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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41章 快被饿死的第四十一天怀孕石。……

    水见式。

    拿水杯从水管里接了水,叶子是从盆栽里摘的,作为示范的凯特朝着杯子使用了“发”。

    在水杯的中央浮现出了晶体的石头,像是晶莹剔透的琥珀,就像当时他们使用的浮游石。

    “生成结晶状,这是具现化系的特征。”凯特收回手,“强化系的水量增加,变化系的水的味道改变,放出系的水的颜色改变,操作系是叶子移动,特质系……特质系的情况每个人都不一样。”

    他还在水里伸进了小指,沾了沾尝了一口:“还是变甜了一点点,但不算太多。”

    他毕竟是带点变化系的具现化系。

    轮到赫露依测试的时候,重新接了一杯水。

    颜色改变……她在心里想着,意味着可以变成很多颜色吧?

    会是像鲜血一样的红色?

    还是像熔断的银色那样,泛着金属的光泽呢?

    又或者说,会是可乐那样呢?

    凯特惊讶地看着这杯水的颜色反复变来变去。

    不止是颜色,甚至连它散发出的香味,他眼疾手快地伸进了手指,只来得及尝到可乐的余味……他甚至还打了嗝。

    从来没有见过这个情况的凯特发出疑问:“……你真的不是特质系吗?”

    “放出系。”赫露依坚定地回答,“父亲是放出系。我是父亲的孩子。”

    凯特很想说念系和血缘还有遗传没有关系,可当他撞见赫露依漆黑的眼睛的瞬间,却好像一下子忘记了自己应该说什么。

    “好吧,放出系。”他看向了承载着可乐的水杯,里面凝结的结晶……更像是冰块一样透明,“带点具现化系的放出系。你提到过的‘不同的模式’,有想好要怎么构建了吗?”

    “如果冷兵器没有附加的作用,没有构造的必要。”赫露依伸出了自己的手,一瞬间就变成了尖锐的利爪,“这个更好用。”

    她随后右手掏出了一把手枪,这还是她从家里的时候带回来的东西呢:“有限的子弹和换弹的时间是最大的弊端,但如果是用念弹填充的话……”

    想要具现化一个现实中存在的东西,拆解它、闻它、舔舐它,到梦里都能充满它是最迅速的方式。

    于是赫露依最近也这么做了,左手的掌心缓缓浮现几乎完全一样的另一把枪。

    这两把枪有着相同的质量、长相,甚至连枪身上的划痕都如出一辙。

    左手拿枪的赫露依将枪口对准自己的腿部。

    “麻醉弹。”她扣动扳机,速度快到凯特完全来不及阻止,大腿被穿透、也经历过不少次抗毒训练的揍敌客面不改色,“我不太确定这款子弹的威力,因为我没有感受到麻醉剂的生效。”

    “还有橡胶单和实弹。”她继续解说着,当又一次扣动扳机的时候,凯特拽住了她的手。

    “……赫露依!”这或许是赫露依认识凯特以来对方怒火最为外露的一次,发射出的橡胶子弹在狭隘的房间里来回跳动着,就像凯特此刻因为不满而疯狂跳动的心跳,“你可以不用自己实验!”

    “我需要同一个参照物来评估伤害的大小。”赫露依的口气充满了理所当然,“抗毒训练和确定念量和恢复伤口的速度的时候,我都是这么做的。母亲只是说要避免脸部受伤。”

    子弹弹射着,最后直直冲向赫露依的脑袋,于是她伸出没有念防护的手,试图抓住它……而凯特黑着脸抓住了它。

    虽然是橡胶弹,但房间里的来回反射加速了子弹的运行速度,而且凯特在手上浮现“坚”的速度并不算太快,所以还是造成了擦伤一样的伤口。

    “……我应该道歉吗?”赫露依的口气有些不确定,她歪了歪脑袋,“你是因为我让你受伤了而生气吗?”

    “……我感到生气的对象,也应该是揍敌客教育小孩子的方式。”

    这样的回答让赫露依皱起眉。

    “你可以生我的气,而不是揍敌客的。”她说,“不然,我就需要为了揍敌客的名誉而和你交手了。”

    “我不介意成为你开发念能力过程的陪练,但不想要以这个名义。”凯特重重地、重重地叹了口气,“我知道我应该尊重你的生长环境,你们家的相处模式,就像世界上还存在着蚕食同类以更好地生存的魔兽……”

    “你想见见吗?”赫露依想起了自家的三毛,“等我完成了任务你可以来枯枯戮山做客,我可以向你介绍我的家人。”

    三毛当然也是家人!

    “要不是我恰巧知道揍敌客的看门狗的物种,我都要不知道你这么说的理由了。”凯特翘起的嘴角转瞬即逝,“我很乐意……但我们现在不应该说这个。”

    “人类不应该是动物。”他的表情严肃了很多,“出身不应该决定一切……至少,你不能把受伤当成是理所当然的。”

    “只是为了测试威力,我可以去问问艾莲娜能不能使用还没有植入NPC设定的魔偶,或者是前往‘斯巴达’的练武场……总会有避开用自己测试的方式。”凯特皱着眉,“你不能为了便利或者效率而放任自己受伤……就像你上次面对巴塞利斯鳄鱼的时候,伤口就不会疼痛吗?”

    “……我感受不到疼痛。”赫露依第一次向家人以外的人承认道,而凯特则点了点头:“和我的猜想一样……但你还是不能让受伤成为习惯。”

    “念加速伤口的愈合本质上是加快细胞的复制速度,而这是会存在极限的,再说了,如果对方有意地隐藏自己攻击会造成的伤害,也会容易让你陷入麻烦。”凯特摇了摇头,“面对伤害最好的做法都是避开,你应该培养这个习惯。”

    “我会把这个训

    练建议告诉金。“凯特自顾自地继续说,赫露依张了张嘴……最终还是没有反驳。

    她想起父亲和母亲都认为,不会感到疼痛是一种缺陷。

    她不曾为自己的这个特性而困扰,她虽然不知道疼痛究竟是怎么感觉,也不知道人被逼到绝境时可以爆发出的潜能,但她只知道就算受伤了,也不会影响她的动作。

    可如果说凯特这么坚决地认为这是错误的……

    “我会询问一下金。”她并不是一昧固执的人,“如果他也认为这是必须改掉的‘习惯’。”

    凯特笑了,而听到弟子汇报的金富力士想也不想地说:“面对攻击都不知道躲闪,会主动让自己受伤……这是笨蛋还是有奇怪的癖好啊?!”

    看在站在自己面前的两个人都是未成年的份上,金还是收回了更限制级的说法。

    他狐疑地看着赫露依,对于这个突如其来的学生,他还没有来得及建立足够多的了解:“莫不成你是那种会因为疼痛或者鲜血而感到愉快的类型?虽然说癖好是自由的,但是我还是保留我歧视变态的权力……”

    “金!”凯特不高兴的称呼像是警告,而被人当面说坏话的赫露依扭头看向自己的小伙伴:“……我感觉到了,你的老师是真的不靠谱。”

    “我不否认这个。所以说这位小姐,你要是愿意放弃向我学习我也并不介意,我很忙碌。”金还光明正大地继续说,“我也没想到我居然有朝一日会认为别人是笨蛋。”

    一般都只有他被人说是笨蛋的份呢!

    “我知道这块石头为什么对于太多的测试都没有反应的理由。”赫露依指了指还放在桌子正中央、被玻璃罩保护起来的“阿斯兰蒂”之石,“作为交换,我需要你认真的教我。”

    当金富力士不笑的时候,他身上那股吊儿郎当的气质也一瞬间消失了。

    棕色的眼睛炯炯有神,望过来的目光锐利:“这取决于你的答案是否正确……而我答应这个交易。”

    “这块6kg的石头,并不是‘一块’石头,而是两块3kg的石头上下拼接组成,两块石头分布着截然相反的特性。”赫露依想了想,举了一个例子,“就从电子的角度,一块极正一块极负,加在一起才是中性。”

    “但它们结合在一起保持平衡,不可能是物质……反物质?我没想过这个!”金的眼睛越来越亮,他几乎是自言自语地继续说,“破坏这个平衡状态才能将它们分开,分开的时候还要避免产生巨大的能量,以免发生爆炸……我想想,我应该……”

    他说着说着写了起来,赫露依站在旁边等了一会儿,也许是她的凝视越来越不善,金这似乎才察觉到了她的存在:“好了我会记得守信的,等我演算完这一段……凯特!你先带她去训练避开攻击的方式!就用磊札经常会用的那个排球自动发射装置!”

    说完,他又迅速低下头,沉迷起了自己的工作。

    “金陷入工作热情的时候就会这样。”凯特安慰似地拍了拍赫露依的肩膀,“等他结束完这一段就好了……我们先去吧?”

    “……嗯。”感觉还是有点上当受骗的赫露依应道,她决定放弃给金更多的提醒了。

    避免能量爆炸的最好方式当然是用这股能量达成别的作用,而对于这块石头……就是使用它。

    至于这块石头的作用……

    很清楚金的目的是想要作为这个游戏里面卡片的一种,在创造游戏的同时也喜欢自己第一个测试的赫露依平静地想。

    自然界存在很多雄性怀孕的案例,但人类还没有,金说不定就要成为有史以来的第一个了!

    按照能力来给石头命名,像浮游石一样,阿斯兰蒂之石应该被称之为“怀孕石”。

    从大海中孕育而生的石头,海洋正是一切生命的摇篮。

    它是如此的独一无二,独特到足以创建生命……包含灵魂的生命。

    那是赫露依所在的种族都无法创造的传奇。

    第42章 快被饿死的第四十二天担保人是谁?……

    训练还算小有成效。

    排球的大小决定了躲避不算太难,难的是多个球的同时发射和所处的位置不能出界,一旁的凯特还会掏出水枪冷不丁地滋上一下。

    除此之外,赫露依正面表达了她对于金之前提出的“念球游戏”的拒绝:“没有效果,我也不擅长这个,尝试过后我对此也没有喜好和偏向”,听得金笑了起来:“这总算是能够让人听得过去的拒绝了!”

    金富力士是一个奇怪的人,他的奇怪是不同于凯特的奇怪。

    毕竟凯特才是她的朋友,而金不是,所以凯特会比金更加热心,实际上金的行为模式更突出一个心血来潮。

    今天的想法和昨天的想法不同,所以昨天她会需要用三种不同的方式用土块堆积出一座山,而今天她就需要变化出不同的武器以击落树上的果实。

    下达命令的时候金还振振有词呢:“你总是习惯于一种选择解决方案,这是为了培养你思考方式的全面。”

    而赫露依听完就认真地询问道:“真的不是你想要吃苹果了吗?”

    她这一次倒不是为了故意嘲讽。

    只不过……

    她的目光落在了金尚未隆起的腹部,不足一个月的婴儿没有成型,从外表上看不出任何的端倪。

    但她已经看过基裘怀孕两次了,每一次母亲的情绪都会非常多变(虽然母亲经常情绪多变),食欲也会扩大,总是会突如其来想吃一些东西。

    赫露依没有等来金的回答,尊重孕妇的她很快地就把三个苹果拿了回来,还很贴心地洗了一下:“给。”

    金总觉得用哪里不对劲富力士:“……?”

    但他还是爽快地把三个苹果都吃掉了,一口都没有给赫露依或者凯特留。

    揍敌客都学会尊师重教了,怎么看都是他教导有方啊!

