染,使得京都比往常都要热闹,无数江湖人齐聚。

    “今日我们说一说天下一刀客阿染与秀山派的玩笑!”

    说书人一拍惊堂木,“据悉,那日秀山派一早便阴云笼罩,乌鸦盘绕,紧接着,只听‘咻’一声,竟是穿云钉带着一张纸条,插入门上!穿云钉刺穿大门,那字迹更是鲜血淋漓,骇人——”

    余焕扭过头,挤眉弄眼:“听到没,讲你的故事呢。”

    下面,早已有人引论纷纷。

    “确实有实力,听说现在还活着呢,侠客山庄都拿她没办法。”

    “她这是和侠客山庄有仇吗?”

    “谁知道呢,只晓得是修罗刀徒弟,具体什么来历,没人知道!”

    “太狂了,早晚得出事。”

    “我现在还挺好奇下次她又会干出什么事儿……”

    ……

    余焕一直偷笑,阿染失去耐心,皱眉:“来这里到底怎么查管永志?”

    “别着急,肯定不会让你失望。”他抬脚便走,不再耽误。

    两人闯过热闹的大堂,挤到后面人少的区域,这里不少人喝得大醉,还有人睡在地上,似无知无觉。

    余焕直奔地上那人。

    他蹲下,伸出手推了推:“喂,别睡了,起来,问你点事儿。”

    那人睡成死猪,压根儿没动静。

    阿染觉得有点眼熟,疑惑:“好像在哪儿见过?”

    随即,恍然大悟,她想起来了!

    是她第一次来北坊时,见到睡在路上那人,被人丢在布店门口,又被老板娘扔开的醉汉。

    “是他。”余焕依旧蹲着,不再伸手叫他,反而微微笑,“买消息,给钱,价格你开,上不封顶。”

    那人刷的睁开眼睛,双眸亮晶晶。

    这变化,阿染一愣。

    随即,那人声音嘶哑:“真给钱?”

    余焕嗤笑一声:“你不装了?”

    那人挠了挠头发,有些无奈:“你们一个剑山余家的人,一个赫赫有名的刀客阿染,我是真不想和你们扯上关系。”

    最关键的是,武功太高,随时可能威逼他,但如今已经这样……

    他缓缓站起来,活动着脖颈,整个人慵懒散漫,胡子拉碴,但脚下很稳,武功不差。

    “走吧。”

    他带着两人离开酒馆,绕到北坊极其不起眼的一个小铺子,里面摆放着纸张与镇纸等,售卖文房四宝。

    在江湖人的地盘卖读书人的东西,生意奇差无比。

    余焕偏头解释:“卖消息的,人称‘事尽知’,只要给钱,可以买到任何消息,是江湖的一个散碎组织,不过,不容小觑。”

    阿染点头,没说话。

    她看出来了,今日她带了帷帽,装扮也很寻常,可对方竟一眼便知她是谁,绝对不简单。

    那人走到柜台后,拿出纸笔,同时伸

    手:“给钱,查什么消息。”

    余焕看向阿染。

    阿染:“……”

    她取下帷帽,又缓缓伸出手,从兜里取出所有的钱,放在对方掌心,而后,满脸真挚。

    另外两人都沉默了。

    一钱银子??

    那人咧嘴:“你逗我玩儿呢?”

    余焕同样震惊:“你怎么还这么穷?!”

    谁敢相信,这个单挑秀山派、进大内偷酒的天下一刀,竟然能穷成这样?

    阿染赧然,她也知道不够,挠挠头,看向余焕。

    后者猛地摇头,摊手:“我穷,我没钱。”

    柜台后的“事尽知”想把人打出去。

    什么人啊?用给钱把他叫起来,让他咬牙同意与两个“麻烦”做交易,结果又告诉他没钱?!

    这时,一女人从后面出来,朗声道:“刀客阿染,买消息可以不要钱。”

    她笑语盈盈,脚步更轻,几步而来,便是阿染也没听到声音,微微一惊。

    余焕低声道:“事尽知娘子,也是这里的主事人,是个高手。”

    阿染看着她,眯起眼睛:“你要什么?”天下可没有白吃的饭,这人不可能白送消息。

    女人理了理头发,朝着她笑得温和:“我叫许卓君,阿染姑娘,久仰久仰。”

    说完,她睨了丈夫一眼,事尽知立刻缩缩脖子,让开。

    许卓君站到柜台后,朝着阿染便直言:“阿染姑娘的消息许多人都想知道,可是你的来历实在是神秘,如今除了修罗刀徒弟、想当未来太子妃外,没有任何消息。”

    阿染了然,回视她:“你要让我用消息换。”

    许卓君打了个响指,笑容灿烂:“阿染姑娘聪慧,只要用你的消息,什么消息都能换。”

    刀客阿染的消息,如今不是一般的值钱。

    阿染皱眉。

    她的事情很多都不能说,真没有合适的消息换。

    想了想,她说:“我的目的是毁了段元立的侠客山庄,这个消息值吗?不值我就再想想。”

    用什么消息可以换呢?要不把师父或者萧老板、沐人九的消息卖了?

    许卓君:“?”

    另外两个男人:“??”

    余焕大惊:“靠,你竟然要毁侠客山庄,你疯了?!”

    许卓君咽了咽口水,提醒:“到了我这里的消息,别人来买,我就会放出去哟……”

    这也就意味着,段元立会知道她想毁掉侠客山庄,她一举揽下侠客山庄全部仇恨!

    对,是侠客山庄所有人仇恨。

    阿染点头:“无妨,可以换吗?”

    段元立现在就不想杀她吗?

    她的思路很清奇——在她看来,命只有一条,只能杀一次,杀意的多寡不重要,一个想杀她的人,和一群想杀她的人,也没区别。

    许卓君:“……可以,你换什么消息?”

    阿染眼神一厉:“管永志的情况,以及他现在在哪儿?”

    许卓君微微一愣。

    随即,她点点头,提笔写下要求,递给“事尽知”。

    后者在桌面上敲了敲,一个很小的洞便悄悄出现,他将纸条丢进去,洞迅速合上。

    他微微笑:“机关术而已。”

    阿染眯起眼睛。

    这两人,这个地方,不简单啊。

    只等了半个时辰,桌面自动打开,一张纸放在盒子里面,呈上来,阿染趁机看了眼,里面黑漆漆的,什么也看不到。

    “查到了!”许卓君拿起纸条-

    “殿下,查到了。”黑玉上前,恭恭敬敬递上信,口中回禀,“管永志五年前到了渠镇,上了长生山,之后在长生山上修佛法,法号空相。”

    萧和青喃喃:“空相,长生山。”-

    阿染好奇:“那是哪儿?”

    余焕给她解释:“大雁东面的一个地方,不算太远,但地方很偏,你可能不知道长生山,却不会不知道佛度寺吧?”

    “佛度寺……”阿染诧异,“是金佛子原本的寺庙?”

    金佛子,她今岁的武器铸造师,天下闻名。

    余焕点头-

    黑玉继续:“我问过了金佛子,他许多年没回过佛度寺,也不知佛度寺如今情况,佛度寺沉寂太久,江湖上许久没见过佛度寺僧人。”

    萧和青放下纸条,淡淡道:

    “整个佛度寺都以‘金不坏’为尊,以修‘金不坏’为目的,金佛子只喜欢锻造武器,与他们不是同一个路数,道不同不相为谋,不过我很好奇,我们这位户部尚书去佛度寺做什么?”-

    “金不坏是指金刚不坏身,据说,金佛子锻造金佛铁的方式,便是融入了金不坏功法,所以才能坚硬无比。”

    余焕摇摇头:“很久没见过佛度寺僧人,江湖人怕是都要忘记以自身为武器的‘金不坏’了。”

    事尽知在旁边幽幽道:“染女侠的武器便是金佛铁,恐怕遇到了克星。”

    余焕摸着下巴,好奇:“管永志修佛法,去佛度寺做什么?”

    阿染没说话,拿起自己的刀,戴好帷帽,声音淡淡——

    “去看看不就知道了?”

    说完,她看向事尽知。

    事尽知:“干嘛?!”

    阿染伸出手,理所当然:“不是说不要钱吗?我的银子还没还我。”

    众人:“……”

    ——人才啊-

    萧和青站起来:“送信给父皇与沐人九,让他们拖住段元立,备车,去佛度寺。”

    黑玉与白玉同时抱拳:“是!”-

    渠镇是大雁东边的一座城池,依山而居,高耸入云的山上住着佛度寺的僧人,相较于其他武林帮派附近,以佛法扬名的佛度寺对百姓最为友好。

    这个地方的人,也算是和平安乐,城镇繁荣昌盛。

    余焕刚刚踏入乌镇,便趴在正门口的石墩上,气喘吁吁,声音抱怨:“我这辈子长这么大,没吃过这种苦!”

    从京都到乌镇,他们竟然是一路走来的。

    是的。

    用脚赶来的!

    先用轻功赶路,累了就走,调整好状态继续飞,余焕这会儿要吐不吐,一路这么赶来,真是累得够呛。

    阿染也靠着石墩,歇脚。

    她的目光注意着乌镇里面的百姓,闻言只是回:“谁让我们都没钱?”

    余焕辩驳:“那我说抢一辆马车的时候,你怎么不同意?”

    阿染睨了他一眼,嫌弃脸:“抢别人的东西不道德,况且,咱们这不是走来了吗?也不算太远,才十天而已。”

    余焕:“……”才十天!

    他吐血,咬牙切齿:“不抢东西?那我们这一路吃的喝的,还有盘缠是哪里来的?”

    那不就是她抢的吗?!

    “我抢的是土匪,那不一样。”说完,阿染已经休息好,抬脚往里面走。

    余焕脸上的抱怨消失,看着阿染背影,眼神深邃。

    竟已经休息好了吗?

    他陪同一路赶来,起初是好奇,看她是不是真要自己走来,后来则是……他想看看这女人的极限在哪里。

    这简直是个怪胎!

    年纪轻轻,武功极高,百毒不侵,天赋异禀,甚至连耐力、身体都极其强悍,恢复力极好。

    他多次撑不住,她却不管多辛苦,很快便能恢复过来。

    这到底是什么样的天赋,竟然有这般不同?

    余焕闻所未闻。

    阿染打量着周围,相较于京都,乌镇不大,而且不够繁华,但热闹不减,里面行走的人心平气和,眉目间几乎没多少忧愁,可见平日里生活幸福。

    就连路边茶摊上,也有不少人在喝茶。

    余焕凑过去,满脸笑问道:“各位朋友,请问佛度寺怎么走?”

    似毫无意外他们的问题,有人回:“看到没,东边最高的山顶就是佛度寺,不过,上山很难的。”

    余焕很亲和,让人心生好感。

    于是

    ,另一人又说:“你们要是拜佛的话,没必要上山啊,每日傍晚都有佛度寺的僧人下山施粥,也会带金佛接受跪拜,传扬佛法。”

    她看看天上太阳,露出笑容:“算算时间,就快下山了,你们倒是赶巧。”

    一妇人剥着瓜子,摇头:“今日可未必下来。”

    就有人问:“为什么?”

    那妇人压低声音:“我邻居家是帮佛度寺送菜的,说佛度寺里面出了人命,现在不让进也不让出。”

    “啊?那可是佛寺,怎会如此?!”有人惊呼。

    阿染与余焕对视一眼,眼神微变。

    ——这么巧?

    第033章 睡了

    第33章

    他们今日刚到, 欲要进入佛度寺,佛度寺就出了人命?

    怎会这么巧?

    阿染也在旁边坐下,杏眼漆黑,疑惑:“佛度寺经常出人命吗?”

    “你这是什么话?”立刻有人反驳, “佛度寺是寺庙, 且不说有佛祖镇着, 便是寺内高僧就不会允许轻易出事!”

    阿染了然,极小概率的事件。

    “来一壶茶。”

    余焕对小二道, 随即又凑过去:“婶子, 你还知道什么吗?佛度寺谁死了?到底什么情况?”

    “好嘞!”小二立刻提着茶壶过来, 带着两个碗,放下后却不着急倒茶, 反而伸出手, “十文钱。”

    余焕对着阿染摊手。

    阿染:“……”

    她睨了余焕一眼,从腰间摸出十文钱,耳朵却认真听着对话。

    那妇人摇头:“我也只知道佛度寺有人死了,大门已关, 不让任何人进出。”

    “那看来今日佛度寺的僧人不会下来。”

    “也是,僧人遇害不是小事。”

    ……

    点了两碗茶, 余焕继续打听。

    他天生会与人相处, 很快便得到不少有用消息, 关于乌镇, 关于佛度寺。

    乌镇因为佛度寺的存在, 比寻常城池都要过得平和,佛度寺僧人不大下山打扰他们, 但采买一应托付给镇上百姓,让许多家日子都好过起来。

    至于施粥, 那是佛度寺很多年的传承。

    小镇原本贫穷,哪怕依托于佛度寺也富不起来,佛度寺便开始施粥,让百姓不至于饿死。

    美名流传,不少人来乌镇喝一碗佛度寺的粥、拜一拜佛度寺的佛,听说灵验的很,更多人便慕名而来。

    人口来来往往,吃饭住宿采买,这也使得小镇逐渐富饶起来。

    “我乌镇不敢说其他,绝没有鱼肉百姓的官员,欺压百姓的江湖门派!”

    “对!”

    “多少人来了我乌镇都不想走,比起那些官员以及打打杀杀的门派,佛门可是清净不少。”

    “阿弥陀佛,感谢佛度寺。”

    ……

    阿染心道,这倒是个好地方。

    乌镇平和,除了佛度寺的山难上以外,也没什么特别之处,只昨日有僧人死了这唯一不同。

    余焕问完,与阿染交换一个眼神。

    先不管如何,得上佛度寺才能找到管永志,现在只希望死掉的人不是管永志。

    应该……

    没那么倒霉吧?

    两人正要告辞,前方嘈杂声响起,两人诧异地抬头看过去。

    紧接着便听到身边人惊喜的声音:“佛度寺僧人下山施粥了,看来山上已经没事。”

    “老天保佑,阿弥陀佛。”有人双手合十,高兴佛度寺无事。

    还有人招呼他们:“要不要去喝一碗佛度寺的粥?就算不喝,听一听僧人讲佛也是好的,佛度寺都是高僧。”

    他们对佛度寺很推崇。

    两人对视一眼,朝着那边走去。

    施粥的棚子搭建牢固,常年使用,镇上的百姓也会自发修缮、打扫,倒是十分干净。

    僧人开始熬粥,前面排起长队,一切井然有序。

    “看来没什么大事。”余焕啧啧两声。

    阿染却道:“不,还是有事,你看那僧人。”

    余焕仔细看过去,眯起眼睛:“今日下山施粥的僧人都很年轻,而且眉眼间难掩惶惶不安……”

    是了,还是不对。

    之前在茶摊上打探的消息,每日僧人都会下山讲经,让人参拜金佛,这种事比较长脸,也需要有底蕴的高僧,所以,通常都不会这么年轻。

    “看来佛度寺腾不出手,又想安普通百姓的心,所以施粥才会继续,但来的是年轻僧人,藏不住情绪。”余焕了然。

    佛度寺不想百姓人心惶惶,便照常施粥,可终究还是露了痕迹。

    阿染沉吟片刻,笃定道:“佛度寺出的事情不小,或者说,还没解决。”

    余焕点点头。

    正要开口,阿染抬脚过去。

    余焕忙拉住她,惊讶:“你干嘛?这些小僧人知道什么,还不如直接上山啊。”

    找普通百姓打听,是想从另一个角度看佛度寺,找佛度寺小僧人那不如直接上佛度寺。

    阿染:“去喝粥。”

    她揉了揉肚子,理直气壮:“饿了。”

    余焕:“??”

    他看看排着长队,大多面有饥色的普通百姓,以及一些混到吃不起饭的江湖人,又看看阿染,表情一言难尽。

    ——真的,活这么大,头回像个难民,只希望这黑历史以后不要被人知晓-

    吃完饭,余焕一抹嘴,感叹:“这粥还挺好喝的。”

    阿染已经喝了三碗,点头赞同。

    两人都挺不要脸,真靠喝粥喝饱才放下碗,抬手道谢:“多谢。”

    那小僧人一直偷瞄他们,闻言忙摆手:“不不,客气了,应该的。”

    话音落地,两人已经消失。

    围着等讲经的众人这才议论起来——

    “天啦,一口气喝三碗,这得饿成什么样子?”

    “太惨了,阿弥陀佛。”

    “是混江湖的吧?”

    “混成这样……估计武功也不怎么样。”

    ……

    余焕一边上山一边感叹:“跟着你,真是开眼了,脸也丢没了。”

    阿染头也不回:“脸?你有那东西?”

    余焕摸了摸自己的脸,哼哼唧唧:“我长得这么英俊,怎么没有脸?”

    阿染没搭理他。

    对普通百姓而言十分难爬的高山,两人武功奇高,轻松便上了山。

    长生山是周围最高的一座山,悬崖陡峭,难以翻越,千百年亦如此,故名长生。

    半山腰便已被雾气笼罩,从极小的石路才能上山,但登顶后一片平地,视野开阔,风景美如画。

    余焕也是第一次来,忍不住感叹:“是个好地方,怪不得佛度寺选这里修炼金不坏。”

    阿染的无名山风景也很好,而且那些年天天被师父追着各山跑,对山景没什么兴趣,此刻心中只有目标。

    她看着山门,快步而去,扣响大门。

    然而,里面响起一道悠长声音——

    “佛度寺近日闭寺,香客们还是过几日再来,阿弥陀佛。”

    阿染扬声道:“我们是来办事,并非上香。”

    “那也一样,过些日子再来,这两日不见客。”声音失去耐心,已渐渐远去,大门始终没有打开。

    阿染皱眉,欲要硬闯。

    余焕赶紧伸手拉住她,压低声音:“佛度寺不简单,金不坏可不好对付,你只是找人,没必要硬闯,要不等几天吧?”

    阿染不想等。

    佛度寺死了人,她总有一股不祥的预感,还是应当趁早进入比较好,但余焕的话也有道理。

    于是,她低声道:“偷偷进去。”

    余焕勾唇一笑。

    两人“狼狈为奸”,自然知道对方打什么主意,当即假装离开,却是绕过树林,从侧面进。

    而他们走后不久。

    又有人敲门。

    “都说了,这两日闭寺,不见外人!”里面的声音越发不耐烦。

    门口几人对视一眼。

    随即,打头那人神情沉静,取出一块令牌,声音从容道:“大内,奉旨协助乌镇衙门办案。”

    里面安静了一会儿。

    半晌,有人打开门,看了看令牌,又看看气度不凡的领头之人,沉着脸放一行人进去。

    而此刻,阿染与余焕翻过佛度寺的黄色围墙。

    起初两人并未将潜入佛度寺当成难题,毕竟

    ,大内与侠客山庄防守的大理寺他们都进去了,还带走蒋毅,一个佛度寺算什么?

    却没想到——

    佛度寺真是给他们一个“惊喜”。

    “这是怎么回事?!”阿染惊讶。

    佛度寺和其他地方不同,翻过侧面围墙之后,是一片树林,这些树林和侠客山庄不同,它们不会动。

    可明明是不会动的树林,怎么走来走去,还在原地?!

