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注:本篇番外为正文第二百零四课(上章)时间线后六个月, 可结合正文食用。
【腊月二十三-小年】
“虽然这是我第一次说要待在家里过‘传统意义’的春节……”
安各说到“传统意义”这个词时不禁皱紧了鼻子,就仿佛吃彩虹糖时吃到了绿色的酸柠檬——但最终她还是勉强忍住了,起码没有在皱鼻子之后翻白眼。
这表现已经很优秀了, 他还以为她会直接吐舌头插入一个刻意的“呕”呢。
洛安平和地放下了手里的扫帚。
“你想说什么?”
“……咳, 总之, 哪怕是我也知道,除夕和春节, 加在一起就两天?对吧?而且那两天还在一周后……我没记错吧?我好几个月前就记在日程表上了啊?那个重要日期是二月……”
安各甚至当面摸出了手机,翻了翻日历给他瞧。
安老板的手机日程表是现实意义的“日理万机”, 几乎每个格子都排着一些异常奇怪的符号、数字、关键箭头等标记,而这还只是精简版,真正密密麻麻的那个部分还在她整个秘书组厚厚的文件堆里——安老板一般只负责在他们安排好之后大略看看,一整周的行程总结概括一下再把重要的另外记在手机里……
“讨论收购新公司的跨国会议三小时”也就是她表格里一颗小黑点标注, 最多附一个“+3”,再加一个弯折的箭头表示“跨国连线”,抽象到极点……除了安老板本人, 也就她老婆能看懂了。
有时候安各自己都看不懂,也忘记了写那个标记时想做什么事……但她不会在下班后再联系秘书组询问, 问问老婆明天早上几点钟起床就能搞清楚的事,干嘛费那个劲去记忆哦。
因为老婆总希望卡着点给她送来温度正好的饭菜, 所以他异常关注她的工作日程, 会非常仔细地提前问好她的时间安排, 所以总能看懂她那精简到抽象的手机日程表……
老婆很好, 这个举动很贴心, 当然没问题。
问题是, 他往往为了“了解行程表”跑去关注她的整个秘书组工作,对她秘书们的态度相当温和, 每次给她送饭也给她秘书们捎带花样下午茶……
以至于今年放年假前,她的秘书组成员们挨个来刺探她“老板娘喜欢什么东西”,摩拳擦掌要给老板娘送礼过节,还有少数分子不怕死般表示“老板您忙您的没关系我过年挺闲我可以陪老板娘过节”。
安老板:“哦,我知道你不怕死了,但你怕不怕取消年终奖金?”
“……当我没说老板,祝您跟老板娘百年好合,长长久久。”
安各不知道为什么今年这么多人来刺探自己“你要是忙我就带你老婆过年啦”,她明明早几个月就预订了今年!!以及明年!!以及明年的明年的明年乃至一百年!!
安各再次举了举自己的手机。
“看到没有?”她激动道:“我好几个月前就把这个日子标注好了,非常显眼,绝对绝对不会记错的!”
的确很显眼,在整张日程表都抽象宛如黑白简体艺术画的前提下,除夕的日期格子竟然涂了一个粉嫩嫩的底色,还画着一朵胖胖的小爱心。
不知道的还以为这天是情人节呢,洛安默默地想,哪个正常人会把除夕涂成粉红色。
“难道不就是情人节吗?”
安各注意到了他的眼神,她越发激动了:“是你说我们要‘一起过年’,所以我特意腾出空来,除夕当天晚上就只我们两个待在一起——”
等等,洛安不得不指出:“安洛洛家长,你的女儿不呆在家里呆在哪过春节?”
安各:“……洛洛又守不住岁,九点之后不就是我们俩二人世界了嘛!反正过节就是各自在家庆祝——”
当然不是,“除夕”往往与“团聚”挂钩,而除了他们,周围人多得是没成家的、没对象的、还在上学可以伸手啊呜要红包的。
以前倒也还好,妻子几乎把“拒绝传统节日”摆在脸上,他的身份体质也不方便到处聚餐串门……可现在,妻子几乎提前一个月就在朋友圈里公布的“因为要陪对象过年所以给自己放寒假啦”的现在。
她的朋友,那些生意伙伴,各种各样的人情往来,年礼迎送,再加上他这边张着手要红包的师弟妹一二三四五,顶头的师兄跟师兄对象都是不会在家做饭的,自从他说明今年不回师门在自己家过,一串师弟妹连同师父都在不停旁敲侧击“你家还有没有多余的筷子”……而且洛洛还说想要去同学家、去姑姑家……
单独两个人过“情人节”,怎么可能。
洛安已经预见到了人声鼎沸的年夜,但他摇摇头,没有打破妻子的幻想。
“所以我没记错吧?既然过年只是这两天的事,那为什么你提前一星期就开始——”
妻子还在激动嚷嚷,洛安已经明白了她在这里各种铺垫来回绕圈是想说什么。
但他还是默默听着妻子继续嚷嚷。
“……所以、所以根本不需要从今天就要开始准备啊?”
安各趴在沙发上,忿恨地扬了扬手机:“一周之后再忙就可以啦!现在坐下——陪我看电影!!”
明明这是一个大好的星期六,女儿出去跟同学玩了,难得她和老婆在家过二人世界——结果她调出电影备好零食饮料坐在沙发上等了半天,老婆却还是在忙着扫地拖地擦桌子……
越想越气,越想越气,安各“啪”地一拍——可惜她忙着大扫除的老婆早已经把东西全竖起来了,此处并没有桌子板凳给豹豹发泄怒火。
豹豹拳只是“啪”一声落在了沙发抱枕上。
“除夕不就是下馆子、吃吃饭、再看看电视,有必要提前一周搞东搞西吗?”
即使拳击着logo是“今年豹富”的节日抱枕,安老板的嚷嚷依旧很有气势:“竟然从今天开始就抓着扫把忙忙忙,扫把是你老婆吗你就乱忙!”
洛安:“……”
且不说扫把是不是他老婆,如果是就好了,直接抓起来塞进地下室就不用站在这里听她乱嗷嗷……
更何况。
洛安说:“豹豹,今天是小年。”
“所以?小年又不是正儿八经的年啊?它们俩类似‘副班长’和‘班长’的关系吧,既然要过除夕为什么又要过小年?”
“……”
任何一个常年负责打理家事的老古董听见这种话,肯定要吹起胡子瞪起眼。
自小年开始,每一天临近除夕,都有一套不同的传统规矩,禁忌或风俗……
当然,如果让豹豹听见“传统规矩”这个词,她肯定又会皱起鼻子揪起眉,气得嗷嗷拍抱枕。
虽然洛安很愿意多多欣赏“豹豹嗷嗷拍抱枕”,但这样下去就没完没了了,临近除夕,他要忙的事很多。
洛安再次拎起扫把,他耐心道:“豹豹,除夕之前的一个星期有不少事要做,如果要认认真真准备过年,从现在开始的每一天都很重要。”
安各翻了一个大白眼。
“所以呢?”
所以今天是开始准备除夕的第一天,要清洗被褥窗帘,要清扫地面家具,要剪好窗花做点灶糖这样洛洛回来后就能玩,还要制作春联,蒸些点心准备给亲友……
洛安俯身,亲了亲妻子鼓起来的脸颊。
“……别以为这样就能让我消火!!”
可是你已经消火了。
洛安的手逐渐往下滑,轻轻拍了拍她的膝盖。
“豹豹,抬腿。”
安各:“……”
好吧好吧,这样的确能让她消火。
被老婆温温柔柔的对待太多次了,偶尔他沉下语气,言简意赅地给出近似命令的指导,她就……咳咳咳咳。
原本冲他耍赖嚷嚷时其实也没觉得老婆会动容,只想着得到一个吻就好,现在情况突然变化,得到的或许远超一个吻……安各还有点不好意思。
她破天荒矜持道:“这不好吧。”
老婆的声音带上一丝淡漠:“抬起来。”
……反正洛洛不在家,反正是没什么安排的星期六,反正……矜持意思意思装五秒钟就好啦……嘻嘻。
安各捂着脸摇摇头,但她迅速抬起了腿。
“嗯,抱好。”
咳咳咳老婆今天也太热情了!还是大白天就这么直白的吗!真不矜持……但是我喜欢!!
安各放下了捂脸的手,立刻抱好腿,小眼神游来移去地等着下一步……
下一步,一只拖把默默出现。
它带着沉稳淡漠的地板清洁剂从沙发前经过,连同拖把后开始认真拖地板的老婆。
“好了,”老婆一边拖着地板远去一边道:“现在不挡路,你可以把腿放下来了。只是别乱踩。”
安各:“……”
安各恨恨地放下了脚,踢了一下茶几,毛绒家居袜又“咚咚”两声跺上被拖干净的地板。
就乱踩!就要乱踩!呸!
洛安拖了一圈地回来,客厅地板已经被恼羞成怒的豹豹跺出了摇滚乐般的动静,她甚至一边跺一边瞪着他,比划着某些可能代表骂人的手势。
为什么要用“可能”呢,因为……就像她以前发明了“你豹豹的”来专门代替脏话,有了女儿后,妻子同样发明了一套手势来代表稍显粗鲁的中指。
譬如狠狠冲你挥拳头,张开五指,捏紧五指,意为“再惹我就掏出你的心脏”。
可能取材自“黑虎掏心”吧,但洛·真的掏出过不少心脏·安只会看得想笑。
“豹豹……我很快就做好家务,好吗?等我弄完了,就来陪你看电影。”
“电影我自己看!不稀罕!拖你的地去吧!一辈子和你的破扫把拖把过好了!”
洛安很无奈:“地板和家具我已经全部清扫完了,现在就剩洗窗帘。”
“那你就一辈子和你的破窗帘过去——”
“豹豹,如果你真的很想陪我一起做什么事,不用非要是看电影啊。”
老婆温温柔柔地提议:“要不要一起去洗窗帘?”
开玩笑吗,我要是会这些洗洗刷刷大扫除的事,从刚才开始就会撸袖子加入你一起干,而不是闹着让你过来陪我……电影又不是很好看,从一开始,只是想要你陪着我做些事情而已。
可你洗洗刷刷大半天了,都没几次正眼看过我。
安各恼怒极了:“不干!我才不干!你就跟你的大扫除一起玩去吧!”
洛安很想纠正她“人类不可能和‘大扫除’一起玩”,但他轻咳一声,忍住了。
“豹豹,你可以坐在浴缸里,”他严肃又认真地提出建议,“洗一副窗帘很快,或许我想利用这时间再洗点别的东西。”
安各:“……”
安各:“别以为我会二次上当。”
可老婆却伸手过来,他摘掉了她脚上的袜子:“这边刚才踩到了没干的清洁剂,能不能让我顺带着一起洗?”
安各:“……”
我就知道!和刚才的“抬腿”只想让我抬起腿方便他拖沙发前地板一样,这个大扫除魔怔人,他所谓“别的东西”只是盯上了我发火时弄脏的袜子,根本就——
可安各一腔悲愤之情还没涌出来,就见老婆面不改色地继续往上,脱了她的家居毛绒睡袍,解开她的毛线背心。
然后他若有所思地摸上自己的衬衫领口。
“我看这几件衣服都脏了,你跺脚跺得太厉害,清洁剂溅得到处都是。我这边也有,刚才做扫除沾到不少灰,似乎也沾到了清洁剂……你觉得应该洗多少衣服?豹豹?嗯……我在这里脱脏衣服有点不检点吧?还是去浴室再……”
“去浴室再说!赶紧去浴室!进……进了浴缸我再告诉你具体要脱多少!!”
第212章 特别新春番外-除夕之前(下)
【腊月二十七-赶集】
“喂……你知道赶集是上上个世纪的事情吗?”
清晨, 五点半,安各被旁边的动静弄醒了。
——如果睡前双手双脚全部缠在旁边人身上,就差变身大型猫科动物、再把多出来的毛茸茸的大尾巴缠在对方身上三道四道五道几乎裹出一个大毛球来, 这样就能用尾巴把人裹着随身携带——
如果黏的这么这么紧, 那么, 哪怕对方起床时把动作刻意放得再轻、再轻,也会被牵连着弄醒的。
更何况她其实没有大大的毛绒尾巴, 她只有两只手两条腿,要很费劲才能扒住老婆, 这还得建立在他不把她推开的前提上。
为什么没有大尾巴呢,这样就能直接把起床离开的人卷回来了。
她在迷糊中伸手:“这么早去哪里,再陪我睡一会儿……”
“你睡你的,豹豹。”
被角掖了掖, 睡意重新盖拢,她的手脚也被顺带着掖回被窝里。
哪怕是纯阳之体,也会在冬季的被窝里生出赖床的困意。
——而他总是很擅长哄她继续迷糊的。
安各不想被这么哄睡下去, 她勉强睁开眼皮,再次扯住那只即将离开的袖子, 嘟哝在枕头里近乎变成咕噜:“亲爱的安安老婆唉……你知不知道这个时代有个东西叫送货上门?大早上的去赶什么集……”
是,她当然知道他要去哪里, 昨晚老婆就报备过了, “明天我要去各个地方赶集, 早饭放在冰箱里, 你自己起床后记得加热再吃”。
知道归知道, 但在“撒泼打滚表示赶什么集啊睡觉不香吗”“睡前特意挤过去双手双脚缠住对方”“在他看书时不断哼哼唧唧‘在家陪我在家陪我’”……之后, 她本以为对方会放弃离开的。
……都拿出这种等级的对待了,还不能放弃吗?
老婆似乎是笑了一下, 然后他伸手顺了顺她睡乱的头发。
“那你知不知道,有个东西叫年假?”
各行各业一年从头忙到尾,年终总要有几天假期享受,不止快递,这几天私人商店、早餐摊等等也陆续闭店了,而他今天要去的几个早市分别位于首都结界、红海洞窟和绿山府邸,虽然开市时间有些微妙的不同,它们却不约而同地把腊月二十七选为闭市前的最后一天。
她今年特意请了假待在家过年,他总不能继续用速冻饺子糊弄年夜饭,再考虑到那帮可能过来蹭饭的家伙……既然打算准备一顿“丰盛”的年夜饭,那食材还是尽量挑一些新鲜点好。
——当然,在洛安的标准里,食材的“新鲜程度”,肯定是取决于血腥马赛克的。
那个位于红海洞窟的集市满是“现宰活杀”,眼珠大肠遍地乱滚,寻常正经天师压根不敢去的地方,视觉上扑面而来的恐怖感远超中州第一鬼屋……所以还是他自己抽时间去赶集比较好吧,洛安不想在临近过年时吓得妻子做噩梦。
况且她之前说是“专门腾出空闲”,其实手头工作也挺忙,洛安记得她的日程表:今天似乎还有许多人预约和她见面,相互迎送年礼。
这也是往年妻子不耐烦正经过年的重要原因之一:年前的种种人情往来几乎耗干了她的社交能量。
他还记得,她的最高记录是一天十四顿饭局,晚上回到家时已经气若游丝,一个字也不想说,下一秒接起电话却还能热情洋溢舌灿莲花……作为一个社恐,洛安每年都会对这样的妻子生出高山仰止般的钦佩之情。
社交达人的能量是有限的,因为她已经瘫在了家门口玄关地板上起都起不来;
这份能量又似乎是无限的,因为即使瘫在地板上她也能立刻爬起来,精神抖擞地奔赴下一个大型招待会。
……洛安仅仅是旁观,就完全歇了“年后叫上妻子一起走亲访友”的心思,他生怕对象再应酬一次就没魂了。
反正师门那串家伙都人傻,多发发红包就能打发。
不过今年她推掉了那些应酬,又各种高调宣布要“待在家过年”……
洛安套上外套,想了想还是嘱咐道:“如果来拜访的人很多,就叫李秘书她们来帮忙,知道吗?我下午就回来帮你,别太累了。”
“呃……别……”
妻子却只挤出了几个象声词。
“咕……唔……”
她在清晨五点醒来就是奇迹,他不指望她能口齿清晰。
大概是“那我跟你一起去”的意思吧,因为她嘟哝这几个字时正在奋力往被窝外爬。
“不用。你继续睡。”
即将掉下地板的安各被再次掖进被窝——这次她没能二次挣扎起来,因为对象拨开她乱翘的刘海,印了一个轻吻在她额上。
而这玩意就跟催眠封印似的,安各的眼皮重新沉下去。
……可恶。
早知道就不缠着他要固定晚安吻了,在被子里亲亲额头就犯困,竟然养成了这么犯规的技能。
【数小时后】
“……这都已经几点了?你爸之前说他几点回来?他人呢?怎么还没有回来?”
客厅的小茶几前,盘腿坐在地毯上的安洛洛小朋友放下写作业的自动铅笔,若有所思地望望挂钟。
又望望不停在挂钟前打转的妈妈。
“妈咪,”她严肃道,“你在钟下再怎么晃也无法加速时间,只会把我晃晕。”
安各:“……安静写你的寒假作业去,臭小鬼。”
你刚才还不停问我时间呢,又不是我先找你说话的。
安洛洛翻了个大白眼,像极了几天前重复“传统过年”的妈妈:“你在这里来来去去的吵死了,我根本没办法安静写作业!”
“没办法写就不写了,”妈妈在挂钟下转了一圈又回来,“快过年了写什么作业,走走走,洛洛我们出门找你爸去。”
安洛洛:“我就是打算过年时不写作业才在这里拼命赶寒假作业……别转了!而且爸爸出个门不会走丢的!”
那难说,今天到处都是买年货的人,新闻里街道上全是人挤人,安各刷手机时也见到不少朋友吐槽超市商场的人流量……
老婆性格内向,又特别怕人多,这趟出门他甚至没开车——安各醒来后特意去车库看了一眼——那老婆一个人去办年货就只能拎着大包小包挤高峰期的地铁……安各已经想象到他苍白着脸被各路人流堵在角落的画面了。
……今早为什么没能爬起床陪他一起呢!为什么就被轻易一个额头吻哄回梦乡了!
