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楼下厕所那人干什么呢, 上个厕所也要不了这么长时间啊?”
“可不是吗?我生孩子都要不好这么长时间好伐,要不是她我们至于爬上来上厕所嘛,真是的!”
“估计有点毛病。”
“不说了, 我都憋不住了……”
两个妇人小声说着话,快步从走廊走过, 奔向四楼厕所。
正在找人的傅白榆父子俩恰巧从她们身边走过。
一旁听到这话的傅望舒, 一双乌黑灵动的眼睛蹭地一亮,当下扯了扯傅白榆的手,指着前面两人的背影, 喊了声:“爸爸,你听。”
傅白榆停下脚步,略一思索就明白了儿子的意思,眼帘低垂,面上的神情冷清,点了点头表示他也听到了。
两人往楼下走去, 傅望舒鼓起勇气走到厕所门口, 探出手敲了敲门, “妈妈?”
砰砰砰……
敲门声打断了苏晚的思绪, 她的情绪早已恢复, 但她一直没出去的原因,一是躲人不想出去, 二是没办法出去。
苏晚蹲在地上把头埋在膝盖上,伸手再次碰了一下裤子后面, 移到面前, 手指上都是鲜血。
要死。
她今天穿的浅灰色裤子, 也不是黑色看不出来,就算刚刚垫了纸巾也没有用, 都已经透出裤子了,这让她怎么出去啊,也不知道病房的椅子搞上了没有。
果然这世界上没有最糟糕的事,只有更糟糕的,苏晚这下真的是身心俱疲了。
“妈妈,你在不在里面?”傅望舒跟邀功似的主动加了后面一句,“我已经输好液了,没有乱动哦。”
听着稚嫩的声音,苏晚蹙眉有些头疼:“在里面,你等会儿我马上出来。”
听到苏晚的回答,傅望舒眼睛亮晶晶的,咧着嘴道:“好!”
太好了,妈妈没走。
在他身后的傅白榆垂着眼睛,掩饰了眼里的疑惑情绪,他好像听出了苏晚声线的颤抖,不过见人真的在里面,一时间眉目舒展开来。
苏晚起身,腹部简直是像刀绞般疼,疼得她直皱眉,攥紧了拳头,这都是下乡后才有的毛病,估计是之前大冬天在水田里泡过的原因,她也习惯了,不过疼起来是真疼。
也不知道这小孩怎么找到这的,没乱动但你乱跑了呀,还邀功呢,她就知道这小孩骨子里不会听话得像个机器人,毕竟长大后还会毫不留情地和那个女孩一起怼她,算了先出去。
处理好自己的苏晚打开门,便看到走廊的椅子上,傅望舒正乖乖坐着,见苏晚慢吞吞走出来,立刻站了起来,“妈妈,你没事吧?”
苏晚轻声回道:“没事。”
靠在墙角的傅白榆盯着前面稍显纤瘦的身影,没事?那为什么手一直在抖。
苏晚不觉地拧起细眉,慢慢靠近,“你怎么自己就出来了?胆子这么大……”
“爸爸醒了。” 傅望舒应声,顿了下,“他带我来的,没有一个人乱跑。”
苏晚脚步一顿,似有所感地抬头一看,就见那人在不远处靠墙倚着,眼睑低垂。
见她看过来,傅白榆一双漂亮的眼睛微垂着看她,随后直起身来,一步步走近。
苏晚愣神的功夫,他仗着腿长几步就来到她面前,因为长得高,人往她面前那么一站,光线被他挡了一半。
苏晚微微退后靠在门框上,小腹忽然一阵抽痛,绞肉机又来了,可饶是再疼,她也不想在傅白榆面前显露出来,痛得咬住唇紧紧忍着。
傅白榆几乎是立刻发现苏晚的不对,想到那个梦唇角绷成一线,视线落在她泛白的精致小脸上,拧着眉问道:“你怎么了?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傅望舒也是一脸担忧,有些紧张皱着眉头上下打量她。
虽然靠在门框上挡着,前面也没有血渍,但苏晚还是不自在地往下扯了扯自己的衬衫,手仿若不经意地挡在前面。
有什么好看的呀,苏晚咬着嘴唇一脸生无可恋的表情,“都说了没事,你们盯着我干嘛?”
可她也不能一直站在这儿不出去吧?苏晚深吸一口气,抬手让傅望舒过来,低头俯身,“小望,你帮我……”
话还没说完,苏晚瞥了眼直愣愣看着她的傅白榆,抬头对他说道:“你……转过身去。”
艹,他这么高,她俯身说话的时候,可不就能看到她身后。
不知道苏晚为什么忽然这么要求,傅白榆迟疑地点头:“……好。”
苏晚这才放心地缓缓靠近儿子耳边,压低声音嘱咐道:“你等会儿回病房,让铁柱妈妈帮我把我的行李拿过来,好吗?我在这里等她。”
苏晚怕小孩儿提不动她的衣服,就没有让他拿过来,只好先拜托铁柱妈,等一会儿换好裤子,自己也才好出去问一下护士,有没有那个卖,医院应该有吧?
“好。”傅望舒点点头。
可等苏晚说完他还是待在原地,没有动弹。
不像是没听懂啊,反而是心情不好的样子,不等苏晚表达自己的疑惑,傅望舒便开口了:“妈妈我不想你这么快就走了,妈妈你能不能,能不能等我明天出院再走……?”这次他一定要送送妈妈,说不一定妈妈就会心软带他一起走了,对了,他再把爸爸一起带上。
傅望舒一溜话说出来,心里一下舒服多了,他还记得妈妈之前的话,妈妈希望他想要什么就说出来,妈妈说的话他都记得哦。
苏晚被他的话给弄得哭笑不得,顿时没好气:“不走,我就是要换一下衣服。”
人都快疼死了,还没火车票怎么走啊。
傅望舒很像爸爸的清冷眉眼弯弯一笑,显得十分生动,转身就要去帮苏晚跑腿,却被人捉住了衣领。
默默听完两人对话的傅白榆拉住儿子,隐晦地拿眼睛去瞥苏晚腹部,后抬眸与她对上,心里就立即明白是怎么一回事。
“你在这等着,我帮你妈妈拿过来。” 傅白榆稍作停顿,声音低下去,“那个……需要吗?”
话才说完,苏晚一脸震惊,愣住了。
那个???
“所以你刚刚在看哪里啊!”这话一听,还泛着点恼怒,更是尴尬。
苏晚当然没错过他瞥向自己肚子的眼神,傅白榆!就你耳朵尖,就你猜到了,咋不上天啊。
第32章 第 32 章
苏晚这边刚要继续说什么, 门口来人了。
是来上厕所的,苏晚只好侧身贴墙让开,这也让傅白榆松了一口气, 不想让她继续窘迫,颔首转身快步离开。
人都走了, 苏晚也没办法拒绝, 连忙靠墙蹲了下来,抱着膝盖蹲在了角落边。
好难受。
她这会儿也顾不上小孩,傅望舒竟也靠了过来蹲下, 伸出手安抚性地摸了摸她的头发。因为年纪太小,蹲地还不稳当,他只能半跪坐在地上,有些长的发梢扫着星眸,抬着头格外认真地望向苏晚。
看那样子,小孩是在担心她啊, 可……她也配不上他的好。
“别担心, 我没事。”苏晚敛去眼眸里的些许不自然, 心情复杂, 有点乱有点愧疚。
好在很快她就要走了。
这边等傅白榆上了楼, 意外地有个身影挡在病房门口,他没理会准备直接进去。
不过含笑的中年男声从傅白榆身后传来, “你是傅白榆吧?刚听说你醒了,我是矿区领导曹镇长, 来看望下你们, 怎么样, 身体还行吧?”
傅白榆眼神淡漠,显然没有跟他聊下去的意思, 曹镇长头皮一紧,莫名有点火气,以前谁不巴结他啊,但现在也不得不说下去:
“对了,我儿子是曹明,管设备的,你应该也认识。”
“听说你儿子得了心脏病,要不少钱吧……”
听到了某个关键词,傅白榆急促的脚步顿住,身形一僵,眼睑半遮,盖住里面的涌动,随即目不斜视地走进病房拿了苏晚的行李包。
身后那人喋喋不休地跟着傅白榆,见他出门后又劲直走向到了护士台,那边人多,曹镇长没再跟上,留下了一句,“你自己好好考虑下。”
傅白榆轻扯唇角,眼睫低敛。
替罪换钱?那个梦…是预知?
