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让谈情说爱, 那季则声和他两个原著老婆不就得敬而远之了?谢轻逢求之不得:“既然如此,我们必不会唐突家主和师妹,是不是,小师弟?”
季则声点点头:“我只和师兄在一起, 不会惹家主不快。”
西陵无心听完, 却不像是高兴的样子, 她严肃道:“二位狭隘了,我说的是所有人,无关男女, 我在路上听了些传言, 所以请你们以后别在我眼皮底下眉来眼去。”
季则声:“……”
她不知是听了谁的大嘴巴,面有不快, 最后看了一眼这师兄弟二人,转身走了。
曲新眉高高兴兴地追过去,薛逸清后背一僵, 此地无银三百两地解释:“不是我说的!!”
他干笑两声, 弓着腰跑远了:“谢兄!季兄!明日辰时山门口见!”
不速之客匆匆而来, 匆匆而去, 别院顷刻只剩他二人, 谢轻逢将季则声打量一通,疑惑道:“你的剑呢?”
季则声失望道:“剑阁没有想要的,所以我和程师妹交换了奖励, 她去剑阁选剑了。”
“那你拿了什么?”
季则声从怀里掏出一个通体莹白的香囊, 上用银线绣了白龙, 白龙下以细薄青玉雕成团云为饰, 十分精巧,像是装东西的法器, 但比起剑阁里的仙剑还是稍稍逊色。
谢轻逢不明所以道:“我不是给了一个白玉法器么,还是你更喜欢香囊?”
季则声道:“这是给师兄的。”
谢轻逢一顿。
季则声解释:“师兄先前拿走了曲师妹的桃花香囊,我以为师兄喜欢,正好师兄喜欢银白两色,程师妹也不喜欢白龙,我就找她换了。”
他越说声音越小,到最后已经分不清这是实话还是私心:“曲师妹的手艺固然不错,但师兄出门在外,随身带着女子的香囊,难免引人误会……”
谢轻逢若有所思地“哦”了一声,一时间竟然分不出季则声是知恩图报给他送礼物,还是单纯地不喜欢自己碰他原著老婆的东西:“那要是我收了你的,曲师妹的香囊要怎么办呢?”
季则声抢声道:“那明天见了面还给她,本来我也打算仙首会完就物归原主的。”
谢轻逢沉思片刻,深觉可行:“好吧,那师兄收下了。”
他微微一笑:“谢谢小师弟,我很喜欢。”
季则声眼神亮了亮:“师兄喜欢就好!”
“可此去雪域路途遥远,危险重重,你没有佩剑,要如何防身?”
季则声道:“寻剑一事,不仅要看剑的好坏,也要看机缘,若找不到适合的,我就随便找把对付着。”
谢轻逢心说好啊,季则声既然没找到剑,他表现的机会就来了:“我倒认识一位朋友,他擅长铸剑冶器,此去雪域正好会路过他的居所,两日后我们去见他如何?”
两日后正好是季则声的生辰。
季则声一听,也抱了一丝希望,二人约定好第二日出门的时间,就各自回去睡了。
第二日一早,谢轻逢和季则声赶到山门处时,其他三人已静待良久。
他们此行隐秘,都换了常服,西陵无心长话短说:“雪莲还要三月才会开放,到时争夺者势必众多,我们此去一路要养精蓄锐,不必着急。”
曲新眉眼睛一亮:“那我们能在路上玩吗?”
西陵点点头:“可以,正好我还有几味药材要寻。”
有西陵无心主持大局,谢轻逢无事可做,更不必担心,所以摸起鱼来理直气壮,心无旁骛。
若在前世,他一定会踩着雪莲开花的时间点,不眠不休御剑三天闪现雪域,再无情无义杀人夺宝,哪里会有时间跟着这群人走走停停,浪费时间。
第二日时,他们在一座小城落脚,据说此地多种植蒲公英入药,西陵无心白日要去找旧相识取药,余下的人待在客栈无聊,就一同相约去闲逛。
四人从城头逛到城尾,中午在城中最大的酒楼吃了一顿,下午时谢轻逢忽然提议要带季则声去找朋友看剑,薛逸清和曲新眉第一次听说谢轻逢的朋友,好说歹说也要跟着去。
谢轻逢的“朋友”连夜在巷尾开了一家武器铺,架子上摆了大大小小几十把佩剑,无不是光彩熠熠,宝光隐现。
才进铺子,薛逸清就怪叫起来:“啊——好剑!好剑啊!”
他两眼放光地盯着架子上的佩剑,忽然拿起一把,冲到柜前:“老板——这把剑怎么卖?”
老板是个双臂纹了蛇头的魁梧大汉,抱着手,满脸不悦,一见薛逸清觊觎自己的宝贝,横眉道:“十万灵石!”
“什么?!十万灵石?你直接去抢得了!”薛逸清哪里知道他敢狮子大开口,气急败坏地把剑扔了回去。
老板也毫不客气道:“要买买不买滚蛋!”
他身边站着位紫衣美人,手握书卷,媚眼如丝,倒是一副极通诗书的模样,她抬手给了老板一掌,打得后者一个踉跄:“他们是宫…宫…公子的朋友,也是我们的朋友,有朋自远方来,不亦说乎,你又何必疾言厉色?”
说话间,谢轻逢和季则声也进了武器铺,老板只看了一眼,就蔫蔫地不说话了,只是紫衫女子款款上前,柔声道:“不知公子驾临,小店真是蓬荜生辉。”
谢轻逢没想到花见雪也跟着嗔殿主人来了,想到原著她还和季则声有一腿,不由把季则声往身边拉了拉:“客套就免了,我师弟想要把佩剑,我带他看看。”
季则声一看兵器架上件件都是上品,眼睛一亮,却有些犹疑,他方才听到薛逸清看上的剑要十万灵石,转过头悄悄和谢轻逢说话:“师兄,我只带了二两银子和两千个灵石,好像不太够……”
谢轻逢也小声道:“怕什么,说不定够呢,去看。”说完推推他的后背,季则声只能硬着头皮去架上选剑。
花见雪在藏镜宫那么多年,受了多少折磨,哪里见过宫主这幅嘴脸待人,脑中登时警铃大作,直觉有猫腻。
季则声在认认真真寻剑,薛逸清忽然凑过来,低声道:“季兄,我这有五万灵石,你要是真看上哪一把,咱们可以凑凑。”
曲新眉也掏了掏荷包,凑过来:“我这有三万五。”
敢情就季则声最穷。
谢轻逢眉头一皱,揪着这两后领把人拽过来,薛逸清转过头来,一脸单纯:“谢兄有多少?我们凑一凑?”
谢轻逢心说嗔殿主人要是敢收季则声十万灵石,那回去就把他的毒蛇全抓起来送给恨殿主人炼丹。
几个人认认真真打量架子上的佩剑,季则声竟觉这小小一方兵器谱,佩剑之上乘比之七弦宗的剑阁竟不遑多让,心下不由惊叹。
他选了两把趁手的,一时不好定夺,正要请教师兄,却见谢轻逢站在角落沉思:“季则声,过来。”
季则声不明所以,但还是听话地走了过去,却见武器架角落的隐秘位置,藏了一把通体莹白,剑光雪亮的佩剑:“来,试试这把。”
季则声拿起佩剑挥了挥,登时喜不自胜:“好剑!”
谢轻逢一眼就相中了这把,整个武器铺里最好的,季则声不喜欢都难,花见雪观察半天,心知宫主是拿剑来讨人欢心,笑着插话道:“此剑名同尘,取‘和光同尘’之意,是以玄铁、白玉、青水晶铸就,剑质坚硬,剑刃锋利,剑柄镶嵌一颗赤色碧血丹心,据说是铸剑师花了三百日才铸成,举世罕有。”
据说嗔殿主人炼出此剑后元气大伤,狠狠吐了一口血,差点殉了剑。
谢轻逢观小师弟神色,问道:“喜欢么?”
季则声心知此剑必定价值不菲,踌躇半晌,却被谢轻逢一推:“喜欢就买。”
季则声犹豫地把剑放在桌上,嗔殿主人只看一眼,差一点吐血身亡,他肉痛道:“这位公子……你确定要这把么?”
季则声点点头:“嗯,多少钱?”
嗔殿主人悬着的心慢慢死在肚里,却是敢怒不敢言,泪眼汪汪地说假话:“不是什么贵重玩意儿,只要二两银子便可。”
季则声:“啊?”
薛逸清大骇:“什么——”
季则声狐疑地看谢轻逢一眼,后者微微一笑:“愣着干什么,付钱啊,过了这村就没这店了。”
季则声手忙脚乱地掏出二两银子,老板面如金纸地收下,仿佛下一刻就要厥过去,花见雪走到嗔殿主人背后狠掐他两把,他恍如梦醒,一对上谢轻逢别有深意的眼神,才对季则声道:“你和此剑有缘,我才卖给你……一缘抵万金,就当是它的造化了。”
季则声一听,疑虑顿消,千谢万谢,薛逸清狐疑地凑上来:“老板?你能不能找找,看哪把剑和我有缘?”
嗔殿主人勃然大怒:“滚蛋!”
季则声终于找到了心仪的佩剑,自然心满意足地离去,薛逸清眼红得食不下咽,曲新眉只好安慰安慰他。
见人已离去,花见雪也松了口气,只是嗔殿主人痛失神兵,难免心如死灰,花见雪见他意志消沉,不由道:“佩剑而已,不过身外之物,没了可以再炼,可你要是讨了那位小师弟的欢心,宫主必定大悦,以后你在藏镜宫的日子自然好过,为长远计,你不亏的。”
嗔殿主人不解道:“宫主为何要讨他欢心?”
花见雪一掌拍上他后脑:“你这猪脑子!这都看不出来?宫主是什么人?只要挥挥手,不管男人女人,甚至不是人都得乖乖在他身下雌伏!如今这般和颜悦色甜言蜜语,那必是对那小师弟情根深种,想着怎么把人家吃干抹净了,你如今送他心上人一把剑,日后有你的好日子!”
嗔殿主人似懂非懂,但深觉有理,如今木已成舟,他也不能说什么,只是叹了口气。
直到夜色笼罩,巷尾的兵器铺忽然被一阵黑雾笼罩,无声无息地消失在原地,待第二日时,那些见过兵器铺的人都以为是做了个梦。
且说回客栈四人,薛逸清和曲新眉听说今天是季则声生辰,也不眼红他的剑了,反而兴高采烈要请客庆祝,点了满满一桌子好菜,好在西陵无心也不是扫兴之人,取完药回来也什么都没说,只是沉默寡言地吃菜。
薛逸清道:“如此良宵,怎能没有酒?小二,上酒来!”
他们三个大男人点了天山雪花白,西陵无心和曲新眉只喝了些不易醉的蔷薇露,几人说说笑笑直到夜间,薛逸清终于撑不住,大醉回房,西陵无心却甩手在桌上放了个药瓶:“既是你生辰,那我也不能让你空手回去,这有一颗还魂丹,关键时刻能保你一命。”
西陵世家的还魂丹万金难求,十分珍贵,谢轻逢和季则声闻言都一愣,季则声刚要说话,西陵无心就已带着曲新眉飘然而去:“别谢我,我最讨厌啰嗦的男人。”
酒饱饭足,大家各回各房,为了不让任何人有腻歪的机会,西陵无心定了五间上房,一人一间。
谢轻逢虽然喝了不少,但他以前谈生意经常喝到胃穿孔叫急救车,现在酒量好得可怕,故而没什么感觉,回到房间,他随手一掏就掉出两个香囊,一个粉色一个银白,他突然想起什么,转头出了门,敲响了曲新眉的房门。
兜兜转转胡编乱造一通,终于把曲新眉的桃花香囊还了回去,他奸计得逞,自然心满意足,神情愉悦,然而一抬头,就看见一道玄色身影站在楼上,一动不动地盯着自己。
季则声?大晚上不睡觉跑出来干什么?
他抬步上了楼,却见季则声像根甘蔗似地拄在这自己房前,他打开门:“找我?进来吧。”
季则声颇为忌惮地看了眼西陵无心的房间,见房门紧闭,才悄悄走了进来,才进门就看见桌上的银白香囊,似有若悟:“师兄方才找曲师妹,原来是为了还香囊么?”
谢轻逢道:“那你以为是做什么?”
季则声就不说话了,他还背着同尘剑,跟宝贝似的,谢轻逢才看了一眼,他就道:“师兄,这把剑是你送给我的礼物么?”
他才没笨到觉得二两银子就能买到把世间罕有的佩剑,那紫衫女子和谢轻逢眉来眼去,二人必定是旧相识,白日里他被高兴冲昏了头,回来一想就什么都明白了。
谢轻逢挑了挑眉,心道自己的小师弟还不算太笨,不枉他一番苦心,遂大胆承认:“嗯,喜欢么?”
季则声低声道:“喜欢……”
他酒量不如谢轻逢,没几碗就有了醉意,如今听到意料中的答案,更觉心绪浮动,难怪这一整日,师兄都好言好语,也不曾出言刻薄,师兄表面冷漠无情,但对他却尽心尽力。
他又道:“谢谢师兄,我很喜欢。”
谢轻逢见他这幅模样,才安分了一天的恶念又跟着起来,如今西陵无心提前出场,四个大情敌出场了三个,他难免有危机感,此去雪域要有三个月,他要好好计划计划,试试能不能把生米煮成熟饭。
“既然喜欢,那师弟要怎么报答我?”他微微上前两步,装出一副醉意,“师兄为了讨你欢心,可是煞费苦心……”
季则声一顿,顷刻就被逼退几步,最后退无可退,后背都贴上了房门。
若是有人路过,一定会看见两个人影……季则声才一想,就觉得危险:“等师兄生辰,我也送师兄。”
那也太慢了,除非谢轻逢明天过生辰:“不行,师兄现在就要。”
季则声浑身僵住,咽了咽口水:“那师兄想要什么……”
谢轻逢垂着眼,把季则声如临大敌的模样尽收眼底,他现在还能要什么,不过就是要眼前人,只是对方口口声声不断袖,自己又不好霸|王|硬|上|弓,于是只能折中:“我想……”
季则声还未听到后文,却察觉修长手指勾上他的腰带,三下五除二就解开来,他一顿:“师兄,你醉了……”
“我没醉,”这是真的,醉倒是装的,他的手顺着解开的腰带慢慢侵入,最后碰到了腰腹间滚烫紧致的皮肤,用指腹轻蹭两下,蹭得季则声耳根通红,“师兄……”
“嘘,”他贴着季则声的耳朵说话,手上却一点都不停,听着小师弟时断时续的呼吸声,又道,“不是说腰上的伤好透了吗?师兄替你检查检查……”
说完手还要向下,季则声吓得浑身一抖,耳垂和脖颈都带着粉色,四肢也麻麻得没有力气,好像谢轻逢的醉意也跟着传给他,谢轻逢看着那如星的一对眼,掺着朦胧醉意,说话时嘴巴微微开阖。
他什么都听不见,只想狠狠亲一顿。
这么想就这么做了,他微微低头,鼻尖碰着鼻尖,嘴唇正要相触时,门外忽然传来砰砰敲门声,似是狂怒无比。
季则声的酒登时就醒了。
门外是声如寒冰的西陵无心。
“谢轻逢,季则声,我知道你俩在里面。”
“我说过了,不准明知故犯,现在立马给我开门!”
第32章 已老实
门后二人还在行苟苟之事, 季则声的腰带还在谢轻逢手里,哪里敢出去,他如梦初醒,慌慌张张抢回腰带系好, 甚至不忘瞪一眼谢轻逢, 悄悄和他说话:“完了, 西陵家主来了……”
虽然他和师兄也没做什么,但心虚之感已经溢出来了。
谢轻逢看着门外人影,到嘴的肥肉飞了, 只差一点就亲上了, 自然心有不快,只待季则声穿戴好衣服, “哗啦”一声,房门被拉开,他漠然道:“西陵家主, 半夜三更, 你不在自己房里睡觉, 找我和师弟作什么?”
西陵无心垂眼一扫, 就看见季则声慌乱间系反的腰带, 更不悦道:“你们在干什么?”
谢轻逢面不改色:“师弟月前被噬火兽刺杀,腰腹间有伤口,我替他查看一下好了没有。”
“哦?既然受伤了, 为什么不找我看, 我是医者, 还能对症下药。”
季则声道:“小伤而已, 不必家主出手。”
谢轻逢道:“男女授受不亲,这种事还是我来做比较好。”
西陵无心却冷笑一声:“医生眼里不分男女, 修真界不少男的要自宫修炼,还是我操的刀,我什么没见过?”
她不听二人狡辩:“况且什么伤不能青天白日看,非要等夜深人静悄悄看?要不是薛逸清和曲新眉偷偷上来送生辰礼,看见你把季则声带回房间,我还什么都不知道呢。”
说话间,薛逸清和曲新眉一左一右从门后探出头来,前者一脸真诚:“季兄,我们来送你生辰礼!”
季则声:“……”
谢轻逢:“……”
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家伙,谢轻逢道:“薛逸清,你一定要今晚送么?”
薛逸清“嘿嘿”一笑:“今晚送才好!还能听你和季兄的悄悄话,谢兄你酒品真差,喝醉了居然爱轻薄人,要不是我们及时赶到,季兄说不定就要酒后失身了……”
曲新眉脸红扑扑的,也给季则声说话:“谢师兄,做人不能这么霸道……”
竟是什么都听见了,季则声脸上红了又白,嗓子卡壳一般说不出话,西陵无心一对冷目盯着他两,像鹈鹕盯着水底的小鱼:“明知故犯,你们还有什么遗言么?”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谢轻逢也狡辩不出来什么,只叹了口气:“西陵家主,不如我们各退一步,你们回去休息,我们管我们的,如何?”
西陵无心竖起一对柳眉:“谢轻逢,我是这次雪域之行的领头人,我的话就是命令,你是在挑衅我的权威么?”
