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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31章

    安楚带着人直接去了峡口。

    放水入稻田的时间快到了, 如果孔青松的怀疑是正确的,那她想把缺水对晚稻的影响降到最低,就得抓紧时间把水源疏通了。

    要是这会儿去找钱进, 再说明情况, 做出决定什么的, 太费时间了。

    会“延误战机”的事情, 安楚不做。

    去峡口的路安楚也认识,之前她说过挖河道引流的事情,自然要去亲自去看看,心里有数才可以的。

    这河道地势相对比较缓和,土质坚硬, 施工虽然有些困难, 但正因为土质坚硬,挖成河道引流是可行的。

    安楚不是这方面的专家, 但大体还是能看出一些门道的。

    几个大队共用的大河水, 河面很宽,伍家坡大队的人要截流只能在峡口操作。

    所以, 安楚领着特训队快速通过小径,直接往峡口赶去。

    峡口。

    伍升学一只脚踩在大石头上,大马金刀地坐着。

    守峡口的活是他主动跟伍华荣要来的。

    伍华荣看在他这次多少也算是出了个不错的主意的份上, 大手一挥就让他领队了。

    从伍升学这个名字就能看出他对这个儿子的期待了。

    顺利升学,然后,他动用一切能力把人送进工厂当工人。

    从此以后, 他们家就能慢慢洗干净泥腿子三个字了。

    奈何,他儿子成长的方向很早以前就偏离了他的预设。

    但好在, 伍升学虽然没有如愿升学,还成了让他头痛的二流子, 但至少是服他的管的。

    作为父亲,他自然是要为自己儿子的将来筹谋的。

    既然伍升学读书不行,那就继承他的位置好了。

    农村大队长这个位置看着土味儿重,但是其实隐形的福利很多。

    比如,县里有参军的名额的时候,他们大队如果能分到几个。

    这个名额是在他手里握着的。

    他要是不松口,他们大队谁都不会知道,知道了也去不了。

    得他写推荐信盖章的。

    另外,公社有时候拨下来的福利,他也是能留下一部分的。

    当然了,他不傻,不可能明着拿,但立个名目还不简单吗?

    也就是他为人谨慎,加上不喜欢炫耀,不然,他家还能是现在的黄泥巴糊的墙?

    早几年他就能给家里造青砖大瓦房了。

    不过,过日子么,不能光看驴粪蛋子表面光,还是要看内里过得怎么样的。

    现在整个大队几乎都是黄泥巴墙,就他能耐非得盖青砖大瓦房,那不是擎等着人眼红吗?

    别看他们大队伍是大姓,把那几个小姓人家压得死死的。

    但这伍姓,也不都是一条心的。

    他屁股底下这个位置,多的是伍姓的人盯着呢。

    所以啊,像这种领队看峡口什么的小事上,他都是明着给伍升学出头的机会的。

    但其他的,比如说堵水也好,去丰收大队借粮也好,那都是问过大队里的族老的。

    噢,现在不叫族老了,叫老农。

    大队里的大事大情,他都会去问几个老农的意见的。

    当然了,他知道问话的技巧,也知道几个老农最在意什么。

    这都是今天你给我一个面子,明天我给你小辈安排个轻快工分多的活计的事情。

    说了这么多,其实就是想说,钱进那边这次没有妥协,从某种程度上来说,也是正中了伍华荣的下怀的。

    他正好借着借粮堵水的由头,正式把伍升学推出来。

    伍升学是逞凶斗狠惯了的,守个峡口,对付几个丰收大队的青壮,对他来说不会有大的问题。

    怕上次伍升学被丰收大队的人抓住的事情再次发生,伍华荣可是把大队里打架最凶,下手最没有分寸的几个人都派了过去的。

    这是他给伍升学堆声望的第一步。

    只要伍升学守住了峡口,他们拿住了丰收大队的命脉,不怕钱进不就范。

    到时候,论功行赏,伍升学不就有一席之位了吗?

    伍华荣现在还远没有到退休的年纪,他有的是时间把伍升学推上去。

    什么?伍升学偷鸡摸狗的事情没少做,还是个远近闻名的二流子?

    啧,人不风流枉少年,浪子回头金不换,懂不?

    等伍升学接了他的班,多的是人上赶着拍马屁。

    时间久了,过去的那些事情,不过就是一句笑谈而已。

    不然,他上次怎么可能在钱进那边示弱,一个劲儿想陪钱了事。

    是他不能带人直接把伍升学抢回来吗?

    那当然不是的。

    因为只要伍升学的事情没有闹到派出所。

    那几年后,他操作一下舆论,伍升学带着人去隔壁大队抢谷子的事情,就会变成是伍升学心急自己大队的人饿肚子,想为自己大队的人做些事情。

    但他那会儿年少不懂事,用错了方法而已。

    甚至伍升学在合适的场合说出这些话,承认自己年少冲动,还能被赞一句真性情,给自己堆些好感,

    可一旦这事过了派出所的手,那事情的性质可就不一样了。

    他再想把这事洗干净,难!

    现在,一切都刚刚好。

    伍华荣哼着变了调的小曲,拿出珍藏着的酒,给自己倒了一小杯,小抿了一口。

    “啧~哈~”伍华荣自得一笑,“红亮的心,啊~~~”

    等他把借粮的事情处理得漂漂亮亮的,连任就更稳当了。

    安楚领着人一到峡口,就快速通过堵水的麻袋到了对岸。

    到了对岸,她也不跟对方喊话浪费时间,直接手一挥,说了句:“上!”

    特训队就跟饿狼似的扑了过去。

    安楚训练他们的时候一直是用团战的方式训练的。

    他们单人的战斗力可能不是很强,但团体一起上,战力几乎是成倍加持。

    伍升学带的人确实很凶悍,单打独斗也会下死手,下阴招。

    但在大开大合的特训队面前,不太够看,他们很快就落入了下风。

    安楚没有参战,她在旁边压阵,偶尔捡个小漏,把想退出战圈,去伍家坡大队报信的人踢回战圈。

    同时,她还用眼神警告对面蠢蠢欲动的蒋水仙,让她安分一些。

    不管蒋水仙是想去丰收大队报信也好,想离开这个是非地也好,都给她老老实实待着。

    等她解决了水源的问题,且有后账等着跟她算!

    安楚是在战场上真刀真枪拼杀出来的,平时都是收敛着气势的。

    这会儿,她略微放了些锐意的杀气过去,蒋水仙整个人都腿软地站不住了。

    这会儿,她心里后悔极了。

    但后悔也晚了。

    每个人都得为自己做过的事情负责。

    很快,伍家坡大队的几个守着峡口的人都被拿下了。

    丰收大队特训队的几个青年人脸上身上都有不同程度的挂彩,但他们脸上的笑容非常灿烂。

    “安楚,人都制服了,咱们接下来怎么做?”孔青松问道。

    “把人都捆了,疏通水源。”

    “是!”

    几个青年人齐声应是,恍惚间,安楚仿佛在她们身上看到了同僚的影子。

    她冷肃的脸上露出一丝怀念的笑容。

    边关安稳,他们都是有功之人,想来能得到丰厚的封赏。

    孔青松几人把伍升学他们压到大树边,扯下藤蔓严严实实把人绑好后,就马不停蹄开始破坏麻袋形成的水坝。

    伍家坡大队的人又是“嗨咻嗨咻”把麻袋搬过来,又是借用地形,小心翼翼垒高的麻袋墙被青年们几脚就踹翻了。

    积蓄的水找到破开的口气急冲而下,水流一下子就通畅了。

    看着麻袋随着水流一路往下,几人高兴极了。

    从出生到现在,这是第一次,面对伍家坡大队的时候,他们没有退缩,而是正面应战。

    关键是,他们赢了!

    地里,负责挖开泥坝放水的村民刚觉得今天的水流有些缓,想说是不是峡口那边出事了。

    没有多久,水流就渐渐到了平常的标准。

    这人也机灵,等水流完全平稳后,立刻把这个消息告诉了钱进。

    钱进一听,立刻跑去安楚家里。

    大老远就看到安楚家门口的空地一个人都没有。

    “坏了!”他一拍手,“伍家坡大队那帮孙子肯定把上游堵了!”

    他立刻就想召集人手去峡口给安楚帮忙去。

    “大队长,这么匆匆忙忙去哪里啊?”

    “我去大队部喊广播去。”

    “喊广播干什么啊?”

    “召集人手去峡口,干死伍家坡大队那帮孙子!”

    “嗝儿~青松?你你你,你们不是去峡口了吗?”

    “去了啊,我们又回来了啊。”孔青松轻松回答。

    “回……那你们?”钱进往旁边微微移开了一些,果然,孔轻松后面就是特训队的人,还有慢慢往这里走的安楚。

    钱进立刻掠过孔青松和一众特训队队员,跑到安楚身前。

    “安楚,青松说问题解决了啊?”钱进整个人都有些恍惚,“这,这么快就解决了吗?”

    “我刚刚还想把所有人召集起来去帮你们呢!”

    安楚微微一笑,有些意犹未尽地说道:“解决了呢。”

    钱进:……为什么他从安楚的语气里听出了遗憾?

    肯定是他听错了。

    “对了,特训队的队员我留了一半人在峡口看着,免得伍家坡的人又打截流的主意。”

    “好好好,按老规矩,特训队的队员全部满工分!”钱进说道。

    “大队长,那你善个后吧。”安楚下巴微抬,点了点被特训队压回来的伍升学等人。

    “对了,还有蒋水仙,她知情不报,你看着处理吧。”安楚又补充了一句。

    “谁知情不报了?”蒋水仙委屈地嚷嚷,“我晚上害怕,一直绷着精神,等到天蒙蒙亮的时候,没察觉怎么的,就睡了过去。”

    “我也在大队里生活的,怎么能不盼着大队好啊。”

    “怎么是你蹲守,王大树人呢?”钱进质问。

    “大树这两天风湿犯了,我这不是怕他夜里受了凉更难受么,就代他去蹲守了。”蒋水仙连忙解释,这是事实,她不怕查的。

    钱进看了眼一脸不服气,满脸凶相的伍升学等人,又看了看满脸委屈的蒋水仙,决定先把蒋水仙打发了。

    “你的事,之后再说,你先回家去。”钱进说道。

    安楚没意见,俗话说了,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

    更何况,现在出远门都要大队出介绍信盖章的,蒋水仙这个“和尚”都跑不远。

    蒋水仙一脸庆幸地离开,她以为这事就这么糊弄着过了,心里还有些抱怨伍家坡大队的人没用,这么容易就安楚带人给抓住了呢。

    等等,安楚他们私自抓人啊。

    蒋水仙眼珠一转,心里又起了个念头。

    他们这么喜欢报公安,把王晓娟害去了边关,那她也帮他们报公安好了。

    等公安来了,看他们怎么说?

    不,不行,她不能自己去报公安,她的屁股还没有擦干净呢!

    不过,这事不难办。

    想到了这里,她就不急着回家了,而是脚步一转,偷偷躲到了村口的大桂花树后面。

    安楚是不知道蒋水仙的想法,不然,她高低得冷笑一声,送她一句“不知所谓”!

    整件事情错都不在丰收大队,他们只是自卫,就是公安来了,他们也不怕的好么。

    特训队把人送到大队部后,就守着门,预防着伍升学他们挣开藤蔓暴起伤人。

    这回的干部大会,安楚没有避嫌,直接参加了。

    她主要是怕钱进像上次一样收钱平事,息事宁人。

    别说,钱进这回硬气了很多,他在干部会议上提出的意见就是报公安。

    “不妥。”安建业皱着眉头说道,“老钱,这件事情还是要和伍家坡大队的大队长商量着来。”

    安建业的理由很充分:“公安来了,只会调解,让我们讲和。”

    “可事情拿到派出所了,惹怒了伍家坡大队的人,峡口那边截流的事情,伍家坡大队肯定还会再做的。”

    “咱们总不能次次都报公安吧?”

    “还有,咱们现在是抢种完了,地里没有多少活计,那等割稻的时候呢?”

    “到时候哪里有人手像现在这样天天蹲守着?”

    “收粮食是天大的事情,到时候怎么办?”

    “那你是什么个意思?”钱进问道。

    “按我的意思,当然是跟伍家坡大队的人谈判了。”安建业说道。

    钱进摇头:“他们要借粮,咱们也借吗?”

    这话一出,原本觉得安建业的话有道理的其他干部立刻摇头。

    借粮是不可能借粮的,永远都不可能借粮的。

    “安楚,你的意思呢?”有干部问道。

    “那就和伍家坡大队的人去谈判吧。”安楚说道。

    众人:……?

    没有记错的话,伍升学他们抢谷子那会儿,安楚是一力主张报公安的。

    这会儿,怎么口风变了?

    大家的眼神在已经断绝了关系的父女俩身上来回扫看。

    安建业心里暗暗得意,觉得安楚还是尊重他这个父亲的。

    于是,他带着说教的口吻说道:“跟伍家坡大队的人好好商量,大家都是讲道理的,问题肯定能解决。”

    “安楚?”钱进看着安楚。

    以他对安楚的了解,他觉得安楚不可能这么容易就妥协了的。

    果然,就听安楚接着说道:“我们直接打上门去!”

    安建业:……!

    “安楚!”安建业呵斥,“这不是小孩子过家家!”

    “要是把事情闹大了,伍家坡大队的人更加不会善罢甘休了。”

    “你这,简直是胡闹!”

    “老安啊,你听安楚把话说完嘛。”钱进说道。

    “是啊是啊,老安,我们听听安楚怎么说。”其他干部也说道。

    见状,安楚就把自己的想法说了出来:“咱们就闹。”

    “事情没闹大,闹得伍家坡大队妥协了,也算是能暂时解决问题。”

    “事情要是闹大了,那公社肯定会派人出面。”

    “到时候,我们就可以提一提挖河道引流的事情了。”

    钱进闻言连连点头:“是,是这么个理!”

    “等入了冬,地里没了活计,咱们大队刚好可以出人工挖河道。”钱进接话。

    “这事要能成,以后,咱们都不用担心伍家坡那边使坏了。”其他干部也说道。

    安楚笑着说道:“咱们不仅要开挖河道引流,还要让伍家坡大队的人也帮咱们挖。”

    “啊?”众人惊讶,“这?”

    “这怎么可能啊?”

    “对啊,伍家坡大队的那帮人不使坏就很好了,怎么可能帮着咱们挖河道呢。”

    “咱们不是有‘人质’吗?”安楚说完,看了眼一直瞪着他们的伍升学等人。

    “这些人想要回伍家坡大队,就给咱们挖河道抵罪,什么时候河道挖好了,什么时候就放他们回去。”

    “当然了,要是他们的家人舍不得他们多受罪,那一起挖河道啊,早点挖好,早点一家团圆嘛。”

    伍升学等人:……狠人!

    安建业问道,“咱们把人这样扣着,伍华荣报公安了怎么办?”

    “报就报呗,看到时候哭的人是谁。”

    钱进脑子有点反应不过,愣愣问道:“这,这样的,能成?”

    众人也纷纷表示了不解。

    总觉得这事情有点悬!

    但大家对安楚都是迷之相信。

    既然安楚已经有了章程,那就按着安楚的意思办!

    讨论结束,安楚就带着人往村口走去。

    打铁要趁热,他们现在就要去伍家坡大队闹了!

    伍升学等人被塞住嘴关在大队部,特训队留了两个人看着。

    安楚几人离开大队部不久,浑身湿漉漉的魏展就满脸笑意的跑过来汇报:“安楚,捞上来好几包麻袋,证物有了。”

    “辛苦了,你们回家去换个衣服,然后过来集合,咱们带着物证去伍家坡大队讨公道去。”

    “好!”

    魏展应声,手一招,带着一起下水捞麻袋的几个特训队队员回家换衣服去了。

    “大队长,你让人看着麻袋。”

    钱进立刻安排。

    一行人在村口等了一会儿。

    很快,魏展他们就小跑着过来了。

    “魏展,带上一个麻袋,咱们走。”

    “是!”魏展立刻和另一个特训队队员一前一后揪住麻袋的一角,跟了上去。

    等他们走后,蒋水仙从大桂花树后面走了出来。

    她想,她有充分的理由去报公安了。

    她可是为了安楚他们好!

    伍华荣纵容自己放松放肆了一会儿后,就把酒瓶子的盖子拧紧,重新藏了起来。

    他翘着二郎腿坐在椅子上,开始思考接下来做些什么。

    他推测,这会儿伍升学他们已经跟丰收大队的人对上了。

    兴许再过一会儿,就会有人过来通知他去峡口那边。

    那么,这个时候,话语权就在他的手上了。

    想要引流灌溉,拿粮食来换!

    而且,丰收大队以后想要太太平平用水,那都得经过他的同意。

    到时候,可以操作的地方就又有很多了。

    给儿子的钱他已经攒的差不多了,接下来,他要给未来的孙子攒钱喽。

    “大队长,不好了,丰收大队的人闹上门来了!”

    “来咱们大队闹?”伍华荣有些意外。

    按着他的算计,丰收大队的人应该是在峡口闹,然后被伍升学他们压制住才对啊。

    这,怎么到他们这儿来闹了?

    不知道为什么伍华荣的心里升了一种不太好的预感。

    “走,去看看!”

    伍华荣还没有到村口,就听到了闹哄哄的声音。

    钱进眼尖,一看到伍华荣就激动地质问:“伍华荣,现在是新社会了,没想到你还这么专制!”

    伍华荣:……什么!

    伍华荣还没有反应过来,钱进就又继续说道:“河道是所有人的河道,是公家的,你为了一己之私竟然敢私自截流。”

    “你是不是很怀念解放前,你们伍姓人家想截流就截流的时候?”

    “你想回到那个时候,想继续作威作福,是不是!”

    “你胡说!”伍华荣一惊,立刻反驳,“钱进你别乱说,没有的事情!”

    “那你截流是什么意思?”钱进寸步不让,“引水灌溉关系着晚稻的收成。”

    “晚稻的收成关系着公粮的足额上交。”

    “公粮的足额上交关系着社会的安定和人民的幸福。”

    “可你截流了!”

    “晚稻少了灌溉,收成就会受影响!”

    “伍华荣!”钱进大喝一声,“你截流是要破坏社会的安定繁荣,变相破坏社会主义建设!”

    “说,你到底想干什么?”

    伍华荣都被钱进的话给说懵了。

    他截流就是为了逼钱进借粮啊,钱进不是知道的吗?

    现在整这出?

    特么的,他是要粮,钱进是要他命啊!

    这些话是能乱说的吗!

    万一真的有人上纲上线,他就完了!

    到时候别说大队长了,他还能不能安安生生待在伍家坡大队都是未知之数了好吗?

    这个钱进,居然敢这么害他!

    钱进见自己把伍华荣逼得跳脚,却又哑口无言的样子,心里那叫一个得意。

    伍华荣也有今天!

    这些话可是安楚耳提面命让他记住的。

    安楚说了,对付伍华荣这样的人就给他上价值,把他往主流价值观的反方向说,说的越严重越好。

    这样,对方才会害怕,他们才能把谈判的主动权紧紧握在自己的手里。

    钱进其实不太懂什么叫主流价值观,但他觉得安楚说的话非常有深度有道理。

    这些话,他自己是想不到的,但他能全部记住,并且完整地说出来。

    而且,安楚也叮嘱他了,说这些话的时候一定要义正词严,站在绝对的道德制高点。

    钱进:……不明觉厉!

    他照做了,然后,伍华荣果然肉眼可见地慌了。

    “钱进,我就是想跟你借粮!”伍华荣解释,“你,这个你是知道的,我之前跟大队干部去丰收大队找过你的!”

    钱进眼睛一亮,伍华荣解释了!

    安楚说过,只要伍华荣解释了,他就踏入了钱进的逻辑陷阱里。

    伍华荣会陷入自证的怪圈,越急越解释,就越错。

    这个时候钱进只要说一句话就行了。

    “没有,你没来找过我。”钱进无比肯定地说道。

    对,就是耍赖!

    伍华荣:……贱人!

    “钱进!你踏马地说谎!”伍华荣立刻找人证,“堂哥,你跟他说,那个时候我们是一起过去的丰收大队。”

    伍堂哥没开口,钱进的话杀伤力实在太大了,他怂了。

    “支书,我们一起去找的钱进,你说句话啊!”伍华荣又拉着支书作证。

    支书:……好像他头很铁似的。

    钱进那些话,谁敢沾啊?

    丰收大队的一行人看的目瞪口呆。

    这,伍家坡大队的伍姓人家不是应该力保伍华荣的吗?

    居然,会这样?

    他们心里对安楚的佩服那是如滔滔江水连绵不绝啊。

    这一切都在安楚的意料之中!

    丰收大队之前一直被迫自愿礼让着附近的大队,为什么?

    还不是因为他们是混姓存,不够团结,而其他大队都是大姓村,掌握权利的都是当地的大姓,对外展现出了无比的团结和护短吗?

    但安楚却知道,越是大姓村,其实门道越是多,内里的争斗外人是看不到的。

    外人能看到的,就是大姓村一致对外。

    那是因为他们利益一致。

    但内部权力的纷争,暗地里搞小动作的事情不会少。

    钱进只要站在高地把伍华荣的所作所为定死了是跟主流价值相反的。

    那么,都不用他们怎么样,伍家坡大队里很快就会有人出头,顶替伍华荣。

    新官上任,首先要做的,当然是平事和施恩了。

    平事是对外,施恩是对内。

    对内的,安楚才懒得管。

    她只管对外的,因为,丰收大队就是那个“外”。

    不要以为安楚是个古代的将军就不懂这个时代的弯弯绕绕了。

    人心和人性,在哪个时代都是一样的。

    而且,她可是看过《锦绣人生》全集的。

    没想到吧?

    《锦绣人生》竟然成了安楚的参考书!

    让安楚这个古人在最快的时间里了解了这个年代的一切不说,还迅速掌握了跟人对峙时该用什么样的方式来站在不败的位置上。

    安楚表示,当她那么多年的兵书是白看的么?

    她回忆《锦绣人生》的时候把它带入兵书,自然就能筛选出自己想要的内容。

    跟安楚推测的一样,伍华荣被钱进的话喝退后,伍家坡大队的人群里出来了一个年纪很大的老人。

    老人走到伍华荣身边,低低说了声:“退下!”

    这老人在伍家坡的地位应该很高,伍华荣被呵斥后,屁都没有放一个,低着头就走了人群里,不再说话了。

    老人定定看着钱进一会儿,然后说道:“钱大队长,你说的话,重了。”

    钱进下意识看了安楚一眼,就这一眼,对面老人的目光就跟了过来。

    “年轻人,和气生财。”老人略过钱进直接对安楚说道,“峡口的事情是我们做得不地道。”

    “这样,老头我,请你们到大队部喝口茶。”

    “有事好商量嘛。”

    “有劳了。”安楚顺势应下。

    从一开始,她的目的就不是要和伍家坡大队结死仇,而是要掌握主动权。

    现在,伍家坡大队示了弱,她当然是要顺势而为的。

    事情能谈得拢,那是最好的。

    谁不喜欢过安稳的日子呢。

    “年轻人,说说你的要求吧。”老人让伍华荣亲自给安楚等人倒了茶后,就让他站在身边旁听。

    伍华荣的那位堂兄面上不显,眼神却有些阴郁。

    安楚微微扬眉,看来伍华荣在伍家坡大队的地位很稳啊。

    俗称,上面有人。

    她微微一笑,这不重要。

    反正,她也不在伍家坡大队混。

    她没有喝茶,而是笑着说道:“老人家快人快语,那晚辈也就有话直说了。”

    “请。”老人微微抬了抬手示意安楚可以畅所欲言。

    “我们的要求其实很简单。”

    “首先,您得给个保证,以后永远都不可以将上游的水截流。”

    老人点点头:“这事我应了,也确实是咱们大队的几个年轻人胡闹了。”

    安楚:……老狐狸,锅甩得比谁都快。

    用“胡闹”二字把这件事情定性,把火药味降到最低,同时也把他们要承担的责任降到了最低。

    安楚微笑点头,不予置评:“另外我们大队打算开挖河道引流。”

    “这样,咱们两个大队之间的矛盾也能少一些。”

    “什么?你们要开挖河道引流?”伍华荣没忍住搭话,“这怎么可以?”

    这样的话,他们以后就没有拿捏丰收大队的地方了。

    安楚没有搭理伍华荣。

    无论伍华荣会不会因为上面有人,仍旧坐稳伍家坡大队大队长的位置,今天这场谈判,他一早就出局了。

    果然,老人也没有理会伍华荣,而是面露难色,状似体贴地说道:“年轻人,你不知道,开挖河道这样的事情,不是你上下嘴皮子一碰就能成的。”

    “我知道,所以,我希望您能跟上游的其他几个大队都同意。”

    安楚补充了一句:“噢,我说得明白一些。”

    她微微一笑:“我希望您同意后,帮着咱们大队说服其他几个上游的大队也同意。”

    伍南坡:……

    伍南坡喝了口水:“年轻人,你这有些强人所难了。”

    “伍家坡大队我能做主答应了,其他的大队,我可不敢应承。”

    “人家可不会给我这老东西这么大的面子。”

    钱进有些紧张地看着安楚。

    安楚没接伍南坡的茬,而是说了句:“老人家,您要解决问题,不得给点诚意吗?”

    “放肆!”伍华荣怒斥。

    他还想说些什么,安楚冷冷瞥了他一眼,微微蓄力拍向桌子,那实木打造的桌子瞬间被拍成了两截。

    众人:……

    一直隐藏在人群中的伍大山:……惹她干嘛?就问你们惹她干嘛?

    他上次不是跟伍华荣说过这女同志跟跟平常人不一样吗?

    咋不长记性啊!

    他又默默缩回人群,把自己藏得更深了些。

    安楚就势站起来:“老人家既然没诚意,那就不必多说,告辞了。”

    “哦,对了,五家坡大队还有好几位小年青在咱们大队做客。”

    安楚状似疑惑地问道:“不知道私自截流犯不犯法?”

    “大队长,咱们回去后找公安同志问问吧。”

    “那肯定的,我出了伍家坡大队就去镇上找公安同志了解一下情况。”钱进立刻回答。

    伍南坡脸上闪过怒气,随后,又扯出笑容:“年轻人,有话好说。”

    “这谈事嘛,无非就是你漫天要价,我坐地还钱。”

    “这样,你的要求,我都答应了。”

    “不过,作为兄弟大队,咱们大队遭了难,丰收大队是不是也得伸出援手,帮衬一二?”

    安楚点点头,表示自己非常认同伍南坡的话。

    钱进:……不是,粮食不能借啊,借给了伍家坡还有六家坡,七家坡会来借的!

    “老人家,我觉得跟您很谈得来,这样,我厚颜,跟您称个兄弟。”

    “我回家就把我省吃俭用剩下来的五个南瓜,小半袋番薯给您送过来。”

    她真诚地说道:“以您的食量,撑个个把月没问题。”

    “这样,一个月后,我再给您想办法!”

    钱进抬头看着天花板,带入一下伍南坡,他觉得自己得被气死。

    伍南坡果然被气到了。

    这个安楚!

    他说东,她说西,还嘲讽他年纪大,牙口不好!

    太过分了!

    但同时,他也知道,自己遇上硬茬了。

    这次的事情,他要是不腿步,后头,想收场就难了。

    他正想说几句场面话,找补回来一点面子,再顺势把这事情了了。

    就听到有小孩气喘吁吁跑到大队部门口,冲着里面喊道:“叔爷,公安来了!”

    伍南坡看向安楚的眼睛一厉:“你报了公安?”

    安楚摇头,脸色也有些不好看:“没有。”

    伍家坡大队的人都愤怒地看着安楚。

    “我信你!”伍南坡对安楚说道,又对在场的伍家坡大队的人说道,“都别急。”

    “年轻人,我相信你来谈判的诚意。”

    安楚微愣,随后微微一笑。

    怪不得这老头能出来力挽狂澜呢,真是个人精。

    今天这个事情本来就是伍家坡大队不占理,加上钱进一开始的话虽然大家都知道钱进是故意上的价值。

    但那些话,真计较起来后果是很严重的。

    这些话,钱进如果再对着公安们说一遍,那事情的性质就不一样了。

    下游,伍家坡大队的下游虽然只有丰收大队,但再下游呢?下下游呢?

    真出了事,伍家坡整个大队都吃不了兜着走。

    这会儿可不是解放前,哪个村子拳头硬,就是道理。

    显然,伍南坡很了解这些。

    但利益驱使,加上钱进一贯的行事风格,让伍家坡大队的人觉得,只要钱进妥协得够快,就不会出大问题。

    好了,现在,问题一个接一个找来了。

    伍南坡想息事宁人,必须要安楚他们打配合。

    不然,大队部里的伍家坡大队的人就得去派出所一游。

    什么时候能出来,还得两说。

    这边一老一少通过简单的几句话算是基本达成了一致。

    此时,他们都不希望公安插手。

    安楚也是这个想法。

    当然了,报公安这个事情,她是作为备选的。

    如果伍家坡大队的人死犟着不肯退让,她也是会报公安的。

    但现在双方不是谈得挺不错的么?

    这就,那什么,不报公安,不给公安同志添麻烦,也,挺好的不是?

    不过,既然公安同志已经来了,那她也得配合人家的工作嘛。

    想到这里,安楚就从座位上站了起来。

    许修桉一眼就看到了人群中唯一被阳光照到的安楚。

    他听蒋水仙说安楚可能会有危险,就立刻赶了过来。

    但事实好像跟蒋水仙说的不太一样。

    他看了眼安楚脚边碎成两半的桌子。

    不用问,这肯定是安楚的手笔。

    但除此之外,泾渭分明的双方,脸上都挺平和的。

    看来,双方的谈判有些激烈,但主基调是友好的。

    “有人报案,说这里可能会发生械斗。”许修桉说道。

    “没有的事!”伍华荣掏出烟,抽出一支就往许修桉手上送,“误会误会,咱们兄弟大队一块儿扯闲篇呢。”

    许修桉伸手推拒香烟:“没有械斗就好。”

    “那么,你们解释一下截流的事情吧。”

    伍华荣:……哪个杀千刀的报的公安?

    要是让他知道了,他让人好看!

    “公安同志,都是误会……”

    不等伍华荣往下说,许修桉就指了指还滴着水的麻袋:“那这是什么?”

    安楚:……这是物证,她还留了好多在丰收大队呢。

    伍华荣:……危!

    第32章

    安楚特意等了一会儿, 等看到伍华荣脑门不停冒汗珠子了,才慢悠悠解释了一句:“公安同志,是这样的。”

    “丰收大队想从峡口那里挖河道引流, 我们是特意过来问兄弟大队的意见的。”

    她把“兄弟”两个字咬得特别重。

    “这个沙袋, 确实是用来截流的。”

    伍华荣:……安楚你, 不讲武德!明明是大家都是“兄弟”了!

    安楚:……我跟伍南坡是兄弟, 你只是我大侄子。

    伍华荣的眼里露出祈求之色。

    他再自信自大也知道很多东西是不能放倒台面上来说的。

    要是钱进把刚刚的话说给公安听,他当场就能喜获银手镯一副了啊。

    伍华荣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

    好在,安楚还是讲些“兄弟情谊”的。

    就听她继续说道:“挖河道嘛,我们没有经验,是要从引水处开挖, 用沙袋截流, 还是最后才引流,总要问过有经验的长辈的。”

    伍南坡立刻接住安楚递过来的梯子:“是, 挖河道引流是大事, 方方面面都要是要商量妥当的。”

    “这不,我还答应了安楚, 上游几个大队,由我去说服呢。”

    安楚的一举一动都在许修桉的眼里,他哪里不知道安楚故意慢吞吞的说话是为了拿捏伍家坡大队的人?

    他从前以为安楚是雷厉风行, 直来直去的性子,没有想到,她还有如今跟人谈判时狡黠灵慧的样子。

    女同志的性子真是难以捉摸啊。

    既然没有械斗, 安楚也能把事情解决,那他就不必插手了。

    不过, 来都来了,那就再助力安楚一把吧。

    “挖河道引流?”许修桉做出疑惑的样子, “公社批了吗?”

    “还有,谁去挖?”

    安楚微讶,这位公安同志是在拉偏架吗?

    如果是的话,有些不专业啊。

    但是,拉得好呢!

    她自己就是个爱拉偏架又极其护短的人。

    这么看来,她跟这位公安同志还挺有缘分的。

    因为各种各样的事情,他们已经遇上好几回了呢。

    许修桉不会想到,自己第一次在安楚心里留下印象,竟然是因为他拉偏架。

    伍南坡心里骂了句娘,眼神有些疑惑地在安楚和许修桉之间扫看。

    他怎么感觉,这俩是熟人啊?

    钱进:……那你可感觉对喽,许公安跟咱们,那都是老熟人!

    现在的情况就是,伍南坡想保伍华荣,连人带着大队长的位置一起保下来。

    那么,有些事情,他就得做出妥协。

    不然,安楚那边的态度可是随时能变的。

    她上下嘴皮子一碰简单,伍华荣这里可是关乎身家性命的。

    “还没有上报公社。”伍南坡笑着说道,“这不,咱们正商量着么?”

    “等商量定了章程,咱们几个大队联名上报公社。”

    “这挖河道的事情,咱们作为兄弟大队,自然也是要帮衬的。”

    “这么的,到时候,我们尽量抽调青壮过去挖河道,自带干粮的那种!”伍南坡肉痛地说道。

    “你们有商有量的就好。”许修桉说道。

    “行了,既然没事,那我们就走了。”说完,许修桉就领着人离开了。

    “安楚,那这事情就这么定了。”伍南坡也不托大喊安楚年轻人了,直接喊了名字。

    如果安楚跟公安的关系很好,那么,他们要重新评估丰收大队的实力了。

    到时候,挖河道引流的事情,他就得上心了。

    与人方便就是自己方便嘛。

    “好,您老爽快,咱们就这么说定了。”安楚笑着说道,“那我们就告辞了。”

    “对了,接下来事情很多,伍家坡的几个青年人咱们就先不招待了,以后有机会让他们再来丰收大队玩。”安楚笑着说道。

    “好好好,那就这么说定了。”伍南坡见安楚主动提出放人的事情,对安楚除了忌惮之外,倒是多了几分好感。

    安楚一行人一离开,伍华荣就立刻低头道歉:“族长,对不起,这件事情是我没有处理好。”

    伍南坡看了伍华荣一眼,摇摇头:“这件事情不怪你。”

    “谁也没有想到,丰收大队的实权人物换了人。

    “所谓一朝天子一朝臣,丰收大队的天已经变了,以后,咱们就真的当兄弟一样处着,不会错的。”

    “我知道了,之后,我会全力配合挖河道引流的事情。”

    “是该这样,华荣啊,升学,该好好教教了。”伍南坡离开前,语重心长地说道,“你如果舍不得,那就送到我这里来。”

    “您放心,我一定好好教他,不让您操心。”

    “嗯,都散了吧。”

    伍堂兄主动扶着伍南坡离开大队部。

    伍南坡拍拍伍堂兄的手:“你不用扶我,去帮着华荣处理事情吧。”

    “是。”伍堂兄恭敬应下。

    “华荣,我……”

    伍华荣叹了口气:“堂兄,你别说了,我都懂。”

    “接下来的事情你要多费心了。”伍华荣说道。

    伍华荣内心:……给老子滚去挖河道吧,没挖完不许回来!