    虽然说金给赫露依的锻炼建议突出一个乱来,好像只是为了“别打扰我工作”,但真有问题要询问他的时候,他的知识还是非常靠谱的。

    比如说念能力的构建,誓约与制约。

    “训练基本功是为了增加你的念量,比如说你现在只有50点的念量,而凯特有70点,这就是基本功造成的差异。”他甚至举的例子都非常具体呢,“而誓约与制约,是为了让只有50点的你,却能够发挥100点的威力。”

    “你已经见过一些例子了,像拍卖场局限于地点的发动,以及在这座岛上能够造成这么大规模的‘卡片化’和‘复制’,也都是只能发生在这里。”金没有特别隐瞒这个游戏的构造,“玩家局限于念能力者也是一种制约,包括最终的通关条件和奖励……越是复杂的能力构建,达成的条件越是困难,其造成的威力也越发强大。”

    “其它的条件……你已经知道凯特的一部分能力了。”金说到这里,凯特点了点头,“随机性是一方面,他构造出的武器有不擅长的类型也是一方面,誓约达成条件的难度会和你的念量做乘法,这样的增长速度也意味着其中的潜力。”

    “……那你是什么?”赫露依不由得询问道,而回答她的是金露出的自信的笑容:“我还没遇到需要制约的场合。”

    他沉思着,手上的念球无意识地变化着大小,就和他说的那样,这就像转笔一样,是他无意识的时候就喜欢做的小游戏:“要说的话,最激烈的情况会赌上生命和所有的未来,需要的话我会有这个决心。”

    “为了活下去?”赫露依想起父亲和母亲都说过的“活下去比完成任务更重要”。

    人类的生命只有一次,不管怎么做都无法跨过生与死的界限。

    “为了比生命更重要的一些东西。”金笑了一下,“虽然只是我的个人观点,还没有得到足够的证实……但念是非常私人的东西,即使是同样的制约对于不同的人意味着不同的难度,也会有不同的效果——这取决于你怎么看待这个选择的牺牲。”

    “我并不推荐你建立过于苛刻的制约条件。”金说  ,“一旦设定了能力就不能更改,而就像游戏里面你可以装载的技能数量,那会是有限的而且不可更替……即使是罕见的除念师,也鲜少能够除去你自己给自己追加的念。它们融为了一体,难以被互相区分。”

    “的确是这样。”看着金的念和怀孕石融合在了一起的赫露依点点头,“很难被区分。”

    金为了分开怀孕石于是注入了自己的念,现在那个胚胎就已经寄生在他的身上,成为母体的一部分了——怀孕,本质上当然也属于一种寄生行为。

    赫露依开始思考。

    她需要一些制约的方式,金是强化系,念量的大小和修行的速度天然就比其他系别更加有利,而她如果想要追赶上父亲的速度……她不能够只等到遇到问题了再行动。

    她认为金虽然宣称自己没有制定誓约,但他肯定已经有了一些备案的选项以应对不时之需,而这就像她不会去问金具体的念能力是什么一样,这是势必不会透露给她的情报。

    ……能够参考的能力还是太少了。

    如果是父亲的话,是怎么做的……在不能够回家的现在,她没有办法去确认。

    但其实她也有自己的想法。

    念能力的构造还应该顺从直觉,而听到誓约与制约带来的增幅,赫露依第一个想到的就是:“就像棋盘上放置的麦粒。”

    “什么?”

    “棋盘上的麦粒。”赫露依讲起自己很久以前在数学课上听到的那个故事,“第一个格子放1颗,第二个放2颗,第三个是4,第四个是8,以此类推,64个格子上堆积的麦粒会是一个长达20位的巨数。”

    同样也听过这个故事的金:“指数计算。比乘法的增速更快——你想怎么做?”

    “格子是我不使用‘念’的时间。”赫露依说,“我可以只在危机时刻使用念。”

    “听起来很有趣。”简单的肯定过后,更多的疑问浮现在了金的心头。

    比如说,她要怎么确保和指数一样的增长速度呢?

    格子的大小会是多大呢?一天,一周,还是一个月,一年的周期?

    便利性和强度会互相冲突,她要找到那个微妙的平衡——而金没有把这些说出口。

    他多少还是分了一些心思在赫露依的念能力上,就从凯特的反馈来看,席巴的长女虽然是放出系,可对于具现化系的天赋确实令人吃惊:她想要具现化的不同的武器,短短几天就已经从手枪拓展到长枪和狙击枪了。

    很显然,她有自己的一套解构物体和念的方式,这样看她对于制约的应对情况可能也稍有不同,在这个时候,告诉她过多的情报反而会限制她的发展。

    于是金只提出了更紧迫的问题:“但这意味着你没有办法锻炼自己的念,虽然念会自然增长,尤其是你现在还在生长期,可你不能完全放弃基础,还有,再怎么说也会有‘圆’和‘凝’的场合。”

    赫露依想了想,当然没有坦白说她积攒念量的方式稍有不同,而且目前她生长的速度都受限于食物的数量,练习最多只能增长她使用时的熟练程度。

    就像之前对于伊尔迷的追赶,她没有办法一下子就做到他不可能追赶上的高度——当时还处在快被饿死阶段的她,没有充足的能量去这么做。

    可金提到的另外的情况她没有办法忽略。

    “圆”她虽然可以用嗅觉来补足,但是“凝”确实。

    而且还会有需要用“念”来触发的情况,就像是“水见式”,也像是这款暂定命名为“贪婪之岛”的游戏也需要“发”来触发,如果积累的麦粒因为这种原因而终止结算,确实也会非常可惜。

    “那我应该怎么做呢?”赫露依虚心提问道,这就是她需要老师的原因啊!

    “你可以将你的念量分成两个部分。”幸好这个时候的金还是保持了他的靠谱,“只要不超过一定的数量,就会视作你的念量的积攒,而你剩余的部分才会成为你能够翻倍的指数。”

    他甚至随手替赫露依写了个公式:“如果说总量是m,小于n的使用足以积累你的念,而你一共积攒的天数对应的难度区间是d,你最终能够使用的最大念量会是……”

    “(m-n)的d次方+n。”赫露依几乎是同时回答道,这是非常简单的数学问题,“n太小就很难累积d,而n太大增长速度又太小。”

    “这就是你需要权衡的地方。”金赞扬地点点头,“制约与誓约的重点就是在于这个地方的权衡。”

    “我还可以有一些进阶的规则,去向未来透支和借贷。”赫露依想到了金提到的“赌上未来”的说法,以及揍敌客非常擅长的支持委托费用的分期支付,“我率先宣称我要达到的d的大小,不足的天数我只需要在结束之后强制自己进入‘绝’的状态,加上一些利息就可以补足偿还。”

    金看向赫露依。

    十一岁的少女这么说的时候漆黑的眼睛绽放着难得的光彩,肉眼都足以识别出她的激动,金不知道现在凯特不在这里,是否是一件好事。

    她像是……赌徒,这样疯狂的做法就仿佛身后在被什么追赶一样,急切地想要尽快达成自己的目的。

    是为了赶上席巴吗?

    “赫露依,这是很有风险的尝试。”金的口气严肃了不少,“你不清楚‘借贷’的利息,利滚利下来一辈子都无法再使用念都不一定是最坏的情况。”

    虽然,金完全能够理解这种疯狂。

    为了获得胜利不惜增加杠杆,可以称之为鲁莽,当然也可以是一种决心。

    金没有拒绝赫露依的拜师,除了他和席巴之间过于塑料的朋友关系,也是因为他在赫露依的身上看到了一些和自己非常相似的特质。

    在遇到类似的情况,他们说不定会做出同样的选择;而同样的,他们不会看重自身的生命,为了实现自己的目的,也没有自我爱惜的习惯。

    “……即便是举国之力,国王依旧无法支付麦粒。”赫露依轻声说着那个故事的后续,“欠债会牵连担保人。”

    金讶然地睁大了眼睛。

    他敏锐地发现了赫露依无意识透露出的思考方式,直觉令他在这一刻迅速追问:“对你来说,你的担保人会是谁?”

    第43章 快被饿死的第四十三天莫名怀孕的解决……

    金无所谓赫露依的沉默。

    相同的问题换成是凯特询问或许还有回答的可能,再怎么说他们之间的关系并不亲密,这并不是可以互相透露的情报。

    但她之前的表现已经能够反应一部分的事实:她是未成年人,监护关系是第一优选;如果有人愿意承认和她的关系,哪怕没有自愿也可以担保;最后,还有她提到过的……相处时间。

    不同于人类之间的监护关系,也不同于上一次在拍卖会上产生的协议,最后的“相处时间”……既然是多出来的那个答案,也就是说,这个选项,和赫露依本质的一些东西有关吧?

    向来敏锐的金心想,假如赫露依真的如席巴猜想的一样不属于人类,只能说明这种还没有被人类记录和发现的物种并不擅长欺骗和隐瞒。

    也有可能“祂”存在足够的特殊性,真正的实力强大到无需隐瞒。

    对于自己分析得出的答案,金没有进一步地探究和思考。

    他现在最为优先的研究可不是赫露依,而是刚刚找到解谜的钥匙的“阿斯兰蒂之石”——这颗石头可是还有很多地方值得他探究!而不是去调查一个或许想要伪装成人类的揍敌客……金富力士可不是揍敌客的家主,那种事情还是交给席巴

    去操心吧!

    他才是那个父亲呢!

    ……金没有想到他的报应来得那么快。

    “赫露依揍敌客!”他不敢置信地叫着对方的全名,情绪崩溃得甚至超过了上一次对方拿他和基裘的故事开玩笑,“……你说什么?”

    金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他确实察觉到自己的念发生了一丝变化,有一部分的念也朝身上携带的“阿斯兰蒂”涌去,但金乐观地认为这是触发这颗石头的必经步骤。

    他有经验,就像孵蛋一样——“贪婪之岛”上还有能够帮助人们成为“运动选手”、“艺术家”、“政治家”、“飞行员”、“作家”、“赌神”等等的蛋呢!

    真的认为金没有听清的赫露依耐心地重复了一遍:“是的,你有了一个孩子。”

    金:……

    金:…………

    金:………………

    他勉强找回自己的声音:“……你是说会有一个孩子从这颗石头里面蹦出来吗?”

    如果是这样的话,他勉强也可以接受。

    想起曾经在某个偏远的国家读过一个从石头里蹦出来一只猴子的故事的金心怀侥幸,有石猴当然也可以有石孩。

    “我说的是,你‘怀有’了一个孩子。”赫露依强调道,“他一个月了,已经在你的盆腔里着床。”

    “先不说血缘的延续建立在异性之间的基因交换……人类的男性并不具备‘怀孕’的功能。”金干巴巴地说,“我以为揍敌客会教授你一些人体的常识。”

    “不用担心遗传的基因,即使是单体繁殖也会存在小规模的变异;另外,念能力显然能够帮助人类超越生理的极限,达成‘愿望’都无法实现的‘奇迹’。”赫露依称赞道,她关切地看着这个情绪明显不对劲的孕妇,不对,孕夫,曾经和母亲相处的经验在这个时候浮现在脑内。

    “如果你对于生育感到恐惧,这是非常自然的心理症状。你也不必担心男性生产的不便,剖腹产可以解决这个问题。”赫露依安慰道,“产前综合征……需要我将揍敌客家的心理医生介绍给你吗?”

    金已经彻底放弃思考了。

    他放弃了分析赫露依对于某些词语的强调,放弃去思考揍敌客居然还会有心理医生这个令人感到匪夷所思的事情,这个时候第一个出现在他脑海里的念头果然是:“……我不会生下他。”

    他的脸色难看,年轻的一星猎人迅速强迫自己接受了这个现实:“我要怎么做能够打掉他?人类一般的‘堕胎’方式可行吗?”

    “……他不是你的家人吗?”赫露依皱起眉,“我以为……”

    “别开玩笑了。”金板着脸的时候神色漠然,“一个月大的胚胎不会拥有意识也不会拥有灵魂,而这是我的身体,我理应拥有自主权。”

    “孩子并不受限于父母,父母当然也可以不为孩子牺牲。我不需要‘孕育’后代,这只会是我的拖累……你知道我应该怎么做的吧,赫露依?作为你知道会发生什么,却保持了沉默的补救手段。”

    赫露依愣住了。

    孩子并不受限于父母,父母也不为孩子牺牲……?

    金的说法比“不能够杀死家人”还要冷漠,因为这听起来父母孩子之间毫无关系,同样是人类,看法居然会有这么大的差异吗?

    而她的沉默让金皱起了眉。

    “你想要交易吗?”很明显地察觉到了自己的烦躁,认为自己多少受到了“怀孕”状态下分泌出的激素影响的金努力克制着自己的情绪,“你需要得到我的照片,我需要你的解决方案。你认同吗?”

    “你的念已经和怀孕石混在了一起,可以认为当你输入念的时候,就定下了‘誓约’。”

    金有了不好的预感:“……如果我执意要违反?”

    “考虑到这个‘奇迹’背后的对等性。”赫露依迟疑地说,“你的念量会消失一个台阶……或许是全部消失?”

    金:……

    他露出了非常明显的反感。

    很显然,这是他不能够接受的堕胎代价。

    “意思是说,誓约的内容是让这个孩子诞生吗?还是个男孩?”金努力让自己保持理智。

    赫露依点点头,有些不确定地问:“……你打算怎么做?”

    她好像做错了什么。

    赫露依有些自我怀疑地想,金的反应超出了她原本的预料,她甚至没有说出“是因为你没有询问我,所以我才没有告诉你”的回答。

    金当然有很多地方让人无法喜欢,但她是不是也不应该这么做呢?

    尤其是虽然对于她的解决方案并不满意,金还是兑现了他的承诺:他拿过了赫露依的相机,给自己拍了一张照片,算是“交易”的结束。

    理论上说这个任务已经完成,赫露依却没有办法尝到相应的喜悦和成就感。

    她不理解自己的情绪,而朋友正适合分享这种话题。

    “……哇,金要当父亲了。”这是听完的凯特冒出来的第一个感叹,“我没有想过居然还能见到金的孩子的诞生……我是不是应该帮他一起想想名字?”