眼见空气里火|药味甚浓,季则声硬着头皮道:“师兄,西陵家主,你们别伤了和气,我回自己的房间睡就好了。”
谢轻逢却一把拉回他:“你这样顺着家主,不更坐实了我们师兄弟二人有鬼,真正关系好的师兄弟,就算晚上睡一个屋也不会发生什么,为了证明你我二人的清白,你今晚跟师兄睡吧,明早让家主查看即可。”
他又道:“西陵家主,你又何必呢?天下有情人那么多,你就算见一对拆一对,也要拆到猴年马月,何况我和师弟清清白白,什么都没有。”
他睁着眼说瞎话,把薛逸清和曲新眉都看呆了,西陵无心却道:“莫说有情人,在我西陵无心这里,就算是两条有情狗想在一起都难。”
“你和季则声若是清清白白便算了,但要是不清白,互生情愫,一路上又要生出多少事端?旁人我管不了,但只要在我西陵无心眼前,不管男女都得给我断情绝欲,谁要是坏了我的大事,我决不饶他。”
她身为医者,又爬上西陵世家的家主之位,医术冠绝,雷厉风行,声名远扬,自然每天都有奇形怪状的病人来求医问药。
每个月都有为情所困的女修梨花带雨地来找她哭诉负心汉,非要说自己相思成疾;每个月都有求爱不成的男修,癞|□□想吃天鹅肉,非要求她换张英俊的面容。
起初她医者仁心,一一诊治开导,谁知后来女修找他道谢,说她和负心汉重归于好,姑娘的医术简直是起死回生;男修上门寻衅,说这张脸不够英俊,所以他求爱不成,怒骂她是庸医。
个中奇葩事,初一十五,常遇常新,经年累月,她已经对天下有情人恨之入骨,故而药庐门口就挂上了一副逐客令:“相思成疾者,滚;求爱不成者,爬。”
能说出这番话,必定是被人坏了很多次大事,谢轻逢同情归同情,却并不让步:“西陵家主,你不能‘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世上也有不坏事的有情人,只是你没遇到罢了,先不说我和师弟清清白白,而且我们更不是坏事之人。”
开玩笑,这种事情怎么能让步,他和西陵无心某种意义上也算情敌,气势上不能输。
西陵无心道:“我管你们是不是坏事的人,我说不行就是不行。”
薛逸清听她语意尖锐,一步也不肯退,突发奇想道:“莫非是因为谢兄和季兄都是男的,有伤风化,世人不容,所以家主才格外严厉?”
西陵无心冷笑道:“男的和男的世人不容有什么?男的和女的也该世人不容才好,我恨不得天下有情人都喝了忘川水,这辈子都想不起来爱过谁。”
众人:“……”
她这一番“世人不容”的道理把一群人都说得反驳不了,见谢轻逢还是拉着季则声的腰带不让走,她也懒得说什么,只是淡淡地瞥了一眼他两,下最后通牒:“你们今晚执意要住在一起,一步也不想分开么?”
季则声刚要跑,就被谢轻逢拖了回来:“我们只是看看伤,什么都不干。”
“很好,这是你亲口说的。”
西陵无心再不说一句,转身走了,竟似无计可施,薛逸清和曲新眉吃够了瓜,又怕挨揍,赶紧把手里的生辰礼物放在门口,亦步亦趋跟着下了楼。
谢轻逢捡起礼物塞进季则声怀中,心满意足地阖起房门,季则声犹豫道:“师兄,我们这样西陵家主会不高兴的,要不我还是回自己的房间去吧。”
谢轻逢一条腿抵着房门,不让开门:“她咄咄逼人,进来就质问我们,你要是回去了,不就坐实了我们有私情么?你留在这里住一晚,明天自能证明我们的清白。”
季则声道:“可是……”
谢轻逢把人往床上拉:“没什么可是的,她今天管不了我们,回去气一顿就罢了,以后也不会拿我们怎样,去雪域整整三个月,你难道真要听她的,连和师兄说两句话都要被管束么?”
二人独处时,季则声话多,谢轻逢反而寡言,要是长久不和师兄说话,他也不痛快,听师兄这么说,季则声也不再说什么,况且他也觉得情爱一事发自本心,一味打压约束确实有悖人伦,于是他点点头:“好吧,那今晚和师兄住一晚,明日我们再找西陵家主致歉。”
谢轻逢微微一笑,自然而然解了白衣,只着了件里衣上榻,他拍拍枕头笑道:“小师弟,你要睡里面还是外面?”
季则声以前怕热喜欢睡外面,但在谢轻逢屋里睡过一段时间,已经习惯睡习惯了,他脱了衣裳慢慢上榻,从长手长脚的谢轻逢身上爬过去。
说来也奇怪,季则声爱穿玄衣,但里衣确是白的,和谢轻逢恰恰相反,他两不管穿上衣服还是脱掉衣服都像对黑白无常。
白色里衣质量似乎也不怎样,借着灯光还能看见小师弟细细的一段腰,谢轻逢眯着眼看了一会儿,等季则声爬到里面躺好,又拍拍枕头:“小师弟,躺过来。”
季则声把自己塞进被子里,乖乖躺好,他现在跟着谢轻逢这个坏了根的,也学得越来越坏,今天居然把西陵家主气成这样,但他私心向着谢轻逢,只要不是大事,师兄让他做什么,他也会跟着师兄做的。
虽然容易惹师尊和其他人不高兴,但是他和师兄都很高兴。
窸窸窣窣间,谢轻逢也躺进了被窝,自从上次他的屋子被陆康纵火烧毁后他借住在师兄房中,他们就再也没有共枕而眠过,今日又是他的生辰,两人忽然躺在一个被窝里,他却有点睡不着。
谢轻逢自然也没什么睡意,他脑袋里还在计划着怎么用最快的速度把小师弟吃干抹尽,烛火灭尽,房间顿时陷入一片黑暗,二人各怀心事。
良久,身边的人还是翻来覆去,谢轻逢突然出声道:“怎么,睡不着?”
季则声忽然停下来,转过身来看着谢轻逢的方向,那是一个孺慕和爱慕交织的眼神,只是被黑暗掩盖,谁也不曾发觉。
季则声道:“师兄……从来没有那么多人送过我生辰礼,我从前不说,但是我有时还是会心怀怨怼,看见别人家的孩子父母双全,从小被捧在掌心,犯了错会被教训,摔倒了会有哄,我就会忍不住嫉妒他们……我一辈子只求过爷爷顺遂安康,他最后却离我而去,我好像什么都求不得,什么都求不来。”
黑暗和醉意就像是保护伞,保护着他将这些话喧诸于口,他曾经怨,曾经嫉妒,可是现在他又变了,他以前一直觉得自己会一条路走到黑,从无人在意的废物弟子,变得冷心冷情不择手段,可是现在他又觉得事情没那么糟糕,他也不是孤身一人,屡次受难,都有师兄相救,也有朋友关心。
原来操天操地的龙傲天初心竟然这么简单,谢轻逢难免意外,可想想季则声这幅任人揉圆搓扁的窝囊样,又确实不太像初出茅庐就要统一修真界的野心家,乖孩子最值得嘉奖,于是他道:“笨师弟,想要的东西不是在心里求就能求到的。”
季则声道:“那要怎么求?”
谢轻逢的声音都染上笑意:“当然要在嘴上求,以后你要什么就来找师兄,你只要说‘求求师兄,我真的很想要’,我听到了还会不给你么?”
季则声一怔,却是说不出话来。
谢轻逢话锋又一转,半真半假道:“不过师兄也不做亏本生意,你要是把我的老婆本都花光了,就要卖身给我做一辈子的小媳妇,所以你要一天求一件,不能狮子大开口。”
季则声听完,居然也有心思玩笑,低声道:“那我要把你的老婆本骗光,再带着东西跑路。”
谢轻逢微微一笑:“骗你的,既然给了我就不会要回,你想拿去干什么都行,只一条,不准拿我的老婆本娶十几个老婆,不然我就打断你的腿。”
季则声狡辩道:“人家又看不上我……”
谢轻逢想起原著里他流水似的情人和老婆,呵呵一笑,没说话。
眼见天色已晚,他转过身来揉了一把季则声的脑袋:“睡吧小师弟,明天还要去找西陵家主证明清白呢。”
季则声低声嘀咕了几句,却听不清什么,谢轻逢闭上眼睛,没过一会儿,只感觉身边的人又钻进了他的被窝,不由伸手搂住。
半梦半醒间,一道凄婉哀伤,令人闻之肝肠寸断的二胡声在门外幽幽响起。
谢轻逢一顿。
与此同时,另一道唢呐声也强势地冲进耳朵,连带着响起一串快板,并着敲锣打鼓,却是撕心裂肺的哀乐。
紧接着是肝肠寸断的唱词,谢轻逢侧耳细听,却是:
【要那天下有情人,上穷碧落下黄泉;要那世间多情事,两处茫茫皆不见;要那寡妇带笑,给夫君过头七;要那痴儿怨女,化蝶双飞却被小儿网了一只去——】
谢轻逢:“?”
这是在唱什么?
他不明所以,才坐起来,往眼下一摸,却摸到满手冰凉,竟不知是什么时候流的眼泪。
季则声却已经被这宛如丧葬的哀乐催得眼泪直流,胡言乱语:“呜呜呜师兄让他们别再唱了,我再也不娶老婆了还不成吗?”
第33章 吃醋
清晨, 谢轻逢和季则声双双顶着眼下青黑,一前一后出了门。
那肝肠寸断的哀乐不知是如何传进来的,结界也挡不住,而且不吵别人只吵他们, 比如薛逸清和曲新眉就睡得很好, 谢轻逢都快怀疑西陵无心不是恨天下有情人, 而是和原著一样爱上了季则声,不然只是睡一间屋子,她何至于用这么下作的手段。
他一边想着, 竟越想越合理, 脑中登时危机感更重,然而西陵无心见他二人双双出门, 只是从头到尾打量了季则声一遍,便再没说什么,带着队伍继续赶路。
有了前车之鉴, 二人都不敢再触西陵无心的霉头, 白天说说话, 晚上就乖乖回自己的房间睡觉。
好在每有落脚之处, 西陵无心就会停下两三日去当地置办药材, 大部分时间自己去,偶尔带上曲新眉,这时候谢轻逢和季则声就能悄悄去玩。
这日, 曲新眉和西陵无心外出, 去找此地著名的千年山参, 他们三个大男人像是没用的人, 也无所事事,听说此地山林中有粉尾孔雀, 薛逸清心动不已,就忙拉了他俩来抓孔雀。
谁知在山里转悠半天,几人仍是不见那粉尾孔雀的踪迹,薛逸清一时泄气,找了块大石头坐下:“真无聊,哪里有什么粉尾孔雀?早知道就跟着家主和师妹去抓山参了,据说千年山参长脚,长得还挺可爱,我抓一个回去给我爹补补身子。”
谢轻逢听完,求之不得,可惜西陵无心每次出门都只带一人,总是留一个人当电灯泡,谢轻逢总觉得薛逸清是来当奸细的,但嘴上却不说什么:“那你为什么不求家主带你一起去?”
薛逸清苦恼道:“因为我一定要留下来,家主让我看好你们。”
谢轻逢:“?”
就这么说出来了?这人还有没有点脑子?
季则声也不明所以:“看着我们干什么?我和师兄又不是奸恶之辈,她何必对我们处处提防?”
其实薛逸清也说不出来为什么,他只听话办事就对了,虽然西陵家主性格古怪,但为人不错,跟着她出门只用玩,正事都不干,但就是对谢轻逢和季则声这对师兄弟颇为忌惮,不过严格说来,针对的应该只是谢轻逢。
“或许是因为怕你们两在他眼皮底下生米煮成熟饭,她回去不好给掌门师叔交差?”他天马行空地猜想。
谢轻逢冷笑一声:“那是我们的事,与她何干?”
薛逸清心说也是,便不再分辨,但想起他们此行来回说不定要半年,要是真内讧起来了反而不好,于是绞尽脑汁给西陵无心说好话:“其实西陵家主除了脾气怪一些,别的也挺好的,人难免有不足之处,只要优点多就行了。”
谢轻逢想不出她有什么优点,道:“比如呢?”
薛逸清:“比如她医术很厉害,前几日去取药,还免费给农家施针诊治。”
谢轻逢道:“医者仁心,不足为奇。”
薛逸清又道:“她修为也很厉害,昨天在街上,她一眼就看出了伪装害人的魔修,当场杀了他,才使一家四口免遭血光。”
季则声一顿:“魔修?”
谢轻逢却忽然想起什么:“既是伪装,又如何一眼看出?”
薛逸清多的也不知道,只道:“我也奇怪,那魔修收敛周身魔气,连寻常法宝都难辨别,西陵家主只看了一眼就辨出来了,我好奇多问了两句,她却说这是她们家的秘术,只有得到西陵世家家主之位才能继承,别的就没说了。”
这回谢轻逢却忽然停住了。
西陵家的不传秘术,原著里好像是出现过的。
只是现在剧情乱成这样,谢轻逢才忽略了,原著里季则声与西陵无心相遇时,西陵无心并未夺得家主之位,她是庶出,也无地位,被族中长辈囚禁,折磨濒死,后来偶然为季则声相救,才愿以身报恩,季则声一为救她,一为西陵世家的权势和秘术,屠尽欺压西陵无心的长老,最后逼迫西陵世家将西陵无心嫁给他,西陵无心为表情谊,奉夫君为家主,将族中不传秘术和他分享。
每每回忆到原著剧情,谢轻逢就恨不得冲进去掐着季则声老婆们的脖子让她们醒醒,只是因为喜欢,就将权势和无价之宝拱手让人,谢轻逢一想到自己为了养小情人就挪用公款给他买别墅豪车,最后小情人卷款跑路,他一无所有蹲大牢,一边蹲大牢还一边盼望小情人来看他,想死的心都有了。
在原著里,西陵世家的不传秘术是一个几乎被作者遗忘的设定,除了只言片语的介绍,后面再没出场过。
他记得在书中,季则声得到西陵世家的秘术之后,一睁开眼,就看见了奇异景象。
【季则声只觉得一股刺骨痛意从太阳穴灌入,游走周身,双眼如同浇了滚油一般疼痛不已,他强撑着睁眼,打开门,看见门外守着一排排家仆,他们身上,竟纠缠游走着两色细线,一为纯金,温暖明亮,一为纯黑,血气萦绕。
几乎是那一瞬间,季则声就了悟,纯金之线,是生人功德;纯黑之线,是生人罪孽。
他怔然抬手,垂眼去看手心的丝线,却见挨挨挤挤纠缠不休的,全是血孽。
——出自《无上邪尊》第二百八十九回《道心非昨日,无孽亦无伤》】
如今细细想来,西陵世家的不传秘法,必定能够看见某人一生罪孽和功德,西陵无心继任家主,也继任此法,她能一眼看出长街上的魔修,是不是也第一眼就看出了谢轻逢的?
他前世今生都不是什么好东西,原主能当藏镜宫主,说不定只一眼就能看出他身上都是黑线,寻常筑基修士哪里会有那么深的血孽?
怪不得西陵无心对他芥蒂甚深。
可如今西陵无心在他身边,时时刻刻都像颗定时炸弹,小师弟还没追到手,他的身份可不能暴露。
反正按照剧情,曲鸣山都是要死的,早死晚死都得死,不如他今晚就先杀了西陵无心,不仅解决了后顾之忧,和师弟亲近也不会被管束。
想到此,他忽觉可行,指腹下意识摩挲着禁锋的剑柄,季则声见他出神,不由道:“师兄怎么了?”
谢轻逢下意识抬头,季则声还是那副傻样,谢轻逢都能想象出在西陵无心眼里,这位小师弟一定是浑身金灿灿,功德线闪瞎眼的笨蛋,可原著里季则声却满手血孽,他什么都没说,只是随手指了个方向:“无事,去那边看看。”
季则声不疑有他跟了过去,薛逸清瘫在石头上犯懒,才走了几步,季则声忽然凑了上来,悄悄打开随身玉佩:“师兄你看。”
谢轻逢转目看过去,却见偌大的空间里,藏着一只头冠洁白,浑身嫩粉的孔雀,后面还拖着一对长长的粉色尾羽,十分稀奇,他不明所以看着季则声,后者有些心虚:“我也想和师兄在别院里养一只,等抓到了新的再给薛兄。”
要是换做以前,季则声肯定掏心掏肺,别人喜欢他就拱手相让,现在终于有点私心了,谢轻逢很欣慰,小师弟还是把自己的话听进去了:“要养就养一对,一只孤零零的,多可怜。”
为了养孔雀,三个人把整个山头都翻了过来,最后薛逸清抓了一只粉的一只灰的,谢轻逢和季则声抓了两只粉的,三个人带了四只鸟回来,简直把无所事事演绎得淋漓尽致。
曲新眉也爱不释手,看见那只灰孔雀,不由嫌弃道:“它怎么也是孔雀,灰扑扑的像只鹌鹑,尾巴也不好看,你有没有眼光?”
还是谢师兄和季师兄眼光高,两只粉的才养眼。
薛逸清理直气壮:“可是母孔雀就长这样啊,她们又不用开屏求偶,要好看做什么?我抓一只母的来配对,以后就能有好多小孔雀。”
说完他嘿嘿一笑,幸灾乐祸道:“季兄和谢兄那两只虽然好看,但都是公的,配成一对注定要断子绝孙了。”
曲新眉恍然大悟:“师兄你真聪明!”
季则声:“……”
谢轻逢:“……”
他们抓的时候只顾着好看,完全忘了什么公母,季则声看谢轻逢一眼,颇为可惜,谢轻逢只能安慰道:“公就公吧,断子绝孙也没什么。”
他们这边抓完了孔雀,西陵无心也抓完了药,第二天五人再度启程,谢轻逢心里想着秘术一事,一边试探,一边找机会下手。
直到某日,四人在一处山村落脚,那村落虽孤僻,但地气特殊,树上常结灵芝,只不过这种灵芝只在夜深时开,天亮时就谢了,入夜时分,西陵无心带了他们去采灵芝,季则声和薛、曲二人说着说着话就走远了,谢轻逢眼见西陵无心背着背篓往远处去,心知机会来临,悄悄尾随而去。
直到寂静无人处,西陵无心才在一棵果树下停步,那刚开的灵芝在树上叽叽喳喳怪叫,如同妖物,西陵无心面无表情,一铲子就把灵芝打晕扔进背篓,她站起身时,却似有所觉般微微一顿,回头看了一眼。
二人愈行愈深,谢轻逢尾随着她脱离了灵芝的生长范围,谢轻逢才觉得不对,前面的人突然停住脚步,出声道:“跟了我这么久,还不愿现身么?”
谢轻逢停步,虽未说话,却很快现出身形,从树后走出:“家主机敏。”
西陵无心道:“你一路尾随,应该不是为了来夸我罢,我一向快人快语,不喜欢打哑谜。”
谢轻逢就喜欢这种直来直去的人,客气道:“我来是请家主不要管我和师弟的事,免得召来杀身之祸。”
西陵无心道:“你觉得你能威胁到我?你就不怕我恼羞成怒,捅破你魔修的身份?”