苏晚。
他的心在这一刻被紧紧抓住了,很难受。
……
苏晚已经疼得有些混混沌沌,傅白榆靠近的脚步声都没听到,还是傅望舒戳了戳她手臂,抬头时人已经走到她面前了,他在她面前弯下腰, 低声道:“快进去吧,东西放里面了。”
苏晚看着他的眼眸,低低地嗯了一声,又客气地说了声谢谢。傅白榆应该是一路跑过来的,呼吸显而易见地有些急促。
起身后苏晚轻哼了一声,腿有些打颤。
疼的。
脚也麻了。
傅白榆眼疾手快将人给扶住,苏晚站稳后本能地往后退了退,避开了他的手,也远离了那股让人冲动的清冽气息。
苏晚心跳个不停,又来了,她这什么臭毛病啊?!苏晚暗自揣测莫不是这一世她也有心脏病了,还是说脱离她的意识,她的身体她的潜意识爱他,所以面对傅白榆时才有这些她控制不了的反应,可这个念头刚冒出来,很快就被她否定了。
怎么可能这么荒谬呢。
傅白榆站在原地,看着紧闭的门,他眉宇间染上一丝幽沉落寞。等苏晚出来,他利落地从她手里接过包,拎在了自己手里。
因着身上实在不舒服,苏晚懒得多做反应,有人给她拎包还不好吗?
苏晚往病房方向走去,父子俩跟在后面,人高腿长还落后两步。
进去后,铁柱母子俩没在里面,临近中午,估计是去吃饭了。傅白榆看见她鼻尖的冷汗,声音有些低哑,“你躺一会儿?我带小望去打饭。”
“嗯。”苏晚神情涣散,她又不饿,不过也没自作多情地说不要帮她带了。
说完便躺在了傅望舒的病床上,床头她切好的苹果有些变色发黄了,还剩很多,估计没吃几块。
傅望舒见妈妈要休息,便没有出声打扰,而傅白榆纵然有些话要说,现在也不是好时机,还是让她好好休息吧。
看着傅白榆牵着傅望舒的背影消失在自己的视线,苏晚闭上了眼睛,准备眯一会儿。
苏晚以为自己会睡不着,没想到刚躺在满是消毒水的床上,没一会儿她就睡着了。
不过苏晚睡得不是很安稳,也许是熟悉的消毒水味道,她仿佛又回到了抢救失败那天,一阵医生护士嘈杂的抢救声,最后是宣告死亡:
“患者抢救无效,死亡时间2005年9月11号下午五点三十分……”
然后有人在抢救室门外声嘶力竭的喊她的名字:“苏晚!”
很熟悉,苏晚心念一动,这好像是傅白榆的声音。
梦里想着,病床上的苏晚也念叨出了名字,正好被一旁刚帮她放好热盐水瓶的傅白榆听到,愣了下,他脸蓦地一红,克制之中也不管她能不能听到,眼底带着点点羞涩回复道:“我在。”
苏晚在他还没有开窍的时候走进,又在他反应过来的时候毫不留情离开,真残忍,也是真的喜欢。
傅白榆没忍住在儿子的视线下,抬手揉了揉她的头发,发质极好,光泽顺滑,面容白净,眉毛形状极秀美,浓密睫毛下是精致的桃花眼,鼻梁秀挺。
漂亮地无可挑剔。
从十七岁、从第一眼开始,他就知道。
所以他要把他能给的最好东西都捧到她面前。
她值得最好的,而他不够好,再不舍也要放手。
可是那个梦让本就犹豫后悔的他重新有了新的想法。
傅白榆思虑良久,终于轻声道,“我一直都会在。”
也许是睡醒了,也许是听到了这句清冽的嗓音,苏晚迷蒙地睁开眼睛,肚子上有个东西贴到她,不断释放热源,热热的身体舒服了许多,抬眸凝视着那人,正午的阳光打在他的脸上,端坐在床边的这个人实在是秀色可餐。
不过是别人的了,苏晚回过神。
猛地想到刚刚的梦境,不对,她千禧年刚过就死了怎么是零五年呢,这多出的几年她的记忆呢?
第33章 第 33 章
“醒了?”
苏晚耳边传来傅白榆的声音, 随着她愈发清醒,刚刚梦里的内容逐渐消失,她也没在意, 毕竟那死亡时间莫名其妙的。
她坐起身,从身下拿出盐水瓶冲着傅白榆晃了晃, 就听见她不自在地轻声说道, “谢谢。”
随后用手做梳子,将头发重新梳理了一遍,扎了个简单清爽的马尾辫。
“吃饭吧, 还是热的。”见苏晚收拾好了,傅白榆转身把打包的饭菜端到苏晚面前,修长的手捏着筷子。
“不用了,我不饿。”苏晚哪里有胃口吃饭,摇摇有些睡晕的脑袋,侧过头看向躺在旁边病床上熟睡的傅望舒。
傅白榆眸光顺着苏晚所看的方向, “小望, 吃完饭就午睡了。”低声继续道:“我找护士要了些止痛药, 不舒服的话可以吃点, 不过你要先吃点东西垫一下才可以吃药。”
他记得她以前难受会吃点止痛药。
苏晚还是摇了摇头, 并不想和傅白榆过多交流。
傅白榆平静的眼神停留在苏晚身上片刻,面对她时, 不知道为什么,他总觉得苏晚的眼神、神情跟离开前截然不同, 虽然知道她的内心住着一个孤独的小女孩。但之前好歹是充满希望和生机的, 说起返城, 眼神也总是亮的。
可现在几乎没有什么多余的感情,眼里全是悲伤绝望。
傅白榆了解她, 这不是身体疼痛造成的,所以也在猜测是不是回去后她遇到了什么事。
他不希望在苏晚身上看到这种眼神,就好像……生无可恋。
傅白榆一动不动定眼看着她,苏晚想忽视都不成,刚要训斥两句,结果抬眸看到傅白榆薄唇抿成一条直线,一向清冷的眼睛,如今目光里只有她。
她对眼神感知十分敏锐,现在这眼神上,平白显出了几分怜惜和心疼。
怜惜她?她一个只会为自己考虑的,抛夫弃子的女人有什么值得可怜的?苏晚莫名觉得有些刺眼。
但……她似乎听见了从心底传上来的声音。
好像在说别拒绝他。
跟前面几次莫名的反应一样,心脏到现在还快跳着,她没明白为什么会有这样的念头,苏晚微微皱了皱眉, “算了,给我吧。”
傅白榆见她盘膝坐在床上伸着手,眼神中添了几许温柔,答应道:“好。”
他微微地弯起了嘴角,勾下腰与苏晚平视,把筷子递给她:“吃吧。”
苏晚接过后抬头看他,四目相对后,苏晚先移开了视线默默吃了起来。
片刻后,病房来人了,是铁柱母子俩回来了,她们身后跟着一个男人,手里还带着两包行李,“傅兄弟,这是你行李,你自己看看还少什么不?”
傅白榆接过行李打开看了下,确认好后,男人便离开了。
铁柱妈放下自家男人的东西,跟正在吃饭的苏晚解释了两句,原来刚刚苏晚离开的时候,矿上来人了还派车送他们去矿上收拾了东西,因着他们不在,便由其他人整理了帮忙拿了过来。
可能是他男人伤的有些重,现在还没醒,铁柱妈心情不是很好,苏晚也正在吃饭,铁柱妈便没有过多闲聊。
不知道什么时候,傅白榆放好自己的行李,继续坐在苏晚旁边,旁若无人翻阅着手中的书,病服那粗劣的布料都挡不住他周身出尘气质,清冷的样子仿佛雪中寒松,万物都不入眼。
苏晚吃完后,微微抬眸,书的封面让她有些意外,苏晚足足盯着他好半会儿,傅白榆却在认真看书,好像感受不到她的目光,苏晚挑了挑眉没多说话。
原本苏晚准备收回眼神时,傅白榆清透干净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我看的是《机械制图》,很有意思。”
所以他是认真的?
苏晚哦了一声,没多做反应,他书都拿倒了,还能看懂,确实有意思。
要不是知道傅白榆读了高中,不是文盲,苏晚都以为他在学以前追她的那些村民,一样地喜欢拿本书在她面前装模作样,假装文艺男青年。
不过五个人里有两三个都是倒着拿书的。
苏晚没打算提醒他,站起身来,拿好碗筷准备去洗,因为不是一次性的,她还要洗干净还回医院食堂。
“我来吧。”傅白榆抿紧薄唇,极具美感的大手从苏晚手里接过碗筷。
不容拒绝。
苏晚没抢过,皱着眉头想拒绝。
只是……傅白榆起身先开了口,眼神有些飘忽,还忍不住脸红耳热,靠近苏晚小声道:“你的裤子我帮你洗了,晾在天台。”
苏晚猛地瞪大眼睛,嘴角肌肉颤了颤,被口水呛到了,“噗咳咳咳!”
最后气得手抖,用看傻子的眼神白了他一眼,指着他:“你没事吧?”
此时苏晚上翘的眼尾染上因为气愤显露的淡淡红色,她的眼神恢复了些许神采,不再是空洞的,里面充斥着满满的错愕,傅白榆顿了顿,虽然是因为这事,可他有着无法明述的心安,艰难吐出几个字,“对不起。”
正在僵持的时候,有人进来了,是得到傅白榆救上来消息的傅银花和傅铜铃来了。
傅铜铃见苏晚指着她哥,似乎很生气的样子,不过两人站在一起时极为般配,她上前一步,目光愤怒地盯着眼前的人,“你都离婚了,还欺负我哥!”
苏晚抬眸瞥了她一眼,“我就欺负怎么了!”
