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耳畔是猎猎风声。
心脏仿佛被人揪起, 想要尖叫的欲望狠狠堵在嗓子眼，一片虚无之中, 唯一能够让人感到些许心安的，是紧紧拽住自己衣角的黑色身影。
唐甜甜调动起全身的精神力，化作反方向气流包裹着急速坠落的两人，期望能减缓些许下坠带来的冲击。
感受到身周对抗着重力的柔和气流，宋时三一手拽住唐甜甜，一只手扣动转轮枪的扳机。
一轮十发风弹全部射出, 调整着坠落的方位和速度。
飞速下坠之中，宋时三眯起眼，注视着下方那座灰黑色高塔，迅速将兵器切换回横刀形态挡在身前。
……
沈琛正全神贯注从铁栅栏一样的窄门中窥探着港口的战况。
唐意柔卷起的巨浪被余清酒轻松冻住, 连带整个港口也随之被一同封困，连只蚂蚁都别想登陆。
阴差阳错间, 宋时三已经错过了最后的上岸机会。
沈琛勾起一个讥讽的笑，将目光从港口处移开。
他承认, 宋时三确实有个性, 实力看起来也不差。
能被优秀的女性青睐，是一件很有面子、极能满足征服欲的事情。
宋时三特立独行的气质引起了沈
琛的注意, 尤其是在发觉对方似乎对自己有所关注时, 沈琛的虚荣心不可抑制地膨胀起来。
不过, 若是“追求者”足够强大、足够出类拔萃, 甚至实力超过自己时，就会变得让人难以容忍。
说到底, 他人的爱慕只不过是抬高身价的筹码, 一旦与自己的切身利益产生矛盾，沈琛很快就从中清醒。
柳成条那句‘宋时三甚至比你还强’更是令他如鲠在喉。
一个连种子单兵都没考上的柔弱女生, 怎么可能比自己还强？
话虽如此，他还是谨慎地留在了城堡内，以防对方真的从港口间突袭上来。毕竟余清酒可不在乎什么积分不积分，哄得她开心了，直接放人进了营地也说不准。
眼下宋时三上岸的路被彻底封死，沈琛才终于安下心来，再度扬起那副自信的神态，“就这点本事，真没意思。”
“礼尚往来，下面是我们的突袭回合了。”
危机解除，正用金纹加固防御的学生们也嗷嗷欢呼起来，跟在沈琛后面，恨不能也一齐出去冲锋陷阵，直捣敌营。
沈琛抬手，启动窄门的机关，守住堡垒唯一出口的窄门发出‘嗡嗡’的声响，缓缓向上开启。
铁栅栏振动，窄门周边的墙壁也轻轻战栗着，仿佛是整座城堡打了个哆嗦。
“城门开启的动静有这么大吗？”剪着学生头的男生收住脸上的兴奋，困惑道。
他身后的同伴也探着脑袋绕了一圈，最终将目光挪向头顶，“不应该呀，我怎么感觉，好像是有什么东西从上面砸下来了……”
像是在回应男生的猜测，圆弧穹顶猛地传来一声巨响，连带着墙壁上的吊烛都狠狠晃动。
沈琛心头笼罩住一丝不详的预兆，他急忙拨弄回正在开启的机关，下意识将双手按上墙壁，“元素加固！”
沈琛自身无法共鸣金元素，这个动作只是徒劳，但其他学生立马反应过来，凝聚了手中的精神力。
墙壁上金纹光芒更甚，金光下，是接连不断的几声沉闷巨响，震得整个地面都随之晃裂。
在场的人无不神色惊骇，这动静，明显就是有人正在攻打高堡，威力还不小。
可前方阵地没有丝毫蓝方突破防线的消息，后方港口处又有余清酒镇守，这突然的袭击，难不成平白无故从天上冒出来的不成？
人群中些许骚动，有的学生脸上已经萌生明显的怯意。
沈琛按下眉色间的惊疑，安抚道，“别慌，以咱们的防御强度，没个S+级攻击根本打不下来。”
“对，唯一的S+级精神力还在我们阵营这边呢，就这种程度的攻击，完全是白费力气。”学生头也急忙附和，他的语气干巴巴的，手中加固金纹的强度也没有丝毫放松。
不是他不想放松，而是每个正在使用金元素加固堡垒的人都能感知到，现下承担的每一下冲击，都在挑战着他们摇摇欲坠的防线。
两军对决，最重要的是军心。碍于沈琛的颜面，学生头不敢将内心的恐惧表现得太明显，只忍不住担忧地往堡顶偷瞄着。
他视线才刚飘出，掌心忽地传来钻心的刺痛。
“啊——！”
学生头呲牙咧嘴，还没惨叫出声，已经有人先他一步扯开了嗓子。
一回头，身后正在使用精神力加固墙壁的数人都痛苦地扭曲着脸，缩回了双手。
持续输出的元素能源与自身精神力相连，当屏障受到冲击，他们之间连接的部分也会分担伤害。
更糟糕的是，与墙面的接触一断，覆盖整座城堡的金纹便不再稳定。
沈琛心头一跳，还未等出声制止，头顶传来一声更加撼动空气的巨响。
落石纷纷。
天顶穹光倾泄，将昏暗的烛光吸纳其中。
密不透风的古堡墙顶被整个砸穿，在猛烈冲击下，破碎的砖块噼里啪啦从高空泄下。
漫天尘土里，两道快到模糊的身影紧跟着掉进高塔，在墙壁划出一阵刺目火光后，终于停在了塔底。
众人都不由屏住呼吸，被眼前一幕惊到忘记言语。
怔愣片刻，学生头第一个喊出声来，警惕地盯着从天而降的两个身影，“谁！”
“别紧张，自己人。”四散的烟尘里，一道女声答得仓促，随着她起身的动作，白茫茫的雾气也逐渐散开。
唐甜甜刚从万米高的海浪上掉下来，大脑还有些迷糊，乍一听到身边的质问，也没管是敌是友，下意识先挑了个最有利于自身处境的说法。
听说是自己人，学生头虽仍旧一瞬不眨盯着白雾中逐渐显露的人影，紧张的神色却已经微微松动。
唐甜甜双手举过头顶，示意自己没有敌意，一边飞速打量着周围的环境。
这里看起来是一间殿堂，每两道墙壁间的夹缝呈一百三十五度，合成一个完美的正八边形。每面墙壁上都有两个小拱门组成的大拱门，层层攀延，宝塔一样向上堆叠，令人头晕目眩。
再往上看，八面拱门雕饰的墙壁汇聚成一个正八边形的穹顶，穹顶中心，悬空着一颗猩红的巨大水晶，仿佛正向整座建筑供给着能量。
她们砸出的那个大坑就在水晶不远处，差一点就和水晶碰撞个粉碎。
“……源核？”唐甜甜疑惑地眨眨眼，双手仍保持着举过头顶的姿势，将目光移回面前包围着自己的人群。
白雾彻底散去，两方人群的身影都清晰起来。
待看清身前众人手腕上的清一色红色光环，唐甜甜不好意思地咂了咂舌，腕间连弩即刻张开，变为战斗姿态，
“哎呀，搞错了，不是自己人。”
沈琛正觉得这女声听着有些耳熟，一见对方真容，他脸色立马黑了下来，再看到唐甜甜手中连弩瞄准的方向，眼中的震愕瞬间转为惊骇。
上当了！
唐甜甜瞄准的方向，分明就是源核所在的位置！
她双手举过头顶的动作，不仅没代表半点投降的意思，反而更方便了她调整射击的角度！
源核是元素能源组成的坚固晶体，没有足够的冲击根本无法一击破坏。唐甜甜勾动指环，腕间连弩蓄力，明显是想要一击就摧毁掉源核。
眼前一系列变故生的太快，呆愣着的众人都还没有回过神来，就见沈琛箭一般冲了出去。
他的右手几乎已经失去了血肉的形态，化成无数纠缠聚集的雷霆，直抓向唐甜甜正要发射连弩的手臂！
这一爪下去，唐甜甜这条胳膊废掉倒是不要紧，反正模拟舱内使用都是义骸，只是她的柳叶连弩能不能承受住这种攻击不太好说。
沈琛是个聪明人，一早就看出唐甜甜身上最重要也最致命的弱点——元素兵器，攻击直接就冲着她手腕上的柳叶连弩而来。
为了确保攻击强度足够毁掉这件兵器，他甚至放弃了远程作战，将肢体与元素能源融为一体。
唐甜甜犹疑一瞬，忍住了想要收回手臂的条件反射，等待着连弩最后的蓄力。
时间紧迫，她们已经闯入了对方的堡垒，如果没能在三十分钟内摧毁全部的源核，输的就是蓝方。
现在出现在视野的源核只有这一颗，对方布阵人数不少，不仅有沈琛坐阵，外面余清酒也离得很近，错过了这次攻击机会，再想突破又得浪费不少时间。
沈琛的雷霆怒爪近在咫尺，唐甜甜定下神，准星更稳，屏息，拉弦，十道风羽瞬间齐发。
空气似乎只
是微颤一下，只有一排无形的风羽，蕴藏着压缩飓风般恐怖的能量，冲向半空中悬浮着的猩红水晶。
耳边碎发随着静电扬起，沈琛的利爪即刻就要捏碎自己的手腕，唐甜甜却没有丝毫畏惧地勾起了唇。
沈琛的速度确实很快，种子单兵三年级的第一，当之无愧。
但有人，会比他更快。
第072章 第 72 章
*
惊雷与寒铁相撞。
紫黑雷光的尖爪即将触碰时, 白光片影，一道黑金暗纹阔刃短刀斜插而入。
虎口处传来尖锐的刺痛, 伴随着微微麻痹感，整个手臂都僵直得仿佛失去知觉。
沈琛惊叫一声，视线涣散了片刻，条件反射地缩回手爪。
——是电击。
这种痛感很熟悉，他在最初练习共鸣雷元素时就经常这样误伤到自己。
沈琛还未从短暂的意识涣散中清醒过来，但身体已经本能地向后跃出好几步。抬头, 面前是模糊又熟悉的黑衣身影。
待目光终于聚焦，看向阻挠自己这一击的少女，他的声音里多了几分谨慎，
“宋时三？”
随着他话音落下, 唐甜甜的一排风羽也在同一时刻精准无误击中了高悬在半空的猩红源核。
像是千年封冰在耳旁缓缓碎裂，一阵令人心颤的延绵咔嚓声后, 源核砰然破碎。
众人惊慌抬头，只见红色的晶体, 金色的流边, 漫天火树银花，在空中流转又湮灭。
系统提示音也同步响起：
[红方源核剩余：2。]
红蓝大陆, 所有戴着红色手环的学生都齐刷刷变了脸色, 不约而同看向了自家堡垒所在的方位。
距离堡垒被突破的提示音才不到三分钟, 红队成员们惊疑地彼此试探着, 似乎想从队友的眼神中确认这条源核破碎消息的真实性。
地图上，越来越多的红色光点飞速移动, 向着红方堡垒处集结。
堡垒内。
宋时三单手执刀, 挡在沈琛面前，给身后的唐甜甜让出一条通向城堡深处的路口, “这里我来，剩下的源核交给你。”
唐甜甜轻应一声，身影没有半刻犹疑，眨眼便消失在走廊尽头。
这是她与宋时三之间的默契与信任。
时间紧迫，身后即将涌入千军万马，唐甜甜毫不担心宋时三能否挡住这么多强敌，对她来说，越快击破剩余的源核结束比赛，就是给宋时三缓解压力的最好方式。
源核破碎的红金光影渐渐黯淡，沈琛咬紧后槽牙，眼睁睁看着罪魁祸首溜得影儿都不剩，只能不甘地将目光挪回面前死死封住自己每一个动作的宋时三。
“你把源核全都让给她？”