    余焕眉头紧皱:“迷宫,是一种阵法,没想到佛度寺这里会设置迷宫,怪不得围墙这么低,不好进。”

    他侧首问:“只能再等两天,等佛度寺开门。”

    阿染闻言,并未退后,反而掂了掂手上的“今岁”,平静道:“砍吧。”

    余焕:“……”

    很好,不愧是你。

    于是,他摸出软剑,两人开始砍树。

    迷宫又如何?

    砍了!

    一个时辰后,身后砍出长长的一道条,迷宫也终于快到尽头,阿染能听到点别的声音了。

    她闭上眼睛,只凭直觉走出迷宫。

    余焕跟在她身后走出来,长出一口气,“这佛度寺真是——”

    “啪!”

    声音戛然而止。

    面前,十八座金刚罗汉立着,佛面凶悍,随即,巨大的斧头、锤子,甚至还有弓箭,朝着他们齐射而来。

    “砰!”

    “锵锵!”

    阿染猛地抬手,武器与武器相撞,金刚罗汉极为坚硬,今岁砍在上面只能留下浅浅的口子,没办法直接摧毁。

    “何等宵小,竟敢闯我佛度寺?!”有人爆喝,随即,一道影子朝着他们飞奔而来。

    余焕眼神一厉,猛地转身:“走!”

    阿染皱眉,迟疑片刻,到底还是跟着离开。

    等到一口气跑到山下,这才彻底甩开试图追上他们的家伙,隐隐的,能听到那人气急败坏的声音。

    余焕呼出一口气,拍了拍胸口:“吓死我了。”

    阿染有些疑惑:“跑什么?”

    余焕微顿,随即茫然:“啊?”

    是呀,他跑什么?

    他咽了咽口水:“他追,我就跑了,你跑什么?”

    阿染:“……我跟着你跑。”

    两人对视一眼,突然沉默下来。

    余焕假装不尴尬,辩解:“我们是来找人的,不宜得罪佛度寺,佛度寺名声在外,我们还是不要正面对上,能让佛度寺配合我们最好。”

    阿染抬脚往前走。

    余焕跟上去,挠挠头:“你怎么不说话?”

    阿染头也不回:“你不是说没必要正面对上吗?去找山下佛度寺小僧人商量。”

    守门的显然不想搭理他们。

    又刚刚强闯被发现,估计不会给他们开门,那就只能去“哄”山下小僧人。

    余焕眼睛一亮,明白了阿染的打算,立刻跟上。

    小僧人在给外地香客以及当地信佛人讲经,之前嗑瓜子的大娘正好也在人群中,见到他们,立刻招手。

    两人走过去。

    大娘压低声音:“嘿嘿,上不了山吧?多少年了,真正能上山的香客不多,都在山腰拜一拜就下来听经。”

    余焕顺着她的话点头:“是呀,大婶说得对,上不去,这山太陡了。”

    “叫我张婶子就行。”她低声道,“不必都上去,佛祖会知晓你们的诚心,安安静静听经就够了。”

    顿了顿,她问:“你们是求子?”

    阿染:“……”

    余焕:“……”

    余焕眼珠子一转,憋笑:“是呀,成亲好久了,她怀不上,没得一点办法,只能求佛。”

    阿染冷脸看他,余焕偷偷传递眼神:权宜之计,忍一忍!

    张婶立刻道:“那是要诚心,就在乌镇多住几天吧,有没有地方住?可以住我家,多听经,平心静气,没准儿娘子就怀上了。”

    乌镇信佛,都很热心肠。

    而且日子过得平和,就比其他地方的人更乐于助人。

    余焕正要点头,阿染突然道:“嗯,你认真听,或许能治一治你的毛病,就怀上了。”

    众人:“!!!”

    前面的人刷刷回头,全都看向余焕下半身,表情震惊,张婶子嘴巴大张,啊这……

    余焕:“?”

    阿染眼神:权宜之计。

    余焕:“…………”

    之后,没人说话,大抵怕伤着男人自尊,连张婶子都别扭地移开视线,认真听起经文。

    佛香缭绕,很是好闻,僧人虽然年轻,倒确实也有几分功底,经书娓娓道来,听得……阿染都困了。

    等到讲完,余焕脑袋一点,猛地清醒过来,睁了睁眼睛,眼神迷蒙:“结束了?”

    阿染站起来,朝着前方僧人走去。

    余焕赶紧跟上。

    僧人正在收拾东西,将蒲团收起来,又把香炉等物收进棚子,一切井然有序。

    余焕露出灿烂的笑容:“大师,你好。”

    那僧人吓得忙摆手:“不敢当不敢当,我只是一小僧。”

    他睁圆眼睛:“施主有何事?”

    余焕客气道:“我们欲要进佛度寺找空相大师,可否带我们上去?”

    僧人很是迟疑:“可是这几日不让——”

    余焕打断他,一脸真挚:“我们真找他有事儿,是朝廷的事情,人命关天,真耽误不得,我们只是来见他一面,送了口信就走!”

    僧人越发迟疑。

    阿染说:“要不你通传一下,就说太子妃求见户部尚书管大人。”

    僧人一愣。

    余焕倒吸一口冷气。

    ——这身份都用上了,打着太子招牌行事,萧和青知道吗?!

    僧人只得道:“那好吧,我替你们传这个口信给空相大师,明天再来转达大师的回话。”那毕竟是户部尚书,也不可能完全不理会朝堂。

    阿染点点头,眼神明亮真挚,叮嘱:“一定要告诉我管大人的回信,我等着。”

    僧人不好意思,忙点头承诺。

    随后,僧人离开,他们在乌镇住下-

    佛度寺。

    有人硬闯,动静不小。

    那追着阿染他们出去的僧人折返,愤怒道:“武功不差,可惜我没追上,估摸着就是行凶之人!”

    上首方丈蹙眉:“悟怀,可看到是何人?”

    “跑得太快了,没看清楚,只看到一男一女,武功极高,轻功极好,女人带着帷帽,个子不高,背影清瘦,男人也遮住了脸,但身材高大,都很年轻。”悟怀想了半天,这样说。

    侧面,端坐的白衣男子身后一人动了动。

    白衣男子给了他一个眼神,那人立刻保持冷静,没有任何动作。

    方丈叹气:“让人去查一查,若真是行凶者,那便不能放过。”

    “是!”

    白衣男子端着茶盏,始终没说话。

    是阿染?

    还有一个人是谁?那总跟着她一起行动的男子?

    白衣男子微微皱眉-

    张婶子很热情,将他们带回了家,安置在客房,乌镇人生活幸福,常有外客来临,上不去山,就会住在山下,给些银两。

    所以家家户户都有客房,遇到给不起钱的,由于佛讲“日行一善”,倒也都会好心收留。

    等张婶子走后,余焕才凑过来,好奇问道:“你为什么让通传,万一管永志不愿意见你呢?太子可没有太子妃,管永志知晓。”

    阿染躺到床上去,将被子扔给余焕,淡淡道——

    “我只要管永志有回信。”

    让人送口信给管永志,不管他拒绝还是同意,只要确定人还活着,一切就都好说。

    佛度寺正好死了人……

    阿染总担心会不会那么倒霉,就正好是管永志。

    余焕龇牙:“凭什么你睡床上?要不我也——”

    阿染摸到今岁。

    余焕立刻铺好被子,躺上去,很快便呼吸绵长起来。

    阿染也困了,睡过去。

    乌镇的夜晚格外安宁,好像因为没有烦忧,所有人都睡得很踏实,连狗叫也无,安安静静。

    但丑时,突然有了动

    静。

    阿染倏的睁开眼睛,余焕同样坐了起来,两人在黑夜中对视一眼,又合上眼睛,重新躺下,阿染将刀挂在腰间。

    一刻钟后,有人轻轻推开门,而后将阿染与余焕绑起来,绳子坚硬牢固,绑法熟练迅速。

    两人呼吸绵长,似还在睡梦中。

    几个人轻手轻脚将他们提到外面的架子车上,没有惊动乌镇百姓,他们也都睡得香甜。

    阿染能察觉到不止他们二人,还有另外两人,一共四人躺在车上。

    “够了吗?”

    “够了,刚好四个,两个武功不好又穷困潦倒的江湖人,另外两个是普通人。”

    “那走吧。”

    阿染听着动静,没吱声,假装熟睡。

    她能闻到淡淡的佛香味。

    ——或许,他们可以上山进寺了。

    佛香实在太熟悉,傍晚听经时闻到过,只是不知道这些人抓他们做什么?

    阿染安安静静,假装熟睡。

    几个僧人却并未带他们走上山路,反而走到悬崖那一侧,将他们绑在车上,又将车绑在悬崖垂着的绳子上,动作熟练,井然有序。

    随后,僧人吹响口哨。

    上方有人回应。

    阿染悄无声息睁开眼睛,看到那僧人走到旁边,在石壁上一阵鼓捣,石头竟然打开,露出一个巨大的轮子,轮子带着齿轮,上面绞着一根极粗的绳子。

    是机关!

    这佛度寺竟然有这样的机关,所谓的上山难,看来只是针对不知情者,对于知情者而言,上山可不难。

    加之齿轮有些年岁,显然不是最近才有。

    她思索间,两个僧人推动轮子,带着架子车直直往上,速度极快,而且十分稳当。

    车上没有僧人,阿染睁着眼睛。

    她有几分惊讶,赞道:倒是个好东西,极为巧思。

    她收回视线,正好对上余焕的眼睛,再往旁边一看,另外一男一女同样睁着大大的眼睛,双目炯炯,满脸惊叹。

    四人视线相对……

    ——真是巧了,没一个真睡的。

    架子车很快上了山,山顶已有僧人声音响起:

    “上来了!”

    四人同时闭上眼睛,呼吸都变得绵长,一个比一个“睡得香”,堪称表演大赛。

    第034章 倒霉

    第34章

    又是佛香。

    这些佛度寺僧人身上的气味极为明显, 阿染不用睁眼看,就知道在场都是僧人。

    僧人将他们迷晕带上来,又是僧人接手。

    这佛度寺……

    不简单啊。

    车子被拉了上去,几个人推着架子车往里面走, 上面的四人一动不动。

    “小心点, 别被人发现了。”

    “放心吧, 山后和山前两条路,有罗汉镇着, 没人过来。”

    “那也小心些, 毕竟有大内的人来查案, 师父让我们都警醒些。”

    大内?

    阿染心中一动。

    是沐人九来了?查案?莫不是他已经知道这里发生命案?

    也不对,从京都过来不近, 命案是这日才发生。

    难道, 他也是为了管永志而来?

    那死的人……

    “空相大师死的可太惨了,我还是亲眼——”

    “住口,长老说了不能议论,也不能让小弟子们知道, 否则必会闹得人心惶惶。”

    后面的阿染都没听,她已经陷入沉默。

    之前的猜测与担忧得到验证, 死的人竟然还真是管永志!

    她真这么倒霉?

    阿染闭着眼睛的脸黑了, 黑如墨。

    旁边, 余焕偷偷用手戳戳她, 不用开口, 甚至不用交换眼神,就能猜到这家伙是在说——

    你是不是有点倒霉, 找谁谁死?

    从刘正许到谷奇,线索指向哪里, 阿染就找到哪里,然后人就死到哪里,真找谁谁死!

    闻言,阿染反手一掌。

    “唔!”余焕没忍住,痛得闷哼一声。

    “谁?!”

    “什么动静?”

    僧人们迅速戒备起来,警惕地看向车子,架子车上,余焕翻了个身,吧唧吧唧嘴。

    前面拉车的僧人这才长出一口气:“没事,这人做梦呢。”

    旁边一个僧人冷笑:“看来是个美梦,珍惜做美梦的时间吧。”

    他走过来,“再给他们用点香,免得待会儿醒了,大吵大闹也是麻烦。”

    话音落地,更加浓郁的佛香弥漫-

    白玉有些发愁:“殿下,那主意真的行?我们可是要在两日内找到凶手,否则,佛度寺就要咱们滚蛋。”

    他们借用大内查案的名号进来,但对方也给了期限,后日之前若不能查出,他们就得离开佛度寺。

    黑玉淡淡道:“他们让滚就滚?管永志死在佛度寺,我们还没追究他们的责任。”

    白玉撇嘴:“你也要能赢才行,这佛度寺可都是高手,金不坏极为难缠,咱们还在人家的地盘上呢。”

    萧和青站在窗边,没说话。

    今日以大内名号进来的,正是萧和青一行人!

    而关于这两日期限——

    时间倒回白日。

    今日佛度寺虽没有香客进寺,但来往打扫的僧人依旧脚步匆匆,不少面露担忧,眼眸中恐惧遮掩不住。

    做早晚课的大雄宝殿,本该是僧人最常去的地方,如今,所有人却都绕着走,眼神隐隐恐慌。

    而此刻大雄宝殿外不少僧人戒备,门口则站着方丈、长老等一众佛度寺高僧,以及几个便衣男子。

    方丈问:“诸位是大内来使,从京都到佛度寺最快也要十日,怎知我佛度寺出了事,前来协助办案?”

    他有些疑惑这几人的来历。

    其他人也就罢了,领头这位白衣男子,可真不像是大内的侍卫……

    萧和青回道:“我们原是奉旨找管大人,却没想管大人已经遇害,自然要探查出敢杀朝廷命官的凶手,才好带回京交差。”

    方丈闻言,想到死去的管永志,长叹口气:“阿弥陀佛。”

    殿前再次安静下来,所有人都在等待结果,大雄宝殿内的老捕快以及仵作神情严肃。

    半个时辰后。

    里面的人小心不碰到地上血迹,收起自己的工具,有序走出来,向萧和青汇报情况。

    捕快说:“事发时正是佛度寺早课时间,有不少僧人在现场,以至尸体旁诸多脚印,没办法查证行凶者,更不能确定是否在现场。

    “但根绝盘查结果,以及现场痕迹,可以确定死者在死时并未遭遇明显攻击,也没有任何挣扎痕迹,死前也无任何异常,确实是当场暴毙。”

    仵作跟着回禀:“死者胃中有安神药材,令其对疼痛的承受变高,便是身体有些许不适,恐怕也很难察觉,我在他体内发现了这个。”

    说完,他打开麻布包着的东西。

    那是一根针,比寻常针要细长许多,就如同毛发一般。

    白玉诧异:“他的死和这根针有关?”

    仵作点头:“这根针插在丹田里,由于安神药作用,使其没能第一时间察觉,早课时修炼武功,这根针便发挥作用。”

    顿了顿,他补充:“但若要有如今这个死法,恐怕不单单功法特殊,丹田插入了针,还得外力作用,才能在一瞬间气血、筋脉完全逆转,造成如此惨相。”

    他摇摇头,显然也没办法给出确切过程,这个死法……

    当真是闻所未闻。

    “也就是说,凶手当时是在现场?”

    萧和青扭头问:“方丈,当日所有僧人都控制住了?”

    方丈点头,拨动佛珠,“阿弥陀佛,全都关在后面屋舍,除此之外,只有我与悟怀、悟虚、空照。”

    他们四人此刻都在这里。

    这也就意味着,当日在现场的人一个没少。

    萧和青点点头,他眉头紧锁,看向大殿内,由于方丈谨慎,没立刻让人清理现场,保留着当时的痕迹,以便查证。

    所以大殿内血淋淋,十分骇人。

    不仅地上是血,便是上首三尊佛像也溅上点点血珠。

    尤其是左侧的药师琉璃光佛,金光熠熠的莲花座已

    被染红,供奉的香炉盛着红,使得殿内原本的庄严变成了肃杀,让人心惊。

    但好在,释迦牟尼佛宁静微笑,普度众生,药师佛一脸和善,阿弥陀佛慈悲,镇守着佛度寺。

    身后,白玉凑上前,低声道:“公子,管永志甚至连具像样的尸体都没留,这可怎么办?”

    他们找管永志是要问话,如今人没了,怎么问?

    他家殿下便是尸体也能用得上,可现在,凶手连管永志的完整尸体都没给他们留下!

    白玉发愁,怎么他家殿下查到谁,谁就没了?

    这么倒霉吗?

    闻言,萧和青收回视线,呼出一口:“查,人死了,就查凶手!”

    方丈这时问:“已经查看过现场,我们可以着人清理宝殿吗?这样子对佛祖不敬。”

    他眉头紧锁,与身后诸人一起道:“阿弥陀佛。”

    “可以,劳烦方丈。”萧和青看向他,又道:“方丈,你也听到仵作的话,凶手必然与当日殿内僧人有关,若要查找凶手,还需佛度寺配合。”

    方丈正要点头,萧和青又道:“我的意思是,包括诸位。”

    方丈身后几人都是高僧,闻言微微皱眉。

    悟怀脾气暴躁,更是直言:“你怀疑我们?我们佛度寺的事情,愿意让你们查,是因为我们没查到,否则,根本不需要外人插手!”

    佛度寺从来自成一体,根本不依托外部势力,自然谁都不怕。

    这人是大内来的,他们给个面子就想骑在头上吆五喝六,真当佛度寺怂了?

    “悟怀!”方丈呵斥。

    悟怀只得闭嘴念佛,满眼不快。

    方丈看向萧和青,客气疏离——

    “老衲不知道凶手是谁,但空相在佛度寺五年都没事,如今大内要找他,他便出了事,无非是朝堂江湖纷争。

    “佛度寺配合是为了找到凶手,避免人心惶惶,但绝对不掺和任何朝廷江湖斗争,若是没办法找到凶手,那你们就尽快带着空相的尸体离开吧。”

    身后,悟虚平静道:“两日,两日内如果查不出,诸位请回。”

    萧和青微微垂眸。

    这佛度寺似乎不想他们久待。

    萧和青突然道:“我倒真有个主意,可以一试,还请方丈以及三位大师这边来,我细细说与你们。”

    四人迟疑一瞬,到底走过去,听萧和青说完后,有些惊讶。

    此刻深夜,所有的布置都已经做好。

    能成吗?

    白玉与黑玉吵完,又看向萧和青,眼神疑惑。

    萧和青依旧看着窗外,头也不回,淡淡道:“到底成不成,等等看吧,这佛度寺……可真有意思。”

    他眼神思索,鼻尖闻着淡淡佛香-

    阿染四人沿着悬崖被拖到后山,他们已经在山顶,但侧面还有一片更高的石壁,领头僧人上前,扣响石壁。

    石壁挪动,竟然让出一条往下的地道。

    “来了?”

    “嗯,四个人,快送下去。”

    四人被绳子绑了起来,被僧人们拖到地下去,幽暗的地道内点着火把以及不少蜡烛,倒是比外面更亮些。

    阿染耳朵动了动。

    又是地牢?

    如今这世道,当真是处处都得有点地牢?

    四人被带到里面一间牢房外。

    带他们进来的僧人皱眉:“怎么还有两个引子?”

    牢房内,分明还剩下两人!