    安楚和钱进几人回了丰收大队后,就回家了。

    所有事情圆满解决,后续的事情她就不用插手了。

    如果在这么好的局面下,挖河道引流的事情还会有错漏,那以后大队的事情,她就都别管了。

    有那时间不如多攒点钱,等以后来去自由了,她带着安乐离开这里,去别处定居。

    事实上,钱进人虽然面了点,但能一直连任大队长,能力肯定也是不差的。

    安楚已经帮他把最难的事情都解决好了,接下来的事情,他自然能办得漂漂亮亮的了。

    在离开前,安楚对钱进说了句:“蒋水仙的事情,你得处理一下。”

    “好的好的,我一定严肃批评她。”

    “不是这个。”安楚摇头,“虽然说许公安的到来,也算给我们帮了个忙。”

    “但一开始,报公安只是我们的备选,我们可没有喊人去报公安。”

    “报公安这个事情本身是没有问题的。”

    “但你可以问问蒋水仙的动机。”

    “大队正是要拧成一股绳的时候,别让老鼠屎坏了一锅粥。”

    说完这些,安楚就走了。

    她大概能分析出蒋水仙的心态,要按着她的意思办,这样的人都可以直接赶出大队了。

    但是,一处有一处的规矩,她毕竟不在其位,意见能提,具体怎么处理还是要看钱进的。

    越俎代庖的事情做多了,不好。

    安楚到家的时候安乐正在隔壁写作业。

    安乐听到安楚开门的声音,放下笔跑了出去。

    “妈妈,你回来啦,我在隔壁写作业。”

    “真乖,你继续写作业去吧,我给你弄点吃的。”

    “安楚,你别做饭了,今天锦书回家,我擀了面条,带了你们娘俩的份了。”

    “那我有口福了。”安楚也不推辞,笑着说道。

    方桃和叶有信刚离婚的时候,叶锦书每天来回厂里和家里。

    后来方桃心疼女儿,就让叶锦书跟从前一样,厂里放假了再回来。

    叶锦书没有坚持,一方面每天来回对她来说确实有些困难。

    她虽然是坐办公室的,不用三班倒,但有时候厂里有事也会临时加个班什么的。

    无论她回家多晚,方桃都会等着她,还会担心她路上安不安全。

    那段时间,其实母女俩都挺累的。

    但不每天看到方桃安好的样子么,叶锦书又不放心。

    于是,她就拜托安楚对方桃看顾一二,如果方桃有什么事情,请安楚通知她一声。

    这是举手之劳的事情,安楚自然是应承下来了。

    那之后,安乐就会经常去隔壁写作业顺便陪着方桃。

    一老一少非常合拍。

    安乐去隔壁经常接受方桃的投喂,安楚不好意思,也会常常拿些好吃的过去。

    渐渐地,两家人的关系也就越来越好了。

    安楚要是有什么事情不在家,都不用另外拜托,方桃就会主动把安乐接到家里,给她弄饭吃。

    叶锦书回来,见方桃脸上的笑容渐渐多了起来,对安楚和安乐都很感激。

    她本来就喜欢安乐,现在更是对安乐的功课上心。

    反正安乐上学后,真的做到了门门考一百,而从来不用安楚费什么心思。

    这回,方桃带了安楚娘俩的饭,安楚就乐得不用在家生火了。

    “这么晚了,锦书嬢嬢怎么还没有回来啊?”安乐写完作业,预习好明天要上课的内容,看着外头天越来越黑,有些担心地念叨。

    “不会又要加班了吧?”方桃不确定地说道,“应该不会啊。”

    “回家这天,她都会早早把工作做完了的,领导知道她要回家,也从来没有这个时候让她加过班啊。”

    “你们饿了吧?”方桃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我去给你们下面条,你们先吃,我等着锦书就好。”

    “方婶,你跟安乐先吃,我去接锦书。”安楚见外头天色越来越暗,有些不放心,站起来就往外走。

    “哎,麻烦你了安楚。”方桃碎碎念,“从前她加班回家晚的时候,我总胡思乱想,每回要等到她回家才能安心。”

    “这回她估计是临时有事情,才回来晚了,不过,我这心啊,还是放不下。”

    “麻烦你了啊,安楚,你还饿着肚子呢。”

    安楚失笑:“我不饿,也不麻烦,锦书是我的朋友,我也不太放心她。”

    “您跟安乐在家把院子锁了,我们回来了你再开门。”

    “哎,我知道,我知道,你也小心啊。”

    “放心吧。”

    安楚出了院子直接往镇上走去。

    不知道为什么,她心里有种不太好的预感。

    镇上纺织厂。

    “锦书,今天实在是不好意思啊。”叶锦书同事有些抱歉地说道,“连累你加班加到这么晚。”

    “你今天是要回家的吧?我送你回去吧。”

    “不用了,我骑自行车回家很快的,我先走了,你也早点回家吧。”叶锦书笑着说道。

    “那行,你路上小心啊。”

    “好,你也是。”

    叶锦书看了眼外头黢黑的天色,叹了口气。

    她今天这么晚回家,她妈肯定担心坏了。

    其实今天她本来可以一下班就走的,只是临到下班的时候被同事拜托帮她校验一下下周要交给领导的稿件。

    她以为只有一份稿件,没有多想就答应了。

    结果,人家给了她一摞稿件,还是错字漏字百出的稿件。

    她光是改正错别字就用了很久的时间。

    要不是她跟这个同事平时关系很不错,早就翻脸走人了。

    这个时候纺织厂就剩门卫那边的灯还亮着了。

    叶锦书找到自己的自行车,一推,就发现了问题,两个车胎都没气了。

    “怎么会?”她今天要回家,午休的时候特意过来查看过,车胎明明是有气的!

    叶锦书犯了难,没有自行车的话,她走路回家还真的会有些害怕。

    这个时候天几乎已经全黑了。

    她有些犹豫。

    不回家,她倒是可以回宿舍睡,但她妈可能会等她一个晚上的。

    要换了从前,她爸没有跟她妈离婚的时候,她还能去运输队找他爸或者叔伯们求助。

    但现在,叶锦书不想见他们。

    她叹了口气,她已经很久没有想到她爸了。

    也,很久没有见过她爸爸了。

    叶锦书把自行车放回去,决定走夜路回家。

    回家的路,她很熟,就算闭着眼睛她也能跑回家的。

    给自己加油打气,做了很久的心里建设,叶锦书终于走到了门卫室。

    “小叶,你怎么才出来啊,你邻居等你有一会儿了。”门卫大爷笑着说道。

    “我邻居?安楚!”叶锦书看到安楚笑脸的时候,高兴得差点跳起来。

    谁能明白她此时的心情啊!

    就是,明明很害怕,但为了妈妈,她要假装自己很勇敢,也做好了心里准备,一路飞跑着回家了。

    甚至,自己的脑子都自动脑补了一百个万一吓唬过自己了。

    结果,她的邻居,她的朋友,她的姐妹,她的安楚,竟然就在门卫室里等着她下班,接她回家!

    这一刻,她觉得安楚比她爸靠谱一万倍!

    这就是安楚不是男同志了,不然的话,她高低得来个以身相许!

    “安楚,你怎么会来接我的?”叶锦书蹦跳着来到安楚面前,笑着问道。

    “入秋了,天黑得早,你一直没有回家,我就来接你了。”安楚笑着说道,“你的自行车呢?”

    “轮胎没气了。”叶锦书懊恼,“我中午的时候明明检查过了的。”

    “没事,走回去也一样。”安楚说完,不动声色看了眼外头。

    跟门卫大爷道别后,安楚和叶锦书走出了门卫室。

    “安楚,我刚刚其实挺害怕的。”叶锦书说道,“谢谢你来接我。”

    “锦书。”黑暗中安楚的声音格外能安定人心,“你走到我后面,尽量别发出什么动静,我有个想法要验证一下。”

    “好。”叶锦书对安楚那是一百个信任的,安楚说让她走在后头,那她就走在后头,没二话的。

    安楚略微加快了步子,和叶锦书拉开了一点点距离。

    这条路是叶锦书回家的必经之路,经过这个路灯就出了镇子,之后的路都是没有路灯的。

    今天的事情都太巧合了。

    叶锦书下班的时候,刚好有同事请她帮忙。

    关键这个同事明知道她要骑很长一段路回家,还是把超过帮忙界限的稿件让叶锦书校正。

    而且,又那么巧,叶锦书的自行车忽然就没了气。

    安楚从来不相信巧合。

    太多的巧合一起发生,那就是阴谋或者陷阱。

    可安楚又觉得很奇怪,谁会这么煞费苦心地对付叶锦书呢?

    她不认为是自己想多了。

    相反,她觉得自己想少了,所以想不出谁会对叶锦书有这么大的恶意,以至于,她只能用最笨的办法来钓出幕后的那个人。

    安楚让自己的脚步听上去凌乱一些,像是受到惊吓,想加快脚步,却又走不快的模样。

    叶锦书是个很聪明的姑娘,她一开始还不懂安楚让她走到后面的意思。

    后来,安楚一直没有跟她说话,还渐渐拉开了和她的距离。

    最重要的是,安楚会功夫,且胆子很大,但现在的安楚表现出来的动静,就跟,就跟她害怕的时候下意识的动静一模一样!

    她的脑海闪过一道白光,安楚怀疑有人要害她,所以伪装成的她的样子要把人引出来!

    叶锦书的心中酸酸涩涩的,眼泪不由自主掉了下来。

    呜呜呜,安楚为什么不是男同志?

    她想嫁给安楚!

    安楚边弄出动静边留意周围,除了听叶锦书的动静,确定她安然无恙外,更多的是试着听周围有没有其他的呼吸声。

    还真的有!

    左前方有两道明显的,粗重的呼吸声!

    先下手为强!

    安楚迅速蹿到听到呼吸声的位置,雷霆出手。

    叶锦书听到短促的两声“啊”后,就没了动静。

    “安楚,你没事吧?”叶锦书紧张地问道。

    “我没事。”安楚说完。

    “安楚?”许修桉和孙野循着曹自鸣提供的古墓的消息在山上找了一天,什么也没有找到。

    他们正寻思着回去后再提审一次曹自鸣,就听到了有人喊安楚的声音。

    想也没想的,许修桉就出声确定了。

    安楚的听觉灵敏,凡是听到过的声音都会有记忆。

    更何况,她白天才和许修桉打过交道呢。

    “许公安。”

    “是我。”许修桉打开手电筒,往安楚的方向走过来。

    对的,他们是带着手电筒的,但俩大老爷们走夜路,一点也不在怕的,干脆就没有打开手电筒,就当是省电池了。

    黑夜中,手电筒的光还是很给力的。

    叶锦书就借着手电筒的光快速跑到了安楚的身边。

    “怎么了?这两个人是谁?”许修桉边问边用手电筒照了过去。

    “包小刚?”叶锦书惊呼一声,害怕地抓住了安楚手臂。

    安楚安抚地拍拍叶锦书的手,然后对许修桉说道:“另一个是镇上机械厂后勤部主任罗丽的丈夫。”

    许修桉挑眉,这么清楚?

    此时的叶锦书满脑子都是后怕。

    “安楚,他们是不是来抓我给傻子当媳妇的?”叶锦书带着哭腔说道。

    许修桉神色一肃:“怎么回事?”

    安楚就把发生在王晓娟身上的事情和今天发生在叶锦书身上的事情说了一遍。

    “许公安,我觉得锦书的怀疑很有道理。”安楚眉头紧皱。

    可她又很奇怪,罗丽怎么会把主意打到叶锦书的身上?

    罗丽那样的人应该会忌惮叶有信才是啊。

    “那就带回去审问。”许修桉说道。

    哪怕这两人的目标不是叶锦书,本身两个成年男人黑夜埋伏在路边就很值得怀疑。

    这种时候把人带会派出所去就对了。

    “我把人弄醒,现在就审吧。”安楚说道。

    有些事情还是尽快弄清楚的好。

    “我来我来。”孙野拿出随身带着的军用水壶往自己嘴里灌了一口水,然后,“噗!”往被安楚打晕的两个人脸上喷去。

    安楚有些嫌弃地往旁边走了几步。

    这一瞬间,她不知道是自己扇这两人俩大嘴巴子把人疼醒他们比较惨,还是被喷了满脸口水醒来比较惨。

    当然了,安楚不会同情这俩人。

    “说说吧,你们埋伏在这里想干什么?”安楚冷冷问道。

    迷迷糊糊醒过来的包小刚还没有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事情,就见到了两个穿着制服的公安。

    他的嘴比他的脑子要快很多。

    “我们打算把叶锦书抓走给小斌当媳妇。”

    说完包小刚就清醒了过来。

    完了,他想,他以后也不用天天求着罗丽给他落实工作了,他很快就能吃上免费的饭菜了。

    “把你的同伙都供出来。”安楚又说道,“谁联系的叶锦书的同事,让她故意耽误叶锦书回家的时间?”

    “又是谁放了叶锦书自行车轮胎的气?”

    这回包小刚不说话了。

    “说!”许修桉气势外放,厉声呵道。

    “是罗丽!”包小刚立刻怂了。

    “是罗丽给了叶锦书同事十块钱,让她拖住叶锦书,等天黑透了才能让叶锦书下班。”

    “叶锦书不是罗丽的目标,她怎么忽然改变主意了?”安楚问道。

    “是,是有人给她出的主意。”包小刚说道。

    之前罗丽算计王晓娟本来都要成功了,结果被安楚她们给破坏了。

    罗丽气的好几天没有合眼,唐小斌又天天嚷嚷着要媳妇要生孩子,罗丽心里就更着急了。

    然后,不知道是巧合呢还是有意的呢,罗丽和卢美云阴差阳错的就给认识了。

    两个人迅速成为了无话不谈的好闺蜜,好姐妹。

    那好姐妹心里有事,家里有困难,另一个可不得两肋插刀么。

    巧了不是,罗丽缺一个儿媳妇,卢美云那边呢,多了个便宜闺女。

    这不是一拍即合了吗?

    虽然有了卢美云,罗丽对叶有信的忌惮消失了一大半,但罗丽还是很谨慎地打听了叶有信对叶锦书的态度。

    令人意外又不那么意外,叶有信离婚后,就再也没有主动去见过叶锦书了。

    这是不是就说明了,叶锦书在叶有信心里已经没有了位置。

    毕竟,现在的他娇妻幼子在怀,对于已经成年,还帮着她妈的赔钱货女儿不上心那不是应该的吗?

    叶锦书可比那个乡下丫头要好多了的!

    这么想着,罗丽就再也压住不住心里的蠢蠢欲动了。

    尤其是,前几天卢美云还“无意”中提起叶有信要出个长途,最起码得出去一两个月。

    一两个月啊,这么长的时间,别说生米煮成熟饭了,运气好一点,她孙子都能有了!

    罗丽是个行动派,定下了主意后就立刻施行了。

    把叶锦书列为儿媳妇人选之后,她就盯过叶锦书的生活轨迹,知道她每个休息日无论多晚都会回家的。

    于是,她心里很快就定下了计策。

    其实,罗丽的计划一点也不高明,但有心算无心,叶锦书几乎是没有逃脱的可能的。

    为了万无一失,罗丽还把年轻力壮的包小刚也喊去帮着抓人了的。

    结果呢,安楚英雄救美了!

    问清楚事情的来龙去脉后,叶锦书直接给气哭了。

    “安楚,卢美云已经把我爸抢走了,她为什么还不肯放过我?”

    安楚拍拍叶锦书的肩膀,卢美云会对付叶锦书,她确实是没有想到的。

    在她看来,方桃和叶锦书没有把卢美云的孩子抢过来自己养,让叶有信把卢美云远远送走,反而是拿着钱过自己的日子,对卢美云来说已经是最好的结局了。

    没想到,卢美云竟然还想害叶锦书?

    安楚表示,她也搞不懂卢美云的逻辑,但是:“我们去问问她就知道了。”

    “公安同志,这是拐卖妇女了吧?”

    “是,我们这就把人抓到派出所去。”许修桉说道,“涉案几个嫌疑人都会按照规定提审。”

    “两位也跟我们去派出所录个口供吧。”

    “好。”

    等录完口供,许修桉送安楚和叶锦书出来。

    “这个,给你们用吧。”许修桉知道安楚的实力,没有提出送人回家,而是把手电筒递了过去。

    安楚没有跟许修桉客气,这东西可比火把好用多了呢。

    “谢谢,我明天来派出所还你。”安楚说道,顺便来打听一下案子的进程。

    “好。”

    安楚把叶锦书送到家里,吃了面条后就带着安乐回家了。

    “妈妈,今晚发生什么事情了?”回家后,安乐滚进被窝后有些担心地问安楚。

    “是出了点事情。”安楚没有瞒着安乐,把刚刚发生的事情跟安乐说了一遍。

    听完经过后,安乐的眉头深深皱了起来。

    “妈妈,那个卢美云已经把锦书嬢嬢的爸爸抢走了,为什么还要害锦书嬢嬢啊?”

    安楚摇头:“这个我就不知道了。”

    “不过,我明天会再去一趟派出所,到时候我找公安同志打听一下。”

    “是找那位长得很好看的许公安打听吗?”

    “长得很好看?”安楚回忆了一下许修桉的长相,发现安乐的形容非常精准,许公安,确实长得很好看。

    “对,就是他。”

    “唉,要是明天不用上学就好了,我可以跟你一起去。”

    “你想见许公安?”

    安乐:……

    “妈妈,我想知道卢美云为什么要害锦书嬢嬢。”

    “妈妈。”

    “嗯。”

    安乐有些担心地说道:“我是担心抢走渣爹的那位,她以后不会也想害我吧?”

    安楚有些哭笑不得:“他们早就回城了,跟咱们八竿子打不着关系的。”

    “而且,她要是想害你,你直接打回去就好了。”

    “对吧,安小侠。”

    “安小侠”三个字,安楚是用调侃的语气说出来,这可把安乐给害羞坏了。

    她把自己的头埋在被窝里:“妈妈,你取笑我!”

    安楚忍住笑,认真说道:“并没有。”

    “你有!”安乐羞恼,“妈妈坏!”

    “安小侠”这个称号,是上次安乐没有上王晓娟的当,护着小伙伴们躲过了人贩子之后小伙伴们给安乐取的。

    安乐每次听见小伙伴们这么喊她都会有些尴尬,但不可否认,她的心里是暗爽的。

    只是吧,这个称呼被安楚喊出来,安乐就感觉自己尴尬得头皮都要掀起来了。

    “妈妈,你以后不准这么叫我!”安乐羞恼地说道。

    安楚轻轻拍拍安乐的被子,笑着应承:“好好好,以后都不这么叫你。”

    安楚的话语非常柔和,细听,语气里还带着笑意和宠溺。

    但安楚的脸色算不上有多好。

    周蕴礼和程思柔在《锦绣人生》这本书里自然是被描绘得尽善尽美的。

    任何引人争议的事情都会被笔者美化,或者叠加上很多的万不得已。

    但事实上,他们两个人给安楚的印象就是两个自私自利,不顾他人死活的人。

    就比如,程思柔的丈夫意外身故后,她其实是拿了一大笔抚恤金的。

    而这笔抚恤金,人家给她的时候也再三说了,是包含了她丈夫父母的养老补偿的。

    但程思柔从头到尾都没有把这笔钱分出去。

    甚至,如果不是她肚子里的孩子月份实在对不上,红旗大队里又有太多的证人可以证明她丈夫一直没有回家过。

    她其实是很想在接抚恤金的时候多拿一笔抚养费的。

    这样的一个人,安楚还真不能肯定未来的某一天,她会不会想到周蕴礼还有个亲生女儿,会不会忽然就觉得安乐的存在不顺眼了。

    或者?

    安楚在脑海中极力搜寻安乐上辈子被迫嫁给唐小斌的事情中有没有程思柔的手笔。

    呃,没有找到相关的蛛丝马迹,倒是有一句似是而非的描述:

    安家人辗转得到了一个消息,镇上有户人家家里的儿子因为身体有缺陷一直没有娶到合心意的媳妇。

    这家人在厂里很能说得上话。

    如果谁家愿意嫁女儿,他们可以保证给出一个工人的名额。

    安楚把这句话单独拎出来,是想知道,是谁“辗转”把消息递到安家的。

    这个“谁”会不会是程思柔?

    算算时间,安乐出事的那会儿,就是集邮册里的邮票不断升值的时候。

    带入程思柔的视角,其实这事很好理解。

    周蕴礼的身价不断往上涨,而她的儿子不是周蕴礼亲生的,如果有一天周蕴礼知道了真相,他的财产还能给她的儿子吗?

    那必然是不能的。

    那么,财产会给谁不是一目了然的吗?

    给周蕴礼唯一的女儿啊。

    男人这种生物是很奇怪的,他们看似有情,其实无情,看似对抚养长大的孩子掏心掏肺。

    可一旦知道这个孩子跟他没有血缘关系,他就会立刻收回父爱。

    多年一起生活,程思柔估计很了解周蕴礼是个什么样的人。

    所以,她要先下手为强,先让周蕴礼只有一个合法继承人。

    程思柔好日子没过够,自然不会亲自动手杀人什么的。

    但下过乡的她太知道怎么让一个女孩子悄无声息的没了。

    唐小斌可是打死过一个媳妇的。

    他是个傻子啊,能打死一个就能打死第二个的。

    安楚眼睛微微眯了起来,她可不相信明知道周蕴礼有妻有女的情况下,还能为了一己之私绑住周蕴礼的程思柔能是什么善男信女。

    看着房梁上的饼干盒,安楚陷入了深思。

    她觉得,她得给周蕴礼和程思柔找点事情做做了,免得他们太闲了,记挂起不该记挂的东西。

    安楚闭上眼睛,想着明天去公安局的时候能不能问出周蕴礼和程思柔的地址。

    她想给他们送些“礼”。

    隔壁,叶锦书窝在方桃的怀里痛痛快快哭了一场后,终于收拾好了心情。

    “妈,我没事了,这次要不是安楚,你以后可能都见不到我了,我们要好好谢谢她。”

    “是啊,我现在手还是抖着的。”

    “以后,我会把安乐当成自己的孙女照顾的。”方桃认真说道。

    安楚那么厉害,她觉得自己没有什么能帮到她的,那她就帮着照顾安乐好了。

    以后,安乐的事情她都包了。

    “以后如果天黑了,你就别回家来了。”方桃叮嘱。

    “我以后不会烂好心了,算好了要回家的日子,谁让帮忙我都不会应的。”叶锦书说道。

    “是该这样,人心隔肚皮,我跟你爸结婚二十多年将近三十年了,谁能知道他会在外头乱搞。”

    “早知道卢美云这么坏,我当时就应该把事情闹大的。”

    “唉~”她叹了口气,“只是,打老鼠怕伤了玉瓶啊。”

    “我要是把事情闹开了,你爸和卢美云自然会受罚,但你也会受到影响。”

    “一个不好,工作都有可能没了。”

    “做人怎么这么难啊。”

    “妈,别想那么多了。”叶锦书擦了擦眼泪,说道,“这次的事情惊动了公安,卢美云和我爸的关系肯定会曝光的。”

    “到时候咱们实话实说就好了。”

    “是!”方桃狠狠点头,“反正那会儿从你爸那里要来了不少钱,够咱们娘俩生活上好长一段时间了。”

    “这回,我非得把你爸和那个贱人给闹得个天翻地覆不可!”

    到了第二天,安楚送完安乐,就拿着手电筒准备去镇上了。

    “安楚,我跟你一起去。”叶锦书打开院门说道。

    “我也去!”方桃也跟着说道。

    “那就一起去吧。”

    到了镇上派出所,三人找到许修桉,就问案件的情况。

    “嫌疑人都已经抓起来了。”许修桉说道。

    “这件事情,我们也已经通报了他们的厂里。”

    许修桉的效率还是很高的。

    一大早就去机械厂和纺织厂找厂长通报了这次的事件。

    两个厂的厂长当场就签发了人事命令,罗丽和她丈夫以及那个为了钱拖延叶锦书下班的女职员全部免职。

    “另外,是丰收大队有人把叶锦书同志的准确作息告诉了罗丽,她才能算好作案的时间的。”

    “蒋水仙?”安楚脱口而出一个名字。

    “是,这个人我们也抓了,都归到一个案子里统一处理。”

    “蒋水仙有没有良心,之前安楚和我们锦书还救过王晓娟的!”方桃不可置信说道。

    许修桉的表情有些难以描述,但他还是说道:“蒋水仙说,如果当初不是安楚她们把王晓娟从罗丽家里带出来,没准就不会发生后面的事情。”

    “王晓娟可能会嫁给一个傻子,但至少在镇上吃好喝好的,总好过下放到边疆,几年后回来人都不成样子,能不能嫁出去都不一定。”

    安楚:……印象不好的人不该救的!

    叶锦书听到这话,一时间都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

    所以,一开始就是她多管闲事对不对?

    她就应该看着王晓娟被人骗婚嫁给傻子?

    安楚拍拍叶锦书的肩膀:“有些人的想法异于常人,咱们问心无愧就好,不必想太多。”

    “那他们最后怎么判的?”方桃问道,“总不能就只是丢了工作吧?”

    “前一阵子咱们这儿刚闹过人贩子案,他们这是属于顶风作案,是从重处理的。”

    最后,罗丽一行人都被下放到边疆农场劳动改造去了,根据情节恶劣程度三到五年不等。

    蒋水仙也一起被下放了,她情节比较轻,但恶意比较重,也被判了两年。

    这下好了,她不用因为担心王晓娟每天都吃不好睡不着,恨这个怨那个了,她可以去给王晓娟作伴了。

    第33章

    叶有信自从和方桃离婚后, 就不怎么开远途了。

    从前,他常常开远途主要是想打个时间差,好多些时间去陪卢美云和儿子。

    有于老二打掩护, 运输队那边可以晚几天报到。

    现在, 他跟方桃已经离婚了, 也给了补偿, 为了叶锦书,对外,方桃肯定和他一样会模糊卢美云和他在一起的时间线的。

    哦,你说他们的儿子叶书杰是他出轨卢美云的铁证?

    只要知情人不乱说,谁能证明叶书杰是他的亲生儿子呢?

    叶书杰长得像卢美云, 又不像他。

    到时候对外说他年纪大不会生了, 叶书杰是他跟卢美云领养的,一点问题也不会有。

    他这次开远途, 还是因为卢美云说他的收入一半要给方桃母女, 他们小家的生活质量都下降了很多,让他跑个远途赚些外快, 他才接的活。

    “老叶,你行不行啊?”长年和叶有信搭档,也是唯一一个知道他跟卢美云之间关系的于老二递给叶有信一个包子, 关心地问道。

    “我没事。”叶有信活动者肩膀,“很久没有开长途了,手都生了。”

    “什么手生了?”于老二毫不客气地说道, “咱们是年纪大了,开不动了。”

    “胡说什么呢?”叶有信可不会承认自己年纪大, “前几个月,我们跑长途还游刃有余呢。”

    “你也说前几个月了。”

    “人啊, 要认老。”于老二把手里的水壶递给叶有信,见叶有信摆手,他自己喝了口水,继续说道,“我打算跑完这次就不跑长途了。”

    叶有信疑惑地看了眼于老二:“之前你不是还一直劝我多跑几趟长途,多赚点钱的么?”

    “这是怎么了?”

    “别提了。”于老二惆怅地说道,“我一个远房的表兄,劳累了一辈子,总算是给儿子盖了房子娶了媳妇。”

    “到了年尾,估计还能抱上大孙子了。”

    “这不是好事吗?”叶有信不解,“咱们这么拼,不都是为了孩子吗?”

    “嘿!”于老二苦笑一声,“就咱们出车前两天,他给人帮工的时候出意外,人没了。”

    “你说,到了咱们这个年纪,儿女都已经长大成人了。”

    “我也尽自己的能力帮他们安排好了工作。”

    “没有我的帮衬,他们也能把日子过起来了。”

    “我就想着,以后啊,我就跑跑短途,人么,没有那么累,每个月拿的工资我跟我家婆娘都用不完的。”

    “别劳累了一辈子,临老了,一天福都没享就走了。”

    接着,不知道想到了什么,于老二脸上的惆怅褪去,露出了欣慰的笑容:“我那一对儿女说了,以后每个月给我和我婆娘五块钱,贴补我们的生活。”

    “他们说,我辛苦了大半辈子了,以后想跑车就跑车,不想跑了,提前退休也可以,他们愿意给我养老。”

    “看见没,这身衣服是我闺女给我买的,用了她大半个月的工资呢。”

    “她都不舍得给自己买这么好的衣服呢。”

    “我想着,这回跑长途得来的钱就给她买一块手表,她念很久了。”

    “唉!”叶有信摸了摸自己的老腰。

    于老二的孩子确实都已经出息了。

    但他不行啊,叶锦书那边确实已经不需要他操心了,但叶书杰还小,又是个儿子,将来用钱的地方多着呢。

    听于老二带着欣慰的口吻说起儿女,不知道为什么叶有信心里有些羡慕。

    羡慕什么呢?

    他不也已经儿女双全了吗?

    不就是,他女儿现在跟他不亲,他儿子也明确说过没有姐姐吗?

    哦,对了,还有,于老二可以随时不跑长途,但他不行。

    他还得跑,还得多多的跑,因为他儿子还小,卢美云年轻爱美,用钱厉害着。

    这,怎么感觉从前让他觉得做为男人很骄傲的事情现在都变成了负担了呢?

    比如说,从前,方桃从来都是很支持他的工作的,叶锦书也很争气,虽然是女娃子,但书读得好,工作也很好。

    比如说,卢美云年纪轻轻就对他死心塌地的,还给他生了他心心念念的儿子。

    他感觉从前自己在于老二面前都是抬着头的啊。

    怎么现在,他觉得自己的生活比于老二要狼狈很多啊。

    于老二只要想,明天就能退休了,他不能啊。

    叶书杰才几岁啊,他起码得再干十多年才能考虑退休的事情啊。

    妈呀,不算没什么感觉,这么一算,他要开车开到毛六十了啊。

    关键还得时不时跑跑长途,不然,就那死工资,卢美云肯定要念的。

    可运输队里上了五十的老师傅基本都是带带徒弟,开开短途的,很少会继续开长途的。

    而他,已经快五十了。

    一时间,叶有信有些恍惚,所以,如果没有卢美云的事情,他现在应该和于老二一样可以轻松的生活了吧。

    “对了,到了前面的镇子上,我找家邮局打个电话。”叶有信决定放过自己,不再想这些能让他兴起后悔情绪的东西。

    “怎么了?”于老二好奇,“你打给谁?”

    “卢美云啊?”

    见叶有信默认,于老二没说什么,只是叹了口气,拍了拍叶有信的肩膀就主动坐到了驾驶室上开车。

    “我来开吧,前一段就是你开的。”叶有信说道。

    “跟我还客气什么。”于老二笑着说道,“当年要不是你,我早就被拦车的给弄死了。”

    “行了,快上车,前面就是镇子了,去找邮局。”

    “行,那下回换我多开一路。”

    “我说老叶,你也别太惯着卢美云了,从前你开长途,嫂子可是从来不说什么的。”

    “嗨,美云年纪轻,不经事,我不在她身边,要是连个电话也没有,她不安心的。”

    于老二:……真这么好,还会逼着腰疼的你出来开长途?

    到了镇上,找到邮局,叶有信拨通了离家里不远的公用电话。

    “喂,喊卢美云接一下电话。”

    “卢美云啊,她昨天晚上被公安带走了,现在还没有回来呢。”

    “什么!”叶有信惊呆了,见邮局的工作人员因为他的大嗓门飞了个白眼过来,立刻放轻声音,“发生什么事情了?卢美云为什么会被公安带走?”

    电话那头的人有些不耐烦:“这我怎么知道?”

    说完电话就被挂掉了。

    叶有信放下电话,人都傻了,好端端的,美云怎么会被公安带走?

    等等,美云被带走了,那书杰怎么办?

    想到这里,他立刻又拨通了一个电话。

    “喂,你好,我找一下叶锦书。”他现在回不去,只能拜托锦书去照看一下书杰了。

    “请假了?怎么忽然请假了?”叶有信心里忽然有些极为不好的预感。

    卢美云被抓了,叶锦书请假了,这两件事情可别有什么联系才好啊。

    “好,我知道了,谢谢你啊。”

    挂了电话的叶有信失魂落魄的走出了邮局。

    “老叶,怎么了?被卢美云数落了?”于老二玩笑道。

    “美云被公安带走了。”叶有信满脸不可思议,“我担心阿杰,想着让锦书去照看一下,没想到锦书请假了。”

    “老二,不会是锦书趁着我不在,去举报美云了吧?”

    “叶有信,你没毛病吧?”于老二冷下脸,“锦书是什么样的人你不知道啊?”

    “你怎么不说是卢美云害锦书被公安抓走了,锦书今天才请的假呢?”

    “我,我这不是急的么吗。”叶有信轻轻抽了下自己的嘴巴,“老二,你说,我要不要给公社打个电话,让人给方桃带个消息,让她照顾一下阿杰啊。”

    于老二定定看着叶有信,他觉得叶有信疯了。

    这要是叶有信是跟方桃离婚后再跟卢美云生的叶书杰,看在叶锦书的份上,没准方桃真的会给照看个几天。

    可叶有信是婚内搞破鞋有的叶书杰啊,方桃怎么可能给看孩子。

    叶有信不会以为方桃当初没有闹腾,安安静静离婚是她性子好吧?

    那是叶有信给了足够的钱,加上看在叶锦书的面子上好吗?

    于老二一言难尽的表情叶有信自然是看到了的。

    但他能怎么办啊?

    他人在外头,不找人照顾叶书杰,那么小的孩子要怎么生活啊?

    “要不你回去吧。”于老二说道,“我一个人把货送了。”

    “这趟长途,我就赚个补贴,送完货我就回去。”

    “我们去这边的运输队问问,看有没有去安县的,你坐他们的顺风车,能快点带你回去。”

    “这怎么行?”叶有信说道,“要是只赚个补贴,你跑这么长的路不是白费了吗?”

    “别管这个了,上车,我们去找运输队。”

    最后,叶有信搭着顺风车回了安县,于老二一个人去送的货。

    那天,安楚在打听清楚叶锦书事件的后续后,也顺利问到了周蕴礼的住址。

    这可不是许修桉徇私给她的地址。

    安楚说了,周蕴礼自从离开后就没有了消息,她得知道这个人住在哪里,万一哪天有事情要找他呢。

    安乐是人家的亲女儿呢。

    安乐抱着集邮册:……渣爹退散!

    许修桉觉得安楚的话很有道理,没有多想就把周蕴礼登记的住址给安楚看了。

    当初周蕴礼是和程思柔是一起做的笔录,周蕴礼地址的旁边就是程思柔家的地址。

    安楚看一眼就记住了。

    之后,安楚就回家去了。

    至于方桃母女,谢过许修桉后就和安楚分开了。

    她们去举报叶有信搞破鞋去了。

    方桃要把叶有信的工作搞掉,她宁可失去每个月的固定收入也不要让叶有信有机会利用手里的人脉和钱去帮卢美云减轻惩罚。

    另外,她也要增加叶有信去边疆看卢美云的成本。

    她知道运输队这边有跑边疆的线。

    如果叶有信还在运输队,他接个跑边疆的活,不仅能去看卢美云,还能挣钱。

    没准,他还能用钱疏通关系,把卢美云从农场里接出来。

    这人只要不回来安县,谁知道她是不是在受罚?

    要是卢美云只是换了个地方,还是过着好日子,方桃哪里能甘心?

    方桃这次是真的发了狠心,宁可失去每个月的收入也不要让卢美云好过。

    其实原本她对叶有信没有那么恨的,毕竟多年夫妻,他对叶锦书一直疼爱有加,尽心尽力的。

    而且他们离婚的时候,叶有信也算大方,给了足够的补偿。

    若是大家井水不犯河水就这么过了,那也就算了。

    可卢美云竟然把主意打到了叶锦书的身上,想让她给个傻子当媳妇。

    他们年轻人不懂,她这个年纪的人能不懂吗?

    那傻子能懂什么?

    唐家也只是想要一个名正言顺的后代,这个后代是不是傻子的孩子,根本不重要。

    没准,他们还会觉得傻子会生出傻子不好呢。

    从一开始罗丽说给傻子娶媳妇就不过是块遮羞布罢了。

    卢美云这么做是想要逼死她们娘俩啊。

    既然如此,那她也不能让卢美云好活!

    卢美云不就是因为她们娘俩拿了叶有信的钱不高兴么。

    那就一拍两散,谁都别拿这个钱!

    方桃快到运输队的时候,就让叶锦书等在外头,举报叶有信的事情,她自己去就行了,叶锦书不要插手。

    而这一切,归心似箭的叶有信都是不知道的。

    几天后,罗丽夫妻,包小刚,卢美云还有蒋水仙就要被下放了。

    叶锦书和安楚说好了,这天会亲眼去看看这些人的下场。

    安楚也觉得这件事情自己都有参与,有头有尾,也挺好的。

    于是,她就跟着叶锦书一起去了镇上。

    经过几天的休养,叶锦书已经完全恢复过来了。

    等看着那些人受到惩罚后,她就会销假去上班。

    也是巧了,她们到的时候,那些人刚好被压到火车站。

    “锦书!”卢美哭叫,“锦书我错了,你看在阿杰的份上,饶了我这次吧。”

    “我以后再也不敢了。”

    叶锦书只是恨恨看着她,什么话也没有说。

    “美云!”叶有信终于在卢美云即将被送上火车的档口赶到了。

    “有信!”