她还想吐血呢!傅白榆你TMD的洁癖呢!
第34章 第 34 章
傅铜铃冷眼瞧着眼前的苏晚, “你不是跟野男人去城里享福了,还有脸回来?怎么?被甩了,我就说嘛, 你这样的贱女人就该被糟蹋,就该被人打死沉塘!”
她的声音很大, 傅铜铃就是想嚷嚷地全医院都听到, 同病房的铁柱母子俩都没好意思看过来,甚至为了避免尴尬还特地出去了。
苏晚走近,抬手往傅铜铃脸上甩了一巴掌。
啪的一声, 傅铜铃有些站不稳,最后还是傅大姐扶住了她。
傅银花虽然对苏晚的动手有些不快,但也识大体,毕竟人还是她发电报叫回来的,小望也需要她出钱治病,“小妹!你乱说些什么!”
都怪她来之前没提醒小妹两句。
“大姐, 我乱说什么了?这些不都是事实!”傅铜铃张牙舞爪地想还手。
傅白榆察觉到不对劲, 就在她上前的一刹那, 苏晚被他拽向身后。他蹙了蹙眉, 似乎感到不愉, “你如果是来闹事的,可以先回去了。”
傅白榆说完后, 一阵头疼,尖锐的疼痛冲上头, 眉头瞬间凝成结。
他好像发病了, 等会儿听力肯定会受影响, 为了不让苏晚知道,他抬手揉了揉发胀的眉心, 勉强将那些疼痛压抑下去。
傅铜铃从心底涌出一阵委屈,“不行,我不走。”
要不是妈拦着,她早去矿区守着了,那还轮到苏晚在这啊。
她出来前,还隐约觉得她妈巴不得二哥死了才好,到时候就可以拿一笔死亡赔偿金,她虽然也想要钱,可更想要和二哥在一起,以后当首长的儿媳妇。
傅铜铃斜眼瞧到已经悄悄醒来的傅望舒,他大眼睛仰着脑袋看苏晚,小崽子眼里的孺慕之情很明显。
她白白被打一巴掌,现在哪里能让苏晚好过,此刻她就想打碎小崽子那关于苏晚的不切实际幻想。
傅铜铃眯起眼睛,嗓门尖得很,“你这个极度自私的女人,还有脸回来,丢下孩子,你过得多潇洒啊。虎毒不食子,畜生都知道不丢下自己的孩子,爱护孩子,你畜……”
这话让一旁的傅银花心里一咯噔,傅铜铃嘴里的话还没说完,就被她堵住了嘴。
傅银花觉得小妹是站着说话不腰疼,小妹也没经历过生孩子的苦,人家苏晚十八.九岁生的孩子,年龄还小,害怕是正常的,更何况当时还出了意外半条命都没了。
说不了话的傅铜铃眼神在苏晚身上来回打量了一圈,目光轻蔑,她要把苏晚脸皮撕下来,扔地上踩着,哼!
傅白榆微微拧眉,因为头疼他并没有听清,只感觉意识昏昏沉沉的,依稀听到的几个字已经让他眉眼间隐忍,垂在两边的手不自觉地攥紧了手指,白皙的手背上青色血管清晰分明,可见是异常地生气。
身后的苏晚没有说话,只有那几乎掐进掌心的手指暴露了情绪。
“怎么不说话了?心虚啦!”
傅白榆皱着眉走上前,提着傅铜铃衣领走向门外,傅铜铃还在哇啦哇啦地叫着,
“二哥,你拉我干什么……”
傅银花瞥了一眼傅白榆充满怒气,快步消失在门边的背影,才意识到她无欲无求冷冷清清的二弟,现在真的生气了。
二弟这个人呢,她了解一些,兴许是从小和上了年纪的外婆一起生活在邻村的山里,没人与他说话,日子太孤单,所以他养成了一副清冷的性子。她还以为二弟这辈子都是这样无趣古板地活着,没想到后来遇到喜欢的人和普通小伙子没什么两样。
傅银花觉得二弟他真的栽在苏晚手里了。
想到这,为了二弟和小望,傅银花嘟囔了一句:“苏晚,你别生气,铜铃她嘴上没个门,千万不要往心里去,也别怪白榆他。”
苏晚以为她是在为傅铜铃说话,没多在意,只注意到了一旁的傅望舒,他不知道什么时候醒了,两只小手盖住自己的耳朵,似乎不想听他们的争吵。那双幽黑的眼睛紧紧盯着她,眼里一丝情绪波动都没有。
虽然不愿意承认,但傅铜铃刚刚有句话没错。
她确实是自私的,自私地从来不回头,也不敢回头,因此母子俩的距离,从起初的一小段,随着时间的推移,越来越远,也越来越难以调和;也从苏晚单方面的因为害怕,害怕儿子脸上的陌生厌恶,变成了他恨她。
她也应该自私的,她好不容易接受了那种孤立无援的生活,她现在为什么要回来呢?
明明这孩子以后也不再属于她的了。
……
苏晚身体有些支撑不住,面色十分苍白,撑着床边坐着,把柜子上的止痛药倒进了嘴里。
“妈妈,你手疼不疼……”很小声,苏晚挑了挑眉,有些意外他为什么这样问,也想装作没听到。
傅银花抬头看她,似乎也在不解为什么苏晚不理他。
苏晚闭上双眼,深呼了一口气,然后压下心里的情绪,在心底告诉自己,她不能回头,她不能后悔。
良久,苏晚起身,拿上行李,她该走了,傅白榆洗得衣服她也不要了。
可还没迈出一步,傅望舒又开口唤住了她,话里带着哭腔,“妈妈,你去哪儿?”
很让人心软。
苏晚微微的偏过头去,不敢乱看,也不去看他的眼睛,“我去招待所休息,你也好好休息,听……你爸爸的话知道吗?”
“妈妈,我能和你一起去吗?”兴许是觉得自己这样缠着妈妈很不听话,傅望舒表情顿了顿,可还是继续说道。
唉,苏晚一声无奈的叹息。
“不行。”
“那你一会儿或者是明天还会过来吗?”他双手用力拽着被子,手背上青一块紫一块的针孔痕迹,看起来可怜极了。
不会,明天不会,以后也不会回来了。
见妈妈没有回答他,傅望舒微微抬着头,那双清润干净的眼睛里希冀的光在眸底熄灭了,直直地盯着苏晚,却是没有焦距的。
苏晚不忍心,走近后,伸出手掌下意识的遮住他的眼睛,把衣服兜里的信封放到他枕头下,里面是二百块,她只留了些车票钱,她早就准备好了。
苏晚知道傅银花看到了这信封,也不担心会丢。
收手转身离开,水珠顺着苏晚指尖滑落下来,她手掌不自觉的收紧,捏紧了手里的行李,一步一步朝着门外走去。
没回头,她知道他在哭着望着她。
第35章 第 35 章
苏晚收拾好情绪, 离开医院后,她准备先找个招待所住一晚,明天再去市里排队买火车票回家。
这两天时不时会下一场阵雨, 走在路上,空气都是潮湿的味道, 微风吹过, 空气中传来一阵白兰花的香味,苏晚抬头便看到路边的白兰花开得正盛。
这是苏晚曾经最喜欢的花。
申市老宅有一颗几十年的白兰树,以前奶奶在的时候, 奶奶总是会用别针别上两朵帮她挂在胸前。
傅白榆的那个村子也有一颗很大的白兰树,总是能看到傅望舒一个人在那棵树下捡着掉下的花瓣等着他爸爸下工回来,那个家里也有很多干掉的这种花,可能是他无聊捡的,或者他也喜欢这花。
想到刚刚离开时小孩的眼泪,苏晚轻轻的笑了一下, 说实在的, 除了不自在以外, 她心底还有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欣喜。
毕竟这还是第一次见他不舍自己。
她留在原地, 胡思乱想地待了一会便离开了。
苏晚走后, 风吹过,正巧一朵花掉了下来, 墙后的小孩儿挣脱男人的手连忙跑过去捡了起来,这朵花开地有些过了, 不过他还是很小心地握在手心。
白兰花的树都太高了, 他摘不到, 只能捡地上的,以前捡的那些, 等妈妈回来时已经变成干花了。
这朵花应该可以,很新鲜,可以给妈妈闻闻花香,他知道妈妈喜欢这个味道。
因为爸爸刚刚说他们要跟着妈妈去申市,去保护妈妈,去给他治病,那样的话……他希望他的病永远都不好,就可以一直待在妈妈的城市,一直见到妈妈。
他身后的傅白榆目光顺着苏晚离开的方向,漆黑如墨的眼眸盯着,手指动了动。
他知道苏晚马上又要离开这里了。
这次离开之后,是不是他们不会再有交集?他不想的,之前放手让她离开是想让她回城,他没去过申市,也不知道外面的世界是怎么地美好,只知道知青们很向往回城,苏晚也一样。可他们这里目前的政策是只有单身的、有病的和考上大学了才能回去,他不想困住她,也不想让小望的病影响她。
所以他放手。
可他之前做的那个梦又是那样让人无法接受的结局,就算是假的,他也是不愿面对的。
如果是那样的话,那他为什么要放手,傅白榆垂下睫毛,心里突然产生了一种病态的想法,他要他一直在她身边,保护她,隔绝一切不确定的危险。
傅白榆想牵上傅望舒继续跟着苏晚,可犯病的头又是一阵钻心的疼,他眉头紧皱,强撑着稳定身形。
只是自己这个糟糕的身体,他自己都嫌弃,怎么保护她,傅白榆自嘲地按了按太阳穴。
傅望舒见了,赶紧过去扶,之前哭过的眼眶还有些微红,语气急切,“爸爸,你头还在疼吗?”