    与他们四人情况一致,全都呼呼大睡,人事不知。

    打开门的僧人便道:“这两日寺中出事,没顾得上用太多引子,所以今夜才只要四个,先关着吧,等两日找到凶手,或是事态平息就好。”

    那僧人叹息:“引子太少,根本轮不上咱们。”

    说完,他将人丢进去,叮嘱:“别让他们醒来,闹起来吵得很。”

    有僧人点了佛香,牢房内瞬间烟气缭绕。

    随即,那人关上门,与其他僧人一道离开地牢,如今多事,没人顾得上他们后山。

    人走后许久,地牢内安安静静,只剩下六人均匀的呼吸声,似还在睡梦中。

    阿染睁开眼睛,正要坐起来。

    突然听到旁边有动静,已经有人先她一步起来,发出了声响。

    不是和他们一起进来那两个,是原本就在里面的两人。

    女子问:“又来了四个,真惨。”

    男子:“不管他们,走,我现在先去——”

    声音戛然而止,因为他站起来时,正好对上四双眼睛,漆黑漆黑,炯炯有神的眼睛。

    女人也发现了,另外四个人此刻全都坐起来,眼睛睁得大大的,十分清明。

    六人:“……”

    ——真不是一般巧。

    这里面关了六个人,结果全都是潜入的家伙,还是分成三批。

    阿染揉了揉手腕,今岁被她挂在身侧,用布包在外衫里面,所以并未被收缴走。

    她手指摩挲着今岁刀柄,表情淡淡:“真巧,你们进来做什么?”

    另外四人:“……”

    几乎是同时,全都露出戒备的神情,防着其他人。

    片刻后,与他们一起进来的男子冷笑:“各有心思,那就各自行动,莫要仗着武功高强打扰对方,染女侠,你觉得呢?”

    阿染疑惑:“你认识我?”

    她仔细看这个人脸,是觉得有些熟悉,此刻对方正一脸愤愤,彷佛非常不满阿染。

    不过……

    她下山以来一直光明磊落,怎么会得罪人呢?

    这是谁?

    那人彷佛看出她不认识自己了,越发咬牙切齿:“秀山派丁玉,这位是我师姐丁柳。染女侠,余少侠,我们在江南酒肆一起喝过酒,后来,染女侠上门‘做客’,也算是又见了一回。”

    做客两个字,咬得极重。

    丁柳始终冷着脸,面无表情,不说话。

    她的模样属于看一眼就忘,很难记住长相的脸,但此刻眼神冰冷,反而给人几分压力。

    这也是个高手。

    阿染恍然大悟,秀山派啊。

    段元立的人?

    她想到被杀掉的管永志,眼神微动。

    阿染站起来,抖了抖衣袖,“不就是开个玩笑吗?也没杀你们什么人,我当众以桃花酒赔过罪,还不够啊。”

    丁玉:“你——”

    他气得呼吸粗重。

    阿染没工夫和他缠,扭头,微微笑:“你要是再用这种眼神看我,离开佛度寺后,我就又去秀山派做客。”

    威胁!

    绝对的威胁!

    丁玉:“???”

    他气得脸胀红,欲要开口,又害怕她刚刚说的话,要是再来一次,他们秀山派真的把脸丢到天边去了!

    他扭头:“师姐!”

    丁柳站起来,冷静道:“此刻大家都是潜入者,谁也不想打草惊蛇,那就各做各的,莫要互相干扰,告辞。”

    说完,她带着丁玉迅速离开,朝着地牢出口飞去。

    她不怕阿染出手,如今这情况都各怀鬼胎,真要打起来对谁都不利。

    剩下两人看看阿染,又看看丁玉丁柳离开的方向,女人抱拳:“在下姜十一。”

    男人抱拳:“在下姜九。”

    “阿染。”

    “余焕。”

    四人算是打过招呼,之后姜九与姜十一便同样离开,依旧是朝着出口的方向。

    而阿染与余焕留在最后面。

    余焕摸着下巴,一脸兴味:“有意思,真是有意思,今晚的佛度寺可真是热闹了。”

    他好奇:“秀山派是段元立的势力,如今也算是人尽皆知,他们过来,是段元立的意思?”

    阿染摇头:“等着看吧,有什么目的一定会显露出来。”

    他们两人是机缘巧合被带进来,但另外四人不像,多半是知道满足什么条件才能进来,刻意为之。

    余焕摇摇头:“谁知道呢。”

    他看向阿染,眼神复杂,“和你一起过难民日子,竟然还有意外惊喜。”

    他们什么都不知道,因为跟着阿染去排队喝粥,又没钱住客栈,才会

    被判定为“混得不好”的武林“低手”,弄进来。

    阿染不再多说,抬脚往外走。

    里面只有一些牢房,反而是进来时,他们能感觉到走了很远,或许前面会有发现。

    果然,一路往外,只过了几个牢房,便看到一处格外宽阔的池子,而此刻,池子里面只有淡淡血迹,以及奇怪的金色,还有两个人被挂在池子旁的十字架上,一左一右各一个。

    他们被倒挂着,手腕上缠着布,旁边插着细细的几根竹条。

    之前过去的四人没有停留。

    阿染却走过去,今岁一动,绑着的绳子断开,将人放下,另一边,余焕也放下了另一个人,查看一二。

    “失血过多,这个已经死了。”

    他又拿起旁边细细长长的竹条,取下来看,皱眉:“中空,取血用的,佛度寺这是在做什么?”

    阿染冷笑:“称人为引子,横竖不是好事。”

    她手下这人还活着,但要是被僧人发现,也未必还能活,阿染提着他出去,将人藏了起来。

    “一时半会儿醒不了,先放在这里。”阿染说。

    她现在更想查管永志,而不是佛度寺。

    找管永志是要逼问消息,人死了,她什么都问不了,阿染此刻正压着火,急需发泄。

    余焕自然不会反对,两人离开后山,悄悄绕过堵着路的罗汉,绕到前面去。

    “管永志死了,你接下来怎么办?”余焕好奇。

    阿染脸微微一沉,“找凶手。”

    余焕感叹:“你是真倒霉,找谁谁死,现在管永志也死了,凶手估计很难找。”

    他说得都是实话,但实话难听。

    阿染气恼:“闭嘴!”

    余焕伸手,做封口状。

    两人此刻走到后院僧人的厨房,还未亮的早晨烟气升腾,后厨正做早饭,僧人从库房搬出米与食材,大锅熬煮稀饭。

    两人悄无声息落在库房上方,隐在黑暗中。

    “少点米,寺里出了事,估计今早都吃不下去,别浪费粮食。”

    “是。”

    “药材也泡着,中午煮,今晚照常施粥。”

    余焕倾身,压低声音:“五味子与百合,安神助眠的。”

    阿染眼神闪了闪。

    佛度寺每日在山下施粥,粥里加了药材,让人好睡,还有浓烈的佛香,对阿染无用,但其他人明显闻着就困,很容易睡死过去。

    都是让人好睡的东西。

    这佛度寺……

    “师父,到底什么时候找出凶手啊?最近寺内人心惶惶,我也害怕。”

    “应该快了,听说大内那人查出了点东西,悟怀大师好像已经知晓凶手与谁有关,悟怀大师武功高强,很快就会抓到人——”

    声音戛然而止。

    一把刀架在脖子上,阿染声音轻轻:“悟怀在哪儿?”

    那人结结巴巴:“我、我刚刚看到,他、他往大雄宝殿方向去了!”

    阿染又问:“空相尸体在哪?”

    那人越发颤抖:“也在大雄宝殿!”

    阿染刀背一动,将人敲晕。

    旁边,余焕早就放倒那两个小沙弥。

    “走,去大雄宝殿。”阿染抬脚往外走。

    余焕跟上去,皱眉:“有问题,他一个做饭的老和尚竟然知道大内查到了消息?还知道那什么悟怀已经锁定凶手?”

    不太对吧?

    阿染却毫不意外,只道:“不重要,不管是真知道凶手,还是借机找凶手,大雄宝殿都会有动静。”

    况且,管永志的尸体也在大雄宝殿,她总要知道发生了什么吧?

    余焕微顿。

    阿染的逻辑很直白,却也很有效。

    他们在什么都不知道的前提下,哪怕前面有一个陷阱,他们也可以去看看,插手其中,才能最快摸清局势。

    ——当初她截胡赵全,不正是这个逻辑?

    两人赶往大雄宝殿。

    余焕感叹:“血、引子、安神粥、迷香,这佛度寺可没表面那么干净慈悲,佛家子弟,啧啧。”

    他们还不知道佛度寺到底在做什么,但仅凭这些,已经足够确定——那乌镇人人称颂的佛度寺,配不上“慈悲”二字。

    阿染表情淡淡,眼神隐隐厌恶,“一个佛寺,不开门迎接香客,反而建在高耸入云的山顶,不想让人上来,本就违和,一边赚着乌镇人人传颂的名声,一边下药,做着恶毒之事。”

    “佛度寺本就不是传统佛寺,他们也是一个武林门派,只是这些年不常出现罢了,也不知道关着门到底在做什么。”余焕喃喃,眼神好奇。

    两人说话间,到了大雄宝殿屋顶。

    揭开瓦片看一眼,里面已经收拾干净,蜡烛照耀下,佛像金光闪闪,没有丝毫血迹,但殿内弥漫着一股化不开的血腥味。

    再仔细看,殿内盖着一白布,下面似有人。

    阿染想下去,余焕拉了拉她,摇头,无声张嘴:有活人。

    她一怔。

    这才发现,原来隐在殿内阴暗角落,竟还盘腿坐着一个人!

    他手掐莲花,放在膝盖上,竟完全隐于黑暗,让人察觉不了,若非余焕角度正好,也是察觉不到。

    阿染皱眉。

    随即,她耳朵动了动。

    好像又有人来了?

    她与余焕悄无声息离开屋顶,他们差点没发现那僧人,那僧人也没发现他们。

    两人退开。

    然而并未走远,刚上一棵菩提树,大雄宝殿内响起叫声——

    “有人!”

    刹那间,瞬间灯火通明,从大雄宝殿到整个寺庙,全都亮起来,脚步声响起,僧人云动。

    天只刚刚亮起,但火把与蜡烛,照亮整座寺庙。

    “走!”余焕眼神一厉。

    两人欲要迅速撤离。

    然而,有一僧人从旁边水缸里飞出,扑向阿染他们,拦住了两人离开的道路。

    “贼人!竟敢闯我佛度寺!”那僧人爆喝。

    岂止大雄宝殿内的人没被发现,水缸里面的人,他们竟然也没发现!

    阿染与余焕对视一眼,皆惊。

    阿染出刀,狠狠劈砍过去。

    “砰!”

    像是撞上僵硬的铁器,发出“滋滋”声音,随即阿染后退两步,那人退出数丈。

    只是耽误的这片刻功夫便足够。

    早有无数僧人将他们包围起来,不止他们,还有另一个方向,有两人正被僧人赶来,屋内的两人已被擒住。

    被人追赶的是丁玉与丁柳,被人擒住的是姜十一与姜九。

    丁柳跑到阿染他们所在殿前,这才停下。

    四人目光相对,又看向大雄宝殿被擒出来的两人,一阵无语。

    ——又见面了,一个没跑。

    此刻他们已经被包围,四面都是拿着法杖、佛珠的僧人,一脸凶相,死死盯着他们。

    “是你们杀了空相?!”大雄宝殿内出来的悟怀爆喝,眼神狠戾。

    前方,人群让开一条路,一行人快步而来,方丈、悟虚、空照,以及非常熟悉的三人。

    阿染与萧和青目光相对。

    她一身夜行衣,手拿长刀,被围在殿前,满身杀气。

    萧和青一袭白衣,皎皎如月,看到她毫不意外,甚至还朝她弯了弯眼睛,点点头。

    ——今夜可真巧。

    ——简直是熟人见面会!

    第035章 翻译

    第35章

    阿染一直以为大内来人的沐人九, 却没想到竟是萧老板。

    不过,倒也正常,萧老板本就是大内的人,如今身份得到证实, 她与萧和青目光相对, 眼睛瞬间亮起。

    管永志死了, 但这位可是能用尸体续上线索的人!

    这件事或许还有转圜。

    看到她眼中的惊喜,萧和青嘴角微微上扬, 白玉与黑玉对视一眼, 心中颇为感叹。

    ——这姑娘, 真是永远直白。

    悟怀拖着姜九出来,姜十一面色微白, 手紧紧握着红缨枪, 却忌惮被拿住的姜九,不敢动手。

    “你们是何人?”方丈喝道。

    “方丈,和他们废话什么?肯定是这群人杀了空相,

    如今听说我知晓凶手是谁, 又试图杀我灭口!”悟怀伸出手,腰间、上臂, 皆有伤口。

    他一脸凶相, 手臂泛着金色, 死死捏着姜九脖颈, 后者额头青筋凸起, 面目狰狞,脚在地上挣扎。

    他竟要直接取人性命!

    这时, 姜十一猛地扑上去,长缨枪狠狠刺在悟怀手上, 发出“锵”一声铁器撞击声。

    姜九接住姜十一扔过来的猪牙剑,反手劈向悟怀脖颈,逼得对方只能松手后退。

    “竟还敢反抗,找死!”

    悟怀爆喝,而后双手交叠下压,体内真气运转,金不坏功法流转,连眼睛都泛着金光,“嗬!”

    佛度寺其他僧人也都动了,扑向他们六人。

    在僧人看来,他们是一伙的,就算不是,夜闯佛度寺又能是什么好人?

    空照带着人杀向丁柳丁玉,刚刚被阿染击退的悟虚则又看向她,没着急出手,眼神戒备。

    他已察觉,在场所有人当中,最难对付的是这女刀客。

    阿染欲要开口,这时,萧和青朝着她眨了眨眼睛,手指微动,是“行动”的手势。

    阿染不明所以。

    不过,她与萧老板已配合数次,眼下弄不清局势,倒不如看看他要做什么。

    今岁一动,蓝光微闪,她扑向悟虚。

    “哎——”余焕短暂惊呼一声,随即立刻收声,偷偷看了眼萧和青,拼命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阿染动手,且是全力一战,佛度寺就没那么好应对了。

    “砰!”

    “锵锵!”

    长刀与悟虚手臂撞在一起,那手臂已经完全镀上金色,才能勉力支撑阿染的攻击。

    她的刀来的又快又狠,片刻不停。

    悟虚手臂已被震麻,如果不是金不坏功法及其他僧人协助,恐怕早就败下阵来,但即便如此,他也必须全力以赴。

    金不坏运用到极致。

    萧和青紧紧盯着在场所有人,借着天光,不放过每一个人的战斗与反应。

    阿染且不提,丁家两人,丁玉用的是鸳鸯刀,在年轻一代当中已算是佼佼者,那名女子丁柳,她只用一把寻常的刀,对战招数一般,刀法不熟,但脚下是秀山派清波步,躲闪极为迅速,难以被攻击到。

    被悟怀缠着的一男一女,一个用猪牙剑,同样武艺卓绝,一个是红缨枪,红缨翻飞,可惜对面是使用金不坏的悟怀,只勉强能应对。

    阿染会赢。

    但另外四人都会输。

    因为,佛度寺僧人将久不出世的金不坏修炼极好,身体与眼睛流动的金光,使得他们的身体就是最好武器。

    金刚不坏之身,立于不败之地。

    萧和青眼眸微动。

    阿染越打越凶残,竟将悟虚直接翻飞,砸在地上,吐出一口鲜血,眼眸的金光变淡。

    方丈面色一变,捏着佛珠的手一顿,欲要上前。

    萧和青突然拉住他,扬声道:“阿染姑娘,停下!”

    阿染闻言,收刀。

    方丈一怔,萧和青没有武功,扣住他手臂的手指也并未用力,因此,方丈没有警惕,只是诧异。

    “萧大人?”他不解回头。

    萧和青轻声解释:“阿染姑娘我认识,她来佛度寺的目的我也知晓,绝不会是杀害空相大师的凶手。至于另外几位,他们并非同伙,谁是凶手,需得再审,莫要不明不白就把人杀了。”

    阿染停手,另外四人在众多僧人围攻下,本就没有胜算,此刻已经被打得节节败退,撑不了多久。

    “我们没杀人!”丁玉喊道。

    “人也不是我们杀的!”姜十一同样怒道,长枪翻转,又被僧人禅杖狠狠敲在背后,吐出一口鲜血。

    悟怀冷笑:“你们如果不是凶手,潜入我们寺中做什么?方丈,莫要和他们废话,凶手定在其中,直接杀掉便了。”

    杀空相定是因为朝堂江湖纷争,不是冲佛度寺来的,惩戒凶手对佛度寺也就够了,不宜再多掺和。

    萧和青面无表情:“户部尚书死在佛度寺,就算佛度寺一贯超然世外,也该给朝廷一个解释,我欲寻找凶手上报朝廷,你们为何不配合?”

    “你——”悟怀满脸凶相,金色翻涌,又压不住火气。

    方丈见此皱眉,随即闭眼念了句佛号:“阿弥陀佛。”

    他睁开眼睛,吩咐:“抓活的。”

    这时他的态度。

    于是,悟怀等人只能压着火,将人控制住,没有直接杀掉,四人双手被反扣起来,面色苍白。

    佛度寺已经抓到他们,还能让他们活着离开吗?

    没想到……

    佛度寺僧人竟然这般强。

    偏安一隅的佛度寺鲜少有消息,金不坏也许久没人见识过,如今看来,佛度寺的金不坏远比江湖记忆中更加凶暴,难以招架。

    还站着的闯入者只有阿染与余焕,悟怀盯着他们。

    随即,他像是想到什么,瞳孔一缩,抬手指向他们,大惊:“昨日的闯入者就是他们!”

    他当时追上去,却并未追到,也没看清,因此,没能第一时间认出来。

    那砍掉的树林还历历在目,僧人们顿时越发戒备,握着的禅杖对准他们,随时准备一拥而上。

    阿染不怕,神情淡定。

    她或许赢不了这么多人,但走没问题。

    “阿染姑娘是我朋友,正是因为昨日前来拜见不成,才选择硬闯,硬闯不成,才改为潜入,绝不是行凶者。”

    萧和青解释:“十天前,阿染姑娘还在京都,此事一查便知。”

    悟虚摸了摸发麻的手臂,自从修炼金不坏之后,这还是第一个能将他金不坏砍裂的高手。

    他双目泛红,冷声道:“就算他们二人不是凶手,那偷偷闯入我佛度寺怎么算?”

    偷偷?

    是他们偷偷潜入,还是佛度寺做贼心虚?

    阿染嘲讽一笑,欲要开口,身后,余焕扯了扯她的衣袖阻止。

    ——这时候捅破佛度寺隐秘,必不能善了。

    萧和青依旧从容:“此事我倒认为可以后议,当务之急是寻找凶手,拿凶手回朝廷交差,方丈以为呢?”

    他看向方丈。

    说来说去,还是佛度寺不占理,管永志毕竟死在这里,就算朝廷对江湖的约束力很弱,但到底要讲究一个名声。

    人死在佛度寺,他们不负责,连找凶手都不配合,那确实说不过去。

    悟虚还想说什么,方丈示意人将他搀扶离开,他的伤势很严重,必须尽快疗伤。

    这刀客阿染,不好对付。

    方丈收回视线,拨动着佛珠,“阿弥陀佛,闯入之事后议,烦请萧大人尽快查出凶手。”

    空照将丁玉丁柳绑起来,冷声道:“我们在期限内尽可能配合萧大人,但若是明日一早期限到,还不能找出凶手,那萧大人也必须离开佛度寺了。”

    他又看向闯入者,眼神冰冷:“而他们,若是凶手,萧大人带人离开,若不是,就留在我佛度寺吧!”