    “有信你快求求锦书,让她别跟我计较,我不想去边疆的农场劳动改造,我不想离开你和阿杰。”

    “锦书,无论发生了什么事情,你先原谅你美云阿姨,好不好?”

    “你先问问她干了什么好事吧。”叶锦书说道。

    “有信,这是误会,真的是误会,我就是认识了一个新朋友,然后说了家里有没有出嫁的姑娘,就只是这样而已。”

    “我怎么会知道人家会起了坏心思,想要锦书嫁给她的傻子儿子呢?”

    “有信,我真的是无辜的,我没有要害锦书的。”

    “别演戏了卢美云,要不是你天天在我耳朵边说叶有信现在一点也不疼叶锦书了。”

    “还说叶有信的工资每个月都要分给那个黄脸婆,心里很不高兴。”

    “说他恨不得那黄脸婆和赔钱消失,我怎么可能会打叶锦书的主意?”

    “我要是想打她的主意,之前就不会费心思找王晓娟那个蠢货了。”

    “你凭什么说晓娟是蠢货!”蒋水仙不高兴地说道,“你才是蠢货呢!”

    “就抓个小姑娘的事情,还三番两次失手!”

    “行了,都别吵了,赶紧上火车!”鲁长风呵斥道。

    “啊,有信,你救救我,我不想去边疆农场!”

    卢美云拉着叶有信的手不放,但没用,鲁长风带着公安们直接把人都压上了火车。

    “美云,你别怕,等我想办法救你!”叶有信喊道。

    等火车开走,公安和乘警交接好也离开后,叶有信就开始质问叶锦书:“锦书,你怎么能这么狠心呢?”

    “你就算不顾美云,也要看看你弟弟的面子啊。”

    “这要不是邻居心地好,收留你弟弟在她家吃饭,你弟弟真出了什么事情,你不会良心不安吗?”

    “爸,刚刚的对话你听到了,你真的猜不到发生了事情吗?”

    叶有信语塞,罗丽家里有个傻儿子的事情,圈里的人都知道,只是,他也没有想到罗丽会有胆子对叶锦书下手。

    关键,罗丽的胆子是卢美云给的。

    现在事情败露,他们一行人受到惩罚很正常。

    看着叶锦书愤怒的眼神,叶有信说不出话来了。

    他只能去运输队问问有没有去边疆的长途,他接一趟活,去一趟边疆,好想办法安顿卢美云。

    即使不能把人捞出来,也得让她的日子过得别那么苦。

    结果,他一到运输队就接到了一个晴天霹雳。

    “什么!我被辞退了?”

    “方桃实名举报!”

    这一瞬间,叶有信的背微微佝偻了一些,脸上的皱纹也明显了很多。

    别人举报,他还能狡辩几句,方桃举报,他辩无可辩。

    叶有信蹒跚着脚步离开了运输队,回到家里。

    家里锅冷灶冷,一个人都没有。

    他忽然觉得没意思极了。

    要是他没有鬼迷心窍跟卢美云乱来,他现在还是运输队里受人尊重的老师傅。

    他也可以像于老二一样,带几个徒弟,接一些短途的活。

    再过几年,他还可以直接退休,给叶锦书带带孩子。

    而现在,他工作没了,儿子还小,卢美云被下放到了边疆农场,方桃把他举报了,叶锦书怪他。

    他的生活一下子变得乱七八糟了起来。

    叶有信叹了口气,收拾好自己的心情,不管怎么样,他得照顾好孩子,然后再想办法安顿卢美云。

    人家年纪轻轻跟了他一场,他不能让人受太多的苦。

    想到这里,他就准备去隔壁把叶书杰接过来。

    刚走到院子里,就听到外头叶书杰的声音:“爸爸,妈妈什么时候能回来?”

    叶有信心一酸又是一软,这就是他一直想要个儿子的原因,除了传宗接代外,儿子跟爹才心贴心啊。

    他努力露出一个笑容,手搭上了门锁。

    “阿杰,我不是说过,在外面不能叫我爸爸的吗?”邻居的声音传来。

    叶有信开门的动作一顿。

    什么意思!

    什么叫“在外头不能叫爸爸”?

    “爸爸,这也不算是外头啊,已经到家了。”叶书杰的声音一如既往透着聪明可爱。

    可此时的叶有信却觉得这个声音像是魔音穿脑,穿得他的脑袋嗡嗡的。

    “小杰乖,咱们只有在自己家里才可以喊爸爸。”

    “那好吧。”叶书杰无奈地说道,“那我不叫了。”

    隔壁院子的门被打开,叶书杰跳进院子里,立刻笑着喊了声:“爸爸!”

    叶有信不用亲眼看,就能想象的到,叶书杰有多么的调皮可爱。

    可,特么的!

    这么调皮可爱的儿子再喊别人爸爸。

    所以,这特么就是叶书杰长得一点也不像他的原因!

    什么儿子像妈,长大当官,这特么根本就不是他儿子!

    好啊,他说怎么卢美云天天催他跑长途呢,原来是等着他出去了,好一家团圆啊。

    还说什么担心他出门在外的安危,让他尽量每天打电话回来,她听到他的声音好安心睡觉。

    这特么的是在变着法知道他的行踪!

    确实啊,听到他的声音,确实好睡觉。

    特么的!跟隔壁邻居睡觉!

    叶有信愤怒的想刀人!

    叶有信离开后,安楚拍了拍叶锦书的肩膀:“父母和孩子之间也是讲缘分的。”

    “你还有你妈妈呢。”

    “我知道,我就是觉得我爸变得好陌生。”

    安楚点点头,没有说话。

    她想起了楚朝的自己。

    想到自己身死之谜,心中也是感慨万千的。

    “你接下来有什么安排?”安楚问道。

    “我准备去销假上班了。”叶锦书露出一个不怎么好看的微笑,“以后,我跟我妈少了我爸的一半工资,我得努力赚钱了。”

    安楚莞尔一笑:“那你加油。”

    “我送你去纺织厂?”

    “不用了,我自己去就可以。”叶锦书说道,“安楚,你已经帮了我很多了。”

    “你放心,我能照顾好自己的。”

    “我跟我妈也已经说好了,以后下班晚了,就住宿舍,不回家了。”

    “行,那你上班去吧,回见。”

    目送叶锦书离开后,安楚就往知青办走去。

    叶锦书这一大家子的事情,她几乎参与了一个全程。

    依稀记得,她刚来的时候,还在大队里听说过叶有信是个好男人,对方婶好,对叶锦书也好的话。

    没想到,人家早就跟人暗度陈仓,连孩子也有了。

    想到这里,安楚就加快了脚步。

    她这次去知青办是去问程思柔夫家的地址的。

    她决定做一回好人,写信告知对方,程思柔手上有一笔抚恤金是他们的。

    同时,她还要告诉他们,程思柔半年未与丈夫团圆却有感而孕,已然怀孕三月有余了。

    她真是个大好人,安楚想。

    在知青办拿到地址还是很简单的,她只说了想给程思柔丈夫家里的老人捐些钱票,对方就一脸感慨把地址给了她。

    当然了,安楚也不会在这块吝啬钱票,随信寄过去的确实有钱有票。

    万一人家就少了车票钱呢?

    周蕴礼跟程思柔回城后肯定会马上就结婚的,她的这封信就当时送给他们新婚的礼物好了。

    她人好,不用谢!

    做好这些,安楚就回了家。

    受叶锦书家里事情的影响,她终于下定决心要去仔细搜寻衣冠冢了。

    不出意外,那里应该有军师留给她的,说明一切事情的书信。

    安乐放学回家后,安楚就跟安乐说自己要离开几天。

    “妈妈,你要去哪里啊?”

    “我进一趟山。”安楚没有瞒着安乐,把自己的目的地说了出来。

    “去山上干什么呀?”安乐不解,“我听同学说,挖河道引流的事情,公社已经批下来了,最近就要开挖了。”

    “大队长好像要找你过去挖第一铲子呢。”

    “你知道的还挺多的。”安楚失笑。

    “那肯定的,别看我们人小,耳朵可灵着呢。”

    别说是这种挖河道引流的大事了,就是谁家夫妻在墙根说了什么悄悄话,他们也知道哦。

    因为墙外的墙根边,会有小伙伴在挖蚯蚓呐。

    安乐的解释让安楚直接笑出了声。

    “你们真厉害。”安楚夸奖。

    安乐眉毛一挑:“那肯定的!”

    “行了,我知道了,河道开挖是大事,如果已经开过干部会议定下来了,那明天大队长应该就会来找我。”

    开挖的第一铲,安楚肯定是愿意的。

    这是很有意的一件事情,也是丰收大队的人对她的肯定。

    “安乐,去挖第一铲用不了多少时间,我还是会按照原定的计划上山去。”

    “我待会儿跟方婶说一声,你之后就在她们家住几天,好吗?”

    “没问题啊,最近锦书嬢嬢工作很忙,有假期都不一定会回来,我去陪着方家阿奶睡,她不知道会有多高兴呢。”

    “那行,我去隔壁说一声。”

    说完,安楚就拿着钱票去找方桃了。

    方桃自然是不收钱票的,和安乐预料的一样,她说道:“安乐要是能过来陪我,我不知道多高兴。”

    “小孩子家家能吃喝多少。”

    “安楚,你要是跟我这么见外,那我要生气了啊。”

    安楚笑着说道:“那麻烦您了,我尽快回来。”

    “不用着急,我愿意照顾安乐,你忙你的去就好。”

    “我保管把安乐给照顾得妥妥帖帖的。”

    “谢谢您。”

    安顿好安乐后,安楚收拾了几件换洗的衣服,就准备休息了。

    第二天,安乐去上学后,钱进果然来找安楚了。

    开挖河道是大事,他们还举行了一个仪式。

    其实,钱进是想祭河神的。

    但现在不是破除封建迷信么,就只能敲锣打鼓热闹一番,然后,就请安楚挖了第一铲泥土。

    河道正式开挖!

    安楚等仪式结束,又和众人寒暄了几句后才离开。

    此时已经是深秋,山里到处都是落叶,小动物也很活跃,一个个看上去票肥体壮的,看着就很好吃的样子。

    安楚不紧不慢在山林间游走,寻找这座山上最合自己

    心意的风景。

    一处鸟语花香,花团锦簇,繁花似锦的山谷里,许修桉和孙野两人对视一眼,同时摇了摇头。

    找了好几遍,他们还是没有找到将军墓。

    根据曹自鸣的供述,他们此次过来盗挖的是楚朝一个大将军的墓。

    这位大将军在楚朝的历史上是赫赫有名的存在。

    因为这位骁勇善战的将军的存在,楚朝的国祚起码多延续了一百多年。

    楚朝的史书对这位将军的记载全部是军功,一条条的军功。

    但对他本人的出生身份,成长的经历,师从何人等等却无一句记载。

    史书在记录到他镇守边关十数年班师回朝后,戛然而止。

    许修桉曾经去档案馆和图书馆寻找过这位大将军其他的记载。

    最后只找到了民国时一位极爱研究军事的史学家在自己的笔记上记下了一笔:宁安楚乃史上最神秘大将军,无人知其来处,无人知其生平,无人知其去处。

    也不知道曹自鸣哪里得来的消息,说大将军墓中有楚帝楚怀泽藏着的楚朝历代帝王的私产。

    说楚朝故意没有记录大将军的生平,明面上是担心大将军逝去,敌国会立刻集结军队压境。

    但事实上是楚帝需要大将军的英灵帮他守着帝王私产,故意模糊了大将军的很多事迹。

    这笔帝王私产是楚帝给自己的后人留的一条后路,不容有失。

    于是,楚怀泽在大将军墓中设下的重重机关,又刻意减少了史书对大将军的记载。

    曹自鸣的目标就是大将军墓中的帝王私产。

    许修桉和孙野多次来山上寻找大将军墓的所在,倒不是觊觎这份没有依据的帝王私产,而是曹自鸣说盯着这份帝王私产的盗墓贼不止他们。

    根据曹自鸣的交待,想要这份帝王私产的人很多,身份也很杂。

    往大了说,这份真实性不可考的帝王私产很可能能钓出在华国潜伏得很深很深的一批人。

    所以,许修桉和孙野一直想确定大将军墓的大概方位,好确定接下来的计划。

    但不知道是曹自鸣没有跟他们说实话,还是大将军墓跟他本人一样神秘莫测,许修桉和孙野找了很多次,都不得其门而入。

    “老许,曹自鸣那孙子不会是故意诓我们的吧?”孙野擦了把汗,正午的阳光有些刺眼,他整张脸都皱在了一起。

    “诓我们应该不会。”许修桉喝了口水。

    “那怎么我们找了这么多次,还是什么都没有找到。”

    “应该是他没有把话跟我们说全。”许修桉说道。

    “我说老许,你什么时候说话也要大喘气了?”

    “有吗?”

    “有!”

    许修桉失笑,他环顾了一下四周,继续说道:“也有可能是我们没有找到正确的路。”

    “老孙,你有没有觉得这里草木的位置好像在不停的变化?”

    “啊?”孙野看了眼四周,“没有啊,就那样啊。”

    “这样吧,你回去再审审曹自鸣,我再在附近找一下。”许修桉说道,“看看还有没有其他的发现。”

    “也行,咱们的补给不多了,我回来多带点。”

    “曹自鸣那小子一直说他没有进过大将军墓,我怎么那么不信呢。”

    “这小子浪费了我们这么多的时间,这回,我得给他来个狠的。”

    孙野骂骂咧咧走了。

    许修桉定定看着地上的一株小草,来验证自己的猜测。

    如果这里的草木一直在变换位置,那他和老孙就必须出去一个,这样另一个人陷在这里,才有被找到的机会。

    许修桉眼中的小草在阳光下尽情舒展着叶子,偶尔微风吹过,它微微晃动。

    一切都跟普通小草的表现一模一样。

    难道是他太敏感了,猜错了?

    山谷外头传来脚步声,许修桉直起身往外头看去。

    他没有发现一直被他盯着的小草追着阳光微微挪了挪位置。

    “安楚?”见来人是安楚,许修桉很惊讶,“这里是深山,你怎么会来这里?”

    安楚:……我能告诉你我是来找自己的衣冠冢的么?

    那必然是不能的。

    “哦,我来找野猪。”安楚微笑着解释,“走着走着就来到这里了。”

    “这里风景真不错啊。”安楚越过许修桉往山谷里走。

    “嗯,是我喜欢的风景。”

    安楚在心里默默补了一句:军师真会找地方。

    “对了,许公安,你怎么在这里啊?”安楚反问,“这里,有案子?”

    “是上次我帮你抓到的那个人?”安楚猜测。

    “是。”许修桉说道,“那人是个盗墓贼。”

    “你在这里找古墓啊。”安楚感慨,那你可找对地方喽。

    只不过,这里被军师布置了天地五行八卦阵,不懂行,或者不知道路径的人很难找到墓的入口的。

    想到这里安楚的眉头微微拧了起来。

    如果是这样,那她怎么会在山杏林里捡到自己的花簪的?

    莫非,是军师故意把花簪放在了墓的外头,好让花簪有机会被她拿到?

    军师,不可能连这个也能算计到吧?

    算了,军师的心思她别猜,反正猜了也猜不到。

    倒不如尽快找到墓的入口,去找军师留给她的信件比较实际。

    “许公安,那这里你查过了吗?”安楚问道,查完了就赶紧走吧。

    “这里没有野猪出没。”许修桉说道,他总觉得安楚来这里的目的不是野猪。

    想到曹自鸣说有很多双眼睛盯着大将军墓,他看着安楚的眼神就不自觉染上了怀疑。

    难道一开始他就猜错了,安楚的身份有问题?

    “你这么看着我做什么?”安楚见许修桉的眼神不对,一点也不心虚地询问,“你不会以为我来这里是要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吧?”

    呃,从某种角度上来说,好像,确实有些见不得人。

    但安楚非常理直气壮,因为她找的是自己的衣冠冢,碍着别人什么事了?

    管得着吗?

    第34章

    许修桉见安楚一脸理直气壮, 忽然就笑了。

    他不应该怀疑安楚的,安楚这人虽然性格多变,但本质上就是一个直爽的人。

    他执行任务多年, 心形形色色的人见过很多, 自认不会看错。

    他笑着解释:“我跟同事在这附近搜寻了很多次, 什么也没有找到。”

    “但我觉得古墓就在附近, 我们没有找错地方。”

    闻言,安楚有些敷衍地点了点:“这样啊。”

    “是。”许修桉见安楚没有离开的意思,于是出言提醒,“凡是古墓所在必定危机重重,安楚同志, 你没有什么事情的话, 就先离开这里吧。”

    “你一直说这里有古墓,那你知道这里是谁的古墓吗?”安楚问道。

    这里如果有古墓, 大概率也是她的古墓好么。

    她这个正牌的主人都没有说什么呢, 许修桉怎么好越俎代庖赶人的?

    “据说,是一位大将军的墓。”这点许修桉没有瞒着。

    “凡是大将军必然杀气很重, 墓穴中的煞气也会很重。”许修桉再次劝说,“安楚同志,不如你先离开?”

    安楚:……你才杀气重, 你才煞气重!

    安楚默默翻了个白眼,又继续问道:“你找这位大将军的墓干什么?”

    “……”许修桉看着安楚,不说话了。

    “哦, 机密问题,不能问, 是吧?”安楚识相闭嘴。

    刚刚跟许修桉说话的时候,她把这个山谷大致看了一遍。

    她有七成以上的把握, 这里就是她的衣冠冢。

    主要是,军师找的这个地方实在是太符合她的爱好和审美了,连山壁上都开满了各色的小花呢。

    咦,那小花好像在追着阳光?

    哦,这里有军师设下的天地五行八卦阵的,那没事了。

    安楚是觉得没事了,但许修桉觉得,事情大了!

    “安楚同志,我们快离开这里!”关键时刻,他也顾不上冒犯了,拉着安楚的手就要离开山谷。

    结果,没拉动。

    安楚:……笑话,她堂堂大将军哪里能让人随手一拉就拉走了的?

    她不要面子的吗?

    就是这么一耽搁,两人眼前一花,人没有动,但身边的景色却换了一轮。

    仍旧是花团锦簇的山谷,仍旧是向阳而生的各种草木。

    但许修桉可以确定以及肯定,他脚边的草,绝对不是刚刚的那株了!

    “安楚同志,这里很危险,我们马上离开这里!”

    “来不及啦。”安楚随口说道。

    许修桉:……

    “什么意思?”

    “就是字面上的意思。”安楚说道,“来不及了。”

    “等明天中午吧。”

    “明天中午就能出去了。”

    许修桉见安楚这么笃定,眼里又露出了怀疑:“安楚同志来过这里?”

    “你对这里很熟悉?”

    安楚看着许修桉笑了笑:“你不用试探我。”

    “我不是你定义的那种坏人。”

    “我没有那个意思。”

    “有没有那个意思都没有关系,你如果不信我的话,可以试着往山谷口走走,看能不能出去。”

    “我相信你。”许修桉没有动作,而是说道,“安楚同志,我相信你。”

    “既然相信我,那我们交换一下信息?”

    到目前为止,安楚还没有机会去档案馆或者图书馆查看这个时代的历史。

    她只能凭借花簪知道,这个时代应该是楚朝的后世。

    关于楚朝在她身故后发生了什么样的事情,国祚为什么没有传承下来等等,她是一概不知道的。

    许修桉在这里找大将军的古墓,就一定会对他找的东西有一定程度的了解的。

    且许修桉是个公安,不会说假话糊弄她。

    “安楚同志对这里的古墓很感兴趣?”许修桉很敏锐,立刻点出了安楚行为的重点。

    “不然,安楚同志先说说对这个地方的了解。”

    “噢,对了,不如请安楚同志先说说为什么要等到明天中午才能出去吧。”

    安楚挑眉,没有隐瞒,直接说道:“这里有阵法。”

    “对,就是你们正在破除的封建迷信的那种阵法。”

    “这里有大将军墓是上次你帮着抓住的曹自鸣给的消息。”见安楚利落地把消息说出来,许修桉也没有藏着掖着,一点点把关于这里的消息说了出来。

    “阵法存在的时间太过漫长,已经渐渐有了瑕疵,所以,你们能进得来山谷。”安楚又说道。

    “有危险吗?”许修桉问道。

    见安楚挑眉不语,知道该自己说信息了。

    “如果曹自鸣给的消息都是准确的,那么这里就是楚朝大将军宁安楚的墓穴。”

    安楚:……好啊,要不是她感怀叶锦书的身世,想到自己,过来找衣冠冢,她的墓就要被人掘了啊!

    唉,算了,多少帝王的陵墓都被人开了呢。

    “其实阵法里的东西都没有变动位置,你我看到草木向阳而动,不过是障眼法而已。”安楚又说道。

    就这么一人一句的,许修桉把自己知道的关于大将军的一切和盘托出。

    但他只说了这个古墓被很多人盯着的相关事情,却没有说起帝王私产的一点消息。

    安楚也把军师跟自己说过的关于天地五行八卦阵的一些基础常识说了出来,却只字不提怎通过这个阵法找到古墓。

    两人都知道对方有所隐瞒,但都对自己得到的消息很满意。

    “许公安,那我们各凭本事寻找古墓的入口吧。”安楚笑着说道。

    她不装了,她不是来找什么野猪的,她就是来找古墓的。

    “不过,我不是盗墓者,也不会做什么损害古墓的事情,我只是来找一样东西的,找到了我就走。”

    许修桉:……他就知道安楚是冲着古墓来的。

    但职责所在,他还是出言阻止:“安楚同志,古墓的所在我已经上报了,你不能私自进去。”

    安楚环胸冷笑:“许公安,看在咱们有过几面之缘的份上,我劝你一句,不要多管闲事,也不要轻举妄动。”

    说完,安楚就踏着军师教过她的特殊的舞步一点点往古墓入口走去。

    许修桉想效仿安楚的舞步,跟上安楚。

    但不知道为什么,明明他看到了安楚是怎么一步步远离他的,但他就是记不住舞步的方位。

    恍惚中,许修桉踏出一步。

    意外陡生!

    他脚边的小草忽然变得无比高大,挥舞着锋利的叶子就往他身上招呼。

    许修桉:……这要不是正在经历这些的人是他自己,他都无法相信,这儿的小草,它成精了!

    更离谱的是,旁边原本赏心悦目的花竟然也张开了“血盆大口”要把他一口吞了。

    也是这会儿,他终于相信曹自鸣说的,古墓很危险,他从来没有真正进过古墓,他只是在古墓外面捡了个簪子,然后,公安就来了的话。

    许修桉觉得,曹自鸣那厮应该要感谢他们来的这么及时,正好救了他的狗命,不然,成为花肥就是他的下场。

    就比如,现在的他!

    正当他想拔枪的时候,手腕被人握住,用力一扯,然后,他眼前的一切都恢复了正常。

    是安楚救了他。

    安楚很无奈啊,她之前已经叮嘱过许修桉不要轻举妄动了啊。

    要不是知道许修桉带着枪,怕他乱扫射破坏了军师给她找的好地方,或者不小心伤了她,她才不会救人呢。

    不听好人言,吃亏在眼前,那就是活该!

    “谢谢。”许修桉惊魂未定,先道谢。

    “许公安,我不是让你不要动,等到明天中午再出去的么?”安楚有些生气。

    差一点,她就进古墓了。

    这许公安真是会坏事。

    “安楚同志,刚刚……”

    “刚刚都是阵法给你的错觉,但危险是真的。”

    “你要是真的在阵法里死了伤了,也都是真的。”

    所以,就站在这儿别动好么?

    她有正事呢。

    “安楚同志,我跟你一起进古墓吧,多少也有点照应。”

    安楚假笑:“是我照应你好吧。”

    “安楚同志,你真不要一个人进去,不然,以后会解释不清楚的。”

    见安楚提步就要走,许修桉只能说道:“传言,里面有楚朝历代帝王的私产,你一旦进去了,就说不清楚了。”

    “到时候,黑白两道的眼睛都会在你的身上。”

    安楚:……好怕啊!

    “许公安,这里只有你跟我两个人,我进古墓的事情如果被人知道了,那肯定是你说出去的。”

    “那你说,为了我自己的安全,我要不要杀人灭口啊。”

    “还有,哈哈哈~”说到这里,安楚实在是没有忍住大笑出声,“你说这里有楚朝历代帝王的私产?”

    “哈哈哈~你认真的吗?”

    “这里就是一个衣冠冢好么!”

    糟,许修桉的话太好笑了,安楚没留神,说吐噜嘴了。

    “你怎么知道这里是衣冠冢?”许修桉立刻问道。

    “我,呃,老牛头告诉我的!”

    “对,我师傅,老牛头告诉我的,这里就是那位大将军的衣冠冢,没有什么帝王私产。”

    “我不信,除非你让我跟你一起进去。”

    “爱信不信!”

    “你自己小心吧,如果再乱动,我是不会救你的。”

    “安楚同志,我以公安的身份,要求你带我进古墓,要不你也别进去,不然……”许修桉举起枪,枪口对准了安楚。

    安楚:……白眼狼,刚刚就不应该救他。

    “安楚同志,你放心,如果这里真的只是个衣冠冢的话,我会如实上报。”

    “你上报了又怎么样呢?”安楚说道,“你能阻止别人觊觎这里吗?”

    这种和宝藏有关的传言,是根本澄清不了的。

    许修桉:……那不能。

    许修桉放下枪,算了,他跟安楚各自想办法进去古墓吧。

    安楚见许修桉主动放下枪,想了想,说道:“行了,跟我来吧。”

    安楚不想跟许修桉对峙浪费时间。

    横竖这里只是个衣冠冢,许修桉想进去就进去吧。

    在安楚心里,许修桉是个品性端正的人。

    由他做见证,证明古墓里没有什么帝王私产,从某种程度上来说,也算是一件好事。

    至少,他和他所在的那方势力的眼睛会从古墓上挪开了。

    麻烦事和麻烦人,能少一点是一点。

    “跟着我的脚步走,半步也不要错。”安楚说道,“如果你走错了步子,那就是命该如此,我不会救你的。”

    许修桉郑重点头,一步一个脚印跟着安楚。

    很快,安楚带着许修桉来到了墓道的入口。

    安楚伸手,在墓门中心不轻不重地敲了三下。

    “轰~”墓门应声而开。

    许修桉:……这么简单的吗?

    他忽然有些相信安楚说的,这里可能真的只是一个衣冠冢了。

    见安楚不假思索要往里走,许修桉连忙把人拉住:“别进去,古墓里面久不见天日,我们等外头新鲜的空气进去一些再说。”

    安楚翻了个白眼:“爱进不进。”

    她的衣冠冢,军师怎么可能允许里面有奇奇怪怪的味道?

    最后,安楚还是好心地提点了一句:“记住,跟着我的脚印走,一步都不要错。”

    许修桉:……又发现了安楚同志的一个性格特点——固执。

    唉~

    许修桉怕安楚出事,没有犹豫就跟了上去。

    他这会儿也没有意识到,一向谨慎的自己,为什么这么容易就相信了安楚。

    随着安楚推开墓门,空气从外面涌入,墓道壁上的火把一个个亮了起来。

    安楚放眼望去,墓道壁上是一幅幅将军出征的画面。

    她的眼里似乎闪过了那些战场拼杀的峥嵘岁月。

    她从一开始害怕杀人到后来杀到麻木……

    她一步步往前走,一幅幅壁画看过去。

    安楚的手摸上了墓道壁,这些是她的人生啊。

    画壁的最后,是一个红衣明媚的少女伸手把一个青衣书生从雪堆里扒拉出来,给他灌了一口烈酒。

    少女救了书生的命。

    经年后,书生出现在边关,成了少女的军师,和她并肩作战,生死与共。

    “段知衍~”安楚潸然泪下。

    他们再也不能一起并肩作战,雪夜饮酒,谈天论地了。

    许修桉看着壁画,知道自己找对了地方。

    但这里也跟安楚说的那样,根本没有什么帝王私产。

    这里就像是一个人的回忆录,里面全部是将军的事迹。

    只是,他完全没有想到,这位楚朝历史上赫赫有名的大将军,竟然是女儿身!

    他终于知道,为什么这位大将军会这么神秘,史书为什么不对这位大将军的生平有很多的记载了。

    然后,他听到了安楚带着哀思的声音“段知衍~”

    不骗人,在这一瞬间,许修桉后背汗湿了一片,寒毛根根立起,头皮麻到能顶翻天灵盖!

    要不是他是坚定的唯物主义者,他都以为那位神秘莫测的女将军上了安楚的身了!

    “安楚!”许修桉喊道。

    安楚转过身,有些不耐烦地看了眼许修桉。

    这个许公安有点烦人啊。

    “呼~”许修桉轻轻舒出一口,“没什么。”

    安楚翻了个大白眼,转过身想继续悲伤惆怅。

    然后,她发现,刚刚的情绪被许修桉打断后,就很难再连接上了。

    算了,军师是个极致洒脱的人,她怀不怀念都一样。

    安楚看了看周围,按照自己的习惯,书信应该会放在……

    那边!

    安楚变化脚步,走到整座墓的中心位置。

    那里有一个石台,石台上面放着一个小匣子,不出意外,小匣子里就是军师给她的信。

    安楚倒退一步,拱手对着石台一拜。

    一道光线从她头顶穿过,照射到匣子上。

    “咔!”轻微的机括声响起,安楚的脚下微微一沉。

    安楚心里道了声“果然”,军师心思缜密,肯定会预防着有高手通过墓道里的重重机关到达墓中心。

    若没有最后的这一拜就去拿匣子,那后果,只能说生死难料。

    安楚伸手拿下匣子,许修桉欲言又止。

    “有话直说!”

    “这里面?”

    安楚叹了口气,许公安真的好烦人啊。

    她不该怕后续的麻烦和担心许修桉可能出事,一时心软把人带进来的。

    这人确实给自己做了见证,这个古幕里真的没有劳什子的帝王私产,但特么的,许修桉真的好烦人啊!

    “这里面是大将军的回忆录。”安楚打开匣子从里面拿出一本小册子打开。

    “你看得懂楚朝的文字吗?”安楚问道。

    许修桉摇头。

    就知道!

    安楚说道:“这本册子讲的是大将军女扮男装出征十数年的几场惊心动魄的战事。”

    安楚把绢帛裁成的册子一页页翻给许修桉看。

    “喏,就是一本很普通的记事本。”

    “里面也没有你说的什么帝王私产的记载。”

    安楚把册子重新放进匣子里,威胁许修桉:“你要是敢跟我抢,我就把你留在这里。”

    “这是你的东西吗?”许修桉问。

    安楚一惊,许修桉这么敏锐的吗?

    还是她刚刚的表现露了痕迹?

    “我的意思是,这东西是不是你师门的东西?”许修桉补了一句。

    安楚脑子一转,想起了刚刚忽悠许修桉的话。

    “对,就是我师门的东西,我是主人来的。”

    许修桉:……

    按理说么,这个古幕里的东西他都是要上交的。

    但是吧,安楚进来这座古幕就跟逛自家后花园似的。

    许修桉真的相信,这里跟安楚的师门有关系。

    这个匣子很可能就是安楚师门的东西。

    那他若是态度强硬的要拿走,不太讲究不说,以安楚的性子,他很可能就得留在这里了。

    虽然,他刚刚跟着安楚,提着心逛了一遍她家的后花园,这里貌似就是一楚非常普通的空墓。

    但他心里笃定,在他不知道的角落里必定是布满机关暗道的。

    也就是说,这个册子是一件很重要的东西。

    不然,哪里用得着花费这么多的心思和功夫保护?

    许修桉天人交战了一番,决定退一步。

    “安楚,你懂楚朝的文字对吗?”

    废话!

    “然后呢?”安楚问道。

    “这样,匣子你可以拿走,但我要抄录一份,还有,你得给我一分译本。”

    “另外,我会尽力争取让你成为这份册子的所有人,但这东西肯定是有很大的研究价值的,如果有需要,你得暂时上交。”

    安楚点头,这个可以!

    反正,她刚刚没有骗许修桉,这册子记载的确实是她从军时的一些战事。

    这些无论抄多少份给许修桉都没有关系。

    至于原件的去留,到时候再说吧。

    事情说定了,安楚就带着许修桉出去了。

    这个时候,天已经黑了。

    安楚找了个地方席地而坐,等着第二天中午太阳照进这之后离开。

    许修桉:……不走吗?

    “安楚同志,我们不走吗?”许修桉问道。

    “许公安,我之前跟你说过了,等到明天中午太阳照进来的时候,就能出去了。”

    “你也不能现在就出去吗?”许修桉在安楚旁边坐下后,问道。

    “我也不能啊,我只是知道要怎么避开阵法的伤害和开启机关,但怎么破除阵法和机关,我不懂的啊。”

    军师倒是说过要教她的,但拜托,她哪来那么多的时间学这些啊。

    不打仗的时候,她就喜欢到处撒欢,一点也不喜欢学习好么?

    许修桉无言以对。

    两人在山谷里坐了一晚上。

    第二天天亮的时候,山谷里的草木就开始向着阳光舒展自己的身体。

    “好了,现在山谷里没有危险了。”安楚从地上站起来拍了拍自己的屁股。

    “咱们等到中午就能离开了。”

    “现在还不能离开吗?”许修桉尝试着走了几步,发现山谷里再也没有出现昨天的大草和大花。

    这里真的是太神奇了!

    “不能。”安楚摇头,“现在能进不能出,不信你试试。”

    试试就试试!

    许修桉朝着山谷口的方向走去。

    他对自己的方向感很有信心,但尝试了几次后都以失败告终。

    但昨天孙野也不是正午的时候出去的。

    所以,“是正午之后就能出去,对吗?”许修桉问道。

    “你还挺聪明的。”安楚随口夸奖。

    许修桉:“……谢谢。”

    “老许,我回来啦,我带好吃的来了。”孙野的声音传过来,许修桉想说让孙野别进来了。

    他还没有开口,孙野就蹿了进来。

    “咦,安楚同志,你怎么会在这里?”

    “我追一头野猪,追到这里的。”安楚笑着敷衍。

    “原来是这样啊。”孙野一点也没有怀疑这话的真实性。

    他可是亲眼看见过安楚一拳轰死一头野猪的。

    这会儿山谷里除了出不去,和平常的山谷没有任何区别。

    孙野分了些吃的给安楚后,就开始到处查看。

    “咦,老许,这儿有墓门诶!”

    “哎!这墓门好像还被人动过了!”

    安楚一愣,这个公安好敏锐的心思!

    她正想说些什么,就听孙野又自言自语地说道:“杀千刀的盗墓贼,别让我逮到你们,先人的墓地也敢盗!”

    安楚:……一时间,她有些分不清自己现在的身份是“先人”呢,还是“盗墓贼”。

    就,挺无助的。

    无助的是安楚,孙野可是兴奋极了。

    之前他和许修桉找了很久都没有什么收获,没想到这会儿墓门就在他眼前了。

    那还有什么好说的,想办法进去一探究竟呗。

    他虽然知道真的找到了帝王私产,最后也是要上交国家的。

    但在上交国家之前,让他开开眼界,长长见识也是好的啊。

    孙野是不懂古墓的,但他知道,盗墓贼肯定会在墓地附近留下盗洞的。

    不过,这伙盗墓贼还挺讲究,把盗洞藏得严严实实的。

    孙野开始这边敲敲,那边打打。

    安楚就看着他的手好几次都差点敲到机关。

    “你赶紧阻止他啊。”安楚用眼神示意。

    不是安楚不让孙野找到古墓的入口,而是,“里面真的很危险的!”

    军师那人搞机关的时候很认真的!

    许修桉也觉得这件事情得从长计议。

    至少,等他拿到绢帛的译本后再说。

    他总觉得搞这么神秘的一个古墓就放着一本小册子有些过于兴师动众了。

    兴许,他想知道的秘密,都在小册子上了。

    而且,他相信安楚不是无的放矢的人,她已经不止一次强调古墓里很危险了。

    不能因为她带着他的时候跟逛自己后花园似的,这古墓就真的是后花园了。

    “孙野,咱们先……”

    “哎!”孙野惊喜说道,“墓门开了!”

    “哈哈哈,老许,还是得靠我吧!”