    他对着神色有些奇怪的赫露依,认真地告诉他:“名字很重要,金的孩子还会继承他的姓氏,我想我们应该想个单字。”

    “但金没有为他孩子的诞生感到惊喜。”

    “并不是所有父母都会对后代感到惊喜。”从记忆里就是孤儿的凯特温和地说,“你是因为觉得自己恶作剧的程度过了头,而感到愧疚吗?”

    “恶作剧……可以算。”赫露依点头后摇头,“但不是愧疚。”

    她只是觉得有些不舒服,如果说血缘不能够代表什么,听起来就像是她一直以来努力的方向都错误了。

    哪怕是为了摄入食物,她也不应该局限于“家人”——凯特就是最好的证明。

    “这是金可能会遭遇的风险,和失去生命相比,亲自怀孕更像是……被寄生或者说感染了病毒?”凯特对此倒有自己的看法呢,“就是这下我们知道‘怀孕石’这张卡片的注意事项了……看在金这次牺牲的份上,李斯特说不定会原谅金乱花钱的行为。”

    “……因为人类会关爱怀有后代的孕体吗?”赫露依的口气也终于轻快了一些,知道她是在开玩笑的凯特跟着点了点头:“没错,所以赫露依你完全没必要为此感到担心……虽然我就个人的角度非常肯定你的自我反思。”

    多好的孩子啊。

    只比赫露依大三岁的凯特老气横秋地想。

    力量容易让人失控,尤其是在野兽的身上。

    而赫露依完全没有这样的迹象,她甚至还会为金的遭遇而感到不舒服呢,在这方面性格温和的完全不像是一个揍敌客!

    “而且你完全没有必要担心,金肯定会找到更好的解决方案。”凯特的声音充满着信赖,“那可是金富力士!”

    被徒弟寄予厚望的金富力士这一次也没有让人失望。

    “侍女熊猫。”他介绍着最新的卡片成果,身穿着侍女服的熊猫在他的身侧行礼,“喜欢清洁,爱好是烹饪,擅长家务和照顾孩子,这段时间会由它来照顾。”

    除此之外……

    “等到三个月的时候,我会将这个孩子‘移植’到培养缸中。”金说的好像是什么植物一样,“这样维持的养分,也就足够他的诞生。”

    也就是说,金富力士只需要再坚持两个月。

    金甚至还完成了“怀孕石”的说明,为了防止误伤所以增加了“携带超过一个月”才会生效的条件,意识到这两块截然相反的石头意味着男婴和女婴的不同性别。

    赫露依都要佩服起他解决问题的速度了,换做是她甚至都不能做到更好……虽然怀孕石根本无法对不是人类的她生效。

    胎生并不是“祂们”的繁殖方式,无法凭空创造的生命是祂们数量有限的最大原因。

    “我该前往去完成下一个任务了。”赫露依提出告别,对没有办法看到两个月后金的孩子的“诞生”有一点可惜,“等我完成考验,我会向家里请求再来这里的许可。”

    完全猜到她只想看热闹的金:“……不,你别来了。”

    凯特完全无视了老师的抗议,他对之后的重逢充满了期待:“我会记得拍照留念,等你有空来看的!”

    “我当然会回来。”赫露依提醒道,“别忘记了,我还是你们的债主。”

    “你觉

    得那笔钱作为小杰诞生的生辰礼怎么样?或者满月礼?“金立刻换了个口吻,突出一个能屈能伸,“或者说是拜师礼?出师礼?”

    “……我们会想办法还的。”凯特闭上眼,有时候他不是很想承认自己的老师……有点丢人,也果断地无视了金“能省就省,不要那么浪费金钱啊你这个败家子,做游戏还有很多地方可以花钱呢!”的视线,他接收不到这么长的心灵感应。

    问清楚了赫露依接下来那个任务需要前往的方向,凯特帮她设定了“离开”时的着陆点,这意味着她会节省三天的飞行旅程。

    就这一点来说,“贪婪之岛”有点过于好用了,好用到赫露依都忍不住主动说:“如果金还不上这笔钱,我可以接受他‘贪婪之岛’的那一部分所有权的抵押。”

    “我会帮你转告李斯特的。”凯特笑了,朝她挥了挥手,“之后见,赫露依。”

    “之后见,凯特。”赫露依犹豫了一下,学着他的样子举起手。

    交朋友的时候需要握手,告别的时候需要挥手。

    原来朋友还有这样的潜规则。

    难怪父亲提到过有些事情只有离开家里,经历了才会知道……指的就是这些吧?

    第44章 快被饿死的第四十四天|1K评论加更……

    赫露姐失联了。

    最先发现不对劲的是妈妈,肚子里揣着第四个孩子的基裘走路的速度飞快,像是完全忘记了第二个月的时候胎儿的症状可能会不太稳定,她尖叫着,声音急切地像是哭了出来:“我感受不到她了!!!”

    一开始,糜稽认为这是妈妈的应激反应,孕妇的情绪总是多变的,虽然作为已经出生的最小的儿子,糜稽还只是第一次亲眼见证,但他从赫露姐还有伊路哥那里可是听说了不少!

    “妈妈。”糜稽迅速地咬完了手上正在吃的巧克力棒,企图用不经意的动作消灭罪证,“赫露姐昨天还和我们保持了通讯,你还告诉了她‘奇犽’会是个男孩呢!”

    然后赫露姐还感叹了一句“我要有个弟弟,凯特正好也要有个弟弟”,而妈妈当时的反应……糜稽不太愿意回忆。

    “母亲,您果然在听。”倒是赫露依的回答尤为坦然,“总之和我想的那样,除了伊尔迷和父亲的转述,我也亲口告诉你我交朋友了。或许过一段时间我会请他回家做客。放心吧,母亲,凯特和金不太一样,他要好多了。”

    赫露依像是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的说辞并不能够给基裘带来安慰,她只是自顾自地继续说:“到时候母亲您会在我朋友面前保持基本的礼节,对吗?详细的情况可以等我回来再说。好了,现在把电话重新给到糜稽吧,为了能够让我尽快地回来见到新的弟弟。”

    糜稽多少知道了一些赫露姐在“贪婪之岛”上的经历。

    她亲口诉说了一部分,伊路哥转述了一部分,对于赫露姐交朋友这件事……揍敌客内部产生了一些小小的反应。

    作为母亲的基裘当然是很生气,可怀孕的事实决定了她不能轻举妄动;父亲席巴还是一如既往的保持了中立,对于长子伊尔迷要带着基裘的意志出门的行为也叫了停:“你没有办法闯入那座岛屿。”——或许,这样的态度并不是他一贯表现的中立。

    爷爷桀诺才是真正作壁上观的那个,认为自己的意见并不重要的糜稽……还听到了伊路哥专门出现在他面前的警告。

    “真是不让人省心呢,赫露依。”明明从年龄上是弟弟的家伙,苦恼的样子像是担忧妹妹的哥哥,“突如其来进入的叛逆期,自说自话要和外面的人交朋友什么的……糜稽可不能学习这种错误的榜样。”

    伊尔迷说到这里,笑了一下:“糜稽,你应该没有和赫露依一起看一些……有关朋友的动画吧?”

    糜稽吓得一个哆嗦。

    “没有!”他看的那个“友情”都是“爱情”了,这可是连创作者本人都承认的,“而且动画只是动画!”

    他忍痛地说,谁会在虚拟的故事里面寻找真实……虽然他还是愿意相信魔法少女是真实存在的!

    要让糜稽说的话,赫露姐的做法……哪里算叛逆了啊。

    她甚至还在勤勤恳恳工作!还想着愿意早点回来见到“奇犽”,还想要努力不要让父母失望……就和离开之前没什么差别,也许变得大胆一些了?

    除此之外,顶多就是除了询问他最后的那一个任务目标之外,还说起了一些和任务无关的话——

    “贪婪之岛的游戏很有趣。”以前的赫露姐并不会给到这么正面的肯定,“等你表现得足够好,我们之后可以一起去。不带伊尔迷。”

    赫露姐还是变得有点不一样了。

    好像……更活泼了一点。

    虽然年龄小,但在揍敌客没那么瞩目的糜稽其实知道不少。

    比如说他很清楚爸爸为什么会这么安排赫露姐的五个任务,前三个任务是为了立刻调离姐姐的注意,第四个和金富力士相关的任务极有可能正是席巴手动添加的,而最后那个,已经过去了五个月客户也依旧愿意等待,正是说明了这个任务的难度。

    首先,爸爸意识到了妈妈和伊路哥会对姐姐造成不良的影响,极有可能导致失控,所以出手隔绝;其次,那个一星猎人会教授一些东西,而最后的任务,正是最终的评估考核。

    “妈妈。”糜稽决定安抚一下母亲,“按照赫露姐的习惯,第一天她会好好观察任务目标的行踪,就算这一次是十老头之一……”

    十老头。

    黑手党的十位最高领导人,就像议会一样,是轮换的推举制。能够登上这个席位本身就说明了所有者的势力。

    罗思利肯特尼亚。

    他也是古甘玉王国发生叛乱而边境封锁的根本原因,所以才会有当地政府作为委托人的这次暗杀,当然了,到了十老头的层面也意味着他的身侧会出现念能力者,所以糜稽也能够理解妈妈这一次的担心。

    但情况似乎不只是这么简单。

    “赫露依一定出事了!联系你父亲,让他去确认跟在赫露依身边的那些下人!!”基裘用力地抓着糜稽的肩膀,锐利的指甲几乎都要穿透他的肩膀,“快一点!!!”

    基裘的表情扭曲到……糜稽完全不敢将“妈妈你弄痛我了”的抱怨说出口。

    他迅速地照做,在行动的同时,他同样能够听到身侧充满烦躁的碎碎念:“果然一开始就不应该答应‘亲爱的’那么乱来的说法;为什么我连联系跟着赫露依身侧的那些人的权力都没有!不能再这样下去——”

    结果就连这一次,赫露姐出门都有人跟着吗?为了保障安全也为了监视?

    糜稽心想着,等待着爸爸的回答,保险起见还通知了伊路哥。

    他还是第一次为伊路哥的到来而感到庆幸,这位迅速赶来的揍敌客长子稳稳地站在母亲的身侧:“妈妈,我可以代替你现在就去确认赫露依的下落。”

    刚刚到基裘胸前的伊尔迷搀扶着母亲:“不管发生了什么,我会把赫露依带回来的,妈妈。”

    “伊尔迷……”基裘喃喃地叫唤着长子的名字,她的儿子有着和他爸爸一样的眼睛,哪怕面容尚未彻底长开而略显稚气,但沉稳的神色是那么的接近,让她不自觉想要依靠,“哦伊尔迷,我不能让你也陷入危险。”

    “你知道的,我比赫露依更加小心,妈妈。”哪怕基裘已经将身体的重量压在了自己的身上,伊尔迷的表情依旧面不改色,“赫露依有可能是经历了什么所以妈妈你留在她身上的念才消失了,也并不排除是她贪玩不愿意回家的做法。”

    他笑了起来,声音放轻:“只要您替我向爸爸说明,给予我以防万一可以操纵赫露依的许可,妈妈,我就能做到。”

    ……糜稽觉得有点不太妙。

    尤其是他发现了基裘脸上明显的意动,伊路哥的目的是那么的明显,也就只有妈妈没有发现……又或许,发现了但不以为意。

    一定要在伊路哥和赫露姐

    二选一的话,糜稽当然更愿意站在姐姐那边。

    但他喉咙嘟囔了一下,最终还是什么都没敢说出口——伊路哥骤然投过来的充满警告的一瞥太可怕了!赫露姐你还是自求多福吧!

    “是的,现在的赫露依不像伊尔迷你那么听话了……”基裘喃喃地说,“她在外面呆了四五个月,有点玩疯了……”

    “没关系的妈妈,我会帮你一起教导她的。”伊尔迷安慰道,“只要她回来,赫露依会变成原来的样子的。”

    “伊尔迷。”基裘顿时感动得两眼汪汪,怀孕的母体情绪总是容易变化,“还是你更懂事。”

    时常因为觉得自己太过于正常而和妈妈还有大哥格格不入的糜稽:……

    赫露姐,你要不还是别回来了吧。可能这样会比较好。

    幸好在情况进一步恶化的时候,席巴又一次地出面叫停。

    “……不太对。”席巴确认了本应该跟在赫露依的那些人的情况,“所有人,全都失联了。”

    ……欸?

    这下就连糜稽都瞪大了眼睛,终于感到了后知后觉的担忧。

    意思是……赫露姐真的出事了?