谢轻逢修为好深,伪装成寻常修士就连曲鸣山都看不出异常,若不是那开挂的西陵秘术,怎会惹出这许多事端。
谢轻逢心想西陵无心果然已经看出来了,杀人灭口之心越盛,然而话到嘴边,却道:“若家主真想捅破,就不会现在才说给我听,也不必借着憎恶天下有情人的名义来阻止我接近小师弟,西陵世家一向深居避世,你又何必为了七弦宗自找麻烦,得不偿失?”
西陵无心却冷笑一声:“我只是还田中鹤一个人情,七弦宗是死是活与我何干?”
谢轻逢不解道:“我以为家主是为匡扶正道,才如此咄咄逼人。”七弦宗是正道大派,西陵无心却说出这种话,难免让人不解。
“正道邪道,我只信自己的眼睛,不信那些虚名,你们魔修不是好人,他们七弦宗也未必是好鸟,我不揭发你,只是不愿涉江湖事,更同情被你耍的团团转的季则声。”
“你若对他还有半分情谊,就不要纠缠于他,至性者善良单纯,但往往最极端,只要一念之差,就会万劫不复。”
她继承了族中秘术,自然什么都看得清,什么都看得出,而谢轻逢和季则声就是两个极端。
谢轻逢欣赏她心直口快,又不免觉得她多管闲事,只道:“若我一定要纠缠呢?”
西陵无心叹道:“道魔殊途,若你二人再纠缠下去,对谁都不好。”
谢轻逢却不以为意:“事在人为,岂是一句殊途就能阻止?我谢轻逢想要的人,就算是黄泉也要和他同路。”
他一步也不肯退,西陵无心心知无力回天,只能退一步:“那是你的事,你们魔修想干什么我管不着,但只一条,我要为曲鸣山寻药治病,别阻拦我,也不要发生在我眼下。”
她说完就要走,谢轻逢却仍觉隐患良多,捅破了身份倒也没什么,但不让他和小师弟亲近那简直是不可饶恕,他伸剑拦住西陵无心去路,道:“你如今和我倒是这套说辞,要是出去就反悔了怎么办?”
西陵无心转过头:“那你要如何?”
“我们定个约,你别管我和季则声晚上睡不睡一间房。”
说来说去,又回到了最初的话题。
“不行,”西陵无心柳眉一横,都快气笑了,谢轻逢不担心她捅出身份,只担心他不能和小师弟亲近,她严肃道:“谢轻逢,我不做此等不耻之事,更不会与你同流合污,你别得寸进尺。”
语罢,她又怒看他一眼:“你要真喜欢他,就别玩弄他,反正他不能在我带队入雪域时失身饲魔,这是我的规矩。”
她说得振振有词,倒是把他当做了什么强抢良家少男的魔头,谢轻逢怀疑地眯起眼睛:“你怎么就知道他以前没失身过给我?”
西陵无心:“……”
她翻了个白眼,什么都没解释:“我说不行就是不行。”
谢轻逢却一定要逼她松口,二人僵持良久,西陵无心一拍腰间的洞箫,藏在箫中的软剑陡然抽出,谢轻逢快退一步,发丝却被斩断半缕,他皱起眉,刚要起剑,却听不远处传来熟悉的呼唤,侧耳一听,脸色很快就恢复了正常,只瞪了一眼西陵无心:“我先放过你。”
西陵无心也收起软剑,不甘示弱:“悉听尊便。”
谢轻逢道:“季则声,来这边。”
不过片刻,手心举着团焰的季则声就匆匆赶到,眼见谢轻逢和西陵无心在无人深林,脸色都不太好,不由道:“你们怎么在这里?为什么不弄个火照明?”
西陵无心道:“忘了。”
谢轻逢道:“迷路了。”
见二人都不愿多说,季则声沉默一瞬,只道:“那我们回去吧。”
三人各怀心事地回了灵芝生长地,薛逸清和曲新眉还挺能干,已摘了满满一背篓灵芝,数量也足够,西陵无心心情不好,只道:“银子我已经给过村里的农户,算是报酬,此地无处落脚,天也快亮了,我们赶路去往灵关城,到了灵关城再休息。”
四个人并一个被打晕的薛逸清,御剑整整半日,夕阳西下时分,几人终于到了灵关城。
和他们先前经过的小城小镇不同,灵关城是正二八经的都城,故而百姓富庶,游人如织,天才擦黑,客栈就已经家家住满,他们奔波了好几家,才找到一家颇为豪华的酒楼。
店小二眼力极好:“几位仙长,本店还有上房两间,其他都客满了,你们要住店,怕是要挤一挤……”
西陵无心皱起眉头。
谢轻逢嘴角却勾起笑。
两间上房,那肯定男的一间女的一间,季则声还不是要和他一起住,这回看西陵无心还有什么办法。
眼看西陵无心又要另寻他处,曲新眉一把拽住她:“家主,灵关城人多,不比他处,现在走了我们未必还住得上两间上房。”
西陵无心看谢轻逢一眼,眼神复杂,最后还是道:“那就住下吧。”
谢轻逢回了她一个礼貌的笑容,殊不知二人目光交锋,却全被一边的季则声看了去。
待一干人等吃完晚饭洗完澡,男男女女各回各房,薛逸清被西陵无心耳提面命过,一定要阻止季则声和谢轻逢睡一张床,所以就拉着季则声打了地铺,谢轻逢屡次试探都被回绝,又开始对着薛逸清起了杀心。
直到灯灭无声,不一会儿地铺上的薛逸清就已经睡得跟猪一样,谢轻逢正打算悄悄下床把季则声给抱上来,耳边却听见一对窸窸窣窣,十分矜持的足音。
谢轻逢一顿,闭眼装睡,却听那人越来越近,似在榻前站定,紧接着就是熟悉的动作。
来人十分不客气地掀开了谢轻逢的被子,偷偷摸摸地钻了进来,怕吵醒薛逸清,只敢轻声和谢轻逢说话。
“师兄你睡了么?”
“我睡不着……”
“师兄……”
谢轻逢被他叫得心痒,一边睁眼一边翻了个身,把季则声整个压在榻上,抓着他两只手,也悄悄和他说话:“季则声,你又爬师兄的床。”
季则声却像是有心事,就像只任由人摊开的豹子,只是一双眼睛紧紧盯着谢轻逢:“师兄,昨天你和西陵家主……在树林里干什么?”
谢轻逢一顿。
他万万没想到季则声问的是这个问题,也有些不乐意:“怎么,你喜欢她?”
季则声道:“孤男寡女,又是天黑,你们还是不要在一起为好……”
谢轻逢更以为他看上了西陵无心:“凭什么不要?要是她看上你师兄我,我就入赘到西陵世家,这辈子荣华富贵享之不尽,也不用天天修炼了。你是天纵奇才,不靠女人也能扬名修真界,难道连入赘也要跟师兄抢么?”
季则声听他胡言乱语,听得心越来越冷,听得那一点隐秘的独占欲从心底翻腾出来,一天的憋屈都炸了出来,还没等谢轻逢继续说,他就气得一翻身,把谢轻逢原样按在身下,竟似要哭一般,红着眼睛道:“我不准你跟她在一起!”
第34章 咬手指
季则声凶巴巴地按着谢轻逢, 大有一副蛮不讲理的态度,全然忘了屋子里还睡着另一个人,谢轻逢微微挑眉,心说这还没到雪域呢, 为了老婆都敢和师兄顶嘴了, 那以后岂不是更要反了天?
他收敛神情, 决定给季则声点教训,淡声道:“你不准?为什么?给我个理由。”
季则声没想到自己都这么说了,谢轻逢仍是不咸不淡, 一心想着入赘, 他心下更委屈,却不肯服软:“我说不准就是不准!”
谢轻逢冷笑道:“季则声, 凭什么说不准就不准,你是不是有点太霸道了?”他抬手,把季则声按在自己身上的手指一根一根掰开, “你要给不出个理由, 师兄是不会同意的。”
季则声闻言, 失落地松开手, 垂着脑袋, 却说不出个所以然。
是啊,师兄想干什么是师兄的自由,他这样咄咄逼人, 更显得自己无理取闹。
可他只要看见师兄碰别人, 看见师兄和别人独处就浑身不自在, 他明明只想问问师兄和西陵无心昨晚干了什么, 可师兄却说什么入赘西陵世家,还要阴阳怪气。
要是师兄真去了西陵世家, 那他又算什么?难道要留他一个人孤零零在七弦宗,让他一个人养两只孔雀么?
“你不说话就算了,明天我还要陪西陵家主取药,没事先睡了,”谢轻逢翻了个身侧对着季则声,说完就真闭上了眼,无异于火上浇油。
季则声眼睁睁看着师兄再不理人,待在床上不是,下床也不是,他呆怔半晌,就像一节刚从土里冒出头来,满怀希望的新笋,抬头却看见鼓励他长大的竹子已经死了,所以它又把笋叶重新包上,悄悄钻回土里。
谢轻逢的呼吸很快平稳下来,仿佛真睡着了一般,季则声沉默片刻,还是决定悄悄下去,既然师兄不欢迎他,他呆在床上不是更丢脸么。
然后他刚刚移动,一双手就忽然扣住了他的后腰,铁钳一般,他一低头,就对上了黑暗中一双似笑非笑的眼。
谢轻逢方才装睡,只想看看季则声要怎么办,没想到这个小师弟平常脸皮挺厚,这种时候反而闹别扭了,但爬上他谢轻逢的床容易,下去就不简单了,就算季则声想跑,他也不准。
“师兄……”季则声果然愣住了,一副可怜巴巴的模样,半晌又板起脸来,“你不是嫌我烦么,现在又拦着我干什么?”
谢轻逢道:“我之前教过你什么,又忘了?”
季则声不明所以:“什么?”
谢轻逢道:“笨师弟,我是不是说过以后想要什么,只要跟师兄说‘求求师兄,我真的很想要’,师兄就会给你了?”
季则声沉默片刻,却没有立刻拒绝,只问:“……什么都可以?”
谢轻逢:“要星星不给月亮。”
季则声望着谢轻逢的眼睛,久久不能言语,谢轻逢也知道这种话难以启齿,就算季则声脸皮厚也肯定招架不住,刚要说“算了先睡觉”,却听身上的人磕磕巴巴张口了,跟念咒一般:“求求师兄……不许入赘……我真的很想要师兄不入赘。”
这回愣住的人换成了谢轻逢,他盯着季则声那一本正经的模样,只觉得心尖尖的位置被人轻轻戳了下,唇角不由勾起一抹变态的笑容,侧目看了一眼地铺上睡得和猪一样的薛逸清,一抬手,就把人卷到怀里,用被子把两个人牢牢裹住,像只刚出锅的春卷。
“小师弟,你真乖,是不是小时候也这么乖?”
不用问都是,他进过季则声的梦,当然知道他小时候是什么样。
季则声皱了皱眉:“又不是小孩子,不要这么说我。”
谢轻逢道:“那你小时候别人怎么说你,是不是说‘乖小九,过来给我亲一口’,还是说‘乖小九,要不要吃糖’?”
陡然被叫小名,季则声竟不知如何反应,只觉得羞耻,就像有人把他小时候光着屁股到处爬的糗事拿出来讲,可谢轻逢却像是上了瘾似的,左一句“乖小九”,右一句“乖小九”,把他叫得耳根通红,好在两个人躲在被子里,什么都看不见,他才不至于恼羞成怒一头撞死,他再也不管什么兄友弟恭,只一把捂住谢轻逢的嘴巴,不让他说话。
谢轻逢果然不说话了,然而还没等他放心,谢轻逢就抓住他捂嘴的那只手,季则声下意识往后缩,却动弹不得,谢轻逢不怀好意道:“季小九,你好大的胆子,居然敢对师兄动手动脚?”
季则声不觉得有错:“明明是你先动的手。”
“还学会顶嘴了,再过几天是不是就要骑到师兄头上来了?看来不给你点教训是不行了,”说完竟毫无预兆,一口咬住季则声的食指和中指,季则声吓得叫出了声,才张口又想起屋子里还躺着个人,又赶紧噤声,只能眼睁睁看着谢轻逢把他的两个指头咬得湿漉漉的,灵活的舌头偶尔擦过指腹,却带起尾椎的一股颤栗。
谢轻逢虽然只是在折磨他的两根手指,眼神却直勾勾地盯着季则声的眼睛,就像某种难言的暗示,季则声呆呆地看着他折磨自己的手指,大脑却一片空白,下面竟然隐隐有抬头的预兆,直到谢轻逢把他两根手指折磨地惨不忍睹,才终于放过他可怜的手指,他登时如梦初醒,猛地后退两寸,瞳孔紧缩:“你…你…谢轻逢你真变态!”
不,变态的不是谢轻逢,是莫名其妙有反应的他。
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
他是不是生病了,明明是师兄的问题,为什么他会是这种反应……
眼看着季则声举着两根手指陷入呆滞,无法回神,谢轻逢还以为自己把人咬傻了,随手拿起桌上的方巾给他擦擦手指:“好了,谁让你身上一股香味,以后别用青梅味的皂角,闻着饿。”
季则声还是不说话。
谢轻逢揩够了油,人也欺负得差不多了,一抬手就把季则声搂进怀里:“睡吧,珍惜能和师兄睡一个被窝的机会,要是被西陵家主发现,她又要给咱两吹哀乐了。”
季则声还是举着两个通红的手指,不知在想什么,过了很久,谢轻逢才听到身边的人说话:“谢轻逢……你叫了我的小名,就要陪我一辈子。”
谢轻逢“嗯”了一声。
季则声又道:“你要是做不到,我做鬼也不放过你。”
谢轻逢眼皮已经在打架了,只在季则声后背拍了拍:“别说不吉利的话。”
季则声却像是纠结许久,下定决心一般:“谢轻逢,我不开玩笑,以后你想欺负我、教训我都可以,但你要是敢抛下我,你就真的完蛋了。”
他好像突然想清楚了什么,然而随之而来的是孤注一掷的恐慌,他把下辈子都押在了谢轻逢身上,无论是以师兄弟,朋友,亲人还是别的什么身份,谢轻逢既然信誓旦旦要给他星星月亮,就不能抛下他。
谢轻逢似有所觉,却实在困顿,他睁不开眼,半梦半醒间,只觉得有具温热的身体紧贴过来,埋进了他的怀里。
他低下头,在季则声额头落下一个蜻蜓点水似的吻,才满意睡去。
一夜好梦。
他们师兄弟昨晚偷偷摸摸讲了挺久悄悄话,今早先醒的居然是薛逸清,他才睁开眼,就似有所觉地伸手往右边一摸,果然只摸到一床冰冷的被褥,季则声那个叛徒果然钻进了师兄的被窝。
他是给西陵无心当眼线的,可他昨晚睡得太沉,根本没有尽到眼线的职责,他转过头,只看得见谢轻逢半个后脑勺,心痒痒想凑过去看两眼,又担心看了长针眼,于是抓心挠肺地穿好衣服,蹑手蹑脚地出门告状去了。
才听见门响,榻上的人就睁开了眼,碍事的人不见了,谢轻逢也放下心来,他侧过身,支额看着怀里的人,季则声睡得很熟,跟八爪鱼似地箍着他,两个大男人挤一块简直跟火炉似呢,他早早就被热醒,但也没舍得推开怀里的人。
他隐约想起睡前季则声说什么“做鬼也不放过你”,“你真的完蛋了”之类的,肯定又是因为自己乱咬了他的手,才凶巴巴地威胁自己,他伸手拨了拨季则声的睫毛,后者很不乐意地把脑袋埋进被窝里。
“季则声,醒醒,今天还要陪西陵家主取药呢。”
季则声不理他。
“小师弟,太阳晒屁股了。”
季则声不吭声。
“季小九,再睡天都黑了。”
他揉了一把季则声的脑袋,后者终于给了点反应,迷迷糊糊睁开眼睛,却是松开搂在谢轻逢腰上的双手,换成搂在脖子上,脸贴在他胸膛上蹭了蹭:“师兄……早。”
谢轻逢:“?”
太阳从西边出来了?今天这么黏乎?
他从床上坐起,季则声也慢吞吞起来,抓起手边的衣服就穿,谢轻逢看了一会儿,忽然打断他的动作。
季则声:“?”
谢轻逢道:“穿错了,你的衣服在那边,这件外袍是我的。”
季则声“哦”了一声,却不觉得尴尬,下床穿好了衣服又洗完脸,又恢复神清气爽的模样,抱着剑在门口等谢轻逢。
谢轻逢刚一出门,就见一张春风得意,意气风发的面容:“他们都在下面,我们走吧师兄。”
他说完就来拽谢轻逢的袖子,活像要出门春游的小学生,谢轻逢一愣,有些不明所以。
虽然季则声以前也黏人,但只会偷偷躲着外人,悄悄黏他,哪会这么光明正大,还当着他原著老婆的面拉拉扯扯?
不对劲,万分之不对劲。
在谢轻逢怀疑的目光中,两人来到大堂,薛逸清那个大嘴巴子似乎已经把今早的所见所闻添油加醋说给另外两个姑娘听,曲新眉捂着嘴巴两眼发亮,西陵无心皱起的眉头能夹死一只蚂蚁。
眼见师兄弟二人下楼,西陵无心终于找到了机会,开始分配今天的任务:“既然下来了,那先吃早饭吧,吃完谢轻逢陪我去城南取药,你们三个去城东。”
虽然希望渺茫,但她还是想和谢轻逢好好谈谈,别带坏了七弦宗百年难得一遇的天才门生,天阳子的宝贝徒弟。
只要季则声不和西陵无心单独一起,谢轻逢跟谁都无所谓,于是他点点头:“可以。”
然而话音刚落,就被人生生打断,季则声难以置信地看着他,仿佛在看什么出尔反尔,言而无信的骗子。
“我不同意!”