    白玉眉头一皱,当即便想反驳。

    之前说“两日”,如今又改成明日一早,根本不满两日!

    萧和青抬手,示意他不要开口,点点头:“好。”

    他应下了。

    期限直到明早。

    于是,佛度寺的僧人们便不再说什么,任由萧和青安排,在期限以内,他们全力配合。

    僧人将四人带下去关起来,天已经亮了,方丈带着佛度寺僧人们做早课,将查案现场留给他们。

    只剩下一天。

    萧和青彷佛并不担心时间,他看向阿染,早知道她在这里,此刻毫不意外,只说:“阿染姑娘既然来了,就助我查凶手,如何?”

    阿染当即点头,一口应下:“好,你查,我护你安全。”

    之前刘正许、谷奇的线索都是他续上的,此刻遇到,就算他不邀请,阿染也是要逼着人帮自己查案。

    萧和青眉眼微弯。

    有阿染的武力值在,确实安心。

    他又看向阿染身后,眼中的柔和消失,疑惑:“这位是?”

    阿染这才想起,余焕还在!

    这家伙可一直躲着萧老板他们,今日众目睽睽,可没给他趁机溜走的机会。

    阿染回头,对上余焕时怔住。

    这脸怎么了?

    此刻的余焕脸黑乎乎,头发乱糟糟,碎发遮住眉眼,围巾拉高,又挡住下巴。

    她都差点没认出来!

    余焕:“啊啊。”

    他指着自己的嗓子,对萧和青表示不会说话,同时偷偷给阿染使眼色。

    ——配合!

    萧和青疑惑。

    阿染面无表情:“他说他姓余,是个哑巴。”

    白玉:“?”

    他惊讶出声:“明明就发了两个音,你竟然能听出这么一句?”这两人得多默契啊。

    阿染抱着刀,不答。

    萧和青深深看了余焕一眼,收回视线,“你们怎么进来的?”

    阿染将情况一说。

    萧和青眉头紧锁,喃喃:“迷香、粥、引子、死人……这佛度寺果然不正常。”

    他走正门进来,被佛度寺所防备,很难直接探知底细,但也是巧了,阿染从另一个途径进来,顺水推舟,摸到了佛度寺的违和之处。

    “你这边呢?”阿染问。

    萧和青抬手:“走吧,我带你进去看看。”

    两人往里面走,白玉与黑玉立刻跟上,余焕迟疑一瞬间,到底跟了上去。

    “管永志进了佛度寺后,一直专心修佛,取名空相,似与过去一刀两断。昨日一早,佛度寺僧人们在大雄宝殿诵经,开始不过半个时辰,空相炸了。”萧和青说着情况。

    “炸了?”阿染惊讶。

    萧和青点点头,指着一个位置,又指着白布盖着的尸首,“是的,当众筋脉逆转,炸成血肉。”

    所以昨日大雄宝殿内一片血污,检查完现场后,方丈让人清理了干净。

    余焕:“呕——”

    阿染皱眉,几步上前揭开白布,除了萧和青外,在场人皆是心头一跳,下意识别开视线。

    阿染不仅看了,还看得很仔细。

    看完后盖上,她问:“确定是管永志?”她仍不肯放弃希望,就算能找凶手,她想要的也是活人。

    萧和青:“仵作验尸,从他残缺肢体可以确定,年龄与管永志一致,特征也完全一样。”

    所以,这就是空相大师,管永志。

    阿染呼出一口气,她的表情彻底冷下来,抱着刀问:“接下来还能做什么?是段元立的人杀了管永志?”

    刘正许、谷奇,都是段元立派人杀掉的,如果的管永志死了,他们首要怀疑对象便也是段元立。

    “我怀疑过,但这里面有很多想不通的地方。”萧和青没有隐瞒,直言,“段元立绝不是如今才想杀管永志,过去那么多年为什么没行动?”

    余焕一怔,随即眼睛一亮:“啊啊!”

    白玉看向阿染,皱眉:“他说什么?”

    阿染:“他说他饿了。”

    余焕:“?”

    他指着地上的人,又指着外面,“啊啊!”

    阿染:“他让我们继续。”

    白玉表情古怪:“我现在怀疑你在胡说八道……”这明显对不上啊。

    阿染摊手:“那你就自己翻译。”

    她就是在胡说八道。

    她又不是余焕肚子里的蛔虫,怎么会知道他想说什么?要装哑巴就别出声,烦死人。

    余焕气得瞪她,用眼神表示:你给我等着!

    他转身,摸了香灰在地上写字。

    萧和青已经收回视线,继续:“这么多年没动手,只有两个可能,一,段元立杀不了管永志,管永志有自己的本事。

    “二,他们之前达成过合作,所以段元立不杀管永志,但最近发生了事情,使得他选择杀掉管永志,灭口。”

    刚刚写下“我觉得有两个可能”的余焕默默擦掉字迹,在无人在意的角落重新写。

    阿染想了想,回道:“第一个我不知道,但第二个有可能。”

    萧和青疑惑,他没想到阿染似乎知道什么……

    “刘正许的信息是,十三年前段元立陷害镇北大将军,这其中还有管永志的手笔,贪污一罪,乃是管永志构陷,段元立与管永志在十三年前有过合作。”阿染平静道。

    她不会将这些线索隐藏起来,萧老板明显在查段元立,将姜家案的线索抛给他,凭他的脑子,或许能知道更多东西。

    萧和青一惊,随即恍然:“果然,蒋毅是被你带走的。”

    刚刚写下“蒋毅”两个字的余焕默默擦掉,在无人在意的角落重新写。

    果然?阿染挑眉:“你之前猜测过我?”

    萧和青露出笑容:“因为不是我们做的,也不是段元立,其他势力没有插手的意义,这种摸不着头脑、确定不了利害的行为,是阿染姑娘的可能性极大。”

    阿染:“……”

    她听明白了,这话是说——

    离奇且摸不着头脑,又确定不了是谁做的,好像也没什么好处的事,可以一律考虑是她干的。

    她就是这么不走寻常路。

    萧和青赞扬:“我和沐人九都没把握让蒋毅开口,阿染姑娘能审出结果,很厉害。”

    她面无表情转移话题:“后来呢?”

    萧和青拳头抵在唇边,压了压嘴角,又道:“我们查看过现场,凶手是在寺内动手,佛度寺及时封了门,凶手极可能还在寺内。

    “所以,我给方丈出主意,将悟怀已经知晓凶手的消息传遍佛度寺,引蛇出洞。”

    三拨被佛度寺“偷”进来的人,各怀鬼胎。

    之前他们分开,但在寺内获得了相同信息,所以带着各自的目的,赶来大雄宝殿

    逻辑上没问题。

    阿染却有几分诧异。

    这一招似乎并不十分有效?毕竟她和余焕都能看出问题,真正的凶手能看不出引蛇出洞?

    她一贯知晓萧和青聪明,但这个计策很寻常。

    萧和青没有解释,只说:“我们先去挨个审问,探探都是什么来历与目的。”

    “别废话,去审人”几个字还没写完的余焕,默默擦掉,在无人在意的角落重新写。

    “目的不清楚,来历我知道,秀山派丁玉与丁柳,他们是段元立的人,另外两人名叫姜十一与姜九,丁玉丁柳昨夜与我们一道被带上来,姜十一和姜九是前天被带上来。”阿染继续提供自己获取的信息。

    昨夜六人地牢会面,也算是互相知晓名姓。

    萧和青拧眉:“姜?”

    竟然姓姜吗?

    他抿了抿唇,抬脚往外走:“那就去问问他们的目的,姜十一与姜九先到,有杀人的时间。丁柳与丁玉是段元立的人,也有杀人的动机。”

    两人往外走。

    萧和青:“先审丁柳与丁玉。”

    阿染:“可以,姜十一与姜九嫌疑更大,留在后面,你还有其他发现吗?你当时为什么让我动手?”

    “是有一些猜测,不过还得再看看。”

    两人并列,气氛和谐。

    落后一步,忙着在地上用香灰写字的余焕跺脚:“啊啊!”

    ——等我也分析分析呀!

    萧和青疑惑:“他说什么?”

    阿染头也不回:“他说他有病。”

    第036章 凶手

    第36章

    丁玉骂骂咧咧:“这都是些什么人啊, 佛度寺偷偷摸摸干坏事,才会觉得潜入者包藏祸心!”

    虽说才刚进来,但和阿染一样,因为进来的方式而笃定佛度寺正在作恶, 属于亲身经历, 亲眼所见。

    “那查案的也不是好人, 竟将我们当成嫌犯,我们昨夜才被带上来, 哪有杀人的时间?”

    “刀客阿染明知我们和她一起进来, 不给我们作证, 任由我们被抓,果然是与我们不共戴天!”

    他抱怨够了, 总结:“都不是些好东西, 咱们这次怕是在劫难逃。”

    丁柳看向他,没说话。

    丁玉疑惑:“师姐?”

    丁柳示意他往后看,丁玉狐疑地扭过头,正好对上阿染与萧和青的视线……

    前者抱着刀, 淡淡看着他。

    后者声音幽幽:“你们确实是昨夜才上来,但不排除知道上来的途径, 先行凶, 后离开, 又重新进来。”

    丁玉气死, 被绑着手, 就只能蹬

    腿反对,他辩驳:“照你这么说, 我们都成功了,还回来做什么?我们也是上山才知道管永志已死!”

    萧和青意味深长:“所以, 你们的目标果然是管永志。”

    丁玉:“?”

    他眼睛一瞪:“你——”

    这人炸他!

    萧和青大步进来,走到他们对面,拉开一把椅子,等阿染坐下后,他才在旁边坐下。

    他的神情始终平静,声音淡淡:“虽然你们是段元立的人,但我却相信你们。”

    丁玉与丁柳同时一愣。

    白玉与黑玉站在萧和青身后,余焕自然而然拖了个凳子,坐在阿染另一边,还凑得很近。

    白玉下意识皱眉。

    这人怎么回事?

    阿染姑娘喜欢的是他们家殿下,这人凑这么近作甚?

    丁玉奇怪:“你为什么相信我们?”

    大内和段丞相对立,他们是丞相的人,为什么大内的人会这么相信他们?这很奇怪。

    阿染淡定脸:“因为你们武功太差,段元立应当不会派武功这么差的人,来当杀手。”

    丁玉:“……”

    他气得脸都绿色,哼哼唧唧:“我们的武功在侠客山庄也是能排上号。”又不是谁都像你一样变态,这么年轻,武功这么高。

    丁柳无视丁玉,看向萧和青:“你既然知道不是我们,又来找我们做什么?”

    萧和青:“我这个人恩怨分明,如果凶手不是你们,我自然不会对你们做什么,如果你们配合,我还会让你们活着离开,这个交易如何?”

    他向来能掐准命脉。

    这两人潜入佛度寺被抓,几乎确定活不了,如今,他把生的希望摆在了面前。

    丁柳眯起眼睛:“你要我们做什么?”

    “现在不做什么,只用回答我两个问题。”萧和青淡淡道,“第一,段元立让你们进来做什么,第二,你们准备怎么做?”

    丁柳抿唇,丁玉也不答。

    显然,他们不想说。

    阿染见此,突然抽刀,蓝色的今岁搭在丁玉脖颈,她面无表情:“你们最好配合,我没那么多时间。”

    丁玉瞪眼:“你有本事杀了我!”

    阿染冷笑,今岁挪动,移到了丁柳脖颈,她偏头,眼神冰冷:“那我杀她,之后再上秀山派,你觉得段元立会一直护着你们吗?”

    “你——”丁玉面色微白。

    他真不敢说什么,毕竟,面前这人什么事干不出来?

    有人唱了白脸,萧和青适时唱红脸,“只用回答两个问题,你们便能活下去,这两个问题也伤不到段元立,不是吗?”

    丁柳与丁玉不说话。

    随即,他们对视一眼,点了点头。

    丁玉开口:“你放开我师姐,我说。”

    阿染收刀。

    丁玉道:“我们的目标是管永志,丞相让我们看看他在佛度寺做什么,如果有机会,顺手杀掉,杀不掉就告诉他,有人找他。”

    “第二个问题呢?”

    丁柳依旧木着脸:“见机行事,没想到尚未见到管永志,他便已经遇害,我们想要查一查到底发生了什么,就被你们给抓住。”

    昨夜刚上来,与阿染一样正在四处查探就被抓了,一无所获。

    阿染蹙眉,欲要开口。

    萧和青拉了拉她,随即道:“好吧,我问完了,之后如果需要,烦请你们配合。”

    说完,他带着阿染离开,其他人跟上。

    余焕:“啊啊!”

    这回阿染不用思考便翻译:“他们在说谎,不可能只是见机行事。”

    ——这也正是她想说的。

    余焕重重点头。

    萧和青轻笑:“我知道,刘正许死了,你找上杀死谷奇的秀山派,后来连蒋毅都失踪了……那老狐狸必然猜到,我们欲要翻出姜家案,而管永志是姜家案一环。”

    段元立这样的聪明人,如果他杀不了管永志,就只会让人来提醒管永志,而不是带着杀机。

    如果动了杀机,就不可能毫无准备,这两人还藏着点什么,也或许是还做了什么。

    阿染皱眉。

    萧和青又道:“不着急,总会露出马脚。”

    现在已经完全确定,段元立与管永志合作过,这两个有仇的人,也曾在姜家案合作。

    “去审另外两人?”阿染问。

    姜九和姜十一是前一天便到,有作案的时间。

    于是,一行人又转向关着姜九和姜十一的地方,守在外面的僧人打开门,光透进阴暗的房间,被捆起来的两人模样狼狈。

    他们情况比丁柳丁玉更糟糕,之前便被悟怀打伤,如今伤口未被处理,只能闭眼调息。

    察觉有人进来,两人睁开了眼睛,光有些刺眼,他们本能眯起。

    姜九率先开口:“你们是大内的人?”

    萧和青没有反驳,算是默认,只问:“那你们呢?你们又是谁的人?”

    姜九和姜十一都不说话。

    显然,这个问题他们不想回答。

    萧和青带着阿染坐下,“我有很多办法让你们开口,但这只会让你们吃苦头,没有意义。

    “我的目的是查出杀死管永志的凶手,不是其他,如果你们不是凶手,便没什么不能说,不想提来历就罢了,关于佛度寺,总能说吧?”

    两人对视一眼。

    萧和青继续:“我能看出来,你们似与佛度寺有旧怨,我们来自大内,不是佛度寺的人,只负责查案,有什么都可以告诉我们。”

    阿染看向萧和青的侧脸。

    这人认真起来更好看了,侧颜如玉,哪怕在如今这个处境中,依旧好看到发光。

    更惊艳的是他的聪慧,总能找到最好切入点,让人开口。

    审问也不是非要打打杀杀。

    余焕伸出手,戳戳她。

    等阿染扭过头,他张嘴,无声道:花痴。

    阿染无语,翻了个白眼,抱着刀收回视线。

    姜九和姜十一确实没有不开口的必要,甚至此刻为了撇清自己的嫌疑,反而会主动说出目的。

    姜十一道:“我和师兄是来找人的,之前我们师姐来过乌镇,就再也没有回去,后来寻找师姐的师兄师妹,也都消失不见……”

    他们是一个门派,至于什么门派,两人没提。

    半年前,他们大师姐来到乌镇,之后再没回去,彻底消失,三月前,门主派了几人来寻大师姐,依旧没有返回,同样消失不见。

    佛度寺这地方有鬼,姜九和姜十一便是来探查。

    姜九呼出一口气,双眸沉重:“这佛度寺妄称佛寺,根本做着见不得的勾当,他们每日下山礼佛,其实佛香与粥里面都有安神药,到了夜里,趁机掳走外地人上山。

    “由于他们只对来来往往的外地人下手,这么多年,一直没人察觉,害人无数!”

    佛度寺常年施粥,良善名声在外,还传言极为灵验。

    所以每日外地游客众多,这么多人,消失几个不起眼的人根本没人察觉,而且他们给整个乌镇用佛香,晚上所有人都睡得香,很难察觉发生了什么。

    他们专挑武功不好的江湖人,或者普通人下手,更是一直顺风顺水。

    姜十一骂道:“什么良善名声,不过是群披着袈裟的恶鬼,这么多年,每夜都要害六到八个人,这哪里是僧人?”

    “我们是来找人的,却没想到,没找到人,还把自己陷进来,那什么空相大师绝不是我们杀的!”姜九眼神认真。

    萧和青点点头,又问了几个问题,姜九与姜十一全都回答。

    临走时,他吩咐:“给他们上药。”

    黑玉与白玉虽然疑惑,却还是掏出药瓶,去给两人上药。

    萧和青与阿染走出屋子。

    阿染脸带嘲讽:“每夜六到八个,一年就是两千人,这佛度寺哪里配得上百姓口中的良善?”

    萧和青摇摇头,长叹口气:“一个佛寺,不喜香客们进来,本就有

    问题。”

    他在路上就对这点存疑。

    而且,佛度寺僧人一直不离开长生山,也很奇怪。

    阿染又问:“你觉得凶手是姜九和姜十一吗?”

    审问这两人的结果似乎没什么问题,但他们未必没说谎,丁柳与丁玉也不能完全抹除嫌疑。

    在寺内的外人就只有他们,如果凶手不是他们,就只有佛度寺僧人。

    可佛度寺现在下手的理由是什么?

    管永志在这里可是待了五年。

    萧和青直言:“他们的话八成真,两成假。”

    阿染疑惑。

    萧和青给她细细解释:“佛度寺下手的目标是武功不高的江湖人,你们二人是意外,风尘仆仆赶路而来,模样狼狈,又喝了粥才会被误解。

    “你再看姜九与姜十一,他们虽然穿得很破,却是故意伪装,他们这个组织并不穷困。

    “而且,第一个失踪的是他们大师姐,一个武功不差的人,为什么会在乌镇被佛度寺盯上?她来乌镇的目的又是什么?”

    这些问题解释不通,这两人就说了谎。

    阿染恍然大悟:“他们大师姐的目的是佛度寺,但失败了,所以才会被佛度寺盯上!”

    萧和青点点头,眼神柔和下来,“没错,我也认为他们大师姐的目标是佛度寺,所以才会被害。他们闯入佛度寺,也知道出去的路,明明已经查到佛度寺害人,却没急着回去报信,反而因为我放出的消息探查大雄宝殿……”

    阿染眼神一变,一字一句:“他们的目标,也是管永志!”

    抓来的三拨人都是潜入者,而所有潜入者目标都是——

    户部尚书管永志!

    这可真是巧到了极点。

    她又问:“他们到底是什么人?为什么会盯上管永志?”