    “不要轻举妄动,基裘,伊尔迷。这是来自家主的命令。”在电话里的席巴沉声下令道,“糜稽,确认一下附近所有的监视画面,排查这两天的情况。我会尽快赶回来确认。”

    “可是!那孩子有危险!亲爱的,你是要让身为母亲的我对此视而不见吗!!”基裘坚决反驳道,足够有穿透力的声音哪怕离听筒隔了一段距离依旧是那么清晰。

    “做了什么反而有可能会增加赫露依的风险。”席巴不为所动,“我们都很清楚,你施加在赫露依身上的念没有那么简单被清除……你没有受到反噬。”

    他的口气笃定,怀孕妻子的身体一直在被揍敌客的医师跟进记录着状态,而他没有收到出问题的汇报。

    “……是的,只是赫露依的反应消失了。”基裘说。

    如果把她的念比作一根线,那么这根线并没有断掉,只是线连接的另一头没有回应,就像是消失了一样。

    所以她才会这么不安,赫露依的心跳,赫露依的念,赫露依的体温她都感觉不到了,就好像这个孩子从来都没有存在过。

    “存在我们出现在赫露依的面前,情况只会变得更糟糕的可能。我们现在对于‘敌人’念能力的运作方式一无所知。”席巴说,“首先要确认这是冲着赫露依还是揍敌客,并且同时等待赫露依的通讯。揍敌客因此进入五级警戒状态。”

    揍敌客的家主一锤定音:“我相信她不会出事。赫露依揍敌客,是我的女儿。”

    “……你说得对,亲爱的。”当基裘都认定了这个结果,伊尔迷虽然皱着眉,但还是接受了这样的做法。

    糜稽飞快地敲击着键盘,试图黑入街头的监视画面寻找到有用的情报。

    而被家人担心牵挂的赫露依,此刻在哪呢?

    第45章 快被饿死的第四十五天多方势力。……

    罗思利肯特尼亚。

    赫露依从糜稽那里拿到了这次任务目标的全部资料,四十多岁的男人两鬓微白,拄着拐杖戴着礼帽,这位肯特尼亚家族新上任的头目看起来文质彬彬,温和的笑容底下却藏着些许狠辣。

    他的身边总是有很多人簇拥,其中也不乏念能力者,赫露依远远地观望过,每一次的出行都声势浩大。

    这时候并不适合出手。

    赫露依心想,太容易留下踪迹,并不符合“暗杀”的习惯。

    夜晚反而是黑手党更为活跃的时候,帮派交锋时候的人数甚至比白天更多……等到了凌晨这位肯特尼亚会回到自己的庄园,而那坐落在三面环海的悬崖峭壁之上。

    幸运的是,肯特尼亚即将举办一场聚会,庆祝他们所在的城市将结束封禁,甚至连记者都在邀请的名单中,而这会是最为适合的时机。

    很显然,赫露依并不是唯一一个这么认为的。

    她遇到了一些同行,有着和她相似的目标。

    严格意义来说,小偷和杀手还不算完全的同行。

    总之,有两个人在宴会的食物里下了迷药,其中一个人还释放了大量到足以弥漫到整个庄园的乙/醚,咒骂着说干这一票意味着他又要好几个月没有办法用这个念能力了。

    另一个人的头发长长地遮住了眼睛,仅仅露出了一只眼,相比之下性格安静不少:“时间有限,我们需要赶紧行动。”

    穿着侍女服的赫露依假装倒在地上闭上了眼。

    当做服务生混进来是最为便捷的做法,一场宴会意味着人手的不足,她应聘的时候甚至没有特别遮掩年龄和容貌,而这甚至给她带来了少许的便利——宴会太适合长得漂亮的人一步登天了,就算还有些底线,只是为了一些小费也非常值得。

    就赫露依来看,这个两人团伙太过于新手。

    他们的“念”的流动都太过于粗糙,甚至就连“绝”的状态都一直在往外泄露,以至于他们动手之前赫露依就发现了不对劲。

    不过,居然能让乙/醚充斥在整个空间里面吗?

    如果不是揍敌客一直以来的抗毒训练,赫露依说不定也会中招——和实物不太一样,用“念”滋生的东西是由能量体构成的,那是她没有主观意识到也能够生效的东西。

    在这个不够密闭的空间,却仍然能够让乙/醚保持着足够的浓度,确保所有人的昏迷……制约的条件也是下一次使用的间隔长短吗?

    赫露依认为自己也可以试试。

    普通的热武器一般是对单的,对群的那种又很难控制杀伤力,迷晕甚至催眠的效果会更加合适,避免误杀和任务无关之人——她还是记得要保证自己杀人的身价的!

    等他们稍稍走远了一些,赫露依这才从地上爬了起来,还不忘用“圆”确认了一下在场是否还有人保持清醒。

    确认完毕后她就再次恢复到了“绝”的状态,她的任务目标并不在这里,而是呆在二楼靠北边的那个房间,从二楼开始,都是他们这些临时工不能靠近的禁区。

    虽然这个房间没有,但这座庄园仍然有人保持清醒。

    除了刚才的那个小偷团伙,不用“圆”赫露依都能确信,因为他的念运转的时候,就如同太阳那般闪耀。

    按照赫露依原本的计划,她今天只是为了摸清楚庄园的构建。

    明天才是她更适合出手的时机,甚至按照她的制约,到了明天可以供她支配的念量会再多个一倍。

    可现在这些小偷打乱了她的计划,她最好是今天出手,以免他们偷走了东西导致肯特尼亚的安保进一步地升级。

    二楼北侧的房间灯火通明。

    西装革履的帮派成员倒在地上,此起彼伏的呼噜声就像头顶的灯光那般明亮,门半开着,血腥味和乙/醚一样刺鼻。

    “奇犽”就要诞生了,金的孩子还没有取名,但也是差不多前后的事情。

    她需要确认里面发生了什么,说不定这会是最适合动手的时机,为了尽快地完成任务而能够尽早回家。

    只需要看一眼。

    如果情况不对劲,她再撤走也可以。

    人生的走向永远取决于几次重大的选择,而问题在于没有人知道什么时候至关重要。

    绕开血迹的赫露依悄无声息地走了进去,而很快,她就看见了那两个人的尸体倒在了那儿。

    “看来我得新换双皮鞋。”而她的任务目标正低头看了一眼身上已经沾染上血渍的皮鞋,对着手下发号施令,“约瑟夫,将这几个试图偷走钥匙的家伙处理一下。”

    他身后的一个身穿西装的黑发成年男性低头应好。

    他们没有念,也没有发现她的存在。

    窝

    在墙角的赫露依不知道是不是应该感到庆幸,她看着这些人仍然戴在脸上的防毒面具,明白了他们还能够保持清醒的原因。

    问题在于,防毒面具对于黑手党是必备物资吗?就算是的话,他们是怎么提前戴上的呢?

    抱着这样的疑问,赫露依想要像进来的时候一样悄悄撤走,而窗口处的玻璃骤然被撞碎了,些许的碎片落在了她所在的方向,也引来了众人的目光。

    “你果然会出现在这里,揍敌客。”那个人有着赫露依先前感受到的像是太阳一样耀眼流转的念量,并不是“他”而是“她”,从窗台上跳下来的时候,整个房间似乎也都跟着震了震,“……和我们知道的一样。”

    这个大约三十多岁的女性身材适中,但隐隐也能够看到她身上的肌肉,站在她身后的肯特尼亚也同样盯着赫露依:“……居然真的像诺斯拉家的那个女孩说的那样。”

    诺斯拉?

    赫露依认为这是一个值得糜稽去调查的名字,她试图朝肯特尼亚冲去,女性的念能力者迅速迎上,肯特尼亚不知道转动了什么东西,打开了身后的密道,在闪身离去之前说道:“那么这个揍敌客就交给你了,塔瓦娜。”

    他离开的太快了,以至于完全没有给赫露依动手的可乘之机——而这并不是赫露依的目的。

    她一个转身,毫不客气地向已经碎裂的窗口冲去!

    朝着肯特尼亚下手只是一个幌子,找机会撤退才是赫露依真正的目的,而就当她冲出窗外的瞬间,藏在窗格处的藤蔓迅速缠绕住了赫露依的身体。

    哪怕赫露依用化成利爪的双手止住了枝条从腹部开始的蔓延,可这一瞬间的耽搁已经足够塔瓦娜赶了过来。

    “刚来就走,这样的做客方式,可不是你母亲会教给你的吧?”这次的藤条是从塔瓦娜的指间出现的,被勒紧的赫露依立刻被用力地甩到了墙上,“你至少得先说出委托人的名字。”

    赫露依迅速用“坚”护住了自己的身体,而这一次她没有办法用手割开枝条,哪怕是她具现化出的子弹砸在枝条上也不见有一点的效果。

    庄园外的上空仍然回荡着乙/醚的味道,赫露依并没有选择回答塔瓦娜的问题。

    按照揍敌客的规则,他们的任务需要建立在委托人幸存的前提下,于是确实也有一些任务目标因为委托人的死亡而幸存的情况。

    但揍敌客不能够主动出卖委托人,被任务目标猜到的情况不算,但主动出卖不行,这关乎杀手的信誉。

    对方的动作至少排除了委托人和任务目标勾结的嫌疑,赫露依在心底猜测着自己的行踪泄露的理由。

    这很奇怪,她想。

    这个任务已经悬挂了几个月都没有完成,宴会一共为期三天,那个所谓的“诺斯拉”,又究竟是怎么知道的呢?

    而且,这个塔瓦娜的态度也很奇怪。

    说到“待客之道”的时候,她说的是赫露依的母亲,而不是揍敌客的教育。

    “我知道揍敌客的嘴很难撬开,但如果你不想吃苦头的话,还是尽早说实话,双方都能节省一些精力。”塔瓦娜说,“我不太喜欢对未成年动手。”

    赫露依这次用变化出的火箭筒作为回应,塔瓦娜几乎是惊慌地将赫露依拽向自己的方向,强拉着躲开了攻击:“喂你这个小鬼!真就对自己轰啊!这可不是游戏,会存在对友军伤害的豁免!”

    “……你在紧张。”赫露依觉得很奇怪,“受伤也只是我,为什么?”

    “你问的太多了,小鬼。”塔瓦娜的声音迅速沉了下来,藤蔓这次探进了赫露依的脖子,顺着脊椎狠狠地咬在了赫露依,什么东西顺着脊椎注射了进去,“乖乖回答我,委托人是谁?”

    操作系。

    赫露依感觉到自己的嘴不受控制地张开,但在她发出声音之前,基裘曾经留在她体内的那股念量迅速从腹部盘旋而上,嘶吼着驱逐了塔瓦娜的念,就连藤蔓也一起振开了。

    赫露依没有想到出门前母亲在她身上留下的念居然真的保护了她,赫露依正准备趁这个时候逃跑,却突然觉得四肢无力。

    不知道什么时候,空气变了味道,除了原本属于乙/醚的香味之外,一种更加浓郁的花香喷涌而出。

    她立刻屏息,可气味仍然持续不断地透过肌肤钻入她的体内。

    赫露依发现自己忽略了一个问题。

    在施念者已死的情况,为什么乙/醚的气味没有散掉呢?

    “……没想到连这个都说中了。谢了库哗,具现化出的尸体真好用。”塔瓦娜朝着身侧的人点头,赫露依用眼角的余光捕捉到了对方是那个她以为已经被杀死的小偷之一,“幸好揍敌客的抗毒性针对的是化学药剂,而生物的细胞存在变异。”

    “我知道你还醒着,小揍敌客。这正好方便我对你的叙述。”这一次是两道藤蔓缠绕着赫露依的身躯,“我现在将让你强制进入绝,而你不能通过任何方法去联系揍敌客,不然就像病毒一样,你的家人会被你传染……这样的举例是不是非常好懂?”