第35章 柜♂子
季则声一句“我不同意”, 灵关城内就多了三个不乐意的的人。
谢轻逢和季则声一左一右,一黑一白,后者似乎还在生气,西陵无心夹在中间, 只觉得自己被一对黑白无常挤在中间, 颇有棘手之感。
谢轻逢还以为昨晚小师弟已经哄好了, 谁知今早才说了一句就炸了,越发莫名。
三人到了药铺,西陵无心拿出玉牌, 那药铺老板“哎哟”一声惊叹, 谄媚道:“原来是西陵世家的贵客!来这边坐,这边坐。”
他请三人上了座, 又让徒弟奉茶招待,自己亲自去了取了个长长的红木盒:“您要的东西就在这儿呢。”
说完就打开,却是一只只晒干的细扁红蜥蜴, 颜色艳丽, 西陵无心验完货, 十分满意, 将玉牌递给老板:“凭此玉牌到西陵世家的钱庄, 要灵石还是金银都随你。”
她出手阔绰,一掷千金,谢轻逢不由道:“家主豪气。”
季则声一听他夸豪气, 立马想起谢轻逢之前心心念念入赘一事, 更不高兴了。
西陵无心道:“这红蜥蜴十分珍贵, 是我们入雪域所用, 你们应该知道,珍宝近侧必有毒蛇相候, 雪域里有一种魔莲,会生长在雪莲周围,模仿雪莲的外形,故而花叶与雪莲如出一辙,若你们遇上雪莲,就用红蜥蜴粉末兑黄酒浇在其叶片上,如果叶片枯萎就是魔莲。”
西陵无心之所以带队,是因为她曾经为避家族争斗,担心祸延自身,孤身在雪域待过一年,十分熟悉雪域险恶。
谢轻逢道:“家主如此忌惮魔莲,可否详说?”
西陵无心却像是想起什么不堪往事:“那魔莲本名心魔祸,光听名字你们就应该知道是什么东西。”
心魔祸。
那必定是伤人神智,将人引入歧途,毁人道心的恶物。
西陵无心不想多说,只道:“待到了雪域,我再同你们交代。”
拿完了药材,三人又往外走,去了好几家药铺拿红蜥蜴,西陵无心似有心事,又生性寡言,故而没有多理后面二人,自己走在前头。
季则声一路郁郁寡欢,心情不佳,谢轻逢正出神想原著剧情有没有心魔祸这个东西,只挨着季则声走,谁知走着走着,却觉得路越来越偏僻,再抬头时,西陵无心已不见踪影,周身边唯有一个神色不虞的季则声。
谢轻逢:“?”
天色已半黑,季则声板着脸抱着剑,一副秋后算账的模样,谢轻逢一顿,有点摸不清他的态度,于是谨慎道:“怎么了小师弟?”
季则声道:“你昨晚答应过我什么?”
谢轻逢想了想,试探道:“答应你……不入赘?”
季则声突然睁大眼睛:“你明明记得……那为什么出尔反尔?”
谢轻逢道:“我哪里出尔反尔?”
季则声道:“今日我要不跟来,你是不是要陪她一起取药?她付钱的时候你眼睛都亮了,你是不是还想着入赘的事?”
谢轻逢心说这哪儿跟哪儿,又觉得今天季则声的情绪来得实在异常,正想着要怎么哄哄他,季则声却认定是他心虚了,皱着眉头一把把他推到墙角:“你不准入赘,你答应我了。”
谢轻逢第一次被人壁咚,难免新奇,又觉得小师弟是越来越霸道了,他侧眼看着肩膀上的手:“答应过的事我不会出尔反尔,倒是小师弟你,一直怀疑师兄的诚意,是不是仗着自己修为比师兄高了两阶,翅膀硬了,故意找我的茬?”
季则声狐疑道:“你真的不入赘?”
谢轻逢道:“我有那么多老婆本,还入赘干什么?”
季则声听完“噢”了一声,觉得有道理,又觉得自己疑神疑鬼。
谢轻逢见他没事找事,心下恶念升起,不由道:“小师弟,你把我拐到这么偏僻的地方,师兄都要以为是你对我有所图谋了。”
季则声一听,却没有辩解,只道:“西陵家主在,我不方便和你说话。”
“师兄,等雪域事了,我们回剑宗好好养孔雀,别再四处奔波了好吗?”
出了七弦宗,他的心就被一无形的心手抓着,常常不安。
谢轻逢却一顿:“小师弟,你的人生还那么长,你是七弦宗最有天赋的弟子,只甘愿和师兄在别院养孔雀么?”
季则声却道:“若要扬名,必定会卷入争斗,我不情愿,况且修道是修心,养孔雀也不耽误修炼,只要和师兄在一起,干什么都可以。”
这番无欲无求淡泊名利的说辞,哪里会像原著里野心勃勃血孽在手的男主,就算季则声在七弦宗受尽苦楚,遭人欺辱,与藏镜宫有血海深仇,也不至于变成那副模样,简直跟人格分裂一样。
季则声又道:“待此间事了,回到七弦宗,我们还是最好的师兄弟。”
这话说得怪里怪气,谢轻逢一时间也说不出到底哪里怪。
不过虽然他也想天天陪季则声养孔雀,但他内丹碎裂,若是找不到文玉彩莲,那便是性命之虞,若是曲鸣山按原著剧情身亡,那七弦宗势必大乱,到时候季则声想养孔雀,也是万万不可能可。
想到此,他竟感些许不安,现在剧情乱得连原著作者都不一定认识,文玉彩莲花期一过,莲子只留七日,他性命也岌岌可危。
曾经他只用考虑夺莲子,杀男主,现在却复杂了很多,季则声看着师兄皱起的眉头,不由道:“师兄不想回去么?”
师弟这么粘人,谢轻逢只能实话问:“季则声,要是我突然消失一段时间,你会怪师兄么?”
季则声一把抓住他的袖子,皱起眉看他:“你要去哪里?去多久?为什么不带我?”
谢轻逢面不改色道:“回家一趟,归期不定。”
这是崔无命说的,他的身体吸收文玉彩莲需要期限,成功与否还要看天意,他给不出确切时间。
季则声道:“回家做什么?还回不回来?”
谢轻逢沉默。
那时候季则声应该都知道他的身份了,回不回来还真不好说。
季则声见他沉默不语,想起谢轻逢的老婆本,忽然有种不祥的预感:“你不会是想背着我,偷偷回家娶老婆吧?”
谢轻逢:“……”
季则声继续脑补:“那是不是等你回来,你的小孩都会走路了?说不定真的生了三四个……”
季则声一想到三四个小娃娃抓着谢轻逢的衣角,大的仰着头“爹爹爹爹”地叫,小的在地上乱爬,谢轻逢还拉着小孩的手,让小孩叫他“季叔叔”,登时只觉两眼一黑,大脑眩晕,他怒道:“谢轻逢!我不准你和别人生小孩!”
谢轻逢不知道他脑补了什么可怕画面,但那种不寒而栗的感觉已经传给了他,但他还有心情反问:“那我和谁生?”
季则声又噎住了,义正辞严教育他:“你的修为那么差,更应该认真修炼,努力进阶,为什么天天想着生小孩?”
谢轻逢逗他:“因为我的老婆本花不完,要找个人和我一起花。”
季则声口不择言道:“花不完为什么不给我花?”
谢轻逢眯了眯眼,抬手捏住季则声气鼓鼓的脸颊,季则声脸瘦,不过手感还挺好:“想花我的老婆本,就得伺候我,给我暖被窝。”
季则声不疑有他,他和师兄都睡一张床了,暖被窝有什么:“那有何难?”
谢轻逢道:“记住你今天说的话。”
“那当然,”季则声谈妥了条件,终于松开了手,把谢轻逢从墙上放了下来,后者站直身体,拍拍肩膀上的灰,刚走两步,却瞥见转角一道熟悉的蓝色倩影,他心下一紧,立马折头。
二人胸膛一碰,季则声脑袋撞上谢轻逢的下巴,还顾不上疼,他就被谢轻逢捂住嘴,重新按在墙上。
季则声:“?”
谢轻逢做了个嘘的手势。
天色已晚,灵关城灯火通明,热闹异常,两人竖起耳朵,不多时果然听见了西陵无心的声音:“这位老丈,请问你在此地,可曾见过两名负剑的年轻修士?此二人容貌俊美,气度不凡,那位白衣修士腰间还有一柄银鞭。”
被问路的老头摇摇手,说了句没见过,西陵无心说了句“多谢”。
那老头拄着拐杖转过巷口,却看见角落里贴在一起的两名年轻男子,那白衣男子侧腰上一柄流光溢彩的银鞭,他抬起颤颤巍巍的手指,“呃呃啊啊”半晌,谢轻逢和季则声吓了一跳,对视一眼,毫不犹豫地翻过围墙。
围墙后是一座灯火通明的朱红高楼,眼见西陵无心就要转过街角,谢轻逢抬眼见那间三楼转角处洞开的窗户和漆黑的内室,毫不犹豫地拽着季则声飞上三楼,一头栽进窗内。
四周漆黑一片,没什么人,连灯都没有,二人齐齐松了口气,谢轻逢没想到有朝一日会跟男主一起被男主后宫追得东躲西藏,但想起西陵无心那肝肠寸断的哀乐,耳蜗隐隐作痛,要是再看见他两在巷口拉拉扯扯,那后果不堪设想,还是决定先躲起来为妙。
虽无烛火,房内却独有一股幽香扑鼻,粉帐红罗,季则声道:“怎么这么香?”
谢轻逢借着窗外月辉打量半晌,忽然一怔:“不对,这里好像……”
他话未说完,门外却忽然传来一阵男子的笑声,像是要进门,西陵无心也已经行到窗下,要是他们出去肯定会被捉个正着,一时之间,前狼后虎,眼见这房中有一个巨大的红木衣柜,谢轻逢连忙拉着人扎了进去。
他们前脚才进柜子,那两名男子就推开了房门,甫一挥袖,房内登时灯火通明,一览无余,只见处处红粉,桌上摆着一架七弦古琴,正中摆着一张偌大木床,说风雅不风雅,反而十分不正经。
季则声透过缝隙看见房中情形,那两个男人正在面对面说话,季则声贴着谢轻逢的耳朵低语道:“师兄,此处像是少女闺房,我们偷偷进来已属冒犯,他们为什么闯进来?”
谢轻逢没说话。
神他妈少女的闺房,这一看就是秦楼楚馆,烟花柳巷之地,季则声前二十年都在山上砍柴,肯定不知道这是什么地方。
那秀气的白衣青年微微一笑,坐在桌边抚琴,笑意清浅,古琴声如落花流水,别有情韵,那锦衣修士坐在前头,闭目听音,十分陶醉。
谢轻逢心道还好,只是弹个琴而已,不然他谢轻逢今天真的要把这辈子最尴尬的事情经历一遍,季则声看得一头雾水,再三确认房内二人都是男人,更是不明所以,两个男人大晚上跑到少女闺房抚琴,这是灵关城的风俗么?
琴声越来越婉转,那锦衣修士忽然睁眼起身,走到白衣青年身后,那二人正对着红木衣柜,谢轻逢和季则声自然看得清清楚楚,那修士微微一笑,一只手从后面搂住那抚琴的青年,另一只手捏着他细瘦的下巴尖,青年脸色一红,琴声断断续续,很快就停下动作。
【就是从后面抱着而已,求审核放过,别锁了别锁了别锁了呃呃呃呃呃啊啊啊啊啊啊】
修士笑道:“小贱人,怎么不弹了?继续啊。”
季则声皱起了眉头。
青年道:“秦公子……”
修士抬起青年的下巴,一手褪去他半边白衣,露出一片风光:“本公子最喜欢你这幅光风霁月,白衣飘飘的模样,虽然都是装出来的,但还是深得我心。”
那青年和修士对视一眼,忽然低声道:“求公子疼我……”说完竟转过身去,揽上修士的脖颈开始嘴咬嘴。
季则声瞪大了眼睛。
谢轻逢悬着的的心终于死了。
那二人一言不合,便在琴边拥吻起来,动静甚大,亲着亲着就从古琴转移到粉帐中,季则声看着两个男人衣衫褪尽,大脑一片空白时,却被一双温热的手捂住了眼睛。
语气竟隐有醋意:“不准看。”
别的男人也不准看。
嗯嗯啊啊的细声,并着羞辱似的笑骂,混着这房中无孔不入的幽香,那摇天撼地的摇床声,就算季则声再笨,也什么都明白了。
那秦公子是嫖|客,白衣青年是小倌。
他少经人事,又担心风月事折损道心,影响修炼,故而严于律己,最多就看看男女双修之法,可如今两个男人在眼前上演了一出活|春|宫,内心之震撼简直难以言喻。
那激烈的动静生生响了两刻钟,衣柜里的两人越听越热,只觉得快喘不过气来,直到床上的人双双叫出声,才偃旗息鼓,安静下来。
柜中二人似有所感,谢轻逢沉默片刻,终于松开了手。
黑暗之中,两人挨得近,季则声脸上烫的要命,耳朵和脖颈都是红的,谢轻逢这个变态也难得不好意思,耳根隐约泛红,好在有黑暗掩盖,他不至于出丑。
是个男人遇到这种事都会有点反应,故而谢轻逢和季则声都心照不宣地沉默下来,等待那二人离去。
不过那两个人虽然爽够了,但话还没说完,就这样躺在床上开始说起掏心窝子的话。
修士道:“下半年我要离开灵关城一趟,待我功成归来,就替你赎身。”
这话一般就是说说而已,真想替人赎身,那求爷爷告奶奶上街乞讨都要立马赎的,哪里还等他功成。
不过男人都这德行,谢轻逢也不意外。
那小倌显然也知道他靠不住,只拿出了惯用伎俩,道:“你此去是为建功,何必牵挂我?就算不替我赎身也没什么,男儿志在四方,你来日名扬天下,我能与你春风一度,已经是毕生荣幸,又哪里盼着你替我赎身呢?”
他这些话果然正中对方下怀,男人一边说他最讨人喜欢,一边拿自己祖宗十八代发誓会给他名分,爷爷奶奶宝贝儿心肝儿说了一大堆,说得柜子里两个人都泛恶心,少顷,那男人忽然叹了口气道:“门内事务繁多,今日我怕是不能多陪你了。”
听这语气,难道是什么名门大派的弟子?
小倌道:“我省得,你在藏镜宫主手下,又要隐瞒身份,那必定是万般艰险。”
谢轻逢:“?”什么宫?
季则声一听藏镜宫,却是长眉一竖,扶着剑就要往外冲,却被一把抓住。
谢轻逢摇摇头,表情示意:先听听他怎么说。
男人又道:“你与我亲近,我才愿意多告诉你几句,我虽不是宫主心腹,但在教内地位其实还可以的。”
小倌道:“我听说那宫主心腹是左右护法,你地位斐然,那必定是七殿主人之一了?”
那秦公子却未说话,露出一个似笑非笑,高深莫测的表情,算是证实了猜测,谢轻逢只觉得自己那七个不中用的手下受到了侮辱,这年头什么人都能当七殿主人。
那小倌一听,自然是千夸万夸,半晌才小声八卦道:“我听说,那藏镜宫主修为高深,外貌甚是俊美,但常常要与人双修修炼魔功,与他左护法花见雪更是日日宣淫,是真是假?”
谢轻逢:“……”
他握紧银鞭,心想这两乱传谣的怕是要抽一顿才老实,谁知还没动手,却被季则声拉住。
听到仇敌的丑闻,季则声幸灾乐祸,哪里会放过。
“他?”那秦公子听小倌这么说,自然不乐意了,左右偷看了一眼,忽然小声道:“我偷偷告诉你个秘密,你不许告诉旁人?”
小倌道:“守口如瓶。”
谢轻逢直觉不是什么好话,下一秒就听那秦公子道“其实啊,我们宫主是不能人道的,所以他就去断了袖,而且还是下面那个,和你一样。”
小倌一呆:“啊?”
秦公子添油加醋:“花见雪那种美人他怎有福消受?反倒是那个右护法,整日与他在藏镜宫苟且,你别看着他是个大人物,可床上的事儿,他还不如我呢。”
小倌道:“居然是这样?!”
季则声也贴着他的耳朵惊叹:“居然是这样?!”
谢轻逢冷笑一声:“季则声你放开我,我去把他剁了喂狗。”
第36章 入雪域
季则声拦住他:“师兄不可——”
谢轻逢捏着银鞭, 大有一副不把人抽死不罢休的模样,这怒意来得突然,季则声也不明所以,只觉得是师兄呆在这里太久, 终于忍无可忍, 怒气厚积薄发。
殊不知谢轻逢的怒气另有缘由。
他二人在柜子里拉锯, 却听那男修道:“奇怪,我怎么老觉得有人在我耳边说话,我的心肝儿, 你是不是偷偷背着我在房里养了别的男人?”
季则声和谢轻逢双双停下动作。
那小倌回头看一眼背后的红木衣柜, 微微一笑:“怎么会呢……”
那男修低头在他脸颊上亲一口,意味不明道:“有别的男人也没关系, 我们下次正好试试三个人一起……”
季则声:“?”
谢轻逢:“……”
那小倌红着脸骂了句“下流坯子”,推着男修出了房门,两人说说笑笑得下了楼, 柜子里的两个人终于如释重负, 逃也是推开柜门, 从轩窗夺路而出。
离开了那氛围怪异, 幽香扑鼻的“闺房”, 两人又回到了长街,谢轻逢是被愤怒冲昏了头脑,想着要不要让小师弟先回去, 自己去找那胡乱造谣的男修算账, 季则声是今日见的世面太多, 一时之间只觉得震撼, 难以消化。
这种冲击不亚于他小时候去山里砍柴回来,村里的寡妇偷情, 被奸夫的正牌老婆抓了个正着,那奸夫忙着逃跑,竟是一|丝|不|挂在村里夜奔,把年纪轻轻的季则声吓得好几天不敢睡觉。
他早知男女之事引人贪恋沉溺,可如今一见,却发觉原来两个男人也可以这么……这么……浪荡。
他一边回想,一边又不好意思,谢轻逢刚打算去收拾收拾那毁他名声的男修,侧目却见季则声红着一张脸,不用猜都知道在想什么。
这么纯情,简直不像种马文男主。
谢轻逢决定先不和那个男修计较,当务之急是先开导开导小师弟。
谢轻逢道:“怎么了?脸这么红,以前没见过这种场面?”
季则声点点头。
谢轻逢:“那你现在见到了,见见世面,不亏。”
季则声听他云淡风轻,顿觉不满:“修道之人,要清心寡欲,克己复礼,这种世面有什么好见的?”
谢轻逢道:“你我又不修无情道,何必清规戒律?而且只有心智软弱的人才会对欲望谈之色变,难道你以后也要跟道侣相敬如宾,每天拉拉小手就满足么?”