傅白榆为了不让小孩担心,忍着身体的不适,喘着气,轻声道:“没事,妈妈走远了,我们快跟上吧。”
“嗯。”
*
苏晚休息了一晚,早早地起来,天一亮就离开了招待所,天气阴沉沉的,让人的心情也莫名有些低沉。
坐大巴到了市里已经是晚上,苏晚第二天排了一上午的队,意料之中地没买到票。
火车站外的雨也下个不停,从昨天晚上就没吃饭的苏晚原本还想出去吃个午饭的,现在也只能困在原地等雨停,听售票员的意思,之后的几天都没票,也不知道她什么时候才走得了。
不想干等着的苏晚,回忆了一下刚刚售票员说的最近一趟到申市的火车。
好像就在半个小时后出发,这里还是始发站,火车大概率已经停靠在站台上了。
机会可不是干等着就有的。
想到这,苏晚立马提着行李跑向了出发站台,这个年代像她这种没票的、要送客的人是可以到站台上的,果然到申市的乘客已经陆续上车了,她看向站台最前边的一个列车员,慌忙小跑了一段距离,累地气喘吁吁。
前面一般是卧铺车厢,在门口检票的列车员大多是手里有权利的列车长。
在那个列车员疑惑的眼神中,苏晚正想开口叫住人时,一个老爷子从车上下来比她先开口。
老人急得在原地来回踱步,面上是极为着急的模样,“列车员同志,我问你个事。”
“怎么了?老爷子。”
“我老伴身体不好,这次出来药忘记拿了,刚刚她说心慌得很,坐火车这么长时间我怕她出什么事,小同志,我们这票能退吗?”
他儿子买的这票可不便宜呢,退不了可就亏大了。
一旁默不作声听着的苏晚略微偏过头,心想这不巧了吗?
瞌睡来了立马就有人送枕头。
“退是能退,不过要收你手续费的,两张票要好几块钱呢,老爷子,你想清楚啊,要退的话得赶紧去服务台退了,不然车开了就退不了了。”
“好好好,我退。”
老爷子立马回到了车厢,估计是进去接老伴去了,苏晚等了好一会儿,就见两个老人搀扶着走了出来。
苏晚跟上他们的步伐,开口道,“老伯,等一下,你可以把票转一张给我嘛,我给你票钱。”
两个老人有些犹豫,可能是怕被人误会成投机倒把。
苏晚有些着急,距离开车时间时间不是很多了,“老伯,您去退票亏的几块钱我也可以给你,您看怎么样?”
老爷子微微抬头,有些心动,而后目光好奇的看向苏晚,“你是刚刚站我后面那个姑娘?你没票啊?”
……
等苏晚拿着换到的票上火车时,刚刚那个列车员看了眼她的位置挑了挑眉,没多说什么。
苏晚找到车厢把行李放下,坐下休息一边打量着整个包间。
啧,不枉费她花的钱。
这是间高级软卧,就两张床,适合家庭出行或者是领导带个下属那种,听老人说是他在申市当官的儿子找朋友给定的,就是想让身体不好的老两口舒舒服服地去申市见刚出生的孙女,没想到刚上车身体就吃不消了。
两个人的票现在就她一个人住着,不知道等会儿到了其他站,列车员还会不会安排人住进来。
苏晚,正想着呢,门开了。
“妈妈……”
苏晚微愣,看着近在咫尺的面容,傅白榆也正好低头看向这边,两人的眼神碰撞在一起。
他们怎么来了?
第36章 第 36 章
火车渐渐开动。
傅望舒悄悄地松了口气, 他很聪明,他知道他跟爸爸两人没经过妈妈允许这样跟着她,不太好, 但他还是抑制不住地喜悦,而且现在车开了, 妈妈就不会赶他们下去了吧?
傅望舒望着苏晚, 讨好地极小声喊道:“妈妈。”
一双眼睛亮若星辰。
苏晚嗯了一声后,对着两人皱眉道:“你们怎么在这?”
本来还在当一个安静背景板的傅白榆,一双冷清的凤眸凝视苏晚, 现在他耳朵暂时听不到,猜测了一下她的口型和神情,迟疑道:“我带他去申市看病,医生说那里才有条件做手术。”
去申市看病,倒是很有说服力。可为什么是跟她同一趟火车,这票哪来的?还准确找到她包厢。
苏晚无语至极, 她不觉得这是什么巧合, 所以是……一直在跟踪她?想干什么?
没想明白的苏晚, 看着两人又皱了皱眉头, 估计是在外面淋了点雨, 像一只可怜的落汤鸡。
不,两只。
正想着, 傅望舒秀气地打了个喷嚏。
浓密睫毛晕上了一层雾气,挡住了视线, 立马用布满输液孔的乌青手背擦了擦眼角, 眼圈变得红红的, 这幅样子更是招人疼了。
苏晚蹙眉,一下没忍住, 冲他招了招手,眼里还露出了一丝无奈的情绪。
人都跟到她面前了,她能怎么办,或许……有可能她现在可以对他好点,他生了这么严重的病,惨兮兮地,生病的滋味她再清楚不过。
而且小孩儿忘性大,现在对他的好,他不一定记得清,他以后有新的妈妈,自然也不会在乎她了。可能只会说苏晚啊,就是那个抛弃我的恶毒女人罢了。
她也不用纠结,“自己因为上了年龄无法控制释放出的这些,慈爱或者母爱是礼物还是惩罚?”这个问题了。
以后他爱当谁的儿子就当去吧!
现在嘛,她还真有点喜欢他了,毕竟昨天要走的时候还会为她哭诶。
傅望舒乖乖地走过来,在苏晚面前停下脚步。
发丝还湿漉漉的,水滴落下在他衣服上慢慢晕开,苏晚翻出自己包里的干毛巾,蹲下来轻轻擦拭傅望舒的脸和头发。
也许是靠得太近他有些不自在,苏晚能感觉到小孩的呼吸轻轻地,“衣服带了吗?”
傅望舒偏头抬眸看向她,漂亮的眼睛从毛巾露出,“在爸爸手里提着。”
苏晚帮他擦拭脸颊的毛巾一顿,看了一眼跟过来的傅白榆,果然他手里提着一个黑包,转头继续对傅望舒道:“你让爸爸拿一套干衣服出来,我给你换上。”
傅望舒上前拉住傅白榆手腕,摇了摇,指了指自己身上的衣服,嘴里一边说道:“爸爸,衣服。”
傅白榆看懂了,放下包从里面翻出一套半新不旧的海军衫黑裤子递给苏晚,许是不想打搅母子两人的相处,便继续像木头人一样杵着,嘴角还淡淡勾了下,眼神平静沉默的看着他们,周身冷清的气息都淡了。
即便是这样安静,他的存在依旧是让人无法忽视的存在,更别提苏晚的心脏又开始有反应了。
苏晚淡淡扫了他一眼,垂下去,刚刚父子俩交流的这一幕,她自然察觉到了傅白榆的异样,帮着傅望舒换衣服时,低声问道:“他怎么了?”
“你说爸爸吗?他耳朵生病了,有时候听不见。” 傅望舒看向她的眼神微黯。
苏晚挑了挑眉,没多说什么,很快就帮他换好了衣服。
一旁的傅白榆见状,拿过苏晚放在小桌板上的毛巾,也拿了套衣服去了外面,苏晚猜应该是去卫生间换衣服。
不过拿她毛巾干什么?算了,说了他也听不到,苏晚想了想还是没叫住他。
等傅白榆收拾好回来,苏晚已经安顿下傅望舒躺好了,她也一个人躺在了上铺。
吱呀一声开门声后,便是傅白榆走过来的脚步声,声音从耳后传过来,听着好似有些温柔,“毛巾我给你洗干净了。”
苏晚:“……”谁让你拿去洗了啊?!
见苏晚没反应,傅白榆以为她已经睡着了,便没再多说什么,他找了地方把毛巾晾了起来。
剩下的时间里包厢里几乎零声音。
很好,苏晚闭上眼睛开始养神。
睡了几个小时,最后苏晚实在是被尿意憋得睡不着,翻下了床。
就见父子俩笔直地坐在下铺上,听到动静,齐刷刷地望向了她。
苏晚视线不其然与父子俩对上,窗外的余晖照着两人的脸上,相似的一大一小,浓密的眼睫毛在眼睑下方留下阴影。
苏晚心不自觉地跳的更明显了,她眼眸微闪地躲开了视线,开门出去。
只是。
身后跟着一个小尾巴。
苏晚眨了眨眼睛,默了默,有些异想天开地问道:“怎么?你怕我走了不成?”