    随着她的诉说,赫露依发现自己体内的念正在渐渐消失,最先消失的是来自母亲的念,如果这样下去,她只会如对方所说无法使用念。

    也许这些人并不想伤害她,只是想要控制她直至他们杀死委托人……但赫露依不可能束手就擒。

    更别提,这次任务是对赫露依的考验,委托人也就意味着失败,也意味着她作为揍敌客的失格。

    而这是赫露依不能接受的结果。

    火焰。

    操纵着枝条的塔瓦娜是最先注意到的那一个,她惊讶地发现这个小揍敌客的身躯突如其然地开始燃烧,烟雾之中塔瓦娜看见有什么黑色的物质扭曲晃动着。

    任何植物都害怕火光,哪怕塔瓦娜努力控制,那些藤蔓还是下意识地松开了,一些被烧干的藤蔓更是像麻花一样扭曲着落在地上成了灰烬。

    这个明明没有力气动弹的揍敌客,硬是在这样的情况下靠着火焰的推动而径直坠崖而下,就像坠落的陨石。

    陨石的火光在触碰到冰冷湍急的河流的瞬间就熄灭了,一如小揍敌客消失的行踪。

    塔瓦娜居高临下地看了一眼悬崖下的激流,底下漆黑一片什么都看不见,只是传来水流不断拍打着礁石的声音。

    “要去追吗?”库哗询问道。

    “‘绝’已经生效了,我已经感知不到她的存在。”塔瓦娜回答说,“我会去向肯特尼亚汇报情况,你们继续按照原来的计划行动,情况变得复杂了,我们需要抓紧时间。”

    第46章 快被饿死的第四十六天希斯莫罗。……

    情况不太妙。

    好不容易爬上岸的赫露依心想,此刻她正像是从水里面捞出来的水鬼,湿漉漉的身体还是提不起劲。

    漂流的期间里她磕磕绊绊地撞上了碎石,流了不少的血,水中的淤泥和不知名的微生物延缓了伤口愈合的速度,赫露依撕开了裙摆的内衬,胡乱地替自己包扎了一下,第一次这么做的行为一点也不熟练,压迫止血的效果缓慢,这样做只是避免了上岸之后会在路上留下血迹。

    头顶滴落的雨冲刷着她身上沾染的淤泥,杀手会喜欢这种天气,因为这方便遮掩他们的行踪。

    本应该充沛在体内的念量此刻空荡荡的,一如赫露依一直以来空荡荡的胃——她现在的情况是前所未有的糟糕。

    ……真是太多的“第一次”的遭遇。

    按照塔瓦娜的说法,赫露依现在成为了一个传染源。

    任何靠近揍敌客、通知他们的举动都会造成传播,导致其他人跟着进入“绝”的状态……赫露依相信她的说法。

    向对方宣告

    自己的念能力会带来什么作用也是常见的誓约条件,而且也不排除有更为糟糕的后果对方还没有说出口……不能使用念,就已经足够糟糕了。

    揍敌客是非常出名的杀手组织,它在黑暗世界的名声完全建立在任务完成的高效性上,而一旦能够威慑的实力消失了,因为杀人而积累的怨恨只会吞噬掉整个揍敌客。

    而且,母亲现在还在怀孕。

    想到尚未出生的“奇犽”,赫露依抿了抿唇。

    母亲肯定察觉到了不对劲,因为念的消失,也因为她的失联。

    赫露依知道自己来到这个城市后,有揍敌客的下人在暗处跟着她,但那些人也因为刚才的气体攻击而下落不明,怎么看,揍敌客来接触她只会是时间问题。

    然而,“不能联系揍敌客”的警告过于宽泛——这是取决于赫露依的主观意识吗?如果是她的家人反过来有意识搜寻她又怎么算呢?如果只是“凑巧”遇到,如果只是她无意之间留下了暗号……

    缓慢地行走在夜间街头的赫露依抬起头,突兀地看了一眼不远处的红绿灯。

    在空无一人的马路上,红绿灯上的违章拍照的机器还在勤勤恳恳地工作着,红色的光芒在那个瞬间和她产生了对视。

    赫露依摇了摇头,迅速地继续向前。

    换做是父亲面对这个情况,他一定不会轻举妄动。

    席巴讨厌风险,选择安稳的行为,她也不应该冒险,以免让揍敌客陷入危机……这才是一个合格的揍敌客应该有的做法。

    她需要避开揍敌客,不能被家人找到。

    她需要躲开肯特尼亚的搜查,找准时间再一次对任务目标下手。

    她需要确认委托人的安危,避免考核的彻底失败。

    目标是如此明确。

    而对现在的赫露依来说,她首先要做的事情却非常简单。

    她需要一些能量来维持这具身体的生存,如果用更通俗的话语来说……

    避免自己被饿死。

    *

    对希斯莫罗来说,那本是极为普通的一天。

    像往常一样睡到了中午,她忘记拉窗帘了,但连续一周的阴雨季根本没有太阳来打扰她的睡眠。

    她不太确定是从哪天起,她再也没有对阳光的印象,空气里满是阴湿的气息,早就渗水的墙壁甚至隐隐能够看到一些绿色。

    她收拾了床头边上吃完了一板的药片,在将一小瓶昨晚没忍住喝完的伏特加丢到垃圾袋之前喝掉了最后的几滴,连着撕掉了三张日历,然后发现距离她下一张的折角还有很厚的一沓。

    洗漱的时候她忍住了刷牙时感到的反胃,没有去看镜子里面红发绿眼的自己,乱糟糟的头发也懒得梳理,匆匆戴了个帽子拿起了放在玄关的长柄伞,决定出门丢个垃圾。

    连绵不绝的雨冲刷在雨伞上,社区最近的垃圾站早就过了开放时间,她不得不去了更远的那个。

    她经过了一个尚未修建完毕的小公园,本应该供孩子们玩耍的沙堆一片空白,大象滑滑梯的鼻子没来得及装上,看起来是那么可笑……没有修建的工程就这样放置了多年,随着市长的死亡卸任而一起叫了停,一直到这座城市被肯特尼亚接管,市民们都不知道政府的那笔修缮金究竟流向了何处。

    红发的女人在这里驻足了一会儿,这也是她的习惯,每次丢垃圾的时候她总是愿意在这儿看一会儿,像是默哀缅怀的仪式。

    希斯正是在那个时候,发现了异样。

    本来应该放置着沙子的地方躺着一个瘦小的身影,只是昏暗的天色和浑浊的雨滴成了掩护,只是因为希斯过于熟悉这里所以才能够发现。

    希斯犹豫了一下,将垃圾放在地上,转而拿出了放在大衣的手枪,拉开了保险。

    已经很少有人再来这里了。

    秋千早就剩下了厚重的铁杆,原本秋千的轮胎早就被人拆掉卖钱,哪怕是流浪汉也不会过来,因为给小孩子玩耍的滑梯的下方,并没有大到足以容纳他们的身形。

    希斯小心翼翼地凑了过去,靠近看的时候她发现了是一个人倒在地上,而对方穿着极为常见的侍女服,身形即使对于一个女性来说也有些过于娇小了。

    ……不对,这还是个孩子!

    出门前沾染的那一点酒精让希斯莫罗的喉咙和胃同时在灼烧,哪怕是这么近的距离都不足以让她感觉到这个孩子的呼吸声,她立刻俯下身,刚打算触碰这个孩子脖子的瞬间,就被对方用手抵住了心口。

    “你是谁?”穿着侍女服的女孩子坐起身,声音沙哑,希斯注意到这个孩子的眼睛是和头发一样的黑色,而那样的黑色竟令希斯有些愣神。

    希斯手中的手枪不知道什么时候被这个黑发的小女孩抽走了,女孩子的速度很快,快到希斯完全都没有来得及反应。

    “你没有受过训练。”拆卸成零件的手枪掉在地上,“你不是肯特尼亚的人。”

    “我不是。”希斯紧紧地盯着女孩子的黑发,红发的女人能够发现黑发的女孩子的警惕。

    因为她只是稍稍将手中的长柄伞往女孩子的方向侧了侧,对方的目光就迅速望了过来,右手的指甲也变得更加尖锐,就像是一只迅速露出利爪的黑猫。

    警惕好啊。

    希斯心想,现在的世道,只有警惕的人才能活下去。

    “你在发烧。”希斯努力表现自己的无害,“你如果不方便看医生的话……你需要退烧药吗?”

    “我在发烧?”女孩重复着这个疑问,左手碰了碰自己的额头,“38.6度……我在发烧。”

    从来没有发过烧的赫露依有些迷茫。

    她当然记得发烧的“定义”,也记得可能会伴随的症状,四肢无力,意识模糊……原来是因为发烧啊。

    又是一个“第一次”。

    人类的身体状态也是健康的指标,而这说明了……赫露依揍敌客在逐渐消失。

    “我是希斯,希斯莫罗。”眼前的女人说话了,她指了指不远处被丢在一边的垃圾,“我就住在这附近,本来是为了丢垃圾才出门的,家里目前现在也就我一个人住。”

    这个红发绿眼的女人的态度是极为奇怪的友善:“你要和我回去吗?我家里有些药,也有些吃的,还有一点热水……你需要好好休息。”

    她很奇怪。

    对凯特、金都下过定义的赫露依心想,这一次她确定并不是揍敌客的奇怪了。

    这个身体明显消瘦的女性就像是完全察觉不到心口处的威胁,对于自己很有可能有生命危险也毫无自觉,虽然没有念,但赫露依确信对方的关心非常真诚。

    莫罗的身上还残留着酒精的味道,赫露依学过那种东西足以麻痹人类的大脑,是因为这样导致了她的镇定吗?

    会出现在这里,纯粹是因为赫露依没有更好的选择。

    原本落脚的地点可能会被认定是和揍敌客的联系,她不清楚肯特尼亚是否有在调查她的身影,总之大型酒店式最先PASS的逃难点。

    她甚至一时没有足够的金钱,银行的资金流动也是糜稽擅长调查的领域,赫露依的出行只能避开主道。

    而现在她所处的这片区域在十几年前是市中心,但政策总是在变化,因为铁路的发展这座城市的经济中心北移,于是它逐渐变得破败,破败到监视摄像头的数量都明显不足。

    站起身的时候,察觉到脑袋发晕的赫露依步子有些不稳。

    她很快站定,没有搭上希斯莫罗的搀扶。

    不管怎么说,现在的赫露依需要一个地方隐藏自己的行踪。

    药物可以控制生病的程度,人类的食物聊胜于无。

    希斯莫罗并不是念能力者,她甚至没有受过最简单的训练,赫露依认为这个人连揍敌客家里的一个杯子都拿不动。

    莫罗不够强大,也意味着即使是现在,赫露依都有控制对方的实力。

    “你带路。”于是赫露依说,然后看见了那双绿色的眼睛里跳跃着的喜悦:“好!”

    她真的很奇怪。

    脑袋有些发晕的赫露依皱起眉,一个足以杀死自己的威胁要求前往家里,这究竟有什么值得高兴的呢?

    第47章 快被饿死的第四十七天成年人的失职。……

    希斯莫罗绝对是字面意义上的普通人。

    赫露依很确信就连

    她第一次完成的任务目标都比这名女性更有战斗力,毕竟揍敌客的委托费摆在那里,再简单一点的任务会交给更有性价比的底层杀手。

    人类的生命非常脆弱,脆弱到只需要一颗子弹,一场车祸,一个小小的意外就足以剥夺。

    而莫罗似乎并不惧怕,她捡起了被赫露依拆掉的枪械零件,将它们塞回到了口袋,还拎起了一开始拿过来的垃圾,没等赫露依说什么就主动说:“我们现在得急着回家吧?垃圾就只好带回去下次再扔了,毕竟留在这里也不好吧?”

    奇怪的人。

    会有人在生命有可能受到威胁的时候,还在关心两袋垃圾的下落吗?

    而且,这个人撑伞的时候一直有注意往赫露依的方向倾斜,自顾自地说着什么“淋雨只会加重病情”,赫露依因此默认了对方的靠近,这个红发的女性因此笑了一下。

    莫罗身上传来的味道,有点像是凯特。

    但凯特是赫露依的朋友,而希斯莫罗只是第一次见面,为什么她的情绪会……带着关心?

    走了五分钟,赫露依看到了莫罗的房子。

    这栋别墅有三层高,后花园里面种着一颗苹果树,可枝头上空空如也,树下倒是掉了几个已经腐烂的苹果,而且从枝叶枯黄衰败的迹象看,这颗苹果树已经快到生命的尽头。

    后院里面其他的植物也看起来恹恹的,像是许久都没有人打理了,苔藓爬满了外墙,在不间断的大雨之中,整座房子看起来阴森森的没有人气。

    希斯莫罗将垃圾袋随意地放在了后院里,和那些乱糟糟的植物在一起看起来竟然一点都不突兀。

    她掏出钥匙,转动了一会儿却打不开,然后又转了回来,讪讪地笑了:“啊,刚才居然忘记锁门了。”——在这个治安不算太好的城市都能这么健忘,果然是哪里不太对劲吧?