季则声不屑一顾道:“说的好像师兄很懂一样,你这么不知羞,言语如此轻浮,谁肯做你的道侣?”
谢轻逢微微一笑:“做我的道侣可不简单,至少要腰细腿长,眼睛大嘴巴粉,体力也不错才行。”
季则声还是第一次听他谈起道侣之事,不由竖起耳朵细听,却越听越觉得怪:“为什么要体力好?道侣是用来疼爱的,又不用下地干活,上山砍柴。”
谢轻逢却忽然叹了口气。
季则声不明所以:“师兄何故叹气?”
谢轻逢却道:“只是听那男修提起藏镜宫主,心有所感罢了。”
季则声皱着眉看他。
谢轻逢头头是道:“师兄和你实话实说吧,我着急找道侣,其实不是为别的,只是因为我生病了。”
他说得郑重,季则声心头却陡然一跳:“生病?什么病?”难道师兄是因为生病,知道自己命不久矣,才急着找个道侣留后么?
可是师兄身强体壮,以前从未听说他有什么病症,怎么突然……他一边想着,心下惶然,只觉得眼眶发热,悲从中来,然而还来不及安慰,谢轻逢就贴着他的耳朵说道:“也没什么,就是一种不双修就会死的病。”
季则声瞬间愣在原地。
谢轻逢想着方才那个胡口造谣的男修,觉得应该给自己正正名,遂一本正经道:“要是成了我的道侣,就要和我双修,每天至少一个时辰,差一天都不行,道侣要是体力不好,怎能承受?”
季则声难以置信地看着他,没想到谢轻逢在大街上就把这种事说出来了,震惊之余居然还有力气思考:“那你现在……”
谢轻逢“哦”了一声,气定神闲:“我现在还没开始发病,要是两年以后还没找到道侣,那就只能请小师弟帮忙了,毕竟你答应过给我暖床的。”
季则声惊得瞳孔都缩成针尖了:“原来你说暖床是这个意思……”
谢轻逢幽幽道:“小师弟,你该不会见死不救吧?”
季则声张了张嘴,说不出话。
他其实只是想逗逗季则声,顺便胡说八道为自己正个名,大名鼎鼎的藏镜宫主得这种病,总比不举还在下面好点,反正不管在谁眼里,藏镜宫主都是个惨无人道的淫|魔。
眼看着客栈已到近前,他们无缘无故消失,西陵无心肯定又要生气,季则声垂着头不说话,谢轻逢伸手拉他的衣服,对方却以为他在逼自己开口,低声道:“你等我想想……”
谢轻逢一愣,又转为笑脸:“你想吧。”
哗啦,那客栈的大门一开,却见西陵无心正襟危坐在堂内,并薛、曲两个小跟班,后者虽然装得很严肃,但两对八卦的眼珠已经滴溜溜将进门的二人看了个透,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两是犯人,正要升堂问罪,西陵无心道:“你们去哪儿了?”
谢轻逢道:“随便逛了逛。”
西陵无心把目光转向另一人:“果真?”
季则声心虚地点点头。
西陵无心冷笑一声:“你们不如闻闻自己身上的味道?”
谢轻逢心道大意,那小倌房中有一股独有的幽香,大概不是什么正经香,他和季则声在柜子里呆了那么久,沾上是必然,西陵无心精通药理,一闻便知。
“你们竟在任务期间到烟花之地寻欢作乐……若是西陵世家的人,我早就打断了他的腿。”
谢轻逢道:“这其实是个意外……”
季则声道:“我们什么都没做……”
西陵无心却懒得听他两人解释,只叹了口气:“罢了,我已无话可说,来日回到七弦宗,要是天阳子问起,你们自己去回话就是。”
她说完,竟打算再也不管,自顾自回了房间,然而刚到门口,又忽然想起什么,严肃忠告:“我最后只说一句,此去雪域危险重重,除了心魔祸,域中还有一妖物名为雪女,专以人类情|欲为食,你们爱得死去活来我不管,但若想安然无恙,就从此刻修身养性。”
雪女也叫雪鬼,和心魔祸一样,是雪域的特有物种,可以看清人心的欲望,偷偷化作那人心中最想见之人,将他引到角落,待活人冻死之后,再食腐肉。
原著里雪女化作了曲新眉的模样勾引季则声,将他骗到了山谷中,季则声因此明白了自己的心意,还偶然发现了遍寻不得的万年雪莲。
一个月来,谢轻逢只顾着和季则声摸鱼偷懒,反而忘了这一茬。
可是如今剧情大变,不知若那雪女现身,落在季则声眼里会是谁?
西陵无心大概也觉得他们坏了根无可救药,又担心和谢轻逢正面冲突捅破身份,故而不再为难,薛逸清还以为好戏开场,谁知只是雷声大雨点小,问道:“那我们三个今晚还一起睡么?”他今晚还要当眼线吗?
西陵无心道:“不必,我定了五间上房,自己睡自己的,是我的最低要求。”
说罢她就关起房门,再不理人,薛逸清嘿嘿笑两声,看向门口二人,拍拍桌子:“谢兄!季兄!我点了灵关城的特色烤鸭,过来吃吧!”
经过白天的意外和西陵无心一通警告,谢轻逢和季则声终于安分下来,白天赶路时顶着西陵无心的眼刀说几句悄悄话,晚上就本本分分回自己房间睡觉。
季则声出门一趟涨了见识,性情也跟着变了,谢轻逢不管说什么浪荡话,季则声虽也觉得不好,但脸红一会儿就点点头,多少有点予取予求的意思。
他们一路北上,天越来越冷,城也越来越稀,五人经常要御剑三五天才能找到落脚处,直到腊月中旬,才终于踏入雪域地界。
西陵无心虽孤僻又古怪,但只要谢轻逢和季则声不明知故犯,她也不会刻意针对,那价值千金的红蜥蜴被她早早磨成了粉末,做成药囊分给其他人,若是在雪域中力尽不支又实在冷得受不了,蜥蜴粉末兑黄酒喝一口,身上也能暖上好一阵。
薛逸清听完捏着鼻子干呕半天,大手一挥,从储物戒指中拿出五张毛茸茸的貂裘,说他雁王府多的是。
曲新眉也送出取暖用的灵珠,只要送半点灵力,佩在身上就能暖上好半天,队伍里的人谁不是金枝玉叶,非富即贵,装备之丰富一点都不像是试炼的,反而像来游玩的。
大家都有所表示,谢轻逢也不能吝啬,在老婆本里翻了翻,翻出了一把辣椒,一个个晶莹剔透,小灯笼似的,是贪殿主人闲暇时种的。
魔修都爱研究些奇奇怪怪的东西。
她们一人拿着几个水晶辣椒,自然一头雾水,西陵无心道:“这是何意?”
薛逸清抢先道:“我知道我知道!谢兄的意思是,冷的时候吃一个,立刻就暖了是不是?”
曲新眉兴奋道:“原来如此!”说完就拿起一个往嘴里送。
谢轻逢伸手拦住她:“这个不是用来吃的,是给你们危险时用来防身,争抢雪莲者众多,要是遇见杀人夺宝的,你只需扔一个辣椒,就能把化神期修士炸开花。”
其他人:“?”
贪殿主人虽然把这种爆炸辣椒种出来了,但一不小心就把自己的大殿炸成了碎片,心腹也炸死了几个,后来鬼哭狼嚎地来求他,谢轻逢把他的爆炸辣椒全没收以后,又重新分了几个好用的手下给他。
他们五人之中,只有西陵无心修为是化神,第二是元婴期的季则声,一听能把化神期炸开花,顿时都有些紧张,捧着辣椒的手都有些无所适从起来。
谢轻逢安慰道:“这东西要用内力催发才会引爆,不必担忧。”
薛逸清还是不太放心:“那要是不小心把它弄炸了……”
谢轻逢实话实说:“那我会多给你烧点纸钱。”
其他人一听,登时不敢怠慢,将这杀伤力巨大的辣椒认真收好,准备进雪域。
“等一等……”季则声叫住他们,一回头,就见他在随身玉佩里掏了掏,掏出几双毛茸茸的手套,“雪域寒冷,这是用兔毛做的手套,可以保暖。”
谢轻逢:“?”
一路北上雪域时,季则声见北地天寒地冻,晚上一个人睡不着,就做了五双手套,他还根据每个人风格做了修改,曲新眉的手套上有两朵黄色迎春,西陵无心是梨花,薛逸清是竹叶。
薛逸清和曲新眉眼睛瞬间就亮了,接过手套就连连惊叹。
曲新眉举着手套赞叹:“季师兄,你的手真巧!”
薛逸清感叹:“怪不得谢兄天天说你像小媳妇,现在你是我们所有人的小媳妇了!”
就连西陵无心都十分意外:“真厉害。”
这种东西她都不会做。
最意外的莫过于谢轻逢,季则声偷偷做这种东西,他为什么不知道?
不,真正的问题在于,后宫种马文龙傲天,做饭好吃还会做女工,真的没有任何问题吗?
整理好装备,几个人又朝着雪域进发,此时为万年雪莲而来各门各派修士,正道邪道都在入口处齐聚,轻轻一瞥,人群中居然有张熟悉的脸,竟是月前在灵关城见过的那个嫖妓的修士,谢轻逢微一挑眉,心下有了主意,面上却不显,只是继续往前走。
前面三个人还在夸季则声做的手套暖和,谢轻逢看看自己光秃秃的双手,冷笑一声:“季则声,我怎么不知道你还有这门手艺?”
季则声道:“爷爷年迈看不清针线,所以我小时候衣服破了就自己补,久而久之就什么都会了。”
谢轻逢道:“你倒贤惠。”
季则声看一眼他的脸色,忽然道:“师兄……”
谢轻逢不满道:“什么?”
“我也给你做了一双,你要不要?”他举着双灰色兔毛手套,谢轻逢皱着的眉头慢慢松开了。
“做都做了,师兄勉强笑纳。”
他接过手套,翻来覆去看了半晌,却见灰兔毛上用白兔毛写了名字,仔细一看,却是季则声三个字。
谢轻逢拿给他看:“怎么写了你的名字?”
季则声面不改色地拿出另一双白兔毛手套自己戴上,上面用灰兔毛写了“谢轻逢”的名字:“写名字的时候写错了。”
他只是觉得如果谢轻逢的手套上写了自己的名字,就像是这个人是属于他的一样,这点私心一经发酵,他就不管不顾,将错就错了。
谢轻逢盯着那个名字看了一会儿,却没说什么,只是慢悠悠地戴上:“错就错吧,看在你那么贤惠的份上,先饶过你。”
刚进雪域时,风雪还不大,地上只有薄薄一层雪,周围也全是各宗修士,各怀鬼胎,挨挨挤挤,倒也热闹。
走了两天以后,周围的人逐渐变少,有的修士承受不住天寒地冻的气候,已然知难而退。
又走了两日,他们才走了三分之一的路程不到,好在离雪莲开花还要二十天,一直走下去也不是办法,西陵无心算了算时间,带着他们在一个山洞驻扎。
他们到时,山洞里已经有了其他宗的修士,挨挨挤挤七八个,好在山洞不小,足够容纳二三十人,也不见得拘束。
洞内诸人见五个穿着貂裘披风戴着兔毛手套的人大摇大摆进来,从随身法器里掏干柴的掏干柴,生火的生火,烤肉的烤肉,浑身都散发着“这群人很有钱”“这群人很好欺负”“这群人宝贝真多”的信息。
仔细一探,又发现修为最高的只是个化神期的女修,修为最低的居然是个筑基期男修,沉默寡言的,看着就不太能打的模样。
匹夫无罪,怀璧其罪,这天寒地冻鸟不拉屎的地方,人人狼狈时,突然出现一群肥得流油的羔羊,就算起先没那个心思,慢慢也就有了杀羊取肉的想法。
何况所有修士都是冲万年雪莲而来,僧多粥少,既然最后都会因为雪莲打得头破血流,不如现在就扫清障碍。
贪心是人的本性,不是所有人都能控制住的。
“这是西域进贡的香料,我从我爹房间里偷的,用来烤羊肉最好吃了!”薛逸清高高兴兴往羊肉上撒上香料,一股引人垂涎的烤羊肉香气登时散开,引得其他修士嘴里的干粮都不香了。
曲新眉道:“要不是家主姐姐让我们提前准备,我们现在肯定只能啃冷巴巴的干粮。”
其他修士:“……”
直到一整只羊被烤得外焦里嫩,滋滋冒油,谢轻逢又抽出禁锋剑,像之前在悬崖底下一样,几道蓝色剑气划过,烤羊就切得大小均匀,排骨是排骨,腿是腿。
西陵无心道:“好剑法。”
谢轻逢拿了只羊腿给季则声:“吃吧小师弟。”
几人就这么旁若无人地大快朵颐起来,这下就算对他们没想法的修士也恨不得过来抢肉吃,正吃着,四人头顶忽然罩下一道阴影,抬头一看,却是个腰大膀圆,四肢发达的体修,往人前一站,跟座小山似的。
他站在五人面前,却不说话,季则声抬头看他一眼,礼貌道:“有事么?”
这人长得凶神恶煞的,难道想打架?
那大汉沉默着,直到洞内气氛都紧张起来,他古铜色的大脸上忽然浮起一团不明显的红晕,扭扭捏捏道:“这烤羊太香了……能不能也给我吃点?”
西陵无心一顿,却没说什么,大大方方地撕了一大块羊排给他, 那体修千恩万谢地捧着羊排走了,头顶却又投下一段阴影。
这次是个尖嘴猴腮的剑修。
西陵无心指指羊排:“你也要?”
那剑修却眉毛一皱,拔剑抵着西陵无心的脖颈:“识相的就把你们身上的东西都交出来,吃的用的,法宝丹药,否则小爷要了你们的命!”
西陵无心张了张嘴,刚要拔剑,却见又一道蓝色剑光闪过,那尖嘴猴腮的剑修话音才落,就登时惨叫一声,捂着空荡荡的右臂哀嚎。
扑通一声,一条切口平整的手臂连着衣物,直直掉落在地。
各怀心事的人群齐齐一静。
那个沉默寡言,看起来就不太能打的筑基期修士抬了抬眼,冷声道:“带着你的胳膊,滚远点。”
第37章 莲池春色
“啊啊啊啊——”那尖嘴猴腮的修士倒地不起, 叫声骇人,与他同行的修士走上前来,怒瞪着谢轻逢。
“你——你好歹毒的心肠!”
西陵无心只看了一眼,就道:“若还想要这只手, 就抓紧时间离开雪域, 找个厉害的大夫给他接上, 不然这辈子都别想拿剑了。”
那断了手的修士一听,惊恐万状,也不叫了, 只是拉着同伴的袖子, 涕泪横流:“把我的手包起来……包起来!我要出去找医生!”
他胳膊一断,雪莲是不能找了, 两人草草包扎完,顶着风雪到雪域外求医,那些虎视眈眈的同行者一看谢轻逢面不改色削了人家的手臂, 想杀人夺宝的心也按捺下去, 只是眼睛仍盯着他们几人瞧。
谢轻逢哪里感受不到这些打量的目光, 却不在意, 只微微一笑, 把羊排上的肉剔下来,碰了碰正在埋头进食的季则声。
“小师弟,来。”
季则声不明所以, 一抬头, 却见剔好的羊排送到嘴边, 西陵无心等人司空见惯, 只当自己瞎了,但其他人哪里见过这种画面, 他硬着头皮张嘴,吃完了师兄亲手剔的羊排,才低声道:“谢谢师兄。”
谢轻逢十分满意,装模作样道:“不谢,师弟。”心道小师弟最近真是越来越乖了。
西陵无心的表情已经跟面具一样麻木。
那边才砍完手,这边就好声好气哄师弟吃羊肉,跟起肖了似的,其他人看得眼睛一酸,最后纷纷受不了移开目光。
吃饱喝足,五人又在洞里休息了半日,养足了精神重新出发,和其他只能靠内力取暖、鼻尖通红的修士简直云泥之别。
又过了四日,众人已经深入腹地,雪域正中有一座巨大的雪山,寒冬腊月,处处飘雪,那雪山上的积雪又重又深,御剑又容易被风吹下来,只能步行,西陵无心算算时间,嘱咐道:“雪莲盛花期只有十日,开花时有灵光笼罩,最易发觉,若是过了时间,它和大雪融为一体,想找它更是难上加难。”
说话间,却听前面传来一阵打斗声,大抵又是杀人夺宝,或是冤家路窄的修士,不过听起来两边修为都不浅,那动静震山撼地,十分骇人,谢轻逢听了一阵,眉头却皱了起来:“不好……”
这群傻逼,在雪山下面对轰很容易雪崩的!
他话还没说完,却听一声震响,那高耸的山脊上,积雪犹如汛期河水,铺天盖地涌下,他们的位置夹在两座山峰之间,正是雪崩的方向!
崩塌的积雪顷刻间涌到面门,靠两只脚肯定跑不掉,不及思考,长剑出鞘,曲新眉带起西陵无心,谢轻逢揪着薛逸清,五人颤颤巍巍地飞上高空,却迎面被一股冷风罩住,龙卷风裹挟着大雪,将空中几人吹得东倒西歪。
薛逸清已经晕了过去,谢轻逢只能揪着他的后领,尽力睁开眼去看季则声的人影,季则声离他们太远,只隐约看得见一星半点的影子,西陵无心和曲新眉更是不见踪影,他心下一沉,用尽气力往季则声飞去。
被这龙卷风纠缠了整整两刻,终于追上了季则声的步伐,正好此时,龙卷风已有停势,东倒西歪的季则声失去风的托力,直直从空中坠下来,蓝色剑光闪过,人已经直直掉进谢轻逢怀里,他松了口气,把季则声翻了过来,却看见怀里是张熟悉的面容,竟是先前在灵关城的那位风流秦公子,哪里是什么小师弟?
谢轻逢一愣:“怎么是你?!”
那秦公子千恩万谢,涕泪横流:“恩公!多谢恩公!我还以为我今日要死在这里了!”
谢轻逢登时怒火中烧:“你妈的,要死也不死远点!”
竟是一脚将那人踢下佩剑,只听一声惨叫,秦公子便直直坠地。
龙卷风过境,寸草不留,雪域之中的树木土地都染上纯白,一望无际,谢轻逢回头一看,只见两座山峰中被雪崩阻断,放眼望去,哪里还有季则声的影子?