想到妈妈说的想什么就说出来她会更开心,傅望舒虽然没说话,但犹豫地羞涩点点头。
还真是,还真是诚实!
苏晚忍不住扶额,有些哭笑不得,第一回被小孩这么重视,觉得挺有意思的。
摸了摸傅望舒的头,苏晚还是说道:“行了行了,卫生间就在前面,你就算站在这门口,也能看到我跑没跑,跟着我,我还怕你被拐走了,别跟着了。”
身为一个乖巧懂事的儿子,傅望舒虽有些不情愿,还是答应了,“好吧。”
等苏晚解决完生理需求回来,就听到傅白榆清淡悦耳的男声,“吃饭吧。”
小桌板上果然放着两盒打好的盒饭,满屋子飘香,对早已经饿得饥肠辘辘的苏晚来说,香得过分。
窗外的天已经暗了下来,应该是火车上供应的晚餐了。
苏晚不想和傅白榆牵扯过多,也不想欠他什么,嘴硬地摇摇头说道:“不用了。”
傅白榆垂下睫毛,妥协似的叹息后,“用你的钱买的。”说完后局促得脸有些红,不看她。
苏晚一脸震惊,心里默默的崩溃,他怎么好意思说出口的,她留的二百块是这么花的嘛!
第37章 第 37 章
“我不吃。”
这里就两盒, 傅白榆估计是想跟儿子两个人吃一盒,给她一盒,可她自己再买一盒就是了, 火车上卖盒饭的小推车等会儿应该还会跑几趟。
傅白榆瞥了苏晚一眼,看穿了她的心思。
知道她在别扭什么, 修长的手捏着两双筷子放到傅望舒手里, 主动说道:“爸爸出去一会儿,你和妈妈先吃饭吧。”
最后一句话明显是对着苏晚说的,有他在, 苏晚肯定不会吃他买的东西。
傅望舒点点头,“妈妈,我们快吃吧。我吃不完的,等会儿就给爸爸留着。”
“我真不想吃。”
“可是妈妈……”傅望舒眼睫低垂,坐在下铺无措地摇晃着腿,显得有些犹豫, 不知道该不该说。
苏晚侧身先让傅白榆出去, 一边朝着傅望舒走过去, 眨了眨眼睛有些好奇地问了一句:“可是什么?”
“妈妈, 你睡着后, 肚子叫了。”
不止叫了一声哦。
傅望舒说完后,目光炯炯地看着苏晚。
听到这话, 苏晚差点被口水呛住,轻微咳嗽起来, 脸都红了, 后下意识回头, 正好看到傅白榆因为太高微微勾着脖子关门的瞬间。
还好他听不到。
在小孩面前又有什么丢脸的。
苏晚拍拍小孩儿的脑袋,木着一张脸, 稍微清了下嗓子,“好吧,我饿了。”
反正她都出钱了,为什么不能吃。
听到这个回答时,傅望舒眨巴着大眼睛,高兴地把筷子递给妈妈。
苏晚坐在他身边,端着盒饭,里面是土豆烧肉,蒸蛋,茄子,满满当当装了一大盒,是她喜欢吃的。
傅望舒吃饭很斯文,人小胃口小,吃得也不是很多,很快就不吃了。
虽然很饿,苏晚胃口也没大到哪儿去,她其实也不想吃了,太多了,她根本就吃不完。
可也不想浪费,现在的粮食都很难得。
没多久,傅白榆回来了,先轻声和傅望舒说道:“不吃了?”
傅望舒点点头。
傅白榆看了眼他面前的盒饭,确实比平时多吃了不少,也没劝他继续吃。
傅白榆无言地接过他面前的盒饭,靠着门站着吃了起来,识趣地没坐苏晚旁边,慢悠悠还在硬吃的她舒了口气。
苏晚本打算继续吃完,可胃里已经有了反胃的感觉,拧着秀气的眉,鼻尖溢出虚汗。
偷偷关注着苏晚的傅白榆看见她难受的表情,声音有些低哑,“不想吃就给我吧,你去休息。”
苏晚连忙摆摆手,什么意思啊?傅白榆怎么回事?!
恶心感冲上了,摆手的苏晚连忙捂住嘴,勉力压制着翻涌的想吐的感觉。
傅白榆利落地从她面前拿过盒饭,倒到自己的手里饭盒里。
苏晚认命地放下了筷子,莫名有点窘。
……
之后,都是苏晚买了盒饭和傅望舒分着吃一盒。
火车跑了两天,终于在第三天下午到了申市。
人群渐渐聚拢在过道,苏晚也连忙拿上行李准备下车,一下被人群挤出去好远,她面色有些犹豫,思索了片刻之后,苏晚才回头看了一眼人群中高挑的男人。
身后的傅白榆拿着包抱着傅望舒,看懂了苏晚的眼神,眼底是不明显的宠溺,加快脚步跟了上去。
因为她在说,快跟上啊。
出了火车站,傅望舒微歪着脑袋,好奇地打量这座城市。
到了公交车站,车来了,苏晚没回头地上了去申市第六人民医院的公交车,她知道身后那人正跟着呢。
送佛送到西,她准备把他们放医院门口的招待所就回去了,之后要分担的费用,她不会推卸责任的。
“买票,两个大人一个小孩儿,谢谢。”
今天运气好,刚好有几个位置,苏晚坐下后,傅白榆也抱着儿子坐到了她身边,靠得近能感觉到他身上传来的温热气息,周身还萦绕着一股橘子味道,淡淡的。
苏晚皱了皱鼻子,微微垂眸,很快肩膀被轻碰了一下, 侧头,傅白榆拿着一瓶橘子味的汽水递给她,他怀里的傅望舒也抱着一瓶。
也不知道他们什么时候买的。
“妈妈,你喝。”
“谢谢。”
苏晚懒得拒绝,她正好口渴了,这水就当是她跑一趟的辛苦费吧。
她刚接过去,司机倏然一个刹车,苏晚头顿时往前倾去,傅白榆本能得伸手垫在她额前,帮她阻挡了头撞在前面椅背上的命运。
苏晚抬头重新坐好,眼睑微动,瞥向救她的手。
手还放在她前面,很好看, 漂亮的如同精心雕琢的玉石,素白修长指骨分明。
见苏晚坐稳,傅白榆才收手,略微旋转手腕,似乎有些扭到了,还不小心露出了左手虎口处一个小月牙的伤疤,新伤,伤的有些深,结的痂已经掉了,还剩下肉粉色的疤痕。
苏晚脑海突然闪过什么。
她连忙紧抓住回想,似乎是一些画面,她在术后的昏迷状态,仿佛陷入了泥潭,有一双手正拖着她从深渊走出,努力半睁眼,看到一双手小心翼翼帮她擦拭身体,温柔的替她整理起衣服,整理头发,按摩四肢,削水果……
那双手带着跟这个差不多形状的伤疤。
是护工?还是他的?
如果是他的话……苏晚在想她是不是手术失败后没马上死?她总有一种很微妙的预感,她应该还见过傅白榆,欠过他人情,所以才会一直对他有异样的感觉。
苏晚被自己的念头吓到了,眼睛放大,好似受到了极大的惊吓, 下意识的伸手去碰那个伤口,想看得仔细点。
傅白榆手背被一只手按住,握着的手一瞬间紧绷,他微抿着唇,能清楚的感受对方温软的手指在他伤口滑过。
苏晚目光和他对上,心跳在那一瞬间变得又有些不受控制,这种从心底涌出的异样情绪,让她不由自主的停顿了一会儿,最后还是在傅望舒好奇的眼神下,随后清醒了立刻收回手。
两人都有些不自在的挪开了眼睛。
一个小时后,公交车到六院站,因为傅白榆坐在外头,苏晚指了指外面,轻轻提醒了一句“到了。”
傅白榆随后起身下车。
看到苏晚带他们去的招待所,和前面的医院招牌,傅白榆神色微顿了下, 自然察觉到了她的心思,他知道她是不想与他有过多牵扯。
“你跟爸爸就先在这休息。”
傅望舒嗯了一声,半晌,才低声道,“妈妈,你不住这里吗?”
他还以为能继续跟妈妈住在一起……
“嗯,我走了,过两天我再来看你。”临走前没忍住伸手摸了摸他的头发。
不知出于何种心理,苏晚都没再看傅白榆一眼。
随后,她独自一人走在前往对面公交车站的路上,苏晚想到原先车上的画面,手指不由自主的捏紧了。
思索入神时,走到马路上了都不知道,这时,一只温热的手猛地抓住她的手腕,把她拉回了人行道上。
苏晚诧异回头,“卫同志?”