见强行突破不成，沈琛转向心理战术，语调阴恻恻地，“现在积分排行榜上你俩分数相同，三枚源核，一共三千分，这可不是笔小数目。”
“挡住最多火力的是你，承担最大压力的也是你，凭什么要让她白捡个第一名？”
进入阵营赛的学生按积分段排名可以排出一千零三十四名，人数看着很多，实际上两极分化严重。
高位的，比如宋时三这种，个人积分就有一万以上，低位的，可能连五百分都没有。
淘汰一名学生即可获得五百分，如果被淘汰者本身持有积分高于五百，则能继承对方所持有的全部积分。
若是双方的堡垒都还没有被突破，源核提供的三千分根本不值一提，但凡有点本事在身上，在外厮杀都会比孤军深入拿分更快。
但若是已经深入了敌方堡垒，且惊动了对方的防守队伍，别说三千分，哪怕只是想拿个五百分的人头分都得要十足的运气和不俗的实力。
毕竟，这可是敌方的大本营，能被选中护卫源核的成员，也都不可能是省油的灯。
沈琛不动声色观察着宋时三的神情，现在已经到了整场比赛的决胜时刻，第一名和第二名虽然只差了一位，但待遇却天差地别。
利益当前，哪有什么朋友可言。他不信，不信宋时三会没有半点私心。
闻言，宋时三脸上的淡然果然有些松动，她诧异地轻抬眉头，手中短刀也收回了几分。
“沈琛，对自己自信点儿。”宋时三翻转黑金短刀，淡淡开口，
“你的人头，可不止三千分。”
沈琛眨眨眼，脑中停滞了几秒，才反应过来宋时三的话中有话。
“你！”他一双桃花眼上扬，震怒过后，似乎被对方的狂妄气到发笑，“你想赢我？凭你手中那把堪堪S级的短刀？”
沈琛目光轻蔑扫过宋时三微微收回的黑金短刀，上轮比赛见她时，她手中还是把莫名其妙的鸡毛掸子，这回倒总算是换了把有模有样的兵器了。
可惜，从他刚刚感受到的电击来看，这把刀的威力也不过如此，至少肯定比不上自己能控制和承受的元素强度。
抛开威力，这甚至还是一把短兵器，作战范围十分受限，别说被砍中了也不会有多少伤害，她能不能近得了自己身都还是个未知数。
沈琛从没和宋时三正面交手过，对对方的实力认知也还停留在第一轮比赛中的那场钥匙争夺。
在他眼中，宋时三手中的元素兵器不过全倚仗唐甜甜而已。唐甜甜的兵器他见识到了，看着确实有些棘手，但那是唐家的千金小姐，宋时三的兵器怎么也不可能达到那种传说国宝级别。
柳成条之前也一本正经提醒过他宋时三的实力，他当时确实有些心慌犹疑过，不过眼下正经交锋后，这点不安也烟消云散了。
毕竟柳成条只是个精神力A者，自身能力上限有限，被唬住并不奇怪。再加上还输给了一个女生，面子上也过不去，自然会对外大力鼓吹自己对手的强大。
沈琛不禁勾起一个讥讽的冷笑，“你刚刚也看到了，你这把刀的攻击，对我来说根本不痛不痒。”
“我的攻击？”宋时三目光困惑，她分明都还没有对对方出过手。
“刚才拦我那一下。”沈琛好心提醒。
“哦，”宋时三明白过来，“那是反弹了你自己的攻击。”
沈琛眯起眼，“什么意思？”
宋时三手指点了点短刀刀身的底纹，有些纳闷，“鳞翅地衣，一年级的基础课，你们上课都不听课吗？”
不等沈琛再慢慢消化其中的含义，宋时三已经将手中机械横刀由短刀的待机形态激活。
横刀主刃节节伸展，副刃弹出，拼接、定锚。
原本只有三十厘米左右的小臂长度的阔刃短刀，在沈琛茫然又震惊的目光中，逐渐展开为一把接近一米二的阔刃厚脊长横刀。
宋时三单手持着横刀，刀尖点地。
她的手握住刀柄，刀柄后还余留了一小段空间，这刀实际上是一把双手持握的横刀，眼下宋时三只用了一只手，分明是在暗示：
眼前的对手，还不值得她使出全力。
“你——”沈琛睁大眼，看向宋时三，又看向她的刀，“这刀——”
他舌尖转来转去，一时居然吐不出一个完整的句子。
“不好意思，我现在赶时间，”宋时三提臂，摆出了攻击的架势，“想多了解的话，可以来兵器学院问我。”
“接下来才是我的攻击，你挡好了。”
日光透过堡垒顶端被砸出的巨洞，倾洒下一片光影。
微风轻动，金属反射的白芒刺入眼底，令人情不自禁皱眉眯眼。
一旁的学生头男生下意识偏了偏头，但又不忍心错过这一对决时刻，立刻便将目光又移了回来。
只见沈琛仍然站立在原地，瞳孔微微睁大，手臂肌肉紧绷，双手保持着雷霆怒爪的姿态。
宋时三已经放下了刀，刀尖点地，手腕松弛。
“学……学长？”
学生头男生忍不住轻唤出声。
沈琛没有回
应。
他的身上没有一丝伤口，只有从脚底往上正不断扩散的紫色虚拟晶块无声地宣示着这场对决的结局。
全息模拟对战，第三轮阵营赛，红方沈琛，
淘汰出局。
第073章 第 73 章
*
体育场, 全息对战模拟课的场馆大屏幕前。
人群熙攘。
一学年一度的全息对战模拟赛，向来是联邦第一军校师生们关注的重点。尽管比赛并没有对外直播, 学生们依然热衷于围在积分显示屏前猜测模拟舱内的战况，有不少甚至公然举办对积分排名的有奖竞猜。
然而，今年的个人积分名单乍一公布，就打乱了所有人的竞猜预期。
“唐甜甜？宋时三？谁啊？”
“一年级新生？从没听过一年级有这么厉害的人物啊。”
“哎呀，都别这么大惊小怪。”有人回过神来，试图分析, “你看她俩分数一样，并列第一，说明这俩人在上轮淘汰赛中肯定是一个队的。”
“团队赛的规则大家也都知道，不限制成员人数, 最后存活的人平分团队积分。这种情况啊，指不定就是被团灭到只剩她俩了, 才捡了个大便宜。”
“有道理。”另一人摸着下巴，“不过这分数也太高了, 她们这是抱了多大的一个团。”
“嘿, 这你就不懂了吧，”先前说话的人接过话头, 继续分析, “那唐甜甜可是唐家嫡系的大小姐, 这种送分的炮灰要多少有多少。有钱人呐, 啧啧。”
人群骚动，不少人义愤填膺起来, “偷奸耍滑, 真不要脸！”
“也就一年级新生敢搞这些幺蛾子，这阵营赛是他们能耍小聪明的地方？还真当其他人都是吃素的了！等着吧, 这俩人肯定马上就被淘汰！”
说话间，大屏幕一闪，唐甜甜的分数突然增加了一千分，成为独占一格的第一名。
没等群情激奋，屏幕上红光又是一闪，排名再度发生变化。
“看吧，收拾她的人这不就来了……”
说话者得意地抬眼，待看清榜首的名字，瞳孔蓦地睁大。
一直以来，人们讨论和关注的重点都是唐甜甜，只当旁边的宋时三是个运气好抱上大腿的小跟班罢了。
毕竟，宋时三，一个从未听说过的新生，不论他们怎么分析和猜测，都和全息对战模拟课的排行榜挂不上钩。
而现在，宋时三这三个大字，却以令人瞠目结舌的分差，高悬榜首，一骑绝尘。
挤满人的体育场大屏幕前，仿佛被按下了暂停键，透出一片诡异的寂静。
许久，终于有人颤抖着，问出了一个他们能想到的最有可能的猜测，
“……什么情况？显示屏、坏了？”
场馆内，负责监考的老师将方才的画面来来回回，逐帧播放了好几遍，手指在暂停比赛的按钮上抬起又落下，眉头几乎要拧成一个疙瘩。
沈琛被淘汰了？
一击就被打败了？
被谁？
宋时三？
一个不知道哪里冒出来的一年级新生？
那可是大名鼎鼎的沈琛，三年级的种子选手，联邦第一军校的希望！
太荒唐了！以为整场比赛无人看管吗？
这要不是作弊，他当下就把显示屏吃进去！
监考老师气得发笑，冷哼吹动鬓角的一缕垂发，当下就想暂停比赛。
他手指抬起，却又有些困惑地顿住了。
作为一门实战课程，全息对战模拟课之所以采用模拟舱形式，除了最大限度保障学生们的生命安全，还有一个更为重要的目的——
采集学生的数据。
课程虽不会对外直播，但模拟舱内的一切行为都会被记录，包括对战时的攻击强度、每位学生的情绪起伏、运动轨迹、对话消息等，只要是想查询的数据，随时都可以调取。
由于数据量过大，监考官一般不会全程关注场上画面，只是盯察一下预警栏有没有异常数据。
但不管是多么玩忽职守的监考官，到了阵营赛的决胜阶段，哪怕不论工作要求，只针对比赛的观赏性，也是绝对不会错过关注场上战斗的。
要不怎么说初生牛犊不怕虎呢，在这个节骨眼上还敢动手脚，简直是明目张胆的挑衅。
执行干预比赛的操作需要提交比赛异常数据值，然而，系统的数据监控却没有任何异常显示。
监考官眯起眼，将双方交手的片段翻来倒去看了无数遍，发现无宋时三无论在情绪状态还是身体机能，都处于一个非常合理的正常范围内。
非要类比的话，宋时三的数据所展示出来的状态，就像一只气定神闲、随手捕捉了只山雀的猎豹。
自然、随性，仿佛只是日常生活中的随处可见的一环。
整个过程中最明显的数据起伏点，就是那把怪异的黑金横刀接触沈琛的瞬间，精神力强度的数据居然一下子猛增到了S+级。
但这依然不能算作“数据异常”的证据。
毕竟联邦第一军校从来没有规定过，场上不得出现S+品质的元素兵器。
没有直接证据，就无法干预场内比赛。
监考官锁紧眉，眼中闪过丝茫然，摆在眼前的已经不是有没有证据和规定的问题，而是——
整个星际社会，真的存在S+品质的元素兵器吗？
一把可以变换形态的S+品质的元素兵器——出现在了他们联邦第一军校，一个名不见经传的一年级学生手中？
这个念头刚冒出，他就被自己的荒诞想法吓了个惊雷。
怎么可能？
如果这是真的，整个联邦，不，整个星际都将会是一片地动山摇！
这把兵器本身、它的设计图、它背后所拥有的技术……
将会成为多少豺狼虎豹争夺的对象！
监考官眼中浮现出浓浓的惊骇，那是对突如其来、不可控的未来巨变的恐惧，更是对自己学生命运的担忧。
那个小姑娘！
他不由打了个寒颤。
不管她从哪里得到了这把兵器、这门技术，她真的明白这其中的利害关系吗？她真的明白将其堂而皇之公之于众后的血雨腥风吗？
“冷静一点、再想想。”
监考官深呼吸两口，又仔细检查了一遍监测仪器和数据，确认实在找不出任何异常，点开了宋时三的学生档案。
“来自于边陲星M13……荒郊野岭啊。”
“体能格斗优秀……战斗表现确实不错.”