计划赶不上变化,一场雪崩,生生冲散了他们五个人。
他现在哪里还顾得上什么雪莲不雪莲掌门不掌门,只想着季则声的死活,在夹杂着雪粒的狂风中踌躇片刻,最终还是决定先落地再说。
甫一落地,他就拿出了一张地图,他在给其他人的水晶爆炸辣椒上做了手脚可以定位,他一看地图,曲新眉和西陵无心在雪崩的西侧,他和薛逸清在东侧,正好被阻断,而唯独有一人,不在西也不在动,反而在南方。
南方有一条极深的山谷,叫黑渊,地如其名,险恶异常,西陵无心先前特地嘱咐过要远离此地,只因进了黑渊的生灵,几乎生路断绝,可是看着地图上高速移动的黑点,季则声仍在不断深入,魔怔一般往黑渊而去。
谢轻逢心下立马有不好的预感。
他在追什么?还是有什么东西在追他?
他极目远眺,却见那破烂的雪崩之地,一道天堑般的幽黑山谷横亘在纯白雪域,心更是一点一点沉了下来.
雪域,黑渊内
四周全是光秃秃的巨木和漆黑的带刺藤蔓,在这幽深的山谷内,竟无半点积雪,季则声握着雪白的同尘剑,身形轻似流光,目如冷星,死死追着前面的人影。
那人披着貂裘披风,戴着灰色兔毛手套,不是谢轻逢又是谁?可他却不停往山谷深处埋头狂奔,着了魔似的。
季则声一边追一边道:“师兄——”
谢轻逢仿若未闻。
季则声又道:“谢轻逢!”
谢轻逢还是埋头往里冲。
眼看前方藤蔓交错,已无出路,谢轻逢停住脚步,季则声握紧佩剑,直追而去,然而才到近处,师兄的身形却如同白影,片刻消散。
他顿时有所感,停下脚步。
眼前是一束束黑色藤蔓,裹缠交错,扶住前路,透过藤蔓的缝隙,他只见一方纯白衣角一闪而过,随即消失在更远处。
而他停步自顾,周围全是密密麻麻的古木和古藤,交密罗织,如同天罗地网,辨不清方向。
他想起临行前西陵无心的忠告,下意识要回头离开,可事已至此,他已无路可退,而且谢轻逢只有筑基修为,要是被妖魔蛊惑跑进黑渊,那必然不能自保,故而就算他心有疑虑,却始终没法彻底放下。
只因为那个人影太真实,也太缥缈,他只要稍微停下步伐,就会联想到谢轻逢身陷险境时的模样,这股怒意驱使着他不管不顾,同尘剑起,剑光划过,那拦路的粗壮藤蔓被劈得支离破碎,季则声眼一凛,就朝着那方人影直追而去。
前方的人影走走停停,如同刻意逗弄般,季则声紧随其后,不知过了多久,周围已不见天日,就在他以为永远不会停时,谢轻逢忽然转头对他一笑,矮身走进了一处入口。
那入口极为狭窄,成年男子要矮身才能过,走了好一会阵,才到出口,然而眼前场景,竟与洞外云泥之别。
氤氲的暖白水汽,裹缠着他,温暖异常,那如血的红莲漂在水面,花叶随着水波荡漾,一抬头,竟是满盈高月,清辉落下,将此地映衬出一方难以言喻的诡谲风月,引人入胜,又让人心惊。
他握剑不前,却听远处的石洞中,传来一道缥缈清冷的声音:“师弟。”
他一愣,顺着湿暖石径,一步步走到洞口,然而洞中场景却登时让他气得浑身发抖,血液倒流。
温暖的貂裘铺在石洞内,谢轻逢白衣褪尽,单手支额,唇边带笑,腿间却跪着一位雪肤花貌的美人,他一双眼睛看着季则声,手却握着那美人柔软的腰肢。
他身后,另有两位美人软声细语,极尽缠绵,其中一位顺势躺进谢轻逢怀中,勾着他的脖颈就要吻上去,季则声只看了一眼,便怒道:“谢轻逢!!”
他眼睁睁看着眼前一幕发生,何等冲击,何等荒诞,那滔天的怒火冲昏了他的头脑,还不待深究,同尘剑混乱飞出,洞中灰尘乱飞,那纠缠的三个美人被剑意击中,登时化作飞灰消散,独留谢轻逢一人,靠坐在原地,温声道:“小师弟。”
就算再笨,季则声此刻也已经察觉了异常,这个是眼前的谢轻逢太真实,也太相像,他只要回想起方才那一幕,只觉得心气上涌,恨意极深。
他握剑的手都在发抖,“谢轻逢”却从貂裘上起身,披着半边衣服走上前来,冰凉修长的手指忽然缠上来,握着季则声的手:“小师弟,不要生气。”
“师兄心里只有你……”他拉着僵直的季则声,一步步走到那柔软貂裘上,“我知道你在意什么,我知道你想要什么。”
“师兄只喜欢你一个,好不好?”手指摩挲着季则声的眼尾,宛如恋侣的厮磨,那张冰冷俊美的面容,此刻犹带笑意,那笑意不深不浅,正好将季则声团团围住。
陡然听到这句话,季则声如遭雷击,那点隐秘心事被揭开,那些禁忌的,不可言说的情愫在这片诡谲的风月中,都变成了可以被原谅的,理所当然的。
他等了这句话那么久,可是……
“小师弟,外面风雪那么大,师兄怎么忍心你受寒?让师兄疼你好不好……”
手指勾上他的腰带,慢慢解开,那漫溢的爱意和情|欲仿佛要将季则声吞没,他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谢轻逢,恨不得就此沉沦,然而待那双手落在他的衣领,他却怆然地闭上双眼,接受现实一般:“谢轻逢……只有在梦里,你才会和我说这些话。”
“你才不是他。”
陡然被拆穿,身上的身躯突然一僵,随即重新拾起笑意,慢慢笼罩在他身上:“我不是我,还能是谁?”
季则声慢慢睁眼,神色一片清明,他直视那双缱绻如丝的眼,不知是喜是怒:“师兄那么好的人,才不会对我做这种事。”
“谢轻逢”却微微一笑:“可我现在活生生站在这里,你也什么都不做吗?只要你想,我可以变成你喜欢的任何模样,做你喜欢的任何事。”
“刚才我和她们寻欢作乐,你是不是很不高兴,只要你喜欢,我只对你做这种事,好不好?”他循循善诱,予取予求,季则声也忍不住心动。
“好啊,那我要你去死,你死不死?”他说罢,同尘剑刺出,直直贯入“谢轻逢”的胸膛,对方一愣,却并无鲜血流出,尖笑一身,只是化作一道白衣朦胧,黑发披散的鬼影,无声消散。
谢轻逢是假的,那些画面也是假的,如此以假乱真的程度,雪域之中唯有那些神出鬼没的雪女才能做到。
她必定是老早就盯上了季则声,才在雪崩混乱时化形引诱,将他骗到黑渊。
而他明知可能是险境,却仍然被那一方白衣带到此处,蠢笨如猪。
石洞中空荡无人,季则声握着冷剑,神色漠然,心中却乱成一团,雪女能捕捉人的情|欲,就像把一方明镜照在他的心上,季则声第一个看见的人,必定是他如今最求而不得,最想要之人。
他第一眼看见的不是别人,是谢轻逢。
这个认知甚至超过了对他此刻身陷险境的担忧,翻涌的心绪让他无所适从,竟隐隐有走火入魔之势。
他抬手捂住滚烫的脸颊,心知此地不宜久留,抬步出了洞,然而那红莲密布的温泉池水中,谢轻逢悠然自得,站在其中,周身竟无半点衣物蔽体:“小师弟,你冷不冷?”
季则声怒道:“妖孽!不要再变成他的模样!”
“小师弟,你还真是心口不一,平心而论,你就真的不想要他么?”那雪鬼轻轻一挥手,温泉中就多出一道人影,竟然是个一模一样的季则声。
那“谢轻逢”伸手一揽,将人搂进怀中,轻笑一声,只听“哗啦”一声水响,那两道人影竟似游鱼一般倒进红莲池,池水搅动,衣袂翻飞。
数月前在灵关城红木衣柜里见过的景象就这样在面前上演,季则声吓得脸色一白,提着剑却不敢上前,直直后退。
【别锁了别锁了男主在打怪根本没涩涩,水里的是鬼不是人,另一个男主在十万八千里之外,求审核放过呜呜呜呜】
那雪鬼抱着怀中的身躯,竟步步紧逼,咄咄逼人:“你若真不喜欢,又为什么会看见这些?”
“小师弟,你心口不一,谎话连篇;你觊觎师兄,大逆不道。”
季则声眼睁睁看着二人离开水面,耳边却是魔咒一样的“觊觎师兄,大逆不道”。
“够了!”同尘剑如同疯了一般,将眼前的两道人影刺破,搅得莲池狼藉一片,他握着剑,紧紧盯着被刺破后恢复原形的鬼影,眼底漫上一道红:“我不准你侮辱他!”
第38章 打屁股
满月清辉之下, 本该风月无边,如今却只剩凌乱剑气,还有怒气冲冲的人。
盛怒之下,寸草不生, 只要雪鬼一化作人形, 同尘剑便顷刻刺来, 不知是恼还是怒更多些。
可惜雪鬼虽无修为,但却如狗皮膏药一般,极难消灭, 季则声就算打破假象, 也无法伤它一分一毫。
一人一鬼就这么对峙起来,莲池波涌, 美景零碎,待季则声的怒意消散,才渐渐回过神来, 他只顾着教训那个不要脸的雪鬼, 却来不及细想这冰天雪地中哪里来的夜月莲池, 思及此, 他忽然收了剑, 抬头望向那团清亮的圆月,心念一动,同尘剑再出, 袭向孤月。
只听“咔嚓”一声响, 镜花水月登时破碎, 他身处幽深密林中, 不见天日,而四周都是生满尖刺的藤蔓, 而他周围,一个个身穿白衣,黑发披散的阴险妖鬼正围绕着他,一开口,却是女人的调笑声。
“哎呀,好厉害的小公子,这么快就破了阵,来陪姐姐们玩儿呀~”
“没想到你年纪轻轻,居然抱着那么大逆不道的想法,你的心思都被我们看光了,羞不羞?”
“世风日下啊世风日下,不过天要下雨,娘要嫁人,人要是想断袖,咱们姐妹也没办法啊——”
又尖又长的指甲擦着季则声的胸口而过,不知道是调戏还是嘲笑,季则声只觉得像被人脱光了衣服掉在村口受鞭刑,哪里还能忍耐,恨声道:“住口!”
又一拂袖,将那群没脸没皮的雪鬼推开:“滚开!”
那些雪鬼虽然只是些上不了台面的妖物,但沾染的都是人类心底最丑恶最不堪的欲望,自然也变得市侩奸诈起来,若非季则声沉得住气,方才自己就要被困死在幻境中,耗尽体力而亡。
“这黑渊易进难出,反正你呆在这也是插翅难逃,姐姐们不吃生人,只吃腐肉,等你死还要好久呢,等死那么无聊,你和我们说说话吧?”
季则声疯了才和她们说话!
她们挨挨挤挤,竟然有十数只,媚眼一抛,各自摆出姿势,没多久化作了男人的身形,竟全都是谢轻逢的模样。
一鬼道:“这样呢?这样想不想说话?”
另一鬼道:“小师弟,你怎么不说话啊,你不是喜欢师兄么?”
季则声被这十几个“谢轻逢”包围,节节败退,直直撞上那布满尖刺的藤蔓,他一抬手,却见满手鲜红,那雪鬼才碰到他的手心,却像是摸到什么滚烫骇然之物,尖叫着后退开来,似是对他的血极为忌惮。
季则声一顿。
他沉凝半晌,忽然下定决心,从衣摆撕下黑布蒙住眼睛,不受雪鬼外形干扰,下一刻,他划开手心,红血泼落,又顺着剑柄流满剑身,那群嘻嘻哈哈的妖鬼还未不及反应,就被带血的剑光拦腰斩断,同尘剑化作无常索命的铁索,顷刻就将满地雪鬼斩于剑下,直到长剑刺入最后一个雪鬼体内,季则声紧皱的眉头才缓缓松开,他拿掉蒙眼的布条,满手鲜血,然而看清眼前场景,却登时瞳孔一缩。
被斩杀的雪鬼并未化回原型,而是仍旧维持着谢轻逢的外形,满地尸骸,都是死不瞑目的“谢轻逢”,断首的,腰斩的,当胸口刺穿的,断手断脚的……眼前这一只雪鬼被正中心口,缓缓倒地,那和谢轻逢一模一样的面容上,鲜血四溅,双目无神,了无生机。
就像是师兄真的死了一样……这个念头才出现在脑海,季则声顿时心神俱震,五内郁结,握剑的手也微微发抖。
他逃也似的,跌跌撞撞地离开满地尸骸,不敢回头再看一眼,深林哀寂,无法辨清方向,他浑身冰冷,握剑前行,只留下一道星点似的血迹。
不知过了多久,久到他的四肢都开始僵硬,久到他手上伤口的血已经流尽,前方传来一道流光溢彩的灵光,他登时回神,似有所感,提步往更深处去。
转过一道阻碍,那灵光越来越盛,本该阴湿无雪的地底,此刻面前竟是一处覆着深雪的高台雪地,高台之上,一朵朵洁白无瑕的雪莲舒展花叶,肆意盛开,季则声一愣,动了动僵硬的手腕。
那长久无人得以窥视的雪莲,竟然就生长在这种地方……
他们一直以为雪莲这种珍宝,必定是长在高山之巅,与高天晨露,明月星辰为伴,故而他们费尽心机,想攀登至顶峰,折下这圣洁之花。
然而事实却是,它们不曾开在高山,只是在着漆黑险恶,只能吸收到一点点日光的不毛之地。
珍宝近畔,必定有毒蛇环伺,他想起西陵无心的忠告,拿出泡了红蜥蜴粉末的黄酒,一点浇在雪莲花叶上,却见才滴下一滴,面前的雪莲骤然收紧花苞。
西陵无心说过,如果是魔莲,被蜥蜴黄酒浇种,就会变黑枯萎,但她没说过真正的雪莲被酒浇中会是何反应。
想来她应该也只见过魔莲,没见过雪莲,才会得出这种判断方法,可如今雪莲虽然没有变黑,但却因为黄酒之故停止盛开,无法入药。
见此情形,季则声不敢再轻举妄动,只把面前这株紧闭的雪莲认真挖了出来,他看着剩下四株雪莲,沉默片刻,遂决定全都挖回去,到时候再看谁真谁假,他握着同尘剑,认认真真地挖到雪莲的根系,连土带泥塞进随身玉佩,一连挖了三株都无异常,然而挖到第四株时,他带血的手掌才碰到那雪莲的花叶,雪莲登时扭动起来,他一愣,却眼睁睁看着那株雪莲化作一团黑雾,直直涌入他的心口。
季则声看了看自己流血的左手,沉默了。
他好像知道怎么辨别雪莲和魔莲了,因为魔莲染了血,已经钻到他的身体里去了。
他顿觉一股寒意流入心口,如同艳阳天的冰雪,控制不住打了个冷战,然而这股奇异的冷意很快就散去,恢复了平常。
虽然他被骗到险地,又被一群雪鬼纠缠,然而找到了雪莲,也算因祸得福,至于魔莲入体……罢了。
如今多思无益,先到外面和师兄汇合再说。
他用剑撑起身体,抬头看了一眼星辰,慢慢往林浅处而去,试图通过回想来时的路寻找出口。
可若如此,那他就不得不重新回到那一堆“谢轻逢”的尸体面前。
他拢拢身上的斗篷,一步步走远了.
另一边.
相同的密林,相同的藤蔓,同样是不见天日的黑渊,谢轻逢黑着脸,盯着地图上那个不停移动的黑点,季则声一直在走路,但却在不停绕圈,谢轻逢试图通过辣椒的位置找他,然而每当地图上两人位置重合时,又很快错开,怎么也见不了面。
这里就像一座迷宫,要是看不到具体的路线,他和季则声会相遇无数次,再错开无数次。
然而如今已经是季则声消失的第五天。
五天,一个说长不长,说短不短的数字。
谢轻逢现在只恨自己没能穿越回去认真通读《无上邪尊》的全文,希望从里面一点一点地扣挖出黑渊的地图。
原著里并未提及这场意外雪崩,更没有详细写过季则声如何孤身入雪域,如何历尽艰辛取得雪莲。
作者只是借用了曲新眉的视角,曲新眉在悬崖下献身相救,躺在药宗养伤,元气大伤;曲鸣山身中鬼僵毒,命不久矣。季则声为补偿曲新眉,又听说雪域的万年雪莲可以解鬼僵毒补元气,故而只是在一个月明星稀的夜晚,季则声敲响了曲新眉的房门,隔着房门对流泪的曲新眉说自己要出趟远门。
曲新眉未言只字,季则声就消失了三个月,等他回来时,他带着万年雪莲,一支送给曲鸣山,一支送给曲新眉。
他还说起雪域有一种叫雪女的物种,会化作旁人心上人的模样,是那雪女化形成曲新眉,让季则声彻底明白了自己的心意,对着曲新眉深情表白,收下了他的第一个后宫。
说起雪女时,原著形容季则声为“面容阴郁,神色莫名,目光闪动着恶意的光”,曲新眉以为他是因为奔波三个月劳累所致,故而不曾在意。
雪域之行,也是他野心勃勃邪尊之路的起点。
可如今谢轻逢亲历,却发觉事情没那么简单,季则声在雪域里一定碰到过什么,如果他要取雪莲,那又是怎么躲过魔莲和雪女,怎么离开这重重深渊的?
或者,他从一开始他就没有躲过……
这种猜想就像警钟,一声声敲打在谢轻逢心上,他的眉头越皱越紧,再一次看着地图上的两个点重合在一起,可眼前除了一望无际的巨木和光秃秃的藤蔓,没有别的东西。
“谢兄!你别走了!我们已经在这里翻来覆去找了十几遍了,根本没有季兄的影子!”薛逸清气喘吁吁地追上来,后面还跟这个鼻青脸肿的秦公子,他虽被谢轻逢一脚踢下,但好说歹说也救了他一条狗命,如今雪崩阻断山路,行人难过,他孤身一人又没什么本事,自然只想着抱个大腿,谢轻逢才带着薛逸清落地,他就哭天喊地祖宗姥爷地叫着扑过来,谢轻逢想着季则声没力气理他,他只能跟在薛逸清身后当狗腿。
谢轻逢盯着那张除了黑点什么都没有的地图,曲新眉和西陵无心还呆在原地,三日不曾改变过位置,不知是死是活。
想到此处,他脸色越来越差,薛逸清猜到缘由,不由安慰道:“季兄他吉人自有天相,肯定不会出事的,既然他的位置还在移动,就说明他也在找出口,你别着急。”
秦公子道:“就是就是,他一定会没事的!”