卫廷增嘴角翘了翘,见到想了好久的人,他忍不住朝她露出笑容,坚毅的面庞露出两个酒窝,“苏同志,好久不见。”
寒暄后,卫廷增有点担心地继续道:“在想什么呢?都走到马路上了,很危险。”
卫廷增许是忘记了,他手还握着苏晚的手腕,她有些不自在,稍微使了点劲,轻轻挣开了这人的手掌,轻笑一声,“没什么,刚刚走神了。”
苏晚不知道的是,不仅她不自在,有人在不远处看到这碍眼的一幕,十指都用力捏紧了。
卫廷增嘴唇抿了抿,心下有些遗憾,“对了,你之前向我打听工作的事,还没有什么苗头,不过我觉得你挺合适当空乘的,新开的国际航班待遇也很好的。”
没能为苏晚打听到什么有用消息,卫廷增还有些不好意思,不过极力推荐苏晚去当空乘,当然也有他的小心思,他要把人圈到他的地盘,以后也好经常见面,让她看到他的魅力。
听到那丰厚待遇,苏晚兴趣倒是有了一些,她正缺钱呢,不过没达到心动的地步,“嗯,我会考虑的。”
“好,空乘现在已经开始报名了,有什么想知道的你可以打电话问我。”
“嗯。”苏晚余光好像看到了刚送到招待所的父子俩,有些无语,面上却表情不变地点点头,一边悄悄侧头看了过去。
可又好像没看到人嘛。
卫廷增以为苏晚是在看他手里的保温壶,自顾自地解释道:“我妈生病了,我过来给她送晚饭,正巧碰上了你,唉,我女儿要是知道我遇到你,肯定要后悔死了,没跟我过来。她啊,之前见过你一面后,回去就一直吵着想和你一起玩呢。”
……
等车这段时间,一个有心思,一个有目的,卫廷增话题便是一个接着一个。
苏晚也有一搭没一搭地回着他话,直到看到她要坐的公交车缓缓进站了,“我车来了。”
卫廷增一副依依不舍的表情,“好,那再见了。有事记得和我打电话,你还留着我联系方式吧?”
苏晚歪着头一笑,在回想的样子,“唔,好像还留着。”
当然还留着呢,妥妥的人脉啊她丢了他联系方式干嘛?不过她可不想让对面的男人觉得她是对他有什么想法,便没直截了当回答,反而想了一下似的。
再说了,她本来就不图他人。
卫廷增一听这话便急了,火速掏出钢笔和本子写下联系方式递给苏晚,“给。”
等苏晚上了车,他就有点脸红地挥手,大步离开了。
已经开动的车上,还没等苏晚找位置坐好,就听到司机破口大骂:
“这小年轻神经病吧,抱个孩子追什么车,等下一辆不行!”
车上靠窗的乘客被他的话吸引住了,纷纷顺着向外看去。
苏晚心里咯噔一下,连忙找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也向外看去,正好看到傅白榆抱着儿子在车后面追。
还有人伸出头去看,售票员忍无可忍,“都坐好了,别伸头出去!老杨,你前面停着让他上来。”
苏晚微微皱眉,不在看向外面。
第38章 第 38 章
父子俩自上车到下车都一直跟着苏晚, 她则气得不愿理他们,连眼神不想给一个。
跟着她干嘛啊!
刚刚送他们去的医院和她住的地方两个方向,来回浪费两小时, 等她回家估计都天黑了。
可如果他们硬要跟着她,她也不知道怎么办, 甩也甩不掉, 要不等会儿就直接关门,把他们挡在外面?
是不是有点残忍了,傅望舒有心脏病, 这么可怜了,也都怪她怀孕的时候没保护好,她欠他的…
苏晚一边想着一边犹犹豫豫地往家赶。
可当她快到院门口时发现不对劲了,门口停着一辆旧旧的自行车,附近的杂草被拔的干干净净,大门没有关牢, 似乎轻轻一推就开了。
“你先别跟我了。”苏晚皱着眉, 拉住傅望舒对他说道, 她不清楚谁闯进了她家, 万一是盗窃抢劫的, 这小孩被人抱了当人质怎么办。
傅白榆应该明白她不想让他们跟进去的意思,看了看自行车停下脚步。
眼眸看向苏晚, 眼底依旧是清清冷冷,只是表情多少有点紧张。其实傅白榆以为苏晚父母也住这儿, 现在在家, 她不想让父母见到他们。
他没想过冒昧地去见苏晚父母, 之所以带着孩子继续跟着她,其实就是想知道她住那里, 以后好找她,这城市很大很繁华,他怕她走后,再也找不见了。
而且。
傅白榆心疼的眼神继续停留在苏晚身上,她的眼神跟离开前截然不同,很孤寂,他跟过来也是想知道她是不是回来后遇到了什么事,是不是和她的亲人有关?他从来没有在苏晚那里听过她父母的事。
苏晚一个人靠近院门口,仔细听,里面还传出交谈声音。
“聪聪,你做仔细点,这么马虎卖不出去怎么办,还是你姐姐随我,手工活是极好的,你做什么都冒冒失失地。”
苏母说着话手上的针线活也没停下来,她和苏聪坐在院子里,面前摆的是苏聪从学校女生那里借来的部分发饰,是苏晚前段时间卖的那些,布袋里还有一堆是苏母新做的。
“是是是,我们家你和我姐最能干了。”附和完后,苏聪拿着绣花针继续碎碎念,“这都是小女生玩的,要是让我兄弟们看到了,真丢死人。”
苏母头也不抬地问道:“你嘀咕什么呢?”
“没说什么…” 话还没说完,吱呀一声,半掩着的门被人推开,苏聪就看到苏晚进来。
“妈!我姐回来了。”苏聪面上惊慌一闪而过,小声地提醒苏母。
惨了惨了,他就说嘛,今天右眼皮一直跳准没好事,刚刚让妈回去了,她非要做完最后几个发饰再走。
也都怪他那天偷偷跟着苏晚找到她住的这里,爬上墙头看到里面的样子,想着苏晚急着去外地看小外甥,家里的鸡鸭没人喂,而且她家这么偏被人偷了怎么办,现在回城没住的人多得很,也乱得很。
所以苏聪就天天逃课往这里跑,没成想被妈发现了,她也每天跟着他跑到这边来守着,知道苏晚在卖东西,还帮她做了些发绳。
苏母看着来人,震惊地反而没有了一丝反应。
直到苏晚开口了,“你们怎么在这儿?”
苏聪心虚,挤出个不自然的笑,“我想……着你人不在,我帮你看着院子,累了吧,我给你烧烧水弄点吃的?”
“出去,我不需要。” 苏晚目光扫了一眼桌上的发饰,皱了皱眉。
苏晚厌恶的表情让苏母情绪变得有些激动,双眼含泪,“晚晚,是妈妈错了,妈妈对不起你。”
看见苏母出现在眼前,苏晚推开她伸过来的手,“别碰我。”
她语调和平常没什差别,可还是让人能感觉到她此时的情绪极差,要是她那天没再遇到那恶心的男人,她态度还能好点,可现在她只能回想起那糟糕的十几岁。
“你凶什么啊,好心当成驴肝肺,为了给你做发绳我手还扎了几个洞。”
苏聪真的很好奇,她的性子这么变成这样了,搞得全家都亏欠了她一般,他都要拿她当祖宗了,好吗。
当初是她要断绝关系,他们都主动示好想翻过这篇,她到底在介意什么……
“我让你们做了吗?请你们马上离开这里。” 苏晚嘴唇发白,眸子盛满了烦躁,苏母这么假惺惺地做什么,真后悔,真想帮她,直接给她一笔钱还要实在些,她还会相信些。
她态度这么差,苏聪虽然有些被伤到了,还是倔强道:“哼,走就走,谁稀罕,妈,我们走了。”
苏聪把手里的东西往地上,不,他不敢,往桌上一扔就拉着苏母往外走,被拖着走的苏母看了一眼不远处的女儿,见她依旧淡漠的模样,麻木的离开了。
门外小路上,有一名高大的青年牵着小男孩,小孩正一脸好奇地看向他们。
傅白榆对面前的妇人少年微微颔首,心里猜到了他们的身份。
苏母在愣怔后回过神来,擦了擦眼泪露出慈祥的笑容看过去,这眼睛这小脸跟晚晚真像,应该就是她的小外孙了,蹲下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听力很好的傅望舒对刚刚里面的争执听得清清楚楚,大概明白了这两人是谁,可妈妈不喜欢他们?所以他也不想喊人,在心里酝酿一下后说道:“傅望舒。”
见他小脸绷的紧紧地,苏母以为他是紧张,脸上溢满了慈爱的笑,“望苏?真好听的名字。”望苏,望着苏晚的意思吗?
苏聪也急得想和小孩儿搭上话,想了想大方的将兜里的一块大白兔奶糖递给他,“小外甥,给你吃。”
傅望舒摇了摇头,苏聪以为他不好意思,顺手把糖纸剥开了再往他嘴上递了递,“你病好了没?”
傅望舒捂着嘴,透着抗拒,“谢谢,我不要。”
傅望舒话刚落下,便听到关门声,连忙跑过去,却不敢敲门,心想早知道不和他们说话了,妈妈肯定是生气了。
苏聪眼睛咕噜一转,贱兮兮地小声道:“嘿嘿,你也被你妈关门外啦?怎么惹到她了?”