安各后悔不迭。
她甚至想要开启自己偷偷安在老婆手机上的定位器,找找老婆究竟在哪里……可仔细点进后台一看,老婆的手机定位器毫无反应,根本不在信号范围内。
……他是早发现了她安的小机器所以做了手脚屏蔽吗,还是他跑去深山老林买年货了啊??
↑都是
于是安各更后悔了,陷入了一种宛如“控制狂最想控制的东西失去控制”的焦躁中。
尽管老婆说好了最晚下午就能回来,尽管这才只是她起床后的第一小时,上午十点。
“妈咪,”女儿拉了拉她的手,“电脑又响了,你赶紧接通。”
……啧。
安各耐下性子,转回吧台旁,对着笔记本扬起营业笑脸。
“哎,您好,王总啊,好久不见……”
洛安的确没看错她的日程表,今天预约来见安老板的人密密麻麻,真要拉个表格列出来,其实和大街上挤来挤去的人头也差不多。
商人其实也是很讲究“除旧岁讨彩头”的一批人,拜财神、烧高香、炸鞭炮……更别提逢年过节时给各路关系送礼,请客吃饭喝酒,种种人情来往,又累又多又麻烦。
当然了,“累”或许只是安各自己的观点,毕竟她是个极端抵触“讨彩头”的人,每年年底都要扬着笑和形形色色的人“恭喜发财”,挑选回送各式各样的礼物再喝各式各样的酒局,聊些根本没用但不得不说的场面话……她心底是极不耐烦的。
可在中州经商就是这样,不可能完全避开“传统”。
所以以前安各回了家一个字也不想说,要么蒙头爆睡几天,要么就随便挑个海外项目,逃到不用强撑笑脸“恭喜发财”的环境里去,全身心投入工作。
——但这一切的前提是,“对象和我一样很烦年节,不想过年”。
她每每问起他“要不要陪你回老家吃饭”“你同事之间有没有我要去的聚餐”,对象都只摇摇头,说他没什么社交,年节时人太多太吵,只想在家里清静待着,看看书看看电视。
他的确是个爱好安静的人,安各也从没见过他主动出门探访什么亲友,每年除夕和以往的日子一样普普通通地过……她便下意识觉得他和自己一样不爱庆祝这种节日。
如果不是之前碰见了那只小白斗笠,又意外遇到了他师门里那个胡令。
安各觉得他或许一辈子都不会把“其实我很期待除夕这个节日,也很讨厌一个人过年”说出来。
因为他看到了她有多累多忙,便自己决定“体谅”,根本不会开口了。
……可是“在家陪自己对象吃吃饭看看电视”哪里是为难的事了?她以前到底为什么会觉得出差做项目比陪老婆更重要啊——
唉。
往事不堪回首,如今豹豹只想叹气。
随意打发完这个,她合上电脑,又晃去了挂钟下。
洛安有一点想错了——如今的安首富不再是七年前的小安总,她已经积累了足够高的地位、资格与话语权,不需要那么紧凑地会见所有人摆出那么积极的笑脸,只要挑几个地位重要的单独视频聊聊道一声恭喜,剩余的发封邮件寄个礼物,便足够“礼数周全”。
虽然每个月递到安老板手边的邀请函数以百计,应酬这种事只要想就能有……但即使她全部拒绝,也没人会觉得她不好。
以百亿为单位的雄厚资本摆在哪里,能从百忙之中抽出空来给你发封邮件就不错了,本人亲自到场喝酒?那是给了天大的脸面,或许她看上了你家里青葱水嫩的儿子也说不定。
……咳。
但今年不会有这样的误会,大家都知道这位家里有人了,也打听到这位提前一个月就反复挂在嘴上的“我要陪我老婆在家过年”,没人会不知趣地在这时来叨扰。
……想来也来不了,安老板的家庭住址至今依旧是圈内最大谜团,知道的人不超过一只手,寻常人想拜访她只有找秘书预约、电话联络或视频连线。
虽说临近年关要“迎送年礼”,但她提前半个月就把礼物挑好挨个送给各位合作方,朋友个个发了大红包……今天嘛,几通视频连线,几声道贺,接下来就是坐在家里,等着秘书把送到公司的年礼转运给自己。
所以安各还真不忙。她闲得发慌。
“洛洛宝贝啊……”
老婆不在家,抓着笔杆写作业的女儿就成了唯一能打发时间的对象:“别写作业了,有什么好写的,陪妈咪出门呗……你听,外面一直在放炮,这环境也不适合静心学习啊。陪妈咪出门玩好不好?”
知女莫若母,安洛洛的确早就没有静心写作业的心了——她要想老实写作业完全可以安安静静地待在自己的专用小书房里,而不是抓着本子和笔嗒嗒嗒跑到客厅,一会儿望望窗户外一会儿翻点小零食,本子上才写两个字,就忍不住到处探头乱晃。
——自小年后,洛安便更新了家里的布置,窗花、春联、灯笼、大小福字,桌布与地毯都换了新样式,还有不少玲珑剔透的小摆件,不同造型的瓷花瓶里分别插着含苞待放的百合、腊梅与郁金香。
虽然没有妈妈的公司年会那样金碧辉煌,也没有她的生日派对那么五彩缤纷,但每一处都细致、恰好、意趣横生,单论窗花吧——走廊上的每一处窗户都贴着不一样的造型,安洛洛觉得可以挨个扒在那里看一下午。
爸爸是小年那天剪窗花的,当时她去同学家玩了,问妈妈“有没有跟爸爸一起剪窗花”妈妈也一问三不知,只知道哈哈哈挠头……这是今年最大的遗憾,所以她一定要把这些东西看够本才行。
而且,因为妈妈也开始接触那些东西,爸爸没再避讳术法,他还把她今年书法课的期末作业隔空罩在鱼缸上了,一个略显青涩的“安”下游着小金鱼罗罗,鱼尾巴时不时在水中“拨开”墨线又聚拢……比全息投影还有意思。
家里每一角都特别特别有意思,满满的年节氛围,可唯独只有一个缺点。
——它没办法让小朋友静心写作业。
安洛洛已经抱着作业本子在客厅里坐了好几个小时,跟到处晃悠的妈妈来往拌了八次嘴,本子里的字也没写超过五个。
……咳。
其实她坐一会儿晃一会儿的,跟视频一会儿就关电脑晃一会儿的妈妈也差不多,母女俩几乎是在客厅里晃大小圈,不知道的还以为她们在搞某种很新的双人花滑。
要是爸爸看见,一定会在心里默默想:幸亏提前几天就把地拖干净了。
这两个穿着拖鞋叮叮哐哐晃来晃去的,很难说会不会踢倒什么脏东西,然后踩出一地灰来。
“洛洛宝贝,洛洛宝贝,别写作业啦,我们出门去找爸爸吧?”
“我还没看完这个兔子窗花呢!妈咪你别晃了,挡我看走廊的窗花——”
“嘿!你不是在写作业吗,你怎么转到走廊那边看窗花了!”
“……实践作业,实践作业懂不懂!我们老师说要记住每天发生了什么,还要写带图画的周记……我这是在做实践作业!”
呸,你就是在开小差。
安各伸手过去揪她:“行了,效率这么低就不写了,我们穿衣服出门找爸爸——”
“叮咚。”
是门铃声响了。
李欣童站在门外,身后是一辆堪称“巨大”的卡车。
“……老板,新年好,这是……”
这是各种人回送的年礼,找不到安老板的家庭住址,一律送到她公司,安各便托秘书今天转运过来。
……幸亏她今年决定不出门应酬,光是看着这一车满当当的节日贺礼就知道,今年要喝多少次酒局。
秘书送来的还只是其中的一小部分:生鲜的,怕腐坏的,必须尽快使用的,赠送人身份又相对和安各关系亲近的……其余的都堆在公司的大库房里,年后直接清点入库,安各草草扫一眼做出的清单就行。
道了谢又把专门给童童秘书包好的大红包递出去,安各示意她把那辆卡车开进自己车库,便撸起袖子,开始挑拣东西。
这个是朋友送的水果……合作社的鲜花……卡……朋友送的饮料……哦,冰冰美女送的超级零食大礼包,这个好……饮料……这箱子橙汁还不错,拿进家里喝……这边的坚果品质一般吧,还有……
“妈咪。”
女儿嗒嗒嗒跑进车库,还抱着她那空荡荡的写字本:“我来帮你拣货!”
安各正把橙汁箱子从车上往下搬,闻言她背对她翻了一个大白眼。
你这个小豆丁能帮什么忙哦,不想写作业想来分东西就直说,送给妈妈的零食饮料就等于是你的好吗。
“我来报数,我知道这些商标上写着什么字——妈咪,宝贝妈咪,实践作业说要记录礼物——”
绝对没有这样的实践作业,安各一清二楚。
但看在女儿一连声叫“宝贝妈咪”又扯着她衣角乱摇的份上,她还是点点头,招手让她上来看。
安洛洛小朋友便兴奋地到处翻卡车。
“……这个是妈咪子公司的礼盒……那家中餐厅的卤菜……红酒……白酒……黄……”
她顿了顿:“这么多酒?可是爸爸不喝酒啊?”
安各:“你爸不爱喝,我爱喝。”
“……可是爸爸警告过你‘除非应酬不准喝酒’啊?”
安各……安各这次狠狠横她一眼:“你爸又不在家,趁着他还没回来赶紧把酒搬到我车库的冰箱里冻着不就行了吗!”
这时候你倒是一点也不为“爸爸不在家”感到焦躁了。
安洛洛默默道:“我觉得爸爸会发现的。”
他有眼睛,有脑子,还非常非常了解你的车库布置,已经跟我计划好了,要在大年初一放炮时假装“不小心”炸掉你那个囤了很多明星周边的小房间。
“嘘,别纠结了,看别的礼物——洛洛你看,坚果大礼包——”
转移话题,我又不傻。
安洛洛轻哼一声,眼神却诚实地移了过去,盯在了一箱子晶莹剔透、红光满满的东西上。
珠宝?
一般从妈妈公司送到家里的,不都是生鲜吗。
安洛洛不禁走近了,她伸手轻轻摸过去……
“啊。”
是葡萄。
大颗大颗、全部剥好去了皮的紫红葡萄,裹在一层亮亮的旋转着雪花的冰晶里,仿佛一颗颗圆润的紫红宝石,装了满满的一大箱。
这明显是用了术法的包装手段,那么这礼物来自于玄学界,却又是和妈妈关系更加亲近的友人……
安洛洛捉住了箱子最上方系着绸带的小卡片。
“祝新年喜乐安康,落款,戚妍……妈妈,你认识这个人吗?”
正背对她整理橙汁的妈妈突然一把夺过了那只小卡片。
“……妈妈?”
妈妈的脸色黑黑的,硬挤了一个笑出来:“哈哈。对。是妈咪认识的美女。”
……差点就忘了,跟妍妍美女,到现在还算是“朋友”。
之前,意识到“戚妍的暗恋对象是谁”后她固然追悔莫及,但觉得妍妍美女完全没错,不好对她发火;
妍妍美女的暗恋还没有开始就惨遭拒绝,一直找她呜呜地哭,所以安各也找不到时机跟她摊牌;
再后来,总之,经历了各种各样的事……
就这么糊弄了过去。
即使知道了她对象是谁,妍妍美女依旧拿她当好闺蜜,所以安各依旧做个看似大大咧咧的傻子。
……咳,该怎么说呢,她对戚妍本人的确没什么意见,性格挺好的美女啊,老婆也完全跟她是陌路人,没可能有什么……那因为对方曾经的暗恋情结撕破脸不当朋友也不合适……妍妍美女也不再提那暗恋了……
可既然已经清楚知道了对方暗恋过谁,对方也清楚地知道自己对象是谁……那还继续亲亲热热地当好闺蜜把对方往自己家里带,也不太可能。
一个连老婆失联一小时都要在家里焦虑转圈圈的控制狂,让她大大咧咧把戚妍正式介绍给老婆认识,绝对不可能。
……所以就这么打哈哈地继续玩在一起,今年过年还给妍妍美女买了首饰包了大红包……
而对方回了一大箱品质极高的葡萄。
葡萄。
啧。
偏偏是葡萄。
安各很难不联想到——对方究竟是送给她呢,还是借着她的手送给她旁边的谁呢——全家最喜欢吃葡萄的不就是他吗——
“妈咪?妈咪?”
是女儿摇了摇她的手。
“妈咪,你回回神,爸……”
安各心烦意乱,她直接打断了女儿的提醒。
“走走走,帮妈咪把这箱葡萄搬走,就丢进妈咪那个藏周边的小房间里,别让爸爸看见——”
“看见什么?”
一只手伸过来,接过了她搬起的橙汁箱子。
老婆好整以暇地瞧着她。
安各:“……”
安洛洛小声道:“爸爸回来了。刚才在旁边问你要不要帮忙。”
安各:“……”
洛安的眼神落在那箱葡萄上:“不能让我看见什么?谁送你的葡萄?我看……哦。戚妍。呵……她还没放下心思呢?”
什么心思?
那声笑又是什么意思?
安各心里警铃大作,立刻去拉他:“老婆你想吃葡萄我给你买,走走走我们走……”
“别啊。”
老婆却拨开她的手:“你追求者送了这么新鲜的葡萄,扔在这里多浪费。”
“……啊?”
“拿回去。”
老婆笑眯眯地拎起那箱葡萄——葡萄外裹着的冰晶“嘭”一声砸在卡车外壳上——他相当粗暴地把葡萄拖了出去,仿佛快递员扔包裹,重重拖在地上。
“别浪费,拿回去,喂罗罗吃。”
安各:“……”
安各呆住了。
她突然意识到老婆以为的和她以为的完全不在一个频道。
老婆已经往回走了,手里的葡萄凄惨地拖在地上,一路拖出星星点点的葡萄汁:“怎么?有意见?”
安各赶紧摇头。
“行,好,没意见,没……喂罗罗吃!就喂罗罗!”
第213章 特别新春番外-除夕年夜
前注:响应大家号召的新春续篇~
除夕前的最后一天, 与前几天不同,这天倒是过得格外短暂,匆忙, 甚至沉默。
因为所有的家庭成员都在忙着自己手头的事, 大家不约而同地希望能赶在除夕前做完, 然后痛痛快快地玩。
……好吧,或许不是所有人都期望在除夕时“痛痛快快地玩”, 安各期盼除夕夜能和老婆过二人世界,洛安期盼能尽快打发走那帮上门讨饭的, 小金鱼罗罗期盼着……
嗯,它或许对除夕没有什么期待,只期望着女主人今年能少喂自己几次,这样就能活得更久一点, 也不会有更多后继之鱼死于吃撑了。
不过,谁让“大家都希望痛痛快快地玩”出自安洛洛小朋友笔下呢——
以下段落摘自安洛洛小朋友的寒假实践日记:
【xx年x月x日,腊月二十九, 晴】
这是除夕前一天,我们全家没做什么别的事, 因为大家都很希望在除夕痛痛快快地玩,所以大家今天都专注地忙着手头的事。
罗罗金鱼在鱼缸里忙着吐泡泡, 我觉得它或许在对走廊的窗花发表意见……那些窗花那么漂亮, 它竟然敢吐泡泡发表意见, 真是条坏鱼。我讨厌它。我永远不会承认它才是妈妈的大儿子的。
妈妈呢, 正在书房里忙着处理年前最后的工作, 对着电脑里各种各样的人叽里咕噜说话。
我觉得她没有正经工作, 只是在和人聊天,为什么聊天也可以赚到钱?那班主任老师应该给我很多很多钱, 因为她天天喊我去办公室聊天。
老师,看到了吗,你欠我很多很多钱。
爸爸,唔,爸爸倒是在做正经工作,他在厨房里忙着处理龇牙咧嘴的食材,为明天的年夜饭做准备。
我带着本子找他取材时不是很敢靠近,倒不是因为当时爸爸正在赤手掏鱼肚子里的内脏,我主要是害怕爸爸把血溅脏我的作业本。
而且那条鱼还在冲我吐紫色的泡泡。特别臭。
我讨厌它。它活该被爸爸做成醋溜鱼片。
我在忙什么呢,我现在正在自己的小书桌前忙着写下这段话,还特意系了一条写有“加油”的带子,因为我立志要在除旧岁之前完成所有的寒假作业,达成“一天赶完所有作业”的伟绩!
我相信自己能够办到,这项“实践日记”作业已经证明了这一点,看,它已经被我用废话巧妙地填满了大半本了,接下来只剩几道数学作业,我的新年就能快快乐乐地尽情玩耍……
就写到这里,爸爸敲门喊我出去吃特制小饼干啦!
哦,爸爸是来把特制小饼干送进我房间里,他让我继续专心写作业。
不过这是一本实践日记,所以接下来我就实事求是地记录这碟子香喷喷的小饼干……
奶香味好浓好浓,颜色也是漂漂亮亮的米黄色,爸爸还用红葡萄汁另外做了一种样式,一种小饼干是塞满葡萄干的米黄小饼干,另一种是红黄相间的棋盘格小饼干……好看又好吃,味道像蔓越莓奶酪。
反正到了明天就是明年,我宣布这是我今年吃到过最好吃的曲奇!