    而且还姓姜……

    萧和青陷入思索。

    余焕却是突然想到什么,在地上用树枝写下三个字——

    “姜玉楼。”

    萧和青一愣,随即恍然大悟。

    阿染不解:“姜玉楼?”

    萧和青解释:“你应该听过姜家的故事吧?尤其最近与我们一道探查,你对当年姜家的事应当有所了解。”

    阿染点头。

    她非常了解,但她并不知道姜玉楼。

    “姜玉楼的消息很少,但听闻,姜玉楼是由许多姜家帮助过的人组成,他们崇拜姜长安,也不相信姜长安叛国,所以他们被人笼络在一起,拧成一股绳,欲要为姜长安翻案,甚至试图颠覆大雁。”

    萧和青摇摇头:“姜玉楼十年前尚不成熟,在姜长安忌日当天,闹了些事情出来,被侠客山庄镇压,后来便低调起来,也是好多年没有过消息。”

    如果是姜玉楼,那目标是管永志就并不意外。

    阿染蹙眉,“姜玉楼门主是谁?”

    萧和青摇头:“藏得很深,而且他们隐匿多年,如今势力到底发展如何,恐怕也鲜少人知晓。”

    阿染陷入沉默,拧眉思索。

    半年前就查到管永志身上,这“姜玉楼”专门调查姜家案,可能知道不少消息。

    那要怎么找上姜玉楼?

    或者……

    等他们主动来找她,找姜阿染。

    短暂思索过后,阿染先放一边,又道:“所有人的目的都是管永志,他便是当日不死,恐怕也活不了。”

    都要找管永志,甚至都要杀管永志。

    萧和青也在思索中,片刻后,他道:“我们顺道查一查这佛度寺,这里如此肮脏,管永志在这里是做什么?”

    他难道真是礼佛?

    这里可不是礼佛的地方。

    阿染点头,“走吧。”

    萧和青无奈一笑,低声道:“晚上再行动,不易打草惊蛇。”

    佛度寺如今都盯着他们,要是发觉他们开始查寺庙,恐怕连明日都等不了,就得赶他们出去。

    如今已经确定,佛度寺着急赶人,不就是怕他们发现这里面的肮脏吗?

    “你确定时间来得及?”阿染挑眉。

    明日一早,佛度寺就需要萧老板给出答案,否则,他们只能离开。

    萧和青轻轻一笑:“放心。”

    阿染便不再多言-

    夜里。

    阿染带着萧和青几人悄悄去了后山。

    然而,地牢空旷,甚至打扫了干净,连点血迹也无,血池里面只有隐隐的金色,再无其他。

    再看悬崖旁,机关已经消失不见,彷佛从未存在过。

    黑玉面色一变:“清理干净了!”

    阿染他们是潜入者,佛度寺肯定已经发现怎么潜入,所以立刻清理了干净,如今他们就算怀疑,也没有证据。

    萧和青眼眸一沉,“那就抓一个僧人审问,这佛度寺从上到下,就没几个干净的。”

    只有几个小和尚可能一无所知,但其他人绝对不无辜。

    阿染像是想到什么,突然道:“咦?我之前带出来了一个活口,是被佛度寺放过血的人,或许他知道佛度寺用血做什么!”

    白玉眼睛一亮。

    萧和青他看向阿染,轻轻一笑,“阿染姑娘总是给人惊喜。”

    阿染从地牢里面救出来的那个人,此刻还在草垛里,她带着萧和青几人翻出这人。

    他已经醒了,却不敢动,也不敢乱走,瑟缩着。

    此刻被翻出来,立刻求饶:“不要杀我!求求你们,不要杀我!”

    他几乎是跪下哀求,吓得魂都没了。

    阿染打断他的哀求:“我们不杀你,是我把你从地牢救出来,有话问你。”

    那人一怔,他苏醒后想不明白自己为什么在这,此刻才知晓竟然是这人救了他。

    于是,他情绪平复下来,因为虚弱紧张,到底还有些忐忑不安,咽了咽口水:“您救了我,想问什么都行。”

    “佛度寺僧人取你血做什么?”阿染问。

    这人闻言,瞳孔一缩,声音颤抖:“他们,他们放我们的血练功!”

    练功!

    这个答案让人惊诧,什么样的功法需要人血?

    萧和青有一些猜测,此刻得到证实,拧紧眉头:“怎么放血?又是怎么修炼?”

    “好像是什么金不坏。”那人咽了咽口水,眼神惊惧,“我进去之前就有好些人被关着,如果有僧人进来,我们就会被带走,倒挂在木架上,从手腕处取血……”

    佛度寺的僧人坐在池子里面,身体闪动着金光,皮肤会变成金色,而这个时候,就需要源源不断的血液进入对方的血管里,流淌在对方血液中。

    一左一右,两个人为他们供血。

    他们也会控制血量,不将人放干,循环使用。

    “我已经在这里待了十几天,每日都要放血,直到晕厥,如果还活着,第二天就要继续给僧人贡血,他们都需要修炼,都需要血液。”那人盯着自己的手腕,上面两个血痂明显,反复取血感染。

    “我们都活不了多久,反反复复放血,伤口没办法愈合,而且有些僧人总是控制不住量,出现过数次一不留神就将人吸干的情况。”

    “就算死了,趁着还有血也是要放干才会被拖出地牢,我进来时还有好几十个人,住满了牢房,而这十几天就死了一百多个人,不断进新人补充上。”

    余焕面色难看。

    萧和青深吸一口气,又问:“那其他人呢?为什么地牢空了?”

    姜十一与姜九是前一天来的,阿染他们是昨天,之前养着的那些人呢?

    “全死了!”这人越发惊恐,声音在颤抖,“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突然将人一个个都带去,再也没有回来,我是最后一个,我也以为我要被放干血……”

    他晕倒了,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还活着。

    阿染冷着脸看向萧和青:“应当是管永志死了,佛度寺怕有意外,先处理了那些人,他运气好,放血时你来查案,僧人顾不上他,所以还剩下一口气。”

    萧和青久久不言,皱着眉思考。

    那人喘息着,似乎情况并不好,余焕赶紧上前,从怀里摸出一颗药塞进他嘴里。

    “多谢。”

    那人咽下,而后声音沙哑,“我就只知道这些,这些僧人把我们关起来,一直流血,大多数时候都是半梦半醒,没有知觉。”

    “你知道那些尸体扔在那里吗?”萧和青问。

    那人摇头。

    萧和青缓缓道:“这佛度寺,比我们想的还要肮脏,他们竟然这样修炼金不坏。”

    他转过身,声音轻轻:“我们去找尸体,我想看看还有没有其他线索。”

    那人急切问道:“我可以活着离开吗?”

    萧和青回头,用眼神安抚:“你先躲好,佛度寺发生这样的事情,朝廷不会不管,我们会带你出去。”

    那人安了心,好好躺回去。

    白玉又留下些吃的,将草垛盖好,暂时安全。

    阿染与萧和青离开此处。

    她疑惑:“既然要清理证据,为什么还要劫人上来?”

    虽说劫的人变少了,可还是连续两晚带了人上来,这点很奇怪。

    萧和青想了想,低声道:“许是他们已经离不开人血。”

    他想到被阿染打败的悟虚,当时眼睛的金色淡了,反应也很奇怪,方丈当即变脸,后又让人将他带走……

    这里面有没有关系呢?

    但现在地牢已经没人,机关也取下,他们没地方获得人血。

    萧和青心中一动,他扭头吩咐:“去查佛度寺有没有少人。”

    之前调查时,便已统计过佛度寺僧人数量,此刻核实一遍,便知道有没有少人了。

    “是!”黑玉与白玉带着人离开。

    阿染与萧和青又走回地牢,他看着石壁与旁边悬崖,喃喃:“佛度寺每日要死很多人,抛尸必不会太远。”

    旁边就是长生山的悬崖,有没有可能尸体在下面?

    他问阿染:“你能带我下去看——”

    话没说完,他已经腾空下落,因速度太快,风吹得他什么也看不清,只能感受到阿染发丝被风吹在脸上,以及淡淡清香。

    阿染姑娘这效率……

    依旧超常。

    掉落一段后,今岁擦着悬崖,降低速度,火花四溅,在距离下方不远时,今岁插在悬崖上,阿染吊在上面,抱着萧和青。

    此时位置远不如上来时那么高,却已经看到了“底”,这只能说明——

    这下面地势更高一些。

    长生山后方,怎么会比前面距离地面更低?

    萧和青顾不得此刻两人姿势,立刻往下看去,天已经微亮,足够看清下面的场景,但也正是因为看清,瞬间一惊,差点吐出来。

    阿染忍着恶心,破口而出:

    “这些杂碎!”

    尸山!

    下面是累累白骨,上面是没了血的干尸,万人尸骨成堆,将整个悬崖下的峡谷垫高,一眼望去,触目惊心。

    萧和青笑了,笑得眼神冰冷,满脸杀气:“这就是佛度寺,矗立于累累白骨之上的佛、度、寺!”

    这座宝相庄严的佛寺,立在白骨之上。

    白骨成堆,万人鲜血,铸造出属于佛度寺的“金不坏”。

    那抹灿烂的金色,是鲜血浇灌而出,早已丑陋、邪恶不堪。

    那些乌镇百姓人人称道的“善”,是白骨结成的果,剖开去看,里面是长生山下的恶臭与尸虫。

    哪有长生,是罪恶。

    萧和青声音轻轻:“我需要一根最下面的骨头。”

    阿染:“你抓好,我去。”

    她是最完美的搭档,萧和青贡献脑袋,她就会做好其他,她只需要确定——他所要求的对他们达成目的有益,即可。

    萧和青扯了扯嘴角,阿染正要跳下去,他扯下一块布递给她。

    阿染挑眉,接过。

    脚下轻功一点,身形迅速消失,眨眼间便又再次回来,手上的白布包着一截黑色的骨头,几乎快要变成泥土。

    萧和青接过,抱紧阿染,她带着他飞速往上爬。

    很快便又回到山顶。

    余焕:“啊啊?”

    他指着地面,在刚刚,他已经写下一行字——

    下面是什么样子?

    这回提前准备,他不信他们看不见。

    萧和青看见了,扭头对阿染道:“我们先回前殿,已经天亮,佛度寺的僧人就要起来了。”

    余焕指着字:“啊啊啊!”

    阿染看见了,对着萧和青点头:“好,我们走吧。”

    于是,两人结伴往前殿去。

    余焕:“??”

    ——这两人绝对故意的,都在欺负他!

    三人刚刚走到大雄宝殿外,便见方丈已经带人立在那里,佛度寺的僧人几乎都在。

    悟虚一见人便扬声道:“萧大人,时间已差不多了,是不是该给佛度寺一个答案?凶手到底是谁?”

    第037章 揭开

    第37章

    今日不管能不能给出答案, 佛度寺都要撵人走了。

    能忍两天,已是极限。

    悟虚声音中气十足,一双眼睛死死盯着他们,彷佛恨不得立刻赶人走。

    萧和青几人却是同时皱眉。

    阿染知道自己下手的力道, 悟虚不可能这么快休养好, 她那几刀, 他至少也得养半个月,这才一天就已经生龙活虎?

    他怎么做到的?

    这时, 白玉与黑玉已经赶来, 白玉压低声音汇报:“佛度寺失踪了一个小僧人。”

    阿染瞬间面色难看。

    果然, 悟虚是用那小僧人的血让自己恢复,这佛度寺僧人, 恶心至极。

    萧和青深吸一口气, 对着方丈扯出笑容:“自然,我这就给佛度寺答案。将那些潜入者带来,我们进大雄宝殿,当着佛祖与管大人尸体说。”

    说完, 他便与阿染抬脚往殿内走。

    余焕几人跟上。

    悟虚看向方丈,后者拨动佛珠, 点点头, 于是, 僧人们去将那四人带来, 全都进了大雄宝殿。

    开始在这里, 也将结束在这里。

    僧人将人扔在地面上,这两日天寒, 佛度寺又在山顶,旁边盖着白布的尸体倒是还没彻底腐烂。

    方丈盘着佛珠, 对着佛像弯腰:“阿弥陀佛。”

    萧和青取了香,在旁边的蜡烛上点燃,对着尸体拜了拜,又对佛像三拜,而后上前,将香插进香炉,寥寥的烟气升腾,佛香极为好闻。

    他望着上方,佛像如初,中间的释迦牟尼佛宁静微笑,左边的药师琉璃光佛和善,右边的阿弥陀佛慈悲。

    原本普度一切的佛,如今下面镇着累累白骨,万具尸首。

    悟怀催促:“你莫要拖延时间,快告诉我们凶——”

    声音戛然而止,阿染的刀横在他的脖颈,她眼神冰冷:“等着,时间还没到。”

    天刚亮,尚不能算是截止日期。

    悟怀张了张嘴,但看到脖子上的刀,又忍了下去,只道:“我只是提醒萧大人一句。”

    阿染收刀,走回来。

    萧和青侧首,低声对她说了句话,声音很轻,语速很快,只有她一个人听到。

    阿染眼中闪过一抹惊讶,随即就当无事发生,站在他旁边。

    萧和青的目光移到四个“嫌疑人”身上,他道:

    “姜玉楼姜九与姜十一,潜入佛度寺,不仅仅是为了探查真相,还是为了查管永志,你们是管永志死的前一天才上山,所以,有作案的时间。”

    姜九与姜十一大骇,两人对视一眼,完全没想到他们的来历竟然已经被看穿。

    悟怀爆喝:“你们果然是凶手!”

    姜十一急道:“不是,我们真没有杀人,我们想要的是活口,就不可能杀他!”

    萧和青手背在背后,轻轻一笑:“你们的目标果然也是管永志。”

    之前不确定,但这不是自己招了吗?

    两人僵住。

    萧和青继续:“当然,我没说人是你们杀的。”

    他的目光又移到另外两人身上,平静道:“秀山派丁玉、丁柳,你们二人来佛度寺乃是段元立授意,段丞相与管大人不睦……”

    丁玉立刻辩驳:“我们是前天晚上才山

    上,那时候管永志已经死了!”

    阿染微垂眼眸。

    前日四人一起被带上山,在路上听僧人说起“空相死了”,她才知道管永志已死,这二人如果真是前日晚上才上山,管永志之死确实与他们没关系。

    但要是……

    萧和青冷笑:“你撒谎!”

    白玉身后,一个侍卫上前,拱手:“回萧大人,昨日我拿着画像下山询问过乌镇百姓,已确定秀山派丁玉进入乌镇时,只有他一个人。”

    谎言被拆穿,丁玉一僵。

    萧和青眼眸平静:“你冲动易怒,表现出直来直去的性子,但其实有部分是伪装,你们不止上山一次,不,或者说丁柳不止上山一次。”

    正在所有人听得入神时,阿染突然出刀,长刀朝着丁柳砍过去,杀气翻腾,毁天灭地,一跃而下!

    “砰!”丁柳下意识反击。

    然而,阿染的刀却在半空收住,以刀面挡住攻击,几根细小的针已经落下,她单手伸出,手指夹住几根针,落回萧和青旁边。

    “针?”

    “是你杀了空相?!”

    悟怀与悟虚同时开口。

    丁柳面色一白。

    刚才萧和青正分析丁玉与丁柳的谎言,此刻的丁柳最为慌乱,阿染试探,她便本能回击,等到针出手,才察觉自己中了算计。

    他们就是要她出手!

    萧和青接过阿染手上的针,又拿出之前仵作取出那根,对比后,声音笃定:“一模一样,这就是你的暗器。”

    他看向丁柳:“之前我便觉得奇怪,你用刀与人对战时并不凑手,果然,你的武器另有其他,你的脸没什么表情,恐怕连模样都是假的吧。”

    暗器,这才是丁柳的武器。

    作为一个杀手,她或许连脸都是假的。

    阿染眉头一皱,心中有了猜测,几步上前,摁住丁柳,试图揭开伪装,然而并不成功。

    余焕无语。

    这种伪装术肯定需要手法呀。

    他示意阿染摁住人,自己上前,在丁柳下巴处摸索片刻,倏地撕下人皮面具。

    一张陌生、清秀的脸,但五官有几分熟悉,他们曾经见过。

    阿染恍然:“果然是你。”

    ——那日,从她眼皮子底下带走谷奇的女人。

    那日是伪装,如今也是伪装。

    这才是段元立派出的真正杀手,一个出色的暗杀者。

    “我要杀了你为空相报仇!”悟怀愤怒上前,拳头渡上金色,狠狠朝着丁柳而去。

    丁玉欲要上前,悟虚立刻阻挡,眼中闪过杀气,转身禅杖狠狠砸下,直取脑门。

    他们要直接杀死人!

    “砰!”

    “锵锵!”

    阿染挡住悟怀,余焕挡住悟虚。

    方丈拨动佛珠的速度变快,眼神犀利:“她是杀死空相的凶手,萧大人,这是什么意思?”

    佛度寺僧人全都戒备起来。

    萧和青抬手阻止乱象,神情平静:“我还没审完,可不能着急杀掉,再者,即便她是凶手,也得带回朝廷再杀。”

    “我不是凶手!”丁柳眼中闪过懊恼。

    空照指着细细的针,呵斥:“证据确凿,你还想抵赖吗?!”

    这种针很少见,只当暗器使用,而目前,他们只见过丁柳一个,空相体内的针和她手上的针一模一样,不正说明一切?

    “我们真的不是凶手!”

    丁玉咬牙,恼道:“我们还没来得及下手,这针绝对不是我师姐的手笔。”

    “不是她还是谁?”悟怀瞪眼。

    丁柳苦笑:“我就是知道百口莫辩,所以才不敢使用武器,管大人不是我杀的。”

    她知道管永志死时,就已经察觉不对,潜入时更是听说,管永志体内有一根针……

    悟虚还想说什么,方丈伸出手,阻止他的话。

    他拨动着佛珠,上前一步,看着萧和青道:“萧大人,证据确凿,凶手也已经找到,老衲不管你如何审问,朝廷与段丞相的事情与我们佛度寺无关,佛度寺不插手朝廷江湖,时间已到,萧大人带人离开吧。”

    佛度寺不想过度参与朝廷斗争,他在赶人离开。

    凶手已经抓到,他们也确实该离开。

    “谁说她是凶手了?”萧和青却突然道。

    众人一愣,全都看向他。

    证据确凿,这还不是凶手?

    方丈皱眉:“萧大人,你这是何意?”

    萧和青轻轻一笑,将针递给白玉,“我再问最后一个问题,方丈,佛度寺是从什么时候用人血修炼金不坏的?”

    方丈原本平和的嘴角缓缓落下,双眼紧紧盯着他,里面没有了丝毫和善,只有深不见底的杀气。

    周围,所有僧人皆是面色一沉,眼神微变。

    “老衲听不懂萧大人说什么,时间已到,萧大人请离开。”方丈朝着大雄宝殿门口伸出手。

    萧和青又拿出一样东西,一截发黑的骨头。

    已经过了数年风霜,这节骨头一部分化成泥,却又因为上面堆了累累白骨,导致这骨头尚未完全消失。

    这是万人骨的重量,也是万人骨的痕迹。

    萧和青冷笑:“这节骨头从痕迹上看,是五年前留下的,也就是说,长生山下万人骨,从五年前开始,那五年前发生了什么?”