傅望舒一听这话,脸色一垮更是后悔,不想理他们,随即低下头,自己一个人默默的委屈起来。
“聪聪!你乱说什么。”苏母没好气地拍了下苏聪后脑勺,揪着他耳朵。
“哎,我错了,疼啊妈。”苏聪揉了揉后脑勺,委屈地把糖塞到自己嘴里嚼了嚼,还夸张的砸吧砸吧嘴,摇摇头感叹道:“这糖真甜啊,不吃算了,对了,小外甥,你要不要去我家玩啊?”
苏聪话里可没想把小孩儿他爸带上,反正他听最近从晏山回来的知青说了,苏晚已经离婚了,那他就跟他们家没什么关系。
他还理他干嘛。
苏晚能离婚,他人肯定不行,也没见他说话,有可能还是个哑巴?高大英挺的身姿倒是存在感十足。
傅望舒表示不想去他家,立马摇头拒绝了。
苏母慈笑着跟傅望舒搭话,“没事,那就过几天再和妈妈一起回来吧。”
苏母说的这话,让苏聪心不在焉,因为他发现刚刚他的话似乎有些不妥,说的“去我家玩”?仿佛默认地把苏晚排外了,变得不是一家人,可苏聪却也不知道怎么找机会改口说。
心里想着事的苏聪默默地把自行车推到苏母面前,“妈,马上天黑了,我们先走吧。”
下次他一定注意说话的方式,可现在天快黑了,他因为营养不良夜盲看不见路,苏母也不会骑自行车,他怕天黑了等会儿不好回去。
“嗯。”再看了眼低头委屈的傅望舒,苏母恋恋不舍地上了自行车后座,这次没个准备,下次一定要给小孩见面礼,还要想办法把家里那些霸占房子不肯走的赖皮赶走,给他布置个大房间。
苏聪也回头再看了眼父子俩,只不过为什么那男人看他们的眼神隐约透着审视?
此时傅白榆薄唇抿成一条直线,虽然还是听不到,但苏晚关门的态度,周围荒凉的环境,让他不免有了些许猜测。
自行车离开后,苏母自言自语道:“小望苏?我女儿的宝宝啊,真漂亮。”
真真切切地看到孩子,她也在想晚晚生孩子的时候,坐月子的时候,这些女人最难过的关,有没有人好好照顾她,安抚她的恐惧?那个闷头青年一看就不会说话,她婆婆会不会也没好好对她的女儿。
她想着想着又默默哭了。
“是挺好看的,像个小仙童一样,不过苏晚她什么态度啊,对小朋友都这么凶这么有脾气,把人扔外面。” 苏聪其实也没怎么生气了,说话时嘴角还带点笑意。
“聪聪,你不能这么说你姐,当初你爸被人举报要下放,我……”
*
苏晚皱眉头看着家里,小院子被打理地井井有条,种的豇豆被人插了竹条方便生长,她当初栽的很多菜都可以吃了,草莓还红了几颗,两只母鸡两只鸭子也活的好好地,肥了不少,谁照顾的不言而喻。
门外传来几人的声音,都是她本该最亲近的人,上辈子都没救她,苏晚毫无预兆地强烈的无助感回来了,忍不住哆嗦,仿佛诱发了什么心理疾病。
苏晚面色变得苍白,忍着难受,她关上门,隔绝门外的声音。
苏晚不想再多待,回到卧室,把门关上,无奈地发现这里面也多了好些东西,地上有地毯,床上铺了凉席,衣柜里也有几条不是她买的裙子。
此外还多了一个书桌,上面有几盒雪花膏,口红眉笔,上面还有一把小提琴。
她很熟悉,小时候爷爷送的那把。
苏晚望着它失神。
第39章 第 39 章
苏晚去了厨房, 从柜子里拿出上次去墓园看望爷爷奶奶的那瓶茅台酒,猛喝了几口,辛辣在胃里搅动, 心这才渐渐稳定下来了,把酒瓶随意搁放回柜子, 发出轻响声。
她觉得自己肯定是病了, 心理上的,她想找个时间去医院看看,也不知道现在有没有专业点的心理医生, 可以开点药来吃,就她目前时不时地情绪沮丧,易怒,闪现记忆,对着傅白榆心跳加速的状态,着实对她产生了很大影响。
门外天色暗了下来, 傅白榆准备带儿子去附近的招待所, 他在来的路上大致看了下沿路最近的招待所位置, 也记住了路线。
“爸爸, 我不想走。”傅望舒拉住他, 脚步抓地,蹙眉心望向苏晚家。
傅白榆眸色不解地低头打量他, “嗯?”
突然就见小孩面色苍白,不适地按了按心口, 他紧张地握住傅望舒的小手, “身体不舒服?”
“嗯。”傅望舒虚弱地点点头。
虽然是很小声的哼了一声, 傅白榆听见了,看来是一紧张导致耳朵恢复了, “先吃药。”
“咳咳咳。”一颗药生咽下去,傅望舒整张脸都皱成一团,剧烈咳嗽起来,药很贵,再难受他也没吐出来。
不知道是不是药卡在了喉咙,傅望舒一直在咳嗽,一副想喝水的样子,傅白榆轻拍着他的背,犹豫要不要敲门,手还没挨到房门,房门就打开了,小孩的眼睛瞬间亮了起来。
老远就听到这小孩剧烈的咳嗽声了,苏晚担忧的蹙起眉心,察觉到他的难受,主动用手贴贴傅望舒胸口,“怎么了?不舒服吗?”
傅望舒眼眶红红,他委屈地瘪着嘴,“嗯。”
苏晚上下打量他,着急地问道,“药吃了没有?”
“吃了,妈妈,我想喝水。” 傅望舒无辜地眼尾下垂,睫毛眨了眨。
苏晚想都没想就蹲在他面前,在小孩错愕中将他抱起往门口走。
几岁的小男孩,还是有点分量的,跨过门槛的时候,苏晚一脚差点踩空,好在身边的人扶了一把。
傅白榆略一低头,有股温热呼吸在他颈边缠绕,他似乎隐隐闻到苏晚身上有股酒味,顿了一下,才低声说了句,“我来抱吧。”
苏晚还未反应过来,不想累着她的傅白榆就利落地抱过孩子,轻松地举起来,将之靠在肩上。
怀里变得空落落地,苏晚眉头一皱撇过头,又是这样,这人真是讨厌!她不是没把孩子摔了吗,就急着抱走,搞得她想亲近一下都没机会。
她在想当初孩子就该他怀的啊,这样傅白榆就不用担心孩子被她摔早产,也不会有心脏病了。
苏晚气得心尖都难受,一个人气鼓鼓地走在前面,很快到了她的房间门口,她先进去了,可傅白榆只是傻乎乎的站在门口,没进去。
傅白榆随意一扫,很雅致的房间,还铺了地板和一大块地毯,他怕弄脏。
苏晚顿了顿,知道他在担心什么,“直接进来吧。”随后没好气地侧过身子让他把孩子抱到床上。
虽然气他爸爸,她还是柔声对傅望舒说道:“我去烧水,你先躺一会儿,实在不舒服我们就去医院。”
苏晚说完转身去厨房,水壶里的水是她离开前的,已经不能喝了,她边走边想着,家里应该还有一些她捡的干柴,这烧得快一点,点蜂窝煤太慢了。
等妈妈离开后,傅望舒靠在床头,慢吞吞又好奇地环视了一圈屋子,抬眼对上爸爸冷静的眸子,虽然他没什么表情,但能感觉到低沉的不悦。
傅望舒随即移开了目光,可到底是不会隐藏,他又小心翼翼的瞅了爸爸一眼,显得有些心虚,虽然他还不知道什么是心虚。
傅白榆片刻无言,盯着他沉默一会儿,才吐出几个字,“以后不准装病了,而且药也不能随便就吃。”
一开始的紧张后,他很快就看出来了傅望舒的不对劲,傅白榆说完还伸手摆正他的坐姿,像古板的教书先生。
傅望舒一向听话,闻言只是抿着唇,“嗯。”
要真有这么听话就好了,可随着他长大,懂的事越多,人愈发机灵又固执,看着他,傅白榆默默的叹了口气,有些无奈,也含着不易察觉的温柔。
儿子自小就聪明,傅白榆还是希望他这机灵劲儿放在正道上,而不是用在别处。“花开生两面,人生佛魔间,浮生若骄狂,何以安流年。”这首佛学诗可谓是陪伴了傅白榆的成长,是没什么文化但痴迷佛学的傅外婆经常念叨的。
把傅白榆养大的傅外婆以前是伺候裹脚老太太的丫鬟,老太太是个古板且吃斋念佛的人,傅外婆跟着也成了这样的性子,养大的傅白榆也是那副冷冷清清的性子,清冷克制无欲无求。
不,所求还是有的。
“我去看看你妈妈。” 说完,他起身准备离开。
“好。”
厨房里还在烧火的苏晚,听见门外的动静,一边给灶台的小炉子加柴一边抬头看去,看到是他也不惊讶,不过也没理他就是了。
能跟聋子前夫说什么,浪费口水,对她来说也没什么意义。
“你去休息,我来烧。”傅白榆走进厨房,他蹲在苏晚身旁, 想接过她手中的柴。
“不用,马上水开了。”她没烧多少水,很快的。
果然几秒后水开了,掀开盖子,升起的袅袅水雾氤氲了眉眼,也扯动着男人的心弦随着门口苏晚自己用碎玻璃做的风铃晃动。
要是时间停在这里就好了,他的人生仿佛重新充满了世间的烟火气。
苏晚起身走向柜子,里面有个新的搪瓷缸,苏晚拿出来的时候。“啪”的一声,碰到了她之前没放好的酒瓶,苏晚手忙脚乱想扶住,反而弄巧成拙,酒瓶直接往下掉。
傅白榆反应很快,起身想帮她接住酒瓶,发凉的指尖轻划过她的手背,两人皆是一颤,都没有抓住酒瓶,掉到水泥地上,清脆的一声后碎了。
嘶,苏晚有点心痛,但还好剩下不多。
可空气中还是瞬间充斥着浓郁酒香,也让傅白榆面色唰地惨白,他对酒精有着生理性不适,苏晚身上淡淡的味道或许可以接受,可现在大面积的味道,他只觉得刺鼻到一阵晕眩忍着恶心侧头看窗外,连呼吸空气都觉得难受。
苏晚无奈地摇了摇头,把碎片捡到一边,起身后注意到了傅白榆面色难看,仿佛在压住自己的恶心一样。
不会是刚刚碰了她手,就不舒服了吧?她有这么恶心吗,一副要吐的表情。
苏晚心里有些难受,如鲠在喉像是堵了一团棉花一样的,她还是想到了她不大愿意回想的,两人第一次亲密接触,他就是这样的表情,万千情绪涌上心头,苏晚迷茫地低头小声嘟囔了句:“我很脏?很恶心吗……”
“什么很脏?”听到这话,难受中的傅白榆有些茫然,也看出苏晚是因为他情绪不对,傅白榆尽可能回想刚刚发生的事,心中大抵有了些猜测,低头神情专注,在她耳边低声道:“不是,不是这样。”
苏晚短暂片刻,回过神,蹙眉:“你能听到了?”