咦。
实践日记还差两页没填满。
那之后附上爸爸特制小饼干教程。我会把字写得很大的。
……刚才去问了爸爸这小饼干的制作方法,可是爸爸没有正面回答我。
他只表示那是用妈妈朋友送的葡萄做的,因为美味的食物不可以浪费……他描述了怎么把葡萄挤碎成渣、碾压成汁、丢在烈阳谷底暴晒成干的具体过程……
虽然爸爸做好的葡萄果酱、葡萄汁、葡萄干和葡萄红棋盘格小饼干都很好吃,但我总觉得他不在描述如何制作葡萄美食,他好像在刻意为难葡萄。
爸爸明明最喜欢吃葡萄了,我不明白他为什么要刻意折磨自己喜欢的水果。
他还专门腾出空来做这些,明明爸爸这几天一直在忙着准备除夕。
……等等,做成果酱、果汁、果干和饼干是折磨吗?我也不是很明白。
我去问问妈妈吧。
妈妈没有回答,妈妈开始大声嚷嚷说她也要吃葡萄小饼干。
我跟妈妈说她没有在专注写作业,小饼干是爸爸送给我的“写作业专用”加油零食。
妈妈便趴倒在我脚边打滚并嚷嚷“我也要葡萄干小饼干”,我想偷偷踢她一脚时爸爸过来了,爸爸严肃地教训了我,又给了妈妈一碟子小饼干。
可那是我的写作业专用特制零食。
妈妈又抢走了我的小饼干。
我真的很烦妈妈,我希望她也被爸爸做成年夜饭。
【xx年x月x日,大年三十,晴】
我一点也不烦妈妈,不,我爱我的宝贝妈咪,她是全世界最美丽最帅气最最好的妈咪。
今天早晨妈咪开车带我去买爆竹啦!
买了好多好多——各式各样的——妈咪说这些加在一起可以把天空轰下来——我们吃过早饭后就在外面咻咻咻地放炮玩,因为是白天,我们主要炸那种红红的长串爆竹,虽然看不到花,但声音特别响亮,能把人说话声淹过去——
不对,爸爸说这个字是“掩”。掩盖的掩。
总之,我们在江边炸了红红的爆竹,我在爆竹声里大喊了好多话,譬如“我爱葡萄小饼干”“我爱兔子小窗花”“我喜欢爸爸妈妈一起陪我过年”“我用大嗓门乱喊听上去好傻哈哈哈哈”。
在喊最后一句的时候,爆竹炸完了。
妈妈清晰地听见了我在喊什么,然后她指着我说“哈哈哈哈”,然后一路笑我笑到回家。
……我真烦妈妈!
回到家后爸爸正好在剥他从大山里买回来的石榴,石榴看上去亮晶晶红彤彤的,就和葡萄一样漂亮,但我觉得吃一口吐一口籽很麻烦,爸爸答应我先把它们剥好,晚上看电视时可以榨汁做石榴冰茶喝。
妈妈说家里有橙汁饮料,还有许许多多的葡萄汁,让他不要再忙了,我觉得妈妈说得有道理,爸爸这几天真的一直很忙很忙,他做了许多事。
所以我举手表示自己不喝什么石榴茶,要喝已经榨好的葡萄汁,妈妈也在这时候跟着我举手表示……她又在学我,真烦!
可爸爸放下石榴,突然说妈妈不可以喝那些榨好的葡萄汁。不准喝。
妈妈也突然有点生气,她大声冲他喊“你也不准喝”。
……我不明白发生了什么,我在吨吨吨喝葡萄汁,葡萄汁真的超好喝。
正当我在想“虽然很好喝,但靠我一个人这一大桶可能要喝到元宵节才能喝完,不知道能不能带去我同桌晓晓家分一分”的时候,门铃响了,一堆哥哥姐姐陆续上门来……
不,爸爸说那不是哥哥姐姐。
爸爸说那是一堆来讨饭的。
裴叔叔说我爸爸这样很不礼貌,我爸爸说“来蹭年夜饭的人不给主人家孩子红包也不礼貌”,于是裴叔叔不说话了。
我觉得自己要做一个礼貌的好孩子,于是拉了拉裴叔叔的手,喊了一声叔叔好,又对他说“叔叔没准备红包可以直接给我扫码转账,看,我的手表点一下就能亮出账户收款码,很方便的!”
“哈哈哈哈叔叔今天出门没带手机……”
爸爸:“摁一下指纹也可以。我特地请妻子设置的新功能,任意付款方式都可以。”
“哈哈哈哈弟媳呢我先去打声招呼哎过年麻烦她了……”
“麻烦她什么,七人份的年夜饭,三十多道菜,每年都是麻烦我。你知道去饭店买一大桌子菜要多少钱吗?钱呢?别想几百打发我女儿。红包不包个上万还好意思听她喊叔叔?快给她。”
“……”
裴叔叔伫在玄关,看起来很尴尬,我瞅瞅他又瞅瞅爸爸,想了想跑回自己存红包的大抽屉里——妈妈认识的姐姐哥哥们每年都会给我很多很多红包——我从里面随便挑了一个薄一点的,然后跑回去递给裴叔叔。
“叔叔没钱包红包没关系,”我劝他,“我有钱,我给叔叔发红包过年啦,叔叔要开开心心的啊。”
裴叔叔:“……”
爸爸:“嗤。七岁小女孩都可怜你。红包拿着吧,这样就不用去别的地方讨饭了。”
裴叔叔:“……”
然后裴叔叔整个下午都没说话。
他坐在爸爸擦得干干净净的地板上,机械地磕着果盘里的瓜子、花生、开心果,因为爸爸说“光着手来蹭饭还蹭到了侄女送的红包,你想想你配不配椅子”。
直到妈妈过来,喊裴叔叔一起打牌,他才嘎嘎嘎动了动脖子,起身跟妈妈聊天去了。
我听见他第一句开口就是“你能不能管管他”,幽怨得像电视剧里的台词,但那似乎是错觉吧。
爸爸对裴叔叔很好很好的,他坐在那里嗑瓜子时爸爸还时不时过去续开心果、续茶,明明他一个人已经在厨房里快忙出残影了……
虽然爸爸给裴叔叔的开心果似乎是妈妈前几天嫌弃“品质不好”的坚果年礼。
虽然爸爸给裴叔叔续的茶似乎是他小年时大扫除发现的即将过期的陈茶。
……但爸爸还给了裴叔叔一个椅垫,让他舒服地坐在地板上呢!爸爸对裴叔叔多好啊!
不仅是裴叔叔,下午三点之后,还陆续来了很多我喜欢的哥哥姐姐——
也拎着各式各样的礼物,送了我很多很多有意思的好玩东西!
我忙着拆礼物的时候,爸爸在和小吴姐姐说话,我模糊听了几耳朵。
“……二师兄,那个,小侄女的红包,大师兄具体给了多少?我们没有事先准备,想着直接到地方跟他商量好数字,再包红包,全给一样的数好讨彩头……”
“他没给。你们也不必给。”
“*唏嘘声*不会吧——”
“的确没给,洛洛还反过来给他发了个大红包。”
“*此起彼伏的唏嘘声*”
……他们之间的对话我没有听懂,但我看见原本在客厅那边探头过来招手的裴叔叔,默默缩回头,也缩回了手。
裴叔叔真可怜。
或许我应该再给他发一个红包,让他开心一下。
其实,我还以为今天见不到裴叔叔和其他哥哥姐姐了,妈妈前几天一直说“我们一家单独过年”,但爸爸默默准备了很多人份的年夜饭,叔叔和哥哥姐姐们也特别默契地跑过来拜年……不,爸爸说是蹭饭。
妈妈知道以后,也只是耸耸肩。
“没地方吃饭那就来啊,过年吗,反正你掌勺,你觉得不辛苦就行……对了对了,还有那位罗老先生是吧?一起来呗,我们正好一起招待,我完全没意见,支持老婆的一切决定。”
“豹豹,即使很多人来吃饭,你也不能浑水摸鱼在席上偷酒喝。绝对不能。”
“……那我要提出反对意见了!!”
妈妈的反对是无效的,我很清楚这一点,每次我睡觉前见到妈妈在爸爸旁边激烈抗议,我都明白,当我睡醒后,妈妈的抗议便会消失无踪。
我很清楚妈妈的反对是无效的,但我不清楚他们究竟在我睡着之后做了什么——或许是开了某种“和谐讨论沟通大会”吧,我猜,爸爸很会说服人嘛。
爸爸总是很有道理的,晚上吃过饭送走所有人之后——不知为何叔叔一直欲言又止地想给我塞红包,但我怎么能要裴叔叔的红包呢,他很可怜的——
总之,大家都走了之后,我拿出新收到的泡澡玩具,也想去洗澡,洗完澡我就可以和爸爸妈妈一起看电视……可爸爸突然走过来。
“你一整天半玩半写的,刚刚才算赶完所有日记作业吧?给我检查一下。”
安洛洛小朋友:“……”
安洛洛小朋友默默地把小铅笔往背后藏了藏,也把本子往背后藏了藏。
这于事无补。
她写好的寒假语文作业很快就到了爸爸手上,他从头翻到尾,眉越皱越紧……
然后爸爸叹了一口气。
“这份昨天的实践日记……绝不能上交给老师看,‘明目张胆地表明我在写流水账凑字数糊弄作业’是不可行的,洛洛。你可以尽量把废话写得有趣一点,这样就能很好地修饰流水账的本质。”
可我跟爸爸说我不懂怎么修饰。
我跟爸爸说已经大年三十晚上了实在不想再写作业。
我学着妈妈昨天那样趴倒在他脚边打滚并嚷嚷“不想写日记作业爸爸帮我写”。
爸爸让我去鱼缸旁罚站五分钟,告诉我学习要认真对待,不能撒泼耍赖。
……我讨厌爸爸,我希望他也成为今晚的年夜饭。
罗罗一直在鱼缸里对我吐泡泡,它竟然吐了五分钟的泡泡,嘲讽我嘲讽这么久,是一条大坏鱼,大坏鱼!!
但爸爸走过来问我为什么要隔着鱼缸瞪罗罗,我说它在嘲讽我是个过年被罚站的笨蛋。
爸爸便递给我一本崭新的实践日记。
“实践日记帮你重新润色写好了,只今天帮你写一次,洛洛。下不为例,知道吗?”
——安洛洛小朋友欢呼一声,脸上的郁愤一扫而空。
她抛开自动小铅笔,扑进爸爸怀里兴奋地喊了几句“太好啦”——这可是在五分钟内帮自己搞定了所有寒假日记的爸爸啊,寒假日记是她最最烦的作业了,这次有爸爸出手肯定上交作业顺顺利利,寒假她可以痛痛快快地玩咯!
早晨跟妈妈买了爆竹,上午找爸爸补完了所有作业,敞开肚子炫完了中午晚上的两顿大餐,再然后被一堆哥哥姐姐带着放炮踩雪到处玩,待会洗完澡还能吃点零食看电视……
而且爸爸答应了给她编电影里那种特别特别复杂的发型,妈妈给她买了一套特别特别好看的红裙子,搭起来正正好,她今天跟妈妈去买爆竹时被好多人夸漂亮!
这个除夕可太开心了,安洛洛几乎是唱歌般喊出来:“我最喜欢爸爸妈妈啦!”
爸爸淡定地“嗯”了一声,翻了翻之前她自己写完的那几篇日记。
“洛洛难道不是认为爸爸妈妈都很烦,应该齐齐上桌化身年夜饭吗。”
安洛洛:“……”
安洛洛赶紧补救:“所以我真的不擅长写日记啊爸爸!日记无法表达我充沛复杂的感情!”
是无法表达,但你咕噜噜到处转的小眼神表达得很清楚了。
把这个机灵劲用在老实写语文作业上多好啊,也不至于拖来拖去把日记作业拖到最后一天除夕,还写得过于微妙,导致他不得不帮忙重写。
要是让她班主任看见了“欠我好多钱”“可能会溅好多血”“我在写废话”……到最后被叫去办公室挨骂的不还是他。
洛安好气又好笑,他伸手想揉揉女儿的小脑袋,可看着她那花了自己十几分钟才弄好的发型,又改为伸出手指,弹了弹她的额头。
“去洗澡吧。别洗太久,换洗衣服拿全了再……”
“好的好的!爸爸我马上就洗好,回来跟你们一起看电视!”
你们?
我和谁?
妻子数十分钟前就跟他说了,“今天挺累的,待会客人送走了我上楼泡个澡”,然后便不见人影;
而女儿是十分钟前嚷嚷着要抓着自己崭新的橡皮小老虎——来自五师弟的礼物——去浴缸里玩的,洛安原本以为她们都去洗澡了,只自己留在外面,收拾整理,打扫残局。
……难道不是吗?
女儿口误了吧?
因为她和妻子在两个不同的浴室,所以才说“我回来跟你们一起”……
洛安摇摇头,往厨房走去:他打算先把碗洗了,再整理桌椅。
说起来,妻子和女儿都不在,他或许可以一套净尘术搞定,稍微偷个懒……虽然师父说“日常洒扫”是修行的一种,但最近他的确做了太多家务,有点累……唔,算了,毕竟是除夕。
自己家里,还是要自己亲手来收拾比较好。
洛安走进厨房。
然后和一脸鲜红马赛克的安各面面相觑。
“……”
“……豹豹?”
妻子半张脸滴着鲜红的不明液体,手上胳膊胸口的衣服也染了大片,连带着还有瓷白色的桌布和浅米色的洗手台——
全被染红了。
而她呆呆地站在原地,手里攥着什么。
那东西似乎就是鲜红的源头。
洛安……洛安心脏停跳了一瞬。
他忍不住发起颤:“怎……”
“呃,哈哈?”
呆滞僵立的妻子挠挠脸,又一抹赤红涂上去:“那个……小场面?”
——等等。
空气里没有铁锈味,只有浓郁的、浓郁的……石榴香。
洛安的心脏逐渐恢复正常。
“你……在这里干什么……我以为你去洗澡了?”
“哈哈……就……那什么……”
安各左顾右盼,头来回乱扭,眼神疯狂乱转——和刚才被抓包日记的安洛洛像了个十成十,不,还要更夸张些——
她这表现,几乎是“恨不得找到一条地缝”的典范。
洛安看清了她攥在手里的东西。一坨纱布与一只玻璃杯。
他慢慢把线索拼合在一起了。
“你、你今天中午不是在剥石榴,说晚上要做石榴冰茶喝……洛洛说不要喝之后,我看你依旧默默剥完了石榴籽,应该是你自己想给自己做一杯石榴冰茶喝吧……”
因为,这段时间老婆要大扫除,要备年货,要布置家里,要准备饭菜……这些事,全是他一个人做的,他实在是太忙太忙了。
我既没机会,也没办法在大扫除和年夜饭时帮上忙,就只好……
“想了想办法,最终上网搜到了一个标着‘懒人教学:零基础石榴冰茶制作法’的视频。”
安各站在被自己毁灭的桌布和洗手台中间,声音越来越小:“看那个博主做起来很简单,拿块布剪个洞,捏成漏斗的形状再把石榴装进去,用力往杯子里一挤就能挤出石榴汁……我,我就觉得,哪怕我家务不通别的什么也不会干,手劲总还是有的……”
说去洗澡,其实是趁你和女儿说话时偷偷溜进厨房,想着迅速做好饮料,给你一个惊喜。
“结果挤了半天,根本挤不出来,我越挤越急,一怒之下就……”
安各用小小声道:“用拳头砸了下去。然后就是这样了。”
洛安环顾四周。
厨房内总体场面堪称“鲜红遍地”——天花板角落的吊柜似乎是唯一一处没有被溅上石榴汁的地方。
他衷心赞叹:“你的确很有手劲。”
安各:“……”
安各:“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我会帮忙一起清理好的——”
老婆定定地看了她几秒钟,然后“噗嗤”一声,突然笑了。
“咳咳、哈、咳哈哈……没关系……”
他一边笑一边踩进满厨房乱糟糟的石榴香里,朝她一步步走近。
“没关系,谢谢你制作的石榴汁……过来,让我亲亲你。”
第214章 第二百零五课 交代错事时最好挑选合适的时机
安各又炸了厨房。
……不知道为什么要用“又”这个字, 可能是因为几个月前她帮女儿热意面结果炸了微波炉,也可能是因为几个月后的除夕她会拳击石榴籽制造血色现场……
反正安各又炸了厨房。
这次她弄坏的地方是油烟机、一只高压锅、两口铁锅、一把锅铲与三块砧板……这还只是经过洛安检查之后,确认无法修复, 必须重买的东西, 他还没算上被熏黑的灶台、墙砖、天花板、浅色的备菜台……等等。因为那些还能勉强抢救回来。
大概吧。破例用点术法能抢救回来。
就像无数条被生生喂死的罗罗牌小金鱼, 整个厨房在妻子手中死相凄惨,以至于清早起来的女儿感叹一声, “哇,妈妈在家里做了小型火山实验吗。”
安各肿着昨晚哭红的眼眶, 闻言有气无力地从桌上抬起头。
“妈妈只是想下厨做菜……妈妈已经掏钱去外面订好了今天的早饭。吃了就去上学。”
安洛洛对桌上平平无奇的早餐外卖没兴趣,她只对焦黑的厨房有兴趣:“所以妈妈打算做的菜是小型火山吗?”
安各:“……是红烧大排配鸡汤手擀面。”
安洛洛:“啊,原来这几道菜加在一起会产生小型火山吗?”
“臭小鬼,你能不能不要再提小型火山了——吃你的早饭赶紧上你的学, 哪来这么多问题——”
“可我真的很好奇啊妈咪,你做红烧大排和鸡汤手擀面怎么能制作出这个场景呢?”