谢轻逢瞥一眼他:“你闭嘴。”
“要不是你,我师弟怎会孤身一人跑到黑渊来?”要不是这个姓秦的干扰,现在季则声身边就多了他一个谢轻逢。
秦公子立马闭了嘴:“抱歉抱歉。”
要不是现在时机不对,谢轻逢早就把这个姓秦的好好收拾一顿,可他现在没这个心思,也懒得计较那么多。
当务之急是先找到季则声。
他垂目沉思,薛逸清轻轻接过他手中的地图,见季则声的位置就在他们不远处,方才三个点重合,而如今季则声已经离他们越来越远。
不断错过。
“奇怪,为什么我们明明在一起,我能看见谢兄你,却看不见季兄……难道他不在地上,在天上?”说完竟然抬头看了眼天,“天上好像也没有啊。”
谢轻逢却一顿,神色莫名地看着他。
是啊,除非季则声是鬼,不然那么大一个人不可能什么都看不了,要么就是被阵法和结界挡住,要么就是他们和季则声只是表面上重合……不在天上,不在平地,也可能在地下。
谢轻逢盯着脚下的土地,笑了笑:“薛逸清,难得你也有这么聪明的时候。”
薛逸清不明所以:“啊?”
谢轻逢却收敛神情,冷声道:“你们两个,不想死就退开。”
他拿出那个不起眼的透明爆炸辣椒,薛逸清才看一眼,就如临大敌,顷刻间就带着秦公子奔出二里地,谢轻逢见他二人已不见人影,嗤笑一声:“逃得比兔子还快。”
说完就催动内力,将那爆炸辣椒种下,他虽可以直接施法打通地面,但他还在卧底,不能大张旗鼓,况且有便宜不占王八蛋,一颗小小辣椒就能解决的事情,他何必费神。
砰——摇天撼地的巨响,让整个雪域都为之一振,那高山上的积雪竟隐隐有再次雪崩的迹象。
不过谢轻逢已经管不了雪崩不雪崩,他看着被炸出来的深坑似的大洞,露出地下的情形,地下并没有那些高大的巨木的根系,仍然是能够多人合抱的树干,地底阴暗无光,藤蔓缠绕,乍一看居然与地面别无二致。
就像是同一栋楼的上下两层。
被证实猜想,谢轻逢终于松了口气,看着深渊兽口般的大洞,想也不想就踏入。
甫一落地,他就看见脚边的一具尸体,那是个诡异的人形,匍匐在地,谢轻逢抬脚一踢,就把尸体翻了个面。
却见尸体穿着一身奔丧似的白衣,袖口拉得老长,脑袋上却盯着一头海藻似的长发,又多又长,这东西生了一张女人的脸,皮肤白的吓人,额头上横长了第三只眼,大概是死的时候还没来得及闭上,瞪得老大。
这应该就是西陵无心说过的雪女,没想到真容竟如此抽象,像淹死了三天以后捞起来的水鬼,谢轻逢默默评价。
不过看这尸体犹带剑伤,大概是新死不久,他矮下身查看,果然是同尘剑的剑气,看来季则声确实在这里。
他拿出地图,却见季则声的点已经停住不动了,他心下一跳,莫名有种不祥的预感,再不耽搁,朝着那个静止的黑点而去。
一路上,横七竖八地躺着满地雪女,死状各异,地上还星点洒着鲜红血迹,看上去像是季则声的血。
人受伤了?
谢轻逢不由又加快脚步,穿过那些挨挨挤挤的尸体,很快就来到尸体最密集之处,小山似的尸体中央,坐着一个面色麻木,浑身是血的青年,同尘剑的雪白剑身已被他的鲜血染红,他坐在那里,仿佛累极,一双眼中血丝密布,不带任何情绪,只带着杀意。
这幅神情……不像是那个黏人听话的小师弟,更像原著里阴狠冷漠的季则声。
谢轻逢一时间不知是心疼还是心悸,他慢慢上前,走到季则声身边:“季则声?”
谁知季则声却权当没他这个人,只是掀了掀眼皮,默然不语。
谢轻逢一顿,觉得他此刻状态古怪,却见他双手血淋淋,都是自己划开的伤口,他身前和衣物斗篷上也都是,整个人都快变成血人了。
他轻轻抬起季则声一只手,生气但忍着:“怎么把手割破了?”
季则声又看了他一眼。
两人离得那么近,谢轻逢能清清楚楚看到他眼底的血丝,那点怒意也变成了心疼,他慢慢蹲下身,对上那双淡漠的眼,温声道:“走吧,师兄带你回去。”
季则声嘴巴动了动,似乎对眼前这个雪鬼的化身感到意外:“……回哪里?”
他终于开口,谢轻逢也放下心来,慢慢倾身,从正面搂住浑身僵硬的季则声,小师弟在黑渊呆得太久,身上已经冷透了。
他安慰着怀里的人:“回七弦宗,回去养孔雀。”
这个化身太真实,太温暖,简直就像是他梦里面师兄的样子,季则声愣了愣,伸出一只手,轻轻抓住谢轻逢斗篷领口,依恋似地蹭了蹭,又克制着自己不沉迷,随即意味不明道:“我给你的兔毛手套呢?”
谢轻逢耐心回他:“怕弄脏,收起来了。”
季则声一听,神情有片刻破碎,仿佛受了天大的委屈,他一头撞进谢轻逢的怀里,带着凶狠的力道,谢轻逢被撞得后退一步,生怕他一头把自己肋骨撞坏了,但还是敞开怀抱,尽量安慰情绪崩溃的季则声。
他学着给小孩拍背的大人,也拍拍季则声的后背:“哭吧,师兄把肩膀借给你,哭够了我们再上去。”
怀里的人身体一僵,却没掉一滴眼泪,紧接着就是良久的沉默。
谢轻逢不明所以,却听季则声淡漠道:“你是最像他的一个。”
话音刚落,谢轻逢却顿觉肋下刺痛,一低头,雪白的同尘剑已经悄无声息刺入他的心脏,季则声握着剑柄,慢慢把剑抽出来,带出温热的鲜血。
谢轻逢:“……”
妈的,他就被这么莫名其妙捅了一刀。
“季小九,你想要师兄的命是不是?”谢轻逢捂住伤口想要站起来,然而轻轻一动,鲜血就顺着伤口流下,跟开闸泄洪一样。
师兄日夜不休来找你,你往师兄心上捅刀,真是好样的。
季则声看着他还有力气挣扎,正要再补一剑,却见谢轻逢双目一横,恶狠狠地扑过来,同尘剑登时落地,他来不及挣扎,就被谢轻逢按在怀里,翻了个身。
他心知不妙,又觉得这个化身力气怎么这么大,登时挣扎起来,然而没挣扎几下,就被一只手按着腰,另一只手朝着他的后臀拍去。
啪——,一声脆响过后,季则声大脑都空了。
“妖孽!!”
啪——,又一声脆响,这次打得更重,季则声又回过神挣扎起来。
“你放开我!!!”
啪——,最后一声,疼得他浑身都紧绷起来,他几乎要怀疑这一巴掌把他屁股打开了花,登时又惊又怒,回头去看谢轻逢,却见对方唇角流出一丝朱红。
谢轻逢却毫不在意,抬手一擦:“季则声,我看你是要反了天了。”
“睁大你的眼睛,看清楚我是谁?”
季则声这才如梦初醒,他看着不停流血的谢轻逢,血液打湿了衣袍,余温尚存。
他愣了愣,难以置信道:“师……兄?”
谢轻逢张了张嘴,正要说点什么,却只觉心口一痛,喉咙一甜,登时吐出一口鲜血,两眼一黑就晕了过去。
彻底失去知觉前,他只听季则声惶然的声音:“师兄!!!”
第39章 小师弟的眼泪
谢轻逢做了个梦。
他梦见自己被季则声一剑捅死了, 鬼魂飘出来,又回到了21世纪。
他回到了之前被竞争对手买凶杀人,雨夜高架桥追尾,断了一只手和一条腿, 躺在icu病房里的时候。
他无亲无故, 有亿万身家, 却寡亲缘,更没有亲近关系,他吸着氧醒来, 慢慢睁开眼睛, 一转头,只有五个助理在病房外排成一排, 拿着要签字的文件静静等待。
他的五个助理和他一样,专业,沉默, 野心勃勃, 却唯独没有温情。
护士看见他睁开眼睛, 激动道:“谢先生您醒了!您不用太担心, 您已经脱离了生命危险, 再观察十二小时就能转到普通病房了。”
“您有没有哪里不舒服?想不想吃东西?”
摘下氧气罩,谢轻逢动了动僵硬的脖颈和还能活动的左手,说出了脱离生命危险后的第一句话。
“我的助理在等我, 让他们进来。”
他住在单人特护病房, 每天一个人吃饭, 病房内来来往往的全是下属和商界好友意思意思让助理送来的水果和慰问花篮, 却没有一个亲朋友好,他办公的时候, 陪护的医师就守在走廊外,有一次谢轻逢听见她和朋友打电话八卦:“老天爷我的病人又在开会,他是不是疯了?!在icu睁眼第一件事就是工作,这种人做什么都会成功的。”
“……我要是他,上三个月班就猝死了。”
谢轻逢听见了,但谢轻逢没管,他只是看着那些密密麻麻的银行流水,一百辈子也用不完的财富,忽然生出一股不明不白的无聊来。
他阖起签字笔,躺在病床上闭目养神,视野漆黑一片,耳边却传来一阵噼里啪啦的声音,像有人在打麻将摇骰子,他烦躁地翻了个身,却只觉左胸隐隐作痛,正要发作,却听有人大喊道:“胡了!”
胡你妈。
他打算起来收拾一下这个在病房外面打麻将的天才,一睁眼,却看见古色古香的吊梁,还有屋子里几个硕大的琉璃灯。
他眯了眯眼,一转头,就看见不远处坐着四个人,围着木桌噼里啪啦搓麻将,一转头,床边守着个人,只不过已经靠着床榻边边睡着了。
“薛逸清你又在胡什么?好好看清楚,你还缺个三条,你到底会不会玩?”西陵无心暴躁地敲了敲桌子。
薛逸清道:“啊对不住对不住!我太心急了,重来重来!”
曲新眉道:“师兄真扫兴!”
抱怨半天,几人又重新推了麻将开始洗牌,谢轻逢睁着眼睛听了好一会儿,又渴又疼,结果愣是没人发现他醒了。
谢轻逢:“咳咳。”
麻将声淹没了他的声音,几个人有说有笑,正忙着摸牌。
谢轻逢:“……”
他转了个身,轻轻一动,睡在床边的人却突然惊醒,抬起头来:“师兄……”
一看见面色不虞的谢轻逢,季则声神情有片刻呆滞,又瞬间兴高采烈:“师兄你醒了!!”
他这么一声,登时把牌桌上的四个人也吓了一跳,麻将也不打了,一窝蜂涌过来。
曲新眉:“谢师兄你醒了!还疼不疼?”
薛逸清:“吉人自有天相!谢兄你终于醒了!!”
谢轻逢看一眼麻将:“死人也被你们吵醒了。”
两人之间又挤过来一张脸,正是被他们四缺一拉过来凑数的秦公子,他看着脸色苍白的谢轻逢,扭扭捏捏道:“恩公你醒了……”
谢轻逢心口又一窒:“你最好别出现在我面前。”
秦公子:“……”
“让开,别挡着大夫治病。”
众人乖乖分出一条道,西陵无心走过来,切了切他的脉象,点点头,又吩咐薛逸清和曲新眉:“去把药拿过来。”
“要不是季则声及时给你喂了那颗还魂丹,又把你连夜送出雪域,就算是神仙来了你怕也难活。”
那还魂丹是季则声生辰那晚,西陵无心送的礼物,正好派上用场。
等煎好的药拿了过来,谢轻逢看着那碗颜色诡异的药:“这是什么?”
“万年雪莲,你心上有贯穿伤,又昏迷了十五天,雪莲是大补之物,可以助你复元。”
谢轻逢一顿,看向季则声,后者和他眼神一触,却慢慢垂下了头。
西陵无心又道:“你们出去吧,我替他看看伤口。”
围观众人作鸟兽散,季则声缀在最后,拖拖拉拉,一步一回头,最后才不舍地关上了门。
谁知刚一关门,西陵无心一挥袖,房间就罩上一层隔音结界,显然是有话要说。
谢轻逢面不改色地把那碗雪莲喝了,把空碗放在桌上:“家主有何见教?”
西陵无心却笑了一下:“我见到你的时候,你已经失血过多,身体冷尽,换做寻常修士,此刻早就是尸体一具,我们西陵家的还魂丹虽然效果奇佳,但断断不能起死回生,你没死,是因为你体内有一颗大乘期的金丹,还有一身深厚修为。”
“放眼整个修真界,大乘期修士屈指可数,就连七弦宗的曲鸣山都还在为进阶大乘期发愁,阁下却已经大乘期圆满。”
“我是该叫你谢轻逢,还是该叫你藏镜宫主,魔道至尊?”
谢轻逢却面不改色,西陵无心既要为他尽心医治,识破身份是必然,既然没有点破,那就是有条件想谈:“家主有话,不妨直说。”
西陵无心道:“我知道你进七弦宗想干什么,你的金丹有损,必定是为文玉彩莲而去。”
谢轻逢危险地眯了眯眼道:“你要阻我?那大可一试。”
西陵无心却道:“若我想阻你,此刻你已死无葬身之地。”
“哦?”
“那文玉彩莲生长千年,花开七天,结果七天,结出的莲子也只有七颗,你修补金丹只用一颗即可,若是得手,可否……”
谢轻逢琢磨半天才琢磨明白她的意思,不由道:“你也想要?”
西陵无心道:“请宫主割爱,我为救人,迫不得已。”
“你们正道还真有意思,”谢轻逢笑笑:“你先说要救什么人?”
西陵无心顿了顿,沉声道:“是我小妹。”
在她之前,西陵世家从未出现过女家主。她们这一辈人才辈出,同辈男子为了继位无所不用其极,因内斗死的死伤的伤。
她是庶女出身,身份低微,更无法继位,故而为躲避争斗远赴雪域,潜心医术。
谁知她的亲族兄弟为了让她同其他世家联姻,竟将她骗回西陵家囚|禁起来,她异母同父的小妹偷听到此事,连夜偷了钥匙将她放出来。
她才出城门不到半日,就听闻她的小妹和其他世家子弟联姻的消息,她急急忙忙赶回,却只见她十四岁的小妹被囚禁在地牢中,遭受身体和言语的侮辱。
“我的猪狗堂兄们知道我性情刚烈,本打算让和我通婚的世家弟子先强迫我同房,夺走我的清白,但是他们到时,却只见空荡的地牢,恼羞成怒之下,就折磨了我的小妹。”
“我一心避祸,却把祸留给我的小妹,她被那个畜生凌辱,修为尽废,根基全毁,是我对不住她。”即便她后来手刃了十数亲族,又将那世家公子捉来,将他那个玩意儿一刀刀切下来,当着面喂给了狗吃。
可她的小妹却终身尽毁,寿命单薄。
怪不得原著里季则声与西陵无心初见,会是那暗无天日地牢,被折磨濒死,痛不欲生。
原来那些不曾补足的剧情,不曾提及的缘由,一切有迹可循。
“我不是男人,也不会学男人天天把正道邪道挂在嘴边,我不拆穿你,只是因为你和我看见的其他人没有分别,缘多孽多,眼见为实,我只为心而活。”
她紧了紧拳头,双膝跪地,脊梁却不曾塌下半分:“谢轻逢,算我求你。”
高傲之人的膝盖千金不换,西陵无心从来孤傲,哪里有如此卑躬屈膝的时候。
谢轻逢道:“你要想好了,若来日事发,你西陵世家很容易落得个正道败类,邪道走狗的骂名。”
西陵无心道:“ 但求宫主救我小妹一命。”
谢轻逢沉默一阵,道:“行吧。”
西陵无心刚要谢,谢轻逢却道:“要我帮你偷莲子可以,你不准干涉我和季则声,他要是晚上来找我一起睡觉,你也不准管。”
西陵无心咬了咬牙:“……”
谢轻逢道:“这种事家主不会做不到吧?”
西陵无心不情不愿地同意下来:“……可以。”
“好了,没事你可以走了,让我的小师弟来找我。”谢轻逢惬意地躺下了,不像个伤重的病人,更像个等人伺候的大爷。
西陵无心屈辱地离开了房间,似乎对谢轻逢的不要脸有了更深一层的见解。
谢轻逢喝了雪莲熬的药,只觉得丹田热热的,凭空生出几分困意,他闭目养神,等着小师弟来推他的门,谁知等了好久也不见人影,竟就这么沉沉睡去。
再次醒时,已是明月高悬,他们就住在雪域外,盖因每年都会有修士来雪域寻宝猎妖,所以雪域外建起了一片客栈屋舍供修士落脚,此地终年飞雪,十分寒冷。
谢轻逢榻边取暖用的炉子已经凉透了,掀开被子也觉寒意逼人,他如今不能运功,只觉四肢僵硬,动弹困难。
可是又看看紧闭的门窗,凉透的暖炉,就说明他夜里睡着了也没人管。
季则声那个罪魁祸首居然就放任被他一剑捅去半条命的师兄停尸似地躺在房中。
小没良心的。
他一边想着,越想越烦,正想起身,却听远处传来“吱呀”的开门声,随即是轻悄的脚步声,做贼似的。
他心下一动,闭眼躺好。
那人进了屋子,先是添了暖炉里的碳火,又蹑手蹑脚替他被一层层被子盖上,往被窝里放了几个暖乎乎的东西,见谢轻逢沉沉睡着,才松了口气。
谢轻逢却暗暗皱眉,心道:“这小子怎么不说话?”