    悟怀与悟虚对视一眼,手已悄悄握紧,眼中金光流转。

    萧和青正在一点点撕开佛度寺的皮!

    阿染手握今岁,缓缓开口:“五年前,管永志上佛度寺,取法号空相。”

    “空相。”萧和青嘲讽一笑,“很有意思的法号,看空一切,人越是做不到什么,就越是试图掩饰什么。”

    求神拜佛多年,又修金不坏,管永志是真害怕。

    方丈早已变了脸。

    此刻,他拨动佛珠的手停止,微垂眼眸,看不出眼底情绪,声音淡淡:“你到底想说什么?”

    他依旧披着袈裟,依旧眉目平和。

    就好像萧和青口中的万人骨,与他们无关一般。

    萧和青走到盖着白布的尸体旁边,修长的身形明明单薄,却极有力量,声音淡淡,足够所有人听清:

    “以鲜血修金不坏,这主意是管永志出的,这些年他在山上带你们一道修金不坏,是真正的金刚不坏之身,他会被炸碎?”

    阿染心头一跳。

    但随即,一双杏眼紧紧盯着萧和青。

    “你在说什么?”空照驳斥,“我们根本听不明白!”

    “那我就说得明白一些。”萧和青站在尸体旁边,看着他们。

    “我之前一直在想你们怎么修炼金不坏,昨夜诸位以金不坏出手,我便察觉你们所习得的金不坏,与以前的金不坏区别极大,瞳孔变成金色,皮肤也会变成金色。”

    “悟虚大师被阿染重伤,不过一日,生龙活虎,佛度寺又少了一位僧人,你们用鲜血修的,应当是金身吧?金刚不坏,自然好起来快。”

    他视线扫过方丈等人,继续:“身体会变成金,而血液也会,血液成了金,还如何活?自然需要新鲜的血液灌入身体,这就是你们所修炼的金不坏,对不对?”

    那池子当中的金色,分明是僧人留下的血!

    而他们的血已经不是血,就只能用别人的血替代,用别人的命为自己修炼功法。

    他们修炼这样的金不坏,堪称魔功,造就了长生山下万具无血尸体,这样的佛度寺,当然不可能让人察觉。

    这些年,他们关门修炼,欲要神功大成。

    管永志是提供修炼方法的人,也是他们的牵头者。

    佛度寺僧人不说话。

    阿染沉默许久,开口:“恶心。”

    她说出了佛度寺之外所有人的心声,直白又真实。

    佛度寺僧人瞪着她。

    “是呀,真恶心。”

    萧和青又看向丁柳,一脸平静:“如果我没猜错,段元立是让你来灭口的,但你赢不了管永志,所以第一次上山,你提醒管永志有

    人找他,有人翻出旧案,搅乱他的心神,预备第二次上山杀他,对不对?”

    丁柳第二次上山,才是来杀人的,只是没想到人已经“死了”。

    如果第一次她杀了人,其实真没有上来第二次的必要。

    沉默片刻,丁柳点头:“是,第一次我没杀他,但我和他第一个照面用了针,这根银针可能就是那时候遗留,我确信自己没打中他。”

    事已至此,也没什么好藏着掖着,她全都说了。

    萧和青点点头,果然如此。

    他又看向阿染:“我们之前猜测,因为管永志死了,所以僧人急着抹除证据,杀死地牢那些人。”

    阿染点头,这是当时询问地牢救出那人的结论,佛度寺一口气杀死几十个人,必有缘由。

    如今看来,这个猜测似乎不对。

    萧和青:“我后来又想到另一个可能——或许,这些人的放血时间,不在管永志死亡之后,而是之前呢?”

    那人一直关在地牢,没有太多时间概念,又多次晕厥,自然分辨不出佛度寺杀人是在管永志死前还是死后。

    开始他们以为是之后,如今看来,极可能是之前。

    阿染抿了抿唇,一字一句:“那就不是为抹除证据杀人,而是因为管永志也会金不坏,他在‘死前’急需大量鲜血。”

    萧和青点头:“结合丁柳丁玉、姜九姜十一的话,一切便已清楚,管永志知晓有人要翻案了,而且,很多人会盯上他,麻烦不断。

    “丁柳是段元立的人,他们有仇,又正好遗留了针,他可以选择这个‘死法’,这样,管永志就死了,段元立杀掉的。”

    丁柳试图扰乱管永志心神,谁知道管永志是个狠人,看着针后,立刻有了其他办法。

    他们修炼的功法根本见不得人,但又有人要翻案,还是姜家案,注定一波又一波人来找他。

    他需要一劳永逸。

    “一派胡言!”悟怀大怒,双目泛着金色,“根本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萧和青见此,冷笑,他缓缓伸出手,倏地揭开白布——

    “那就再说明白一些,这具尸体,根本就不是管永志!”

    第038章 解决

    第38章

    其实早有种种迹象, 为什么会有这样一个死法?凶手到底隐藏在哪里给了“管永志”一击,使得他炸裂而亡?

    明明最不想见人的佛度寺,为什么会允许萧和青调查?

    种种解释不清的线索,在此刻全部汇集。

    一切都不过是为了告知天下——管永志已死, 不是稀里糊涂的死, 而是所有人“亲眼所见”、“证实”的死。

    未必需要找出凶手, 只要有许多遐想便好。

    阿染眼睑微颤,她的声音轻轻, 彷佛消散在风里——

    “所以, 管永志还活着?”

    答案已经摆在眼前, 但她仍想再问一次,因为这对她很重要, 管永志对她很重要。

    萧和青颔首:“对, 管永志一定还活着,整个佛度寺都在帮他遮掩!”

    并非佛度寺所有人都知晓,但方丈等人一定是知情者。

    他们的任务是将“管永志已死”这个消息,传递给所有人, 让佛度寺重新“清净”起来。

    “笑话!”悟虚瞪大眼睛,立刻辩驳, “你说空相没事, 那他在哪儿?你又有什么证据?”

    萧和青一字一句:“找到管永志, 就是证据。”

    人还活着, 找出来, 不就是最好的证据吗?

    “你知道他在哪儿?”阿染问。

    萧和青的脑子,确实非一般人所能比, 他不管做什么似乎都有深意,早前看似放出“悟怀知道凶手”的消息钓鱼, 钓的是他们,未尝不是佛度寺。

    当时萧和青让她与佛度寺僧人打一场,那会儿局势尚不明朗,他便已经怀疑佛度寺。

    阿染知道,唯一能带她找到管永志的人,就是萧老板。

    萧和青:“我早前不知道,但后来确定佛度寺修炼什么样的金不坏后,便知晓了。”

    他缓缓抬起头。

    悟怀眼神一闪,与悟虚同时动手。

    “去死吧!”

    一个手臂变成金色,狠狠一拳而来,一个以禅杖为武器,跳跃起,重重挥下。

    这时,一把蓝刀横在前面,刀抵住禅杖,脚踹在金色拳头上,阿染咬牙切齿:“我说过,让他说完!”

    谁都不能阻止萧和青揭开真相!

    以一敌二,阿染站在萧和青前面,为他抵挡一切攻击。

    萧和青看着那完全如同金佛的拳头,眼中是得到印证的笃定,他的视线看向大雄宝殿三座佛像,视线从中间移到侧面。

    “管永志急需所有人的鲜血,意味着他会进行一次很要紧的变化,假空相死在大雄宝殿,最后给他致命一击之人必是管永志自己,方能万无一失,他会在看得到一切的地方,掌控全局,我说得对吗?管大人。”

    萧和青手背在身后,脊背挺直,神情无波无澜。

    佛像没有任何变化。

    丁玉等人早已惊呆,诧异地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满脸不解。

    什么意思?

    他说管永志在现场?

    萧和青扬了扬嘴角:“药师琉璃光佛的表情应当是庄严,管大人,你的神情过于和善了。”

    第一次便觉得这佛像表情不对,但佛像开脸也有没做好的,不奇怪。

    后来有了猜测,再看这佛像的表情,方知为何。

    管永志一直在现场。

    头顶之上的药师佛,便是管永志!

    阿染一惊,狠狠推开二人,下意识抬头看向佛像。

    那盘腿坐在莲花上的药师佛,在此刻,倏地睁开了眼睛,金色的手缓缓放在膝盖上,双腿伸开。

    “果然聪慧。”他开了口。

    真是管永志!

    便是余焕也一脸惊诧,管永志竟然将“金不坏”修炼到了这种程度,盘腿而坐时,就是完全的一尊佛,哪里还有人的气息!

    他以佛像的形式,坐在上首,看着他们调查“杀死”他的凶手。

    白玉倒吸一口冷气。

    丁玉等人对视一眼,满脸惊骇。

    谁能想到,这佛像竟然是人?!

    一尊佛像动了,另外两尊佛像却是真的,在幽暗的大雄宝殿内,佛像俯瞰一切,不为所动。

    管永志看向萧和青,如同一尊佛看渺小的人类,沧桑的声音沙哑:“你揭开这一切,可知你们就再也走不了。”

    他很平静,他眼中的众人都是死人了。

    萧和青抬着头,明明他在下方,明明不会武功,却丝毫不落下风,“我知道,但佛度寺做的这些恶心事,害人无数,我绝不会视而不见。”

    阿染:“……”

    ——说得这么大义凛然,别躲我身后、拉我衣摆啊!

    方丈眼神早已变了,他的手放弃拨动佛珠,阴冷地看着他们:“我们这是修佛修长生,是大道!”

    住在长生山上,谁不想长生?

    他们是僧人,成佛是最大的愿望,而他们如今修炼的金不坏尽头,不正是成佛吗?

    金刚佛!

    立地成佛,不过如此。

    萧和青冷笑:“这世界上没有成佛,你们着急撵我离开,除了不想我们查到佛度寺隐秘,另一个原因,恐怕也是空相大师撑不了多久吧?”

    化金身需要鲜血,管永志不可能一直坐在这里。

    那又算哪门子成佛?

    不过是用鲜血达成一时目的的魔功。

    “胡言乱语!”悟怀爆喝,双目泛着金光,眼神凶厉,袈裟翻飞,随时准备一战。

    余焕轻叹口气。

    这哪里是僧人?分明已经入了魔。

    这时,方丈手上用力,扯断佛珠,颗颗佛珠如同最犀利的暗器,朝着众人扫射。

    尤其是萧和青,数颗佛珠冲向他,破空声清晰,杀意凌然。

    阿染挡在前面,单手持刀旋转,“嘭嘭嘭”响声不断,佛珠落了满地,砸在地砖上,

    又缓缓弹起,最后滚远,四散开。

    上首,管永志喝道:“动手!”

    方丈立刻手指曲起,狠狠往下一压,身体从脚到头,全都变成金色。

    远不止如此。

    空照以及人群中几个僧人,立刻变了身,而同时,他们身边倒下数个小僧,身体已经没了血,成为干尸。

    在管永志被指出来后,他们就有所行动,今日,必不会让这些人离开。

    邪功!

    但很难缠。

    萧和青面色微变,扬声喊道:“丁玉、丁柳、姜九、姜十一,配合我们,杀出去!”

    话音落地,黑玉身后的侍卫将收缴他们的武器扔过去。

    姜九本能接住猪牙剑,这才反应过来,怪不得之前这位萧大人让人给他们治伤,他早就猜到会有一战,需要联手。

    没有迟疑,他挥出了剑。

    而丁玉早已手持鸳鸯刀,与丁柳一个远攻一个近战,背靠背打斗起来,还有余焕、黑玉、白玉,以及萧和青带来的侍卫,全都行动起来。

    大雄宝殿内外,厮杀起来。

    阿染与萧和青却都知道,真正难缠的不是这些寻常僧人,而是此刻,浑身全都变成金色的“罗汉”!

    他们身体闪着金光,从头到脚,全都变成了金刚,就如同殿上站着的罗汉,人化佛,佛化人,他们修炼的金不坏便是此道。

    五个浑身金色的人结成一个阵。

    管永志从上空一跃而下,落在最前面,一共六人,六大罗汉,金光闪闪,只是站着那里便让人心惊。

    白玉长鞭朝着左边的方丈挥过去,然而那能破开身体的长鞭抽在罗汉身上,就如同抽在最坚硬的佛像上面,无任何伤留下。

    “嗬!”

    “嗬嗬!”

    六人往前走,金不坏内力掀起巨浪,几乎能将一切掀翻,周围的香案直接碎裂,白玉距离他们最近,方丈抓着鞭子,将他狠狠扔出大殿。

    外面的僧人立刻攻上去。

    姜十一的红缨枪戳在最后一个罗汉空照身上,完全戳不进去,反而被一拳砸出,撞在红柱上落下。

    “这是真正的金刚不坏,怎么对付?!”姜十一撑着站起来,崩溃。

    太难缠了!

    与此同时,余焕的软剑刺在罗汉身上,“滋滋”冒出火花,完全伤不到他们,罗汉反手欲要攻击他。

    余焕避开,身后的其他僧人却又攻击而来。

    其他僧人不能变成“金刚佛”,但身体部分金色就已经足够难缠,况且他们人更多。

    阿染也一边避开罗汉的攻击,一边击杀其他僧人,她余光看着最前面那人——管永志,这是她要找的人。

    身后,萧和青突然发现他们六人位置不对。

    他瞳孔一缩,急道:“罗汉阵,他们六人要结罗汉阵,包围我们,小心!”

    阿染闻言,狠狠一脚踢飞扑过来的僧人,长刀与罗汉手臂撞在一起,摩擦出火花。

    她死死抵住这个往前走的罗汉,暂时阻挡他们组成罗汉阵,喝道:“都出去!”

    她堵住这个位置,成了一个缺口,就在大雄宝殿门边。

    余焕面色大变。

    萧和青也变了脸。

    她待会儿怎么撤退?

    其他人却没有多想,丁玉等人几乎立刻与其他僧人打斗着离开殿内,尤其是悟怀与悟虚,此刻极为难缠,皆是杀招。

    黑玉欲要带萧和青出去,被他反手推出,“我得留下,帮她寻找这些人的弱点。”

    该死的,这些人以“金不坏”化罗汉身,又结罗汉阵,比他预想中还要难缠!

    尤其是金刚不坏身,怎么破开?!

    阿染闻言,见管永志他们变了方向,选择包围自己,便一跃而起:“余焕,保护萧老板!”

    刚准备上前帮忙的余焕一顿,咬牙站在萧和青前面。

    “砰——”

    一声响,大雄宝殿的门被关上,外面在厮杀,里面是更凶残的搏斗。

    阿染长刀映射着金光,从上方落下时,攻向罗汉的头顶。

    “锵锵!”

    阿染龇牙,连脑袋都坚不可摧?!

    六罗汉再次动了,有人飞起,有人在地上攻击,像是一张大网,将阿染圈在中间,四面八方,佛手不断,一拳拳泛着金光的攻击朝她而去。

    萧和青没管站在前面的余焕,一双眼睛死死盯着这些罗汉的脚步,以及这些人身上的金不坏。

    一定有弱点的,一定……

    外面,白玉面色大变,欲要冲向大殿门,“公子!”

    “砰!”

    悟怀与其他僧人从旁边攻击而来。

    白玉长鞭甩出,狠狠抵挡,太难缠了!

    他们自己脱身都困难,更别说冲进去救殿下。

    丁玉的鸳鸯刀一左一右,抵挡住两个僧人,还有师姐以暗器助他,他依旧觉得难以招架,此刻的殿内,那刀客阿染能撑几时?

    刀客阿染一旦失败,六大罗汉必要破门而出,想到那坚硬的身躯,丁玉知晓,他们肯定撑不过几招。

    丁玉的面色有些灰白。

    “专心些!”丁柳呵斥。

    只要里面的人还没死,大雄宝殿的门没开,他们就还没输,此时此刻,任何人都不能放弃。

    丁玉回过神,立刻抵挡攻击,丁柳顺手以银针帮白玉解围。

    如今,已经不重要是哪股势力,是不是仇敌,面对佛度寺,他们都必须联手一次,共渡难关。

    长缨枪姜十一靠近丁柳与白玉。

    黑玉与丁玉、姜九,自然汇到一起,联手而战。

    殿内,隐隐的内力波动与长刀撞击声让人心惊。

    阿染身体下仰,刀挡在面门,也挡住六个方位的拳头,刀面往下压,刀身弯曲。

    但凡这把刀不是金佛铁,便是坚硬的玄铁,此刻也已经断裂,萧和青送了她一把好刀。

    她咬牙,身体一滑,抽刀从下方滑出。

    “砰!”

    又一拳头立刻落下,砸向阿染。

    阿染身体翻转避开,拳头落在地上,将地面铺着的石头震碎,留下一个深坑,可见威力。

    “砰!”

    “锵锵!”

    阿染又是一刀,双腿夹着身后那人的脖颈,狠狠用力,将人翻倒,手上的长刀劈砍出,重重砸在对方的脑门上。

    ——砍不开,我就震晕你!

    “砰!”

    阿染被一拳击中,直接砸出去,喷出一口鲜血,然而她没有片刻停顿,再次抽刀扑上去,狠狠砍下。

    “锵锵!”

    “嘭嘭嘭!”

    一刀又一刀,她拼着自己受伤,也震得六大罗汉身体摇晃,以一己之力,抵挡六大罗汉。

    管永志心惊。

    他拳头微顿,声音沙哑:“你是谁?”

    这么年轻,怎么会有这么可怕的武功?!

    便是余焕也很心惊,因为他发现阿染每一次战斗都比上一次更强,当初的桃花下切磋已经够强,如今她更强。

    武功已经足够高,每一次战斗还都能进步,太可怕了。

    “刀客,阿染。”话音落地,她再次挥刀,修罗刀全力一击,方丈那坚硬的罗汉身,竟然留下一道凹痕。

    方丈猛地后退。

    管永志越发心惊,而后再次行动,六罗汉重叠起来,下面三人,中间两人,管永志在最顶上。

    站着便如不可抵挡的一面铁墙,他们同时挥出一拳,六个拳头汇成一个巨大的金色拳,带着暴烈的罡气,朝着阿染而去。

    阿染抬手,抹掉嘴角的鲜血,而后狠狠祭出长刀,刀尖抵上巨大的金色拳头,她的身体不断被逼后退,脚下砖块裂开。

    “噗——”阿染再次喷出一口鲜血,染红身上的青衣,她步步退,却死死握着刀,哪怕手臂在颤抖。

    一步,又一步,脚下发烫,地面裂开长长一道,但她始终抵挡着,眼神坚毅。

    终于,她停下,以刀死死抵着拳头。

    余焕忍不下去,软剑祭出,从侧面进行攻击,然而和阿染的攻击一样,每一下落在对方身上,都被无视。

    金刚不坏之身的可怕之处,全部体现。

    萧和青紧紧盯着他们,手握紧成拳。

    浑身变成金刚的“金不坏”才是真正的金刚不坏

    之身,上一次对战,阿染与悟虚打过,对方只有部分化成金身,阿染的刀能破开。

    也让他低估了佛度寺的邪功。

    如今这些人全身金色,远比部分金色难对付太多了,他们彷佛没有弱点,不惧怕任何攻击。

    不可能的。

    怎么会没有弱点?