洛安正背对她们,默默清洁熏黑的炉灶, 闻言他在心里答了话。
制作过程大抵是铁锅里扔冷冻排骨导致爆油起火又加水、拿高压锅炖汤结果锅盖带着鸡蓉旋转起飞、非要手擀面结果倒了一堆面粉引起粉尘爆炸。
幸好他昨晚还是不放心偷偷回到客厅观察她做饭,没有采纳“你去洗澡换衣服吧等你洗完了就回来直接吃”的建议, 这才能把豹豹第一时间抢救出来……厨房炸了没关系,人没事就行。
幸好他被她硬推去浴室还锁上门隔门勒令“今晚你什么也别忙别管, 我就要自己做饭”后顺手拽着一条打湿的毛巾偷偷跑回来, 这才把火情迅速控制又扑灭了, 厨房爆炸没有引起火灾。
也幸好他被她推走之前趁她浏览菜谱时偷偷点了外卖, 厨房爆炸后外卖正好到门口, 他哄着妻子付了钱还问她要了“夜宵补贴红包”, 答应她“明天一整天都由你请客带我吃饭”,这才没让她哭上一晚。
……但洛安并不庆幸自己昨晚近距离看清了所有灾难发生的原因与细节, 他很想问她“你一个从来不下厨房的人第一次做菜,到底从哪得到的信心就要撸袖子挑战同时做几锅菜,面条还非要手擀”……
他也很想敲敲她的头,把整整一本的厨房安全常识灌进妻子的脑袋里,教训她饭没做好是小事,但你如果受伤了我怎么办,所以以后离厨房远一点,珍爱你的生命,珍爱我们的家具,也多珍爱珍爱我的抗压能力吧。
……可对上她哭红的眼眶,他稍微重点的语气都说不出来。
虽然安各没有哭上一晚,她只哭了小半晚,但睡前掉眼泪总会让第二天的眼睛肿得格外夸张。
洛安怕自己昨晚动手清理厨房会再次弄哭她——“我老婆这么累了还要收拾我弄的残局”——所以他特意推到今天早晨,等她起来了,再默默揣上清洁用具进了厨房。
妻子也意外早起了,她和他道了一句“早安”,就肿着眼眶默默穿衣出门了,买了早饭回来后把袋子一放,便蔫蔫地趴在了桌子上。
脸朝下,几乎化成一滩豹豹饼,洛安看那耷拉的后脑勺都能看出沮丧之气。
她没有来问他“要不要帮忙一起清理”,想必也是明白了一个事实——
只要她踏进厨房,那肯定就会越帮越忙,还不如远远坐着看他忙,这才是真正的帮忙。
……唉。
洛安的确希望她以后能够远离厨房、乖乖坐远,但他可不希望看到颓丧的豹豹饼趴在桌上。
不仅是趴在桌上。
吃过早饭送女儿上学后,她继续趴在了方向盘上。
脸朝下,头发耷拉着,声音闷闷的。
“老婆,你去哪里,我开车送你。”
洛安刚想报地址,又听她道:“反正我只是个废物小司机,开车是我唯一会的东西。”
洛安:“……”
尽管耷拉的豹豹饼状态罕见又可爱,但他似乎不能再保持沉默,旁观欣赏了。
他安慰道:“豹豹,每个人都有擅长和不擅长的东西,这很正常……你该明白一个人不可能什么都会做吧?”
“我知道。”
方向盘上的豹豹饼继续耷拉着:“但没谁会在不擅长的领域这么废物,大家一般是‘普通地不擅长’,而不是‘次次制造事故现场’,不擅长的程度已经破表了。”
洛安:“……咳,但你在擅长的领域里也‘超出普通的擅长’,不是吗?全中州最会赚钱的人在说什么泄气话呢。”
豹豹饼:“对,全中州最会赚钱,也是全中州最擅长忽视老婆、放养老婆、忙赚钱时遗忘老婆的家伙。”
她趴在方向盘上,默默扭脸看过来:“老婆。你为什么会找我做老婆呢?我在做老婆领域的不擅长程度似乎和我在做饭领域的不擅长程度一样。”
“做老婆领域还要衡量什么‘擅长程度’吗,你的可爱程度已经破表了,豹豹,光凭可爱就可以成为一款超级老婆。”
“……这话很好很动听,但我现在不会因为情话感到开心的。尤其是它还出自极擅长做老婆的你。”
“这不是情话,这是事实,豹豹,你很可爱。”
“即便我想给你做饭结果却炸了家里的厨房给你又添麻烦吗?”
当然了,清理厨房只需要几小时,如果破例用上净尘术,五分钟也不到。
洛安的家务就像妻子的那些应酬,如果要刻意去找,事情总能越做越多……但他同时也是一位天师,“日常洒扫”其实被他当成了养性炼心的一种修行,而不是“不得不做的繁杂劳碌事”。
如果他真的感到疲惫,掐诀施术,几十秒钟就能让整栋小楼焕然一新。
所以他说“没关系”便真的没关系,他说“不算麻烦”,便真的一点也不麻烦。
而“耷拉着脑袋瘫在方向盘上嘟嘟哝哝的豹豹饼”,这可不是付出几分钟时间成本,就能见到的好景色。
洛安想笑,但她的样子实在沮丧,他怕笑起来令豹豹更难过,便伸手摸摸她的发顶。
很快被拍开——没用什么力气,她更像是蔫蔫的“推”开。
“豹豹,你有这些不擅长的事情,我其实很高兴。”他想了想,“因为我恰好擅长你不擅长的这些事,所以我能够一直给你做饭、打扫、收拾家里……我就能一直被你需要了,是不是?”
老婆果然脑子不好,“一直给对象做饭打扫”哪里是值得高兴的事了,发到网上去会有一堆网友来劝他“不要被封建规矩裹小脑”。
安各嘟哝:“我迟早要把你的脑回路掰回新时代。”
“豹豹,你不明白吗,擅长做饭的人给喜欢的对象做饭,这当然是值得开心的事……就像你擅长赚钱,所以喜欢给我花钱买东西,对不对?这是一种成就感。”
老婆牵过她的手,又俯身亲亲她的脸:“你又漂亮,又帅气,又非常非常可爱,还总能给我提供满满的成就感,你是全世界最好的对象了。”
安各:“……”
安各:“我警告你!再这么哄我我就会变回以前那个粗神经笨蛋!你不准再把我夸晕成迷糊蛋了!我在严肃反省自己——不准再夸我!”
为什么不准,红着脸的迷糊豹豹多好玩啊,他最喜欢看她嘿嘿傻乐了。
况且除了说话夸奖,还有许许多多别的招数能用……洛安想了想。
“豹豹,载我去你旗下的商场吧?家里缺了不少东西,但我自己买又觉得贵……当然,如果你今天公司的事不忙,忙的话就算……”
豹豹饼瞬间腾起,精神抖擞的豹豹盯着他,眼睛里仿佛在炸烟花。
“不忙不忙我们走!我带老婆买东西!老婆想去哪里买什么东西?”
洛安决定把这招加在《哄妻子的一百个小窍门》的“绝招篇”里,真的好用,以前他怎么没想到呢。
“那先去电器城,”洛安拉过安全带,“家里的油烟机和锅具全要买新的,还有瓷砖、砧板、各种零件。”
安各:“……”
安各再次蔫下去:“本来这就是我该买的东西……”
“去完电器城再载我去服装商场吧,我想多买几件外套。”
“好的没问题!那我们赶紧买完厨具去给你买衣服——老婆想买什么衣服?西装吗?西装我可以!!”
“几件替换用的外套就好。”
早晨七点半,阳光灿烂,大红色的跑车滑入拥挤繁忙的车流里,安各开开心心地打开了车载音箱。
默认播放收藏夹音乐,开头就是男明星用摇滚乐嘶吼我爱你。
安各拳如闪电地砸上了车载音箱的关闭键。
老婆若有所思:“刚才是你喜欢的明星在唱歌吗?台词不清楚,让我再听听。”
“哈……哈哈……只是随机播放……是电台频道……不是我音箱里下载的曲子!不是!我哪里知道什么男明星!这辆车是我很多很多年前买的,谁知道里面有什么音乐——跟我没关系!”
嗯,“解释就是掩饰”的经典范例。
“咳,咳咳,话说啊,老婆你为什么突然想买外套了?我们来讨论讨论这个话题吧?”
“哦。”
老婆很自然地点点头:“没什么,只是之前的外套穿出去工作时沾了灰又被血弄脏了,洗不干净,只能买新的。”
安各:“……什么?什么沾上血——”
老婆:“别问我。你还没回答你音箱里的男明星是什么来历。”
安各:“……”
第215章 第二百零六课 拿捏别人之前必须做好功课
是追问老婆前几天在外工作的细节, 还是坦白自己曾经“花团锦簇”的追星史呢。
这是个好问题。
……可惜老婆抛给她的不是单项选择题,这是一道双项选择题,想要答对就必须两个全填上去, 否则什么也捞不到。
安各攥着方向盘, 两眼发虚地凝视着地平线, 两片嘴唇无声地开开合合,在心里左右算计着利弊——她做重大投资项目决定时也没这么焦虑过。
洛安倒也不急, 做鬼时目睹过多少次能令他炸出怨气的追星现场,相比较起来一首遗忘在跑车音箱里的示爱摇滚乐根本不算什么, 甚至,这次豹豹那第一时间“出拳如闪电关闭播放”的反应,还令他挺开心。
果然,在豹豹心里, 他与那些小明星是不同的。
他的地位更高。嘻。
……对,洛安提明星时只是装着“兴师问罪”,他就是故意的。
前段时间他就发现了, 豹豹每次试着跟他正经沟通时都很讲究公平,先坦白我自己的, 你再交代你的——按照一问一答的简要程序,这也能最简单地推动他们双方信息交换。
洛安没有反对意见, 她如今已经正式接触了玄学界与监管局, 没必要再在正事上故意隐瞒妻子, 涉及绿海袭击、安家老宅等事件, 他和她分别从不同的方面展开调查, 又相互交流情报, 一切几乎是公开透明的。
但“之前绿山之行时那家小旅馆出自玄学界内某某家族之手”与“我前几天把你变小又在牛奶里加了点东西让你昏睡然后偷溜出去削了大半栋楼”,是完全不同的两种情报。
前者是公事, 后者是私事。
前者他可以不做任何保留地讲出来,后者他必须挑一个合适的好时机,轻描淡写地提一提,譬如“豹豹你看那边那栋塌掉的楼”“我只是去给孩子买个奶粉”,然后再趁机亲亲她……
他答应她要坦诚就会做到,但,她又没规定坦诚的方式。
谁规定认真沟通时不能亲她呢,这不算作弊吧。
但“亲亲密密坐在高空小包厢里的二人世界”,这样的机会并非每天都能寻到,“捧着人的脸亲亲哄哄吹枕边风”,这样的招数用多了就会失去新鲜感,有消耗感情的风险。
豹豹大部分时候看着傻,实则心里可不傻,他前几天还在卧室里遭遇了一通“熬鹰”审问,早已不会对她放松警惕。
更何况他现在身体情况特殊,夫妻生活能避就避,吹枕头风是伤势严重急需采阴补阳、又被豹豹的怀疑逼到极限时才能采取的方法,这种事他依旧不敢也不能多做……
所以,当不得不遵循“坦诚沟通”的原则,对她吐露出一些可能会引起不良反应的“私事”,洛安首选的招数,还是“翻旧账”。
豹豹在他心里是格外重视的妻子,做了七年地缚灵,他的三大主要任务就是研究复活,照顾女儿,与观察豹豹。
但复活再怎么研究也就是单个项目,女儿虽然调皮却也安分成长,豹豹……就不同了,她以为他去世时在他眼皮底下干的事,堪称“百花齐放”。
洛安每一次被气出黑气,便会在心里给她默默记下一笔。
……长此以往,豹豹在他心里的账本,也是最重最多的。
什么“车载音响里存着小鲜肉的示爱歌曲”“为了应援偶像买了几大箱口红”……这还只是最前面几页的小账,像“地下车库至今藏着没来得及丢光的明星女友粉周边”“玩游戏时在列表里找了170个网络情缘”这种重量级账目,洛安一直默默存至今天,表现毫无端倪,仍未发作。
这当然不是这个小心眼看开了,谅解了,不介意了。
虽然他一直有意识地在给自己做思想工作说服自己,但他的思想工作往往拐入死胡同,然后更看不开,黑气嗖嗖嗖往外冒——某种意义而言,豹豹的账本还能当作他工作时的buff器,想用的时候翻一翻,随便拿出来一笔都能增大周身怨力与煞气,不要太好使。
前几天砍从慧大厦时他就是这么自由发挥的,下手前重新拿出来回忆了一下“我妻子的170个情缘还躺在她好友列表里”,然后大半个商厦便没了,戚、古、胡三家玄门大族联合齐上阵也没撕过他的滔天怨气。
……怨气越大,能力越大嘛。
豹豹在他心里的记账本,格外好使。
如今洛安只是缓存下来,引而不发,万一某天自己又出了不得了的纰漏暴露了重大错误……
便可以把“170”这种大账跟她甩出来算了,嗯。
安安老婆是豹豹温柔和缓的好老婆,那跟她算账,也要温柔和缓地慢慢来。
没算清的账多着呢,夫妻相处的日子也还多着呢,慢慢来……慢慢来。
“老婆……回来了?那接下来是去商场买衣服……”
“嗯,你继续开车吧。”
很快就在电器城买好了需要替换新装的厨具用品,洛安坐回车里,随手把一杯奶茶递了过去。
“刚才发现电器城一楼新开了一家奶茶店。”
那正是前几天,去游乐园坐摩天轮前,安各缠着他非要买的袋装奶茶。
奶味很浓,甜味也很浓,液体不盛在杯子里偏偏要用感觉不太卫生的塑料袋扎着,不过似乎是某种网红潮流……味道乃至包装都令洛安敬谢不敏,但他还记得她说很好喝,坐摩天轮时一直抱着袋子吸,还分了一口给他。
安各默默低头嗦了一口。
这人连里面放几分糖、多少冰、要加什么小料都记得。
“我记得你最爱喝的饮料”和“我记得你几天前偶然路过时买了一杯、喝过之后夸赞了几句的饮料配方”内含的关心程度完全不同,如果着重强调、用力渲染,怎么也应该是一种适合用来展示浪漫的告白。
但放在这人嘴里,连“我看到了就专门给你买了一杯”这样直白的表述也没有,只提一句“新开了一家奶茶店”,便普普通通地递过来了。
他总能把这种事做得这样平凡。
可里面的心意绝不平凡,多少玫瑰、首饰与告白仪式烘托的浪漫也抵不上的。
就像短信里的“我很爱你,我会等你,我永远也不会离开”抵不上切实等在她公司一楼的无数个小时,与无数个弯弯眼睛便轻飘飘谅解她的“没关系”。
他是会算计,很聪明,但也是个笨蛋,说话太没棱角,他甚至不懂把那无数声“没关系”换成“我等了你多少个小时我等得很冷也很生气”,这才能赚到更多的愧疚与怜惜……
安各一直很懊悔自己花了十年才明白这一点。
但晚一点明白,也比迟迟不明白好。
洛安正在拉安全带,却听妻子攥着奶茶,突然深吸一口气。
“好吧,我的确……曾经……有那么一段时间,很追捧明星。刚才那首歌是我……追星时收藏的曲子。我坦白,老婆,那首歌不是‘跟我完全没关系’。”
什么?
“不,不止一段时间追星……好吧,两段时间。一段是我还没认识你的时候,一段是我以为你……去世的时候。我在这两段时间特别沉迷追星,所以收藏下载了一些歌,还……”
洛安懵住了。
以他的了解,她应该一直虚着眼衡量利弊,咬死不承认,直到他去完商场买好了衣服还在纠结“要不要坦白”,但最终的结果当然是不了了之,他成功地把“外套为什么会被血弄脏”混过去,她也再次打着哈哈把“追星”糊弄过去——
为什么豹豹突然就真的“坦白从宽”了?不按他预想的套路来?
他做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吗?
……洛安根本没想到,随手买回来的一杯奶茶,便成为骆驼上的最后一根稻草,压垮了他的算计。
因为那在他眼中,的确是“不值一提”的小事情。
揣摩豹豹、观察豹豹、细致入微地记下她的喜好,七年来心里握着又厚又重的旧账本,他本以为能预测到她的举动、制订万无一失的套路。
可是,如果看到什么东西就自然想起“豹豹喜欢所以带给她一份”,又把这习惯刻进了平凡无比的日常里,做起来浑不在意——
那总会有疏忽的地方。
因为关爱她变成了自然的本能,无关任何算计,那便也有了许许多多的错漏。
“……所以,我交代清楚了,老婆……”
其实哪里是什么无懈可击的套路,当妻子真正选择坦白了,诚恳又担忧地看着他的眼睛——
“所以你该告诉我,前几天,工作时究竟为什么会沾血,又是否伤到了哪里?”
洛安:“……”
洛安真的不明白自己做错了什么。
他张张嘴,又合上,困惑、迷茫、又紧张。
“我……没……”
没有质问,没有怒火,她的脸凑近了,过甜的奶茶味淹没了洛安的嗅觉。
“安安。轮到你了,告诉我吧?”
“……”
糟糕。
……他怎么可能真的告诉妻子“我几乎被红影撕了个半死导致我一回来就找你采阳补阴才恢复了一点魂体”……但他又怎么可能真的在这样的眼神里说谎?
第216章 第二百零七课 无法抗拒的武器与不得不遮掩的弱点
车厢内, 他们的距离极近,脸几乎挨在一起。
任意一方稍微往前探探,就能产生一个亲亲。
……妻子却没有亲他, 她只是一直、一直、一直定定地注视他。
或许她觉得这是件严肃正经的事, 不该用暧昧的手段诱骗;又或许她根本没想到自己能使用这类似“美人计”的手段, 毕竟他们之中她总是倾向于认定他“美丽无比”的,质问他时她会拿出公司里大老板的威势, 从来学不会那种温声细语的贤妻做派——
没有肢体接触,没有暧昧言辞, 只有最直白的注视。
“等你坦白”“我很担心”,不需要阴阳眼,谁都能读出这双眼睛里着重强调的潜台词。
……洛安快扛不住了,比起脸颊吻, 这注视对他产生的冲击多太多太多。
谁让他的身体依旧半死不活,对活人理应沉迷的亲密行为完全无感,但“被她的眼神百分百关注”带来的感觉却与生理激素无关……
洛安太喜欢被她这样凝视了。
这就是令他陷入初恋、英年早婚、又沉浸至今的源头。
他这么喜欢……所以没办法……在这样的眼神下……说谎……欺瞒……
“安安?”