见暖炉热起来了,对方踌躇半晌,移步出门,竟是打算悄无声息地来,再悄无声息地走。
谢轻逢哪能让他如愿,心念一动就有了主意,他闷咳一声,翻了个身,竟直直滚下了榻,季则声看得眼皮一挑,来不及去接,谢轻逢突然滚落在地,闷哼一声,就这么不动了。
竟是直直摔晕了过去。
季则声吓了一跳,手忙脚乱地扑过来,把人抱了起来。
谢轻逢比他高出半个头,看着瘦但抱着重,他又担心碰到谢轻逢心口的新伤,故而轻了又轻,慢了又慢。
好不容易把谢轻逢抱上了榻,他又认认真真把被子一层层盖好,借着黑暗,谢轻逢眼睛睁开一条缝,却看见季则声黑暗中一道颓然的轮廓,才半个月,身形居然看着瘦了些。
他一愣,怕季则声又要走,登时翻了个身朝内,朝内会压迫到左胸的伤口,对恢复很不利,季则声拿他没办法,又脱了靴子上床,打算把人轻轻翻过来,然而才碰到谢轻逢的左肩,手腕就被人捉住。
“小师弟,你偷偷摸摸干什么?”
季则声浑身一僵。
“师兄醒了这么久都不进来看看,我是不是太惯着你了?”
谢轻逢连问了两句,对方都愣在黑暗里,一言不发。
季则声手腕跟冰块似的,浑身上下都冒着一股寒气,就像在雪地里埋了几个时辰后刚挖出来一样,就像握着一节冰锥,他不由地疑惑:“手怎么这么凉,干什么去了?”
他顺手把季则声从头摸到腰,倒没摸到什么雪粒水滴之类的,应该不是在外面浪的。
无缘无故捅了师兄一刀,他这个嘴软心也软的小师弟这半个月怕是都要内疚死了,想到这里,他也没心意再逗这个浑身冰凉的小师弟,只是往后挪了挪,把床榻里面空出来,把温暖的被窝拉开,刚好空出一个位置。
“身上这么冷,你是不是想当小冰人儿把师兄也冻死?来,脱掉衣服,进师兄被窝里暖暖。”
他好言好语,看不出生气的模样,也看不出责怪的意思,身上的人跟个锯嘴葫芦似的,到现在都一句话没说,任由谢轻逢拉着他的手,一动也不动。
谢轻逢看他这幅模样,也没辙了,抬手就要去点房间里的琉璃灯,然而还没动作,就被制止了。
季则声扑过来按着他两只手,动作间却刻意避开伤口,慌慌张张:“别,别点灯。”
谢轻逢听他说话带鼻音,似有所感,也停下动作,静静看着身上的人。
“季则声,刚才你人在哪?”
季则声没说话。
谢轻逢冷下声音:“你再不说话,师兄也不会理你了,最后一次机会,说话。”
季则声一顿:“在门外……”
果然如此。
谢轻逢:“你一直守在门外,没有睡觉是不是?”
季则声又不说话了。
谢轻逢看着那个摇摇欲坠的人影,忽然叹了口气,什么也不打算问了。
“季小九,进来睡觉。”
他拉拉季则声的衣服,算是把这辈子最好的脾气都给季则声了。
谁知季则声动了动,慢慢低下头,却没有放开他的肩膀。
啪嗒,啪嗒,啪嗒。
温热的液体落在谢轻逢的脸颊,一滴一滴,像是砸在他的心上,要把他的心砸出几个大洞。
季则声说话也带着鼻音,只敢轻轻地开口认错:“师兄对不起……”
第40章 本座好细腰
“师兄对不起……”
就算看不见脸, 那吧嗒吧嗒的眼泪也足以证明此刻情状,谢轻逢只觉得心又累又疼,又快猝死了。
被捅的还没哭,捅人的先哭了, 这都是什么事。
“哭什么, 师兄还什么都没说呢, ”他怕是喜欢上个祖宗。
这半个月来,季则声几乎寸步不离守着谢轻逢,意识到谢轻逢被自己捅伤以后, 他大脑一片空白, 手忙脚乱把还魂丹喂进师兄嘴里,用貂裘把师兄裹起来, 他背着师兄穿越广袤的雪域,可师兄的身体还是一点点冷下来,怎么都暖不起来。
幸好守在黑渊外的薛逸清和秦公子机灵, 带着谢轻逢的地图找到了受伤还被困在雪崩里的西陵无心, 否则再晚两日, 他的一念之差就会永远葬送谢轻逢的性命。
即便西陵无心说谢轻逢不会死, 可他看着沉眠的人, 吃不下饭也睡不着觉,他守在床边,握着谢轻逢的手, 生怕那点微弱跳动的脉搏就这么消失, 他每天都在等着谢轻逢睁眼, 可等谢轻逢真正醒过来, 他又不敢再踏进房间半步。
他料想过所有情形,就算师兄打他骂他都无所谓, 可是师兄只是掀开了被窝,让浑身寒意的人进去睡。
师兄不怪他,师兄怎么可以不怪他?
他在黑暗中百感交集,默默流泪,他在想师兄那么好,自己怎么舍得放手;又在想自己这么危险,又怎么适合待在他的身边。
“擦擦眼泪,全哭师兄脸上了,”谢轻逢浑身都有点疼,抬不起手。
听完,季则声果然一愣,抬起袖口擦掉眼泪,又认认真真把谢轻逢脸上的眼泪拭净。
“季则声,快帮师兄看看伤口是不是又流血了,怎么这么疼。”
季则声一听,果然不哭了,他点亮琉璃灯,十分紧张地拨开了谢轻逢胸口的衣物,从上到下仔仔细细地查看绷,没有看到血迹,急忙下床:“我去找西陵家主。”
他还没动,就被谢轻逢一把抓住:“跑什么。”
季则声怕扯痛他,站在原地一动也不敢动,只是回过头来,实话实说:“师兄心疼,我医术又不高,还是请家主来比较好。”
“其实也不用那么麻烦,”谢轻逢给他支招,“我有个止疼的好办法,你凑近点我告诉你。”
季则声深信不疑,俯下身侧过耳朵细听,却听谢轻逢轻笑道:“你不哭我就不疼了,你一哭,师兄就心疼。”
季则声一顿,转过头愣愣地谢轻逢对视,没一会儿眼睛又红了,可是担心师兄心疼,又硬生生止住了:“师兄……都是我不好。”
“你哪里不好,找遍全修真界也找不出第二个比师弟更好的人,”谢轻逢拍拍床榻的里侧,“快上来,师兄一个人睡冷。”
哄了半天,季则声终于不哭了,谢轻逢松了口气,季则声一听他冷,却没立刻上来,只是先下床把门锁好,把暖炉又添暖了些。
谢轻逢躺在床上,看着季则声又从柜子里抱了一床被子出来铺好,又从脚边拿出一团用布包好的暖晶,摸着挺舒服。
琉璃灯太晃眼,点着灯完全睡不着,季则声又灭了灯,在一片黑暗中爬上了谢轻逢的床,钻进了被窝。
轻手轻脚躺下,他侧过身靠着墙,把自己挤成一张贴着墙的瘦纸:“师兄,要不你睡在里面?我担心你被挤下床。”
谢轻逢刚才滚下床是故意的,但他当然不能说实话:“怎么会,床那么大。”
“过来点,师兄抱着暖和点。”
季则声一顿,却没有拒绝,只是担心自己身上的寒气冻到谢轻逢,又重新坐起来,把腰带里衣和发冠都褪去,在被窝里捂热以后,才慢慢靠过去:“我热了,师兄可以抱了。”
谢轻逢一把搂住,面对面躺着,仔细算算,季则声已经两个多月没来钻他的被窝了,之前是西陵无心怕他和季则声生米煮成熟饭不好交差,后来又去了雪域,同床共枕更是久违,如今季则声自责地要死,乖乖搂着他的腰,恨不得自己也变成一个暖炉。
怀里的人暖是暖,但他脚边还有几块取暖的晶石,暖炉也烧得很亮,季则声又多加了一床被子,还没十分钟,谢轻逢就像被人架在火上烤,已经快热死了。
他也是嘴贱。
季则声也和他不相上下,明明被捂得浑身发烫,额发都生出了细汗,但觉得可能师兄是病人觉得冷,所以就算热也抱着谢轻逢不放。
这样下去可不是办法。
谢轻逢幽幽道:“我要熟了。”
季则声一顿,慢慢放开他:“那我下去。”
“不用,”谢轻逢伸手在被窝里摸了摸,把那几个保暖用的暖晶全丢下床,又把最上面的被子踢到脚边,才转身搂住季则声,手背擦过他缀着细汗的额头,他忽然灵机一动。
“是不是太热了?太热就把里衣也解开吧。”
放在平时,季则声肯定还要问两句为什么说两句不要,可是现在他对季则声是予取予求,谢轻逢让脱衣服,他也二话不说就解开了。
“半个月不见,你是不是瘦了些?”谢轻逢碰上季则声瘦削的下巴,后者下意识缩了一下,认真叮嘱他,“师兄还在养病,要好好休息,多睡觉。”
谢轻逢道:“可我现在不想睡。”
他已经睡了半个月,再睡就真的不太合理了。
季则声登时想起他的伤口:“是不是伤口还在疼?”
废话,谁心上被捅一剑不疼,这不是明知故问。
但谢轻逢把这句话咽了回去,要真说出口,待会季则声又要躲在被子里掉小珍珠,受罪的还是他:“一点点……师弟帮我吹吹就不疼了。”
季则声一愣,终于意识到谢轻逢在开玩笑:“谢轻逢……你又在逗我。”
谢轻逢却叹了口气,右手捂着胸口的绷带,悲哀道:“我就知道,西子捧心才能引人垂怜,我这样的只会遭人嫌弃罢了……”
他语气如常,季则声却偏偏听出了哀怨,呆了呆,赶紧把谢轻逢捂在胸口的手拿开:“师兄,不要碰伤口。”
谢轻逢翻了个身:“唉。”
季则声见他不理人,又怕他牵动伤口,赶紧握着肩膀把人轻轻掰了回来:“你别乱动了……我给师兄吹。”
他轻轻碰了碰今天刚换的绷带,十分心疼,鼻尖凑近时,还能闻到一股很新的草药味,西陵无心为了替他疗伤,什么好草好药都用尽了。
想到这里,他更心疼了,想起小时候有小孩摔了,他父母也会把孩子抱起来对着伤口吹气,一边吹一边哄。
他轻轻吹了几口气,才慢慢退开,小声道:“现在呢,还疼不疼?”
谢轻逢差点笑出声,但又怕他恼羞成怒,赶紧憋住了,心道小师弟真是笨得可爱:“感觉明天就能好了,谢谢神医。”
季则声被他调笑,又不好顶嘴,只是重新回到枕头上躺好,打算沉默应对。
谁知才躺好,谢轻逢就贴了过来,他现在里衣解开,正好方便流氓上下其手,两只手顺着腰腹,一左一右绕到了他的后腰,修长的手指找了一会儿,轻轻握住那两个如盏的腰窝。
他轻轻一挣,谢轻逢却贴着他的耳朵:“别动。”
那声音低低的,像一条丝线,就这么钻进季则声的耳蜗里,怎么也拿不出来。
“让师兄好好看看,是不是真的瘦了。”
谢轻逢刚被捅完刀,小本本上还记着仇,怎么可能轻易放过,出了这么大的事,季则声想当直男也不行了,非得用屁股还了债才能解他心头之恨。
“应该只瘦了一点,”季则声听完,居然真的不动了,任由他两只手摸来摸去,谢轻逢揩了一会儿油,得出了结论。
“是比以前瘦了点,你这腰怎么回事,怎么比小姑娘还细?是不是没好好吃饭,嗯?”谢轻逢一本正经,手上摸个不停,但嘴上却好像真的是在关心人家有没有好好吃饭。
季则声一听,却愣住了,抬起眼睛盯着谢轻逢,恨不得盯出个洞来:“师兄还摸过姑娘的腰么?”
谢轻逢却道:“我两个眼睛又不是摆设,没摸过我不会看吗?”
季则声后知后觉“哦”了一声,紧绷的身体也放松下来:“那以后也不要摸了,唐突了佳人,人家会觉得你是变态,对师兄的名声很不好。”
谢轻逢不依不饶:“可你师兄我就是变态,我喜欢摸,你要怎么办?”
季则声苦恼半晌,视死如归一般,抓着谢轻逢的手往自己腰上按:“那你摸我的吧,反正我们都是男的,我不介意……”摸完就不准摸别人了。
谢轻逢心说被捅一剑看来还有点福利,自然笑纳,又忍不住感叹:“还好楚灵王死得早,不然见了你还得了。”
季则声不明所以:“和他有什么关系?”
“昔年楚灵王在位期间,对细腰有异常的痴迷,连他的臣子都为了讨好他而节食不吃饭,是以典故为‘楚王好细腰’,不过我觉得那些大臣哪里有师弟天赋异禀,楚灵王见了你肯定神魂颠倒抢着要你,大臣们也不用挨饿了。”不仅楚灵王喜欢,他也喜欢。
季则声没想到他是用典故嘲笑他,在他的印象里,夸一个男人就要夸他力大无穷,夸他高大威猛,夸他有男子汉气概,夸男人腰细又不是什么好词,他不好生谢轻逢的气,只好把死了几千年的人拉出来骂:“凭他楚灵王是谁,他也配?”
谢轻逢一顿,笑了笑:“那是,他怎么配得上我们小师弟?”
季则声又道:“你不要因为我腰瘦就看轻我,就算腰瘦也可以保护你,师兄难道没听说过公狗腰么?公狗腰都很细的。”
公狗腰?
小师弟一本正经言之凿凿,谢轻逢被他唬得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一愣过后,这回再也憋不住,捂着眼睛大笑起来。
能在龙傲天种马文里当男主的,怎么不算公狗腰呢?
见谢轻逢笑得无比猖狂,季则声只觉得一股热气从胸口跑到耳朵根,登时恼羞成怒:“你笑什么?!”
谢轻逢:“季则声,我以前怎么没发现你还会讲冷笑话?”
他说完又继续笑,笑得季则声都不知道该怎么制止,像谢轻逢这种刻薄了两辈子的人,大笑一次都能把手下吓出毛病来,可现在当上了反派,心口被死对头戳了个洞,他还有心情笑。
他笑着笑着,也觉得自己精神可能不正常了,不然怎么也变得那么幼稚?
说不定他也像原著那些男主的舔狗一样,被季则声感染了。
“师兄别笑了,”季则声气得直接爬起来,一把按住他的肩膀,又羞又怒,“别笑了师兄……”
他话音刚落,腰间又扶上了一只手,只是这次并不是揩油那么简单,谢轻逢不顾自己心口的大洞,直接扶着腰把人按在榻上,力气极大,季则声吓得瞳孔一缩,气气盯着他里衣胸口处的绷带:“师兄——”
却丝毫没注意到自己被谢轻逢哄得连里衣都解开了,谢轻逢罩在他身上,此刻收敛了笑意,却多了很多隐秘的情绪:“季则声。”
这样连名带姓,一本正经地叫,让人无端紧张起来:“……什么?”
谢轻逢吸了一口气,道:“你伤了我,我不怪你,你的雪莲已经进了我的肚子,现在也不必自责,更不必小心翼翼,但师兄不是大度的人,我要你赔我。”
话题又回到了开头,季则声的心又提了起来:“师兄只要不生气,要什么都可以。”
“真的?”谢轻逢重复一遍,“要什么都可以?”
季则声点点头。
谢轻逢神色莫名:“那我要你一辈子当我的小跟班小奴隶,可不可以?”
季则声点头:“可以。”
“那我也要在你心口捅上一剑,等价交换,可不可以?”
“可以。”
“那我要是恼羞成怒,一剑取了你的性命,可不可以?”
季则声顿了顿,沉默片刻:“是我伤你,你要百倍奉还取我性命,我也不会说什么。”
他似乎对我谢轻逢到底要不要自己的性命这件事并不在意,他更在意的是别的事。
“谢轻逢,你答应过我,只要我想要的东西你都会给我,你想要我的命也好,要我死也罢,我不会在乎半分;可你要答应我,就算我死了,我也是你唯一的小师弟,我也是你唯一的小跟班,你不准骗我,也不准抛下我。”
此时此刻,往日兄友弟恭的同门情谊似乎被撕开了一条裂缝,谢轻逢那些掩盖在笑意之下的阴谋和冷漠被抛了出来。
而与之相对的,是季则声乖巧表面下无言的偏执。
他不知道是不是心魔祸入体才变成这样,可是他看见那成百的雪鬼化作谢轻逢的模样,又被他一剑斩杀,他看着那些血淋淋的死状,忽然生出了一个荒谬的念头。
他的师兄只有筑基,他的师兄那么脆弱,他的师兄那么好,可以给他想要的所有。
可他的师兄总是若即若离,他好想和师兄说不要再找什么道侣,就算我不能成为你的道侣,那我会和师兄说,“求求师兄,我真的很想等我们死了以后,睡同一副棺材。”
抛却温情过后,这些冰冷的,甚至狠 厉的情绪,才是属于人类最真实,最丑恶的情|欲。
谢轻逢如此,季则声也如此。
谢轻逢看见黑暗中季则声直勾勾的眼睛,似有所觉,就像刚学会捕猎的幼狼,虽然獠牙和爪子还没长好,但已经知道怎么追着猎物。
他在黑渊里见过什么?才会淬炼出如今的一双眼。
可是这双眼睛偏执,冰冷,还带着一点痛苦,是那么陌生,又那么让人心疼。
他不喜欢这样的小师弟,于是他只能败下阵来,收起自己突如其来的恶意:“小师弟,师兄这么疼你,又怎么会抛下你?”
季则声眼神动了动,像一汪融化的雪水,又变得可怜巴巴起来:“是吗?”
他摸了摸师弟的脸:“当然,你那么厉害,要是师兄骗你,你就把师兄抓回来,让师兄给你道歉怎么样?”
季则声道:“不光要道歉,我还要把师兄锁起来,关在屋子里,让你每天都和我说话,可不可以?”
谢轻逢挑起眉。
好小子,真是反了天了。
不过他嘴上没说什么,只道:“你有胆就试试。”
得到了谢轻逢的承诺,季则声身上那点鬼畜的偏执又散去,又变得可以随便揉圆搓扁起来,他不知道想起什么,只是拉着谢轻逢的手,按在自己的腰上:“师兄喜欢,那多摸摸我的,就不用去摸别人了,我不介意的。”
他觉得自己很聪明,只要把师兄捆在自己身边,师兄就不会看别人。
不介意?谢轻逢笑了一下,却只是拍拍他的臀侧,仗着师弟的不介意,开始得寸进尺:“这里已经摸够了。”
“转过去,背对我,我看看屁股瘦没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