“五系全能……嚯，居然是五系全能！”
监考官眉头挑起，还没来得及落下，他的眼睛又猛地瞪大。
“精神力C？！”
“这精神力都不合格啊！这是怎么混进第一军校来的？！”
等到视线移到专业“兵器科学”几个字样上，他才稍稍平复了些心情。
“噢，兵器科学院啊……这个专业确实可以进去试试。”
监考官推了推眼镜，回想起前不久兵器科学院新购入的大批高端监测仪器，灵光一闪，眼底的惊骇逐渐变为惊喜。
兵器科学院生源逐年下降，现在的那些高年级毕业都困难，造出这种品质的兵器绝对不可能。连高年级都做不到，更何况是一个入学没多久的新生。
想来想去，答案只剩下一个——迟莫道的研究有了新突破。
“原来如此！兵器科学院院长的新成果，这下就说得通了！”监考官抚掌，兴奋得胡子直抖，“迟老头厉害啊，闷声发大财，咱第一军校要一举成名了！”
元素兵器的制造属于尖端技术，一位顶尖的兵器师，是各方人马削尖脑袋不计成本都要争抢的。
换做别人，监考官可能还要担心一下这种尖端人才的去留，但迟莫道是出了名的不肯与那些世家财阀同流合污。监考官可以毫不犹豫拍着胸脯保证，不管别人开价多少，这项技术都会实实在在存留在联邦第一军校，带着兵器
科学这门专业发扬光大。
欣喜之余，监考官的脸上又带了丝埋怨。
“就算是想搞番大动静，也不能把这么个小女娃子推出来引人耳目啊，这多危险！”
他嘟囔着，一边点开光屏，接通了兵器科学院的通讯机。
*
场外，所有围观者都神情紧张地盯着全息对战模拟的个人积分展示屏。
无数双眼睛紧追着排名第一的名字，一眨也不敢，生怕错过了任何的变动。
榜首处，宋时三的积分正以令人瞠目结舌的速度飞速上涨着。
不难猜想，场内正进行着一场毫无悬念的屠|杀。
“不会吧……别告诉我，这个一年级新生正在里面大杀特杀。”
“她谁啊？种子单兵里有她吗？战斗系里有她吗？”
“余清酒学姐呢？其他大佬们呢？都没人管一下的吗！怎么就只有她分数蹭蹭涨啊！”
“就是！”有人连声附和，“场内到底发生了啥啊，太叫人心痒难耐吧，有没有知情人士透露一下？”
“我去！我发现了一件恐怖的事情！”人群中有人一声惊呼。
众人的目光纷纷转向发声源。
那人也没卖关子，“唐甜甜的积分刚刚变了一下，又涨了一千分！”
自从宋时三的分数一跃飙到榜首，又持续性一路飞涨，众人的目光几乎就没从她的名字上挪开过，自然没有余力关注其他人分数的涨势。
一千分，比起宋时三恐怖的增速不算什么。
但结合唐甜甜之前的涨幅，围观的学生们一下子就意识到发生了什么。
两次整数式积分跳跃，两次都是一千分。
——阵营赛规定，每击碎一枚源核，就能获得一千分的奖励。
“天呐……”有人忍不住惊呼出声，“该不会，她们俩，一个专门击破源核，一个专门掩护杀敌？”
这是在场所有人能想到的最合理的解释了。
但，在场所有人也都难以相信，这种配合和实力，会出现在非战斗系的一年级新生身上。
“……你在搞笑？”人群中响起反驳的声音，“照这个说法，这不就只剩了最后一枚源核，她们岂不是都要赢了？”
“一看你就没研究过历年的阵营赛，比赛开始才多久，从来没有阵营赛这么早就结束。”
“对啊，场地那么大，人那么多，战神寻野来了都不一定有这么快。还是说，你觉得宋时三的精神力等级能比得上战神？”
“哈，咱们第一军校出了一位新战神喽！”
围观学生们激烈讨论着，嘲讽、阴阳怪气的都有，大多数人都不赞同源核被击碎的猜想。
提出这一说法的人赶紧求饶，“嗐，我就是随便开个玩笑，我也不信的，这怎么可能呢。”
这人话音刚落，一道突兀男声蓦地响起。
“我信。”
人群中，一名男生仰头注视着排行榜上的名字，眼底涌动着他自己都没能察觉的狂热，
“第二轮的时候，我们整个小队被她一个人淘汰了。”
男生穿着种子单兵的衣服，一看精神力等级就不低，围观学生的目光纷纷聚集到他身上。
“有场内人士现身说法了！”
“真的假的，兄弟，详细说说呗。”
“你们队实力不俗吧？那个宋时三不是非战斗系吗，咋做到的？”
七嘴八舌中，男生摸摸鼻子，“她有一把很怪的兵器，特别强，还能变换形态。”
“我们小队看她落单，就……就想偷袭她。”
“……结果被她用那兵器全秒了。”
男生倒是坦然，也没觉得偷袭这种做法有什么好隐瞒的，一五一十全说了。
围观的人群却是眼睛都瞪得像铜铃。
有人磕磕巴巴追问，“啥、啥兵器啊……”
这点男生没再继续透露，他看着排行榜，轻声道，“她说，想知道更多的话，就去兵器科学院找她。”
随着男生最后一个字落下，显示屏红光一闪，唐甜甜的积分突然又涨了一千。
没等大家反应过来，排行榜上的部分名字一个个黯淡下去，最后，剩下的名字重新组成了一个新的排行名单，宋时三几个大字高悬榜首。
——只有获胜阵营的成员，分数才会被计入最终成绩。
——阵营赛，结束了。
今年的全息对战模拟课，出乎所有人预料，没有一个人猜到第一名的名字。
——宋时三，非战斗系兵器科学院学生，甚至是一年级新生，
“……”
“我草！！！”
学生们沸腾了。
一时之间，没有人再顾得上方才发言的男生，在体育场此起彼伏的‘我草’中，所有人都在忙着将这一震惊的消息分享到自己的社交圈。
与此同时，兵器科学院。
持续不断地来电提示声中，院长迟莫道，终于接起了来自全息对战模拟课程方的通讯。
第074章 第 74 章
*
作为联邦仅有的五位上将之一, 全星际颇具威名的神枪手，迟莫道历经无数风浪, 活到如今这个岁数，已经很难再有能称为“严峻”的时刻。
而此刻，这位年迈的上将，峻毅脸庞上久违地显现出死寂般的凝重。
距离他接到全息对战模拟课程方的通讯已经过去了大约一个小时。通讯记录上，对战模拟监考官的号码前面，还有好几个来自校方高层的号码。
迟莫道点了根烟。
星际社会, 电子香烟早已取代传统香烟，但仍然有部分复古派，执着地使用“点火式”香烟。迟莫道就是其中之一。
更确切地说，迟莫道其实已经戒烟多年, 与其说是追求复古，倒不如说只是保留了古早的习惯。
香烟的一端亮着点点火星, 徐徐升腾的烟雾里，迟莫道将打火机盖子翻起, 又合上。
翻合之间, 那只重盔打火机，不知什么时候竟然变成了一把磨砂质感的黑岩手||枪。
迟莫道毕竟是从战场上退役下来的, 比一般闭门造车的兵器师更注重实际运用。投身兵器科学的研究没多久, 他就意识到了形态变换在整个研究中的重要性。
蒙特·乌姆没在市面上留下任何和形态变换有关的技术, 但迟莫道凭借自己的摸索, 也琢磨出了一些门道。
这把可以变换打火机形态的高射速黑岩手||枪，就是他的成果之一。
严格来说, 这件作品并算不上是“形态变换”。元素兵器中的形态变换, 指的是无论兵器的哪种形态，都能激活对应的集成回路。
但迟莫道的这把枪, 在处于打火机形态时，实际上没有任何可以控制元素能源的集成回路存在，只是一把能够点火的普通打火机而已。说是形态变换，其实更像是“形态伪装”。
尽管如此，单是这份“形态伪装”的技术，也足以让这世上绝大多数兵器师都望尘莫及。
将手||枪复原成打火机形态后，迟莫道关掉光脑的通讯记录，点开了测绘板。
测绘板是星际当前最为通用的制图工具，具有强大精准的数据测算和极其全面的辅助功能。
更重要的是，测绘板有非常严格的隐私保护功能。除非制图人将设计图导出为电子件，其他任何人都没有权限查看测绘板上的内容。被导出的电子件，未获得制图人允许，也无法进行分享和拍摄。
迟莫道面前的测绘板上，正是一张还在制作中的元素兵器设计图。
设计图的前半部分是打火机转为高射速手||枪的内容，材质、参数、集成回路的铺设与闭合、测试结果等数据都十分完整，显然是完成度很高且已经经过验证了的部分。
后半部分则是高射速手||枪转为狙击步枪的内容，但这一部分只有材料、参数和集成回路的草图，并且精准度和稳定性的设计都相当模糊，明显是还在构思和测试中。
迟莫道身子后仰，闭起眼，揉了揉太阳穴。
这张图他在几年前就开始设计，后部分狙击枪的内容一直是他的难点，至今都还没能获得突破。
原本他以为，以他目前掌握的这些技术，已经是星际元素兵器技术顶端的那百分之一了，这也是他能在学校开设兵器科学专业，想要打破世家垄断的底气。
可今天一看，他的这点水平，在宋时三那把黑金机械横刀面前，简直是小巫见大巫，完全没眼看。
迟莫道查过宋时三和唐甜甜的背景，也早在
一开学就从何悠老师那里注意到了宋时三。
从最开始的那把菜刀，到现在形态变换和强度都几乎完美的黑金横刀，宋时三在元素兵器制作上的进步简直让人瞠目结舌。
不懂行的人可能会有这样的传闻，觉得宋时三是靠着唐甜甜背后唐家的技术才获得这把刀。
但迟莫道知道，不是。
唐家确实可能会有一些关于元素兵器的技术，但迟莫道是看着宋时三一步步进行兵器更替的，也知道她在图书馆搜集借阅的那些资料。她的每一个更替节点，都是一次巨大的技术难点突破。
整个星际，都绝不会再有人能达到她的技术高度，也绝没有人能达到她这样的成长速度。
天才。
哪怕是从小就站在金字塔顶端的迟莫道，也只能想出这个词来形容宋时三。
这孩子展示的天赋太恐怖了，简直就像是为兵器技术而生。
唏嘘过后，那份凝重再次回到了迟莫道眼底。
他尚且如此重视这份天赋，联邦高层的那群人又会怎么想呢？
现在宋时三的锋芒已经被校方高层注意到了，联邦发现这一号人也只是迟早的事儿。
宋时三年纪还小，或许不明白自己毫不收敛的锋芒会带来什么，但迟莫道可太明白了。这份天赋，带来的会是富贵，也会是牢笼。
好在校方那边现在似乎只是认为这一切都是他的授意，毕竟，谁也不会异想天开到会觉得一个十八岁的少女有能力完成如此伟大的作品。
长叹一口气，迟莫道又凝视测绘板上那张设计图许久，轻轻按下了导出键。
还不算晚，一切都还有转机。
他决不能允许自己的学生再像工具一样被囚禁，也决不能让兵器科学的未来就此断送。
几乎是在设计图电子件导出完成的一瞬间，迟莫道的光脑通讯再次响起。
看着显示的通讯号码，迟莫道眼皮跳了跳，还是选择了接听。
没等迟莫道开口，电话那头一个苍老又中气十足的声音毫无阻拦冲了出来。
“老迟啊，你疯了！？这事儿我不同意！你再想想清楚！”
这分贝直震得人头皮发麻，迟莫道不动声色将光脑移远了一些，
“我有自己的理由，你别插手。”
“不是哎，你这，你这……”听着对方不容置喙的语气，电话那头的气势弱了不少，“你说你都这么一大把年纪了，好不容易战场上捡回一条命，咱收收心安安稳稳度个晚年不行吗？”