尤其再加上这个称呼。
不是追星上头时谁都能被喊的“老公”, 也不是略显轻浮不太正经的“老婆”,她凝视着他叫他“安安”, 就仿佛确认了他是全世界最值得关注的存在……
洛安想要坦白。
【前几天在从慧大厦有许多人来围攻我,更前的几天有只红影把我丢在钢铁厂燃烧的锅炉里。】
【随着复活进度的提升, 我作为生魂和身体的契合度越来越高, 也越来越趋向于活人, 泡在属于阴煞的怨气里, 就越来越冷。】
【我受伤了, 还没好全, 很疼很冷,所以你最近应该全身心陪护在我身边, 不准做任何其他别的事,就只陪着我。】
……但这不是坦白,这只是埋怨与勒索。
“我有点疼”“我有点累”“我希望你如何如何”——他不能把表达这种话培养成习惯,太危险了,他身上的伤已经好了大半不算严重,根本没必要再透露——
小孩可以习惯在每次摔倒时向母亲哭诉,天师却不可能习惯坦白伤情表示痛感,有了第一次就有第二次,难道他以后每一次受伤都要让她受惊吓吗?
他自己的工作日常,不能演变为她日日夜夜的担惊受怕。
更何况……
他知道她正在做那个夏夜、小巷、燃放着逼仄烟花的梦。
他不想再增添她的恐惧与怀疑了。
“安安?”
洛安放在一旁的手动了动。
他滑下安全带,偷偷在车座与车门的缝隙中攥紧了那只手,再然后……
细微的一声“咔”。
他折断了自己的一根手指。
安各皱紧眉:“你在做什么?”
痛感清晰,清醒的思维也一并带进来,盖住了刚才快要全盘托出的动摇感。
洛安默默把被折断的手指折回去——到底还是半死不活的鬼,复原一根手指,不过是耗费几缕怨气便能办成的事。
他把只留了些淤青的手指递给妻子看。
“没受什么大伤,”淡淡道,“我在从慧大厦调查情报时被几个人发现,他们围攻我时的确打伤了我,但现在只是手上有点轻微的小伤,今天已经好得差不多了……外套上沾到的血是其他东西的,别担心。”
安各愣了愣,赶紧捉过他的手,打开车灯细瞧:“我怎么前几天没发现——”
“很小的伤,也好得很快,我就没告诉你……”
老婆轻声说:“前几天在上面抹了点药粉,那种药还有点增白遮瑕的功能,所以根本看不清。”
是这样。
只有一道很淡、很淡的青色淤痕,爬在老婆的手指上,如果不是专门抓住开灯细瞧,几乎看不清。
虽然老婆是个大美人,但他的手并非常规美人标配的“冷白无暇”,既不“细嫩”,也不“白皙”,仔细一摸便能发现细小的浅疤与薄茧,触感凹凸不平……只是手型总体修长,又没有严重的大疤,不影响粗略的外观。
这也导致老婆手上如果出现新鲜的划痕,很难立刻看出来。
安各摸了又摸,甚至调出手机电筒来看了看,这才确认只有这么一道很小的小淤青,老婆身上没有大碍。
“真的没伤到别的地方?”
老婆眨眨眼:“你不是看过别的地方了。”
安各:“……”
也是,如果是前几天“买奶粉”那晚上发生的事,他们之后就有过一次亲密接触,她该看的不该看的全……
咳咳。
如果他身上有什么大伤、流了不少血,她作为对象是绝对能发现的……但没有,安各知道他很健康,也很安全。
安各姑且松了口气,又立刻皱紧眉:“以后再小的伤也必须告诉我,知道吗?”
老婆乖乖点头。
“……你不会暗地动用了什么玄学手段遮掩自己伤势吧?”
老婆乖乖摇头。
做鬼本身能自动愈合伤口,不算玄学手段,所以这也不算说谎。
——就像自己折了自己一根手指,然后表示“我只受了这一点伤没愈合”不算说谎,他真正的伤口的确早就迅速愈合了,伤势也好了十之七八。
“瞒着对象偷偷追过星”和“瞒着对象自己严重的伤势”毕竟是完全不同的两码事,那份注视再怎么诱人动摇,洛安也不想吐露半分。
如今她已经把他曾隐瞒她的秘密拆穿大半,各路调查也依旧紧逼,可他宁愿破罐子破摔跟她坦白“我是个与封建迷信沾边的臭道士”,也不愿意告诉她……
【我受了伤】
【我不是活人】
【我当年如何死去】
他克服了自己的死亡重现,克服了对那只红影天然的恐惧,但那个夏夜炸着烟花的小巷依旧一遍遍在妻子梦中回荡——依旧有人抓住了那一点,就像之前不停地试图把玄学的存在透露给安各,依旧有人要在妻子面前揭穿他费力掩藏的一切。
安各奇迹般接受且查探到了玄学界的存在,又奇迹般依旧坚定地保持着否认的心态——
可这还不够。
一个人或许有可能鼓起勇气去拒绝一种宏观的世界观,只要那与自己是“两个世界”的存在;
但一个人怎么能拒绝自己日常生活中、感情关系中最亲近的存在?
妻子越强调她对他的喜欢,洛安就越恐惧被揭穿,而那个夏夜就越鲜明地诱引妻子的魂魄去看。
洛安和幕后动手的那些人都明白。
死亡重现只是一只鬼最大的弱点,而洛安这个人最大的弱点……
他的死因。
那个夏夜。
烟花间歇炸响的光点里,绝不能由妻子看清那张脸。
自从死去之后,那是洛安最恐惧的、最不想发生的、最……费尽心力去掩盖的事。
他死前杀死了那里所有的活人,所以,他本人,便是最后还原那个夜晚的线索了。
幕后那些人——玄学界内所有渴求长生不老得道升仙的人——他们有多渴望找到安各那用来做钥匙的心头血,就有多渴望找到洛安本人死亡当晚的记忆——
于是他们三番两次来袭击他,却又被洛安抢在那之前反过来杀遍了。
……最后,似乎,那帮人要动手,只剩下一条途径。
进入这只阴煞的鬼域,找到他藏在最深处的线索,关于他如何掩盖那座地宫,关于他如何开启长生不老的秘密。
偏偏他的鬼域只可能由一个特定的活人安全介入,他们没有办法,只好一遍遍地用诅咒用术法尝试诱引那个人的魂魄,让她做那把开门的钥匙……
于是他的妻子开始做噩梦,她屡次试图走进小巷深处,去看清烟花下那张脸。
他不能让她看见。绝不。
“豹豹。”
正揉着他手上那道小淤青的安各“嗯”了一声表示在听,哪怕只是一点点小伤,她也很心疼。
“豹豹,你相信我吗?”
这个问题很奇怪,安各抬头看了他一眼。
在笑,但笑意却没到眼底。
“……当然啦,我相信你,你可是我老婆。”
有的时候你会说实话,有的时候你会说假话,但不管你口中是真是假,我相信你永远不会伤害我。
所以,如果你有难言之隐,不能完全坦诚地回应我……
安各伸手摸摸他的脸,又凑得更近了一点。
这一下,她终于越过无限为零的距离,切实地亲了他一下。
用唇碰上去的并非脸颊,是密密长长的眼睫毛,亲起来痒痒的,就像是那些他没有出口的小心思。
“没关系。我都明白。”
这个人其实又细腻又敏感,很少主动和她表达情绪,好不容易逼出几句,还总在出口说之前、顾及着她的感受就抢先退缩……所以她一定要多亲一亲,多哄一哄。
谁让这是她的安安老婆。
安各又亲了他一下:“别想那么多了,安安老婆,我们去给你买外套吧?你不是想要新外套吗?还有药也要备上一点吧?”
“什么药……”洛安后知后觉地意识到,“我手上的伤没问题。”
“那可不行,一道淤青不重视将来就会忽视多道淤青,多道淤青不重视将来就……”
老婆明显因为刚才的谈话情绪不高,安各想赶紧带他去逛逛吃吃买买哄他高兴,便故意吓唬:“万一将来你的手上全是疤怎么办?”
老婆抿抿嘴。
“万一将来你嫌弃我的手丑,”他说,“那就砍了算了。”
安各:“……”
安各:“我刚才在开玩笑。”
我没有在开玩笑,砍了一只就能用怨气塑造一只更好看无暇的出来,如果这样就会让你更喜欢……
洛安对上她有点惊悚的视线,顿了顿,刚想温声答复“我也是说笑”描补,却又想到她对自己坦诚的要求。
那样诚恳的注视,他已经勉强欺瞒了一次,不想再欺瞒第二次。
“我明白了,那就先买点护手霜。”洛安认真地想了想,“等到你嫌弃我手难看了,我对它再做打算。”
“……不丑!不丑!我怎么可能嫌弃老婆手不好看!老婆的手是全世界最美丽的手了!!”
第217章 第二百零八课 当霸道总裁试图散发自己的魅力
好看的衣服衬托人, 好看的人却衬托衣服——不管那衣服或廉价或丑陋。
商场负一楼,安各眼看着对象套上那件从“换季清仓”区里随手拿出的廉价风衣,还挺高兴地示意她看那标牌里贴着的数字贴纸, “原价899现价89, 豹豹这真的很划算, 你给我买两件同款吧”……
她从听到“打折”时拳头就硬了,听到“89”时只想扑过去把那破衣服从他身上扯下来, 一路揪着他耳朵把他拉进奢侈店里。
本豹是首富、首富、挣了这么多这么多钱平时买包买车买房都不眨眼,根本不关注五位数以下的花销, 好不容易你松口让我出钱买买买,结果一进商场就把我拉进清仓打折区来——
你豹豹的到底知不知道什么是首富,作为首富的老婆能不能提高一点追求,买衣服不要挑这种过季杂牌地摊货!!
还原价899现价89, 呸,就这破风衣的材质面料,成本绝对不超过十五块, 放在网上直播间十九块九也没人愿意买!商家特地把原价标得虚高——然后特地祸害你这种半年买一次衣服也不舍得多花几十块的抠货!!
可她心中满腔的咆哮,在对象套上风衣展示给她的那一刻, 全部熄灭了。
……就是有那么一种人,他买衣服真的无所谓价格、款式或品牌, 随便抓一件随便一套, 穿什么都好看。
高端也罢, 低廉也罢, 那张脸那个身材往那一摆, 三块九毛九的破T恤也能穿出三万块的质感, 比假人模特还衬衣服——假人模特可无法拉高整个“换季清仓”折扣区的氛围感。
老婆披上那件廉价外套的那一刻,安各能感应到左右前后不少视线黏了过来, 她甚至瞥见自己身旁那位正在帮男朋友挑衣服的女孩,她盯着洛安悄悄地倒吸一口凉气,然后小声对男友说,“淘到宝了,你赶紧去抢那件外套的同款”。
……不,姑娘,真不是这件成本最多十五块的破风衣有多优秀,就是这个人他凭颜值拉高了衣服本身的档次。
安各真想扯着他衣领把他扯出清仓打折区,揪到楼上的高奢店里塞一排排衣服给他。
……可穿着新外套调整衣领的超级大帅哥正无意识地对她放颜值闪|光|弹,一个坦诚的颜控实在无法违心表示“难看死了,脱下来重买”。
“怎么?这件不行吗?但我觉得它很合适……”
负责掏钱的妻子迟迟不开口,洛安有点忐忑,便瞥了一眼镜子。
还好啊,没有很丑。
和安洛洛小朋友那特别臭美所以格外优秀的时尚品味不同,洛安买衣服从不在乎“是不是显高”“是不是衬得肤色白”,因为他自觉所有衣服穿在自己身上都一个样,普普通通的,只有“衣服”本身的蔽体功能罢了——
所以他也只关注“实用”,不怎么在乎“外观”。
外套尽量高领能挡风,衬衫的颜色面料耐脏好洗就行,他最常买的就是口罩、棒球帽与风衣外套——挡脸,挡眼睛,挡寒风,挡溅出的血,几乎能挡万物。
尤其是长风衣外套,裹紧了就不会灌风很暖和,血溅脏了团起来一扔就能穿着里面干干净净的衬衫去见妻子……不像那种偏潮流的短款夹克,什么也挡不住,每次穿还要顾及裤子衣服上有没有血点,稍有不慎便必须整套全换。
至于颜色,简单,黑色褐色藏青色,什么方便遮血选什么。
款式颜色都选中了,同款多拿几件做备换,交钱付账……洛安买衣服的过程就这么简单。
如果不是这次妻子主动要给他买,他自己一个人来商场,过程无非是——一分钟走进负一楼折扣区,一分钟挑好,两分钟拿齐三件以上的同款去结账,最后一分钟拎着衣服离开。
总共五分钟,干净利落,绝无拖延。
洛安宁愿把余下的购物时间放在比对奶粉、甄选蔬菜、挑拣不同品质的排骨上。
“我觉得这件还行……就买这件吧?如果可以,同款再买几套,做替换装,我工作备用。”
见妻子迟迟不开口,洛安看了眼手表:“接下来离吃午饭还有不少时间……豹豹,如果今天不急着回公司,要不要我陪你继续逛街?”
安各扯扯嘴角。
“你陪我逛街?”
“你这个季节还没买多少新衣服,”老婆说,“我想你可能对楼上的商店有些兴趣……”
她是没多少新衣服,不同品牌送来讨好她的新款全系列堆了一个小房间罢了,跟他衣柜里寒酸又零星的那几件比起来,根本不算多……呵呵。
安各磨了磨牙。
“原来你还知道这家商场楼上有品牌商店?”
老婆毫无所觉。他理所当然地点点头。
“这不是你的地盘吗,我当然知道……又或者,你不想逛街,打算抽点时间视察自己的产业?”
是,这家商场是安各旗下众多的产业之一,时隔多年后老婆终于主动要求“给我买东西”,安各当然要把他带到自己的地盘里来。
反正她是抓方向盘的司机,她绝对不接受“随便找个地摊让我拿几件打折款就好”的意见,她开车带老婆去哪里老婆就必须去。
——可哪怕带他来到自家地盘、自家商场,老婆依旧能直奔地下清仓折扣区!
可恶,早知道就不反复考虑老婆的接受程度退而求其次了,来什么中高档时尚商场啊,我要把他直接绑进私人订制裁缝店,老婆上次穿西装外套还是结婚时挑礼服的事了,呜呜呜我真的很馋老婆的西服版本……古装版本也……潮流夹克版本……又或者兜帽卫衣版本……
大抵是见她脸上的表情太狰狞,老婆犹豫了一下,两下,最终还是默默地开始脱身上的打折外套。
他到底不是十年前那个不谙世事的天然呆了,在学习“浪漫情调”时旁观了无数安各嗑瓜子追过更的偶像剧,明白“有钱人的对象买打折衣服有点难看”。
“豹豹……要不……我的衣服,我们也再去楼上看看?”
哟,总算知道哪里错了。
安各挑挑眉,一声夹着嗤笑的“行”还没出口,就听见旁边的女孩一叠声急催她的男朋友——
“快快快,那个人不买了,他马上要脱他身上那件外套了,快把那件抢过来我们赶紧买!”
她刚才在旁边已经勒令男朋友试完了这件衣服的大中小号各种型号,还是试不出这个大帅哥身上的感觉——肯定是他身上这件89块的打折外套拥有独一无二的型号!嗯!
安各:“……”
才不是咧,衣服的型号能怎么独一无二,明明是我对象的颜值独一无二!
安各眼看着那叠满恋爱滤镜、满心都是“我的男友穿这件也会一样帅”的女孩紧盯着洛安脱外套的动作,她的男友也怀着“就是这件了我穿上去肯定比他帅”的笃定眼神盯着老婆脱衣服,这对小情侣就差直接伸手把老婆衣服扒下来抢去收银台……
安各飞速出爪,摁回他脱衣服的手。
“不管不管老婆我们买了!你穿这件超级特别帅!只有你才会穿好看——别人没这个机会这么穿,也不可能穿你穿过的衣服!!”
旁边那对自信力十足的小情侣立刻发出沮丧的叹息。
安各得意地“哈”了一声。这可能就是豹子斗争的天性吧。
洛安……洛安有点茫然,有点错愕,他完全没搞明白,这情况究竟怎么达成了反转。
但他被豹豹夸了“超级特别帅”,所以……呃,也不是很需要搞明白?
“结账!老婆我们赶紧去结账——不准脱!就穿着这件去结账!”