    赫露依一言不发地观察着她。

    凯特和金的例子已经充分说明了人类不全是她在揍敌客看到的那样,但赫露依从来没有见到过会有人像莫罗这样没有戒心,后背大开着,可以下手攻击的地方实在太多。

    而且,每做一步都要向她说明什么,哪怕赫露依没有回答,也仍然自顾自地唱着独角戏。

    “伞我就晾在玄关这里了,进来的时候小心积水滑倒”、“啊,拖鞋先穿我的这一双可以吗,可能有点大,但本来大小更合适的那双洗了很多天了一直没有晾干”、“浴室在这里,热水的方向是这边,我去拿换洗的衣服”——尽是这样琐碎的,絮絮叨叨的话语。

    ……有一点像基裘。

    赫露依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想到这样奇怪的联想,明明在揍敌客的时候下雨了他们不会撑伞,母亲倒是有要求紫外线太强的时候撑太阳伞,但收拾东西和换洗的衣物都是交给下人;他们更没有穿拖鞋的习惯,从来也都是光着脚踩在木质的地板上。

    希斯莫罗和基裘揍敌客更是完全不一样。

    一个红发一个黑发,一个绿眼一个黑眼,一个手无缚鸡之力一个能推开三扇黄泉之门,就连她们身上传来的气味……莫罗也要更加纯粹,是那种足够清新的香甜。

    母亲知道了,或许会生气的。

    赫露依笃定地想,外人并不能够和家人相提并论,更别提莫罗是那么的弱小,弱小到甚至不具备成为朋友的“资格”。

    父亲说过,“朋友”具备利用的价值。

    虽然赫露依考虑到现在自己的状态,比五岁时候的糜稽还要弱小的希斯莫罗足够安全,她需要稍作休整,收集情报以确定接下来的规划。

    睡眠和食物多少能够降低消耗,热水的冲洗却也确保了身体温度的回暖,拉开浴室的门,赫露依看到了被放在那儿的浴巾和衣服。

    那是一件略显宽敞的长袖T恤,穿在身上浅浅盖过了大腿,袖口稍稍长了一截,T恤上的图案是好几个堆积在一起的苹果,数量从上到下依次增加。

    内裤有点像是婴儿会使用的纸尿裤,但这个质地似乎是更适合吸收血迹的材质;裤子也稍许有些宽松,但只要卷一卷也不影响行动。

    从长度上看,这肯定不是希斯莫罗自己穿的衣服。

    这同样属于一个未成年人,从标签上看还是男装……她不是自称一个人住吗?

    赫露依皱起了眉,她没有发觉对方刚才在说谎,会是她现在状态糟糕到连最基本的判断都受到影响了吗?

    在客厅的时候,赫露依看到了摆放在餐桌上的一张照片。

    照片上是希斯莫罗和一个男孩子的合影,男孩子的脸上涂着像是小丑那样、星星和雨滴的涂鸦,从同样的红发上赫露依猜测他们之间的血缘联系,就背景上看这是在游乐场,他们对着镜头笑着,而一个红色的气球从男孩的手中向天空飞去。

    赫露依去过游乐场,工作需要,有次她的任务目标出现在那里。

    “那是我的小男孩,很帅气吧?”希斯将手中端着的两个盘子放在餐桌上,“你身上穿的衣服也是本来买给他的,不过他还没来得及穿,所以是新的。”

    “你说你一个人住。”赫露依向来藏不住疑问,她目前确实没有感受到更多的气息了,不过不排除对方的“绝”用的足够好,或者处在嗅觉可以探知到的距离范围外。

    这有点像“圆”,而赫露依现在能够感知到的距离变小了。

    “他不在这儿,去……去上学了。”希斯的目光落在了另一边的日历上,“过一段时间我就能见到他了。”

    她在说谎。

    这是哪怕不靠闻赫露依都能够发现的事实,希斯又小声地重复了一遍“我能见到他的”,口气有些悲伤。

    “好了,吃东西吧……你习惯用刀叉吗?我猜你是从别的国家过来的,看起来也更像匹托基亚那边的人。”希斯分发了手中的刀具,“虽然只是普通加热的半熟品,但塔里意面可是我们当地的特色,快尝尝看……吃点东西再吃药休息一下。”

    和赫露依在揍敌客习惯吃的面条相比,这种面没有汤水,面条也很明显煮过头了。

    酱汁的调味也很重,他们更习惯吃清淡的东西,不太容易添加毒素——在饮料里下毒总比在水里下毒简单,耐毒训练是一个长期行为,更浓郁的毒素还是会有中招的可能。

    就像昨夜赫露依的遭遇——她还是缺乏训练。

    即使有些不习惯,赫露依还是把盘子里的面条全部吃掉了,没有人可以拒绝食物。

    哪怕饥饿的状况没有得到实际的改善,但饥饿感却得到了稍许的缓解。

    进食完的赫露依放下刀叉,她的动作全程都安静得没有发出声响,她回望着希斯,这个人一直都这样手撑着脑袋,用叉子卷着面条没吃两口就又放下,全程同样没有制造出噪音。

    “一些礼仪训练,不能发出声音。”希斯笑了,“我以前也学过这个,而有些东西成了习惯,就没那么容易能改掉了。”

    “对了,退烧药。”放下叉子的时候她发出了巨大的声音,或许是她故意这么做的,女人在柜子前蹲下身翻找这什么,“儿童专用的过期了……成人的服用一半的药量好了。还没有拆封,你自己看着吃半颗可以吗?饮水机在那边,我去洗个碗。”

    赫露依看着手中已经吃了半板的药。

    对方走的太快了,回到厨房的时候甚至还关上了门,隔着门能够听到里面传来的水流声。

    她想要掩盖什么。

    赫露依轻轻推开了门,如何稍微露出缝隙又不发出声音也是多年工作培养出的小技巧。

    她看见莫罗双手撑着洗手台,身体弯曲着冲着水池呕吐着,水流不断地冲洗着什么,那盘没有完全吃完的意面浸泡在另一个水池中。

    赫露依开

    口了。

    “……你下了毒吗?”但她没有感觉到身体有特别的异样,说明这种毒素太弱了,“大多数的毒素对我无效。”

    很显然,希斯莫罗的经验不够充分。

    就算是为了降低警惕心而一同吃下下了毒的食物,一般来说也是提前服用解毒剂而不是以这种方式催吐,催吐总是会意味着有残留。

    “我不是……下毒?不是,不是下毒。”希斯的声音充满了混乱,她直起身,头发被水流冲刷的湿漉漉的,“我不会试图去伤害一个未成年的孩子。”

    赫露依盯着她。

    她又一次听到了强调年龄的说法,这很奇怪,年龄小就会得到优待?揍敌客从来都不是这样。

    年龄小只能说明没有足够的时间成长,而所谓的潜力在真正的实力面前根本毫无意义。

    “我只是……只是有些吃的太多了,真的,我发誓。”希斯的脸色苍白,这让她看起来有些疲惫,“我不知道你的身上遭遇了什么,但至少在这里你是安全……至少我没有想过要伤害你。”

    她匆匆地改口,神色有些悲伤:“这是我现在为数不多能承诺的。”

    承诺。

    这太奇怪了,这个词一般发生在平等的关系之间,或者强者对弱者的保证。

    这听起来……是那么的不自量力。只是虽然非常微弱,但赫露依确实感受到了对方的善意,就像她也感受到了自己饥饿值的缓慢降低。

    “为什么?”赫露依甚至不确定自己究竟是在针对什么提问。

    然而希斯给出了她的答案。

    “一个未成年的孩子最大的烦恼,应该是担心自己的学业,担心和朋友吵架,担心喜欢的人会不会喜欢自己。”她轻声说,望着赫露依的目光深邃,像是在透过她在看向什么其他人,“而不是担心生存,担心能不能看到明天。”

    第48章 快被饿死的第四十八天“……西莉亚。……

    赫露依不确定情况是怎么变成现在这样的。

    她需要一个落脚点,确实。所以她接受了莫罗留宿的邀请。

    人类的生存需要一些衣物,的确。所以莫罗带着她去了附近的商场,说有的东西必须试穿过后才可以购买。

    “这是你原来的尺寸,不适合现在的你。”希斯看着这个能够准确报出自己尺码的女孩子,这个她还不知道名字的小孩将购物称之为一种时间的浪费,“你这个年纪的变化很快,合适的尺寸可以有助于缓解相伴的生长痛。”

    “我不会感到疼痛。”黑发的女孩子却这么回答说,“能够穿上就可以,而衣服的繁琐也不会影响我的行动。”

    希斯愣住了:“……不会感到疼痛,是什么意思?”

    问完她又觉得不妥:“如果这不方便告诉我的话……”

    “字面意思。”这个女孩子还是没什么特别的表情,“一直都是这样,我是基于自己的情况做出的判断……奇怪的是你的表情。”

    她的态度过于的理所当然,以至于希斯一时竟有些哑口无言。

    对于这个孩子的猜测,希斯莫罗有一些自己的判断。

    无论是餐桌上的礼仪还是有些糟糕的自理能力,都足以看出她的身世出众,以至于被人服侍的态度非常自然,不见一点不习惯。

    实际上,对于这孩子昨天还能自己吹头发,希斯都有些惊讶呢。

    按照希斯自己的经验,这说明这个孩子已经独立生活了一段时间……是家里的训练,还是家里中道没落?

    如果是前者,真不知道她的家里人是怎么放心她一个人出门的。

    希斯有些忧愁:“你没有必要回答我的每一个问题。”

    这个孩子有点过于乖巧了,这样想的希斯试图教会她:“诚实的确是很重要的品质,但这需要建立在自我保全的基础上。”

    纯粹只是认为说出来也不会有什么影响的赫露依:?

    “我不认为你足以对我造成威胁。”赫露依一脸严肃,“即使是现在,论实力你只能算受到我胁迫的人质。”

    “而且你说你不打算伤害我。”赫露依抬起头,漆黑的眼睛平静无波,“而在你改变主意而有所行动之前,我会发现,而你会得到惩戒。”

    赫露依认真思考过对待希斯莫罗的方式,不考虑伊尔迷三岁之前、糜稽五岁之前的状态,和莫罗实力最贴切的……是揍敌客的下人。

    当然说的不是管家也不是管家预备役,也不是更弱一点的门卫,这个女人的实力完全不满足揍敌客的选拔标准,但这也已经是最贴切的了。

    赫露依考虑到目前自己的状态,显然她没办法要求太高,没关系,希斯莫罗可以应聘一下临时工。

    对于下人的标准,忠心比实力更加重要,虽然赫露依从来都没怎么观察过揍敌客的下人,哪怕是陪伴她最长的南音(毕竟赫露依甚至没怎么花时间把身为家人的“伊尔迷”看在眼里),下人的规章制度基本上是父亲决定大方向,母亲决定执行细则。

    但赫露依至少知道奖赏分明。

    就和糜稽帮助她调查任务,赫露依会给予自己的弟弟可观的报酬;赫露依决定对希斯莫罗也不吝啬,前提是她没有背叛。

    否则,赫露依可是知道刑讯的手段,以对方过于糟糕的体能来看,估计都撑不过第一轮。

    “……是这样吗?”希斯听到这里反而松了口气,她笑了起来,“听起来是很令人羡慕的能力……那我就放心了。”

    赫露依:?

    她们两个是有谁没在说通用语吗?

    “你会死,甚至生不如死。”赫露依强调道。

    “这样啊,我会小心的。”希斯煞有其事地点点头。

    “赫露姐有时候的反应太脱线了!让人无力地都不知道说什么”——在这一刻,赫露依突然想到了糜稽的吐槽。

    很显然,是他没有认识希斯莫罗,才会这么大惊小怪。

    只是这一点的话,赫露依还是赞同伊尔迷的评价的:“糜稽需要锻炼一下,学会保持镇定。”

    “对了,说起来你的名字是什么啊?唔,或者说称号,称呼之类的?”希斯还是一脸神色如常,“我叫希斯莫罗,我已经自我介绍过了?”

    这个问题凯特也问过。

    他当时给的理由是“知道同行人的名字是一种基本的礼貌”,态度表现得非常执着。

    当时赫露依就觉得奇怪,只是认为“家人以外的想法并不重要”,后来等他们成为朋友之后赫露依又想起来问过这个问题。

    当时凯特听到就笑了:“名字很重要,赫露依。知道名字才是成为朋友的第一步。”

    “……你当时就想和我成为朋友了?”她有一点惊讶,她和凯特的相遇不算愉快,对凯特的态度也并不客气,她甚至用手穿透了凯特的心脏。

    “你当时发现并且追赶我的时候,我就有预感你会很独特。”他此刻的笑容和头顶的银发是那么的熠熠生辉,“是的。我一直都想要成为你的朋友。”

    很显然,知道名字是成为朋友的第一步。

    “我不可能会成为你的朋友。”揍敌客下人不被允许和揍敌客交友,想到这个准则的赫露依决定尽早打消对方的妄想,“你也不具备这个实力。”

    “……嗯呃,考虑到我们之间的年龄差距,我也没想要成为‘朋友’。”希斯睁大了眼睛,一脸无辜,“但我需要知道该怎么称呼……只用‘你’来代指不够礼貌,而且还有在外面的时候?”

    莫罗没有在说谎。

    赫露依习惯下人的称呼是“大小姐”,而这显然不便于隐藏身份,同理不

    应该透露“揍敌客”;赫露依也想过直接说出“赫露依”的名字,不过赫露依并不清楚肯特尼亚究竟情报探知到了哪一步。

    想到他们提前预知到了自己的到来,要么是揍敌客内部泄露了消息,要么就是……他们有接近于“预知”的念能力。

    如果塔瓦娜那句“连这个都说中了”不是故意误导的情报,后者的概率更高。

    如果他们已经知道了“赫露依”这个名字,很有可能“赫露依揍敌客”正在被悬赏,所以不能让莫罗知道;而如果“赫露依”这个名字还是秘密,也不应该告诉莫罗,她有可能会有意无意地泄露。

    或许是赫露依沉默的时间太长,希斯猜出了她的为难:“是不方便说吗?那要不要我给你取一个!”