“你知不知道你那玩意儿一旦公开，你脑袋明天在不在头上都难保！”
迟莫道没应声，只是看着导出的电子件，再次检查了一遍有没有遗漏的批注。
手中的这副设计图虽比不上宋时三手中兵器那么精妙，但对整个社会来说也是一记重磅。
只要他以联邦第一军校兵器科学学院的名义，向大众公开这副设计图，全星际的视线都会集中到他这里。
“不向大众公开设计图”，几乎是所有兵器师秘而不宣的默契。毕竟，别人学会了你的绝活，你的市场竞争力就又少了一分。将知识倾囊相授，无异于自降身价。
迟莫道建立兵器科学专业，本来就是一种对世家垄断的挑衅，这也导致从兵器科学院出去的学生，或利诱或威逼，无一不又回到了为世家控制的圈子里。尽管迟莫道一心想要发扬学科，也始终处处受阻。
现在，他又要将毕生之精华公之于众，这简直无异于直接向整个世家利益集团宣战。
见对方久久不回话，电话那头知道迟莫道这是心意已决，叹口气，只得再退一步，
“唉，我知道你向来做事谨慎，不是逼不得已，不会做这么危险的事情。”
“我就是想知道，到底是什么非做不可的理由呐？连我这个老战友都说不得？”
“他们暂时还不敢拿我怎么样，”迟莫道没有正面回答，“我公布的只是最普通的高射速便携枪，他们想要的，是更精妙复杂的东西。”
“你是说今天那小妮子手里拿的东西？”电话那端不自觉压低了声音，语气也放松下来，“吓死我了，我还以为你要公布的是……”
最后那几个字的声音低到几不可闻，对方又转了话头，“不过我说啊，老迟你不是只研究枪械吗？什么时候鼓捣出这么个厉害家伙？”
今天赛场上出现的那把黑金机械横刀展现的可不只是枪，更多的是对冷兵器的极致运用，而且从冷兵器到热武器之间的形态变换，也必须制作者对两种类型的武器都有着非常深刻的了解。
据他所知，迟莫道一心沉迷枪械，对其他兵器种类是看都不看一眼。
“这就是我非做不可的理由。”迟莫道无奈勾起一个苦笑，“我这把老骨头，最后能做的也就只有这么多了。”
一般兵器师，哪怕所会的技巧并不那么精巧，也至少能掌握一两种兵器的基础回路制作。
但迟莫道是真的只会枪械类，尤其专攻狙击枪，对其他的兵器种类是一无所知，“偏科”到了极致。
也不同于一般兵器师，迟莫道对自己所掌握的知识其实没有半分想要“私藏”的意思。他早就想将自己知晓的所有技术都公之于世了。
可狙击枪受众小，对使用者自身素质要求也高，即便他愿意将这些设计图倾囊相授，也不一定所有人都愿意学。
因此，为了兵器科学专业的建立，倒不如把这些设计图作为“工资交换”，来吸引那些对枪械类感兴趣的兵器师来学院任教。
电话另一边默了默，终究是叹了口气，“唉，行吧，那些世家可不好对付，别忘了前不久，你前脚刚采购了一批新仪器，后边兰密的狗腿子就闻着味儿进驻咱学校了。”
“虽说咱也是被监视惯了的人了……唉，怎么说，你自己悠着点儿，要真顶不住了，有要帮忙的就尽管开口。”
“嗯。”迟莫道眉间稍稍舒展，多年的老战友了，有些事无需明说，对面也能猜到几分。
迟莫道作为资历老战力强的五上将之一，原本就颇被当局忌惮，现在再将这张设计图抛出，无异于将自己推向了风口浪尖。但这么一来，宋时三被关注到的风险就会大大降低，
世家的危险是肯定会有的，不过由于信息误导，他们以为机械横刀的图也在自己手里，暂时不会有什么大动作。再加上自己的资历人脉，对方行动上也不得不收敛许多。
那帮子为达目的无所不用的人，什么法子都想得出来，真要换了宋时三，迟莫道简直都不敢想会发生什么。
现在唯一的问题就是，他这一番动作，相当于对外界宣布那把黑金机械横刀是兵器科学院的产物，尤其是他迟莫道的杰作。
自己的作品被他人剽窃，没有哪个兵器师能咽下这口气；冒领他人作品，迟莫道也不齿做出这种事。
“实在是没有办法的下下策。” 迟莫道揉着眉心，声音疲惫，低到像是自言自语，“我约了和她谈谈，只希望那孩子能理解。”
切断通讯，他抬起头，看着墙上挂着的老式时钟，沉稳老练如他，心中竟生出一丝不安和忐忑。
时钟指针缓缓转动，在老人面色凝重的深思中，一阵不急不缓的脚步声，停在了院长办公室门前。
第075章 第 75 章
*
门被轻轻敲响, 紧随着是织物摩擦的声音，似乎有什么重物被放在了地上。
迟莫道将打火机藏进袖口, 起身亲自开了门。
临近初冬，日头早早地就沉下了，只剩下一点余晖从远方体育场的弧形穹顶洒漏出来。
半开的门帘外，穿着黑色训练服的少女背着光，发丝闪闪发亮，一只手拎着垂落在地的大型织物袋。
织物袋的样式很不起眼, 是学校随处可领的打包袋。
军校多以实践课为主，不同课程要求的器材装备也会不同，偶尔还会有一些野外特训。因此，时不时就会有行色匆匆的学生提着这些袋子穿行在校园间, 里头装的多半是些行李器械。
“院长。”宋时三踏前半步，厚重的军靴一脚将织物袋踹进屋内, 另一只手顺带掩上了门。
这一套行云流水做完，她才回身看向迟莫道, “您找我？”
“你……”迟莫道看了眼地上的织物袋, 诧异一瞬，转了话头, “你先跟我来。”
宋时三也不拘谨, 大大方方将袋子扔在门口, 扭头跟上。
离那张堆满文件的办公桌不过半步距离时, 迟莫道脚下顿了顿，忽地折了个弯儿, 走向了更远处一扇古典的屏风。
屏风后是一个没有门的小隔间。
相比于整个办公室的杂乱风格, 这个小隔间要整洁有序得多，明显是专门收拾出来作为会客使用的。
“坐。”迟莫道伸手, 示意对方落座，自己转身泡了壶茶。
宋时三拉开身前的木质长椅，接过递来的瓷杯。
水汽氤氲，在两人之间散开，场面一时很是静谧和谐。
对面不主动开口，宋时三也不急着问，迟莫道找她的原因她多多少少也能猜到，无非就是自己那把机械横刀的事儿。
刚巧，她也有些事情想探探这位老院长的口风。
借着两人低头品茶的间隙，迟莫道不动声色打量着面前的少女。
那张他打算公之于众的设计图正躺在隔间外的办公桌上，在准备告诉宋时三自己计划时，他却突然迟疑了，转而将对方带来了这个小隔间。
迟莫道自认为很少在鉴人上看走眼过。
在打开办公室门之前，他也是这样坚信着的——宋时三和他一样，是全身心热爱着这门技术，不会为任何利益权贵所动。
然而现在……
那早就收拾妥当的包裹，这气定神闲的模样，一切似乎都在指向另一个方向——
宋时三早就为自己想好了出路。
这“出路”是什么，也无需再额外说明，无非是大多数人都会选择的那条路罢了。
“时三啊，”迟莫道放下茶杯，眉间露出一丝疲态，“你想好了？”
“想好了。”宋时三答得果断。
“这里头水深得很，是非利弊没有你想的那么简单……”
迟莫道叹口气，这番劝阻的陈词滥调他早就对无数杰出门生说过，几乎已经被他嚼烂，可惜听进去的不过寥寥。
目光在瞟到宋时三腰间那把机械横刀，他忽地没了下文。
黑金低调沉敛，隐没在同样是黑色的训练服里，几乎很难让人注意。
但懂行的人一眼就能看出，这把刀质地不凡，用材皆为上品，没个大价钱绝对造不出来。
与之相比，这身训练服简直就像一块破布，不仅如此，宋时三的穿着打扮简直朴素得过分，身上甚至连个值钱的饰品都没有。
迟莫道从来不缺研究经费，或者说，兵器科学院里，几乎就没有人缺过研究经费。
作为老师，一切开销由院方提供，只需要关注技术突破方面的问题；作为学生，没点家底的不会敢报考这门专业，而一般学生的技术还不至于需要多么超出预算的耗材。
迟莫道忽然想起宋时三初入学的样子。
那把A+级的菜刀，甚至还是用块废铁做的。
一个从未被注意到的想法突然跃上心头——打造出这样价值不菲的兵器，宋时三的钱究竟从哪儿来？
仅凭自己暗中援助给她的那些“废品”，是绝不可能支撑她做出黑金横刀这种品质的作品的。
唐家？不，唐甜甜自己就是兵器科学院的学生，有这样的作品，没道理让宋时三这么个家族外人拿着招摇过市。
还能有谁？迈尔勒·兰密……？
“你和迈尔勒家族，已经接触过了？”斟酌了一会儿，迟莫道猜测道。
迈尔勒？宋时三皱起眉，回想起擂台赛上那位莫名其妙的男士和印着M兰花的名片，有些迟疑，“是吧。”
听到回答，迟莫道心沉了半截。
什么时候的事儿？怎么认识的？有没有受到胁迫？
他的疑虑很多，恨不能像连珠炮一样一股脑都倒出来，但看着宋时三淡定捋茶盖的模样，还是沉默着端起了面前的茶碗。
“是我的失职。”迟莫道抿了口茶水，声音更加苍老。
作为师长，他能传授的实在有限，何况宋时三在学院里一直处于野蛮生长的状态，他更没有什么理由对对方的选择指手画脚。
在当初为学院升级那批检测仪器后，就招惹来了联邦情报处的那些耳目。他的本意是减少对宋时三的关注和接触，来避免她被注意，没想到宋时三的成长速度远超他想象，他也因此错过了对宋时三的一手情报和资助。
事到如今，再说什么提供资金援助也已经晚了。
“这把元素兵器的归属权，为你所有？”
“是。”
得到肯定的答复，迟莫道点点头，面色缓和了一些。
这其实有些超出迟莫道的预料，他见过太多被世家招募后，连自己设计兵器的使用权和处置权都没有的兵器师，宋时三既然还能拿着这把刀，就说明她的人身自由还没有受到太极端的限制。
虽然不知道宋时三究竟和兰密谈成了什么条件，但眼下的状况，勉强还算得上是个好消息。
合约已签，涉及的保密事项太多，迟莫道心知不便再多问，只隐晦道，
“如果遇到什么难处，随时可以来找我。”
末了，担心宋时三对迈尔勒家族有所忌惮，他又特意补充道，“以联邦上将和第一军校兵器科学院院长的名誉保证，老爷子我一定会帮你。”
不等迟莫道继续沉浸在惋惜的情绪中，宋时三的眸子却亮了起来，
“谢谢院长，刚好有件事情，只有迟院长能帮得上忙。”
迎着迟莫道困惑的目光，宋时三合上茶盖，正了正神色，“我出身在偏远的边陲星，精神力贫瘠，多亏学院破格录取，才学得一技之长傍身。”
虽说宋时三的技术很大程度上是倚仗自己上辈子的经历，但毕竟两个世界的科技文明还是有所不同，如果不是学院的授课和资源供给，她也没办法这么快就融会贯通。
“云塔星是一颗拥有自主命名权的高级星球，人们生活安定、所见之处皆为富饶……我这种精神力只有C级的人，在这里可能算是难得一遇的异类。”
“但整个联邦，除了高级星球，还有数不胜数只能以编号命名的星球，还有像我的母星M13一样贫穷又危险的边陲星，那里多的是挣扎着温饱线上的人们，也多的是精神力C在异变生物面前无法自保的人们。”