“……好,当然。”
洛安被妻子一路推着去买下了这件廉价的外套,他甚至没来得及多拿几件备用装——不知为何,旁边有一对男女抢走了所有同款的型号,他试图折回去再拿两件时,他们还在那里挨个试穿。
但洛安一向不关注除妻女之外的闲杂人等,他没有去探究原因,只是顺从地跟在妻子身后。
他们一路进了电梯,上了楼,逐渐远离人声鼎沸的环境,电梯门再开启时,一整层装潢奢华、飘荡着香薰的中央大厅里,几乎是空荡寂静的。
洛安熟悉这变化,从中高档商场的负一负二楼上至高层就会出现,客观的人会说从“地铁直通区”至“商场服饰区”,但他和师兄这样仇富的人一般会概括为“买得起吃得起的地方”至“买不起吃不起连进门看看都有专员紧紧盯着让你不好意思随便逛的地方”。
……洛安是在和妻子结婚后才发现,真正的有钱人,根本不需要亲自来逛商场……各路品牌会抢着给她送各个新款全系列服装或包包,她还总把那些随便塞进角落吃灰,真正要出席交际场合时直接找私人设计师和裁缝定制……
安各日常穿衣则偏休闲风,又没什么时间逛街打扮,真要体验逛逛买买的乐趣还有一堆闺蜜姐妹团等着……所以其实不很需要他这个做丈夫的陪逛街。
就像安各没怎么替他挑过衣服,洛安也几乎没怎么陪过她逛街。
其实他同样也有点渴望,“陪着豹豹逛街看她换各种好看衣服”,他只是不会像安各那样直白地嚷嚷出来,硬拽着她过来买。
如今竟然被她拽着一路往高奢店那边走,想想橱窗里那些东西戴在妻子身上就很期待,谁不喜欢把本就漂亮的对象打扮得更漂亮呢……可安各眼也不眨地掠过了那些服装首饰或包包。
她一路拽着他往男士西装店去,方向笔直。
“呃,豹豹?你不用看看那边的裙子……”
“不用。给你买。”
“可不是已经给我买……”
安各扭头瞪了他一眼,然后她毫不客气地撕掉了这件折扣外套上写有“清仓价”的标签。
那眼神有多凶狠呢,仿佛豹子撕腐肉。
洛安:“……”
洛安:“可我觉得那边的钻石耳环会很适合你,要不先试试……”
“行,你想给我买多少钱的耳环,就让我给你买多少钱的衣服。一对钻石耳环多少万,减89,就是我要给你买的西装价位。”
“……”
老婆闻言看了她许久,挣扎半晌。
最终,他皱紧眉、抿紧嘴、用堪称沉痛的表情道:“其实我想给你买的耳环在负一楼。刚才有看到九块九毛九的……”
好家伙,不仅不想买好衣服,他还要返还80块钱是吧?
安各简直要被他气笑,她一把将磨磨蹭蹭的对象薅进西装店:“滚进去!试衣服!否则我给你把整个店的西服都包下来!”
洛安:“……”
洛安还能说什么,他只好放弃反抗,默默顺着她进了店。
“只挑一件就好……”
“再逼逼买整家店!”
“……”
第218章 第二百零九课 全都要的选项或许会导致没有选项逃进门缝
事实证明, 一个穿几十块的过季杂牌衣服也能穿出闪|光|弹效果的家伙,他不可能不适合几万乃至几十万的大牌。
衣服的价格只有更贵,没有最贵;穿出来的效果只有更好看, 没有最好看。
导购员小姐:“这是我见过最好看的!最适合我们家衣服的!不, 最最最……”
职工装上的“金牌推销员”铭牌金光闪闪, 可这位导购员完全没有发挥以往那舌灿莲花的销售天赋,她这一连串的夸赞格外朴实, 甚至还夹杂着不少语病。
就像颜控安老板无法拒绝好看的老婆穿新衣服——哪怕他身上那件打折新衣服令她格外恼火——接待过无数客人、看过成百上千套不同人着装效果的导购小姐同样无法拒绝这位被扯进店里的大帅哥。
就像美发师胡冰拒绝不了一头天生丽质的黑长直,家庭煮夫洛安拒绝不了滴着鲜血的精选仔排。
职业病令她激动得语无伦次, 一连蹦了一堆“最”出来,还夹杂着自己的小嘀咕:“太适合了,怎么会有人这么适合西装……不,怎么会有人这么适合衣服?”
安各在旁边听着, 却一点也没介意导购那逐渐颠三倒四的赞美——这就是帅昏了头,她懂,她很懂。
老婆的颜值世界第一, 穿什么都好看,什么都不穿也好看, 总之就是非常好看,而这么这么好看的人是我老婆。
别人只看一眼就会羡慕。
嘻嘻。
在导购混乱的推销辞里, 安各笑容愈来愈深, 她连连点头。
洛安:“……”
所以这两个人一个只乱说话不推销, 一个只点头不开口, 他到底要试多久?
洛安默默地想, 却不敢再轻易开口。
他是在妻子那堪称恐怖的威胁下——“要么挑一件让我买要么我替你挑一整家店”——才不得不踏进了这家西装店, 这是自己独自购物时绝不会多看一眼的店面。
装潢太贵,设计太贵, 面料太贵,店里飘出的香水味太贵,导购小姐的笑容太甜美肯定也很贵,反正他看什么都很贵。
假如这是一件长款风衣专卖店、这个品牌的长款风衣专门开发出“免洗速干溅血不留痕”的功能,那他还能勉强觉得价位合适不算贵,说不定会买几件试试,毕竟他不是真的买不起……
可是,西装?
洛安这辈子——不,生前——只结婚时穿过一套白西装,那还是在准新娘的强烈要求下择定的婚服,并非他自己选择的服装。
因为在婚礼相关内容上拒绝新娘的要求是不规矩的,洛安任劳任怨地充当着“衣服展示架”,几小时内接连试了数十套风格不同的西服,没提出任何反对意见。
可自那以后,他再也没碰过西装,哪怕替妻子打领带的手法已出神入化,为她佩戴袖扣也好熨烫西服也好重复了成百上千次,西服店专柜的护理员都未必比他更娴熟……
原因其实很简单,洛安讨厌西装。
不耐脏,不保暖,实用性差得无语,这也算了,安老板的理论是“只要加钱总有合适的”……但西装本身的裁剪款式,就注定了它会特别贴合主人的尺寸,格外显身材。
妻子穿一套威风凛凛的黑西装去谈判当然很赞,腰细腿长又靓又帅,可他自己绝不会接纳这种能把“腿长”“身高”“肩宽”“腰围”细细凸显出来的服装。
洛安青睐长款风衣的一个重要原因:它不怎么显身材,只要裹紧了,几乎等同于现代长衫。
西装,虽然露出度很低,位置主要在脚踝或手腕,但它实在很衬身材,任何衬身材的衣服放在洛安眼中……
【有伤风化】,四个大字足矣概括。
已婚的男人外出怎么能这么穿,太不守规矩了。
至于妻子的西服吊带紧身裤……穿啊,为什么不穿,豹豹穿起来帅气靓丽又性感,好看的衣服为什么不穿。
是,他就是觉得妻子穿紧身裤吊带衫没问题,自己穿稍微贴身点的西服便有大问题。
用裴师兄的话说,“他就是脑子有病”。
……可妻子非要拽他进这种店,脑子有再多病再多规矩,洛安也只能听话试穿。
不听话她就要乱花钱瞎买一通,还能怎么办。
“可以了吗……”
等了五分多钟,妻子还在导购员旁边沉默点头,洛安只好问:“这件行吗?”
他身上的是一件月白色的西装外套,妻子一跨进店就把这件拿给他试了,导购在旁边强调说是什么面料什么剪裁,但洛安只抓住了一个重点:它价值五位数。
……五位数!!能买多少精选小仔排!能买多少折扣长风衣!
洛安从价格到颜色到款式都是强烈拒绝的,虽然他努力稳住了自己的表情,但只要细瞧,就能从他穿外套的眼神中品出“我不情不愿但不得不做”的幽怨感。
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正待在沼泽里穿垃圾袋。
安各才懒得理他,她迟早要丢光他衣柜里所有三位数以下的破烂衣服,掰回对象那破破烂烂的消费观——就从今天这件开始——
她直接一个响指:“就这件!买了!”
……呼。
唯一值得庆幸的,就是妻子购物的作风似乎和她在商场上的作风一样潇洒,敲定了就不会改变,买衣服还是很快的,这磨难他不用忍受太久。
洛安立刻——解脱般——脱下身上这件外套就往店外走去:“好,那我去外面等你,付完账就走……”
“等等,可以再试一下这个、这个、还有这个——”
是气喘吁吁的导购员小姐。
她“哐哐哐”地独自推来好几大排衣架,宛如岸边拉纤的纤夫,只不过她拉的是自己那艘盛满“绩效”“奖金”“这种级别的帅哥太好看还想再看看”的大船——
“如果先生这款外套能穿得这么合适,”导购眼中闪动着狂热的小火苗,“这几款肯定异常特别合适!!”
妻子再次潇洒利落地一指:“好,试!”
洛安:“……”
这几款?
是指那几大排满当当的衣架吗?
那是“几款”?
见他久久未动,妻子再次指示,言简意赅:“快试,否则全买。”
导购继续语无伦次夸他:“我从来没见过先生这样合适的!全买就是最合适的!”
妻子笃定点头:“先让他试试,我挨个看一遍,再全买。”
导购欢天喜地:“好好好!全部试试!我也要看!”
妻子毫不介意:“你看,随意看,这是我对象,他真的很好看。”
导购小鸡啄米:“对对对他真的很好看客人你的眼光真的超赞!”
妻子……妻子原本沉稳帅气的微笑松动了一下,她嘴边不禁溜出一串“嘿嘿嘿”。
洛安:“……”
洛安意识到,自己不能再保持顺从了。
妻子已经上头到在外发出“嘿嘿嘿”,理智消费正逐渐转向冲动消费,再不制止,她真有可能搬空全店。
一件西服已经是考虑到妻子心意之后的妥协,可如果这数量再往上加……他实在……有伤风化……不合规矩……无法接受……
洛安下定决心。
“豹豹。”
他说:“这么多却只有西装外套,似乎换不同的内搭衬衫试效果更好?”
安各愣了一下,旋即就是一喜:“好啊好啊,那我去给老婆你挑几件配套的西装衬衫,哎我早就想给老婆买衬衫,你真是太适合那种——”
导购小姐则箭一般冲进店内衬衫区:“女士跟我来这边,快快快快!!”
两位上头的姑娘就这么欢天喜地地结伴走了,气氛融洽又热烈,大抵是“买空整家店”“看遍不同版本大帅哥”的愿望将她们联结在一起……只留洛安等在原地。
衣架子在衣服面前没有发言权,丈夫在挑衣服上头的妻子面前也没有发言权,这似乎是世界定理。
但洛安并不失落,他偷偷松了口气。
然后……
这位顶级天师运用自己最安静的步法,静静的,静静的,靠近了店门。
然后闪现出去,夺路狂奔,下电梯时已经快出了残影。
——五分钟后,安各意识到老婆人跑了。
不仅跑了,还关了她设置在他手机上的定位跟踪装置,逃跑速度与方向快得监控探头都捕捉不到。
安各:“……”
安各把挑好的衬衫往商店沙发上一扔,抓过手机就是一声吼:“你豹豹的长本事了啊?”
老婆在那头轻咳一声。
然后他的话音变得柔弱又无辜——以往她特别喜欢的那种调调。
“没……”
怒气上头的安各完全不吃这一套:“限你五分钟,立刻滚回来!”
第一次,这可是乖顺的老婆第一次趁她不在伺机逃跑,带他买点好衣服究竟有多难,难道她是带他上战场吗?!
老婆的语气依旧细弱:“不……”
“你知道我这里有手机、有信用卡、有各种支付方式,我付账买衣服根本不需要你本人在场吧?!你再这样我直接搬一整家店的西服回来啊?!”
老婆沉默半晌。
安各冷笑一声:“傻了吧,没想到吧,识相就赶紧立刻回来试衣……”
“可你主要是想看我试衣服。如果我本人不在那里,你就失去兴致,不想买了,不是吗。”
“……”
“所以我不回。就不。”
“……”
安各深吸一口气,告诉自己不气不气不能气,笨蛋老婆拥有奇异的脑回路,他需要多多包容,多多诱哄。
“老婆,我真的只是想给你添一些好看的衣服……”
“你已经添过了,负一楼的风衣是你付账的,豹豹,你已经给我买了一件衣服。”
可那只是清仓打折的89块便宜货!
安各咯咯磨牙,但硬是逼自己没吼出声,反而挤出一种甜美的语气:“老婆,安安,你最好了,你——”
“豹豹。”
老婆弱弱地说:“你最好了,你答应过我,最多只挑一件。豹豹,能不能只挑一件。”
……淦!在装可怜装委屈上完全比不过这个拥有十年经验的混蛋!
安各很想继续吼他“别装蒜”,但老婆委屈巴巴的语气让她止不住心软。
她给导购员打了一个手势,示意她把自己挑选的衬衫包起来——不管如何,老婆还是很经常穿衬衫的,这是刚需品——然后便背过身,走到商店门口,略放轻了声音继续和他沟通。
“老婆,我没买西装了,我只包了几件衬衫。”
老婆异常敏感:“‘几’件?具体几件?”
安各一边说话一边用肩膀夹过手机,她掏出签字笔,“唰唰唰”签了支票递给导购员:“没有多少啊,只一点点,衬衫你又没试,我不敢多买。”
导购员收到了支票,小山堆般的衬衫包装袋后,她看着上面的金额无声蹦跳。
耶,提成,绩效,年终奖!
耶,甚至足够年假买游艇票去绿山海岛!
老婆:“我觉得不只一点点……”
安各把笔啪地一放:“行吧,不只一点点,但我是你老婆,我买的衣服你除了老实穿上还敢有什么其他选项?!”
老婆:“……”
那当然是不敢的。
“所以没有西装吗?”
“没有,既然你这么抵触……但说真的,老婆你穿西装特别特别好看,多买几件完全没问题……”
“我就是不想穿。”
安各已经要压不住火了,她这个暴脾气,他逃跑这么久她还忍着心平气和沟通可真不容易:“我说你究竟脑子有什么——”
“我不想穿给除你以外的其他人看。”老婆低低地说,“那难道不是结婚时的特殊礼服吗?我还以为只有新娘能看。”
淦。
安各知道他的抵触理由绝对不只这个——但她不可避免地被这个理由完全安抚下来了。
不是“不想穿你挑的衣服”,只是“不想穿给其他人看”。
这话太顺耳,能把豹豹听得毛顺下来。
……好吧,好吧,不爱穿就不穿。
自己家老婆,咳咳,随便他吧,当然要有穿衣自由啦。
安各压住上翘的嘴角:“那就算了,算了,反正我也帮你买好外套和衬衫了……这次就随便你,不买西装就不买……你在哪里?我去找你。”
“吱呀”一声,是西装店旁边的安全通道门,它静静推开一条缝。
老婆默默举着手机,从那条缝里偷偷探出头、一只胳膊与半边身体。
他说:“在这里。”
安各:“……”
安各:“不,你怎么……”
门缝里的老婆小声说:“我又不能把妻子独自丢在商场里,这不合规矩,我也想一直陪着你。”
就像在确认缝外是否有怪物,他默默扫视她全身上下,确认她手上是否出现了西装购物袋……
确认没有,这才从那条门缝里默默滑出来。
他甚至没有把安全通道门完全打开——或许就是为了随时缩回去吧。
“谢谢你没有强迫我买西装。”飞快逃跑下楼梯、又翻窗户回来后躲在安全通道里,一番折腾后总算结束,洛安终于舒展了神情,“也谢谢你给我买衬衫。几件就足够了,真的足够……现在我们走吧?”
妻子抓着手机,呆呆地看着他,没有回应。
“豹豹?”
“呃……”
“豹豹?”
“呃……”
洛安伸手在她眼前晃了晃,没回应。
他心中一喜,赶紧拉着妻子往楼下跑——赶紧走赶紧走,离这些贵得离谱的商品店远远的,再也不要买什么西装什么衬衫了,逛一次一家店就足够他穿二十年——
安各没有反抗,她一路被拉进电梯轿厢、直线下降、又一路被带到了一楼的首饰品专柜前——
依旧没有动静,还是维持着之前那呆滞的神情。
就像被魇住了。
但洛安是一位天师,他很清楚她没被什么东西袭击,只是单纯在发呆……这也太好了,他立刻抓住时机:“柜子里的耳环,刚才我就觉得款式独特,它们肯定都很适合你,可以全买吗?”
“呃……”
“好的,都买。您好,店员小姐,麻烦帮我全包下来。”
安各晃了晃脑袋。
那些宝石耳环哗啦啦装袋时,她终于被店员小姐喜气洋洋的笑容晃清醒了一些——
“尾巴……蛇……有没有蛇?”
洛安:“什么?”
“蛇……”安各飘忽的语气逐渐肯定:“从小门缝里滑出来……超可爱!我想买!请把蛇给我全部包起来!!”
洛安:“……不,豹豹,你仔细想想,你养宠物实在是……”
妻子的发言开始振聋发聩:“我要蛇蛇!他超可爱!!”
第219章 第二百零十课 嫂子好嫂子妙嫂子帅得嗷嗷叫
豹豹的安安老婆出行在外是一款真正的封建年代好老婆, 对她几乎百依百顺、无所不从,即便是被逼到了无可奈何只能说“不”的境地,他也会选择先逃跑, 再用电话小声说“不用”。
可唯独一点, 洛安无论如何也不可能顺着她、服从她。
安各:“我想要蛇蛇——买蛇蛇——”
“不。你不能再养宠物, 我们说好的,豹豹。”
“可是我要——”
“不行。”
“……”
“绝对, 不行。”
安各慢慢鼓起脸。
涉及宠物,老婆的答案永远只有一个, 明确的,坚定的,不会动摇的……“不”。
这是他唯一不会顺从她、纵容她的地方,一条泾渭分明的隐形红线, 老婆异常坚定地将她挡在外面。
——很简单,因为杀生不好,他姑且还是一位天师, 有必要阻止妻子再犯不必要的杀孽。
……妻子已经背了那么多条金鱼的命了,如果再加上猫、狗、兔子、雀鸟等更具灵智的生物……那就只能定期摁着妻子超度……可她绝不会听话坐好让他超度孽债的。
养鱼养草都养不活的粗线条, 养什么宠物,绝对不行。
这是为她这个人周围的气运考虑, 为他们和谐的不被动物亡魂纠缠的未来考虑。
——但安各才没想那么多, 她只知道百依百顺的老婆唯独在“宠物”上会拒绝自己, 可她这人越被老婆拒绝就越想做, 具体原理可见推杯子的猫……
安各原本不算强烈的养宠物渴望越来越强、越来越多, 于是老婆拒绝她的次数也越来越多, 以至于安各做噩梦遐想“老婆要跟我离婚另寻他人”时,梦里最能激怒她的点也不是“老婆和别的女人卿卿我我”而是“老婆和别的女人在一起后欣然允许她养一猫一狗”……
凭什么!老婆凭什么要允许别的女人养一猫一狗!!她说要养只仓鼠老婆都会摇头!!