    说完,孙野就作势要进古墓。

    “别,别进去!”许修桉立刻上前几步要把人拉住。

    但孙野的动作更快。

    “别担心,我身手好着呢。”孙野说道,“找了这么久,总算找到了,我得去见识见识。”

    话落,孙野一步迈进了墓道。

    安楚都来不及伸“尔康手”,把匣子塞进裤子口袋里,一个健步,就把孙野拖了出来。

    “嗖!”“咻!”孙野看着墓道里密密麻麻射出的箭矢,整个人都麻了。

    刚刚要不是安楚把他拉出来,他就成刺猬了!

    “这,这也太危险了!”

    孙野的话音一落,墓道就开始崩塌。

    “走!”安楚示完警,拉着孙野就往山谷外跑。

    孙野这个时候都不敢腿软,这地动山摇的,他一腿软,估计就得埋这儿了!

    安楚大好人啊,救命之恩啊!

    拉着孙野另一边胳膊的许修桉:……

    一行三人跑到安全的地方后,安楚就扔下孙野的手,转身看了眼山谷的方向后,一言不发走了。

    “哎~安楚同志这是怎么了?”孙野不解问道。

    许修桉看着安楚离开的背影,又看了眼完全被填埋的山谷,垂下眼睛,没有说话。

    “我去,真的好危险啊,不愧是藏着帝王私产的古墓啊。”

    “话说,古墓成现在这个样子,那些人要动里面的帝王私产,就不容易了吧。”

    “光是挖开这些乱石就是大工程了。”

    “这也算是一个不怎么好的好消息了。”

    可能是因为在极短的时间里两次经历生死,孙野一直说个不停。

    话题也很跳跃。

    这不,他刚感慨完古墓的事情,就开始回忆和许修桉曾经一起做任务冒险的时光。

    “嗨,这么一想,老许,你和安楚都是我的贵人呐!”

    “哎?老许,你怎么不说话啊?”

    “对了,你上次不是说要把安楚特招进军队吗?你跟安楚说了没有啊?”

    “安楚的人品和身手都没的说,你可快点把人定下来啊。”

    “不然,我就要抢人了啊。”

    “老许?老许!”孙野喊了几声不见许修桉回应,伸手推了推,“你想什么呢?”

    “没事,我们下山吧。”

    许修桉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没有跟孙野说出他跟安楚已经进了一趟墓室的事情,也没有跟孙野解释,古墓里没有帝王私产,只有一只匣子,和一本小册子。

    他满脑子都是安楚现在的心情应该很不好,他要怎么样弥补一下。

    安楚的心情确实算不上好。

    原本古墓要是还在那边的话,她感怀的时候至少有个地方可以缅怀过去。

    现在,墓室塌了。

    就好像她跟宁安楚之间的联系又少了一样。

    但从另一个角度来讲么,这也是一件好事。

    她现在是安楚,不是宁安楚了。

    而且墓塌了,那里就是一处普通的山谷废墟,接下来有人挖掘也好,有人考古也好,都跟她没有关系了。

    娘的,也不知道是哪个缺德的传出她的衣冠冢里有帝王私产的。

    传的人缺德,信的人也是脑子不好使的。

    谁家帝王把自己的私产给个大将军当陪葬的?

    他放自己墓里不香吗?

    难道大将军的陵墓会比帝王的陵墓更加难以被人发现和挖掘吗?

    还有,哪个帝王不是疑心深重的?

    把私产放在她的墓里?

    太阳打西边出来了都不可能的好么?

    “唉~”安楚叹了口气。

    衣冠冢塌了就塌了吧,她又一次对自己说道。

    她从裤子口袋里拿出匣子打开。

    她前世的身死之谜,灵魂穿越之谜,应该都在这里了。

    这本小册子,若是按照正常的阅读顺序,那讲的就是大将军宁安楚的几场极具个人特色的反败为胜的战事。

    但军师曾经跟她说起过他自己记事的习惯,这天下,只有她和军师两人知道。

    安楚开始跳着字看小册子。

    曦楚十年,吾挚友宁安楚身陨长安。

    安楚摸着绢帛的手指微颤,眼角落下一滴泪。

    泪眼朦胧中,她似乎能看到军师隐忍着痛苦,一笔一划写着绢帛。

    小册子只有薄薄的一本,但把这些字打散重组,就足够把安楚想知道一切事情记录完整了。

    安楚看了整整一下午,等傍晚的时候,才把所有的内容看完。

    原本,竟是这样啊!

    晚霞泛出金紫色的光芒把安楚笼罩在其中,让她凭空多了几分神秘的气质。

    安楚一动不动坐在晚霞中,眼睛放空,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许修桉和孙野回到派出所后,就准备写报告。

    这座古墓和古墓里有帝王私产的事情,上面早就开始关注了。

    这会儿古墓坍塌,他是要写明事情的来龙去脉的。

    从前,写报告对许修桉来说就跟吃饭喝水一样简单。

    但这次,许修桉拿着笔,却迟迟没有落笔。

    按理说,他应该把之前发生的事情原原本本写在报告上的。

    可他几次下定决心落笔,最后都不了了之。

    从安楚的表现来看,这个古墓应该就是她师门的前辈留下的。

    但是,墓道壁上的壁画又清清楚楚地说明,这个古墓的主人确实是宁安楚大将军无疑。

    所以,宁安楚大将军是安楚的祖师爷?

    安楚:……你高兴就好。

    许修桉再次放下笔。

    所以,安楚会去古墓,就是去自家的地方了。

    而且,安楚确实对古墓特别熟悉。

    关键,孙野的命还是人家救的呢。

    他要是把安楚跟古墓的事情写进报告,那就是把安楚也拉入了这场已经变得扑朔迷离的帝王私产局中了。

    这从安楚的角度来说,是无妄之灾了吧?

    许修桉决定先找安楚要小册子的译本和誊本,再来写报告。

    “老许,下班了,走了。”经过一下午的沉淀,孙野又变得生龙活虎了起来。

    “哟,写报告呢,我看看,参考一下。”

    “咦,怎么是空白的?哈哈。”

    “老许,你不行啊,是不是被下午塌方的事情给吓着了?”

    “你真得跟哥们好好学学,事情过去了就让它过去。”

    “走,我请你去国营饭店吃点好的。”

    “对了,你说,我什么时候请安楚同志吃饭比较合适?”

    “我想正式谢谢她的救命之恩。”

    孙野的语气里都是感激。

    说实话,在那种可能被掩埋的危机关头,不是所有人都能像安楚一样毫不犹豫救一个不怎么熟悉的人的。

    他觉得安楚有一颗高贵的纯洁的心!

    他把心里的想法说了出来。

    “老许,到时候你做一下陪客。”孙野笑着说道,“我怕单独约安楚同志吃饭被人看到了说她的闲话。”

    “行,到时候一起去,你安排时间。”

    “走吧,去吃饭。”

    安楚回到家的时候,天已经全黑了。

    这个时候安乐肯定已经睡下了,她就没有去隔壁喊人。

    重新回到家里,安楚有种恍然如梦的感觉。

    她没有点灯,脱下外套后就躺到了床上。

    那本小册子被她紧紧抱在怀里。

    百多年前,楚朝。

    “夫人夫人,不好了!”绛梧院的小丫头慌慌张张跑到主厅跪下,一脸惊恐地说道,“大小姐,大小姐,没气了!”

    “你说什么!”宁夫人闻言眼前一黑,腿一软,人就往后仰倒了过去。

    “娘!”宁安国扶住宁夫人,焦急地喊道,“娘,您没事吧?”

    宁夫人回过神,一把推开宁安国:“快,快去请御医!”

    “慢着!”宁安国连忙呵住下人,小声在宁夫人耳边说道,“妹妹的事情有蹊跷,现在不宜惊动宫中。”

    宁夫人一惊:“你的意思是,安楚的事情是……”她指了指天,“上面的意思?”

    “自古功高盖主啊,娘。”宁安国一脸痛苦。

    “娘,咱们先传府医去看看妹妹,妹妹一定会没事的。”

    “其他的事情,要从长计议啊。”

    “好好好,快传府医,快传府医。”宁夫人边说话,边往绛梧院赶去。

    第35章

    他们脚步还没有迈开, 大将军府的大管家就弓身迎着一个面白无须,上了年纪的公公进来。

    “夫人,将军, 宫里的大人来了!”

    “华公公, 您怎么亲自来了?”宁夫人忙收拾了心情迎上去。

    “公公请坐。”宁安国也笑着说道。

    他现在穿着宁安楚在家常穿的便服, 外人分辨不出, 就会默认他就是宁安楚。

    华冲听到宁安国的声音,脚步一顿,这声音?

    不太对啊。

    他微微抬头和宁安国对上了眼睛。

    人,确实是大将军本人,但这声音, 还有眼神, 还有气质,怎么看着有些不对劲?

    眼前的宁大将军的气势, 怎么看着弱了许多。

    莫非是边疆安定, 心中大石放下,过于放松了?

    不过, 宁大将军眼下是满朝文武眼中的红人,就是经常因为军粮军饷和大将军唇枪舌剑的户部侍郎储大人,最近在朝堂上每每提起, 也是满口称赞的。

    虽说之前跟宁大将军打交道的时候,大将军一直对他以礼相待,但他也不能造次。

    且他是真心敬重大将军的为人。

    想到这里, 华公公就露出一个谦和的笑容:“不坐了不坐了,老奴是来传圣上的口谕, 请大将军即刻上朝听封的。”

    “这?”宁夫人很慌,“现在吗?”

    这可怎么办?

    圣上体恤安楚辛劳, 不是恩准她在家休养几日的吗?

    怎么这会儿突然就要安楚上朝听封了?

    楚帝:因为这是惊喜啊!

    是他给宁安楚荣耀的惊喜啊!

    正当宁夫人六神无主的时候,手臂被人稳稳扶住。

    耳边传来了宁安国沉稳的声音:“是,臣遵旨。”

    宁夫人:……乱了!乱了!

    “如此,老奴就先给大将军道声恭喜了。”

    “多谢,有劳华公公亲自走一趟。”

    “哪里哪里,这是老奴的荣幸。”

    宁安国非常熟练地把一个大红包塞到了华冲的手上。

    华冲捏着荷包的手又微不可查地顿了顿。

    随后,他立刻露出笑容,恭敬地退下了。

    走出大将军府,他捏着荷包转身深深看了眼大将军府的匾额。

    大将军曾经说过,和他平辈论交,朋友之间不能塞钱,显得见外。

    华冲是经年的老狐狸,哪里不知道宁安楚这么说那就是抠门,想把所有的银钱用作军饷。

    但宁安楚对他确实很真诚,也真心把他当成一个正常人来看待。

    他不相信,宁安楚会因为即将荣耀加身,就会跟他翻脸,立刻把他当奴才看待。

    他掂了掂手里轻飘飘的荷包,是银票啊。

    这还是那个小抠门的行事作风吗?

    这大将军,有些违和啊。

    “公公,怎么了?”身边的小宫人垂着腰问道。

    “没事,回吧。”

    华冲走后,宁夫人皱眉看了眼宁安国,什么也没有说,带着人就往绛梧院跑去。

    “府医,安楚怎么样了?”

    府医摇头:“大小姐中了剧毒,已经……”

    “什么?”

    “怎么会这样?”

    “谁!谁下的毒!”

    “娘,现在不是计较这些的时候。”宁安国让所有人出去后,盯着宁夫人的眼睛说道,“娘,现在最重要的,是尊圣上的口谕行事。”

    “安国,你还有没有心?”宁夫人怒道,“你妹妹被人暗害了,你还想着这些!”

    “那您让我想什么?”宁安国直视宁夫人的眼睛,“您想我把妹妹的死讯昭告天下,让圣上治我们李代桃僵的欺君之罪吗!”

    “您想让天下人都知道,所谓的楚朝不世出的将星是个冒牌的吗?”

    “娘,现在一切不是正正好吗?”

    “安楚从军的时候,你们不是对外宣称将军府大小姐一直在休养身体?”

    “如今,安楚天不假年,等我接了圣上的封赏,她也能以国公府大小姐的排场安葬。”

    “娘,这难道不是最好的结果吗?”

    “从此以后,没有人会知道名震天下的大将军是个女儿身,也没有会知道,大将军府曾经罪犯欺君!”

    宁夫人指着宁安国叱骂道:“宁安国,你怎么能这么想?你,你简直忘恩负义!”

    “别人不知道安楚为什么李代桃僵,你也不知道吗?”

    “要不是你妹妹替你从军,替你沙场拼杀,你早就被冠上违逆圣旨之罪,满世界通缉了。”

    “大将军府也早就湮灭了。”

    “是你妹妹撑起了门楣!”

    “现在她出事,你不想着查出凶手替你妹妹报仇,竟然满脑子都是封赏!”

    “那些封赏都是你妹妹的,跟你有什么关系!”

    “娘。”宁安国看着宁夫人认真说道,“娘,妹妹不是替我出征的!”

    “全天下的人都知道百战百胜的宁大将军名讳是宁安楚,不是宁安国!”

    “她是为了成全她自己的名声出征的!”

    “不是为了我,也不是为了你,更不是为了将军府的门楣!”

    “你说什么?”宁夫人失望地看着宁安国,“你怎么能说出这样的话来?”

    “我为什么不能说?”

    “满天下的人都知道大将军是宁安楚,不是我宁安国!”

    “她做的从来都是她自己!”

    “我凭什么要感激她,你又凭什么说她是为我而战?”

    宁夫人被气得说不出话来。

    “娘,我是你从小带大的。”

    “我心里想什么,你真的会不知道吗?”

    “你真的没有想过,万一安楚女儿身的身份曝光,我们会面临什么吗?”

    “欺君之罪!”

    宁安国指着房间里的东西:“这里,是您一手布置的,人手也是你一手安排的。”

    “娘,我收买绛梧院丫头的事情,你真的不知道吗?”

    宁夫人后退一步,摇着头:“我,不,我不知道!”

    “我以为你只是嫉妒你妹妹如今有的成就,我以为,你最多只是捉弄一下她,让她吃些不合心意的饭菜,让她使唤不动身边的丫头。”

    “我怎么会想到,你会对你嫡亲的妹妹下死手!”

    “娘,如今我事情已经做了。”

    “眼下就两条路。”

    “一是,我以后就是宁安楚,而您还是大将军府的老夫人,等我下朝回来,您就是安国公府的老夫人了。”

    “二,您去告发我,我死,为妹妹陪葬。”

    “但妹妹的身份瞒不住,整个大将军府都会获罪。”

    “娘,您已经失去妹妹了,您还想失去我,失去大将军府吗?”

    宁夫人指着宁安国半晌,最后,含泪妥协了。

    “娘,我以后会好好孝顺你的。”

    “现在边关安稳,我以后就留在京都,留在您的身边承欢膝下。”

    宁安国笑着扶着宁夫人离开绛梧院,他吩咐自己的心腹:“守着绛梧院,不许任何人进出!”语气里都是志得意满。

    “娘,您啊,就等着享儿子的福吧。”

    宁夫人满面愁容,却又不得不妥协。

    如果早知道宁安国会杀宁安楚,她当初发现宁安国收买绛梧院的丫头时候,是绝对不会坐视不管的!

    在她的心里,宁安楚是个女子,早晚是要出嫁的,就算宁安国想要做国公爷,一家人好好商量就是了。

    到时候给宁安楚一份厚厚的嫁妆把人嫁出去,也算对得起她了。

    而大将军还是宁安国的啊。

    这点,永远都不会改变的。

    为什么宁安国要对宁安楚下死手?

    有什么为什么呢?

    不过是贪心不足,欲望野心加持,加上宁夫人的纵容罢了。

    宁安国在宁安楚回来后,说服宁夫人之前,就已经穿着宁安楚的衣服在将军府里以大将军自居了。

    宁夫人可从来没有纠正过,也由着府里的下人误会他是大将军本人。

    她也没有另外安排院子,而是把从前用来糊弄外人,“宁安楚”避居养身的绛梧院重新收拾了一下就让宁安楚住了进去。

    宁安楚在出征前就已经安排好了自己的几个心腹丫头的去处。

    有心上人的嫁心上人,没有心上人的就直接发还身契回家。

    几个嬷嬷也都让家里人接回家养老去了。

    她回来前,绛梧院就是一个荒院。

    说是里面住着将军府养身的小姐,但新来的丫头谁都没有见过这位大小姐。

    绛梧院里早就没有宁安楚的心腹和熟悉的丫鬟了。

    宁安楚班师回朝的时候轰轰烈烈,京都百姓十里相迎,但她在将军府里,就真的只是一个孱弱避居的大小姐。

    不然,绛梧院的丫头也不可能为了几两银子就被宁安国收买了。

    因为在她们的心里,宁安国才是她们的正经主子,这避居的大小姐,谁把她当一回事啊。

    当然了,宁安国在得手后已经处理了那几个丫头。

    只要宁夫人默认,他以后就是大将军宁安楚了。

    他才是楚朝的将星,是楚朝的常胜将军!

    宁安国吩咐心腹守好门户后,就志得意满上朝去了。

    他的未来,他的人生,将是一片坦途!

    “宁大将军觐见!”

    “臣,宁安楚见过圣上,圣上万岁万岁万万岁!”宁安国跪伏在金銮殿上,踌躇满志等着帝王的封赏。

    楚怀泽原本一脸笑意准备叫起的,听到宁安国的声音后,眉头就拧了起来。

    这声音,不对啊。

    宁安楚也不是没有上过金銮殿,她从前声音清亮悦耳,不是现在略带着沉闷的声音啊。

    宁安国久久没有听到叫起,大着胆子微微抬起来头,对上了一双带着探究和怀疑的眼睛。

    这一瞬间,宁安国连自己该葬在哪里都想好了。

    但他在赌,赌楚帝不会知道他不是宁安楚。

    他更是赌楚帝即使知道了他是冒牌的,也不敢这个时候动他。

    他现在可是安邦定国,把外敌打得献上降书,发誓永不犯境的大将军。

    楚帝要是这个时候敢动他,那不就是告诉天下人,楚朝的将星没有了么?

    那边关还能安稳吗?

    若是不把宁安楚身死的事情昭告天下,那他就是宁安楚,楚帝敢动他,那就是昏君!

    对,他就是这么的有恃无恐!

    “宁大将军的声音怎么了?”户部尚书储检疑惑问道。

    “这,臣昨夜饮酒太多,是以……”宁安国特意轻咳了几声。

    “爱卿起来吧。”

    “是,多谢圣上!”

    不对,这声音实在不对!

    楚怀泽看了眼储检。

    楚检会意,他也觉得宁安楚今天的声音怪怪的。

    不止声音怪,人也怪。

    这身武将的官服从前穿在宁安楚身上给人意气风发之感。

    可今天,他看宁安楚穿这身官服,怎么看怎么觉得别扭。

    明明脸还是那张脸,但他就觉得哪哪都不对劲。

    不只他,就是其他的文官武将也觉得宁安楚今天特别别扭。

    别扭到让人怀疑眼前人是不是真正的宁安楚!

    储检出言试探:“宁大将军,你还记得几年前,你我在圣上面前打的赌吗?”

    宁安国:……他怎么会知道!

    “大人说笑了,那只是一句戏言,大殿之上,我怎敢放肆。”宁安国自认为得体地说道。

    “你到底是谁?”龙座上的楚怀泽怒声质问。

    宁安国立刻跪下:“臣是宁安楚啊!”

    “不,你不是!”楚怀泽非常肯定地说道,“宁安楚从来直呼储检的名字,骂他是个奸滑之徒,何时有跟他客客气气说话的时候。”

    还喊储检大人?

    怎么可能!

    储检:……虽然但是,算了,不计较这个,查明真相要紧!

    “圣上。”华冲在楚怀泽耳边低语了几句,还把宁安国给的荷包拿出来递给楚怀泽看。

    楚怀泽对宁安国的怀疑到达了顶峰。

    眼前这个人必定不是宁安楚!

    “说!你到底是谁?”

    帝王震怒,满朝文武跪了一片,大殿内雅雀无声。

    宁安国的手脚开始发抖。

    原本他很笃定可以凭借和安楚如出一辙的脸坐享安楚出生入死打下的一切。

    没想到,只是上了个朝,圣上就怀疑了。

    他很害怕,心里不由自主升起了后悔的情绪。

    可事情发展到现在这样,他只能硬着头皮认准自己就是宁安楚。

    “圣上,臣是宁安楚!”

    “这点臣母可以作证!”

    “圣上,宁大将军常年征战沙场,身上大小伤口无数,只要找人验证此人身上有无伤口,即可验明正身。”储检说道。

    宁安国:……完了!

    他身上当然是有伤口的,但只有几道练武时不小心伤到的小伤口,无论怎么样也称不上一句大小伤口无数的。

    他是想拒绝的,但这事容不得他说不。

    最后,宁安国被华冲请去验明正身了。

    为表公正,他还请来了大医院的大医一同验看。

    最后,宁安国只能承认自己不是宁安楚,但他说自己是宁安楚的双胞胎哥哥。

    他还狡辩,说是宁安楚身体不舒服,主动让他暂代身份,过来接下封赏的。

    “圣上,我与安楚一胎双生,我是她的哥哥,求您开恩啊!”

    楚怀泽双眼微眯:“你是他的哥哥?”

    “是!臣是安楚的双胞胎哥哥啊。”

    “不对啊,圣上,京城传闻大将军府的将星就是双胞胎里的哥哥啊。”御使中丞说道,“且,若是老臣没有记错,当年宁夫人诞下的是龙凤胎。”

    “如果你是宁大将军的哥哥,那宁大将军……”

    宁安国沉默了。

    这感觉怎么认罪也是死,不认罪也是死啊。

    他能沉默,楚怀泽可不会沉默:“去,宣宁安楚觐见。”

    宁安楚壮得跟头牛似的,楚怀泽可不相信她会不舒服。

    他担心,宁安楚是被眼前人给软禁起来了。

    于是他加了一句:“拿着朕的金牌,带着禁军过去,务必要把宁大将军带来见朕。”

    多疑如帝王,也没有想到宁安国竟然敢对宁安楚下杀手。

    是啊,谁会想到呢?

    华冲立刻应下,出宫去传口谕。

    宁安国抖得更厉害了,为什么事情的发展和他预想的不一样?

    刚刚说服宁夫人的时候不是很容易吗?

    他一直以为要顶替宁安楚的身份,最难过的是宁夫人那关。

    他一直觉得宁安楚在外面的时候应该是模仿着他的言行举止行事的。

    所以,对顶替宁安楚的事情一直迷之自信。

    他怎么也没有想到,就一个回合,他就被认了出来。

    现在怎么办?

    待会儿华公公就会带回宁安楚的死讯了。

    他要怎么把自己摘出来?

    要不然就说自己怕宁安楚的死讯传到敌国,敌国会大军压境,所以才想着冒充妹妹的身份的?

    毕竟,他的脸就是震慑敌国的标志啊。

    对,他一定不会有事的。

    边境的安稳还要靠他这张脸呢!

    很快,华冲就小跑着回了金銮殿。

    他一脸悲痛地跪地行礼:“启禀圣上,老奴找到大将军了。”

    楚怀泽一喜:“人呢?快宣!”

    “圣上节哀,大将军,去了!”

    “胡说什么!”楚怀泽训斥,“朕的大将军,多少次与敌军周旋都能安然凯旋,怎么可能在京城,天子脚下,在朕的眼皮子底下出事了?”

    “老奴也不敢相信,但,事实就是这样。”

    “人呢?宁安楚人呢?”楚怀泽问道。

    “他们,他们把大将军关在院子里,老奴是带着人打进去,把大将军抢出来的。”

    华冲老泪纵横:“老奴也不敢相信大将军就这么没了,您说务必把大将军请来,老奴,老奴就做主把大将军请上了马车。”

    “大将军的马车现在在宫门外,老奴已经让小夏子去请御医过去了。”

    “朕去看看。”

    楚怀泽从龙椅上下来,快步往宫门口儿去。

    后头呼啦啦跟着满朝的文武。

    几乎所有人的脸上都布满了凝重二字。

    被遗忘的宁安国一屁股坐在地上,心里只有两个字“完了”!

    一行人到达宫门口的时候,御医也正好赶到。

    “圣上。”御医准备行礼。

    “快,快去看看大将军!”

    “是!”

    华冲帮着微微掀开车帘,马车里宁安楚盖着被子,安安静静躺着。

    御医一看宁安楚的脸色,心里就一沉,他颤抖着手摸上了宁安楚的脉门。

    “怎么样?”楚怀泽问道。

    御医下跪,脸色沉重地摇头:“大将军已然仙去。”

    “臣观大将军的面色,他应是中了剧毒,毒素瞬间蔓延全身,医无可医。”

    “圣上,节哀。”说到这里御医已然泣不成声。

    “大将军!”满朝文武露出不可置信的神色。

    怎么可能?

    那个护短到令人发指,不让人说一句边军不好的宁安楚。

    那个抠门到极致,一两碎银,一斗军粮都要计较的宁安楚。

    那个会拍着他们的肩膀,说让他们放心为圣上尽忠,为百姓谋福利,边关就交给她的宁安楚。

    那个被楚朝众人奉为战神的宁安楚。

    那个敌军百万雄师没能伤到他的宁安楚。

    就这么安安静静躺在宫门口不怎么显眼的马车里。

    就这么没了?

    是他们疯了,还是这个世界疯了?

    “不可能!”储检不可置信,上前几步就想要查看宁安楚的情况。

    那个每次都把他气得跳脚,事后又能若无其事请他喝酒的宁安楚怎么可能就这么没了!

    没准,这人就是和御医对好了眼色,故意躲在马车里,让他们先悲伤一阵,然后跳出来吓唬他们呢?

    这个御医真是的,这种事情能惯着吗?

    太胆大包天了,圣驾可是在这里,惊着了圣驾可不是好玩的。

    不行,他得给宁安楚提个醒,事情闹大了,赶紧起来,不能开这种玩笑!

    不相信宁安楚就这么没了的人还有很多。

    他们都想亲眼确定宁安楚的情况。

    楚怀泽亦然,他推开御医,掀开了车帘。

    然后,他看到了一脸苍白,唇色泛紫的宁安楚。

    他的眼泪就这么毫无征兆地流了下来。

    “不!”储检失神地跪坐在地上,口中喃喃着,“不会的,不会的,这不是真的,不是……”

    楚怀泽抬头,把眼里的泪意敛去。

    “华冲,把大殿上的那个冒牌货打入天牢。”

    “是!”

    “朕要亲自送大将军去法华寺,朕要以国礼厚葬大将军。”

    楚怀泽看着跪了一地的臣工:“尔等,随朕一起送大将军入法华寺。”

    储检艰难跪好,和众人应了声:“是!”

    “圣上,老奴把宁夫人也带来了。”华冲轻声说道。

    楚怀泽冰冷的眼神扫过来:“一并打入天牢。”

    “是!”华冲立刻吩咐人去执行楚怀泽的命令,他就不走了,他要送大将军去法华寺。

    楚怀泽安顿好宁安楚,又命令禁卫军守着法华寺后,带着人回到了皇宫。

    “把那个冒牌货和宁氏带上来。”

    宁夫人这会儿已经有些维持不住平日里的雍容了。

    她本来就不是个非常有主见的人。

    当年宁安国临阵出逃,她就觉得天塌了,根本想不出什么应对的法子。

    要不是安楚站出来担起了原本属于宁安国的责任,大将军府现在在哪里都不知道呢。

    她从来不知道女子也可以为国出征,女子也可以扬名天下。

    在她的眼里,女子应该贞静贤惠,相夫教子。

    宁安楚在外征战的这几年,她心里一直不安定,每天都在盼望着宁安国回来,可以担负起出征的重任。

    这样,宁安楚也可以过回正常的生活。

    这样,就没有人会知道,大将军府曾经冒天下之大不韪,李代桃僵。

    宁安国回来后,在她面前说过好几次,说宁安楚就是借着他的名头成为了战无不胜的大将军,成了楚朝百姓心中的战神。

    若不是他那会儿要去追回心上人,现在这一切的荣誉都该是他的。

    他言语中对宁安楚若有若无的敌意,宁夫人不是没有听出来。

    但她觉得,宁安国说的也有一定的道理。

    毕竟,如果宁安国没有走,宁安楚早就被她安排着嫁人了,怎么可能成就如今的战神之名,声威赫赫?

    果然啊,好日子过得久了,宁夫人就忘了当初宁安国离开的那段时间,她每日忧心忡忡,食不下咽,天天骂宁安国的日子了。

    也是,无论大将军是宁安楚还是宁安国,她都是大将军府的老封君。

    她都是教子有方,数次被加封诰命的贵夫人。

    “宁大将军是被人毒死的,是你和宁安国联手下的毒?”楚怀泽咬牙切齿问道。

    “既如此,你们就给朕的大将军偿命吧。”

    “臣妇冤枉啊,圣上,臣妇真的不知道事情会发展成现在这个样子啊。”

    “臣妇怎么会害安楚,怎么会害自己的孩子啊!”

    “圣上,我才是将星!”宁安国膝行几步,来到宁夫人的身边说道,“宁安楚是借着我的名头才能战无不胜的。”

    他焦急地说道:“圣上,臣愿意为您镇守边关,为您抵御外敌。”

    “宁安楚能做到的事情,我都能做到。”

    “求您开恩!”

    宁安国到现在都不觉得愧对宁安楚,一句认错的话都没有。

    “呵!”楚怀泽冷笑一声,“凭你也配和大将军相提并论!”

    此时,华冲带着一身血气从慎刑司匆匆赶来。

    “圣上,都问清楚了。”

    “说!”

    华冲就把自己拷问大将军府下人后知道的事情一五一十说了出来。

    包括宁安楚被怠慢,宁安国买通丫头调换安神香,宁夫人明知宁安国心怀不轨却视而不见,统统都说了出来。

    楚怀泽听完,怒不可遏。

    “拖下去,乱棍打死!”

    眼看着宁安国被几个侍卫捂住嘴拖下去就要打死了,宁夫人大喊一声:“不!”

    她泪如雨下:“圣上,安楚为了楚国出生入死十数年,您不能杀她的哥哥啊!”

    楚帝,满朝文武:……?

    楚怀泽:“宁夫人,你以后就在寺庙中长居,为安楚祈福吧。”

    “圣上,我是安楚的母亲,你不能这么对我!”

    “若是没有安楚,你们大将军府早在十数年前就被朕治罪了。”

    “安楚保了你们十数年的荣华富贵,让你们过得实在是太好了,惯得你们都忘了,你们享的福,都是安楚真刀真枪拼杀得来的。”

    “没有安楚,你们什么都不是!”

    “都拉下去!”

    “圣上,臣恳请圣上恢复大将军的身份,给予她应有的荣光!”储检出列下跪磕头。

    “臣等附议!”满朝文武下跪。

    “朕会昭告天下安楚的真实身份。”楚怀泽说道,“这是安楚应得的。”

    “史官也要如实记载安楚的生平。”

    史官应诺,开始修正之前对宁安楚的记录,并大幅度歌颂大将军的事迹。

    一时间,宁安楚之名再次名扬天下,并且所有人都知道守护着他们平安的大将军是位女将军。

    要说,这会儿史官明明留下了篇幅甚巨的记载,为什么历史上对宁安楚的记载会这么少呢?

    那是因为楚帝拿着一部分书写着宁安楚生平的史书做了陪葬。

    满朝文武呢,又都偷拿了一部分放进了自己的墓室里。

    所以,后世流传下来的记载才会那么少。

    宁安楚的事情闹得天下皆知,军师身在京都,自然是很快就收到了消息。

    班师回朝前,他曾经特意为宁安楚摆卦测算过,几次占卜都是大凶之中藏着一线生机的卦象。

    这最好是暂时不要回京城了啊。

    可宁安楚是奉皇命班师回朝,更改不得。

    他们都以为,回京都的风险来自于外部,来自于敌军。

    宁安楚做了很多的防备,也确实遇上了几次刺杀,但她最不怕的就是刺杀,每次都把敌人伏诛。

    等回到了京都,回到了自己的家里,她自然而然就卸下了防备。

    谁会防备一看到她就心疼落泪,殷殷叮嘱她注意身体的母亲?

    谁在家里还提着心吊着胆的?

    以她的身份,如果防备着家人,根本就不会回家。

    段知衍在送宁安楚离开边境后,就快马加鞭回了一趟师门。

    他总觉得宁安楚命数已定,要逆天改命,只能借助师门至宝《命书》。

    他也没有想到,自己和宁安楚那一别竟然就是永诀!

    他带着《命书》紧赶慢赶来到京都,宁安楚已然仙逝。

    事到如今,也就只有一个法子了。

    于是,楚怀泽用皇家之礼安葬宁安楚的时候,段知衍开坛做法,利用龙气引动师门至宝《命书》,试图扭转乾坤,为宁安楚逆天续命。

    这种逆天的术法,在任何朝代都是禁术。

    若不是借了楚怀泽龙气的庇佑,段知衍即使敢开坛做法也不会成功,反而会折损了他自己的修为和寿命。

    好在,一切都很顺利。

    如果不出意外,宁安楚应该能起死回生。

    结果,禁术就是禁术,还是出了意外。

    术法进行到最后阶段的时候,晴空霹下一道惊雷,中断了术法。

    术法失败了,宁安楚没有被救活。

    但《命书》被天雷引燃时,段知衍有隐约看到宁安楚穿着奇怪的衣服,尽情在山林里欢快跑着的画面。

    他吐出一口血,露出一个欣慰的笑容,很好。

    只要宁安楚还活着,在哪里活着,都没有关系。

    按理说,他身为修行之人,对生死早该看淡。

    在他的认知里,人死后是能投胎转世的,他应该是所有人里面最能接受宁安楚身死的人才对。

    但他还是想尽办法想要宁安楚活着。

    为什么呢?

    很简单啊,因为转世投胎的宁安楚,不是宁安楚,而他段知衍,只要宁安楚活着。

    之后,就是他和几个军中交情过硬的汉子月夜遥祭宁安楚,并下定决心为宁安楚讨回公道了。

    楚怀泽处理了宁安国和宁夫人后,也没有停止追查。

    只要是跟宁安楚身死一案扯上关系的人,一律收押受审,一一排查。

    但在那之前,有人已经趁着宁安国去上朝,宁夫人六神无主,事情还没有尘埃落定之前就逃出了宁大将军府。

    这人就是十数年前蛊惑宁安国放下家国责任跟她私奔,十数年后,又一再劝说宁安国回京都摘桃子的弯弯。

    这人明明上是宁安国在路边救下的,想要卖身葬父却被恶霸调戏的良家妇女,实际上,这人是敌国的谍者。

    她是听说了将星的传言后,特地出现在宁安国面前,努力让宁安国这个将星发挥不了作用,好让她的国家能长驱直入,把楚朝这块肥肉叼在嘴里的谍者。

    不得不说,她是成功的。

    宁安国果然没有逃过美人关,或者说,他是顺势而为,扔掉了身上的重任。

    只是她也没有想到,楚朝的将星不是宁安国,而是宁安楚。

    甚至,从某种程度上来说,整个楚朝都得感谢她。

    若不是她带走了野心比天大,实力不中用的宁安国,没准,楚朝现在都已经成了他国的附属了。

    弯弯这个人,段知衍一定要杀。

    敌国,他也一定要灭。

    之后几年,段知衍和楚怀泽联手,乘着宁安楚给楚朝打出大好局势,撕了敌国的降书,屯兵边关,几次出兵攻打敌国。

    将士们知道宁安楚的死和敌国有关,每次冲锋陷阵都是拿命去拼的。

    储检也不再抠抠搜搜了,将士们要钱给钱,要粮给粮。

    他只有一个信念,把敌国打趴。

    这期间,楚朝出了好几个军事人才。

    全国上下一心,真的把敌国给灭了,把楚朝的版图扩张了一倍有余。

    弯弯,自然是被诛杀了的。

    然斯人已逝。

    这胜利终究带着沉重。

    最后,楚朝在楚怀泽的治理下海晏河清。

    段知衍回到师门,终生不出。

    储检一生未娶。

    安楚抱着小册子,眼泪从她的眼角滑落。

    原来,是这样啊。

    第36章

    安楚抱着小册子安然睡去。

    虽然, 她没能亲自给自己报仇多少有些遗憾,但有那么一群人在第一时间就发现了不对,又毫不犹疑为自己正名报仇。

    安楚觉得, 够了。

    她在楚朝的一生, 仰无愧于天, 俯无愧于地, 又有一众挚友念了她一世,她知足了。

    这辈子,她放下家国天下,只为自己而活,也为, 那些她念着的人而活!