傅白榆点点头回应。
第40章 第 40 章
“我是对酒的味道不舒服, 不是对你。” 傅白榆抬眸又看了看她,见苏晚神情平静地拿杯子接水,他只好艰难地解释道, “我以前因为一些不好的经历……”
一句话还没说完,苏晚已经皱起了眉头, 扑到他面前, 垫脚伸手捂住他的唇了,“你别说了……”
苏晚之所以反应这么激烈,因为她脑海中又出现了一些画面, 是与现在差不多的对话,她对面是中年的傅白榆,她人之将死也没什么顾虑了,很直白地问他为什么以前和她上床,就皱眉很难受想吐一样?他也说是因为那时苏晚喝了酒的原因,因为以前有不好的经历:
那时年纪小, 可少年的容貌随着年龄的增长愈发秀气, 傅外婆为了省钱让傅白榆头发留的老长了才会带他去剪, 因此那张漂亮到极致的脸雌雄莫辨, 村里老光棍喝醉后可能是认错了性别想侵犯他……虽然没得逞, 那人后来也因为山体滑坡死了。
可从此后他对酒精就格外的反感,也不喜欢和人接触。
和苏晚亲密接触那几天, 虽然他很喜欢很刺激,可终究还是没忍住自己对酒精本能的生理性厌恶。而且从那以后苏晚就对他很冷漠, 他还以为是自己技术差伤到了她, 后来也强迫自己不再想那事。
中年傅白榆清冷的神情说出的话十分自然。
苏晚回想了一下, 她好像确实是为了壮胆每次都喝了点。可这是什么鬼记忆啊?她没听错吧?什么叫虽然很喜欢很刺激……这说话时的语气跟表情,让她很怀疑, 这是她认识的冷清傅白榆吗?
大抵是苏晚面部情绪外露的有些精彩,傅白榆垂眸看她,轻声询问:“你怎么了?”
她捂住傅白榆的手,能感受到他说话时炽热的呼吸,手心酥麻,心脏跳得厉害,苏晚带着羞耻感忙又缩回了手,“没事。”
虽然她不愿意划开伤口给别人看,也不想看别人的伤口。可为了验证自己的猜想,苏晚还是问道:“你是不是想说你小时候被醉汉欺负过,所以讨厌酒味?”
傅白榆眼里露出疑惑,“对。”
看来记忆是真的,苏晚愈发迫切想找心理医生催眠一下,看能不能找回自己这些没有的记忆。
是不是她真的亏欠他,所以这辈子面对他才会心神紊乱?苏晚潜意识觉得自己猜到了事情的真相。
苏晚红唇微张想说什么,最终还是没说,默默地把水杯递给他,“你先把水给小望端过去。”
她明显一副不愿意多说的样子,傅白榆垂下不解的眸色,沉默不言离开了。
望着他的背影,无端地对傅白榆生出些相同遭遇的怜惜,苏晚摇了摇头,准备处理地上的酒渍,她撒了点柴灰掩盖再用扫把扫掉,又接了一盆水冲洗干净。
外面天也黑了,苏晚把灯打开,将就锅里的水把家里剩的一点面条下了,还去院子里摘了一个熟透的西红柿,拿出柜子里的鸡蛋,她准备做个简单的西红柿炒蛋的盖浇面。
没什么技术含量,面做得很快,三碗面端到桌上,苏晚抬头时正好看到门外往厨房走过来的傅白榆,道:“别进来了,你带小望过来,吃饭了。”
“嗯。”
然而下一秒,苏晚听到傅白榆离开的脚步声停下了,居然又折返回来了,两人面对面,昏黄的灯光从头上照过来,将他的的身影包裹住苏晚整个人。
苏晚抬起眼帘,人站在她面前,她有些莫名。
只见傅白榆从衣服里抽出一张手帕,递给她一边指了指脸颊,“这里有灰。”
“哦。”苏晚没接,随手用衣服擦了擦,能看到傅白榆面上一闪而逝的失望。
很快,傅望舒被带了过来,他一直翘着嘴角,仿佛很开心,“妈妈。”
“嗯,快坐好吃饭,身体还难不难受?”苏晚把筷子分好后问道。
傅望舒摇了摇头,挑了个离妈妈近的位置坐下后,盯着面前的面条,用双手捧过属于自己的小碗面条。
苏晚余光瞥见傅白榆还没动静,就站在一旁,看她的眼神,好像在询问自己可不可以坐,苏晚无奈了,都到这份上还不好意思吃她的饭吗?
“愣着干什么,坐下吃饭吧。”
见苏晚开始吃了,傅望舒也小口地吃了起来。
苏晚不动声色地看了眼,父子俩吃面的姿势都一样,也真的有人能做到吃面不发出一点儿声音。
她没问傅望舒味道如何,她自己都觉得味道一般,太寡淡了,不能和傅白榆的厨艺比,她就不自取其辱了。她吃的慢,父子俩也不快,或者是故意放慢了速度等她一起吃完。
苏晚没有食不言寝不语的习惯,想到父子俩今晚的住宿,“你们今晚……”
苏晚瞥了眼饭桌上心脏不好的小朋友,他咬着筷子,眼巴巴地看向自己,苏晚把到嘴边的话囫囵了一圈变成:“你们今晚要不将就一下,等会儿小望和我睡,傅白榆你睡旁边那间,不过没有床只能睡地上,有块地毯是新的。”
“好。”傅白榆握着筷子捏紧的手顿时松开了,想说什么,最后把自己想好的已经到嘴边的话咽了下去。
吃好后,傅白榆起身将桌子上的碗筷收拾好,“你去休息,我来洗。”
苏晚没拒绝,住她家让人干点活不过分吧?而且在火车上几天没洗澡,苏晚现在哪哪都不舒服。
刚刚她做好饭就往锅里加满了水,现在大热天的,洗澡水也烧不了多久,苏晚没再管他们,自己回到房间随意拿了一套衬衣长裤放到卫生间后,准备去厨房提水。
傅望舒正坐在小板凳上看着他爸爸洗碗,见她进来,仰起脸蛋,有些好奇的看着她倒水,苏晚瞥了眼他汗湿的头发,有些犹豫道:“要我帮你洗澡吗?” 她真的很不称职,还没有给他洗过澡。
低头洗碗的傅白榆听出了她话里的犹豫,立马说道:“你先去洗吧,我等会儿帮小望洗,而且现在他自己会洗澡了。”
傅望舒眼睛亮晶晶的看着妈妈,脸上隐隐羞涩的表情来。
苏晚看得心里一软,弯腰和他对视,道:“自己会洗澡了?真厉害。”
她知道傅白榆对孩子养得很精心,品行也教的很好,虽然小望身体不好,但尽可能的是自己的事情自己做,所以就算他是她认定的唯一的孩子,她以后也不会跟傅白榆抢抚养权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