安各想想就来气, 虽然那只是无厘头的噩梦。
养仓鼠不行,养猫猫不行,养大狗不行,以前吵着要养小女孩也是不行——不行不行,成天就知道拒绝她!!
已经要接近商场出口了,但安各怎么也不愿意出去开车回家,一屁股坐在一楼景观区的椅子上不动了。
臭着一张脸把胳膊抱得紧紧的,过去一问就是“我要蛇蛇!!”
洛安:“……宠物绝对不行,豹豹,而且……”
而且你为什么会在买首饰时联想到买蛇?这么大个商场也没有蛇卖啊?
安各:“那我要给你买西装!西装!”
“……不行,刚才不是说好了……”
安各:“你什么都不让我买——你凭什么——哇——你就是故意气我——”
洛安:“……”
虽然妻子没有真的撒泼打滚哭出来,她就是冲着他干嗷。
但和以前不一样:以前他多少能弄清楚原因、制定一套程序来哄,这次她生气的理由,他属实摸不着头脑。
洛安试着把刚买的首饰递给她,妻子气呼呼地喊“不戴”;
洛安又试着把之前没喝完的奶茶递给她,妻子气呼呼地扭头“不喝”;
洛安只好坐下,打开手机,默默搜索离这里最近的大型宠物市场,找到蛇类动物的宣传图给她看……
“豹豹,蛇多可怕啊,你看,阴森森冷幽幽的,个别还有毒牙,这种动物哪里适合养……而且鳞片颜色也暗,特别丑。”
妻子终于肯转头看了。
洛安特地找了一只鳞片黑漆漆且没什么光泽的毒蛇,蛇头崎岖不平,咧开的毒牙又丑又恐怖,手机屏幕上的照片完全能拿去充作恐怖片封面,他有信心吓退颜控的妻子。
果然,她看了一眼就皱紧眉,重新扭过头。
“不要这种。”
“对吧,豹豹,蛇没什么好看的……”
“蛇蛇明明很可爱。”妻子嘟哝:“我不买这种,我要养最可爱最漂亮的那种。”
洛安:“……”
洛安拿回手机,瞪着上面图片里那条丑陋阴森的爬行动物,怎么也没办法把它和“可爱”“漂亮”这两个词联系在一起。
现在已经不是“她能不能养”的问题,而是他“翻遍全市乃至全国宠物市场也不可能找到一只可爱漂亮蛇”的问题。
“漂亮”还勉强能在鳞片光泽度上下功夫,但“可爱”?认真的?这阴森森的破烂玩意儿哪里可爱了??
哪怕他不像妻女那样热情追捧大型猫科动物的“威武”“霸气”,也不得不承认,豹、虎之类的温血猫科动物可爱多了,毛茸茸的肚皮毛茸茸的爪子,身上没有一处不是治愈人心的暖和神器,洛安从谈恋爱时起就习惯了抱着相机陪女友去动物园看豹豹,有了女儿之后日常抱着相机陪洛洛逛老虎园,一年365天起码能重复看几十次……
而他看再多次也不会感到厌倦,虽然不至于像妻女那样激动蹦跳、疯狂合影,洛安次次看次次生出“把脸埋进那块毛肚皮”的渴望。
毛茸茸的肚皮,看着实在太暖和了,埋在里面说不定能一连冬眠三百年。
……所以他完全不明白妻子为什么会在今天萌生买蛇的愿望,她不是钟爱大猫吗,毛茸茸的豹子老虎才是集“可爱”“漂亮”为一体的生物吧。
蛇属实不讨喜。
既不能用来取暖,也不能抱在手心,还要随时警惕被反咬被攻击的可能性……这种破野兽他看一眼就忍不住嫌弃,这东西是无限接近于“怨鬼”的活物。
鬼东西。
“豹豹,这种动物真的难看,不会有你喜欢的……”
“我要买蛇!!”妻子眉毛一竖,“而且你不准说蛇蛇坏话!他超可爱!!”
……还“蛇蛇”,这东西值得你用疑似卖萌的叠词称呼?
她以前吵着要养猫养狗时也没这么推崇啊。
洛安对蛇的不喜越来越浓厚:“根本就没有可爱的蛇,豹豹,别闹了。”
哪里没有了,最可爱的正在我面前皱着眉瞎逼逼呢。
他总爱嫌弃他自己。
安各既想咬他一下、又想搂过他亲几下,一个脑回路奇怪的笨蛋怎么就这么可爱呢……当时在气头上还不觉得,现在仔细想想,不管是偷偷摸摸跑走还是偷偷摸摸溜进门缝里等她……实在可爱极了。
这和把豹子当偶像,追求“力速双A”“霸气满满”的人生目标不同,把老婆幻视成蛇之后她便瞬间萌生了“买蛇养蛇把蛇带回家”的渴望,豹子是偶像远远观望合影即可,但老婆当然要带回自家地盘圈起来——哪怕只是和老婆有点点相似的小动物——
不情不愿的大蛇帮着她喂养小蛇,那画面一定更可爱,想想就忍不住“嘿嘿嘿”。
安各遐想片刻,实在忍不住:“你手机给我!我来搜,首都这么大,一定有可爱蛇蛇卖!”
——可真的没有,起码,绝对没有安各想象中的“漂亮又可爱”。
叠再多的滤镜去看,蛇就是蛇,一款阴冷感十足的爬行动物,小一点的就能让人头皮发麻,大一点的就能让人双腿发软,再大一点直接原地吓瘫……
蛇拍宠物宣传照时可不会特意歪头摆尾吐舌头,就算吐了……咝咝的蛇信子只会令人毛骨悚然。
更别提,只有小部分种类的蛇是经法律允许的可饲养动物,极大部分要么是“濒危保护物种”要么是“生人勿近物种”。
它们和“可爱”差得十万八千里。
——安各想要买蛇只是觉得老婆有点幻视蛇蛇,萌得心动想搞一条真的摸摸,但图片上这些没一条令她联想到老婆。
她“唰唰唰”滑过那些不同的宠物蛇照,滑动速度越来越快,眼里的嫌弃意味也越来越浓,宛如“唰唰唰”在会所里挑人的渣女。
这个鳞片不够亮,这个头型不够圆,这个眼睛太小,这个颜色太丑……
总之,就像曾经看遍顶级男模却嫌弃“不高级”,安老板看遍宠物市场众蛇,只觉得没一条比得上老婆。
像老婆的蛇蛇,鳞片一定要特别特别漂亮,尾巴要特别特别优美,神情温顺又可爱,然后她只要一伸手,就会主动滑过来任亲任摸……
等等。
安各滑过最后一张蛇类动物宠物照,放下手机。
老婆依旧皱着眉,站在她身边,无奈的神情中掺杂着一丝不满。
“豹豹,蛇真没什么好看的,没必要浪费钱在这种生物身上。”
……是啊,没必要。
与其舍近求远寻找“与老婆相似度较高的真蛇”——这里不是有一只现成的吗,专业领域就是玄学的天师,既然之前能够吨吨吨一瓶药把自己变小也把她变小,那肯定也能够变成别的东西吧,玄幻小说里写过的——
安各盯着老婆。
眼睛越来越亮。
她轻咳一声,伸出手去:“老婆,你能不能为了我,变……”
“我说你这个人是不是有病啊?!”
——一句爆喝打断了上头豹豹快出口的请求,“为了我变为蛇蛇让我随意撸吧”这种无厘头的要求直白说出来肯定会遭到拒绝,而今日已经历“老婆·三连拒绝”的豹豹肯定要开始哭天抢地、左嗷右嗷、大闹一通坐在商场不起来——
幸亏一句爆喝在此时打断了她。
原本把注意力放在妻子身上的洛安移走了注意力;
正被“蛇蛇可爱”冲昏头脑的安各也恢复了理智。
他们不约而同地向一旁看去,心里也不约而同地想着一句话……
【是谁,是在骂我对象有病吗,让我瞅瞅那是谁,从哪借来的胆子】
万幸,并不是有谁在攻击他们俩中的一个。
那句吼声听上去很近、很凶、几乎扑面而来,只是因为它来自一楼景观区旁边的一家轻奢女装店,那家女装店的门口就在安各随便坐下的椅子旁边,这声吼则是……一个打扮时尚的年轻女人,对另一个女人大声吼出来的。
大吼的女人背对着他们,穿着一条带亮片的黑色紧身小短裙,头发染成精致的紫红色大波浪,一边大吼一边忿恨地锤了一下手上的蝴蝶结小手包。
她再次骂道:“你真的哪里有大病吧?!”
她对面的女人则不屑地扭过脸。那是个面相略显刻薄的中年妇人。
“敢做就别不敢认,不要脸的小婊三,骂的就是你。”
“你——不分青红皂白就——”
“谁让你勾引别人老公?自己不要脸就别指望别人给你脸。”
“你——”吼人的那姑娘越喊越响,听上去是个特别年轻的小孩,也特别气急败坏,“你脑子有病吧,有本事管我穿什么裙子没本事管你老公的眼睛珠子啊,他要看我关我屁事,信不信我把你跟你老公都刻上十年霉运——”
……原来是别人在吵架啊。
安各看了两眼,确认不是冲自己骂也不是冲自己对象骂,便转回视线。
草草听了几句,她觉得有点像是情感纠纷,没什么兴趣管其他陌生人的家务事。
“老婆,我们继续说,之前我想让你……”
可老婆却没有回过头。
他定定地看着那边女装店里吵架的两个人,眉皱得紧紧的,片刻,竟然对她匆匆道一句“稍等”,就快步走了过去。
徒留安各坐在原地。
……嗯?什么情况?
安各眼看着老婆走进那家女装店,掩上打开的玻璃店门,走近了那个歇斯底里、越吼越响、骂到最后甚至骂出了哭腔的年轻女人,然后……
他在她身边停下,破天荒地,低头,看着那女人的脸,轻声说了一句什么。
店门关闭,她这边再也听不见店里面的声音了。
只能看到老婆站在那女孩身边说话,以一种很明显的护卫姿态。
后者则显而易见地放松了下来——她的肩膀垂下,敲得砰砰响的高跟鞋放平,两只手也伸了出去——
双手紧紧拉住了老婆长风衣外套的衣带子,一阵狂摇,像极了小女孩撒娇。
安各心中“咯噔”一下。
她能在椅子上坐到现在还保持观望态度,是因为太信任老婆,后者明明从不正眼看陌生异性,更别提和她们交谈、肢体接触……但那女孩连手都伸出去了,虽然碰的只是衣服带子,老婆却也没有半点拒绝的意思……
熟识的人吗?
谁啊?
老婆认识的,我不知道的陌生异性?
听声音还很年轻?
看背影还特别凹凸有致……穿着紧身小短裙,软软嫩嫩弹弹的……老婆竟然允许她碰他衣带子?
安各很想保持淡定坐在原地,不紧不慢地等着老婆回来,再假装不经意问一句“是谁啊,你朋友吗,虽然我不是很在意我只是随便问问”,但……
但她只努力了三秒钟“保持淡定”,就宣告失败。
那个软软弹弹的超短裙女孩已经拽着老婆风衣衣带摇了四秒钟了!四秒钟也太过分了!
安各猛豹出击般窜了出去,一秒便冲开店门窜进那家女装店里,然后——
“师兄师兄师兄她骂我!师兄她欺负我不会骂人——师兄快快快帮我喷毒液喷回去!!我要诅咒她全家——”
“诅咒你个头,不准乱刻霉运。”
“可是师兄她先莫名其妙骂我——”
“没有可是。”
“那我找我嫂子告状去!!”
六师妹潘佳气呼呼地一转头,就对上了冲进店里的安各。
安各不尴不尬地举起手:“……嗨,我正好来了?”
潘佳:“……”
潘佳:“嫂、嫂子好哈……”
她下意识就往师兄身边躲去,可没用,师兄把那根风衣衣带收了起来。
“再抓着乱摇就要皱了,”他认真道,“你嫂子刚给我买的新衣服。”
潘佳立刻手一缩,止不住地弯腰鞠躬:“对不起对不起嫂子对不起!”
安各:“……抓皱了也没事,没事哈,抓坏了我再买……”
反正这破衣服就价值89。
潘佳却特别激动:“不行不行,如果我抓坏了师兄的衣服师兄就会抓坏我——”
她师兄“邦”一个手刀敲在她脑壳上,话音冷冷的。
“说话前过脑子,开口前想清楚。”
潘佳捂着被敲疼的头,瞬间安静了,只不停点脑袋,仿佛啄米的小鸡崽。
安各:“……咳咳,没事没事啊,不用道歉,也不用继续鞠躬……”
想到刚才的误会,她有点尴尬,又有点好奇地打量着眼前的姑娘。
六师妹潘佳,她在跟媛媛美女搞好关系时打听过,洛安师门里唯二的女孩之一,排行倒数第二,年龄仅大于那个还在念高中的小师弟。
主要擅长刻木做签,以此施展祝福或诅咒,福运或霉运,不过在媛媛美女口中,她那点功夫“不算精通”,不可能像传说里的仙神那样掌管吉凶祸福。
所以她不怎么能帮上师兄们的忙,也根本不做天师的事、不跟妖鬼打交道,听说对玄学界毫无兴趣,一下山就兴高采烈地蹦进了新时代生活,是纯正的圈外人……
安各还想再打听时,媛媛美女一句“就是个爱玩的小姑娘”,便含糊了过去。
……小姑娘?
她的视线忍不住再次飘向潘佳身上的紧身小短裙。
哪里小了哦,绝对是她的两倍……不,三倍大。
安各是见过潘佳一次的,她在从慧大厦险些摔下去的那晚,当时为了抓住裴岑今的消息,便跟踪着他误入了玄门的集会,在一张圆桌前看到了裴岑今……还有他身边的潘佳。
当时她只是匆匆一瞥,没把那姑娘与洛安联系在一起,因为潘佳的穿着打扮太时尚,她只觉得就算这姑娘是老婆的事务所同事,老婆也不会轻易跟她搭话交流……
哪知道,原来不是同事,是师妹。
还是“小师妹”。
安老板看过多少奇奇怪怪的偶像电视剧,旁观小秘书啃过多少奇奇怪怪的玄幻小说,就有多警惕……“小师妹”。
这不是对潘佳本人有意见,她只是本能对这个称呼所代表的内涵生出警惕心。
全师门年纪最小的小女孩,基本从小被护到大的模式,古灵精怪啦活泼爱笑啦,既算小青梅又算小妹妹……又名“每个男人心中或多或少都有的理想型之一”。
反正,安各自己觉得,如果小时候有个可爱漂亮的异性乖乖巧巧跟在她身后,她肯定多少会有点动心,对方绝对会占据她朦胧初恋的一角回忆……
可真正见到本人,她才发现,是自己滤镜不太对。
谁规定“小师妹”就一定“清秀可人”“邻家女孩”啊,“小师妹”也可能大得惊人,超短裙高跟鞋搭配闪耀的香槟金包包,从头发的波浪卷精致到手指甲上的水钻,嘴唇的口红还是带蓝紫色细闪的,她路过时会在心里吹一声口哨偷喊“靓女”的类型……
安各完全想象不出,这种姑娘,跟老婆站在一起的画面。
——即使他们正在她眼前一起站着,但依旧画风截然不同,仿佛分开站在两个世界。
安各那点点警惕之心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纯粹的惋惜之情——
不是,小师妹手上的包包脚上的鞋子全是轻奢名牌,她怎么就没能把这穿着打扮的风格传给老婆呢?这就是她想养成的闪亮贵妇啊!
“……你刚刚出口成脏……”
“可是师兄,是她先骂我——”
安各的遐想已经歪去十万八千里之外,而对面潘佳又挨了一轮训。
让师兄听见她破口大骂威胁要给人霉运已经很惨了,更惨的是她刚才还当着嫂子的面差点说漏嘴……
潘佳吸吸鼻子,她有点委屈。
别的不提,全师门年纪最小的小女孩的确是千娇万宠长大的,还没怎么静心苦修就下了山享受花花新世界,跟着最前头的两位师兄,他们宁愿自己省吃俭用啃咸菜也会匀出费用给最小的小姑娘买零食糖果,大师兄和师父都会哄着让着她,就连二师兄,也不会在她摇他衣服要糖吃时拍开她的手……
可二师兄是全师门唯一会沉下脸训斥潘佳的,小时候早课偷懒不起来他会把她直接从被窝里拽出来,吃饭时剩了讨厌的咸菜不想吃他会放下筷子静静盯着她,跟四师姐吵架闹脾气后想悄悄给师姐弄一个小霉运咒报复,二师兄会反过来让她一连三天喝水呛到打嗝、走三步路摔一跟头……
当然,这只是很小的小时候,长大后二师兄开始避嫌,就没怎么这样教训过她,只会沉下脸口头训斥,或者一个轻飘飘的敲脑壳。
但童年阴影依旧存在,她是那种越急越想哭、越气越想哭的类型,吵架永远吵不赢别人,被二师兄训也总是一下就眼泪汪汪。
安各最见不得漂亮小女孩眼泪汪汪了,见状立刻心疼:“好了好了,别人骂她她还不能骂回去吗,说几句得了,哪有你这样的老婆,胳膊肘往外拐啊。”
洛安:我也就才说了几句,而且你才是胳膊肘往外拐的吧。
……他就知道,妻子这个颜控抗拒不了爱红眼圈的漂亮小孩,所以他才迟迟不想介绍小师妹给她认识……
他不开口了,安各便继续哄小女孩:“所以到底怎么了,那个人好讨厌啊,她干什么就骂你?”