    没有弱点的管永志何必要伪装死亡,他只要站出来,谁还能杀掉他不成?

    他们能说话,还能喘气,说明五脏六腑还没完全变成金刚……

    “砰!”

    阿染再次被击飞,又再次提刀冲过来。

    “锵锵!”

    刀剑撞在罗汉身上,冒出火花。

    余焕被扔出来,砸在萧和青旁边,深蓝色的衣摆翻飞,喷出鲜血,软剑在颤抖。

    这些罗汉太难缠了!

    大殿早已坑坑洼洼,关着门光线有些暗,但所有的视线都不受阻。

    萧和青注意到六大罗汉的攻击变得凶猛,眼神一闪,手握紧成拳,他盯着阿染衣服上的红色,额头冒出汗珠,手指在颤抖——

    “阿染!他们的弱点是坚持不了太久,只要拖住,就能赢!”

    余焕猛地看向他,咬牙切齿。

    坚持?

    这能拖多久?

    谁又知道他们能坚持多久?!

    闻言,方丈将禅杖吸过来,狠狠朝着萧和青挥去。

    余焕咬牙,一跃而起,一手提着人,一手握着软剑试图抵挡,侧面,管永志突然抽回对阿染的攻击,改向他们。

    显然,他决定先处理掉这二人。

    “砰!”

    两人都被击飞,萧和青面色苍白,喷出一口鲜血,几乎爬不起来。

    阿染面色一变,踩着罗汉肩膀越过来,挡在他前面,与反身攻击他们的罗汉战在一起。

    萧和青趴在地上,盯着六大罗汉,声音嘶哑艰难——

    “他们在着急,我的猜测没错,他们维持不了太久,灌入身体的血液撑不住后,他们就撑不住了,阿染,你攻击他们的咽喉与手腕!”

    他们能发声,咽喉处必然薄弱,手腕要灌入血液,同样相对薄弱。

    攻击这两处能加快他们的消耗。

    现在唯一的问题是,不能给他们补充鲜血。

    萧和青又对外面喊道:“不要让其他人进来!”

    丁柳闻言,注意到有个僧人正要进去,面色一变,飞针而出,立刻收掉僧人性命。

    大门关着,外面的人没办法进来帮阿染拖延,也没有人进来给罗汉供血。

    拖。

    现在就看谁能拖。

    “嘭嘭!”

    “锵锵锵!”

    尖锐的撞击声刺耳,今岁在发烫,也在颤抖,阿染呼出一口气,嘴角不断溢出鲜血,她却完全无视,身体也在发烫,战意越发凛然。

    阿染提刀,再次冲上去,重重的一击又一击,全都砸在对方咽喉、脖颈。

    而她也挨了一击又一击。

    余焕上前帮忙,很快又会被打退,伤势越来越严重。

    萧和青也被波及,喷出一口又一口鲜血。

    僧人动作越发凶猛,也越发着急。

    六人再次联手,从各个方向,同时攻击阿染,全部皆是全力一击。

    余焕咬牙,将地上抓到佛珠扔过去,扔在罗汉脚下。

    外面。

    朝阳早已升起,照得整个世界明亮,佛度寺在山顶,最先被太阳照耀,然而错落的屋子,崎岖的山形,导致许多地方依旧隐在黑暗中。

    黑玉与白玉他们死死抵挡着,可佛度寺僧人太多!

    悟怀又是一拳,将黑玉砸出去。

    他提着一小僧人想进去,白玉死死抱着他的腿,悟怀愤怒到双目通红,狠狠一脚又一脚跺在他身上。

    “砰——”

    白玉鲜血淋漓,满嘴鲜血,声音嘶哑:“不能,进去。”

    他被踹开,鞭子却还缠着对方的腿,悟怀大喝:“放开!”

    悟虚已经上前,同样提着僧人欲要破门而入,丁柳几根针过去,悟虚用僧人挡住暗器。

    他只要血,不要活的。

    然而,手上那人被杀死,却没有一滴血。

    悟虚一惊,切开这小僧人手腕,却发现依旧没有血流出来,他暴怒:“你做了什么?!”

    丁柳伤势很严重,但仍然扯了扯嘴角:“封住了穴而已。”

    “你——”

    “别和她废话!”悟怀已经将鞭子踹开,他直接将人往大雄宝殿的门扔进去,只要砸进去,里面的人就能拿到。

    “呼——”

    一阵风过,姜十一的红缨枪劫住人,她咬牙:“靠,我们这样做到底有用吗?!”

    里面没有动静,他们还活着吗?

    那可是比外面难对付数倍的佛度寺最顶尖高手,他们在这里死死拦着,不会是无用功吧?

    心里这么想,手上却将人扔得远远的,不让人靠近。

    拖。

    都在拖。

    “放肆!”

    悟怀大怒,狠狠扑过去,将本就强撑着的姜十一砸开,下一刻,姜九与丁玉同时拦截。

    然而,僧人众多,他们再次被扔出去,爬都爬不起来。

    悟虚同样伤势严重,摇摇晃晃站起来,随手抓了一个僧人,便要往里面冲。

    丁柳扔出飞针,全部被悟怀挡下。

    “谁都别想阻止我佛度寺,我们必将成佛!”悟虚大笑着,手抵在门口,即将推开。

    丁柳面色苍白。

    失败了吗?

    呼——

    风声乍起!

    下一刻,有人带着一队人马踩着佛度寺屋顶冲进来,领头之人一袭黑红劲装,头戴乌纱帽,两条红绳垂下,半张脸遮在黑色面具下。

    白色的骨鞭挥出,缠住悟虚的腰,将人拖回来。

    沐人九来了。

    黑玉喷出一口血,眼神放松。

    总算来了!

    沐人九一挥手,身后带来的人向那些僧人扑过去,他握着长鞭,皱眉:“阿染和萧公子呢?”

    “在里面,快救他们!”黑玉撑着一口气,指向关着门的大雄宝殿。

    沐人九面色大变。

    他手上用力,长鞭飞出,狠狠将大门破开,欲要抬脚进去,却突然发现有一道影子从里面出来。

    沐人九一愣。

    阿染浑身青衣被血染红,有她的,也有别人的,她面色苍白,衣衫褴褛,身上无数道伤痕,血肉模糊。

    她背着萧和青出来,一手握刀,一手提着管永志,走得摇摇晃晃,踩着鲜血,从黑暗之中,一步步走出来。

    身后倒着挣扎着爬不起来的五人,以及从他们手腕处汹涌而出的满地鲜血。

    云中黑与白交织,山顶始终黑暗更多,然而太阳一直在上升,就宛如混沌初开,一点点照亮山顶,纳入洪荒世界。

    阳光明媚,她看着沐人九一行人,露出苍白笑容——

    “解决了。”

    第039章 户部

    第39章

    沐人九一怔, 呆呆看着她。

    阿染有一双干净清澈的眼睛,好像能将世界污秽全部纳入眼中,无所遁形,又好像不将世间万物放在心里, 万事不过心。

    她就是一把刀, 干净坚硬的刀, 百折不挠,不弯不曲, 而她也有这个实力, 可以直立于世间, 一往无前,无人可挡。

    萧和青在她背后艰难地睁开眼睛, 声音沙哑:“你来晚了。”

    他们险些翻车。

    若不是阿染撑住, 恐怕今日真要输了。

    阿染听明白了,怪不得萧和青敢直接揭开真相,因为他知道沐人九在路上,会带人来救他们。

    沐人九正看着阿染身上的伤口皱眉, 闻言便道:“那你为什么还要冒险?”

    一着不慎,满盘皆输。

    萧和青挣扎着下来, 撑着门站稳, 眼前发黑, 声音却还清醒:

    “不冒险不行, 管永志这个人太狡猾, 要是今日站在他面前都不能抓到人,日后只要有一点风吹草动, 便再难找到他。”

    能做出“杀死自己”假象的人,能好找?

    今日他就在眼前, 是很好的机会,若是他们离开,带齐人手再来,还没上山就会被

    发现,管永志一定会跑。

    他们打起来,就能拖住人,等沐人九赶来。

    他算好了,只是没想到有六大罗汉,金不坏又比想象中还要厉害,险些翻车。

    幸好有阿染。

    不过……

    她受苦了。

    阿染自己倒是不在意,一开始以为管永志已死也就罢了,如今他还活着,她今日本就必须达成目的。

    沐人九从怀里取出药瓶递给她。

    阿染摆摆手,调息着,随口道:“没事。”

    萧和青伸手接过,直接倒了一颗药在手里,递到阿染面前,他本就不会武功,又受了伤,连手指都在颤抖。

    阿染想想也没推辞,手痛到抬不起来,直接张嘴吃下。

    掌心一热,萧和青倏的收回手,颤抖的手指微微蜷曲,片刻后,他又倒了一颗药在掌心,轻轻递到自己唇边,吃下去。

    好药效果快,阿染迅速调息。

    身后,余焕艰难走出来,扒拉着门,直接伸手,一把夺过萧和青手边的药瓶。

    可恶!

    他们又把他给忘了!

    在刚刚,余焕将佛珠撒在罗汉脚下,正全力一击的罗汉倒下两个,阿染趁机脱身,继续扭打。

    她不断在受伤,但也一直拖着罗汉,直到拖到管永志等人身上的金色闪烁,拖到金不坏撑不下去。

    阿染再次爆发,以几乎同归于尽的架势彻底赢下这局。

    赢了后……

    她看看还活着的余焕,又看看萧和青与管永志,最后选择先带出目标人物管永志,以及脑袋聪明、出了大力的萧和青。

    反正里面的人都爬不起来,余焕不会出事。

    余焕气死。

    他一口气将全部药都倒进嘴里。

    ——妈的,吃穷你!

    殿前还在激战,原本僧人以数量取胜,但如今沐人九带来同样多的高手,再加上六大“罗汉”失败带来的冲击,很快便将佛度寺僧人彻底打败。

    阿染只调息一会儿便睁开眼睛,时间不容浪费,她动了动手上的管永志,问萧和青:“你要审问吗?”

    不能暴露自己的身份,但萧老板也在查姜家案,她跟着一起就行。

    萧和青点点头,确定黑玉与白玉都及时救治,便将注意力移到管永志身上。

    “金不坏”失败,没有及时得到鲜血补充,管永志的情况很糟糕,试图再次撑起金不坏,可金色一闪便又消失,身体反而越发无力。

    沐人九上前,在他身体的几个穴位点了点,扭过头:“他撑不了多久。”

    所以,他们必须尽快审问。

    萧和青问他:“这就是你要修炼的成佛之路吗?一次大战后便再无力气,没有血液供养,根本活不下去。”

    “你懂什么?!”回答的人不是管永志,是方丈,他撑着爬起来,在他自己隐隐的金色血液中挣扎,“要想成佛,就要有牺牲,我们是对的,只要我们成功了,从此往后,天下无敌!”

    他目眦欲裂,眼中充满恨意,声音嘶哑:“为什么?你们为什么要阻止我们?”

    萧和青低头平静地望着他,眼神无波无澜:“为了无名山下的万具尸骨。”

    这些人还没修炼几年,就已经杀了一万人,要是再继续修炼下去,还要死多少人?

    方丈:“你们不懂,你们根本不懂!金不坏是最强的武功,是——”

    阿染开口打断他:“但你们输了。”

    “不,如果再给我一些时间,等我们神功大成,就不会输!”方丈爬过来,眼神凶狠。

    阿染冷笑:“是吗?借鲜血修炼的邪门歪道,只要拖住你们的时间,必输无疑,根本不是什么最强武功,更不可能成佛!”

    她很有资格说这句话,因为,她赢了他们。

    “不——”

    方丈爬着过来,死死盯着她,充满恨意,也有死到临头,不愿意承认自己失败一生的偏执。

    萧和青声音平静:“你们所修炼的‘金不坏’尽头必是走火入魔,我调查过诸位,但那些信息来自五年前,如今见到的诸位与五年前相比,没了僧人的从容冷静,个个暴躁易怒。

    “所以,你真的相信修炼到最后是成佛,而不是……疯掉吗?”

    方丈一怔,眼神一瞬的恍惚。

    随即,他喷出一口鲜血,死死盯着他们,到底没爬过来,便彻底咽了气。

    而里面的另外四人,睁着不甘的眼睛,同样没了气息。

    他们掠夺鲜血,也死在鲜血中。

    萧和青转身,深吸一口气:“找个安静的地方,趁着他还活着谈谈吧。”

    一行人转移到旁边的僧房。

    除了管永志外,只有阿染、萧和青、沐人九与硬跟上来的余焕。

    沐人九封住管永志血脉,他还保持着清醒活着。

    不过,也活不久。

    萧和青道:“你知道金不坏有问题吧,刚刚分析时,你竟丝毫不意外。”

    管永志头发花白,油尽灯枯,声音沙哑:“那又如何?不可否认它的强大,只要强大,只要还活着,终有一日会找到解决办法。”

    他都知道,但不在意。

    “你为什么要修炼金不坏?”萧和青问。

    管永志不答,垂眸装死,明显是不会配合他们。

    也是,没人愿意配合打扰自己,并且“杀死”自己的人。

    萧和青问:“因为心虚吗?”

    他也不用回答,自言自语:“十三年前,你伪造证据,诬告姜长安贪污,姜家只抄出四十九两,随后灭门,你受不了良心谴责,又怕有人报仇,所以远离京都,求神拜佛,想求心安。

    “后来你发现求神拜佛无用,又有段元立试图杀你,就想要修炼不死的至高武功,于是,你进了佛度寺,带着他们篡改金不坏,修炼金刚不坏身,对不对?”

    管永志依旧闭着眼睛,不动。

    阿染很烦,她用力推了推管永志,然而对方始终不睁眼、不开口,就是不配合。

    “说话!”阿染开口。

    管永志依旧没反应。

    萧和青却知道,他的猜测都是对的。

    管永志先是想求心灵上的慰藉,但他发现无用,加之段元立想杀他,于是,他又选择寄托在武功上面,修炼金刚不坏之身。

    只要神功大成,他天下不败,谁还能找他报仇?段元立又怎么杀他?他还怕什么?

    只是,萧和青也有不解,他问:“你可以让长生山下万人骨,这样的狠辣,到底为什么心生害怕与不安?”

    如果是因为“污蔑姜长安贪污,姜家却只抄出四十九两白银”不安……那真不像是管永志。

    是因为段元立的做大?

    “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萧和青疑惑。

    管永志还是不动、不出声。

    萧和青微垂眼眸:“你要如何才肯开口?既然心中有愧,死到临头,还是不肯说吗?”

    以前是因为怕死,那现在呢?

    他已经要死了。

    只是这一句,管永志突然睁开眼睛,他浑浊的眼睛打量着萧和青,突然问:“你想查姜家案?你?”

    强调一个“你”,显然他已经知晓萧和青身份。

    这位便是萧太子!

    萧和青站在那里,身体笔直,哪怕面色苍白,眼神始终坚毅:“对,我要查姜家案。”

    管永志笑了。

    萧和青,萧家与何家的孩子,他想要查姜家案。

    何九州是主审,萧遂是下令斩杀姜长安的人,他们两家的孩子,想要给姜家翻案。

    真有意思啊。

    于是,管永志说:“好,我配合你,我可以将我所有知道的都告诉你们。”

    说完,他看了阿染一眼,只是一眼,淡淡地收回视线。

    萧和青微怔。

    他觉得管永志的态度很奇怪,

    一开始不肯配合,现在却又什么都愿意说……

    不过,比起理由,真相更重要。

    呼吸变得急促,他问:“当年姜家案的真相到底是什么?”

    管永志果断摇头:“我不知道真相,姜家案牵扯整个朝廷,大多数人都只知道冰山一角,我伪造姜长安贪污军费的证据递上去后,便没资格插手案子,能插手的只有三个人,何九州、段元立、余江。”

    他没说谎,此刻的每一字都是真实。

    萧和青能看出来,他有个想法,导致心中一跳,一时竟然不敢再开口。

    阿染这时问:“你为什么诬告姜长安?”

    她彷佛是好奇,随口一问。

    管永志看向她,眼神有一瞬失神,随即扯了扯嘴角:“你知道户部尚书是做什么吧?”

    “管钱的。”阿染回答。

    这个答案,天下尽知。

    “是呀,管钱的,管理整个国家的钱财,这钱可不好管,大笔的钱进来,又有大笔的钱出去,这中间要过无数道手。”

    管永志神情平静:“大雁这些年还算风调雨顺,国库充盈,出去最多的是打仗,厢族年年闹事,年年花钱,千万只手送钱进来,千万之手拿钱出去。”

    余焕微怔,下意识皱眉。

    阿染不解:“什么意思?”

    沐人九盯着管永志,眼神阴冷,一字一句:“他的意思是说,边关将士打仗,每年都要支出大笔军费,而这些钱不仅养活边关将士,还养活无数贪官污吏!”

    姜长安将厢族打服,以一当万的镇北大将军还在,厢族乃至各方势力,还有谁敢造次?那这天下还有仗可打吗?

    阿染怀疑自己听错了,她不可置信:“什么意思?没有仗打了,不是好事?”

    “对大多数人是好事,对一小部分不是好事。”

    管永志摇摇头,看着她:“你知道军费一路下去,要养肥多少人吗?你知道采买战马、粮草、制造武器、战甲,又有多大的利益网吗?”

    “户部就是无数大网的中心,我不是开创者,与厢族大战数代,我上任时,秩序就已经形成,有无数双手在瓜分这些钱。”

    “每几年,可能有人分不到了,有人又能分得更多,围绕着这部分利益,也会争夺、厮杀,数代人皆是如此。”

    “交到我手上,作为户部尚书,我要以我的方式分这块点心,分的好,我就能坐得稳、做得好,得到无数人支持。”

    “而没有仗可打,你知道意味着什么吗?”

    管永志说完,安安静静地看着阿染。

    沐人九声音嘶哑:“没了能分的点心,你们瓜分不了利益,许多因为战争获利的人,失去了经营。”

    他手握紧成拳,咬牙切齿:“龌龊。”

    没了战争,就不需要无数依托于战争发财的人,采买战马的、打造武器与盔甲的,提供粮草的……

    牵扯甚多,甚至整个兵部。

    而那时候,段元立是兵部尚书啊!

    “是很龌龊。”管永志点头承认,“但这些已经成为习惯的东西,很难改,也改不了,要改就必须将这张大网撕碎。”

    也就意味着,他必须将这些年和他一起分点心的全部人都整改,户部就是利益网上的一环,撕碎利益网,一着不慎,只会同归于尽。

    这太麻烦了。

    几代户部尚书都是如此接手,管永志要做的、应该做的,是顺利传给下一代户部尚书。

    而不是将自己埋进去。

    管永志重复那句话:“没有战争,对大多数人是好事,对一小部分不是好事。”

    他顿了顿,继续:“而这小部分人,拥有左右结果的能力,比起挑战他们,你觉得我怎么选择更好?”