    秋天的早晨多了一份凉意, 安楚醒过来的时候,发现自己的身上盖着薄被。

    她微微一笑, 知道是安乐回来了。

    “妈妈, 你醒啦。”安乐欢快的声音从厨房传来,“我熬了粥, 给你凉好啦。”

    安楚弯唇一笑,从床上下来。

    她把小册子小心收好,快步走到了厨房。

    “我不是说过, 你不要做这些吗?”安楚边洗漱边念叨,“你还小,读好书, 照顾好自己就行。”

    “厨房有明火,不安全。”

    “妈妈, 老师说,咱们小朋友要心疼家长, 家里的活,力所能及的,都要帮忙。”安乐扬着脸,振振有词反驳。

    “妈妈,我现在是小学生,要听老师的噢。”

    笑意从安楚的眼角蔓延到嘴角:“是,那我们家的小学生,你现在还不去上学,不会迟到吗?”

    “哎呀!”安乐看了眼外头的天色,“天都大亮啦!”

    “妈妈,我上学去啦。”

    “你吃早饭了没?”安楚连忙问道。

    “吃过啦,我在方家阿奶那边吃过啦。”安乐拿起书包,“妈妈,等我晚上回来我们再聊啊,我上学去啦。”

    “行,路上小心。”

    “放心吧,一路上都有人看着的。”

    自从出了上次的人贩子案和后来跟伍家坡大队对峙的事情后,大队里的孩子无论上学放学,还是在哪里玩乐,几乎都在大队大爷大娘的眼皮子底下。

    谁家的孩子晚回家吃饭,都能被提溜回去。

    如今丰收大队最大的事情就是开挖河道引流了。

    大队真的是上下一心为了这个事情在忙碌。

    往年,抢种之后,大家相对空闲一些,很多人家就会上山砍些柴火拿到镇上去卖。

    这属于自由副业,这种买卖是合理合法的,就是单价不高,镇上的居民嫌贵,大队的村民嫌费事,还没钱。

    但就是这样,每年都有人砍柴卖,给家里添口肉菜,好过个好冬。

    今年,大队所有的人做好了分工,除了看着田地的,其他人都去挖河道了。

    副业什么的,哪里有灌溉农田重要。

    安楚这里,钱进没有给她安排事,人说了,安楚是机动部队。

    看哪里有需要就去哪里忙活。

    其实就是给了安楚特殊待遇,她想干什么就干什么。

    就她为丰收大队做的一切,足够她什么都不干,每天都拿满工分了。

    安楚不是那种喜欢到处占便宜的人,钱进虽然没有给她分派活计,但她每天都会去地里忙活。

    地里的事情忙完了,她也会去挖掘的地方看看,帮着挖一会儿河道。

    她这样,倒是让大队的人对她的好感更上了一层楼。

    又厉害,又护短,又大方,又自律的安楚,谁会不喜欢呢?

    这个秋天注定是个忙碌而充实的秋天。

    这不,大家伙正忙得热火朝天的时候,公社来人传达换届选举的消息了。

    钱进接到消息的时候还愣了一下。

    “哎呦!”他一拍额头,“最近事情太多,我都忘了这回事了。”

    “干部同志,我知道了,我很快就会组织换届选举的事情。”

    “行,那钱大队长你忙,我还得去别的大队传达。”

    “诶,干部同志,你慢走。”钱进目送公社干部离开。

    “瞧我这记性。”钱进赶紧把大队干部们喊过来开会。

    “干嘛呢,我挖河道呢。”有干部抱怨,“现在哪有什么事情是比挖河道重要的?”

    “等再过几个月天冷上了冻,咱们就得等明年才能挖了。”

    “是啊,现在什么事情都没有开挖河道重要。”

    “大队长,你长话短说,赶紧的吧。”

    “行,我就一句话,公社来通知了,要换届选举了。”

    “啊?”众人一愣。

    对啊,他们怎么把这么重要的事情给忘了啊?

    几人对视一眼,都笑开了。

    往年这个时候,他们都是各种跟大队里的人交流,明示暗示让人选他们。

    今年倒好,之前还一直记着这个事情的,现在真是把所有的心思都放在了开挖河道上了。

    想到这里,有干部就直接说道:“选谁都行,大队长,你看着安排吧,我挖河道去了。”

    “是啊,大队长,你主持一下换届选举就行了,我也走了。”

    “哎,那商量个章程再走啊。”钱进“尔康手”。

    “不用,大队长你看着办吧,都行。”

    “嘿。”钱进转过身,刚想念叨几句,就看到安建业没走,还在大队部里坐着。

    钱进的眼里闪过了然,这位可比他官迷多了。

    “建业老兄,那就劳烦你跟我一块儿忙乎换届选举的事情吧。”

    “行。”安建业答应。

    原本,安建业对这次的换届选举是有些没信心的。

    他之前不是徇私给李香桂安排了记分员的工作么。

    这倒没什么,他是支书,给家里人安排个职位,大家最多嘀咕几声,但不会真的上纲上线,有什么意见的。

    问题是,李香桂经常拿着鸡毛当令箭,动不动就给人扣分,实在是讨人嫌。

    能不讨人嫌吗?

    大家卖力上工是为了什么,不就是为了挣工分换粮食吗?

    要是不用工分就能给粮食,谁不愿意在家躺着?

    谁愿意顶着个大太阳把自己晒成黑炭,还天天往地里跑啊?

    自从李香桂当上记分员后,好了,会拍她马屁,给点小好处的人每次都能拿到正常的工分。

    不爱搭理她,有时还会呛呛她几句的人,就算活儿做得再好,李香桂总能鸡蛋里挑骨头,给人扣个一分半分的。

    这是工分的事吗?

    这是粮食,是钱啊!

    被扣过工分的人都讨厌死李香桂了。

    理所当然的,他们心里都打定了主意,这回,怎么着也不能让安建业连任支书了。

    不然,李香桂靠着他继续当记分员,他们得多少天的活白干。

    安建业当然是知道了这个情况的,他也说过李香桂好几次。

    但李香桂每回都应得好好的,说会改,会改,转过头,还是我行我素。

    他倒是起过把李香桂手上的活计给换了的心思。

    但每回他有动作,李香桂就会说,自己可能有了。

    安建业能怎么样?

    什么事都没有他家添丁进口来的重要啊。

    李香桂的工作顺利保住,于是继续给他拉仇恨。

    关键,这招对付安建业也是真的好使,即使他知道李香桂大概率是骗他的,但万一呢?

    万一李香桂真的要给他们老安家添孙子了,完了,他给她把记分员的工作给撸了。

    那之后,他孙子要是出点什么事,他得懊恼一辈子。

    就这么的,李香桂记分员的工作就给她干了三年。

    唉,是很多人怨声载道的三年啊。

    话说,三年了,李香桂就是怀了个哪吒也得生了吧?

    安建业被忽悠得明明白白,心甘情愿的,他就想着万一呢,万一家里能添个金孙呢。

    但他心里也着急啊。

    他都想好了,不行,他就真金白银的给出去,让人选自己。

    他家耀宗还小,他总得帮着占着位置,将来有什么事情,也好支应。

    关键,他是大队的书记,说出去,他家耀宗在学校里也长脸啊。

    对于这次的换届选举,安建业其实是没有多少底气的。

    然后,安楚横空出世,成了大队里人人敬重的存在。

    这对安建业来说,是个极好的消息。

    哦,有人要说了,他都跟安楚断绝关系了,安楚好不好跟他有什么关系啊?

    那安建业就要说了,他是安楚父亲,不管断没断关系,那都是一家人。

    大队的人敬重安楚,天然就不能越过他去。

    安建业想得简单,以安楚的声望,他在大队里当支书那肯定是稳稳当当的。

    于是吧,他就想着,借着安楚的势拉安雄一把。

    安雄长得人高马大的,不能当干部,进民兵连就很好。

    之前一阵子,民兵连可是脱产巡逻,什么事情都没有,还拿满工分。

    这从前看不上的职位,如今倒成了香饽饽,可把李香桂给羡慕坏了。

    这不,这之后每回在饭桌上,她总是会说起这个事情。

    安建业想的很好,趁着安楚在大队里的声望还在顶峰的时候,把家里的人都安排好,尤其是安雄。

    先把人安排进民兵连,之后,他慢慢教着,过几年就让他接自己的班。

    有安楚在,这些都不是事儿。

    安楚哪里会管他想东想西的啊。

    知道要换届选举,田冬梅过来跟她说,她们都不想选安建业,都想让李香桂从记分员的位置上下来,问她有没有意见。

    安楚能有什么意见啊?

    安家人跟她又没有关系。

    而且,她也被李香桂扣过工分,把李香桂记分员的工作撸了才好呢。

    安楚自从知道了楚朝的事情后,心中放下了惦念和执念,性格更是放飞了一些。

    她连拐弯抹角都没有,直接说自己也不会选安建业。

    至于李香桂,她之前就透过意思,要把人撸了。

    然后,这个消息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传到了大家的耳中。

    哦,安家人除外。

    他们还在做着美梦,想靠着安楚的声望给自己刷履历呢。

    换届选择虽然是丰收大队的大事件,但大家的心思明显都不在这个上面。

    干部没选好,三年后还能换,实在不行,大家告到公社也能把人撸了。

    这要是河道没挖好,那以后是要影响庄稼灌溉的大事。

    于是,这次的换届选举就只有钱进和安建业兢兢业业忙碌着,打扫晒谷场,挂上换届选举的横幅,排位置,做选票。

    这两老头也挺拼的,两天时间事情就给弄好了。

    钱进不敢耽误大家挖河道的功夫,把换届选举的时间安排在了半下午。

    正好,选完了回家吃饭休息,明天继续出工,不耽误功夫。

    安楚来到晒谷场,大老远就看到田冬梅冲着她使劲招手。

    “你找朋友玩去吧,别走太远。”安楚对安乐说道。

    安乐笑着和安楚挥手,拉着小伙伴到处晃悠。

    “安楚,坐这里。”田冬梅招呼。

    “锦书还没来吗?”她问道。

    “听方婶说她最近把心思都放在了工作上,争取升职加薪,这会儿,她估计正加班呢。”

    “那没事,到时候方婶帮她勾一下选票就行了。”

    “我跟你说啊安楚,这次选举是历年来最不乐闹的选举了。”

    “之前选举的时候,很多干部都会各显神通,很多人都会私底下拉选票。”

    “就只有这回,完全是凭着大家的意思的。”

    “不过,我听说支书正在想办法把安雄弄进民兵连。”田冬梅翻了个白眼,“他从前还看不上民兵连呢。”

    安楚笑着听田冬梅东家长西家短的,偶尔附和几句,吃瓜吃得非常愉快。

    她是一点都没有想到,自己的名字会被写在选票上,而且几乎是全票选举。

    “获得担任丰收大队大队长职位最高选票的是,安楚!”

    “哦!”

    “安楚,安楚!”

    安楚:……万万没想到!

    安楚有些哭笑不得,让她带兵打仗可以,可让她调理庄稼什么的,她不会的啊。

    安楚连忙站起来推辞,并且非常真诚的把理由罗列了出来。

    大家一听,也是啊,大队长最主要的工作就是分配地里的活计,安排春耕秋收。

    安楚的年纪确实对这个不在行。

    按理说,大家选择了安楚做大队长,钱进应该觉得懊恼失望才是。

    但他一点没有。

    这位很可能成为前大队长的老同志乐呵呵看着一脸意外推拒的安楚,又看着大家若有所思的表情。

    这要是别人顶了他的位置,他肯定会不高兴的。

    但被选出来的人是安楚啊!

    那还有什么好说的,他直接捧着双手把大队长的位置奉上啊。

    甚至,他还笑着劝说安楚:“安楚,没事的,大队里老农多,庄稼地里的事情,你不用担心。”

    “你要是信得过我,我给你当帮手。”

    “哈哈哈,大队长,那咱们封你做副大队长。”村民起哄。

    “哈哈哈,我没有意见啊,安楚,你怎么说啊?”

    “大队长,您就别开我玩笑了。”安楚笑着说道,“您要我领着大家伙出去跟人干仗我没问题,要我管地里的庄稼,我是真的不行。”

    “也是,咱们别为难安楚,重选重选。”有村民立刻说道。

    他们选安楚是真心的,但没有考虑到安楚能不能胜任这份工作也是事实。

    所以,重选呗。

    于是,大队长选票作废,重选。

    最后,钱进连任丰收大队大队长一职,支书则是由原本的会计兼任,其他的干部也没有什么大的变动。

    值得一提的是,安楚还是被选上了,她选上了妇女主任一职。

    安楚听到最终版的人事任命后,是真的有些苦笑不得的。

    大家都太热情了,非得让她任个职位不可。

    盛情难却,安楚只能接受了。

    安楚这边几乎是被推着答应了任职的,所有人都是一副笑意盈盈的模样。

    还有人玩笑说以后丰收大队的男人肯定没有人敢打媳妇的。

    因为他们会怕安楚带着人直接打回去。

    这可不是没有先例的。

    安楚当初确实是带着人打上伍家坡大队把张玉芬带回来的。

    这话一提出来,大队里的男同志们忽然觉得自己给自己挖了个坑。

    安楚知道打媳妇这种事情,在各个朝代都会有,她趁机说道:“之前的事情,我管不了,之后我相信咱们大队的男同志们都不会再对女同志动手了。”

    “不过,要是你们被媳妇打了,也可以来找我调解的。”

    “哈哈哈,安楚你放心,咱们大队的男人不打媳妇!”

    “没错,要是有人打媳妇,都不用安楚出面,我就能帮着打回去。”

    “没错没错,咱们大队就不能容许有这样的事情发生。”

    丰收大队里不是没有打媳妇的事情发生过,但动静都不大,没有弄出大的事端过。

    不过,经此一事,丰收大队是绝对不会再有打媳妇的男人了。

    这也算是安楚任职妇女主任的一个隐形的好处了。

    与新官上任,就给大队妇女带来好事,乐呵呵牵着安乐的手回家的安楚不同。

    安建业不仅没能把安雄安排进民兵连,他连自己支书的职位都没能保住。

    他要是没有负责这次换届选举,还可以质疑一下选举是否公正。

    但这起换届选举大会他是经手人之一,所有选票,他都是看着人唱票的,一点错漏也没有。

    所以,他真的失去了支书的职位了?

    怎么会这样?

    他是安楚的父亲啊。

    大家不看他之前为了大队的事情劳心劳力的份上,也得看在安楚为了丰收大队出了大力的份上啊。

    那河道都还没有挖完呢!

    然后,他听到了李香桂的抱怨:“这些人也真是的,就因为咱们跟安楚断绝了关系,就都不选您。”

    “爸,你说他们是怎么想的啊?咱们跟安楚虽然断绝了关系,但打断骨头还连着筋呢。”

    “咱家真的有事,安楚还能在旁边看着不成?”

    安建业:……是啊,他们跟安楚已经断绝关系了啊。

    安建业的腰背肉眼可见的弯了一些。

    他看着安雄哄着李香桂,说会想办法保住她记分员的工作的。

    不知怎么的,安建业忽然就问了自己一个问题,女儿跟儿子,跟出不出息,孝不孝顺,哪个比较重要?

    真的只有儿子才能传宗接代吗?

    接下来的几天,安建业一直有些闷闷的,但大家也能理解。

    引以为傲的工作没有被人认可,还失去了连任的资格。

    这换了谁,都得颓两天吧?

    但接着,让安建业更难受的事情发生了。

    他从前去挖河道,都是站在旁边指挥别人,让别人干的,他自己挖两下子就是亲自指导工作了。

    但现在,他成了被指挥的那个人了。

    就,万般滋味在心头吧。

    安楚是不管这些的,她虽然在众人热情的推举下担任了妇女主任一职,但她的生活和过去也没有多大的改变。

    她仍旧,呃,是大队里唯一一个名正言顺游手好闲的存在。

    当然了,她只有有事的时候才会“游手好闲”一下,平时也都是老老实实上工的。

    比如今天,安楚目送安乐出门后,就收拾收拾准备去上工了。

    结果,家里来了个不速之客。

    不速之客许修桉,经过几天的思想斗争,终于过来找安楚了。

    当然了,这几天,他不是光顾着思想斗争的。

    山谷塌方,他还是有很多工作要做的。

    经过山谷塌方的事情,安楚其实已经不太待见许修桉和孙野了,但她知道他的来意,还是把人迎了进来。

    安楚的院子已经不是她刚来的时候那样乱糟糟的了。

    她经田冬梅的介绍找到了大队里的手艺人,让对方按着她的想法做了竹桌,竹椅,竹凳,竹小几等放在桂花树下。

    秋日气候宜人,她有空就会趟在竹椅上吹着小风,听着树叶沙沙作响的声音小憩。

    安楚没打算把人往屋里领,就让许修桉在桂花树下等着,她去把小册子拿出来。

    “许公安带纸笔了吧?”安楚语气平淡地说道,“您自己誊写吧。”

    说完,她就坐在竹凳上开始写译本。

    没错的,安楚现在已经不是文盲啦。

    安乐上学后,她就让安乐每天读课文给她听。

    她的学识本来就不差,一段时间下来,她自然就告别文盲的称呼了。

    许修桉明显感受到了安楚的冷淡。

    他有些讪讪。

    这事,说到底,确实是他们不占理。

    如果不是孙野莽撞,古墓也不会坍塌。

    许修桉觉得自己不能被孙野连累,想了想,他说道:“我没有把我们一起进入古墓的事情写在报告里。”

    准确的说,他的报告还是空白的。

    安楚放下笔:“既然如此,你为什么要问我要译本?”

    这译本一上交,不就是不打自招了么?

    许修桉沉默了一下后,开始了自我介绍:“其实我不是公安,我是一名军人。”

    安楚:……啥意思?

    以为他是军人就能在她这里有优待?

    好吧,军人的身份在安楚这里确实是加分项。

    不过,许修桉又不是她的兵。

    “古墓的情况非常复杂。”许修桉说道,“我之前跟你说过,很多人都认定古墓里有帝王私产,这不是玩笑话。”

    “我对古墓的调查要对两个单位负责。”

    “一个是我现在所在的公安系统,另一个,是军队。”

    “停!”安楚阻止了许修桉的话,“许公安,我对你的身份和你的苦衷没有兴趣。”

    “我一开始就跟你说过,古墓就只是一处衣冠冢,里面也没有帝王私产。”

    “麻烦你们用脑子想一想好么?”

    “谁家君王会把这么重要的东西放在大将军的墓地里?”

    “就不怕大将军的后人据为己有吗?”

    等等,山谷那边是她的衣冠冢,是军师给她立的,为的就是告诉她,她身故后楚朝发生的事情,那当然是没有陪葬什么的了。

    但是,她真正安息的陵墓呢?

    楚帝不会……

    可想到军师郑重其事在绢帛中留言,说楚帝带了老多写着她生平的史书作为陪葬,安楚就有些不确定了。

    楚帝不会真的以为,她身故后灵魂还会庇佑楚朝,所以,把楚朝历代帝王的私产藏进她的陵墓吧?

    那楚帝对她的君臣之谊真是感天动地了啊。

    安楚的脸有些苦苦的。

    这自古盗墓的人就最喜欢王侯将军墓,运气好点,盗一次能吃一辈子。

    当然运气差点的话,那也是一辈子,就直接留古墓了。

    楚帝若真的发癫,把帝王私产放进她的陵墓里,那可真是,多谢了啊。

    想到这里,安楚忽然就无法理直气壮跟许修桉辩论帝王私产的事情了。

    主要是,她也不知道自己的陵墓里会不会有啊。

    许修桉见安楚沉默,以为她还在生气,就不再解释,低下头开始默默誊写小册子。

    微风吹过,桂花树的树叶发出轻微的摩挲声,斑驳的阳光穿过树叶照在低头写字的两人身上,平白增加了几分岁月静好。

    当然,这是外人的视角。

    此时的安楚心里可是不平静的。

    她心里想的都是,楚帝可千万别把私产放她陵墓里。

    求求了!

    听许修桉的意思,光是山谷里的衣冠冢就已经引起了多方人马的关注了。

    这要是她的陵墓里真的有帝王私产,那她死了都不能安生啊。

    或者不管有没有帝王私产,希望世人都找不到她的陵墓吧。

    安楚很快写完了译本,她把译本递给许修桉:“许公安,你还没有誊写完吗?”

    写完了就赶紧走吧,总觉得这人是个不安定因素。

    感觉再聊两句,她的陵墓就要曝光了似的。

    “还差一些,楚朝的文字比现在的要繁琐很多。”

    “安楚!”钱进快步跑过来,“出事了!”

    “什么事?”安楚立刻站起来。

    这会儿钱进应该在监督河道的挖掘,难道是塌方了?

    “是河道那边,咱们好像挖出了了不得的东西了!”钱进一脸焦急地说道。

    安楚:……不会吧?

    难道是把她的陵墓挖出来了?

    要真是这样,那可真是天意了,这挖河道还是她一力促成的呢。

    安楚有些期期艾艾地问道:“那什么,挖到什么了?”

    她旁边可还坐着个公安呢,钱进能不能收着些回答,让她先去现场看看?

    “好像是老墓地。”钱进低声说道。

    安楚:……苍了个天!

    “我跟你们去看看吧。”许修桉把译本和誊写好的册子收好,站起来说道。

    安楚拿起小册子:“那你们先去吧,我放好东西就过去。”

    她得缓缓,万一真是她的陵墓,她要不找机会偷偷溜进去,把自己的遗体另外找个地方埋了?

    至于其他的东西,反正许修桉代表的是官方,就当捐给公家了。

    安楚深深叹了口气。

    好艰难的人生啊!

    等她好不容易调整好心情,怀着忐忑紧张,又有些不可名状的心情来到河道挖掘的地方的时候,发现现实的情况跟她想的,可能有些出入。

    这老些瓦罐什么的,不像是楚朝的东西,看着,像是更久远一些的朝代啊。

    “呼~”安楚轻轻舒出一口气,心情一下子落到了实处。

    死道友不死贫道,罪过罪过。

    “安楚,你来啦。”田冬梅走到安楚身边,忧心忡忡说道,“这里挖出了老墓,肯定不能再挖河道了。”

    “那咱们以后用水,会不会还要看伍家坡大队的脸色啊?”

    安楚摇头:“应该不会,咱们把这里的情况如实上报,公社那边应该会派人下来重新勘察挖河道引流的地方。”

    “要是这处古墓极具研究价值,没准公社还会给丰收大队一定的奖励。”

    “那这倒不是坏事了。”田冬梅说道。

    安楚点头:“应该不是坏事。”

    反正对她来说,没准还是好事。

    这里虽然跟山谷那边有不小的距离,但那些把眼睛放在山谷里的人应该会暂时把注意力放到这座古墓上来。

    最好啊,这古墓是哪位王爵的陵墓,里面再陪葬一些值钱的珠玉黄金。

    这样一来,她估计还能多安息一段时间。

    安楚正胡思乱想着,就见许修桉走到她面前对她说道:“我得回一趟派出所把这件事情报上去。”

    “安楚,麻烦你帮忙看着现场,让大家停止挖掘,也不要把现场的东西拿走。”

    安楚点头:“行,我在这里守着。”

    “大家都听见许公安的话了,民兵连和特训队的人留下跟我一起守着这地界,其他的人就都回去吧。”

    “听见了,许公安你放心,咱们不是那种拎不清的人,老墓里的东西,咱们不会拿的。”有村民说道。

    现在的珠玉首饰都不值什么钱,又是从老墓里出来的,他们又没有活够,哪里敢拿啊。

    “多谢。”许修桉道谢后,快步往镇上派出所跑去。

    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安楚的心情,好像明朗了一些?

    那他是不是再找个机会跟安楚解释一下古墓的事情?

    许修桉离开后,大队的人也陆陆续续离开了。

    安楚看着几个伍家坡大队的人离开前还若有所思的模样,忍不住轻哼了一声。

    伍家坡大队的人不会对这老墓起了什么心思了吧?

    这儿可是已经过了许修桉的眼了,相当于已经被公家盖过章了。

    就这样,伍家坡大队的人还想占点便宜,那安楚不得不说他们是艺高人胆大了。

    得,她现在是受人之托忠人之事,只要不在她的眼皮底下闹幺蛾子,她也懒得管。

    伍家坡大队的人安楚是不用管,但丰收大队的人她还是要管的。

    “李香桂,你怎么还不走?”安楚见李香桂一直在老墓附近徘徊,直接赶人。

    “安楚,我还从来没有见识过老墓呢,反正现在也没有事情,就让我留在这长长见识呗。”

    说完,她的手有些不自然地往后藏了藏。

    安楚都服了。

    “拿出来吧。”安楚有些无语地说道。

    李香桂的眼睛左看右看,就是不往安楚的方向看:“什么拿出来?”

    “安楚,我知道你不喜欢我,但你不要乱说啊,我什么都没有拿的。”

    “李香桂,你知道偷窃公家的东西是犯法的吧?”

    “知,知道啊。”

    “趁着我现在心情还可以,又还有一些耐心,你把东西放下,我不跟你计较。”

    “不然,等许公安带着人回来了,事情可就不好收场了。”

    见李香桂还在磨蹭,安楚直接吓唬她:“没准到时候,你得去跟王晓娟母女俩作伴去了。”

    “我放,我放!”李香桂小心翼翼把手里的镶金玉坠放到地上,“你别跟许公安说啊。”

    说完,不等安楚回答,李香桂迅速开溜。

    安楚摇摇头,她其实不太能理解李香桂这种任何时间任何地点都想要占点便宜的性格。

    有些便宜不是那么好占的啊。

    安楚的眼睛扫过被李香桂放在地上的镶金玉坠,这东西应该是墓主人曾经贴身的东西,用来定墓用的。

    古代人找到墓地的方位后会在方士算出的地点放下墓主人身前的贴身之物,意在告知附近生灵,这个地方,他占了,要长眠了。

    定墓的物品很重要,一般情况下,方士都会在上面涂上一些动物讨厌的药水,以确保附近的动物不会叼走。

    安楚听军师科普过,这种药水,每个方士手里的配方都不一样,但里面都会有一种会让人产生幻觉的草药。

    这药水只要沾了手,接下里的七七四十九天里,太阳照不到身上的时候,幻觉就会如影随形。

    安楚知道解法,但她不会帮李香桂解去药性。

    横竖这镶金玉坠历经多年,药性肯定已经散得差不多了,李香桂贪心不足,是该受到点教训。

    李香桂放下镶金玉坠后,边快步离开现场,边骂骂咧咧。

    “安楚个胳膊肘往外拐的蹄子,公公选支书的时候不帮忙,我没了记分员的工作不帮忙,现在好了,我就是想拿个破玉也不行了。”

    “那东西上头有金子呢,卖了,也能换个肉菜呢!”

    念叨到这里,李香桂一脚踏进林荫地。

    “不行,我没得拿,别人也不能拿,伍家坡大队那个小子偷偷往口袋里塞东西,我可是亲眼看见了的。”

    “我得去揭发他!”

    “你想揭发谁?”阴恻恻的声音从李香桂的背后传来。

    李香桂身上汗毛根根竖起。

    第37章

    “没, 没要揭发谁!”李香桂立刻说道,“我说着玩的。”

    “李香桂,你虐待外甥女, 还想用她的终生给儿子换工作, 你不是好人。”

    “你跟我们走吧, 人间已经容不下你了。”

    “胡说, 我哪里敢虐待安乐啊!”李香桂反驳,“我要是敢虐待安乐,安楚的拳头不得轰死我呀。”

    说到安楚,李香桂忽然觉得自己害怕得早了,对方就是个神经病, 胡说八道的。

    安楚估计也没有想到自己还有辟邪的效果。

    想到这里, 李香桂挺挺胸,给自己壮了壮胆, 准备离开这里。

    然后, 她的肩膀被人握住了:“李香桂,你别走, 留在这里陪我。”

    “啊!”李香桂看着自己肩膀上长满白毛的手,尖叫着往前跑去,“救命啊, 有妖怪啊!”

    头顶树叶随风微动,斑驳的阳光照到李香桂的脸上,李香桂忽然发现肩膀的沉重又不见了。

    “没事没事。”她拍拍自己的胸口, “应该是老人说过的,见过老墓的原因, 多晒晒太阳就好了。”

    边说着,李香桂就开始蹭着阳光回家。

    别说, 之后,她就没有再见到或者听到什么奇奇怪怪的声音和妖怪了。

    但是,这太阳不会一直都在呢。

    许修桉一到镇上派出所,就开始召集人手。

    “老许,发生什么事情了?”孙野问道,“对了,山谷塌方的事情,上头打电话来催你要报告了。”

    “我直接跟上头说了,这块以后我来负责。”

    “怎么样?够义气吧?你不用再硬着头皮想报告怎么写了。”

    许修桉脚步一顿,继而说道:“丰收大队挖河道的地方挖出了一座古墓。”

    “我让安楚帮忙守着。”

    “老孙,你先带人过去,我汇报一下情况,然后去找文物管理处的专家过去挖掘。”

    孙野听许修桉说丰收大队挖出古墓的消息的时候已经“嗖”一下站起来了。

    等许修桉说完话,他立刻笑着说道:“行啊,老许,当初你还为了丰收大队挖河道的事情到处跑关系呢。”

    “挖河道的许可能办下来,你可是费了不少功夫。”

    “这就是好人有好报吧。”

    许修桉失笑:“哪里有那么多的好人有好报,巧合罢了。”

    “行,不管哪个,这对我们来说都是一个极好的消息,我现在就带人过去把地方守好。”

    “好。”

    孙野带着人离开后,许修桉拨了一个号码。

    “钟老,我是许修桉。”

    “修桉啊,案子查得怎么样了?”钟老的慈和平稳的声音从电话那头传过来。

    “有了些进展。”许修桉说道。

    “哦?具体说说。”

    “是!”

    许修桉把之前发生的事情一五一十跟钟老汇报了一遍,包括他和安楚一起下墓的事情。

    同时,他把在古墓里看到的东西事无巨细说了一遍。

    “所以,你的意思是,那个布满了机关的古墓,里面只藏着一本小册子?”

    “是这样的。”

    “钟老,小册子的内容我誊写了一份,还让安楚同志翻译了一下。”

    “里面的内容也没有异常?”

    “没有。”许修桉说道,“就是记载了宁安楚大将军的几次胜仗。”

    电话那头沉默了一会儿后,才说道:“那本册子呢?有没有什么特别的地方?”

    “没有,就是很普通的绢帛,做不了手脚。”

    古代留下来的绢帛都很脆弱珍贵,无论是烟熏还是水浸都会立刻破坏绢帛的结构。

    所以,在绢帛上动手脚的可能性几乎为零。

    他去找安楚要译本的时候,那绢帛是完好无损的。

    钟老显然也知道这个,他只说了一句:“你关注一下这个叫安楚的同志。”

    钟老是相信许修桉说的,安楚这么熟悉古墓很可能是因为这她就是古墓主人的传人。

    但万事有万一,他还是觉得,安楚的行踪有必要留意一下。

    “钟老,我能给安楚同志做担保,她的身份绝对没有问题。”许修桉说道。

    如果安楚的身份有什么问题,她当时就能把他留在古墓了。

    后来古墓塌了,她也不用多事救孙野。

    电话那头传来轻笑声:“行,我相信你的判断。”

    另外,“你跟安楚同志沟通一下,如果可以,请她把小册子上交,你请专家研究一下。”钟老说道。

    许修桉沉默了一下:“是,我会跟安楚同志沟通好的。”

    “嗯,那你说说现在的情况吧。”

    “是,这座古墓看着有很多的陪葬,我目前看见的跟古墓有关的物品都很粗糙古老。”

    “你马上组织古墓的挖掘。”钟老说道,“同时,准备罗网,最好能请君入瓮,把那些不法分子全部一网打尽。”

    “是!”许修桉肃容应声。

    挂了电话后,许修桉轻轻吐出一口气。

    纠结了几天,最终,他还是决定把山谷的情况如实上报。

    虽然这会让安楚出现在一些人的眼睛里,但同时,这也是对安楚的一种保护。

    以许修桉多年执行任务的直觉,在南方这么偏远的小镇上的一个古墓,能惊动钟老那种级别的领导亲自过问,本身就带着些不合理。

    如果他因为内心对安楚的偏袒而徇私,不把安楚跟古墓有关联的事情上报,那对安楚来说,反而更不安全。

    事情他已经直接报汇给直属上司了,公安系统那边,既然孙野担下了古墓的事情,他就不用汇报了。

    之前,他想跟安楚解释自己的立场的时候,被安楚打断了。

    其实,他那时候是想说,自己虽然要对两个部门负责,但还是有所偏重的。

    安楚跟古墓的关联,他会上报,但会选择对安楚影响最小的部门上报。

    相比于现在制度还不是很完善,相对鱼龙混杂的公安系统,他天然更加信任自己任职的军队。

    想到这里,许修桉收敛起了所有的私人情感,骑上自行车去镇上的文物管理处去找专家挖掘古墓。

    安楚等来孙野就准备带着人走了。

    在走之前,她说道:“刚刚许公安虽然走的急,但他对这里的东西应该是有数的,”

    她拿出一张纸递给孙野:“这里记载着几样我们大队挖掘出来的古物,孙公安你清点一下,然后给我签个接收证明。”

    “安楚同志,大家都是自己人,你我还有什么信不过的!”孙野大大咧咧说道。

    “亲兄弟还要明算账呢。”

    “也是,那我对比一下。”孙野接过安楚递过来的纸,对比着几个粗陶罐数个数。

    “安楚同志,你这一手字不错啊。”孙野夸奖道。

    “见笑了。”安楚淡淡回应。

    “对了,安楚同志,你对古物很熟悉吗?”

    “怎么?”

    “我看很多专家都要研究很久,查看很多资料才能确定文物的名称和朝代属性的。”

    孙野低着头,对比着粗陶罐和纸上的名称,他的脸藏在阴影里,让人看不清神情。

    “鸟雀彩纹陶罐。”孙野低低念着纸上的内容,“前面两个是什么字?怎么涂掉了?”

    他把纸条对着阳光,试图通过光影辨别出被安楚涂掉的两个字。

    安楚原本只是随口应答着孙野的话,待看到孙野的动作后,眼睛微微眯了眯。

    孙野这动作,可不像是把她当自己人的样子啊。

    于是,安楚双手环胸,有些似笑非笑地说道:“字写错了,就涂掉了。”

    然后,她回答孙野前一个问题:“你仔细看看这些粗陶上的图案,就会跟我一样了解了。”

    “是吗?”孙野立刻憨笑,“那我可得仔细看看。”

    “还真是,这几个陶罐上的图案都是不一样的,看着颜色的残留,也能辨别出大概的颜色。”

    “安楚同志,你这么细心,在乡下种地可惜了,要不考虑一下来派出所上班?”孙野半开玩笑半当真地说道。

    安楚笑着说道:“我可不单单是在乡下种地的。”

    “哦?”孙野的表情微微凝滞,“那你还在这里干什么?”

    “我现在是丰收大队的妇女主任,要为咱们大队的妇女同志谋福利的。”

    孙野:……

    “说到这里,我代我们大队长问一下,我们挖到老墓后,立刻就报告给了许公安,这算是有功劳的吧?”

    “算,呵呵,当然算。”孙野干笑两声,连忙回答。

    “那太好了,我等会儿就把这个好消息告诉大队的人,那咱们就等着奖励了。”

    “行,我一定给大家伙儿争取奖励。”孙野边说,边在纸张上签下了名字。

    他把纸递还给安楚:“安楚同志,东西都对得上,没有错漏的。”

    “那就好,那这里就交给孙公安了。”安楚对民兵连和特训队的人说道,“我们走吧。”

    “是!”

    “公安同志们再见!”

    目送丰收大队的人离开后,孙野随手拿起来离自己很近的镶金玉坠,打量了几眼后,他又把东西放到了原处。

    这一切,被转身看过来的安楚看了个正着。

    这位孙公安是不是太不拘小节了一些?

    刑部查案时,可没有随手乱碰证物的规矩。

    就算这里不是案发现场,只是一处老墓。

    可因为这老墓一被发现,大家就停止了挖掘,现场被保护地很好。

    这种现场,专家们过来后不用记录在册,作为之后研究古墓时的参考吗?