在刚穿来这个世界时，宋时三有惊异过原身出色的身体机能。倒不是指这具身体的体格多么健壮强魄，而是在面对危险时本能反应的机敏和强大的肌肉爆发力。这也使得宋时三很快就适应了身体的操控。
贫穷的M13星自然没有什么格斗教练，原身的入学申请上“体能格斗”却能被评为优秀，多半是在恶劣的生存环境下实战出来的。
宋时三组织着语言，继续道，“元素兵器一直以来都只作为辅助战
力，用来补足高精神力者的短板。”
比如探测范围广，但攻击强度不够的，就会选择枪械类的远程武器；无法稳定地同时共鸣两种元素的，就会选择盾牌或护甲来弥补防御的不足。
“也因为技术不足，元素兵器的战场实用性也不被认可……”
宋时三停住了，她不擅长游说，也不擅长演讲。
元素兵器在星际社会的地位太尴尬了，技术垄断、实战鸡肋、再加上由技术人才短缺导致的制作成本高昂……这一切的一切，形成了一个恶性循环的闭环，根本不是她这三言两语能够讲清的。
作为这门技术的课程创始人，迟莫道对兵器科学的现状再了解不过，他一眼就领会了宋时三停顿的原因，“我明白。”
宋时三舒一口气，“那我就长话短说了。”
她将腰间的短刀取下，放在桌上。
“这是一把可以进行形态变换的元素兵器，其中的技术价值，院长您比我更明白。”
“至于它在战场实战的价值……”宋时三笑了笑，“我的精神力检测只有C，但刚刚我在全息对战模拟课上的成绩，应该足以为它代言。”
迟莫道低头，轻吹了吹手中的茶水，掩去面上的神情。
何止是为它代言，这份消息要是直接放出去，恐怕将成为整个星际近几十年来最轰动的新闻！
不止是联邦，隔壁的帝国、游荡的星际海盗，全都会来哄抢宋时三这块‘肥肉’。
“我知道很多人都想要这份设计图……我身上的技术，是立命之本，也是一把随时刺向我的达摩克利斯之剑。”
比得到这份技术的渴望更甚的，是对敌人拥有这份技术的恐惧。
宋时三不傻，她完全清楚自己将陷入怎样的漩涡。
“我个人能力有限，与其拿这纸技术图为自己加冕，倒不如明哲保身，将它交给更为合适的人选。”
原来如此。
迟莫道抿着茶水，暗暗叹气。
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宋时三不是签订‘卖身契’为迈尔勒世家效命，她是干脆将这份技术直接公开给了兰密。
垄断了这么一项跨时代的技术，迈尔勒世家的势力恐怕还要再上一层。
下次大选的胜家，几乎不言而喻了。
“所以，我想要将‘形态变换’这份技术，交给兵器科学院。但是，作为交换，我还有一个请求……”
“噗！”
迟莫道眉毛一颤，一口茶水狠狠呛了出来，“咳咳、咳咳咳……”
宋时三自觉闭了声。
“咳咳咳……”迟莫道咳了好一会儿，终于缓过气来。顾不得拿手帕擦干胡须上的水珠，他惊诧着抬起眼，一副幻听的模样，
“什么技术？你要交给谁？”
“这个。”宋时三指尖叩了叩面前的机械横刀，一字一句又重复了遍，
“交给联邦第一军校，兵器科学院。”
“等一下、等一下，”迟莫道掏出手帕，一张不怒自威的脸上显现出几分手忙脚乱，“你不是已经和迈尔勒签了保密协议？”
“什么保密协议？”宋时三眨眨眼，脸上的茫然货真价实。
“你不是已经和兰密接触过？”
“兰密？”宋时三想了想，“现联邦总统，迈尔勒·兰密？”
确实有疑似迈尔勒家族的人主动找过她，但也没人规定迈尔勒家族只能有兰密一个人啊。
“我只收到过一张印着迈尔勒族纹的名片。”
至于名片的署名是谁，她还真没有关注过。
那些繁复的字体花里胡哨的，能勉强认出个M来判断是迈尔勒家族都已经很为难她了。
“名片？”还来不及松口气，迟莫道心中立刻警铃大作，“那张名片你放哪儿了？！”
寻常人可能不清楚，但他们这种职位的人可是明明白白，这种专用名片里一般装有特殊的定位装置。
“嗯？”宋时三愣了愣，搜寻着模糊的记忆，“放在……
她顿住，“好像扔在学校附近的垃圾桶了。”
“……”
“……”
话音落下，两人都同时沉默了。
当今联邦总统的个人名片，居然被她扔了？！！直接顺手扔进了垃圾桶？？
沉默过后，迟莫道忽然抚掌大笑起来。
“好、好，扔得好。”
“我说那帮家伙怎么突然格外关注起咱们学校，原来是在你这儿吃了瘪。”
嗤笑过，他回到正题，“所以，你根本没和兰密那边打过照面，你的真实身份目前也还没泄露出去？”
“算是吧。”宋时三含糊道，地下黑市的事儿她暂时没打算透露。
“太好了、太好了。”迟莫道站起身来，激动地来回踱步，“没人知道你的身份，那这事儿就还来得及。”
他拉开隔间的屏风，领着宋时三朝外面的办公桌走去，“你听我说，目前你的身份暴露出去很危险，我有一个计划，你这个设计图……”
迟莫道步子突然猛地停住，后知后觉反应过来，“等一下，这个设计图，你刚才说什么？”
“你要交给兵器科学院？！”
他原本还在担心宋时三会因为技术归属权对他的计划不满，没想到对方居然主动对学院公开核心技术！
“对，”宋时三无奈地笑了笑，她完全理解迟莫道的心情，郑重地又重复了一遍，
“但是作为交换，我需要院长答应我一个请求……”
“你说，”迟莫道激动到眉毛都在颤动，“只要我做得到，我肯定答应。”
好不容易护下来的人才，哪怕不是作为条件交换，他也肯定全力满足对方的要求。
宋时三面色严肃下来。
“我希望学院能够向公众免费公开关于元素兵器的基本制作方式，比如材料的特性、集成回路的基础……以及尽快将形态变换的技术讲解列入专业课表。”
“如果可以的话，最好能将一些简单的形态变换也做成面向社会的公开课……”
宋时三说得认真，蓝图构想越来越宏大，迟莫道这边却眉头紧锁，越听越沉默。
……
他是不想吗？
他是不能啊！是做不到啊！
这每一条‘请求’，都是他的多年夙愿啊！
这世上兵器种类那么多，每一种材料都有不同的集成回路设计，光是将它们结合起来就已经颇有难度了，更何况还要进行形态变换！
想拿到这些数据，哪怕每次实验成功率都是百分百，都得需要千万次的实验！
进行民众科普？
他倒是想！
先等他召集全院师生研究明白宋时三手上这把机械横刀吧！
“时三，”迟莫道面色凝重，仔细斟酌了会儿，缓缓道，“我以院长的身份向你允诺，学院得到的每一份成果，都可以无偿向大众公布，这本来也是教育的本质和意义。”
“但是兵器科学的技术沟通壁障太多，研究员们基本都各自为营，想要做成详细的科普，恐怕需要不少的时间来收集和整理资料……”
这也是迟莫道办学以来一直的痛点。
“噢，这个没关系。”宋时三倒是语气轻松，“这本来也是我的请求之一。”
“什么？”迟莫道茫然。
“资料我都已经整理好了，从冷兵器到热武器，凡是我能接触到的材质和类别，我都记录了下来，每一种都写了详细的批注。”
“我个人影响力有限，也不适合作为传播主体，所以希望能以学院的身份将这些资料都公布出去。”
没注意迟莫道怔怔的神情，宋时三继续道，“噢，东西我也都带来了，是一些样板件和手绘的设计图。”
这次沟通出乎意料地顺利，宋时三越看越觉得面前这位老院长亲切和蔼，语调愈发柔和，“如果您愿意的话，东西我就留在这里。”
“……带来了？”？？
带来了什么？
全部的实验数据和设计图？！
还自带批注和讲解？！
这还是他们学院的学生吗？这简直是普惠众生的天使！
迟莫道好半天才从这一连串突如其来的惊喜中回过神来，紧跟着又心惊肉跳起来。
等等！带来了？！
这么贵重的资料，她居然随身携带？！
几乎是一瞬间，迟莫道条件反射地进入战斗戒备状态，即刻迈前锁上了办公室的门。
再次确认了周围的安全，他才回过身，重新打量起宋时三来。
待看到宋时三空空如也的双手，他忽然觉得有些恍然，不确定地重复了一遍，“带来了？……在这里？”
“嗯。”宋时三抬手，指了指从进屋起就一直被扔在门口的织物袋，
“喏，你脚边就是。”
第076章 第 76 章
*
联邦第一军校校园网, 全息对战模拟课相关帖热度正在一路飙升。
不止是网络上，校园所见之处, 到处都能听到“元素兵器”、“宋时三”这几个关键词。
原本冷清的兵器科学院小广场，此刻也被慕名而来的学生们围了个水泄不通。
“这就是兵器科学院？怎么在这么个犄角旮旯的地方。”
“哈哈，我甚至都不知道咱学校有这个专业。”
“这雕像蹭得我一手灰，几百年没擦了吧？”
“你懂什么，避世高人都是这样的。”
密密麻麻的人影中，一个女生抱着半人高的纸箱, 费力地穿行着。
“搞什么啊……怎么这么多人？”女生小声嘟囔着，又用力往前挤了挤。
从校车站点到兵器科学院还有一小段步行距离，往日这条路上都是人迹稀少，今天却不知为何围满了学生。
放在平时, 女生肯定要八卦地打听上一嘴，但她正临近毕设截稿日期, 忙得是两耳不闻窗外事，睁眼实验室闭眼宿舍楼。要不是实验室的留宿人员实在是人满为患, 她干脆就在实验室打地铺了。
纸箱重量不轻, 女生强撑着发酸的胳膊，望了望前面乌泱泱的人群, 见实在挪不动步子, 只好扯开嗓子, “让一让, 麻烦让我过去一下。”
有人眼尖，发现了女生箱子里的各类合金, 脑袋转的飞快, “同学！同学你是兵器科学院的学生吗？”
这一出声，四周的目光纷纷聚集了过来。
“啊？”猛地被这么多人关注, 女生的脸噌地红了。
她今天出门时只拿清水胡乱抹了把脸，连头发都没梳，用蓬头垢面来形容一点都不为过。
莫名其妙成为人群的聚焦点，她有些慌乱，“怎、怎么了？”
“活的！”一声嚎叫，人群忽地沸腾起来，“是活的兵器科学院的学生！”
原本还在努力往小广场方向挪动的大军，忽然哗啦啦都朝着女生所在的方位围了过来。
“同学！这么大的箱子，我来帮你拿吧！”
“让我来拿！我离得近！”
“我力气大！”
手中纸箱突然被四面八方的势力争抢着，女生吓得死死拽住箱子的边角。
开什么玩笑！她外套里头还穿着睡衣呢！没了箱子的遮挡，她以后还见不见人了？
“不用了不用了……谢谢你们，真不用……”
好不容易护住手里的纸箱，身旁的人又转移了注意力。
“同学，这里面是用来制作兵器的材料吗？”
“同学你研制的是什么兵器呀？可以让我看一下吗？”
“同学，接单吗？给个联系方式吧？”
“同学……”
各式各样凑得越来越近的脸庞，让周围的氧气似乎都变得稀薄，有关毕设的种种提问更是让女生心烦意乱。
终于，女生忍不下去了。
“哎呀！有完没完！我赶时间！都让开！”
气势冲天的一声怒吼，四周的骚动终于都平息下来。
一直延伸到小广场的方向，人群默默让开了一条道路。