    没人说话。

    管永志轻笑:“所以,当与我有仇的段元立找到我,告知我,姜长安通敌,让我查一查他是否贪污军费,我便选择与他合作,制造了姜长安贪污的罪证。”

    不需要考虑通敌是否为真,他只要确定自己可以提供“贪污”的证据就行。

    半晌,沐人九道:“所以,段元立构陷,你明明与他不和,却因为‘想杀姜长安’这同一个目的,选择配合他,制造伪证。”

    管永志油尽灯枯,喘了喘粗气,继续:“姜长安太特殊,他这样特立独行的人,像一把刀直立于世间,一往无前,他不该存在。”

    第040章 屠杀

    第40章

    阿染有些恍惚, 她又想到蒋毅死前的话。

    当初的户部尚书管永志与兵部尚书段元立不睦,但段元立要害姜家,只需要对管永志说——姜长安通敌,你查一查他有没有贪污。

    倘若是其他人, 管永志不仅不配合, 甚至还要扯后腿, 可那是姜长安。

    于是,管永志便默契与他配合, 提供了“贪污”的证据, 这证据有问题, 蒋毅看出来,但他什么都没说。

    大理寺卿也看出来了, 他不仅没说, 还因为担心姜长安威胁自己的地位,将证据的漏洞修改,成为真正的“罪证”交上去。

    那他其他的证据又是怎么来的?

    呈到皇帝面前的“七罪”,皆是证据确凿, 又都是怎么来的?

    何其可笑!

    于是,阿染真笑了。

    所有人都看向她, 管永志更是满脸诧异。

    阿染就在管永志诧异的目光中, 收起笑容, 平静开口——

    “十三年以前, 你知道每年边凉要死多少人吗?你知道整个边凉一带, 因战争造成多少祸事吗?你知道每年多少将士马革裹尸吗?”

    “他们以为自己为国而战,荣耀而死, 却不过是别人利益网下面的棋子?该有的牺牲?”

    “你说,战争不能停止, 利益不能断,那要是姜长安早死一年,十三年前,大雁败了呢?你们还能安安稳稳、高居庙堂分利吗?”

    管永志一震。

    阿染一字一句:“所以,是你错了,是你们错了。”

    姜家没错,一往无前的姜长安没错。

    不能因为错的人多,对的人少,就颠倒是非黑白,错就错,对就是对。

    管永志还想辩驳,但看着她的眼睛,就好似看见一个红衣少年站在面前,他闭上眼睛,面对此人,说不出一个字。

    “阿染说得对。”萧和青缓缓开口。

    他看着管永志,再次开口:“还有呢?”

    管永志睁开眼睛,摇头:“我没有做其他,我只是提供了贪污的证据。”

    他看向阿染与萧和青,声音轻轻:“我知道姜家历代清廉,所以那证据有问题,如果姜长安没有其他罪,这贪污罪也不能成立。”

    只要没有其他罪,这个单独的“贪污罪”很容易找出漏洞,便不成立。

    阿染更想笑了。

    ——你看,他只做了一点,甚至还不觉得自己的错误有多严重呢。

    都只做了一点,前大理寺卿、蒋毅、刘正许,是不是也觉得自己不是凶手?

    在阿染的眼神中,管永志深吸一口气,手无力垂着,低下了头,他到底还是知晓自己有罪。

    余焕多看了阿染一眼。

    为什么管永志总在看她?他认识她?

    还有当初开口的蒋毅……

    阿染这女人,身份不一般呀。

    萧和青沉浸在一个猜测中,没注意到这一切,他此刻微微闭眼,再次睁开,声音清醒:

    “你当初与何丞相关系很好,他知道证据乃伪造吗?”

    这是他刚刚试图逃避的问题,但逃避无用,萧和青终究问了出来。

    管永志抬起头,看向他,没说话。

    萧和青:“直言。”

    管永志便说:“你猜猜段元立是在哪里让我查贪污?”

    不等回答,他笑了:“何家。”

    萧和青身体一晃,片刻后,他手握紧成拳,指甲发白,从喉咙挤出声音:“还有呢?姜长安的罪名都是假的,他真的打服了厢族,武功超群,那到底是谁杀了他?”

    仅仅一个谷奇,不够。

    甚至再加几个高手也未必够,他可是打服了高手如云的厢族三大家。

    管

    永志抿唇,片刻后回答:“我不知道,但你既然想知道真相,我可以把我的一个猜测告诉你。”

    “什么?”萧和青轻声问,声音似乎消散在风里。

    管永志笑着说:

    “七罪定下,是经了何丞相的手,他点了头才会送到皇帝面前。

    “皇上下令斩杀姜长安,段元立告知天下姜长安伏法,实则带人围剿他,我不知道具体有谁,我只知道那天有人来找何丞相,他去了刑场之后,姜长安才死。

    “我猜,是他逼姜长安伏法。”

    房间里面,刹那间安静下来。

    半晌后,阿染开口,神情冷漠又平静——

    “当初的三位主审,段元立乃是构陷者,如今看来,何九州似乎也不无辜,还有余江,他又干净吗?”

    余焕眼眸微动。

    沐人九一直看着阿染,此刻收回视线,轻声道:“查吧,总能查出全部真相,有罪之人不可饶恕,都该死……”

    “还有呢?”萧和青问。

    管永志喘息声更重,嘴角不断溢出鲜血,眼神混沌:“没有了,我只知道这些。”

    说完,他问:“要我画押吗?”

    萧和青点点头,去旁边拿了纸笔,迅速记下他所有的证词,管永志出奇配合,真签了字,盖上手印。

    随后,他问:“我想与这位刀客单独聊聊。”

    萧和青收起证据,眼神防备,“你要做什么?”

    这人武功极高,莫不是想要偷袭?

    管永志摇头:“我这个样子做不了什么,我很好奇她的武功,希望她看我这么配合的份上,给我解答,如果她愿意告知你们,也可以就这样聊。”

    他很坦然,彷佛没什么不能见人。

    话音落地,阿染却道:“出去吧,我和他说两句。”她懂了管永志的意思。

    三人看她一眼,到底都出去了。

    萧和青心情很乱,原本已经摘除的何家,如今又拉入乱局当中,他的脚步踉跄。

    沐人九直接出去,而余焕多看了她两眼,眼睛眯起。

    等人彻底走后。

    阿染问:“你要问我什么?”

    管永志倒在地上,此刻撑着,艰难抬起头,他眼睛已经模糊,面前的阿染一身血,血似红衣,影子与记忆中的红衣少年将军重合。

    他问:“你是姜长安什么人?”

    阿染坦然回答:“侄女。”

    “侄女……”管永志瞳孔一缩,“你竟然是那姜家女!”

    他猜到她与姜家有关,却没想到——真是当初那位赫赫有名的姜家女,出生便为太子妃的姜家女,她竟然还活着。

    他是看在姜家人与萧太子都在,才肯开口。

    如今看来,他没做错。

    管永志望着她手上那把刀,试图看清,眼睛睁得大大,片刻后,无力倒下,声音沙哑:“姜阿染,你会不会姜氏一刀?”

    阿染一怔。

    他竟然也问这个?与蒋毅死前同一个问题!

    她道:“你也想知道到底有没有姜氏一刀吗?”

    管永志看着她,扯了扯嘴角,闭上眼睛,声音逐渐消失——

    “你应当修炼姜氏一刀的……”

    说完,彻底没了呼吸。

    阿染皱眉,上前踹了踹他:“喂,你就这么死了?”

    真死了。

    阿染有些无语。

    这人什么意思啊?让她练姜氏一刀,是因为世界上真的有这武功吗?传说中的天下第一?

    她那时年纪太小,并不知道姜氏一刀,也不懂二叔到底修炼什么武功。

    阿染紧了紧手上的刀,目光还在管永志身上。

    查到现在,真是越查越恶心,管永志利益被侵害,所以伪造姜长安贪污罪证,但他留了后手,证据有问题。

    蒋毅视而不见,大理寺卿改了证据,何九州过手所有证据,段元立构陷……

    姜长安之死,竟不是一人的手笔。

    且不提何丞相,其他人肯配合段元立,竟然都因为各种各样的奇怪理由,姜长安的存在,让人忌惮、担忧、害怕……

    于是,便都做了推手。

    他们好像都不是罪魁祸首,可又都是凶手。

    真是恶心。

    从冰山一角窥到真相,越来越恶心了。

    若是还有萧太子母家何丞相参与……

    阿染嘲讽一笑,她在房间内站了好一会儿,这才走出去。

    门外,萧和青站在菩提树下,身影修长,有些出神,沐人九笔直站在外面,像是等待,也像是守护。

    余焕蹲在地上数蚂蚁,见她开门出来,欲要站起来,却是脚下一晃,直接坐在地上。

    “说完了?”萧和青收回视线,看向她。

    阿染点点头。

    萧和青也没有多问,又道:“那我们离开佛度寺吧,管永志已死,我要带他的尸体回京。”

    阿染再次点头。

    沉默的沐人九却突然开口:“萧大人,对管永志的供词,你怎么看?”

    萧和青将目光移向他,神情淡淡:“什么怎么看?”

    “何家。”沐人九冷着脸。

    何家,阿染微垂眼眸。

    萧和青看向蓝天,只是片刻,收回视线,从容冷静:“继续查吧,管永志不清楚全部真相,那就查到全部。”

    不管何家做了什么,有没有参与,都要查下去,查到全部真相为止。

    闻言,沐人九便不再说什么-

    再次回到大雄宝殿外。

    满地狼藉,大多数僧人已经放下武器被控制住,黑玉白玉与丁柳等人正盘腿疗伤。

    见他们回来,丁玉四人同时露出戒备神情。

    在刚刚他们携手作战,目的是为了活着离开,如今佛度寺危机已经解决,这些人又要怎么对他们?

    沐人九:“他们是谁?”

    他不知道之前都发生了什么,自然也不知道这些人都是谁。

    萧和青闻言,随口回道:“也是为管永志而来。”

    他看向四人,在他们戒备的眼神中,淡淡道:“你们走吧,下次若是再遇见,可不会手下留情。”

    四人一愣,下意识看向阿染。

    阿染抱着刀,不说话。

    这态度便是不反对,四人忙撑着站起来。

    丁玉有些不自在,朝着阿染拱了拱手,声音细弱蚊蝇:“今日多谢,告辞。”

    虽说他们有仇,但今日是阿染赢了,才让他们能活下来,侥幸一命,皆因阿染、萧和青与沐人九。

    阿染挑眉:“你说什么?”

    丁玉梗着脖子,胀红了脸:“我说多谢!!”

    说完,他抬脚便要走。

    萧和青却又拦住丁柳。

    丁柳皱眉,“大人这是做什么?”莫不是反悔了?

    “好奇。”萧和青垂下眼眸,“最后一个问题,段元立让你们杀掉管永志的底牌是什么?”

    早前他便已经看出,这两人会被段元立派来杀人,必有依仗,事情已经结束,藏着的秘密也该全部铺开。

    丁柳迟疑一瞬。

    随即想到这东西也不必藏着,反而能让人忌惮,她看向丁玉。

    后者便从怀中取出一物,摊开,“我有这个,不过,现在看来只有这个,杀不掉管永志。”

    丁玉与丁柳苦笑。

    他们失策了,即便管永志没有演一出“死亡”的戏码,他们也杀不死他,那可是金刚不坏之身啊!

    打不过,这东西也用不上。

    阿染看过去。

    那是一个金色的球,只有掌心大,看不出是什么,她有些疑惑。

    白玉却是一惊,拔高声音:“霹雳弹!”

    他恍然大悟:“原来你们带了这个,怪不得敢上第二次山,可惜,这东西也杀不了他。”

    “是呀,所以今日多谢阿染姑娘。”丁柳再次道谢。

    阿染想到那日在侠客山庄轰然炸开的霹雳阵,突然就明白这是什么东西了……

    挺有意思的东西。

    萧和青注意到她的眼神,轻轻一笑:“你若是喜欢,我回头送你几颗,造价不菲,所以很是罕见,战斗时能出其不意,只是要小心使用,避免伤到自己。”

    可以当成暗器用,杀伤力也很

    惊人。

    阿染了然。

    丁玉几人告辞离开,阿染问:“佛度寺所有僧人都在这里了?”

    黑玉摇头:“只有一多半,还有部分僧人藏在寺庙里面,待会儿一个个找出来,带到山下衙门审判。”

    这些人犯了罪,该死。

    “没有用血修炼金不坏的僧人多吗?”萧和青又问。

    “很少,只有二十几个小僧人没有用过血,其他人修炼的都是错误的金不坏,都害过人。”白玉神情凝重。

    萧和青正要开口,这时,刚刚送丁玉等人出去的属下匆匆折返,一脸急色。

    众人忙看过去。

    那人跑到面前,呼吸急促:“乌镇百姓上了山,把山门围起来了!”

    “他们来做什么?”阿染疑惑,随即快步出去。

    萧和青皱了皱眉,抬脚跟上。

    其他人也都跟上去。

    丁玉、丁柳、姜九、姜十一还在门口,此刻四人被百姓堵着,只能站在门口,根本下不了山。

    见他们出来,姜十一松了口气,“你们总算来了,乌镇百姓怕我们害佛度寺僧人,堵了下山的路。”

    昨日没人下山施粥,今日大量官差上山,佛度寺明显遇到麻烦,所以百姓们爬上山。

    上山一看,果然官差扣押了僧人。

    沐人九眉头紧锁,呵斥:“你们做什么?”

    闻言,乌镇百姓有些害怕,本能后退一步,但很快又站定,大声嚷嚷——

    “你们是衙门的人吗?为什么要害佛度寺僧人?”

    “佛度寺僧人都是好人,一直在行善积德。”

    “对呀,他们还天天施粥呢!”

    ……

    阿染在最前面看到了张婶子,有些发愁。

    乌镇这些百姓还觉得佛度寺都是好人呢,可实际上……佛度寺已经烂透了。

    白玉上前一步,扬声道:“佛度寺僧人作恶多端,假借施粥讲佛,实则给大家下药,迷晕所有人——”

    有人辩驳:“可是我们常年喝粥听经,反而觉得身体更好,根本没有害人啊!你们不要冤枉了高僧!”

    “对呀,我以前腰疼,如今睡得好吃得好,身体都好了。”

    “你们就是冤枉人!”

    他们瞪着眼睛,死死盯着沐人九等人。

    白玉皱眉,继续解释:“他们只选择外地来的游客下手,趁着迷晕了人,将人运到山上,活活放血而死,五年时间,长生山下万具尸骨,这都是铁证。”

    “胡说!”

    “你们就是不想佛度寺僧人好,朝廷都不是什么好人,以前没有佛度寺为我们撑腰时,你们朝廷欺压百姓,如今佛度寺帮我们,你们又害佛度寺。”

    “快放了佛度寺僧人!”

    “放了佛度寺僧人!”

    ……

    阿染实在是听不下去,都是铁证,一查便知,这些人怎么这么相信佛度寺僧人?

    她欲要上前。

    萧和青却扣住她的手腕,摇摇头。

    阿染疑惑地看过去。

    萧和青微垂眼眸,声音轻轻:“你以为他们不知道吗?”

    “什么?”阿染一愣。

    萧和青冷笑:“一开始可能不知道,但五年时间,怎么可能不清楚?你说借住在普通百姓家,我便猜到山上山下沆瀣一气。

    “你们不是唯一,外来人在普通百姓家,却被佛度寺僧人劫走,还都对佛度寺称赞有加,其中细节,一想便知。”

    张婶子天亮后发现人不见了,不会奇怪吗?

    阿染他们是第一起吗?

    都不是。

    可五年时间,乌镇却没有任何人报案,也没有任何人说佛度寺不好。

    如今僧人出了事,他们却立刻察觉,还都着急忙慌上山,欲要保下僧人……

    阿染怔住,半晌后,张了张嘴,说不出一个字。

    萧和青缓缓开口:“不过是对自己有利,便装作什么也没发现,反正也不是他们害人,不是吗?”

    就像是姜家案,刘正许、蒋毅、原大理寺卿、管永志,他们都不是罪魁祸首,他们只是选择了对自己有利。

    佛度寺的存在保证了乌镇百姓不会饿肚子。

    在佛度寺施粥之前,乌镇百姓过得极其贫穷,如今的安宁与繁华,是佛度寺带来的,而佛度寺的目的是鲜血。

    死的不是乌镇人,他们的日子越来越好却是事实。

    阿染愣在原地。

    半晌,她嗤笑一声,走上前,走到张婶子、走到乌镇百姓面前,她盯着他们,一字一句——

    “你们知道?那些在乌镇失踪的一万人,你们不是没有察觉,佛度寺的恶行,你们也并非没有猜测?”

    有人想反驳,然而张了张嘴,又没说出一个字。

    被阿染盯着的张婶子结结巴巴:“我、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我们什么都不知道……”

    “是呀,你们没看到佛度寺僧人做了什么,你们也什么都没做。”阿染笑了,笑得眉眼弯弯。

    她原本觉得乌镇百姓宁静好客,这个地方安静祥和,是个世外桃源。

    如今看来,早就都烂透了。

    只要对自己有利,哪管他人死活?

    阿染大笑着,而后,她收起笑容,一一扫过这些为了佛度寺僧人艰难爬上山的百姓,他们身上还有泥土与汗水。

    她转身朝着佛度寺走去,踏入其中。

    “砰!”一声,大门关上。

    丁玉与丁柳对视一眼,震惊过后便是疑惑,她要做什么?此刻进去干嘛?

    很快,里面响起惊叫之声。

    百姓们一怔,面色越发苍白,想要往前,却又忌惮此刻佛度寺门口拿着武器的众人。

    一个时辰后。

    大门打开。

    阿染提着今岁从里面出来,刀往下淌着血,衣服已经被染红,脸颊溅上血珠,她似乎穿上了红衣,一身煞气。

    她手上提着从地牢救出来那人,身后只有二十几个小僧人慌慌张张出来,他们满脸惊恐,茫然又害怕。

    从大门往里看,还能看到倒下的尸首,满地鲜血。

    佛度寺内,再无活口!

    姜十一与姜九对视一眼,大骇。

    她屠了整个佛度寺!

    不过……

    那些人也都该死。

    “啊——”乌镇百姓当中,有人尖叫一声,不可置信地望着她,几近崩溃。

    阿染朝着丁玉伸出手:“给我。”

    几乎是本能,丁玉从怀里取出霹雳弹,慌忙递给她。

    递完后愣住。

    他怎么就这么听话?

    彷佛知道她要做什么,余焕咽了咽口水。

    阿染转身,内力全部运转,朝着佛度寺里面狠狠掷出,带着全部内力催发的霹雳弹,冲入寺中。

    随即,她看向不可置信的乌镇百姓,朝着他们露出灿烂笑容,一如之前,眼眸清澈干净。

    她说:“佛度寺,没了。”

    “轰——”

    身后,轰然炸响。

    从大雄宝殿开始,佛度寺整个坍塌,后山地牢更是彻底埋入地下,一间间藏着阴暗与鲜血的屋子,轰然坍塌,溅起烟尘,埋葬了以人血修炼的僧人。

    地面震颤,只剩下摇摇欲坠的门头。

    阿染挥刀,修罗刀出,削掉这仅剩的门头。

    ——从今日起,乌镇再无佛度寺。

    ——修邪功的佛度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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