    还有之前在山谷里的时候,孙野作为公安,真的一点危机意识也没有?

    面对情况未知的古墓,他真的一点没有考虑后果,直接就往里冲了?

    他那么做,是在怀疑什么?

    或者,是在验证什么?

    是想要验证,她跟许修桉有没有趁他不在山谷的时候进过古墓?

    嘶~

    要这么想的话,她心里对孙野原本的认知就要全部推翻重组了啊。

    那么,那块镶金玉坠有问题的事情,她就不提醒了吧。

    不管当初孙野是有意还是无意致使她的衣冠冢坍塌的,这个,就当做是给他的惩罚好了。

    作为墓主人,她没有对孙野打击报复,就已经很大度了。

    安楚转过身,悠悠然回了家。

    许修桉带着人过来的时候,现场跟他离开的时候一模一样,他嘴角闪过一丝笑意,安楚同志果然是可以信赖的好同志。

    不等他发话,几个专家就已经一拥而上开始对着几个陶罐研究了起来。

    “这个,莫非就是史书上记载的青瓷鸟雀彩纹陶罐?”一个专家指着一个陶罐兴奋地说道。

    “哪里,我看看。”正在研究另一个陶罐的专家,立刻转过身,“如果真的是青瓷鸟雀彩纹陶罐,那这个古墓可就有些来历了。”

    孙野听专家们你一言我一语的说着,心里不禁浮现了一个疑问:刚刚安楚划掉的那两个字到底是写错了呢,还是安楚藏拙了。

    他垂下眼眸收敛起眼里的思绪,笑着问专家们:“这个陶罐很重要吗?”

    “当然重要了。”专家回答。

    一阵风吹过,乌云暂时挡住了照向河道这边的太阳。

    孙野眼前莫名一花,跟他说话的专家忽然对他露出了狰狞的獠牙:“你这么想知道陶罐的秘密,那你跟我来啊。”

    说完,青面獠牙的专家伸出长长的舌头就要勒住他的脖子。

    孙野:……卧槽!

    孙野立刻打滚躲藏。

    这一滚,刚好,乌云被吹散,太阳光又撒了下来。

    阳光一照,孙野眼前一清,就见几个专家像看稀奇一样看着他。

    鲁长风担心地过来扶起他:“队长,你是不是最近太累了?”

    “老孙,你刚刚怎么了?”许修桉走到孙野身边,担心地问道。

    “我没事,就是眼花了一下。”孙野干笑着说道,“没事没事。”

    “就像长风说的那样,最近压力大,睡得不好,没事没事,”

    “那你回去休息吧,这里有我呢。”许修桉说道。

    “不用不用,我哪那么娇贵,坐一会儿缓缓就好了。”

    许修桉拍拍孙野的肩膀:“那你休息一会儿,撑不住就说,身体要紧。”

    “我知道。”孙野又干笑几声,坐到了太阳照着的大石头上。

    这地方有些邪门啊。

    遥远的京城,程思柔看着风尘仆仆,冷着脸喊她儿媳妇的两个老人也觉得邪门。

    她公婆怎么会来京城的?

    关键是,她从来没有跟他们说过她家在京城的地址,他们是怎么摸到这里来的?

    “思柔,是谁啊?”程母见程思柔愣在门口,连忙问道。

    “是亲家吧,我们是石凯的父母。”

    程母往门口的脚步一顿,心里涌起不太好的预感,这两人怎么会过来?

    她挂上笑脸:“是亲家啊,快进来。”

    石母冷冷看了眼程思柔的肚子,越过她走进了屋里。

    她四处打量了一下,见窗户上贴上了红双喜,桌子上点心盒上也都放了喜字,悬着的心终于死了。

    程思柔果然和信里写的一样,要嫁人了。

    她看着程思柔微微隆起的肚子,眼里的恨意有如实质。

    “啪!”石母什么也没有说,转过身就给了程思柔一个耳光。

    “诶!亲家母,你怎么打人啊?”程母放下水杯,上前几步护住程思柔,“思柔,你没事吧?”

    “妈,我没事。”

    “她当然没事。”石母阴沉着脸说道,“她拿着石凯的抚恤金马上就要带着肚子里的孽种嫁人了,怎么会有事?”

    石母的话一出,脸上布满气愤的程母瞬间白了脸:“亲,亲家,你别乱说。”

    “我乱说?”石母冷哼一声,“红旗大队人人能作证,石凯在出意外前已经半年没有回家了。”

    她指着程思柔的肚子:“这个孩子就是你偷人的证据!”

    “程思柔啊程思柔,你怎么有脸拿石凯的抚恤金的?”

    “你不怕他半夜过来找你吗?”

    “啊!”程思柔短促地惊叫了一声,下意识躲在了程母的身后,左右看了看。

    “亲家,你别乱说,现在是新社会了,这种怪力乱神的东西,根本就不存在的。”

    “好好好,石凯是怪力乱神。”

    石母气得胸口起伏了好几次,才勉强压下心里的憋闷:“那我这就出去找人评理去!”

    “我倒要看看,这世道,还有没有天理了!”

    石母一个箭步来到门边把门打开:“来人啊,大家伙出来评评理啊,程思柔背着丈夫搞破鞋,还要吞了丈夫的抚须金养野种啊!”

    这话一出,程母就知道坏了,程思柔更是面如土色,脑子里只有两个字“完了”!

    安楚回家后,半躺在竹椅上,轻晃着椅子,看着桂花树叶想事情。

    光影在她脸上绘出了不同的图案。

    安楚复盘着孙野刚刚的语气和表情,还有他当时在山谷里的表现。

    她的手指轻轻敲着竹椅的扶手。

    “哒,哒,哒。”

    良久,安楚起身,准备去厨房做晚饭。

    没什么事情是比吃饭重要的。

    如果孙野有什么问题,那她想太多也没有用,只能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了。

    此时,太阳已经快落山了。

    安家,李香桂瑟瑟发抖地跟着太阳光移动着身体。

    “李香桂,你发什么神经!”吴惠兰把刚刚被李香桂打碎的瓷碗碎片收拾干净。

    “谁家儿媳妇跟你似的,让你帮个手做个饭,就摔摔打打的?”

    “天天说有了,天天说有了,连累得你公爹没了支书的工作。”

    “个败家娘们!”

    “你再作妖,就回娘家去吧!”

    “你回你娘家霍霍去,别来害我家!”

    “妈,你别说了,香桂也不想的。”安雄见李香桂的神情不太对劲连忙走过去,关心地问道,“媳妇,你没事吧?”

    “要是人不舒服,就去屋里趟一会儿。”

    安雄人高马大的,他一走到李香桂的面前就把最后一点阳光给挡住了。

    李香桂:……!

    “啊!”

    “救命啊!”

    “别找我!”

    在安雄的视角里,那就是他媳妇本来还好好的,一看到他的脸,就开始害怕地大喊大叫。

    他摸了摸自己的脸,感觉有些受伤。

    他就是想关心一下媳妇而已啊?

    有这么吓人吗?

    “啊!”

    “我没有要卖了安乐,我没有,你别说了!”李香桂疯狂地喊着,“我不敢了,我真的不敢了!”

    李香桂的话让安雄和吴惠兰面面相觑。

    “你媳妇不会疯了吧?”吴惠兰一惊,说道,“她不会是咸手咸脚去动老墓里的东西了吧?”

    “哦呦!看看你娶的这是什么媳妇啊,讨债的!”

    “赶紧的,把你儿子找来,让他给你媳妇滋一泡童子尿!”

    “妈,你那是封建迷信,没影的事情。”安雄有些不乐意。

    好端端的人被童子尿给滋了,这说出去,他媳妇以后还怎么做人啊?

    “你呀你呀!”吴惠兰点了点安雄,“真不知道你看中李香桂什么了!”

    说着,她快走几步把院子门给锁上了。

    “行了,你们夫妻的事情我不管,不管了,总行了吧。”

    “真是上辈子欠李香桂的,好好的家里给搞成了这样!”

    吴惠兰碎碎念着支书,安楚,记分员,孙子,骂骂咧咧回厨房忙活晚饭去了。

    安雄本来是很笃定李香桂没事的。

    因为,偶尔夕阳的余晖照到李香桂身上的时候,她虽然还是有些神神叨叨的,但到底也能正常沟通几句。

    然后,阳光彻底消失,夜幕降临。

    李香桂整个人陷入癫狂中,一直在重复着:“不要找我,不要找我,我不想害你的,走开走开。”

    到了这个时候安雄也顾不得李香桂的面子问题了,接了盆安耀宗的童子尿兜头就往李香桂浇去。

    然而,并没有什么用,李香桂依旧疯魔。

    最后,安雄实在是没办法了,喊来了安建业老两口,合力把李香桂绑起来塞住了嘴巴。

    这要是再闹下去,邻居就该过来问了。

    到时候,李香桂疯了的事情传出去,以后安家人要怎么在大队里抬起头来,安耀宗要怎么说媳妇?

    李香桂很慌,现在的她带入了安乐的角色,她觉得安家人实在是太坏了,竟然为了一个工作名额就要把她卖给傻子做媳妇!

    她才十六岁,花一样的年纪啊!

    安家人简直丧心病狂啊,尤其是她的舅妈李香桂,就是她,为了他儿子,就要把她卖了。

    天杀的!

    老天爷怎么不早点把李香桂收了啊!

    “唔唔唔!”(王八蛋!快放了我!不然,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们的!尤其是李香桂,松开我,我要跟她拼了!)

    “行了,我们走了,你看着她点,别让她再闹出什么动静,不然,我们家更加成了大队的笑话了!”安建业说完,板着脸走了。

    李香桂疯了,看来,他以后也不用指望她给安家添人口了,要是给家里添个小疯子,那整个安家都会被拖累的。

    这么想着,他就更加不待见李香桂了。

    成事不足啊!

    吴惠兰见安建业长吁短叹的,忍不住说道:“要是安楚没有跟咱们断绝关系,咱们家也不至于会变成这样!”

    “以安楚现在在大队的话语权,你连任支书还不是她一句话的事情。”

    “这死丫头也是犟,她就不能退一步,主动帮你说和?”

    “这样一来,咱们能不记得她的情吗?”

    吴惠兰年纪真的是大了,这才过去多久啊,她就忘了,当初自己主动去求安楚复合被蹶回来的事情了。

    这会儿安楚要是想跟安家人修复关系还用额外做什么吗?

    她只要一句话,安家人就会巴巴地上赶着去和好的吧。

    倒是安建业经过了这些事情后,心态有了些改变。

    他有些不耐烦地说道:“行了,安楚没跟咱们断绝关系的时候,咱们就没对她有多好。”

    “现在,既然断绝关系了,以后就少往她跟前凑。”

    “你也少说她。”

    吴惠兰不解:“他爸,你什么意思啊?”

    “意思就是以后各过各的,别搭嘎。”

    说完这句,安建业就躺下了。

    这个选举前还风风火火安排这个,看不顺眼那个的前支书,如今没有了意气风发,看着比普通的老人还要颓一些。

    这个,就要靠他自己去调节了。

    “安乐,你怎么了?”安楚放下筷子有些担心地问道,“是学校发生了什么事情吗?”

    往常一起吃饭的时候,安乐会跟安楚分享学校里的事情,也会跟她说一些小烦恼什么的。

    而今晚的安乐格外的安静。

    “妈妈,我没事。”安乐说道。

    她往嘴里扒拉了两口饭,想了想后,又说道:“妈妈,你相信因果报应吗?”声音压得低低的,现在可不兴说这个的,不能给家里惹麻烦。

    安楚有些意外安乐为什么会问起这个,但她给出了自己的答案:“我相信啊。”她很笃定地说道。

    她身上发生的事情,就能因果来解释啊。

    “妈妈,我跟你说啊。”安乐靠近安楚有些神神秘秘地说道,“我今天放学回家的时候经过安家附近。”

    “我听到李香桂在里面发疯,说安家人要把她卖给傻子做媳妇!”

    “我还听他们说要给李香桂滋童子尿呢!”

    “妈,你说是不是李香桂上辈子干过什么缺德事,所以,这辈子遭了报应了?”

    安楚摸了摸安乐的脑袋,想着是告诉安乐,李香桂发疯的原因是她碰了不该碰的东西呢?

    还是就让安乐以为李香桂的疯癫是因为报应不爽呢?

    看着一脸期待等着她答案的安乐,安楚坚定地点了点头:“对的,李香桂估计是上辈子想卖了谁换好处,所以,这辈子疯了,遭报应了。”

    “对吧!”安乐眼睛亮晶晶的,“我也是这么想的!”

    说完,她就开始快速扒拉饭菜:“妈妈,我吃完了,我去安家听墙角。”

    “等我回来跟你说噢。”

    说完,安乐放下碗筷,一抹嘴巴,就往外跑去。

    安楚看着安乐的背影有些哭笑不得。

    感谢李香桂的咸手咸脚,让安乐彻底从前世的桎梏中解脱出来。

    安乐听完墙角回来后,跟安楚说了一晚上的话。

    话里也不是只有李香桂的疯魔,还有很多碎片的东西,想起什么说什么。

    说道=到最后,安乐累了,人都有些迷糊了。

    第二天醒来的时候,她期期艾艾看着安楚,心说自己昨天没有说什么不该说的东西吧。

    安楚看着安乐,眉头微微一挑:“怎么了?”

    安乐扑过来,一把抱住安楚:“妈妈,我昨天晚上说了好过话,你会不会嫌我烦人啊?”

    “嗯。”安楚做出有些嫌弃地样子,眼里露出深深的笑意,“是有些烦人呢。”

    “都是大姑娘了,睡觉还要妈妈抱着。”

    “妈妈,我还是小孩子,可以抱着妈妈睡的。”

    “好好好,你高兴就好。”

    “行了。”安楚拍拍安乐的小屁股,“赶紧起来,上学要迟到了。”

    “妈妈,我还想再赖一会儿床,你放心,我是练武之人,跑得飞快,绝对不会迟到的。”

    “那练武之人,你再赖会儿床就起来啊。”安楚放开安乐,让她躺好,“早上要吃什么?我去做。”

    “妈妈做什么我都爱吃。”

    “行,给你做蛋炒饭。”

    “我最喜欢吃蛋炒饭了。”安乐说道。

    等安楚走出房间,安乐咧开一个大大的笑脸:“我最爱妈妈!”

    美好的一天从飞跑着去上学开始。

    安楚目送安乐抡着腿去上学后,把家里收拾一下就准备去老墓那边看看。

    镶金玉坠在李香桂身上的效果这么好,不知道在孙野那边又是个什么样的效果?

    孙野的定力和心理都比李香桂高几个层次不止,加上他工作的特殊性,他几乎在第一时间就发现了问题。

    他甚至能分析出自己会出现幻觉是因为刚刚手贱碰了镶金玉坠的缘故。

    他也很快发现,只要在阳光下,幻觉就会消失。

    然而,有什么用呢?

    太阳会下山啊。

    太阳一下山,他入目之处都是妖魔鬼怪啊!

    关键这些妖怪一直在问他各种问题。

    题题致命!

    救大命了!

    一开始,他还能捂着嘴,闭着眼睛假装一切正常,假装拍他肩膀的,摇他手臂的,都是不存在的。

    直到,许修桉看孙野的情况实在算不上好,就拍拍他的肩膀,想说服他回去休息。

    然后——“啊!啊!啊!”

    孙野尖叫着跳脚:“别过来,别过来!”

    “我什么都不知道!”

    “赶紧滚!”

    许修桉伸着手,看着闭着眼睛,疯狂叫骂的孙野,眉头渐渐拧了起来。

    “头儿,你怎么了?”鲁长风关心地跑过来,想拉住孙野。

    孙野开始无差别攻击靠近他的人。

    “许团,头儿怎么了?”鲁长风担心地问道。

    “他之前有没有吃过,或者碰过什么东西?”许修桉问道。

    “没有啊。”鲁长风一脸疑惑,“头儿一直跟我们在一起,他吃的,我们也都吃了,没问题的啊。”

    “哦,对了,刚刚头儿好像碰过了古墓里的镶金玉坠。”

    “他怎么会碰那个?”许修桉的眉头拧得更紧了。

    孙野是公安,以他的职业操守,怎么会随意触碰现场的东西?

    许修桉给鲁长风等几个公安使了个眼色,众人合力把孙野制服。

    “放开我,你们这帮杂碎!”

    “老子不就是收了点孝敬吗?怎么了?”

    “这地界,谁没收!”

    “怎么老子收了就不是好人了!”

    “滚!老子不会受你们的威胁!”

    “想拉老子下水,古墓里的东西先分老子一半!”

    许修桉等人:……

    卢长风等人有些尴尬,他们也是收孝敬的一员,但他们发誓,古墓的事情,他们是一点也不知道的。

    许修桉没有说话,黑着脸问孙野:“你把事情原原本本跟我说一遍!”

    “啊!滚啊!”孙野回答。

    “还有古墓的事情,到底是怎么回事?”

    “啊!滚啊!”

    “在山谷里的时候,你是不是故意弄塌古墓的?”

    “啊!滚啊!”

    许修桉:……

    许修桉又耐着性子问了几句,孙野统一恢复:“啊!滚啊!”

    最后,许修桉不问了,把人拷住后,让鲁长风带回去了。

    “黄老,这镶金玉坠是什么来路?”许修桉问道。

    被称为黄老的专家用带着手套的手捏着镶金玉坠,在手电筒下仔仔细细观察了一番。

    最后,他摇摇头说道:“暂时还看不出什么门道。”

    “等古墓挖掘出来了,结合着里面找到的资料才好判断。”

    “谢谢。”许修桉道谢后,继续安静地守着。

    这会儿,他忽然就想到了安楚。

    如果不是天已经黑透了,他其实很想去找安楚问问她知不知道镶金玉坠的来路。

    第二天一早,专家们陆陆续续从帐篷里出来,随意洗漱一下就开始了考古工作。

    许修桉见没什么事情,就想着去找一下安楚。

    巧了不是,安楚正往这地界来呢。

    两人刚好来了个“不期而遇”。

    “许公安,这么巧,你要回去了啊。”安楚笑着打招呼。

    “没呢,我正要去大队里找你。”

    “找我干什么?”

    安楚四处看了看:“怎么没有见到孙公安?他不用守在这里吗?”

    许修桉沉默了一下,决定据实以告:“孙野出了点状况。”

    他把发生在孙野身上的事情大概说了一遍,然后问道:“安楚同志,孙野身上的症状什么时候会消失?”

    安楚笑看了眼许修桉,这人倒是聪明,不问她知不知道镶金玉坠的威力,而是直接问她孙野的症状什么时候消失。

    她要是给出了具体的时间,不就说明她对镶金玉坠的来路很了解吗?

    这语言的艺术被许修桉拿捏得恰到好处啊。

    不过,给不给答案那就是她事情了。

    第38章

    “这个, 许公安问错人了吧?”安楚背着手从许修桉身边走过,“你不是请了几个专家吗?”

    她头也不回说道:“你应该去请教他们啊。”

    许修桉转身跟上安楚:“我问过了,黄老说要等古墓挖掘出来, 根据墓室里面的东西来判断。”

    “那许公安等等吧, 很快就会有消息了。”

    许修桉无奈, 安楚不会以为专家们跟她一样, 进出古墓跟逛自己后花园似的吧?

    “安楚同志,古墓的挖掘没有那么快的。”许修桉解释,“我怕时间长了,孙野那边会出事。”

    安楚耸肩,无声表示孙野出事跟她有什么关系呢?

    又不是她让孙野去拿那块镶金玉坠的。

    安楚不语, 许修桉就亦步亦趋跟着她又到了老墓的地界。

    两人都没有说话, 看着专家们一点点确定墓门的位置,再商量着下墓的时间。

    没一会儿, 孙野鲁长风提着早饭过来了。

    “安楚同志也在啊?”孙野有些颓颓地跟安楚打招呼。

    安楚笑眯眯看着孙野精神不振的样子, 笑着问候:“孙公安看着不太有精神啊。”

    “嗨,我昨晚做了一晚上的恶梦, 没睡好。”

    “是啊。”安楚悠悠说道,“碰了不该碰的东西,看到了很多不该看到的画面, 确实会睡不好。”

    孙野给专家们分早饭的手一顿:“安楚同志懂这个事情的门道?”

    “那可太好了,我被困扰了一晚上了。”

    “安楚同志,你赶紧告诉我怎么个解法吧, 我这再大的胆子,也经不住啊。”

    安楚嘴唇微微勾起:“我怎么会懂这个, 是刚刚许公安跟我说了你的情况,我才关心一句的。”

    “是这样啊。”孙野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 “说起来,安楚同志上次救了我的命,我今天中午请你去国营饭店吃饭当做感谢吧。”

    “不用。”安楚心说,我都有些后悔多事了呢。

    不过,“你死那儿,会把地方弄脏的。”

    这话虽然难听,却也是安楚的真心话。

    当然,山谷刚坍塌那会儿,她就想救人,没想那么多。

    她故意把话说得这么难听,就是想看看孙野的反应,所以,话落后,就一直留心着孙野的表情。

    果然,孙野一贯大喇喇地表情阴了阴。

    当然了,安楚的话说的扎心,孙野当然是可以阴沉着脸跟她翻脸的。

    这是人之常情,如果孙野是这么表现的,安楚倒是觉得孙野这个人即使有些问题,也都是小问题。

    但孙野的脸沉了沉后,很快就挂上了笑脸,就是,这笑脸看着有些别扭:“安楚同志真爱开玩笑。”

    安楚无可无不可笑了笑,不再说话了。

    “找到墓门了。”黄老指着一棵大树说道,“根据我们对这座古墓的估测,古墓的墓门大概率在这里地方。”

    “安楚同志,我不跟你说了,我要去帮着挖古墓了。”

    “孙公安小心些,可别像上次那样,莽莽撞撞地,把自己给埋了。”

    孙野脚步一顿,微微侧头颔首:“多谢安楚同志的提醒。”

    “许公安,那你们忙,我先走了。”

    许修桉收回看着安楚背影的眼神,拿着工具和几个公安合力挖墓门。

    他手上动作不停,心里却对安楚今天表现深思了起来。

    安楚,好像在有意针对孙野。

    为什么?

    她是在怀疑孙野吗?

    可孙野怎么可能会有问题呢?

    他跟孙野一起出过很多任务,经历过生死,几次都是互相扶持着才能安全回来的。

    要说孙野身上有缺点,那肯定是有的,比如性格急躁冲动,有时候,明明局势大好,但他就会冲动行事,最后,大家虽然也算是顺利完成了任务,但到底狼狈。

    还有昨天晚上孙野自己说的那些。

    怎么说呢,如果完全从公事公办的角度来看,孙野当然是犯了错的。

    但成年人的世界怎么可能非黑即白呢?

    孙野家境一般,退伍后被分到安县这个偏远的南方小镇,他得在这里安家,得担负一个家庭的开支。

    说实话,像这种额外的收入,许修桉自己是绝对不会伸手的,但孙野拿了,他也能理解。

    安楚不可能知道这些事情的门道,她刚刚那么说,只有一个可能,就是觉得孙野可疑。

    是哪里可疑呢?

    许修桉挖起一铲子泥土放到一边,思考着安楚的用意。

    安楚能有什么用意啊,她只不过是不希望自己的生活中有太多不安定的因素罢了。

    孙野对许修桉这样的人来说,不过是个小镇上的小公安,但对安楚和丰收大队的人来说,官大一级压死人。

    万一啊,万一孙野此人心怀叵测,她自己到还好,总能应对的。

    但安乐和丰收大队的其他人怎么办?

    她既然对孙野有了怀疑,那与其每天提心吊胆怕这个担心那个,倒不如主动出击。

    如果孙野真的有问题,那像他这样面具戴久了的人,一旦觉得有被人撕下面具的风险,就肯定会有所行动的。

    想到这里,安楚脚步一转,去找了田冬梅。

    “安楚?快进来,你怎么想到来找我了?”田冬梅热情地把安楚迎进屋里。

    “你快坐,我给你倒水去。”

    “别忙了,冬梅,我来找你是有事情想请你帮忙。”

    “你说,我一定帮。”田冬梅拍胸脯保证道。

    安楚失笑:“我是想着能不能请你帮我照顾安乐几天。”

    “就是吃睡都在你家里的那种。”

    她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我最近几天有点事情,没有空照顾她。”

    “那没问题啊。”田冬梅笑着说道,“正好,钱来不在,安乐能来给我作伴,我高兴都来不及呢。”

    见安楚露出疑惑的表情,田冬梅笑着解释:“秋播之后大队里的活计轻省很多。”

    “每年这个时候钱来就会去镇上找找打杂的活计给家里添几个菜。”

    “现在河道不是暂时不挖了吗?钱来就去镇上了。”

    “他有点木工的手艺,我公爹托人给说到木工厂帮工几个月,帮着大师傅搬搬抬抬的,挣点零花。”

    “如果运气好,能被大师傅相中,那就走运了。”

    “钱来是个踏实的性子,没准真能被大师傅看上。”安楚笑着附和。

    “要真是这样,那没准我们家还能出个工人呢,那可太光荣了!”

    “对了,不说这个了,安乐什么时候过来?要不要我去接她放学?”

    安楚笑着说道:“不用接她,等她放学回家,吃好饭,我把她送过来。”

    “那行,那我收拾收拾,安乐那孩子爱干净,我不能让她嫌弃。”

    “给你添麻烦了。”

    “添什么麻烦啊。”田冬梅笑着说道,“你有事情能第一时间想到我,我不知道有多高兴呢。”

    “安楚,你放心忙你的,安乐,我肯定给你照顾的妥妥的。”

    “对了,安乐快放学了吧,你赶紧迎她去,我等你们过来啊。”

    “好,那我现在回去给她准备晚饭,待会儿送她过来。”

    “行!说好了啊。”

    “是,说好了的。”安楚笑得温暖。

    等回了家,她从橱柜里拿出半篮子鸡蛋准备带去田冬梅家里。

    她要是给钱给票,没准田冬梅会跟她翻脸,拿鸡蛋过去,就说是给安乐吃的,田冬梅肯定能收下。

    以安乐的性子,她自然有办法让田冬梅跟她一起吃鸡蛋的。

    安乐回来后,安楚就把让她去跟田冬梅住几天的事情跟她说了。

    安乐自从重生回来后,一直没跟安楚分开过,这冷不丁的让她去田冬梅家里住,她着实愣住了。

    “妈妈,是发生什么事情了吗?”安乐问道。

    “是有些事情。”安楚透露了一些,“只是,我不确定对方会不会有动作,我一个人应对比较方便。”

    安乐:……好吧,她被嫌弃了。

    安乐的表情实在太生动了,安楚一看就知道她在想什么。

    她笑着说道:“我不是嫌弃你,我是怕你受到伤害。”

    “我知道,妈妈,要是我快点长大就好了。”安乐展示了一下仍旧没几两肉的细胳膊,“那我就能帮着妈妈对付坏人了。”

    “嗯,那你多吃饭,快长大,以后练武别偷懒啊。”

    安乐吐吐舌头:“妈妈,我没有偷懒,你教我的那些我都有认真学。”

    “好,那你这几天住在冬梅家里也别松懈啊。”

    “放心吧,我一定认真练武。”

    安排好了安乐后,安楚早早熄灯躺下了。

    假定孙野真的有问题,那么,在她的预判里,孙野肯定会在老墓被挖掘出来前来找她的。

    除了解除他身上的幻觉外,孙野应该还想从她这里知道两座古墓的一些消息。

    但孙野本人最近都不可能在夜晚行动。

    所以,很大概率,过来找她的人应当是当初盯山谷古墓的那群人中的一方。

    想到这里,安楚觉得若是事情顺利的话,许修桉应该要给她另外的奖励的。

    她这可是变相的帮着他破案了呢!

    夜幕降临,整个丰收大队都陷入了沉睡中,安静异常。

    在这样的安静里,有几道鬼鬼祟祟的身影在安楚家的院子附近晃了几圈,又退了回去。

    不是他们不想动手,而是,民兵连会在固定的时间里巡逻。

    一旦他们不能一击即中制服有些功夫在身的安楚,那他们必然会暴露。

    到时候,事情就会收不了场。

    这丰收大队的人不足为惧,但他们的目标安楚,可不是个好惹的主。

    所以,他们今天过来主要是来踩点的。

    等摸清楚了民兵连巡逻的路线和时间,他们才好对安楚下手。

    安楚其实是听到外头细微的动静的。

    但她很有耐心,安安静静躺在床上等着“鱼儿”自己咬钩。

    结果,鱼儿游走了!

    安楚:……不是,你们胆子大一点啊!

    没辙,安楚只能继续“钓鱼”。

    好在,“鱼儿”有了动静,也不算白费她的一番算计。

    这些“鱼儿”比安楚预想的要有耐心得多。

    等到了第三天,他们才摸进安楚的院子里。

    安楚几个晚上没有睡好,这会儿的耐心和脾气都不怎么好。

    于是,迎接这几条“鱼儿”的就是钢铁般的拳头和连环踢。

    “鱼儿”们:……知道安楚不好惹,不知道这么不好惹啊,救命!

    安楚把人都打趴下,又泄愤般每人踹了几脚后心里的那口气才出了大半。

    这帮人干活真不利落,掳个人就能磨蹭这么久,这要是在楚朝那会儿,这样的手下,她早就把人踢出自己的团队了。

    安楚点亮油灯,看着倒在地上无声“哎呦”的,鼻青脸肿的“鱼儿”们。

    她心里轻轻“啧”了一声,别说,这些人虽然菜,做事磨磨蹭蹭的,但还挺有职业操守。

    之前被她狠揍的时候,最多只发出一两声闷哼,这会儿捂着受伤的部位躺地上,也都咬着牙,没有发出什么叫声。

    不过,安楚可不会欣赏他们。

    这种恶客,她在楚朝的时候,都是严刑审问一番,然后,该怎么处理怎么处理的。

    也是这些人运气好,现在是法治社会,她不能做得太过,不然,她保准让这些人后悔来这世上一遭。

    油灯映照下,安楚的脸上有些斑驳的阴影,在“鱼儿”们的眼里,这张脸,很像孙野最进常常见到的妖魔。

    “我呢,不喜欢跟人废话。”“妖魔”发话了,“你们要是把该说出来的都说出来,我就让你们原样离开这里,不然……”

    痛得都要抽抽过去的“鱼儿”们:……你是不是对“原样”两个字有什么误解啊?

    “有人愿意说吗?”安楚问道。

    “鱼儿”们对视了一眼,决定装死。

    他们就不信了,安楚敢把他们噶了!

    安楚确实不会噶了他们,但她会打他们啊。

    对于这种人,她是一点也不会客气的。

    安楚也不挑,伸脚踩住了离她最近的“鱼”的手腕,微微施力。

    她的脚踩在那人手腕的关节上,她脚下用力的时候,在场的人都能听到令人牙酸的微微的“咯吱”声。

    众人:……狠!

    “别,别踩,我说,我都说!”被踩着手腕的人伸出另一只手用力掰安楚的脚,同时出声求饶。

    安楚微微松脚:“我喜欢真话。”她勾了勾嘴角,“会写字吗?”她问道。

    “会!”

    “很好。”安楚示意他拿起纸笔把该说的话都写下来。

    然后,她走到了另一个人的身边,她脚还没有踩上对方的手腕,人家就低声说:“我也会写字,我也会写字!”

    说完,他非常自觉的趴到前面那个人的身边,开始写了起来。

    安楚见她威吓的效果不错,就准备如法炮制。

    结果,这些人都很识时务,没等安楚再有动作,就拿着笔开始写了起来。

    安楚把油灯放在中间:“都离对方远点。”

    众人很听话地往旁边挪了挪。

    安楚随意扫了一眼,发现有人在浑水摸鱼。

    “嘿,你,写得什么?”安楚走到一个脸几乎贴着纸的人面前,语气不善地问道,“你这是在糊弄我吗?”

    “别踩断我的手!”那人双手抱头,抖抖索索说道,“我,我不识字。”

    安楚:……

    “不识字,你还写?”

    “我怕你把我的手腕踩断!”

    “一边等着!”安楚说道。

    那人见安楚没有为难他,心里安定了一些,但同时,他也开始打起了逃跑的主意。

    “想逃跑的,腿打断。”安楚淡淡说道。

    那人:……要不要这么敏锐啊?

    安楚坐在主座上,一份一份看这些人交上来的供词。

    “你现在,把知道的都说出来。”安楚对不识字的那个人说道,“如果有内容跟他们交给我的不符。”

    她顿了顿,看了眼众人:“我不管谁说谎了,两个人都打一顿。”

    众人:……还好还好,他们写的都是真的!

    那不会写字的人哪里还敢起什么心思?

    他说的如果跟那几个人的不一样,那他接下来不仅会被安楚打一顿,之后也会被同伴打一顿吧?

    如此,他只能祈祷大家写的都是真的。

    不然,他可能就活不成了!

    安楚忙活了大半晚,总算把事情的来龙去脉搞清楚了。

    很好,孙野真的不无辜。

    准确点来说,盗墓者能在安县这么猖獗,离不开他的庇护。

    他当初那么卖力地要抓住曹自鸣那波人,除了这些人确实该抓外,也是因为曹自鸣跟孙野他们不是一伙的。

    真相白了一些,安楚也就不耽搁了。

    她拿出粗麻绳,把这些人反剪双手串在一起,拎着麻绳的头就往门外走去。

    “安楚同志,你要带我们去哪里?”有人期期艾艾问道。

    安楚非常友好地给出了选择:“你们是选择直接被我送去派出所呢,还是选择惊动大队的人,被大家打一顿后,再送进派出所?”

    众人:……这还有什么可以选择的。

    他们也不是什么很贱的人,喜欢被群殴啊。

    倒是去了派出所,没准他们还能被捞出来。

    安楚是不怕走夜路的,当初在楚朝的时候,她领军夜袭敌军的事情可没少干。

    她拎着一串人走到派出所的时候,天才蒙蒙亮。

    派出所大院的院门都还关着。

    不过没事,里面有值班的人。

    巧了,值班的人安楚认识,是上次处理“破鞋案”的鲁长风。

    “安楚同志,你这是?”

    “许公安在吗?”安楚问道。

    “许团这几天都守在古墓那里。”卢长风回答。

    “对了,忘了这个事情了。”安楚拍拍自己的脑门。

    她看着被后面成串的人,想着她是不是再拉着他们回去?

    “铃铃铃~”清脆的铃声传来,安楚下意识转头,看到许修桉正骑着自行车过来。

    不得不说,这人来的正是时候。

    “安楚同志,这是?”许修桉自行车还没有停稳,就急着问道。

    虽然许修桉跟孙野的关系很不错,但安楚从来没有怀疑过许修桉,她想也没想,把手里的纸递过去:“这些不速之客的供词。”

    许修桉:……

    京城,程思柔家里。

    石凯的父母已经离开了。

    他们倒是走得干脆,但程思柔的名声算是彻底毁了。

    就这还是程思柔把石凯的抚恤金全部给了他们的结果。

    不然,他们还会继续闹腾。

    程母敲了敲门:“思柔,你出来吃点东西吧。”

    她叹了口气:“你就算不为自己,也得为肚子里的孩子。”

    程思柔呆滞的脸渐渐回神,她摸了摸肚子,是啊,她还有孩子。

    这个孩子是她千方百计得来的,是她爱了韩城那些多年的证明,她不能让他出事!

    程思柔打开门:“妈,你去找一下周蕴礼,跟他说,明天我跟他去登记结婚。”

    原本,程思柔和周蕴礼说好了,他们结婚要按着正常的婚礼的程序办。

    所有的仪式,一样都不能少。

    怕程思柔的肚子越来越大,他们俩结婚的日子就挑在十天后。

    这期间,两人不仅要忙活结婚的事情,还得落实周蕴礼的工作,虽然他们一直很忙,但也对未来的生活充满了期待。

    但现在,期待有些落空了。

    程思柔不仅心疼给出去那么大笔的抚恤金,更对未来的生活有些拿不准。

    有些事情,只有她跟周蕴礼知道的时候,是能粉饰太平的,但外头都知道了,就很会影响两个人未来的生活。

    “妈。”程思柔在程母出门前问道,“妈,我以后该怎么办?”