“大清早的，搞什么名堂。”女生心底直犯嘀咕，顶着众人或狂热或好奇的目光，逃也似地离开了现场。
待女生的身影逐渐消失，人群又小声议论起来。
“瞧见没，刚刚她发脾气的样子，比种子单兵的学生还趾高气昂。”
“还种子单兵呢？这世道都要变天了！宋时三的比赛都看了没，哪个种子单兵打得过她？”
“我没亲眼见到，我不信。”
“你说那把元素兵器真那么厉害？兵器科学什么时候这么牛叉了？”
“对啊，我听说只有精神力实在没得救的人才会学兵器科学，以前不是还被戏称作什么……老弱病残收留所？”
“我有朋友就在这个专业，我悄悄问了，他说他们的技术连B级精神力都打不过啊。”
兵器科学专业向来冷门，在战斗系眼里毫无存在感，在非战斗系眼里又十分鸡肋、屡受嘲讽。
一夜之间声名反转，少不了会被人质疑。
有人轻笑：“管你信不信，反正种子单兵的是被打服了。你自己往前头看呗，冲在最里边的那些人，一抓一个种子单兵。”
“听说昨天课程一结束，就有种子单兵的学生直奔兵器科学院教学楼来蹲人了。”
“这么恐怖？全息模拟对战课到底发生了啥啊，我也好想见识一下。”
“可惜校方把视频都封了，估计是暂时不想传出去。”
“靠，这是要搞一波大动作啊！”
“也不看看这是什么技术，等传出去，咱学校可能就真成联邦第一了，哦，说不定是星际第一！”
……
人群的喧嚣渐渐远去，清晨，云层还没有完全散开，阳光带着丝丝水汽，显得格外柔和。
何悠揉了揉因通宵而略略酸胀的双眼，一边推开教职工会议室的大门。
她的身后，跟着同样略显疲惫却神采奕奕的兵器科学院老师们。
见到屋外辽远的天空，透过云彩缓缓升起的朝阳，几人相互对视确认着，生怕刚刚共同经历的一切只是场恍惚的梦境。
有人眼角泛起泪光，“我这辈子从没有这么醍醐灌顶过。”
“学！我还能再学十年！我愿意将我一生都奉献给兵器科学！”
“迟院长也太厉害了……呜呜，怎么会有这么好这么无私的院长！”
“我就知道！咱们兵器科学会是开启新时代的那把钥匙！这一天终于来了！……”
看着兴奋雀跃的众人，何悠指尖轻轻抚过额角的疤痕，稍微抬高了自己的帽檐。
“加油啊！回去课程教案都好好写，不能辜负了院长的信任，火种现在才开始传递呢！”
她的心脏扑通扑通鼓动着，视野不知什么时候也被泪花模糊了，和众人一起又哭又笑。
迟莫道拖着织物袋进入会议室的那一幕，恐怕会成为在场所有人永生难以磨灭的记忆。
谁都不会料想到，在昨夜那样普通的夜晚，普通的一次紧急会议召开，仿佛没有任何预兆、没有任何过程，竟然宣布了这么一个足以撼动整个星际的技术消息！
但何悠知道，这一切都是有迹可循的。
而她，在这学年开学的第一天，就见过这份奇迹的萌芽。
整场会议里，迟莫道以自己的身份向师生们公布了这批技术资料，没有提及宋时三这个名字半分。
比起其他蒙在鼓里对迟院长歌功颂伟的老师们，何悠对事实真相察觉得更敏锐，也更明白其中的无奈。
她清楚迟莫道的为人，迟莫道不是那种争名求利的人，绝对不会抢占学生的功业。将宋时三隐姓埋名，是为了保护她而不得不做出的下下策。
想到这里，何悠惋惜地叹了口气。身为师长，最难受的就是见到底下学生才华埋没，明珠蒙尘。
即使是强如战神寻
野，也免不了要受到联邦政|府的肘制。
宋时三一无背景，二没人脉，太过耀眼的光，只会刺痛那些世家的眼，沦为各家争抢的工具。
目光望向天边的朝阳和远处依然讨论热烈的同僚时，何悠眼底又重新燃起了希望。
不，不必惋惜。
星星之火已经点燃，等成燎原之势，所有人都可以堂堂正正地绽放自己的光芒。
·
太阳终于探破云层时，兵器科学院的第一节早课也要开始了。
学生们三三两两聚在一起，没有急着往教室赶，却都站在教学楼群前的楼梯口，一脸如临大敌。
比起楼梯口这边的稀稀落落，教学楼门禁外边却是挤满了人，个个眼底冒着精光，仿佛见到肥羊的饿狼。
一道门禁，泾渭分明。
“疯了吧，这群战斗系的，之前不是最瞧不上咱们的吗？怎么突然一个个跟舔狗似的。”
“就是就是，当初公选课时，一听是兵器科学的，都没人愿意和我组队。”
“你们没听说吗？咱专业的一年级新生，拿着迟院长最新研制的元素兵器，打趴了所有战斗系！”
“我去？！真的假的？谁啊！？”
“听说不止一个人，有个还是念战斗系留级了然后转专业过来的，现在咱们院招生办的电话都被打爆了！”
“啊？来咱们院……？转来又有啥用，就咱们课上教的那点聊胜于无的东西，你我还不清楚吗？”
“这你就不知道了吧，听说迟院长要将那把元素兵器的技术纳入课程，对外公开！咱们的课表要更新了！昨晚教职工紧急会议就是在说这事儿！”
这句议论声调极轻，却长了翅膀似地传到每个站在楼梯口凑热闹的学生耳里。
一时间，兵器科学院的众人都瞪大了双眼，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嘴巴张得能竖着塞下一个鸡蛋。
“？？！！！”
“什么时候？今天吗？！”
“我靠！那还站在这里干什么！快去上课啊！！！”
“啊&%哟……偶hia瓜喝唔向鹅（我下巴合不上了）！梗窝诶哈（等我一下）！”
无视了门禁那边满脸求知欲嗷嗷待哺的战斗系们，兵器科学的学生们纷纷夹紧手中的各类器械教材，拿出食堂抢饭的劲头，风一般冲向自己的班级教室。
眨眼间，楼梯口只剩下几片打着旋儿的落叶，再无一个人影。
·
星际纪年3035年，一个普通的周一。
联邦第一军校兵器科学院，悄无声息发布了一则招生计划。
石落大海，却引起惊天骇浪。
第077章 第 77 章
*
“今年帕拉迪斯星系内星团异变率已经达到34.3%, 超过了历年来的平均值，从近几年的观测来看, 异变率正在显著增高……”
联邦政府大楼，一名年轻士官正对着光脑屏幕做着汇报，他一身暗蓝军装，看不出军衔，但军装的布料和剪裁，无一不表明他的级别不低。
迈尔勒·兰密低着头, 目光扫过面前的一页页公文，随后微微抬眼，露出他的招牌微笑，“从最近五年的数据来看, 整个联邦辖属星系的生物异变率都在上升，不是只有帕拉迪斯星系一个。就拿阿斯特星系来说, 星球异变率甚至已经常年保持在30%以上，三分之一都成了荒芜星。“
“不是我刻意为难, 当我们把目光往前移几十年、几百年, 生物异变其实一直都在发生。”
“物竞天择，这是我们人类与自然、与宇宙的竞赛, 更多的资金应该投放在军备和教育上, 而不是简单地加强某个地区的军事设备和驻军。”
士官皱了皱眉, “兰密总统, 我不是在质疑您对宏观大局的把控，更不是在为帕拉迪斯星系争特权。”
“您看这儿。”他手指点向屏幕地图上标红的区域, 略微提高了音量, “我们的勘探小队对这些星球上的异变生物做了调查，72.8%的生物异变都出现了虫类特征, 这个数据太触目惊心了，很难不让人联想到是有预谋的活动……”
“别激动，”兰密微笑着，安抚士官的情绪，“上一次虫潮，好像还是发生在我们的祖辈时期吧。”
“你刚刚也说了，你们只是发现了一些向着虫类特征异变的其他生物，并且这些生物的危险级别不算高。那么，你们探测的这些星球，有发现虫族的新巢吗？或者，有发现他们明显的活动痕迹吗？”
“确实是没有，”对上兰密自信从容的笑脸，士官显得有些焦躁，“但是……”
“陆上校之前发来的那封战事预警，我们给予了高度重视。”兰密打断他，“但目前除了他汇报中的蚁族事件，并没有其他后续进展。”
“虫族没有什么智力，最大的威胁在于其恐怖的繁殖力，从目前掌握的数据来看，他们的数量增长指数也还远没有达到警戒值。”
“我当然理解你们的担忧，你们是想说，虫族可能拥有了智慧，是它们有预谋地策划了这一切？”
士官摇头，语气和他的报告一样正经，“严谨来说，是不排除虫族中出现了高等智慧个体的可能……”
兰密脸上笑意淡了淡，“不是没有这种可能，事实上，我们此前也收到了相关案例的汇报，并且已经展开过调查。”
一丝惊愕从士官眼中闪过，他神情严肃起来，等待着对方继续。
兰密弯身，从文件柜底部抽出一份勘探报告，光脑投屏在士官面前。
“这是B015星的勘探报告，这颗星球上的异种有56%都在向着虫类特征突变，岩溶地区的比例甚至达到了79%。”
“报告出自云起鹤，联邦的首席勘探员，从专业程度上来说也不会有太大误差。”
“这……”士官瞪大了眼。
B015虽说是颗B级星球，但它所处的却是云塔星所在的瓦尔哈星系。
和常年处于与虫族交战前线的帕拉迪斯星系不同，瓦尔哈星系是全联邦公认的最安全、最适宜人类的星系——这也是总统大楼建在此处的原因之一。
如果虫类特征突变真的是有预谋的，如果连瓦尔哈星系里的星群都受到了影响……
士官的额间不禁渗出冷汗，不敢再继续往下推想。
兰密满意地看着对方神色的变化，缓缓开口，“收到报告后，我们即刻派出了清扫小队，队长是寻野。“
士官的心头又是一跳。
寻野，联邦公认的战力第一，居然是去执行清扫任务。
派出了这样的阵容，三岁小孩都能明白联邦政府对此事的重视程度。
“那……调查结果呢？”士官艰难地咽了口唾沫。
兰密垂眸，语气凝重，“没有发现任何虫族活动的迹象。”
“这……怎么会……”士官震惊，“它们甚至学会了隐藏活动痕迹？！”
“这是最坏的猜想，”兰密做出安抚的手势，“往乐观点儿想，也可能只是自然选择的正常突变方向，和虫族无关……”
“不可能……”士官低下头，胸口因情绪激动而有些起伏，作为前线战士的直觉告诉他，事情绝不乐观。
“所以，”兰密咳嗽一声，将话题拉回正轨，“不是我刻意为难陆上将，不论从最好还是最坏的情况考虑，这件事的本质，都不是是否向帕拉迪斯星系拨款能解决的。”
“这只是其一，其二呢，作为个人，我当然认可陆清引将军的战略远见，但是联邦储备资金的动用不是我一个人说了算，现在没有足够的数据作为支撑，这个提案很难在议会上展开……“
“只是增援星防的人力物力而已……”士官握紧了拳。
“辛苦副官特意跑这一趟了。”兰密看了眼已经在门口等候多时的自己的下属，言语间有了送客的意思，“陆上将带来的情报很有价值，只是这件事过于重大，很多细节还需要再多斟酌，还
希望陆上将能多多谅解。”
这番话说得滴水不漏，士官几次欲张口，又想不出可以反驳的地方，只得程序化地告了退。
等接引员送完客，兰密点了支雪茄，悠悠往办公椅后一仰，示意门口一身墨黑制服的下官进来。
在下官开口汇报之前，他忽然将方才年轻士官留下的报告文件推了过去。