就是就是,潘佳立刻告状:“刚才在楼上买包包的时候,她老公管不住眼睛多看了我两眼,还总想揩我油,我就让他滚蛋……可她不去管自己男人,之后就追着我乱报复,抢走了我一路看中的所有鞋子衣服,我看中什么她就要买什么,我说她有病她就骂我是小婊三,我穿成这样活该被骂——”
洛安其实不清楚“小婊三”是什么意思,但看妻子的神情他就能明白,这大抵是个坏词。
他不咸不淡地瞧了一眼对面那个中年妇人,后者嘴一撇,恶声恶气:“怎么?你也是她姘头啊?觉得我在欺负你的风骚小女友哦?”
洛安:“……”
嗯,现在他懂对方具体是什么意思了,
洛安冷静地回头,拽住了瞬间就要向前冲的妻子……他一时分不清妻子是要冲出去挥拳还是要冲出去咬她,可能两者皆是。
被老婆拽住的安各磨了磨牙,姑且摁下了先咬人再挥拳的冲动。
潘佳气得浑身发抖:“你都听见我喊他师兄喊她嫂子了,凭什么往我跟师兄身上泼脏水,再说我穿什么样的裙子关你什么——”
“你穿成这样,还搞哥哥妹妹的一套,谁知道私底下有什么不清不楚的关系。”对方遮住嘴,眼角挑得高高的,“再说我也没骂你,我只是说事实,至于这么敏感吗?什么抢衣服,我可什么都没干,你自己看中了又没抢先付账,没这个钱进什么店?这家商场可是有钱人才能来的地方……当小婊三还臭穷酸,真不要脸。”
潘佳快气死了,可她翻过来覆过去也只会骂一句:“你有病啊——”
把恶气发泄在一个不会吵架的年轻女孩身上当然是爽快的,中年人又扫了一眼洛安,觉得他一言不发也挺好欺负:“哦,差点忘了,你还有个叫哥哥的姘头,可惜也是个穷酸人,身上的外套还挂着负一楼地摊货的牌子……你们这些穷人能不能少进店啊?省得买不起衣服还冤枉我欺负你。”
潘佳气得呜呜嘤嘤:“你——神经病——我要诅咒——”
安各却一把握过她肩膀,她很努力没在手劲上表露自己暴怒的心情,只是松松环着潘佳的身体。
“她抢你衣服是吧?你看中一套她就抢先买一套?”
怒极反笑,安老板直接打了个响指,招来导购员,“佳佳美女你看中什么,说,我帮你全包起来。”
对方一瞪眼:“我已经看中了——”
“撕拉”一声,是安老板撕下了自己的支票本。
“这排,这排,还有这排,这家店里这几排裙子我都已经买过了。”她冷笑,“看中了没抢先付账就不是你的,没钱就别进店啊,穷酸。”
对方:“……”
对方气急败坏:“你也是她姘头啊,关你什么事你管这么宽?!”
安各:“关你豹豹的事,我钱多,我乐意。”
言罢她搂着潘佳一转身:“还想买什么?衣服?包包?哪几家店?嫂子帮你全包下来,没必要跟这种穷酸计较。”
潘佳:“……”
潘佳“阿巴阿巴”了好一会儿,和落在后方被气傻的那个中年人不同,她完全被震撼傻了。
半晌后,她才憋出一句:“嫂子好,嫂子好……嫂子请问你还缺老婆吗?”
听听这是什么鬼话。
洛安一直沉默地跟在她们身后,闻言,他一个手刀再次敲上小师妹的脑壳。
“说话前先过脑子。”
第220章 第二百零十一课 含糊其辞不想提有时并非隐情只是嫌弃
洛安师门中一共七个弟子, 其中只有两个女孩,排行第四的吴媛圆,与排行第六的潘佳。
她开始正式接触玄学界后, 安各便听老婆介绍过师门, 当然, 他只是大略介绍,“姓名年龄排行与性别”, 真要打听他各个师弟妹擅长的专业领域,安各还得去找媛媛美女, 老婆总会有点顾忌她对玄学的抵触,不敢多提。
但安各听他大略介绍时就产生过疑问:“两个女弟子,五个男弟子?你师父收徒弟时有什么标准吗?”
虽然她对这种师徒传承、玄门排行不是很熟,但想想老婆这个人保守的程度, 再代入一下那些深山寺庙的规矩条例……一般而言,要么全收男弟子,要么全收女弟子吧。
对象的师父可是在那个讲究“男女三岁不同席”的时代长大的人, 很难想象他会在手底下三个男孩已经长成半大少年时跑去捡年幼的小女孩回来养。
更何况他们师门在深山老林里,本身的生活条件就不算宽裕, 养小女孩和养小男孩完全不同,衣食住行的条件相对要精细许多, 就算努力不区别对待, 还要有人教导她们生理常识吧……
几个正值青春期的小少年和一个落后时代两百年的老头子教?怎么想怎么不方便。
“哪里不方便了?”
当她嘀咕时, 对象却很疑惑:“她们的生理常识课老师就是我, 我早就全方面详细教导过了, 我十五岁时就奉师父之命开始备课, 翻遍所有妇科医书,还抓了一只母猩猩给她们讲解经期来时该如何处理——活体演示, 连师兄都一边呕吐一边竖拇指说我讲得详细周全。”
安各:“……”
对哦,灵长类动物好像是跟人一样有大姨妈的,很方便做大山里的生理课程展示教材。
……对什么对哦,哪里都不太对吧!!
虽然老婆这性格的确是最适合带小女孩的人……她毫不怀疑他是全师门最稳重靠谱的那一个……
听裴岑今说,他十四岁偷看女性经络图时,十四岁的二师弟则在偷偷钻研母猪的产后护理,硬是给山里的野猪接生了三只胖墩墩的猪崽子,天天早上太阳还没起就起床去给猪崽洗漱、驱虫、按摩、还拿自己也舍不得吃的上好苹果喂养,待那几头猪崽如珍如宝……
然后过年就端上了三道油亮亮的炭烤苹果小乳猪。
听说那几只小猪崽被老婆养得太亲近,他手起刀落杀猪时都是个个自愿闭眼躺平的,充满了大无畏的奉献精神,那年的烤小乳猪也异常鲜美。
……然后二师弟就被他们师父以“诱惑猪崽居心叵测”为由吊去悬崖反省了。
从裴岑今嘴里听到的“趣味往事”越多,安各就越刷新对老婆的认识,以至于当老婆本人颇为骄傲地表示“我小时候可是用母猩猩给师妹们上了健全的生理课”时……她不知道该说什么,这真是生草又合理。
“况且,师父原本只打算收师兄一位弟子,我们之间,也只有大师兄是师父的亲传弟子。”
针对“为什么会有两个女弟子”的询问,对象当时还解释道:“我算是师父破例收下的,师父为我特殊开恩后,师弟妹们也不好再拒绝……”
罗老天师本就一直隐居在深山中,不想掺和玄学界的种种破事,他收下裴岑今后便向外界宣称这是自己“关门弟子”“衣钵传人”,只是洛安打乱了他的计划。
被逐出无归境的白斗笠小朋友就像一条奄奄一息的小蛇,罗老头没办法眼睁睁看着它死在路边上变成干尸,一时不忍,便捡了回去。
……有了洛安,便有了“原来你不是不想收弟子啊”,玄学世家很快就硬塞过来一个胡令,再然后,一个因为卜卦泄露天机的小家族倾家荡产反复央求,送来了最后的子嗣吴媛圆让罗老天师庇护,便全族覆灭于天罚,再然后……
“五师弟的父母是师父年轻时结识的友人,两位没有背景独立行走的天师,据说是高风亮节的老前辈……而五师弟是他们两位唯一的老来子。两位除魔卫道时没了消息,我与师兄便奉师命去勘查搜索……”
说是搜索,不过是去收殓尸骨、体面下葬罢了。
活跃在妖魔前线的天师一旦彻底失去消息,结局只会有一个。
还是少年的洛安和裴岑今毫不意外地在鬼窟附近发现了两位老前辈零碎的尸骨,也发现了他们死前竭力庇护在法器下的……两个幼童。
一个是他们的儿子,另一个是老前辈们在鬼窟救下的小孩,父母是死于怨鬼的普通人。
哭累了,记忆也抹干净了,正互相抱着睡在法器的光晕里。
裴岑今和洛安把这两个孩子带了回去,罗老天师抱过友人遗留的孩子,说这就是他们的五师弟。
至于一同救下的那个女娃娃……
【在大山里养着到底要吃苦头,让媛媛算一家求子心切、条件合适的富贵人家,放在他们门口吧。】
“可五师弟当场嚎啕大哭,还拉着六师妹手不肯松,说要跟妹妹在一起,妹妹去哪他去哪,妹妹要走他也走。”
洛安有些遗憾:“我当时提议说那就把他抓人女孩的手砍了、打昏了、捆起来、再把小女孩单独送下山……可师父和师兄都疯狂摇头,强烈反对,最后只好让五师弟和六师妹一起拜入山门。”
安各:“……”
安各不禁虚弱道:“那当时还只是两个孩子吧?你的提议当然有点点过分吧?”
老婆理直气壮:“我当时也只是个孩子。”
是哦是哦你还只是个十几岁的半大孩子,开口就是砍人小孩手……
安各听得又心悸又好奇,最终盯着老婆一边说一边给自己磨红枣豆浆的温柔侧脸,还是悄悄松了口气。
“但这是以前的事了,对吧老婆?以前你长在奇奇怪怪的大山里,身边有很多奇奇怪怪的人才会这么想……现在你明明又善良又温柔。”
老婆……老婆磨豆浆的手停了停。
然后他转脸瞧她,弯起眼角,露出一个格外温和的笑容。
“当然。”
嘿嘿,果然还是我老婆。
安各放了心,她托着腮继续问:“然后呢然后呢?你的五师弟六师妹现在什么下落?我听着感觉他们俩之间有点意思……”
单身时天天混在一堆现充情侣朋友中间,具有多年电灯泡经验的豹豹自觉对八卦相当敏感。
洛安却没听明白她暗示的内容:“什么有意思?还能有什么意思,五师弟小小年纪就只知道抓着女孩手哭着要妹妹,六师妹也是个偷懒贪玩不好学的……他们俩的专业领域没一个算精通,研究到半途就撇开了奔进山下的世界到处玩……现在和玄学界关系都不大,只过着自己的日子,已经算半脱离师门了。”
安各挑挑眉:“这挺好的啊,怎么不行,老古董看不惯啊?”
老婆叹了口气。
“当然不是……你还要不要喝红枣豆浆了?”
这是不想再聊,要转移话题了。
没事,老婆不能紧着逼,改天她问媛媛美女去……
可安各改天再找吴媛圆打探,后者也是含糊其辞,只说是“两个小孩”。
怎么了,这两个人身上是有什么她不能知道的秘密吗?
安各被这种遮遮掩掩的态度弄得格外好奇,又有点怀疑老婆是不是和传说中的“小师妹”有一段不可言说的过去——好吧她知道自己肯定在瞎想,但老婆这张脸哪个怀春少女不动心——
直到今天,她终于结识了小师妹本人。
“谁能看得上二师兄啊,”潘佳翻了个大白眼,“又凶又穷又抠搜,我才不想找这种类型的男人当对象呢。”
安·二师兄正牌对象·各:“……”
在这一刻,她终于理解了老婆那“邦”的一手刀,与“说话前过脑子”的训斥。
小师妹是真的憨啊,半点心眼也没有。
为了掩饰自己略显僵硬的笑容,她举起酒杯,“呵呵”灌了一口。
……好吧,好吧,佳佳美女能有胆子也有机会不过脑子在她面前坦白这种话,也是她自己的错。
谁让她趁机把小师妹拉进自家餐厅,开了个私密性良好的包厢请她“吃大餐”,又用精致漂亮的各式甜点与果香味十足的白葡萄酒,把佳佳美女……灌醉了呢。
安各对天发誓,自己没有特意灌醉美女套她话的意思,她本想着用买买买和吃吃吃把佳佳师妹笼络住,然后推杯换盏三巡打开她的警惕心和话匣子——哪知道潘佳的酒量堪称“一杯倒”,三口白葡萄酒下肚就开始口吐狂言——
幸亏她提前把老婆支走了,包厢里就她们俩。呼。
——安各之前帮潘佳买衣服时还只凭着一股被冒犯的怒火,想要解气,但买着买着就逐渐上头,带着“要不就顺势和这位小姑娘也处成闺蜜”的不良心思,真的逛起了街……老婆原打算跟在她们身后帮着拿东西的,但安各嘻嘻哈哈几句“哎我想跟新认识的小美女度过闺蜜时间”,就让他开车先走了……
逛完街自然要找地方吃饭,吃饭时自然要弄点酒,喝酒一上头自然……
就成了现在这样。
安各听着对面喝醉的潘佳大声逼逼“二师兄特凶特讨厌特不适合谈对象”,只觉得头皮发麻。
怎么办,她不知道佳佳美女住在哪啊,应该再打电话把老婆叫过来吗?他会不会误会她故意灌醉了人小姑娘啊,她真的不知道对方喝两口白葡萄果酒就醉成了这样……也不知道她喝醉之后会这样推心置腹……
“嫂子,你知道吗?你知道吗?”
潘佳复读机般念了两次,手掌“邦邦”地拍着自己的头:“找对象,绝对不能看脸,找对象就要看——钱!越有钱越好!是大总裁最好!能给你尽情买买买还带你去顶楼包厢吃饭的……”
她打了个酒嗝,扑在桌子上,颤巍巍去拉安各的手。
“嫂子,”这是安各听过最真诚的醉酒语气了,“你真的不缺对象吗?我可以当你小女朋友。真的。嫂子你这么这么有钱,你就是我的新任梦中情人——我一定要钓到你,这样就能半辈子吃喝不愁当米虫!”
安各:“……”
安各赶紧摁铃:“麻烦上一碗醒酒汤。”
潘佳还在扼腕叹息——扼着安各的手腕——特别沉痛地叹息——
“你究竟是怎么看上我师兄的呢?他人穷就算了!还特别抠!特别不会花钱享受!嫂子这么有钱的人,就该找我这样会花钱的小女朋友!我还会撒娇——跳舞——卖萌——我会得可多可多了,真的,嫂子,包养我性价比超好的!!”
安各:“……”
“我的梦想——呜呜呜——找个有钱大老板谈对象然后一直当快乐米虫——可是周围的有钱人都有对象了——对象还这么磕碜——竟然是我二师兄!!”
潘佳把脸往桌子上一埋,嚎啕大哭:“呜呜呜呜我好想抢走我的多金帅气小嫂嫂可是我好怕我二师兄啊呜呜呜呜为什么……他好可怕啊呜呜呜他为什么是我的现实师兄不是恐怖片里的虚拟人物……”
安各:“……佳佳美女,以后在外面千万别喝酒。”
“我知道——因为是嫂子请我喝——我才喝的!!”
潘佳抬起晕红的脸瞧她。
单论颜值,她其实没有她四师姐那种温婉秀美的仙女风,但妆容精致、打扮明媚又性感,的确能称一句“人间富贵花”。
更别提她醉酒后完全失了仪态……原本就是一件紧身超短裙,往桌子上一趴一滚,安各视角里,软软嫩嫩弹弹呼之欲出。
唉。
真是个憨头憨脑的小姑娘,三口酒就能交底,动作也没半点警惕心。
万一对面坐着的是个陌生男人呢?
安各不禁再次忧心叮嘱:“你以后千万别喝酒。”
“我知道……我知道啦……”
潘佳嘟哝着:“嫂子你好啰嗦,我最讨厌啰嗦的混蛋了……但你超级有钱,所以我还是最喜欢你……我给你当小情人好不好……”
“为了你的安全考虑,不好。”
“呜呜……可是我真的会很多东西……会唱歌……会讲笑话……会逗你玩……不当小情人也行啊……嫂子家里缺宠物吗?”
安各刚要问“你家在哪,我叫车送你回去”,就见潘佳突然一扭身体,“噗通”一声,掉下了座椅。
“……没事吧!唉你小心点,我来扶……”
安各赶紧抽身看向桌下,却没有看见醉醺醺的小师妹,只看见了一只醉醺醺的……
小白兔。
真·小白兔。
两只耳朵,四条腿,一颗抖动的尾巴球。
“嫂子最好啦……”小白兔晕晕地在地上晃了一圈,再次坐倒后口吐人言,“嫂子包养我吧……”
安各:“……”
“我当宠物很好养的!兔子不喜欢,我还会变小猫,小狗,小狐狸……很简单的咒术,我师兄教过……但,唔,”兔子打了个酒嗝,“他会变蛇,我就不会了,但他变的蛇也没我可爱,所以嫂子养我当宠物……”
“呼”地一声,是安各飞一般将潘佳兔举了起来,它整只兔就像坐了一把超级升降机。
潘佳晕头晃脑地摇耳朵,视野里,嫂子的表情似乎模糊成了一大片激动的毛茸茸。
“什么蛇?什么变蛇?谁小时候变过蛇?真的能变?能变吗?快快快快详细告诉我——”
被抓着爪子摇得太晕了,也太快了,潘佳兔一翻白眼,“哇”地一声吐了出来。
安各:“……”
安各继续狂摇:“等等等等!别晕啊!别晕!!继续说——你师兄能变吗能变吗能变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