    她现在在家属楼的名声已经坏掉了,那就等于她在这一片都没了名声。

    随着时间的推移,会有越来越多的人知道她不守妇道的事情。

    周家人肯定也会听到风声,到时候……

    关键,这种事情如果只是被私下说两句,哪怕把话说到了她面前,她都能不在意。

    但万一这些人去举报她搞破鞋怎么办?

    那她还有未来吗?

    “别怕。”程母把程思柔揽在怀里,“思柔,你听我说。”

    “无论谁在你面前提起石凯父母的事情,你就一口咬定,他们是为了争抚恤金来的。”

    程思柔眼底微微一亮。

    “你还可以说,石凯父母是故意污蔑你的。”

    程母轻轻叹了口气:“这几年你去了乡下,我实在是太想你了,你一回来,我就想方设法给你补身体,都把你喂胖了一圈了。”

    程思柔眼里更亮。

    是的,她就是只是胖了,石凯父母是自己的公婆,自己不好跟他们撕破脸吵,只能由着他们乱说,她还把抚恤金都给了他们。

    “妈,那万一他们哪天又上门来了怎么办?”程思柔担心地问道。

    程母说的那些,很容易做到,但只要石凯父母来闹上一场,那一切就白费了。

    “京城跟他们的老家相隔十万八千里,他们已经拿了钱了,不会再来找你的麻烦的。”

    “你只要在适当的时间,适当地示弱,相信我,除非对你恶意特别大的人,不然,大家没准还能同情你,帮你说话。”

    “几十年的老邻居了,你又是他们看着长大的,只要事情能说得过去,大家都会接受的。”

    “妈跟你爸爸会把你热热闹闹嫁出去。”

    “你跟周蕴礼好好生活。”

    “等日子差不多了,就让孩子‘早产’。”

    “这,他们不会怀疑吗?”程思柔摸着肚子说道。

    “傻孩子,只要周蕴礼对你好,你们夫妻和睦,别人说什么,也就是一阵子的事情。”

    “大家都在为自己的生计奔忙,别人的事情,就只是随口议论上两句,添个说头。”

    “谁还会一直放在心上?”

    “保不齐明天或者下一刻,咱们这一片就会有新的稀奇事发生。”

    “思柔,你听妈的,你要比任何人都坦然,只要熬过这几天就没事了。”

    “到时候,时间一久,真相是什么,根本没有人真的关心。”

    “妈,你说的对!”程思柔一喜,“妈,那你快点跟周蕴礼说,让他快点过礼。”

    “别急,等你爸回来,落实了工厂的事情再说。”

    “到时候,你有了工作,自己能立起来,生活就能好。”

    “妈,原先不是说这份工作是给周蕴礼的吗?”程思柔问道。

    程思柔知道周蕴礼对自己有情,但人跟人之间相处,不能光有情。

    所以,最开始,这份工作是钓着周蕴礼的饵。

    最终,这份工作能不能落实到周蕴礼身上还是两说。

    只是后来,她肚子里孩子的事情被周蕴礼知道了,所以,程思柔就把这份工作当做了筹码。

    周蕴礼要这份工作,那就必须接受这个孩子。

    反正周蕴礼在乡下有女儿,他们就当是各自有孩子的二婚好了。

    可听她妈现在的意思,这份工作不给周蕴礼了?

    “思柔啊,我跟你爸商量了一下,这份工作最好还是你自己做。”

    “周蕴礼没有工作,跟你结婚后,你是养家糊口的主力,他和他的家人就会敬着你。”

    “可这工作给了他,将来他有了更好的前途,谁能保证,他会永远不在意孩子的事情,一直对你好?”

    “我记得你说过,他在乡下还有一个女儿?”

    “是,不过,他不喜欢那个女儿。”

    “傻孩子,那是他现在还年轻,他想要,随时都能再跟人生一个孩子出来。”

    “等他年纪大了,又只有这一个亲生女儿的时候,你猜他会把钱给谁?”

    “思柔,除非你再给他生个亲生的,不然,周蕴礼那里永远都是不好说的。”

    “都怪他那个乡下媳妇!”程思柔说道,“不是她搅局,周蕴礼根本就不会知道孩子不是他的。”

    “乡下女人么,都是这样的,丈夫大过天,你抢了她的天,她自然不会让你也好过的。”

    “妈,我不想给周蕴礼生孩子。”程思柔摸着肚子说道,“我要给这个孩子最好的一切。”

    “周蕴礼的孩子,配不上做他的兄弟。”

    程母的眼里闪过一丝算计:“你做决定就好。”

    她拍拍程思柔的肩膀:“这个孩子,总有一天会认祖归宗的。”

    这边母女俩商量着,算计着,那边周蕴礼正在被他的父母逼问。

    “你说,程思柔肚子里的孩子到底是不是你的?”周母一脸恨铁不成钢地看着周蕴礼,“你要气死我啊!”

    “每回只要一碰到程思柔,你的脑子就不清楚了!”

    “妈,这是我跟思柔的事情,你别管了。”周蕴礼有些不耐烦地说道。

    “这么大的事情,我怎么能不管?”周母简直要被气死,“她肚子里的孩子以后要姓周的!”

    “妈,思柔不是那样的人。”周蕴礼没有什么底气地解释。

    “你不说是不是?你不说,我找程思柔说去!”

    “妈,你别去!”周蕴礼连忙把人拉住。

    “你别拉着我,这事我得掰扯清楚,我不能让你做了活王八!”

    周·自愿·活王八·蕴礼:……

    “妈,你别闹了。”周蕴礼不高兴地说道,“你现在去思柔家里闹,是要把我的工作给闹没了吗?”

    “工作?什么工作?”周母不是笨的,在心里回味了一下,就转过神来了。

    “蕴礼,你,你不会是为了工作才要娶程思柔的吧?”

    周母安静了,她在板凳上坐了一会儿,最后还是说道:“蕴礼,咱不能这样啊。”

    “你要是跟从前似的,整颗心都在程思柔身上,我虽然反对,但最后肯定会妥协。”

    “但你要是为了工作,那咱们可不能娶程思柔啊。”

    “咱们不能干这样的事!”

    “那我的工作怎么办?你们给我跑吗?”周蕴礼不高兴地说道,“妈,现在工作有多紧俏你不知道啊。”

    “程思柔他们家能跑来一个工作的名额,除了她爸妈给力,最重要的就是她丈夫因公牺牲了。”

    “不然,哪个厂里的工作不是一个萝卜一个坑,能让我捡到这样的好事?”

    “那,那咱们也不能这样。”

    “妈,你知道的,我很早以前就喜欢思柔了,我对她的感情从来没有变过。”

    “只是我现在是成年人了,除了爱情,我还得生活。”

    “妈,你就成全我吧。”

    “求你了,你知道的,如果娶不到思柔,我一辈子都不会开心的。”

    “可是……”周母心里还是很不舒服,“可她肚子里的那个孩子……”

    “妈!”

    “你不让我跟思柔在一起,我就再下乡去!”

    “留在这里,看着思柔嫁给别人,我会活不下去的!”

    “唉~”周母叹了口气,“这样吧,工作的事情,咱们多出点钱。”

    说到这里,周母也说不下去了。

    她现在都分不清自己儿子坚持要娶程思柔是为情还是为利了。

    这对《锦绣人生》中的天作之合,因为安楚的介入,各自有了算计。

    送走安楚后,许修桉把自己关在办公室里,很久都没有出来。

    他跟孙野算得上是出生入死的战友,且孙野这个人虽然有各种各样的缺点,但非常讲义气。

    他跟孙野都在任务中不止一次救过对方的命。

    他从来不要求孙野是个百分之百的好人,但他也不能接受孙野是个坏人。

    想到这里,许修桉打开办公室的门。

    “许团?”

    “长风,孙野现在在哪里?”

    “头儿很看重古墓,应该去了那里。”鲁长风回答道。

    他没有看到那些供词,但他猜测,那些东西可能跟头儿有关。

    “我去看看,你守着派出所,安楚同志抓来的那些人,谁都不要动。”

    “是!”

    许修桉骑着自行车往古墓那边赶。

    他脑海里不断浮现着孙野在曹自鸣一案中的表现,还有他对古墓不同寻常的关心。

    情感和理智在许修桉的脑海里碰撞。

    最后,他还是选择了理智。

    “老许,你来啦,给你带来早饭,快过来吃。”孙野见到许修桉连忙招呼。

    “孙野,我有事要问你,你跟我来。”

    “问事情也不能不吃早饭啊。”孙野拿着早饭,顺着有阳光的地方走到许修桉的面前。

    “给,国营饭店老师傅的手艺,我一大早去排的队。”

    许修桉没接,看了眼孙野,说道:“跟我来。”

    “嘿,这人!”孙野的语气听上去跟从前一样,但他的脸色已经有些不太自然了。

    等到了没人的地方,许修桉开门见山问道:“盗墓贼在安县这边畅通无阻,是因为有你的庇护,是不是?”

    “老许,别乱开玩笑。”孙野勉强一笑,“你这么说,会让我丢掉工作的。”

    “我没有开玩笑。”许修桉一脸严肃,“孙野,你去自首,我会尽量帮你减轻刑罚。”

    “老许,你发哪门子的疯?”孙野有些哭笑不得地说道,“你再这样我就翻脸了啊。”

    许修桉一把把孙野拉进阴影里。

    孙野:……!

    孙野眼前的画面让他没有办法集中注意力思考。

    “孙野,把你做的那些事情都说出来,我会帮你求情的。”

    “求情,求什么情?”孙野捂着脑袋不屑笑笑,“你这种高高在上的衙内哪里知道人间疾苦?”

    孙野一拳打散一个“魔鬼”,他身边“咔嚓”掉下一跟树枝。

    “我转业后,要在这里安家,要给弟弟妹妹成家,要养自己的小家,我父母年纪越来越大,我还得给他们养老。”

    “就刚转过来时候的那几个钱,能顶什么用?”

    “我不收好处,让我的家人饿死吗?”

    这种好处一旦收了,就回不了头了。

    一开始,孙野虽然收了好处,但心里一直拉着一根线,他可以为了钱做些妥协,但不能越过这条线去。

    可随着钱越收越多,事越做越多,渐渐的,这条线就没有那么重要了。

    “许修桉,大家都是人,凭什么你们风光霁月,不愁吃喝,我却要为了三餐一再妥协。”

    阳光重新照在孙野的身上,他的脸颓废而苍白。

    “老许,别抓我。”他恳求,“我还有家人要养,我出事了,他们就完了。”

    许修桉沉默了很久,久到孙野以为他会看在多年战友的情分上松松手。

    “老孙,原则问题。”许修桉说完,拿出手铐。

    孙野苦笑:“从你说要来查盗墓案的时候,我就想着会有这么一天了。”

    他放弃抵抗:“我什么都告诉你。”

    “老许,看在多年情分上,帮我照顾一下家里人。”

    许修桉点头:“放心。”

    安楚把人交给许修桉后就不管了。

    她现在就是一个普通的老百姓,查案也好,抓人也好,她都是干涉不了的。

    不过,干涉不了,不代表不能了解情况。

    孙野这伙人不解决掉,她跟安乐的生活会受到很大的影响。

    所以,这几天,她都会往古墓和镇上跑,尤其,她会在派出所那边蹲一阵。

    她算是派出所的老熟人了,蹲点的时候也没有想着要避开人,许修桉很快就收到消息找了过来。

    “安楚同志,你想知道什么可以直接来问我。”许修桉的脸上有着显而易见的疲惫。

    “对了,你抓住的那几个人是盗墓案破获的关键,我已经在帮你申请奖金了。”

    安楚意外挑眉:“我以为,我把孙野的皮扒了,你会不乐意的。”

    许修桉苦笑:“怎么会?”

    “孙野做错了事情,你及时发现,对他来说未尝不是件好事。”

    “现在他还能回头,如果越陷越深,等着他的只有灭亡。”

    安楚点点头:“也就是说,我现在安全了?”

    “是,我已经在收网了。”许修桉低声说道,“孙野给了非常多的消息,这起案子很快就能完全破了。”

    “等破了案,我就要回京城了。”许修桉有些感慨地说道。

    “那祝你一路顺风。”安楚客气说道。

    许修桉:……他不是想听祝福。

    “我相信许公安一定能把犯罪组织连根拔起,我也一定不会再遇上被坏人盯上的事情。”安楚小小奉承了几句,“既然这样,那我就回去了。”

    “许公安放心,接下来我不会来派出所蹲守了,回见。”说完,安楚利落转身走了。

    许修桉伸出手,想跟安楚说什么,最后什么也没说,放下手回了派出所。

    经过跟安楚相处的这些日子,他已经察觉出自己对安楚不同寻常的情感了。

    他刚刚其实是想跟安楚说,自己有没有机会的。

    但看安楚没有一丝不舍,潇洒离开的身影,他知道,安楚对他估计是没有那个意思的。

    “呼~”

    也罢,他现在还有很多事情要忙,索性等忙完这一段,他自己也考虑好未来后再跟安楚说明自己的心意。

    接下来相当长的一段时间里,安县私底下都很不太平。

    那几个盗墓组织背后利益集团的庞大,超出了许修桉的估算。

    他还摸着线,一路追查到了京城。

    安楚对着一切已经不怎么关心了,她把安乐接回来,做了一顿好吃哄她。

    “妈妈,我听冬梅嬢嬢说,锦书嬢嬢的爸爸可能要回家来了。”

    “嗯?”安楚有些意外又不那么意外,“你方家阿奶能同意?”

    第39章

    方桃怎么可能会接受叶有信的所谓浪子回头?

    这人搞破鞋差把她女儿的终生都给搭上了, 她这辈子都不可能释怀!

    “阿桃,我也是被卢美云给骗了!”叶有信满脸苦意地说道。

    此时的叶有信早就没有了之前意气风发,老树开花的模样, 他现在看着就是一个普通的到了年岁的糟老头子。

    方桃有些嫌弃地挪开眼。

    抛开其他的不谈, 她凭什么要接受一个啥都没有, 只有一身老人味的老头?

    “叶有信, 你赶紧走,别让我拿大扫把把你赶出去。”方桃生气地说道,“锦书说了,我辛辛苦苦把她养大,让我等着享她的福了。”

    “哼!”她冷哼一声, “你想得倒是挺美的, 卢美云被下放了,你那个宝贝儿子没人照顾了, 就想回来让我接手了。”

    “你也不问问老娘愿不愿意啃你这过了别人手的, 没有嚼劲的二手草,呸!”

    叶有信:……实在是没脸说出叶书杰不是他孩子的话。

    叶有信期期艾艾地说道:“阿桃, 我不会让你照顾阿杰的。”

    “滚!”方桃一个字都不想听。

    方桃嗓门不算大,奈何两家是直接挨着的,安乐的话刚落, 外头就传来了最新的“战报”。

    安乐咽下嘴里的南瓜粥,有些幸灾乐祸地说道:“看来,方家阿奶不乐意呢。”

    安楚失笑:“听出来了, 不止不乐意,还很嫌弃。”

    母女俩随意打趣了两句就放下这事不提了。

    丰收大队的生活规律而枯燥, 大队里有什么风吹草动,大家都恨不得拿望远镜放大来看。

    方桃之前离婚的时候没有公开, 除了安楚,没有人知道。

    安楚又不是个会拿别人的事情当话题聊的人,这件事情就一直没有人知道。

    直到卢美云把歪脑筋动到了叶锦书身上,方桃去运输队举报叶有信,他们离婚的事情才被捅开。

    那时候,大队队员的关系都在蜜月期,大家都很同情方桃,对叶有信那是一口一个陈世美的。

    那会儿叶有信要是敢回来丰收大队,保管被人打出去。

    呃,现在其实也差不多。

    叶有信被方桃赶走,在丰收大队众人的白眼里讪讪离开了。

    他虽然有些生气和社死,但也能理解方桃的心情。

    毕竟,当他知道叶书杰不是自己孩子的时候,想到卢美云对叶锦书的算计,他的腿也是软了软的。

    叶锦书可是他唯一的孩子!

    真给傻子当了媳妇,她的一辈子就完了!

    好在,叶锦书躲过了算计。

    现在,他年纪大了,工作没了,虽然还有些积蓄,但那也不怎么禁用。

    关键,到了他这个年纪,其实对家是有一种归属感和依赖感的。

    他知道自己的工作是方桃搞没的,但他觉得他活该,应得的,他一点也不怪方桃,他现在就想回家。

    可惜了,方桃不会那么容易原谅他的。

    不过没关系,他会再来的。

    看在女儿的面子上,方桃早晚会接纳他的。

    他想的是很美好,但方桃是打定了主意不让叶有信进门的。

    她怕叶锦书有不同的意见,还特意去纺织厂找叶锦书说这个事情。

    叶锦书倒是很拎得清,说这件事情她不插手,随方桃的意思,她那边,等叶有信老了,会看情况赡养的。

    叶有信确实对不起她们母女俩,但不可否认,她有今天,当初叶有信也是花费了很大的心思的。

    叶有信将来老了,她也做不到袖手旁观。

    叶有信白日做梦想回归家庭的事情很快在大队里传开,不过,大家也就嘴两句,没有人对这事指指点点的。

    他们又要忙开了呢。

    是的,丰收大队河道挖掘引流重新开启了。

    这件事情,是许修桉在离开安县前极力促成的。

    公社那边不仅找了专家来重新勘测了挖河道的地方,还对丰收大队一挖到古墓就立刻上报的行为进行的表彰和奖励。

    这可是双喜临门的喜事,叶家的事情,立刻就从大家的脑海里抛了出去。

    安楚又一次被邀请着去挖了第一铲。

    钱进在旁边笑得眯起了眼睛,他最近可谓是春风得意了,几次去公社参加大队长会议,他都是被表扬和别人学习的对象。

    小老头现在走路都是虎虎生风的。

    “安楚,你说,咱们会不会再挖出个古墓来?”钱进乐呵呵说道。

    安楚有些无语:“大队长,考古队的专家可都还在呢。”

    “这里要是还有古墓,他们早就闻着味过来了,哪里会让我们这些门外汉动土的。”

    “也是啊,主要是,这挖到古墓的好处实在是太多了,我都忍不住想多挖几座古墓出来。”

    “对了,最近进山的人比较多,听说山里边也发现了一座古墓。”钱进跟安楚交流起了八卦。

    “是吗?”这个安楚还真的不知道。

    所以,现在已经有人去挖她的衣冠冢遗址了?

    这感觉,怎么说呢,有些难以形容。

    算了,反正衣冠冢里最重要的东西她已经拿了,其他的就当是自己为这个时代的考古事业做出点贡献了。

    想是这么想的,但安楚还是决定有时间就去山谷那边看看。

    “大队长,那你们忙,我去地里看看。”安楚说道。

    “行,这儿我看着,你放心。”钱进说完,又皱着眉头补充了一句,“对了,安楚,你有空了去看看张玉芬。”

    “张玉芬?她怎么了?”安楚问道。

    钱进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不是我要管她的闲事啊。”

    “就是吧,之前咱们不是跟伍家坡大队的人一起挖河道吗。”

    安楚点头,等着钱进继续往下说。

    “然后,张玉芬前头那个就常常找机会跟张玉芬搭话。”

    “我觉得,张玉芬好不容易现在日子过得舒心了,可别一时心软又跳了火坑了。”

    “我知道了,我待会儿就找玉芬问问。”安楚说道。

    “行,我现在啊就希望咱们大队的每个人日子都过得乐乐呵呵的。”

    笑意爬上了安楚的脸颊,钱进这人吧,虽然不是很能担事,但做个太平官,其实挺称职的。

    从挖河道的地方下来后,安楚就准备去找张玉芬了。

    就跟钱进说的那样,张玉芬的日子好不容易安稳了,可别给自己找麻烦。

    有些人所谓的浪子回头,根本没有意义,狗改不了吃屎倒是真的。

    远在镇上的叶有信觉得自己有被扫射到。

    安楚来到地里,扫了一眼,找到了弯腰拔草的张玉芬。

    “玉芬,来聊两句?”安楚走到张玉芬的身边问道。

    张玉芬见是安楚,原本不太好看的脸色瞬间明亮了起来。

    “当然可以,我这就上来。”张玉芬笑着说完,把手里的草往田埂上一扔,人就走到了安楚的身边。

    “安楚,咱们聊什么啊?”

    安楚领着张玉芬往外头没人的地方走,边问道:“玉芬,最近怎么样?生活都还顺利吗?”

    “挺顺利的,我分到了粮食,又有了住的地方,日子过得很舒心。”

    “嗯,那就好。”

    安楚带着人来到了小河边,转过头,认真看着张玉芬说道:“玉芬,你是我和冬梅她们一起救回来的。”

    “你要是有什么难事,可以跟我们说。”

    “能帮把手的,我们一定会帮忙的。”

    张玉芬脚尖踢着小草,良久,才抬起头看着安楚说道:“安楚,伍留根最近一直在找我。”

    “他跟我说,他去看过大夫了,他没问题,能生。”张玉芬的声音低了下去。

    “他说。”张玉芬声音更低了些,“他说,我不能生,以后老了没有依靠。”

    “他想跟那个寡妇生个儿子出来。”

    “然后,然你给他带孩子去?”安楚接话。

    “是。”

    “那你是什么意思?”安楚问道。

    安楚是真心想帮一把张玉芬的。

    力所能及是一方面,另一方面张玉芬是个知道感恩的。

    安乐跟她说过,她每天上学放学,张玉芬都会不远不近跟着,确定她安全了,才会默默走开。

    最早的时候,张玉芬也常常给她摘些野果,送些柴火什么的。

    安楚后来不好意思,要给她钱票,张玉芬死活不收,后来才不怎么送东西了。

    有这些情谊在,张玉芬遇上了难事,安楚是愿意搭把手的。

    不过,这有个大前提,就是张玉芬本人的意愿。

    如果张玉芬不堪伍留根的骚扰,那她自然会给张玉芬做主,她现在可是丰收大队的妇女主任呢。

    可要是张玉芬本人也觉得有个人给她养老挺好的,那她该劝的会劝,厉害关系也会跟张玉芬说清楚。

    如果张玉芬要选择重新跳回火坑,那她也爱莫能助了。

    人必自助,别人才能拉上一把。

    张玉芬很信任安楚,她之前其实有想过找安楚帮忙的,但她怕给安楚添麻烦,所以一直在纠结。

    没想到,安楚会关注到她的情况,主动来找她,她真是太感动了。

    安楚:……有些汗颜,真正注意到张玉芬情况的人是钱进。

    所以说,术业有专攻,她是真的不适合担任大队长的职务的。

    “安楚,我不想跟伍留根再扯上关系。”张玉芬说道,“我跟他生活了好几年。”张玉芬有些感慨,“头两年,他对我也说不上差。”

    当然也说不上好,就是夫妻俩搭伙过日子。

    只是她一直没有孩子,大队里的人用伍留根的名字取笑他,渐渐的,他就开始对张玉芬不耐烦了起来。

    伍留根也不是一开始就对她拳打脚踢的,刚起头的时候,只是火气上来了说几句重话,推搡两下。

    是后面又过了很久,她还是没有孩子,伍留根又跟寡妇搭上了,才对她越来越没有耐心,动辄拳打脚踢的。

    “男人的心变了后,就收不回来了。”张玉芬说道,“我那个继母知道伍留根来找我后,天天在院子念叨浪子回头金不换。”

    她冷笑了一声:“打量着我不知道,她是盼望着我回伍留根家里,好把房间腾出来呢。”

    “安楚,我爹跟后娘都靠不住,伍留根来找我的时候,我不敢跟他翻脸。”

    “我……我是不是很没出息?”

    “没有,你做得很好。”安楚真心安慰,“你打不过伍留根,如果言语激烈拒绝他,惹怒了他,他可能会伤害你。”

    “你放心,只要你不愿意,没有人可以强迫你做什么。”安楚给出了保证。

    “谢谢你,安楚。”张玉芬感激地说道,“还好我遇上了你,不然,我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其实,是大队长把你的情况告诉我的。”安楚拍拍张玉芬的肩膀,“你是丰收大队的一员,尽管抬头挺胸的生活。”

    “如果遇上解决不了的事情,直接找我,或者找大队长都可以。”

    “谢谢,我知道了。”

    “嗯,既然你打定了主意,那我找伍留根去,跟他把话说清楚。”

    “我跟你一起去,我亲口跟他说,免得他迁怒你。”

    安楚的眼里闪过一丝欣赏。

    她是乐意帮张玉芬解决问题,但若她能主动去解决,自己只做个辅助,她更高兴。

    事情很顺利的就解决了。

    伍留根来找张玉芬,也不是很诚心的,他是知道张玉芬是个正经过日子的,再娶花费得更多,这才对张玉芬低头的。

    有安楚的威慑力,加上张玉芬严词拒绝,他很容易就答应了以后不会再找张玉芬的要求。

    之后,伍留根果然没有再来骚扰过张玉芬。

    张玉芬脸上的笑容明显更多了几分。

    京城,许修桉一路顺着线索摸到了盗墓组织背后的最大黑手。

    这人有些身份来历,他把事情上报后,就开始布置抓人。

    几天后,已经顺利嫁给周蕴礼,并且在程母的操作下,已经挽回了一些名声的程思柔回到了娘家。

    这个时候,有经验的人已经能一眼看出她的肚子了。

    “我不是说会去看你的吗?”程母从厨房端出来一碗甜汤递给程思柔,有些心疼地说道,“你这肚子要小心些。”

    “我好着呢,放心吧。”程思柔笑着接过甜汤,“妈,我过来就是想问问,工作的事情什么时候能够落实?”

    “还有。”程思柔喝了口甜汤,有些不自在地说道,“周家那边说,工作的事情,他们愿意多添些钱。”

    听程思柔说起这个,程母原本布满笑意的脸微微沉了沉。

    “你没跟他们说这工作是给你自己的?”

    程思柔摇了摇头:“还没有。”

    “妈,你说,我是不是选错人了?”

    “从前,我总觉得能把周蕴礼握在手里,可嫁给他后才发现,他对我,也就那么回事。”

    “妈,你说得对,这班,我得自己去上。”

    “你能下定决心就好,你爸跟我说,工作的事情落实就在这几天了。”

    程母满脸笑容拍拍程思柔的手:“到时候,你也不用常常留在周家受气。”

    “咚咚咚~”程母欲再说话,家里的门被敲响了。

    “来了,谁啊?”程母站起来往门口走去。

    “你好,我们是派出所的。”门外两个高大的男人拿出公安证件给程母看。

    “公安同志,我可没有做过坏事,你们不能抓我!”程母一脸紧张地说道。

    “是啊,我妈是个好人,你们是不是弄错了?”程思柔也过来说道。

    “你们误会了,我们是有几个问题要问一下你们。”其中一个公安说道。

    “是这样啊。”程母心定了定,“那你们请进吧。”

    两个公安进了程家的门后婉拒了程母倒水的招待,直接问道:“你们认识韩东联吧?”

    “……是,很早以前,他们家也住在家属院里。”程母下意识看了眼程思柔后才说道。

    公安自然注意到了这个细节,他们就问程思柔:“这位同志你呢,你认识韩东联吗?”

    程思柔有些紧张地摸了摸肚子,说道:“认识,我跟他儿子是同一届的知青。”

    “公安同志,韩东联出什么事情了吗?”程母紧张地问道。

    公安对程母的问题避而不答,而是继续问道:“麻烦你们提供一下他可能会落脚的地方。”

    程母一惊,程思柔脸色一白,这公安的意思,怎么像是韩家出事了,韩东联跑了啊?

    那韩城呢?

    韩城有没有事?

    程思柔担心,却不敢问公安,生怕自己多问几句就会跟韩家扯上关系,然后说不清楚。

    程母想了想后说道:“我们家跟他们家做邻居是好几年前的事情了。”

    “之后,他升了砖瓦厂的厂长就搬出了这里,后来,我们就不怎么联系了。”

    “那这位女同志呢?”公安问程思柔,“请你说一下韩城的情况。”

    程思柔:……万万没想到,自己跟韩城再有交集竟然是公安的问询!

    “我跟韩城就是普通的同学,然后,是同一批下乡的知青。”

    “我跟他不在同一个大队下乡,所以,他的情况我也不是很了解。”

    公安认真的她们说的话都记了下来,见问不出什么了,就站起来感谢了一下她们的配合后就走了。

    程母把人送到了门口,程思柔这个时候已经有些腿软了。

    “妈,韩家是不是出事了?”她摸着肚子,一脸害怕,“妈,我会不会被连累?”

    程母握着程思柔的手安抚:“你先别急,公安同志肯定不止来我们家问情况,再等一会儿,我去邻居家里问问。”

    “好,妈,我好害怕。”

    “公安会不会去乡下查?会不会查到我找过韩城?”

    “怎么办?”

    “别怕别怕,你去找韩城很正常,你们是同一届的知青,又是老邻居,有事情去找他不会有人怀疑的。”

    “你别自己吓唬自己,没事的。”

    “韩东联是砖瓦厂的厂长,可能是厂里的事情,牵涉不到韩城,更牵扯不到你的。”

    说是这么说,但程母心里一点底也没有。

    韩家可别真的出事啊,程思柔肚子里可有韩城的孩子呢。

    不等程母出去打听,隔壁的邻居在公安离开了一会儿后就过来窜门了。

    “阿香,刚刚公安问你们什么了?”邻居一脸八卦问道。

    蔡香先是安抚地拍了拍程思柔的手,然后笑着反问:“公安同志是不是也问你了,他们问你什么了?”

    邻居是个直爽性子,把之前公安问她问题大概复述了一下。

    蔡香一听,跟问自己的问题大差不差,心就定了定,遂笑着说道:“他们问的问题差不多。”

    “对了,你知道韩家出了什么事情吗?”蔡香问邻居。

    “我哪里会知道啊,韩家搬出去后就不跟咱们联络了。”

    “人家成了厂长,哪里看的上我们这样的小人物啊。”

    “倒是你家思柔不是还跟韩城有联系吗?”

    “思柔,你知不知道韩家的事情啊?”

    “我怎么会知道呢?”程思柔扯了扯嘴角,“我跟他又不在同一个大队下乡,后面就没有联系过了。”

    “这样啊。”邻居还想说什么,被蔡香打断了,“他姨,思柔已经结婚了,不好乱说她跟韩城有什么联系的。”

    邻居恍然大悟般拍了拍自己的额头:“你说的对,你说得对,我不该说这个。”

    她站起来:“那什么,我家里还有些事情,就先回去了。”

    “她姨,你慢走。”

    邻居回了自己家里,有好几个人等着她呢。

    “怎么样?程家知道韩家是什么事情吗?”

    邻居撇着嘴摇摇头:“口风紧着呢。”

    “妈,怎么办?”邻居离开后,程思柔更慌了。

    当初,她可没少在外头说自己跟韩城是朋友的事情,她不会被韩家连累吧?

    “别急,你先回周家去。”蔡香很冷静地对程思柔说道,“你回周家后什么也别说。”

    “如果有人问起,你就说都是少年时的情谊,下乡后就机缘巧合见了一面,其他的什么都不要说。”

    “你爸人头熟,等他回来了,我让他出去打听打听再作道理。”

    “妈,我害怕。”

    “别怕,之前的事情,我们不也安然解决了吗?”蔡香安慰,“这件事情也一样,很快就会过去的。”

    “妈,那孩子的事情?”

    “先别轻易做决定!”蔡香立刻说道,“等你爸打听到韩家的事情再说。”

    “我知道了。”程思柔心事重重的回了家。

    韩家的事情不用刻意打听,盗墓案实在太大,韩家父子和一干盗墓案的主脑被抓后,直接上了报纸。

    程思柔回到周家后一直没精打采的,天天盼着蔡香来告诉她韩家的事情。

    结果,她没有等来蔡香,倒是等到了周蕴礼给她送报纸。

    周蕴礼把写着韩家父子“事迹”的报纸递给程思柔的时候,脸上的表情很复杂,心情也很复杂。

    他根本忍不住自己阴阳怪气的语气:“看看你的老情人吧,上报纸了。”

    闻言,程思柔整个人一颤,接过报纸后立刻仔仔细细看了起来。

    韩东联算是整个盗墓集团的中枢环节。

    他利用自己砖瓦厂厂长职务的便利,帮着盗墓集团运转各种古物,是盗墓集团的首脑之一。

    至于韩城,一开始,他是不知道自己的厂长父亲在做这种违法的勾当的。

    等他发现的时候,韩东联早就脱不了身了。

    既然脱不了身,那他就得想办法帮着韩东联一起隐藏秘密。

    韩城的野心和能力比韩东联更甚,打定主意走这条路后就准备大刀阔斧地干。

    这可把韩东联给愁坏了,他干这个纯纯就是为了钱,这钱也是为韩城赚的。

    他能不知道这事是违法的?

    那必然是知道的啊。

    韩东联不想韩城陷入泥沼,左右这么一思量,就把韩城送乡下去当知青了。

    他想着,韩城去乡下的这几年,他多运转几次古物,多赚些钱。

    时势多变,过几年局势好了,政策松了,韩城回来了,他就直接退休,把这烂摊子一扔,带着家人离开这儿,到哪里都能享福,享一辈子的福!

    结果呢,韩城给他玩了手暗度陈仓,下乡前拿走了砖瓦厂中转的其中一条线。

    好么,韩家父子收到风声后没能逃远,现在都进去了。

    这起案子涉案人数之多,涉案金额之巨,涉及的人命到现在还没有个准确的数据。

    总之一句话,韩家父子大概率要伏法了。

    程思柔看完报纸肚子就疼了。

    周蕴礼意味不明地看了一会儿程思柔后才给她倒了杯温水。

    “怎么样,要不要送你去医院?”他问道。

    程思柔脸色惨白:“不用,我回趟家。”

    周蕴礼没有反对。

    他现在的心情很复杂,既对韩家父子的下场觉得解气幸灾乐祸,又害怕因为程思柔跟韩城的关系,他会受到牵连。

    最关键的是,他发现,自己对程思柔没有了从前炙热的爱意。

    他现在竟然能眼睁睁看着程思柔受苦了。

    刚刚程思柔难受的时候,他一点没有心疼不说,反而有些淡淡地嫌弃和说不清道不明的畅快。

    程思柔拿着报纸到家里的时候,蔡香已经在家里团团转了好久了。

    “妈,我该怎么办?”程思柔哭着问,“韩城他们的事情都上了报纸了,会不会连累到我啊?”

    “不会的,他们是犯了罪才被抓的,你充其量就是跟韩城……”

    “不会有事的。”

    “咚咚咚!”敲门声传来,母女俩同时一激灵。

    “妈,是我,开一下门。”周蕴礼的声音传来,母女俩同时松了口气。

    “你怎么来了?”程思柔问道。

    “我这不是担心你吗?”周蕴礼说道,“韩城的事情闹得这么大,你准备怎么办?”

    蔡香眉头皱了起来:“蕴礼,韩城的事情跟我们思柔有什么关系?”

    “妈,您也别揣着明白装糊涂了,思柔肚子里的孩子是谁的,您可别说不知道。”

    蔡香沉默,这事周蕴礼不提,还有块遮羞布在,他一提,程家人都是没脸的。

    “那你说怎么办?”程思柔反问。

    “我听你的。”周蕴礼笑着说道,“以后,我去上班养活你们母子我也是没意见的。”

    “我都听你的。”

    程思柔想呛呛回去,被蔡香拦住了。

    她算是看出来了,周蕴礼根本不是来问孩子的事情的,他是来要工作的。

    “蕴礼,工作的事情马上就能落实了。”蔡香说道,“孩子的事情,无论我们商量的结果是什么,你都是他的父亲。”

    周蕴礼沉默了一下后,点了点头。

    “妈,那你们商量着,我先回去了,像您说的那样,无论结果是什么,我都会配合。”

    “妈?”

    “思柔啊,你选错人了。”蔡香叹息一声,不过,现在想纠正也不是时候,得先把眼前的难关过了才行。

    没等母女俩想出个究竟来,公安又来了。

    母女俩:……心力憔悴!

    这回,公安不是来问情况的,而是来请程思柔的。

    “韩城要见我?”程思柔现在提起韩城来可没有了之前的深情和柔婉。

    她现在最害怕的就是和韩城扯上关系。

    然而,怕什么来什么!

    韩城竟然想见她,说好的再也不想见到她了呢!

    男人的嘴骗人的鬼!

    程思柔能怎么办?

    公安同志亲自来请了,她不去不更显得心虚吗?

    她现在是能表现得心虚的时候吗?