    她看起来有些过于激动,赫露依稍稍退后半步,点了点头:“这只是一个代号。”

    所以称呼的内容并不重要。

    “‘西莉亚’怎么样?听起来很好听吧!而且,和‘希斯’的称呼很像对吧……‘希斯’、‘西索’、‘西莉亚’……是不是听起来就很像一家人!”希斯说到最后还带上了一点邀功的得意,“啊对了,‘西索’是我的孩子……就是桌子上相片的那个!”

    三个名字的首字母和发音是一样的。

    想起揍敌客家的接龙游戏,想起凯特说“金的孩子要取一个单字”,人类原来会喜欢用相近的名字来彰显联系吗?

    西莉亚。

    赫露依在心底默默地念叨着这个名字,她对这个没什么特别的要求,无所谓地点点头:“你可以这么称呼,我给予你许可。”

    “……西莉亚。”希斯也念着这个名字,而她一下子突然落下了泪。

    赫露依惊疑不定地看着她。

    “我……我只是太高兴了。”希斯这么宣称,低低地又喊了一句,“……西莉亚。”

    温柔的声音满是眷恋和怀念,光是这两句称呼,赫露依就能感受到其中充盈到几乎溢出的感情。

    也意味着能量……和食物。

    但那并不是属于赫露依的。

    这有点像是被放在公共区域的食物,名字贴着的标签说明了这份食物的所有人,而她现在是赫露依揍敌客,并不是真正的西莉亚。

    也就是说,“西莉亚”一定真实存在过。

    赫露依心情有些复杂。

    如果她就是“西莉亚”的话,那是否意味着她就不会再感到挨饿了呢?

    或许是她一开始就找错了方向。

    她错误地将食物的来源圈定在了家人的范畴,而凯特的存在已经验证了朋友只会比家人更容易让人饱腹。

    当然,赫露依并不否认基裘和伊尔迷对自己的格外关注。

    单纯从量的话他们的情绪只多不少,但是……太复杂了,吸收的效率太慢了,为了吸收带来的损耗也太高了。

    伊尔迷不用说,他每次试图的追赶赫露依都需要更多的能量以兑换比他更高的潜能,而母亲……母亲要求她听话。

    她最喜欢的孩子,是最听她话的那个;是最像父亲席巴的那个,是最合格的揍敌客的那个。

    ……而这甚至也是父亲的要求,还有一直游离在外的爷爷,他们的“教导”,揍敌客会一直有源源不断的孩子出生,都是为了实现这个目标。

    从这个角度上来说,赫露依、伊尔迷、糜稽,还有还没有来得及出生的奇犽,都只会是竞争者。

    ——能令母亲最为骄傲的「得意之作」,只有一个。

    年龄是赫露依最明显的优势,在这场比拼之中,每一个孩子具备着相同的身份,能力是最为重要的考核指标,而只要做到的话,就像游戏通关一样,会得到“Clear”对应的成就奖励吧?

    那才是祂作为“赫露依”,最想要得到的东西。

    赫露依要让尽可能多的家人满意,祂原先的目标是这个。

    付出才能获得回报,这听起来就非常公平。

    可是……

    赫露依盯着微笑着、落着泪的希斯,有一点迷茫。

    西莉亚只是一个名字。

    为什么人类会毫无要求到这个程度,无条件到只要是这个名字,就愿意给予这样蓬勃的爱呢?

    ——这不合常理。

    希斯莫罗一定有什么地方不对劲。

    第49章 快被饿死的第四十九天“……你是一个……

    不知道的事情就需要去调查。

    就这一点来说,希斯莫罗的价值上升了,她值得赫露依花费一些时间。

    当然,考虑到沉没成本,揍敌客的任务赫露依并不会随意地放弃,两者完全可以同时进行并不冲突。

    赫露依默认了希斯带她去买衣服时测量的尺寸和挑选款式。

    和基裘的相处她已经习惯将自己作为没有感情的洋娃娃了,只不过希斯还喜欢追问赫露依的看法:“西莉亚,你觉得哪件好呢?”

    一开始,赫露依并没有反应过来这是在叫自己。

    她还需要花一点时间来习惯这个名字,赫露依说:“这是你的购买。”

    “但是穿的人是西莉亚?你喜欢很重要。”希斯用手指点着下巴,偏了偏脑袋歪了歪头,伊尔迷也喜欢做这个动作,但两个人给人的感觉截然不同。

    赫露依想,可能是因为莫罗实力不足不具备威胁,她不用担心处理这个人有什么好点子会给自己带来麻烦。

    “对我来说没什么不同。”赫露依诚恳地回答说,“我不会对此感到‘喜欢’。”

    一瞬间,希斯的表情有些难过。

    她很快打起精神:“那就从今天开始喜欢怎么样?也不用太难啦,就只是自己决定穿衣上的偏好!”

    赫露依的目光划过了长衣大褂,那是凯特和金的风格;划过了印花的套头衫,加点联名授权的图案就是糜稽的喜好了;划过了一身金属纽扣的奇怪朋克风格,伊尔迷就喜欢这种花里胡哨、非常出挑的服饰,只是因为一直不满足杀手保持低调的形象而不怎么穿,虽然能瞒过父母却连糜稽都知道这个秘密。

    然后,赫露依看着穿着t恤和牛仔裤的希斯,犹豫了一下,还是指了指蕾丝的黑色长裙:“我习惯穿这个。”

    这是基裘最偏好的风格。

    “唔……这更适合穿着参加舞会,虽然现在在年轻的小朋友中也可以当成日常穿搭?啊不行,我已经有点跟不上现在时代的时尚了。”希斯看起来有些苦恼,随后想到了解决方案而眼前一亮,“对了!干脆每一类都买回去怎么样!”

    赫露依已经习惯被当做打扮的洋娃娃了。

    但她仍旧有话要说:“……那还需要过问我的选择吗?”

    结果是一样的,刚才发生的沟通毫无意义。

    “思考当然有意义,再说了,西莉亚刚才的回答也不是基于喜欢吧?”希斯眨了眨眼,“你的喜好还在寻找阶段呢,当然需要每一种都尝试了!”

    奇怪的人。

    赫露依不知道第几次这么想,“寻找”也意味着现阶段没有答案,那为什么不暂时选定一个答案,而是要保持未知呢?

    明明未知存在变动,变动意味着风险。

    赫露依没有再说什么,莫罗付款的速度过于流畅,挑选衣服的过程也没怎么看过标签上的价格,很显然莫罗并不差钱。

    凯特和她不一样,他虽然也不会为债务发愁(毕竟对有本事的猎人来说钱是很容易解决的问题),但他的出身决定了对于花销不会那么大胆,过去总是会决定一个人的思考方式。

    如果莫罗不看重钱,那戒尼作为工资的结算方式可能没那么适用。

    赫露依思考着,要怎么做她才能保证赠予的公平性呢?

    在离开商场的时候,她们路过了书报亭。

    那份“城市速报”的头版上印着一张赫露依见过的脸,稍加检索记忆之后,她意识到在潜入肯特尼亚的时候看到过这张脸。

    跟在罗思利肯特尼亚身后,响应了收拾尸体的命令的那个叫做“约瑟夫”的黑发男人。

    约瑟夫法雷斯。

    ——“备受瞩目的市长候选人!”

    报纸上是这么宣称的,和那个晚上的唯诺应好不同,头版上的照片神色肃穆地冲着镜头挥手,三十多岁正是意气风发的时候。

    肯特尼亚已经不满足于统治这座城市的夜晚,就连白天的政府政权也要插手吗?

    赫露依思考着,她并不知道这次暗杀的委托人的名字,只知道他抵押的是这座城市的债权,揍敌客毕竟也会接受匿名的委托。

    但如果市长的权利落入肯特尼亚的囊中,这份委托会不会被取消

    叫停?

    经验还不够充分的赫露依不确定这个答案,她也没有看到过类似的案例,也不知道这是否会影响她的考核。

    身侧气息骤然的变化更是令赫露依转过头,莫罗紧紧地盯着报纸,像是试图用眼睛给那张照片烧出一个洞,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这个没经过锻炼的女人捏紧了手中的购物袋。

    赫露依看着莫罗已然被勒红的手掌,再一次对这个人的弱不禁风有了深刻的认知:“你可以给到我。”

    反正这对赫露依而言毫无负担,甚至称不上是锻炼。

    “啊?我可以的西莉亚,让小孩子拎而自己两手空空才太奇怪了。”希斯很快用笑容取代了刚才的愤怒,“走吧。”

    赫露依拿起了一张报纸,随后看向了希斯,无声的动作代替了回答,短暂地对视过后,希斯笑容垮了掏出了钱。

    回去的路上,她们选择了一条无人的小道。

    也不知道希斯莫罗为什么会这么熟悉小路,作为家境估摸着不错、身手差劲的女性,她应该更倾向于走在大道上,来往的人流和亮堂的灯光能够保障她的安全。

    而在人际罕见的小巷里,只能够听到渡鸦间断性的叫声,天边的光线险险地照着前路,并不充足的光线丝毫不影响一个揍敌客的视线。

    赫露依还在想着刚才报纸上看到的情报。

    那上面提到约瑟夫法雷斯的从政资金主要来源于肯特尼亚,提到了他会完成前任市长西弗里特莫罗没来得及做到的部分主张,包括加大基础设施的建设和参与民众基本民生物品的价格调控,以此维系这座城市的安稳。

    西弗里特莫罗。

    另一个莫罗。

    “你认识他。”赫露依的话语尤为突兀,还是那么没头没脑。

    于是希斯回答道:“哪个‘他’?”

    “约瑟夫法雷斯。”认为自己指代不清的赫露依回答说,“西弗里特莫罗,是你有血缘联系的家人?”

    莫罗……在出现姓氏相同的人的情况下,还是用希斯代指好了。

    希斯不太擅长表情管理,哪怕她竭力咬着嘴唇试图保持笑容,但她总是会加促一下呼吸,可紧绷的嘴唇颤抖着,这是她已经不高兴了还要强装高兴的表现。

    “正如你所猜测的那样,西莉亚。”说到这里的时候希斯下意识地转了转自己的无名指,扑了个空的时候才会因自己的习惯而感到了懊恼,赫露依盯着那个位置,昏暗的光线下依旧能够看清无名指上留下的圈痕。

    那是佩戴了很久的戒指才会留下的痕迹。

    “西弗里特是我引以为傲的父亲。”希斯这么宣称,没有回答另一个问题。

    可是赫露依已经猜到了:“……你有一个孩子。”

    不考虑到“怀孕石”可以带来的自体繁殖,答案显而易见:“你和法雷斯缔结了婚姻关系。”

    就像席巴和基裘一样,轻易地回忆起母亲讲述过无数次父亲向她求婚的场景,母亲无名指上的钻戒像是最好的胜利品一样闪耀着。

    而希斯手上空荡荡的,再想到她甚至没有随夫姓……

    “你们分开了?”赫露依皱起眉,“他背叛了你?”

    不,不对。

    分开的理由也并不重要。

    赫露依想到这里,继续说:“如果你需要他死掉,可以向我下达委托。我会给到你最低的折扣。”

    合格的前任应该是个死人。

    赫露依愿意用自己做过的三成的任务来验证这句话的正确性。

    在赫露依自顾自说话的期间,希斯的表情频繁地变动着。

    有些难堪,有些羞愧,有些崩溃,有些无奈。

    以至于到最后她开始摇头:“不不不,杀人……再怎么说我也不会让未成年来替我……来这么做,就算是揍敌客也——”

    她说到这里愣住了,缓缓地看向赫露依:“天啊,我怎么没有想到,你是一个揍敌客!”

    “我是。”赫露依不会否认这个身份,“你会害怕我吗?”

    如果她表达了“是”或者说谎,赫露依平静地想,她就需要采取一些提防背叛的手段。

    赫露依对于恐惧习以为常,也很清楚如何在恐惧上建立统治,在南音的身上已经成功过了。

    ……离开仅仅会是最温和的选择。

    希斯露出了足够复杂的神色。

    “我没有想到……”她喃喃地说着,“我很抱歉……”

    又是一次超过赫露依预期的反应。

    太奇怪了,希斯为什么总是那么奇怪?