“针对这些文件拟一份提案，关于组建预备军的事情，明天就在议会上讨论。还有，从各大军校毕业生里拉几只小队出来，从战斗、后勤、到防御建筑的相关人员，每个分支都要囊括，给陆清引送去。”
下官愣了愣，马上领会到兰密的意思，将这些一一记下。
刚才的对话他都在门外听了个七七八八，兰密确实很有政治才能，在这种严肃又难以决断的大事件上，既巧妙回绝了政治对手的援助请求，又不落下任何话柄，甚至还要借此机会白嫖对方的教育资源。
送支毕业生小队过去能顶什么用？何况他们这儿的军校学生，母星大多都在瓦尔哈星系内，将来参加部队多半还是要选回瓦尔哈。现在送过去，反而是白嫖了陆清引那边的训练模式和培养资源。
陆清引知道这个处理结果，怕不是要比吃了苍蝇屎还难受。
记到一半，下官像是意识到什么，忽地抬起头，纠结道，“总统，要不，您先听完我的汇报，再做决定……？”
“元素兵器的事儿？”兰密抬眼。
“对，”下官站正身子，行了个礼，“联邦第一军校那把元素兵器的传闻，是真的。”
“能打败S级精神力，进行形态变换的元素兵器？”
“是，他们还重新发布了兵器科学院的招生简章，并且……”
“兵器的设计者是谁？”兰密眯起眼，突然打断，“总不能是把我名片扔垃圾桶的小姑娘吧。”
最后几个字他说得有些咬牙切齿，下官睥了眼他的脸色，小心道，“……应该是迟上将本人。为了吸引学生，他甚至公开了部分设计图……”
“呵，我就知道。”兰密笑出声，“迟莫道这老狐狸，搞这么大烟雾弹，就是想恶心我一把。”
先是大批量往学校购入先进仪器，再是派人到黑市打擂台赛，故意把名片扔在联邦第一军校附近……
等他们去第一军校暗中搜查时，却又一无所获，还被唐家的暗卫摆了一道。
“他想扩大招生，我乐见其成，”兰密抖了抖手中的雪茄，“现在我的职位是联邦总统，不单单只是迈尔勒的家主。不管是来迈尔勒私部还是去联邦军部，对我来说都没区别，何必拿对付一般世家的伎俩跟我兜弯子？“
下官没敢接话，头垂得更低，继续进行着汇报，“联邦第一军校兵器科学院发布招生简章的同时，还向公众公布了基础元素兵器的集成回路制作介绍，包括刀剑矛枪斧锤投掷防御类等冷兵器结构，以及枪械火炮等热武器结构……“
“什么？等等！”兰密瞪大眼，猛地站起身来，“他公布了什么？”
不等下官回答，他绕过办公桌，直接夺过了对方手里的报告，一目十行。
随着报告的内容，兰密的脸色变得越来越怪异，说不清是愤怒还是兴奋的情绪不断交织，“好、好啊！好你个迟莫道，你还真有胆子掀了这牌桌！”
高精神力人才是各方都在明面上争抢的资源，而元素兵器工艺的归属，则是暗中更为激烈的角逐。
毕竟精神力的强弱大多天定，强求不来，但核心技术的突破却可以依靠人力改变。如果真能制作出足以与高精神力匹敌的元素兵器，那对于各方势力的战力割据将会起到颠覆性的影响。
“学院将会依照课程进度，对不同类别的形态变换进行精细的讲解和演示……”兰密一字一句念着公告上的内容，每个尾音都咬得极重，眼睛瞪得几乎癫狂，
“形态变换？全类别兵器的形态变换？！他什么时候研究出来的？！这么核心的技术，他还真舍得呐！他还真敢呐！”
将这篇报告反反复复又看了数遍，兰密才惊觉自己已经手脚冰凉。
全类别兵器的形态变换，这对整个星际人类社会来说都是一记重磅。凭借这门技术，迟莫道完全可以拉起一支自己的势力，一支足以与任何世家和军部匹敌的势力。
但他居然选择了将其公之于众！
兰密一时不知道该庆幸还是好笑——迟莫道这是不打算加入牌桌了，他是想要重新洗牌。
而他现在，也确实有这个资格重新发牌。
冷静下来后，兰密回到办公桌前，迅速起草了一份新的简案。
“让子弹先飞一会儿。”他将简案递给下官，又恢复了一脸轻松的模样，“我还真挺好奇，迟莫道，到底能做到什么程度。”
*
短短几天内，“联邦第一军校”、“兵器科学招生”、“元素兵器大突破”几个关键词迅速霸占了联邦社媒刊物的所有头条。
在主流媒体还震惊于‘形态变换’这一伟大突破时，地下黑市论坛已先一步掀起了实力话题的舆论战。
兵器科学院的招生信息实在太令人跃跃欲试——尤其是对那些精神力不足的人。
学院不仅给了适龄群众入学的机会，还向社会人群免费公开了基础制作，听说以后还会逐步向社会公开更进阶的课程。
也就是说，每个人，只要肯钻研尝试，都有机会制作自己的元素兵器。
再者，就算自己实在没有那个天赋，当兵器科学院的学生越来越多、掌握这门技艺的人越来越多，那就意味元素兵器不再为世家垄断，市场上会有更多的兵器师和元素兵器，说不定不久的将来自己也有机会挑选到一把合适趁手的兵器。
不管怎么说，精神力不足再也不是一个无解的困境了。
同样为这一消息感到欣喜振奋的，还有那些被矿石症困扰的人群。高纯度元素石不再是他们的首选，部分人已经开始攒钱，打算为将来购买高级元素兵器做准备。
一时间，地下黑市论坛的帖子出现了大量兵器实力的分析帖。
【求问，冷兵器结构和热武器结构哪个更有性价比？】
【我爆发力强，但是耐力不足，什么形态的兵器搭配比较好？】
【我可以共鸣雷元素，喜欢长枪，从现在起应该做哪些战术训练呢？】
【火、风双元素共鸣，适合什么形态的兵器呀？】
【大胆预测，双截棍+枪的形态搭配是兼容性、机动性和实战性最强的组合！】
甚至还有人展望得更远，元素兵器还没平民化，就已经开始为畅想中的新世界指点江山。
“相同元素强度下，实现两种形态变换，就能吊打A级精神力者！”、“三个小连招教你越级强杀”、“精神力时代彻底终结，种子单兵掉下神坛”这类帖子比比皆是，像幽灵一样二十四小时漂浮在论坛首页。
普通资质的群众是看得爽了，都对自己崭新的未来充满期待，高精神力者却是被气得够呛。
元素兵器和高级精神力究竟谁更强的战火一点即燃。
要讨论战力，就要拿出依据。地下黑市这种地方，使用元素兵器的人本就少得可怜，打出名气的更是屈指可数，理所当然地，‘收废品小宋’的名字再次冲上热门。
这一次，‘收废品小宋’的对战录像甚至被做成了合集，被元素兵器的拥趸们奉为教学视频中的圣经，人手一份，逐帧钻研，倒背如流，口口相传。
与之对应地，上网高手此前的那些分析性发言，也通通被网友们挖了出来，作为‘引经据典’的有力证词。
在宋时三正忙着和学院老师们一起整理教材的时候，‘收废品小宋’的个人主页粉丝数一路飙升，连后援会的规模都扩大了好几个量级，风头盛极。
看她不顺眼的当然也有，随着粉丝群体的极速扩增，收废品小宋的黑粉数量也呈指数攀升。
然而，黑粉们这次的攻击相比之前要收敛了许多——毕竟，宋时三的擂台赛排名和胜率都还在排行榜上摆着，上一波造谣的才刚被挨个儿揍了个遍。
黑子们人人自危，躲在光脑屏幕后输入每一句话，都得先慎重掂量下自己有没有那个实力。
于是，奇怪的现象发生了——
论坛上一波又一波的骂战，竟然全是在拿收废品小宋和其他高精神力大神相比，有的‘战斗对象’甚至早在地下黑市销声匿迹多年。
等宋时三好不容易忙完手头的事情，论坛热度第一的讨论帖，赫然已经拔高到让人摸不着头脑的地步——
【元素兵器小宋VS人形兵器寻野，谁才是联邦战力天花板？！】
宋时三：……
第078章 第 78 章
*
寻野, 联邦公认的战力第一。
打从这个名字出现在大众视野的那一刻起，就从未有人质疑过他的地位。
不止是他的年少成名和赫赫战功, 人们仰叹的，是寻野高不可及的精神力天赋和无懈可击的元素共鸣。
SSS级精神力，五系全能共鸣——联邦军部认证的测试结果，不容作假。
如果将星际人类的对决比作一款战斗游戏，那么这款游戏将是以精神力强度为绝对主导的数值游戏。
无需交手，任何人看到寻野的测试报告都会丧失挑战的勇气。毕竟, 在全方位的数值碾压面前，一切技巧都显得不堪一击。
但现在，主导这款游戏的机制被打破了。
元素兵器另辟蹊径，给了所有人一个不一样的解法。
[主题] 元素兵器小宋VS人形兵器寻野, 谁才是联邦战力天花板？！
#楼主#【涅槃】：不吹不黑，收废品小宋和战神寻野, 你们觉得谁才是联邦最强？我先表态，我投小宋一票。
#1楼#：？这个帖子？楼主没事吧？营销号引战蹭流量？
#2楼#：啥引战帖啊, 吵都吵不起来, 但凡有点脑子的都知道选谁吧，笑哭.jpg
#3楼#：我承认小宋很强, 但是拿小宋碰瓷战神就有点过分了啊……我一个路人粉都看不下去了。
#17楼#：宋粉现在都飘成这样了？是什么给了你们这样的错觉？
#33楼#：黑粉别来沾边！别给小宋找骂！这个锅我们宋粉不背！
#34楼#：笑死, 楼上的睁大眼看看楼主ID再说话吧, 涅槃不是你们的著名粉头么, 哈哈哈哈哈，直接被踢出粉籍可还行。
#256楼#：投小宋+1, 凭什么小宋不能赢？
#322楼#：我和小宋打过, 我也选小宋，原因懂的都懂。
#565楼#：精神力A+级手下败将来现身说法了, 我个人体感，要是小宋有一把SSS级的元素兵器，谁输谁赢还真不好说。真的，这种感觉只有亲身和她交手过的才懂，她打架是有身法有技巧的，那些单纯依靠天赋碾压的很容易吃亏。
#566楼#：同意楼上！你根本不知道她会从哪里攻过来，而且你也没办法做到全面防御（因为她能破你的防）。怎么说呢，虽然我的精神力和她的兵器强度相比差很多，但讲真的，就算我精神力再高好几个level我也还是打不过，我们在战斗意识和身法上都差太多了，真的完全跟不上小宋的思维和动作。
#583楼#：草，别说思维和动作了，我他吗连她的武器是个什么鬼都琢磨不明白！就她那武器造型，鬼知道下一秒会从哪里打过来！
#675楼#：这次请的水军字数还挺多……
#877楼#：有没有人知道小宋真实身份的啊，上次看有匿名爆料说她精神力C，真的假的啊？
#878楼#：精神力多少不清楚，反正应该是联邦第一军校兵器科学院的没跑了。她那些兵器强到离谱，不可能和第一军校的研究成果没联系。
#900楼#：大胆推测，小宋就是第一军校特意放出来进行兵器实战的。
#1021楼# 回复 #565楼#：SSS级的元素兵器，说得简单，上哪儿找强度这么高的兵器？你做一个我看看呗。
#1043楼# 回复 #1021楼#：兄弟，你是不是忘了人类从石器时代一步步跨向星际时代的？咱们今天的成就，几千万年的人类也和你一样，想都不敢想。SSS级的元素兵器而已，思路打开一点。
#1221楼#：一个个吹得那么玄乎，我没记错的话，你们家正主好久没来打擂台了吧？听说好多大佬正蹲她呢，怎么，被吓着了？