    远在丰收大队的安楚可不知道,因为她这个蝴蝶煽动了翅膀,京城那边刮起了大风。

    她未雨绸缪做的事情,也很好的起到了效果。

    你道韩城为什么要见程思柔啊?

    就是因为安楚当初做好事不留名了。

    石凯父母上程思柔家里闹腾的时候,韩东联还是砖瓦厂的厂长,手上权利不小,从前的老邻居那是只恨没有机会搭上他的船。

    程思柔当初明着暗恋韩城的事情可逃不过老邻居的眼睛。

    这不,程思柔被石凯父母闹腾的事情有人就原原本本传给了韩东联听。

    韩东联一开始没当回事,小年轻的事情,他根本不稀得搭理。

    他就是在韩城打电话回来的时候提了这么一嘴。

    好么,韩城一算时间,程思柔肚子里的孩子不会是他的吧?

    为了确认,他还亲自去红旗大队打听了一下。

    当他得知石凯大半年没有和程思柔有相聚的可能后,对程思柔肚子里孩子的归属就明了了。

    但他也没想着要娶程思柔,他根本看不上程思柔这样的。

    说什么爱他爱到不顾一切,还不是看重他的身份地位?

    要他是个普通工人家庭的孩子,就跟周蕴礼似的,程思柔能看得上他?

    他不会妄自菲薄,但也不会盲目自信。

    而且,对自己未来的伴侣,他也是有要求的,如果找不到心贴心的,那再不济,也得是门当户对的。

    至于孩子,既然程思柔想生,那就生好了,反正他不会认。

    他这个年纪,想要孩子,跟谁不能生?

    结果,世事难料了不是?

    当初高高在上俯视程思柔的韩城没有想到,程思柔肚子里的孩子会成为他唯一的香火。

    他要见程思柔的目的很简单,让她无论如何把孩子生下来。

    程思柔在见到胡子邋遢,一脸憔悴,再也看不到从前意气风发模样的韩城的时候,说实话,挺幻灭的。

    他们的谈话都是在公安的监控下的,韩城没有把话说得很明白,就跟程思柔回忆了一下年少时美好的时光。

    他的话语里明里暗里透出了对程思柔的感情,和自己不够勇敢追爱的遗憾,把一个误入歧途害怕连累心上人的形象演绎得淋漓尽致。

    程思柔:……你现在说这些,确定不是想拉她下水吗?

    程思柔看着韩城真诚而热烈的眼神,要不是旁边坐着几个公安一眼不错地盯着他们,程思柔差点就信了。

    就差了那么一点,程思柔就决定,这孩子,她不能要了。

    韩城估计是完蛋定了的。

    不然,这么骄傲的,从前对她不屑一顾的人是不可能跟她说这些甜言蜜语试图软化她的心,让她把孩子生下来的。

    程思柔听到最后都哭了,韩城以为她是感动地哭了,心里还定了定,觉得孩子的事情应该是稳了。

    但程思柔是后悔地哭了。

    要是没有这个孩子,她不会把大笔的抚恤金给出去,也不用为了给孩子找个名正言顺的爹急急忙忙定下了周蕴礼。

    现在,韩城出事,也不会跟她有一丝一毫的关系。

    她是想成为那个人上人的韩城的心上人,不是想成为眼前这个落魄的韩城的心上人啊!

    程思柔从派出所离开后,直接去了医院。

    她不要这个孩子!

    不要劳改犯的孩子!

    她不能被拖累了一辈子!

    然后,医生的诊断让她傻眼了。

    她的身体有些问题,如果没有奇迹,这个孩子将会是她唯一的孩子。

    而且,孩子各方面发育得都不错,现在做手术,对她的身体很不友好。

    程思柔回家把事情跟父母一说,一家人都沉默了。

    最后,程思柔还是决定把孩子生下来,反正她已经结婚了,这个孩子就是她跟周蕴礼的婚生子,只要他们不说,外头怎么猜想都没有证据。

    这么一来,原先的工作问题,他们就得妥协了。

    周蕴礼之前已经委婉地把自己的意思表达过了。

    于是,最后,如《锦绣人生》中描述的那样,周蕴礼去上班,程思柔开始送饭。

    但其实,所有的一切都不一样了。

    周蕴礼和程思柔之间更多是因为利益关系互相搭伙过日子,他们之间再也没有了书里极力渲染的伉俪情深。

    日子一天天过去,在入冬之前,丰收大队终于挖好了河道。

    很多户人家趁着这个热闹办起了喜事。

    安楚收到了好几家人的邀约,她都笑着答应会去喝喜酒。

    令她意外的是,她竟然收到了张玉芬的邀请?

    “你要结婚啦?”安楚真的没有发现张玉芬跟谁走的很近,近到可以结婚的程度的啊。

    张玉芬有些害羞地说道:“是啊。”

    “新郎是谁啊?”安楚问道,不能是伍留根,那人经过她上次的“劝说”后,连挖河道都没有去过了。

    “是孔青松。”张玉芬说道。

    “是他啊。”安楚对孔青松的印象很好,如果是他的话,那以后张玉芬的日子应该能过好。

    “恭喜你们啊。”安楚由衷地说道。

    “谢谢你,安楚。”张玉芬握着安楚的手,“要不是有你,我都不敢想象我现在的日子会是什么样子的。”

    兴许哪一次,她已经被伍留根打死了。

    “别这么说。”安楚拍拍张玉芬的手,“我只是拉了你一把,日子能不能过好,还是要看你自己的。”

    张玉芬狠狠点头,眼里有泪水打转:“安楚,我没有娘家人,你能不能作为我的娘家人,送我出嫁?”

    “可以啊,我还能给你撑腰,保管以后孔青松都不敢对你不好。”

    “噗!”张玉芬被安楚的话逗笑,“青松也说过差不多的话。”

    “他说,他要是对我不好,就让你揍他!”

    安楚失笑,送上最真挚的祝福:“你们好好过日子,把日子过得红红火火的。”

    “嗯!”

    丰收大队办了好几场喜事,气氛真的是热闹极了。

    等入了冬,这热闹的气氛才散了些。

    安乐放了寒假后,天天不是在隔壁就是被田冬梅领去作伴。

    钱来的运气很好,果真被大师傅看中了,直接被大师傅留在身边教手艺,没有时间回家。

    田冬梅虽然觉得寂寞,但说起这件事情的时候脸都笑开了花。

    她很喜欢安乐,就跟安楚商量,偶尔让安乐去陪她。

    安楚看安乐的意思,只要安乐喜欢,她是不会反对的。

    安乐很喜欢!

    她非常享受被人欢喜爱护的感觉。

    有好几次,她还被叶锦书带去纺织厂的员工宿舍里过夜呢。

    安乐就跟她的名字一样,一直安安乐乐的。

    安乐不在家的时候,安楚就会往山上跑。

    锻炼身体是一方面,还有就是去山谷那边了解一下那些考古人员的进程。

    她是很自信衣冠冢里只有一些壁画和小册子,但她也有点担心,那些专家们会不会通过这些推测出她真正的陵墓所在。

    军师表示她想多了。

    宁安楚当初是以国礼安葬的。

    她的陵墓就在皇陵的旁边。

    只要后世的人找不到楚帝的皇陵,就不会有人知道她的陵墓所在。

    关键的关键是,他在离开京城回师门之前在皇陵和将军墓那边晃过好几圈。

    他敢说,就是他本人去了那里,那也是有去无回。

    对,就是这么自信!

    京城,许修桉忙忙碌碌的很长的一段时间,把该抓的人都抓了,该审的人都审了,该处理的人都处理了后,终于有了些自己的时间。

    然后,好不容易回了一趟家的他被家人里催婚了。

    许修桉:……他最近忙的连思念安楚的时间都没有!

    “妈,我就回家休息一天,明天还得继续忙。”许修桉无奈说道,“您就让我好好在家待一天好吗?”

    “我就是看你天天忙天天忙,这才想着趁你在家的时候给你安排相亲的么。”许母振振有词地说道。

    “妈,我不想相亲。”许修桉说道。

    “你就去看看嘛。”许母给许修桉夹了一块子肉,“那人是妈妈老同学的女儿,很优秀的。”

    她笑着说道:“我也不是说让你见一面就跟人定下关系。”

    “你们可以先认识认识,做个朋友的嘛。”

    “妈,我对我自己的未来有计划。”

    “你是不是心里有中意的人了?”许母问道。

    许修桉沉默。

    “真的?”许母高兴地问道,“是哪家的孩子啊,我认识吗?”

    “妈,你别问了,我是对人家有好感,但人家不知道。”

    “这样啊,那行吧,相亲的事情就算了,你加把劲,早点把人领回家里来啊。”

    第40章

    许修桉倒是真的很想跟安楚表明自己的心迹。

    之前在安县的时候, 他还有些犹豫不决,对自己的心意还不能百分之百的确定。

    但自从回到京城,他知道, 他的心底已经被安楚的身影占满了。

    只是, 京城的事情还有一大堆, 他暂时是没有办法回安县了。

    回到房间后, 许修桉拿出了信纸,开始给安楚写信。

    信里基本都是问候的话,还写了一些京城能写的近况,然后非常委婉的表达了一下自己舍不得离开安县的心思。

    最后,想了又想, 他又加了一句“期待再见之日”。

    安楚收到这份信的时候, 天已经很冷很冷了。

    南方的冷是那种往骨头缝里钻的湿冷。

    安楚已经好几天没有往外跑了,安乐也是。

    或者, 准确地说, 是整个丰收大队的人都很少往外跑了。

    大家几乎都待在家里烤烤火,或者约上三五好友一起说说话, 做些零散的小活计。

    许修桉的信安楚没有太当一回事,以为对方就是客气客气的,看完就收了起来。

    这天难得太阳高照, 外头不是那么阴冷。

    这时候大队里的孩子就关不住了,安乐一大早就被小伙伴们喊出去玩了。

    安楚在家闲着没事做,就拿了个竹筒给安乐刻个图案漂亮的笔筒。

    “安楚, 你在家吗?”田冬梅的声音传进来。

    “在呢,院门没锁, 你直接进来吧。”安楚放下竹筒和刻刀,等着田冬梅进来。

    “外头冷吧?”安楚给田冬梅倒了杯热水, “你怎么这个时候来我这里了?”

    田冬梅笑着说道:“我来找你一起去镇上供销社的。”

    “这会儿去?”安楚看着外头的日头,“快到中午的饭点了。”

    田冬梅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我之前就想着去供销社买些年礼让钱来给大师傅送过去。”

    “供销社那边你知道的,什么好东西一到货,没多久功夫就被抢完了。”

    “我昨天过去的时候就是这样,什么都没有抢到。”

    “不过,那边有个柜员人很好,她跟我说今天午饭过后,那边会有一批新的年货进来。”

    “我就想找你一起去,你功夫好,抢东西肯定厉害。”田冬梅抱住安楚的手臂,“安楚,求你了,你陪我去吧,我请你吃午饭!”

    安楚哭笑不得,万万没有想到,有一天,她的功夫还能用来抢东西。

    “行行行,去。”安楚无奈地说道,“我跟隔壁的方婶说一声,让她照顾一下安乐。”

    “好,谢谢你,安楚,你真是太好了!”

    安楚笑着摇头去了隔壁,她把来意说了一下,方桃想都没想就同意了。

    “你放心跟冬梅去镇上吧,安乐我会照看好的。”方桃笑着说道。

    “对了,锦书说最近过年前都会很忙,暂时不回家了,你帮我把冻饺子给她带过去好不好?”

    “好啊,等陪冬梅买好东西,我就去纺织厂找锦书。”安楚接过装着饭盒的袋子。

    “那你们路上小心些,走大路去镇上,别抄山道的近路。”

    “知道了,我们肯定走大道。”

    两人在方桃的叮嘱声中出发向镇上走去。

    “安楚,方婶脸色很好,看着心情也很好的样子么。”田冬梅挽着安楚的手说道。

    “她心情一直看着不错的样子啊,怎么了?”

    “我前几天听我婆婆说叶叔又来找方婶和好啦?”田冬梅八卦兮兮地说道,“你跟我说说呗,他们现在怎么样了?”

    安楚:……

    “就那样,方婶没那意思。”安楚说道。

    “我婆婆说,叶叔怕是一个人照顾不来他那私生子,所以让方婶当老妈子呢。”

    “方婶不同意才是对的。”

    “不过,我婆婆的想法跟我不一样,她还说什么夫妻还是原配的好,浪子回头金不换什么的。”

    田冬梅凑近安楚:“她还说空了去找方婶劝和呢。”

    “还好被我拦住了。”

    “我怕她去找方婶,会被方婶打出来。”

    “那应该不会。”安楚笑着说道,“也有可能你婆婆被方婶说得觉得你公公哪哪都不好了。”

    “哈哈,还真有可能!”田冬梅没忍住大笑了起来,“我婆婆最近几天确实在念叨我公公在家走路说话都昂着头,跟个大鹅似的。”

    两人一路说笑着,去镇上的路仿佛也没有那么长了。

    他们到镇上的时候,太阳还没有到正中。

    田冬梅不好意思让安楚空着肚子陪她去抢东西,就提议先去国营饭店吃点东西。

    安楚摇头:“咱们还是先去买东西吧,别跑空趟了。”

    “行,那等买好了东西,咱们再去吃饭。”

    说定后,两人就往供销社走去。

    也幸亏她们直接过来了,知道供销社下午进货的人不少,这会儿已经有人围在供销社大门口了。

    见状,两人立刻加快了步伐。

    这会儿供销社是午休时间,大门是关着的,安楚和田冬梅就跟其他人一起等着大门打开好冲进去抢购。

    习惯使然,安楚开始观察周围的人和物。

    然后,她看到了钱来。

    关键,对方不是一个人!

    安楚都没有犹豫,用手臂拐了拐田冬梅示意她往钱来所在的方向看过去。

    田冬梅的心思都在供销社里,安楚提醒她的时候,她正努力通过供销社大门的门缝往里看。

    她有些茫然地抬头,下意识往安楚示意的方向看去。

    “钱来?”

    一直跟她说大师傅那边走不开,回不了家的钱来此时正跟一个年轻的女同志有说有笑的往另一个方向走去。

    安楚知道那个方向,那边有国营饭店。

    不出意外的话,钱来跟这位女同志是去吃午饭的。

    她看向田冬梅,田冬梅也看向安楚。

    两人的脸色都算不上好。

    这个时代在男女关系上还没有那么放得开,年轻男女一起去国营饭店吃饭的事情,有,但不多。

    田冬梅深吸了一口气,对安楚说道:“安楚,我们先去国营饭店吃饭吧。”

    安楚:……

    安楚觉得自己来到这里后遇上的很多事情都很一言难尽。

    似乎她碰上的几个说得出名字的男人,没有一个是好的。

    远在京城的许修桉:……有被扫射到。

    “走吧,我陪你去。”安楚说道,“你先别冲动,咱们弄清楚事情的真相后再发作也不迟。”

    “呼!”田冬梅呼出一口,“你说的有道理。”

    “万一是我多想了,事情闹大了,把钱来好不容易得来的机会给闹没了,那就不划算了。”

    安楚见田冬梅思路很清晰,就没再说什么,陪着田冬梅跟上了钱来二人。

    不出安楚的预料,这两人还真的是去国营饭店吃饭的。

    她们跟的不远不近的,两人谈话的内容听得不是很清楚,但两人之间倒是保持着距离的。

    等两人在国营饭店坐下,田冬梅就拉着安楚也走进了国营饭店。

    钱来估计是一点没想到会在这里碰上熟人,也没到处张望,就一直跟女同志说话,偶尔还有些别扭地给那位女同志夹一筷子菜。

    他媳妇坐在他后头那桌,盯得眼睛都要冒火了,钱来还什么都没感觉到呢。

    就听他说道:“师妹,你懂得真多,什么螺纹钿彩镶嵌,我听都没有听过。”

    被称作师妹的女同志大方一笑:“师兄,你可以多看一些书,我说的很多东西书上都有。”

    “我也就认识那么几个字。”钱来不好意思说道,“那书里的意思,我根本就看不懂。”

    “那没关系,我可以教你。”师妹说道,“你那么聪明,肯定一教就会了。”

    “不然,我爸也不能看中你。”

    “那也是你一直给我说好话的缘故。”钱来又别别扭扭给他师妹夹了一筷子菜,“我很早就想请你吃饭谢你来着,一直没机会,你多吃点。”

    “师兄太客气了。”郭芸笑看着钱来,“这是我应该做的。”

    安楚没听出很大的问题来,但隐隐有觉得这两人之间有别人不知道的事情。

    而田冬梅已经气饱了。

    她跟钱来吃饭的时候,钱来都没有给她夹过菜呢。

    要不是听他喊那女同志叫师妹,她现在就想过去掀桌了。

    “这么巧啊,你们也在这里吃饭。”有个男同志自来熟地坐在钱来身边,“师弟不介意拼桌吧?”

    这人来了后,钱来一反之前跟郭芸客气说话的样子,非常欠地说道:“我跟小芸还有些话要说,要不然师兄你另外找桌子坐?”

    郭芸的声音也比刚刚甜了几个度:“是啊,我跟师兄还有话要说呢。”

    “崔师兄在这里,我们说话不方便呢。”

    “都是一家人,有什么不方便的。”崔木森咬了咬后槽牙,“还是一起吃饭吧,正好,给你们添个菜。”

    见崔木森气得咬牙,郭芸低头勾了勾嘴角,不说话了,不过,她手上的动作没有停,给钱来夹了筷子菜,温柔地说道:“师兄,试试看这个菜怎么样?”

    “你要是喜欢吃,我们下回过来再点。”

    “师妹夹的菜一定是最好吃的,我尝尝看。”

    钱来正要吃菜,崔木森在旁边说道:“师弟,师傅说有块你负责的木料找不到了,很要紧的,你先回去看看吧。”

    “啊?崔师兄,你怎么不早说啊,那我先回去了啊。”钱来一听木料的事情,什么都顾不上了,放下筷子就往外跑去。

    “师兄,师……”

    “别喊了,人都跑远了。”崔木森又好气又好笑,“就因为我上次请老同学吃了个饭,你就要找钱来来气我?”

    “也好在钱来是个老实人,不然,你被人卖了都不知道。”

    “你怎么知道我跟钱来是故意气你的?”郭芸不高兴地说道,“我跟钱来师兄关系好不行吗?”

    “他夹给你的菜你都没吃呢。”崔木森笑着说道,“好了,我答应你,以后不会单独约人吃饭了。”

    “小芸,你以后也别找钱来气我了,人家有媳妇的,被人家媳妇知道了,闹了矛盾,要怎么收场?”

    钱来媳妇本人:……她已经知道了!

    也多亏了刚刚安楚按着她没让她当场发作,不然,事情还真的是不好收场了的。

    等这对明显互相有意的男女离开后,田冬梅大大松了口气。

    “安楚,你怎么知道钱来跟那女同志没什么的?”

    “我也不确定啊,不过是听他们说话和动作都有些刻意和生疏,觉得事情可能不是我们想的那样。”

    “安楚,你说我要不要去找钱来问个清楚?”田冬梅心里还是不太安稳,“没听他亲口跟我解释,我这心里总搁着事。”

    “你想问就去问啊。”安楚说道。

    她刚刚把人按着不让发作,只是觉得事情有些可疑的地方,这里也不是田冬梅的主场,闹将起来怕她吃亏。

    但田冬梅是有资格知道事情的真相的。

    在她看来,钱来不仅要给田冬梅解释清楚事情的来龙去脉,还得给她道歉。

    钱来是有家室的人,哪怕陪着人演戏,也是有些出格的。

    当然了,这是她个人的想法。

    田冬梅这会儿也没有心思去供销社买东西了,这事情不弄清楚,她这个年都过不好了。

    于是,两人兵分两路,田冬梅去找钱来解惑,安楚去找叶锦书送爱心冻饺。

    安楚有些感慨地走在去纺织厂的路上。

    她也没有想到自己一个纯古人会在这里个时代里适应得这么好。

    她在那些东家长西家短中渐渐还找到了一些乐趣。

    这是只有在太平盛世老百姓才会有的,特有的松弛感。

    安楚没有感慨多久,就看到了一个熟人,当初想要欺负叶锦书的男人。

    就是这个人告诉叶锦书,叶有信搞破鞋的事情的。

    当时的她对这里的一切还都不怎么熟悉,那个时候的重点也在救人。

    现在想来,叶有信搞破鞋搞了那么多年,私生子都那么大了,保密工作一直做得很好,怎么就让这个人知道了呢?

    想到这里,安楚去纺织厂的步子一顿。

    饺子可以晚点送,心里的疑惑要先解解开。

    什么?

    别人没有义务替自己解惑?

    那没事,她总有办法让人愿意开口的。

    安楚一路跟着吕向阳穿街走巷,发现眼前的路越来越熟悉了。

    这里不是叶有信当初金屋藏娇的地方吗?

    安楚停下脚步,难道这人是来找叶有信的?

    吕向阳在叶有信家,的隔壁停下脚步:“堂哥开一下门。”

    安楚跟了过去,学着安乐听墙根。

    然后……

    那什么,说好的这个时代是个保守的时代呢?

    搞破鞋什么的,上纲上线的话,最好的结果就是像叶有信那样丢了工作。

    如果有人不肯松松手,那完全可能直接被下放的啊。

    结果呢,她听到了什么?

    让她撸一下脉络啊:叶有信跟卢美云搞破鞋,然后叶书杰出生,叶有信天然以为叶书杰是他的孩子。

    但事实上,卢美云选上他,是卢美云的对象给找的人。

    精彩吧?

    叶有信背着方桃跟卢美云搞破鞋的这几年,卢美云也同时背着他跟前对象,也就是吕向阳的堂哥搞破鞋。

    这么说吧,叶有信不仅养着卢美云还养着卢美云的前对象。

    哦,还有他们的儿子。

    大善人啊!

    一个人养活了人家一家子。

    叶有信:……扎心了!

    知道这些个信息后,安楚的眉头就拧了起来,看来吕向阳当初想欺负叶锦书应该不是临时起意。

    很有可能,卢美云之前就起过算计叶锦书的心思了。

    安楚找到叶锦书的时候,就把刚刚看到听到的事情原原本本跟叶锦书说了一遍。

    叶锦书抱着手臂不停揉搓:“安楚,你是说吕向阳一开始追求我,很可能是卢美云指使的?”

    “大概率是这样,锦书,你有什么打算?”安楚说道,“需不需要我帮忙?”

    叶锦书说道:“安楚,我想跟我爸开诚布公谈一次,还有,我想去找吕向阳的未婚妻,把吕向阳的真面目揭开。”

    “那你就去做吧,有需要了可以随时找我帮忙。”

    “谢谢你,安楚,要不是你,我可能永远都不知道,原来在这么早以前,我就已经踏入过别人的陷阱里了。”

    安楚拍拍叶锦书的肩膀:“这一切都不是你的错。”

    叶锦书:……是啊,不是她的错,都是她那个一把年纪还搞破鞋的爸爸弄出来的祸事!

    呃,安楚把这个事情告诉叶锦书后,叶有信回归家庭的可能性更加低了呢!

    安楚没觉得自己是多事。

    方桃最终会不会重新接受叶有信回家,她管不着,但事情的真相,她既然刚好揭开了一角,那她肯定不会瞒着自己的朋友的。

    冬天对每个人来说都是漫长的。

    对安楚来说当然也是的。

    只是她很会自得其乐,也会给自己找事情来做。

    从入冬开始,她隔几天就会去草棚子那边给老地主送些吃的喝的。

    老地主从来不接受其他人的接济,但安楚的除外。

    对于丰收大队的人,老地主是天然防备的。

    虽然说她现在的境遇跟这些人没有太大的关系,但她家里的事情,这些人多多少少知道一些。

    她总觉得,这些人对她好总是有目的的。

    但不知道为什么,她就是觉得安楚对她的照顾没有掺杂其他的东西,就是很单纯的看到一个老人家可能会过不了冬,所以给予一定的照顾,仅此而已。

    老地主难得过了个不错的冬天,对安楚就渐渐上了心。

    这天,安楚又过来送吃的。

    安楚知道老地主不喜欢搭理人,来送东西,从来都不废话,基本都是放下东西就走人的。

    老地主吃完东西会把海碗洗干净,她走的时候带带走就行了。

    这回,安楚也跟从前一样,放下吃的,拿起干净的海碗就准备离开。

    “安楚。”老地主很久没有开口说话了,喊安楚名字的声音有些怪怪的。

    安楚停下脚步,问道:“阿婆,怎么了?”

    “安楚,有没有时间,听我讲讲故事?”老地主说道。

    安楚转过身,在老地主身边席地而坐,笑着说道:“冬日漫长,愿闻其详。”

    老地主忽然就笑了出来,说道:“你一点也不像是在丰收大队土生土长的乡下姑娘。”

    安楚微微一笑:“我就当您夸奖我了。”

    老地主摇头失笑:“没错,我确实是在夸奖你。”

    “我还要谢谢你。”她的语气里充满了感慨,“我有多久没有这么安生的过日子了?”

    “我自己都记不起来喽!”

    老地主看向安楚:“我以为,我就会那样过一辈子的。”

    “所有人都叫我老地主,连我自己有时候都会忘记,我叫秦诗悦了。”

    秦诗悦前半生能称得上一句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吧。

    在那个重男轻女极为严重的民国,她作为地主家的独女,受尽宠爱,想要什么,都不用自己说,家人就会送到她的手上。

    她上过私塾,请过私人先生,去城里读过学堂,也曾经出过留过学。

    她一直以为自己以后的人生会继续这么平顺的过去。

    直到家里出现大的变故。

    “我有时候都不知道该不该庆幸,我父母亲是年纪大了才有的我。”

    “变故发生,但我们的生活还没有受到很大的影响的时候,他们就过身了。”

    秦诗悦的眼里都是眷恋。

    “其实,我很想跟着他们一起去的。”

    “这世间于我而言没有什么是值得留恋的。”

    “不过,我父亲交待了我一件事情,他让我无论如何要守着老宅。”

    “老宅?”

    “对,就是被大队的小孩子们喊作鬼屋,没人敢住进去的青砖大瓦房。”

    那样好的房子,当然是会被人惦记和觊觎的。

    不是说丰收大队里的人不好,好人就不能想着住更好的房子了?

    秦诗悦能保下老宅,一直没让人占了,是花费了很大的心血的。

    她苦笑道:“我快撑不住了,也不知道有生之年能不能光明正大地住回家。”

    “能的。”安楚非常肯定地说道。

    《锦绣人生》中写得很清楚,几年后,政策就会放宽。

    到时候,老宅肯定会还给老地主的。

    安楚微微凝眉,《锦绣人生》中,好像从头到尾都没有秦诗悦这个人,当然也没有关于老地主的描述。

    老宅的话,好像也没有刻意提到,倒是快结尾的时候,书里说丰收大队要改造成度假村,很多老房子都被推到重建了。

    秦家的老宅,应该就在被推翻重建的行列。

    等等,她想起来了,书里有提过一笔的。

    安楚记得书里是这些写的:

    周蕴礼欢喜地抱着白白嫩嫩的儿子,看着窗外的大雪感慨:“瑞雪兆丰年,真是个好年景,咱们儿子出生的正是时候。”

    刚生产完不久的程思柔哪哪都不舒服,就想找周蕴礼的茬,如果这会儿抱着儿子的是韩城不是周蕴礼那该有多好!

    “我看你是想着你乡下的女儿吧?”程思柔阴阳怪气说道,“我刚刚听护士说,报纸上说南方那地儿遭百年难遇的大雪呢。”

    “周蕴礼,你要是想去见你女儿,你就去,别拿我儿子作筏子。”

    “哎呦,你怎么会这么想的?”周蕴礼连忙从窗户边离开,“我就是那么一感慨,我现在啊,满心满眼都是你跟咱们儿子。”

    “思柔,你好好养身体,别胡思乱想,我发誓,我的心里只有你跟儿子!”

    “南方遭不遭灾,跟我一点关系也没有。”

    “哼!”

    周蕴礼陪着一千个小心,又是赌咒又是发誓,这才哄睡了程思柔。

    “思柔?思柔?”他轻喊了几声,见程思柔是真的睡着了,小心翼翼把儿子放在程思柔的身边,走出了病房。

    病房门轻轻被合上,程思柔睁开了眼睛。

    不一会儿,病房门又被推开,周蕴礼拿着从护士台借来的报纸就着昏暗的灯光看了起来。

    他看的版面赫然就是南方几个县城下大雪,很多人无知无觉冻死在夜里的新闻。

    安楚心下微微一惊,南方大雪,程思柔点名了安乐。

    算算时间,程思柔好像是快要生产了。

    这是不是就代表着大雪将至了?

    “阿婆,您今天去我家里睡吧。”安楚忽然说道。

    秦诗悦心里正感慨万千,想着自己不要讲得太啰嗦,免得安楚这样的年轻人不爱听。

    “你说什么?”秦诗悦不确定自己是不是听错了。

    “阿婆,你有什么要收拾的东西吗?”安楚站起来环顾了一下四周,“我帮你一起收拾。”

    “不是,安楚,我不能去你家里住,会给你添麻烦的。”秦诗悦说道。

    以安楚在丰收大队的声望,偶尔送些吃的喝的给她,别人知道了也不会上纲上线。

    但把她接扫家里去住就过了。

    别到时候给安楚惹上不必要的麻烦。

    但安楚已经打定了主意。

    她之前的想法跟秦诗悦一样,力所能及帮一把,不会太瞩目,自己心里也能过得去。

    但现在不一样了,如果最近要下大雪,那她是一定要把秦诗悦带回家去住的。

    没有别的原因,她就是想救人,仅此而已。

    “安楚,这不合适。”秦诗悦还要推辞。

    “您别推辞了,我看着这天会大变,万一晚上下起大雪,您这的草棚子可顶不住。”

    秦诗悦失笑:“咱们南方也就前几天那场雪是最大的了。”

    “你啊,是杞人忧天了,我看过天色了,会有雨雪,但都是正常的。”秦诗悦说道。

    她看天象可是专人指点过的。

    “您听我的,我看天象也很准的。”安楚坚持。

    雪灾这件事情,她不知道也就算了,既然已经知道了,就不能袖手旁观。

    “算了,您这儿也没有什么好收拾的,您直接跟我走吧,我还要去找大队长说这个事情呢。”

    “哎,等等,把你给我的汤拿走!”秦诗悦力气比不上安楚,眼看着要被拉走了,连忙出声。

    “行,我带上。”

    安楚把秦诗悦带回了家,她跟安乐解释了一下原因,安乐一惊,这才想起上辈子这个时候大队确实遭了大雪灾。

    那会儿大队里的老人去了好多呢。

    她拍拍自己的脑袋瓜子,最近日子过得实在是太逍遥了,都忘了这些事情了。

    不过,她妈妈真的好厉害啊,连大雪灾都能看得出来。

    安楚:……这,她有参考书来着。

    “阿婆,你可以先住我的房间。”安乐主动拉着秦诗悦的手,“我房间都是收拾好的,本来打算开春的时候搬过去的。”

    “我带你去看看。”

    “安乐,你照顾好阿婆,我去找一下大队长。”

    “知道妈妈,阿婆交给我,你就放心吧。”

    秦诗悦:……你们娘俩都喊我阿婆,会不会错了辈分呐?

    算了,这不重要。

    安楚小跑着来到钱进家里,刚好碰上了钱进一家人“批斗”钱来。

    安楚:……来的不是时候。

    “安楚你来啦,你是不是找我爸有事啊。”

    钱来一看到安楚立刻两眼发亮,把自己的耳朵从他老妈的铁爪下救出来后,飞跑到了安楚的身边。

    “……是。”

    “爸,安楚找你有要紧的事情!”钱来立刻大声说道。

    钱进伸手指了指钱来,意思是你小子给我等着。

    然后,他换上笑脸看着安楚:“安楚,你找我有什么事情啊?”

    “大队长,最近这几天可能会下大雪。”

    “下大雪?”钱进下意识想说,南方的大雪都积不起来,不用担心。

    但想到之前的收谷子事件,这些话,他忽然就说不出来了。

    “我去问问大队的老人。”钱进说完,又说道,“算了不用问了。”

    “我去大队部喊喇叭去。”

    “爸,光喊喇叭人家不听怎么办?”钱来非常积极地说道,“您去大队部喊喇叭,我再挨家挨户通知去。”

    “爸,我走了啊,你快着点。”

    “嘿,这小子。”

    “爸,你别生气了,钱来已经跟我道歉,我也原谅他了。”田冬梅劝说道。

    “冬梅,你看着钱进一点,别让他犯错,不然,我就把他赶出去。”

    “爸你放心吧,我会看住他的。”听钱进这么说,田冬梅心里暖暖的,“爸,您忙去,我送送安楚。”

    “行,我这就去大队部了,安楚,你随意啊。”钱进说完,小跑着去了大队部。

    他得快点,免得大家觉得钱来莫名其妙的。

    对了,他还得去一趟公社,把消息跟主任说一声。

    自从上次的收谷子事件后,主任可是跟他说过,有什么事情,让他千万打声招呼的。

    “妈,我送安楚去了。”

    “哎,天冷了,早点回来,安楚,你慢走啊。”

    “婶儿回见。”

    田冬梅挽着安楚的胳膊,小声说道:“安楚,我跟钱来谈过了。”

    “他跟我认了错,还特意请假回家,把事情跟我公婆解释了一遍。”

    “事情就是咱们听见的那样,那位女同志请钱来帮忙气心上人呢。”

    “那怎么找的钱来?”安楚不解,“对方不知道钱来结婚了吗?”

    “知道的。”田冬梅说道,“这不是快过年了么,人都回家了。”

    “郭同志只能拿钱来凑数了。”

    “钱来一开始是不肯的,郭同志给了钱票,他才勉强答应的。”田冬梅哭笑不得说道。

    安楚一时间有些不知道该怎么评价这个事情。

    不过,夫妻之间的事情,最忌讳外人多插手。

    她知道田冬梅夫妻之间没问题,也就不多说什么了。

    “天冷,你送我到这儿就行了,你赶紧回去吧。”安楚说道,“晚上睡觉的时候警醒一些,别给自己冻坏了。”

    “我知道的,你放心吧。”田冬梅笑着说道,“你自己也是,注意一些。”

    两人分开后,安楚直接去了镇上的黑市用高价买了些新棉花。

    回家后就紧急做了两床厚被子。

    秦诗悦摸着崭新的,散发着阳光味道的厚棉被感慨地说道:“我有多少年没有盖过这么厚实的新被子了。”

    “那您今晚好好盖着。”安楚笑着收好针线,“最好整个身子都裹里面。”

    “是,我得给自己钻里面,我要好好的,才不枉你为我费心一场。”

    “您别这么说。”安楚笑着放低声音,“当初我教训周蕴礼的时候,您也搭了把手的。”

    “这个,就当我是投桃报李了。”

    “哪能这么算啊。”秦诗悦的嘴角微微勾了勾,“我那是顺手的事情。”

    “您住在我这里,也没给我添麻烦,反而,您还帮我缝被子了呢,我得好好谢谢你。”

    “妈妈,阿婆,你们不要这样客气来客气去了,我肚子饿了,咱们做晚饭吧。”安乐摸着肚子说道。

    “行,我这就做晚饭去。”安楚笑着说道。

    “我给你帮把手,不能饿着小安乐。”秦诗悦说道。

    吃完饭,安楚去了趟隔壁。

    “方婶,这几天晚上可能会降温,你给自己加床棉被。”

    “我知道,放心吧,刚刚听到喇叭了。”

    “安楚,快进来,我从镇上带了些栗子过来,你带些给安乐吃。”

    “你放假啦?”安楚没跟叶锦书客气,接过她递过来的牛皮袋。

    “放假了,我刚回来吃完饭。”

    “那你晚上警醒些。”

    “放心吧,我今晚跟我妈一起睡,你也照顾好你自己和安乐。”

    “对了,你家来客人了吗?我刚刚好像有听到其他的声音。”

    “我把秦阿婆带到家里来住几晚,她那个草棚子根本熬不过大风雪。”

    “这,会不会有麻烦?”叶锦书有些担心地问道。

    “管不了那么多了。”安楚说道,“真有麻烦,我也认了。”

    “行了,你回来了,方婶这边我就不操心了,有什么事情,你喊我一声就行。”

    “好,你也是,有事就喊我们。”叶锦书也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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