    “我不明白你在为什么道歉。”赫露依皱起眉,“我是一个揍敌客,那并不是你决定的。”

    “……或许我是因为见到你而抱歉。”希斯斟酌着自己的用词,“无意冒犯……但我还是觉得这不是未成年的孩子应该考虑的。”

    “年龄什么都不能代表。”赫露依看起来更困扰了,“而我是个杀手,我以为你会在意一些更重要的事情……比如我现在的任务目标,比如我为什么会这个样子出现。”

    “对我来说这就已经足够重要。”希斯看起来……非常难过,绿色的眼睛微垂,伤感几乎都要从脸上溢出,“你是一个杀手,但这不是你的选择。”

    “你可能会喜欢当个医生,喜欢当个音乐家,喜欢当考古学家,而不是这么小就要开始工作……你不知道你的喜欢。”

    “……你没有被给予选择,西莉亚。”希斯柔和地叫着这个自己取出来的假名,“这是我最在乎的。”

    红发的女人弯下身,在赫露依发怔的目光中,手掌缓缓落到了黑发女孩的头顶,轻柔的抚摸蕴含安慰。

    希斯的动作非常缓慢,和她掌心的温度一起传来的,是赫露依从未闻到过的芬芳,那是属于食物的香甜。

    有点苦涩又有点甜,像是黑巧克力的味道。

    ……这一次,那是连赫露依也可以吃下去的食物。

    赫露依彻底僵住了。

    ……明明希斯叫的称呼还是“西莉亚”。

    这次又是为什么,情况改变了呢?

    第50章 快被饿死的第五十天苹果派和橘子汁。……

    未知的情况需要更多的调查。

    一次的样本可能存在偶然性,进一步的调查自然会花费一些时间,她甚至需要等待下一次类似情况的出现……赫露依一直缺乏耐心,索性她有其他事情可以同步进行。

    希斯很高兴地听到了赫露依说要去一趟图书馆,并且选择了陪同。

    赫露依没有拒绝,在计算机刚刚兴起还没有全面普及的现在,主要的报纸刊物每一期都会收录的图书馆是最好的情报来源。

    而且甚至在刚踏进图书馆的时候赫露依就看到了前任市长的画像,西弗里特莫罗推动了这座图书馆由预约的付费制转向公众的免费开放,这也是他在任期间最为出名的政绩。

    希斯经过这里的时候脚步顿住了,她仰着头看着她的父亲的照片,表情温柔而又悲伤。

    赫露依看着她,试图去揣测对方的心情:如果换成是自己和席巴,又会怎么想呢?

    父亲不会那么容易被杀死,赫露依非常确信。

    可人类的生命又很脆弱,在出门前她也有听糜稽谈到最新的科技发展,V5联合国的数据库里藏着一项共同监管的

    新兴技术,那个名为“贫者的蔷薇”新兴武器只需要一瞬就足以毁灭一个国家,哪怕是最为强大的念能力者——现任猎人协会会长艾萨克尼特罗都没有从中生还的把握。

    那是他们不曾向公众宣布的机密,也就只有糜稽在尝试锻炼自己的黑客技术的时候才看到了这个情报。

    这也是为什么揍敌客作为传承已久的杀手家族,家族成员也具有匹配军队的力量,依旧还是会勤恳地做守法公民而给国家交税。

    念能力者凌驾于普通人之上,而比念能力者更为强大的却是强盛的国家。

    黑手党是揍敌客可以触碰的暗杀对象,可是国家的领导人不是——这是就连揍敌客都需要遵守的“底线”。

    在最为糟糕的情况下,父亲……席巴揍敌客也会变成只能够让人缅怀的画像吗?

    如果那个时候她还是一个揍敌客,赫露依心想,他们会迅速决定下一任揍敌客的家主,然后看着这个家族继续发展。

    也许母亲会为父亲的离开而感到难过,基裘是如此眷恋着席巴,爱意就像源源不断的泉水一样凝聚,但赫露依会提醒基裘,她还有很多孩子可以表达“关爱”。

    或许赫露依可以寻找一些办法避免父亲尸首的腐坏,以方便母亲“照顾”已死的父亲……说不定母亲会喜欢不会再说“不”的父亲,最贴心的恋人就像傀儡和洋娃娃的游戏……母亲应该会喜欢的。赫露依如此推测。

    怀念并不是揍敌客家的习惯。

    考虑到工作的广泛性,也意味着仇人遍地都是,每一个揍敌客都接受过“如果被抓走,成为威胁家庭的人质”的教育。

    自己逃走当然是上上之策,逃不走迎来刑讯的话不能一句话都不说,会增加自己处境的风险;也不能一口气全说,过早地失去利用价值。

    “只要你失踪,我会去找到你。”赫露依还记得当时席巴严肃的神情,身材巨大的银发男人蹲下身,膝盖着地的动作让他少了一些压迫感,“你需要等待,尽量确保自己的体力,配合等待家人的搭救。”

    “……而如果我找到的只是你的尸首。”席巴也没有对这个最糟糕的情况避而不谈,“你的尸骨会被带回来安葬,足够多的鲜血会成为葬礼上点缀的花瓣,我们有仇必报。没有人可以在惹怒了揍敌客之后全身而退。”

    这就是他们会做的。

    找出凶手,予以足够沉重的反击,这会成为一个警告,一个护身符,庇护着下一个出行的揍敌客。

    但是死去就只会成为过去,重要的永远都是未来。

    赫露依看着陷入怀念的希斯。

    这依旧是一种浪费时间,她从头到尾和一个揍敌客相差甚远。

    赫露依没有打扰希斯的思绪,而是在另一旁的报刊杂志里寻找可能会有的情报。

    报纸上有提到过莫罗市长有个女儿,但不曾提到希斯的名字,令赫露依有些惊讶的,是再之前西弗里特莫罗甚至一度和肯特尼亚关系不错,肯特尼亚接纳了这座城市刑满出狱的部分罪犯,从而维护了治安的稳定。

    赫露依回忆起那一天她在肯特尼亚看到的人。

    罗思利肯特尼亚是她的任务目标,已知委托人能够动用这座城市的债务,很显然委托人大概率是莫罗市长的相关班底。

    约瑟夫法雷斯似乎听从肯特尼亚的指令,在竞选市长的过程中他没有提到自己是前任市长的女婿,是因为这会给他的竞选增加风险?还是想要掩盖保护希斯的存在?

    还有那天晚上的三个念能力者,塔瓦娜、库哗、还有一个不知道名字的。他们似乎是一伙的,听从肯特尼亚的指示……不过,他们真的和肯特尼亚一条心吗?

    其中两个人选择了假死,潜入的时候还说要偷肯特尼亚的什么东西,也许他们也有自己的立场。

    而且塔瓦娜疑似认识基裘,对赫露依动手也有可能稍有收手……会是因为塔瓦娜不想迎来揍敌客的报复吗?

    还有诺斯拉,当然还有诺斯拉,这似乎是一个黑手党家族的名字,能够猜到后续的发展,会是那里里面有人是预知类的念能力者吗?

    思考动机和人物之间的关系并不是赫露依的强项,她是杀手不是侦探,很早她就知道要抑制自己的好奇心不去调查委托人的目的。

    但这一次的任务,似乎没有简单到冲到任务目标的面前,然后迅速杀死他那么简单,赫露依需要考虑她是否能够利用某一方的势力。

    最直接的冲突发生在委托人和任务目标之间,他们的关系对立毋庸置疑……那么,父亲是已经死亡的前任市长,丈夫是下任市长候选人以及肯特尼亚的合作方(甚至从属)的希斯莫罗,是否又牵连其中呢?

    她能够那么准确地猜到“西莉亚”是揍敌客的身份……会是因为她知道揍敌客的委托吗?

    赫露依看向了希斯。

    她正一脸焦急地东张西望,探头探脑地在寻找着什么,碍于在图书馆需要保持安静而不敢出声,然后在看到赫露依的瞬间眼睛一亮,朝她招了招手小跑了过来。

    “西莉亚!”红发的女人蹲下身,用气音小声说道,“我很抱歉让你等到不耐烦了……但下次再遇到这样的情况,你离开前向我打声招呼好吗?我会担心你的。”

    ……赫露依揍敌客不是侦探,不需要去调查委托人的身份和下达委托的原因。

    比起这个,她更应该去探知那三个念能力者的立场,如果他们可以被策反,这个任务将会变得尤为简单。

    “我知道了。”于是赫露依用很小的气音回答说,“下次我会告诉你。”

    “我想知道的事情已经调查完了。”迎着希斯一脸“西莉亚真听话”的感动,赫露依继续说,“我有很多问题需要询问你。”

    顿时,希斯脸上轻松的表情就像阳光下的露水一样消散了。

    “这里并不是适合说话的地方。”希斯低声说,“回去再说……但在回家之前,你想吃苹果派吗?”

    *

    这是希斯想要拖延时间的手段。

    赫露依确信地想,很显然,她在这方面也没怎么经过训练,转移话题的手法并不高明。

    确信的赫露依吃掉了第三盘的苹果派,拿起餐巾抿了抿自己的嘴角。

    好吧。年幼的揍敌客矜持地想,看在苹果派确实好吃的份上她也就不拆穿了。

    尤其是上面撒着的那一层霜糖,知道自己不能舔勺子的赫露依愿意在进食的时候多含几秒勺子!

    “哇!西莉亚的饭量好大!”希斯坐在对面笑眯眯地鼓着掌,看着赫露依吃的那么开心她也不由自主地吃了一块,“下次我们应该参加一下大胃王的挑战比赛……这家店的口味很不错吧?我以前也经常带西索过来!他也很喜欢呢!”

    赫露依顿了一下,她稍许的不自然被希斯立刻察觉:“啊,是不是光吃食物有点噎得慌……再叫一杯饮料怎么样!苹果汁?橘子汁?还是可乐?”

    苹果汁和苹果派有点重复,可乐喝了很多次了,赫露依立刻有了答案:“橘子汁。”

    她想起希斯之前说过的那个“他在上学”的谎言:“你的孩子……他在法雷斯那里。”

    希斯刚加完单,笑容顿时一收,赫露依知道自己说中了。

    “是因为你不是他的监护人吗?”赫露依回忆着这个国家的法律,“你需要的话,我可以给你介绍一下律师。”

    等她能够联系家里之后,揍敌客在每个国家都有经常合作的律所,这可是他们的主要开销成本。

    “呃,实际上我还没有离婚,所以我也是西索的监护人……”或许是被赫露依脸上眯着眼睛明显的不高兴给吓到了,希斯的话语稍许有些磕磕绊绊,“不过我想……我应该会需要的,足够好的离婚律师。谢谢你西莉亚。”

    赫露依这一次没有简单地被安抚。

    “为什么不是现在?”端坐在椅子上的女孩子皱着眉,神色是属于成年人的认真,“因为钱?因为你的孩子?因为你还喜欢他?”

    “钱的话不会是问题,我完成任务之后会给予你足够的报酬作为你收留的嘉奖。”赫露依逐一列举,“抚养权也可以是报酬的一部分,而最后一点……”

    ……看来也只剩

    下最后一点了。

    赫露依认为对于不够理解的东西不应该给予评价,而她目前对于“爱情”唯一的样本,也来源于她的父母:基裘对席巴的迷恋显而易见,席巴对于基裘的维护不那么明显,但只是隐藏了起来。

    说不定希斯和她的丈夫也是这样,有许多事情是“西莉亚”不知道的,是“西莉亚”没有发现的,那是无法撼动的过去,“西索”的存在就是最好的证据。

    可在这一刻,赫露依感受到了……突如其来的愤怒。

    那是如此的无缘无故,甚至超过了之前她拿着苹果去探望糜稽,最终却在垃圾桶里找到了苹果的归宿……不止是好意被辜负的愤怒。

    “我……我不知道该怎么说清这个情况。”希斯却忧郁地垂下了眼睛,“不是西莉亚你想的那样,我拥有足够多的婚前财产,但离婚没有那么简单,或许是我开启这段婚姻的时候过于随便,才会导致现在的下场。”

    她张了张嘴,发白的嘴唇颤抖着,看起来是那么的心碎:“……我很抱歉。”

    “你没有对不起我,不应该向我道歉。”赫露依干巴巴地说,她们不是朋友,没有血缘也不是家人,之间不存在任何法律或者道德上的义务。

    希斯的道歉毫无缘由,赫露依唯一能够想到的解释只有她的性格。

    至少伊尔迷绝不会这样,很多事情就算是他的错他也能理直气壮地当成是别人的错,绝不会责怪自己……而这一刻,赫露依却宁愿希望希斯莫罗能够更像伊尔迷一点。

    看着服务生新端上来的橘子汁,赫露依没忍住用力咬住了吸管,上面留下的咬痕如果被基裘看到了,肯定会责怪女儿不够淑女。

    算了。

    一口气喝完的赫露依平静地想,反正母亲不在这里,只要不让母亲知道就好了。

    “该走了。”用餐巾擦了擦嘴角,赫露依站起身,“我们回去,还有很多问题需要你的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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