#1222楼#：估计是不敢来了，我已经看到好几个冲击L4段位的说想和小宋切磋了。斜眼笑.jpg
#……#
整篇帖子沸沸扬扬，每秒钟都有好几个新回复刷新，讨论内容从猜测小宋的真实身份到元素兵器的研究进度，从战力讨论到粉黑互骂，看得人眼花缭乱。
宋时三一路看下来，总感觉帖子里好像缺了点儿什么，细想下去又找不出什么眉目，索性不去理会。
有了兵器科学院的支持，宋时三再也不是曾经那个动不动就在金钱上捉襟见肘的穷小鬼，去地下黑市打擂台赛挣钱在行程安排上也不再那么紧迫。
但钱这种东西，没有人会嫌少。再加上迟莫道为了她的安全着想，稍微限制了在学校里抛头露面的活动，想要继续测试自己的兵器成果，还是地下黑市最为合适。
云塔星已经渐渐进入冬季，今年的气温降得格外快，天空雾蒙蒙的，如果不是提前看过天气预报，几乎要让人以为会降下小雪。
宋时三下了列车，熟练地戴上耳塞，走向地下黑市入口的那家酒吧。
酒吧的装潢略有变化，似乎是为了配合季节更替，在原本的赛博空间感上添加了冰窖背景，吧台墙壁上还挂了一些动物皮毛作为装饰。
重金属摇滚乐带来的晕眩和抨击感里，酒保热情招待着每一位进店的客人，推销着刚刚调制的冬季新品。
不太喜欢这类会影响头脑清醒度的饮品，宋时三礼貌拒绝了酒保的推荐，拉低帽檐，从人群中快速穿过。
即将走到暗道入口时，一阵喧闹拦住了她的脚步。
“八十万星币……！这么贵？！”
“这可是能真正进行实战的元素兵器，有市无价！你懂它的含金量么？“
听到熟悉的词汇，宋时三停住打算绕道的动作，往人群中瞟了一眼。
围观群众的中心，一男一女正对峙着。
“这居然是兵器呀？”一身小礼裙的少女支着把蕾丝小洋伞，无辜地眨了眨眼，“我刚刚只是不小心撞到它，你就说它坏了，我还以为是什么高级瓷器呢。”
听出来少女话中的讽刺，有人忍不住嗤笑出声。正咄咄逼人的壮汉脸上有些挂不住，声音更加凶狠。
“谁知道你悄悄动了什么手脚！反正我这枪现在不好使了，你得赔！”壮汉说着，一边扣动扳机，向旁观的人们展示自己所言非虚。
他手中是一把黄铜色的手||枪，此刻已经哑了火，任凭壮汉怎么扣动扳机也毫无反应。
“会不会是能源不够了？”少女观察了会儿，从手中小洋伞伞柄处挂着的布袋里掏出一颗元素石，放在了桌上，“换颗石头试试呢？”
透明晶莹的矿石静静立在桌面上，仔细看去，里面跳动着五色的光芒。
光芒像是一尾尾游鱼，在清透的晶石里流转，有识货的人已经惊讶地瞪大了眼，看向少女的目光也多了几分探寻。
这是一颗纯度极高的元素石，肉眼几乎看不到任何杂质。虽然还没有经过专业仪器的检测，但从成色粗略判断，这颗石头在市面上的报价怎么也得百万以上了。
壮汉显然也是见过市面的，知道少女手中的矿石是不可多得的好东西，下意识吞咽了下口水。
“我的元素石是刚换上的，不可能有问题！”
他嘴上拒绝着，眼底的贪欲却毫不遮掩，一边夺过石头，往枪里装填，“看你还是个小姑娘，我不想太为难你，这样吧，就当是交个朋友，要是换上石头也修不好，拿你这块元素石抵了也不是不行……”
话还没说完，壮汉突然猛地向前踉跄两步，手中正在装填能源的黄铜枪也飞了出去，和弹夹
一起分散着掉落在地。
“干！哪个不长眼的撞老子后腰！”
他龇牙咧嘴怒骂一声，顾不得看身后的始作俑者，慌忙要去捡掉在地上的东西，“元素石！还有老子的枪！”
不等壮汉蹲下身，一道黑影飞快地从眼前掠过，已经将地上掉落的东西收拾好，递回了他的手上。
“抱歉，我着急过路，撞到你了，”黑影抬起头，帽檐挡了大半张脸，只从声音能判断是位女性，“东西给你拾起来了，检查一下，坏了我赔。”
女生语气有些焦急，壮汉低头，黄铜枪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被装填完毕，完好无损地躺在自己手心。
催促之下，他没再多想，将枪口指天，下意识扣动了扳机。
雷霆般的光束刹那间冲向屋顶，划亮了围观人群诧异的面庞。
“哎哟，这不是没坏吗？”
“刚刚那是什么，信号弹吗？这威力看起来连个吊灯都打不碎，也值八十万呐？”
“讹人的呗，最近元素兵器不是火了，什么妖魔鬼怪都开始拿这个概念出来骗人了，可得当心喽！”
“就是，明明是自己石头没能源了，还说是别人撞坏的，还不快把人家小姑娘的元素石还给他！”
“这不关石头的事儿！”面对众人的指责，壮汉自知理亏，却又解释不清，着急地寻找着方才的黑衣少女，“是刚才那个女的搞的鬼！肯定是她修好的！诶，人呢！哪儿去了！”
一片喧闹中，宋时三已经轻巧地穿离人群，刷开地下黑市通道的闸机。
黄铜枪的男人说得确实没错，元素兵器的性能和元素石品质没多大关系。元素石在其中扮演的角色，充其量只是一颗电池，哪怕是拿着一颗纯度百分百的石头，也只是起到增强续航的作用而已。
他的兵器无法被激活，是因为制作兵器的合金和形态相性不合，再加上兵器师本身技艺不精，导致启动兵器的刻印处非常容易接触不良。
这种小故障，对懂行的人来说，非常容易修好。但相对地，也很容易被利用来讹骗外行人。
宋时三懒得去探究黄铜枪男人究竟是不是故意的，新兴事物在发展的前期总是乱象横生，但等到技术向大众普及，这些问题便都会迎刃而解。
有点儿讨论度，总比无人问津的要好。
这么想着，宋时三脚步更加轻快起来，再次站在了擂台赛的挑战区前。
L3以上段位的赛季战，除了追求连胜场数，对总比赛场数也有要求。
缺席了大半个月，宋时三虽然在连胜数上稳居前列，但总场数早就落下一截。
赛季已经进入尾声，实力不够的选手大多见好就收，只求稳住当前连胜场数，不再继续参与挑战。挑战区前，只剩下一些还想冲冲名次的大佬选手。
也正因如此，几乎每一场比赛都是高手过招，吸足了观众们的眼球，押注场上也比往常更加热闹非凡。
人潮涌动，交错闪烁的霓虹灯群中，‘收废品小宋’这个沉寂许久的名字，突然毫无征兆地出现在了擂台光屏。
有人揉了揉眼。
“我是不是眼花了？刚刚播报屏上好像闪过了一个名字。”
“说什么胡话呢？播报屏不显示名字显示什么？”
“不是、我是说，好像是那个什么、收废品小宋。”
“我草？！！”
场下轰动，消息像长了翅膀似飞出。有离得近的，听到消息后便马不停蹄往地下黑市这边赶，但更多的受限于距离，只能在论坛里哭嚷着发帖求直播。
[主题] 收废品小宋重出江湖！在线直播，速进！
[主题] 被无数大佬蹲守的元素兵器之神终于现身，没来现场的人有难了！
一时间，地下黑市论坛主题帖数量激增，各个角度的直播贴层出不穷。
擂台赛上的宋时三没空去看论坛，但也多少从每个角度对准自己的摄像装备感受到了此刻的被关注度。
这次比赛的对手都很强劲，实力和之前匹配的选手相比拔高了好几个度，甚至有几个是通过切磋模式和自己进入了对战。
之前为了教训‘猴子猴孙’，宋时三特意打开了切磋模式，任何人都可以主动挑战自己。现下这情景，宋时三毫不怀疑，这些人是特意蹲点要来试试自己的水准。
几场比赛下来，时间也已经不早了。宋时三下了挑战区，顺手在吧台点了饮品补充能量，准备打道回府。
一旁的酒客们还在讨论方才的对战，宋时三搅动着杯里的冰块，有一搭没一搭地听着。
“太强了吧！那个收废品小宋！居然全胜？这里面有好几个精神力S+的吧？”
“论坛里有分析帖说她这还是收着打的呢，说她打SS级的也游刃有余。”
“噗！不过说真的，看完比赛，我突然也有些明白为啥有人会拿她和战神比了。”
“哈哈哈，快打住，越说越离谱了！”
酒客们很快转移了话题，讨论起押注区那边的输赢，宋时三喝完最后一口能量饮料，脑中忽地灵光一闪，回过味儿来了。
——那篇讨论自己和战神的帖子，她明白哪儿不对劲了。
这么热门的战力讨论帖，论坛赫赫有名的战力分析狂粉——上网高手，居然一条回帖都没有参与。
还没来得及感到诧异，她腕间的光脑突然震动起来，一行只有她能看见的提示在眼前浮现：
[066号擂台，‘寻野’请求与您进行切磋，是否同意？]
第079章 第 79 章
*
胆敢通过切磋模式挑战自己的, 宋时三向来是来者不拒。
提示框上的消息只看了个开头，她便手快地选择了“同意”, 连名字都没细看，起身朝着066号擂台走去。
踏进模拟舱，宋时三照常将机械横刀放置在义骸的传输口，一起传送进场内。
这个时代的全真模拟技术已经相当发达，可以达到神经与义骸操作的完美匹配，模拟出与现实百分百相同的场景, 包括各种物理反应和化学反应。
不过，出于对数据安全和真实性的考虑，专利方没有选择用数据复制一切，而是保留了传输功能, 允许用户携带‘真实’的非生命体进入虚拟场景中。
相对地，这些‘真实体’在模拟舱中出现的损坏或遗失, 也会完全映照在现实中，一切损失都将由个人承担。
神经相连的片刻眩晕过后, 宋时三睁开了眼。
眼前一片潮湿的水雾, 像是雨间的江面，天地笼在同一片氤氲缭绕里, 什么都看不真切。
视野受限, 宋时三将更多的注意力转到听觉, 一边快速判断着身遭的环境。
耳边是缓缓的流水, 并不急湍。脚底的竹筏随着水流晃动，发出轻微的吱呀声。竹筏不大, 也不止有宋时三脚下这一只, 模糊的视野里，还有一些零零散散飘荡在四周, 铺成一条游隐的‘路径’。
水面不算宽，两岸是陡峭的峡壁，高不见顶，越往上天空便越狭窄。
宋时三心里有了底，模拟舱随机的场景应该是一个大峡谷，他们正处在峡谷的底端。
论地形难度，这次的峡谷怕是能排上黑市擂台赛最讨厌的地图前三。
不止是天然受限的视野影响，峡谷地形对选手的共鸣元素也有非常强的筛选
性。
除了漂流着的这些竹筏，整个地图里不是流水就是山壁，根本没有可以落脚的地方。
在这里，能共鸣水元素的精神力者简直是天选的赢家。但其他属性，尤其是火元素，恐怕连如何移动都成了大问题。
宋时三是元素兵器使用者，能操控的只有手里的兵器，其他属性共鸣者面临的问题，同样是宋时三的难题。
有难题挺好，宋时三压低身子重心，她最喜欢的就是攻克难题。
按照模拟舱的一般规则，对战双方的传送点大约相距二十米左右。
但江面水汽太重，十米开外便连个影子也见不着，颇有种十面埋伏的紧张气息。
宋时三按住刀柄，刀柄折叠态展开为一把转轮，流光划过银色的枪身。
守株待兔从来不是她的风格。
有雾？那便叫雾散开！
——劲风。
扳机扣动，穹色光团自枪□□裂开来，化作奔向四面八方的劲风，冲散了方圆五里的雾气。
逐渐褪去的水汽中，一道笔挺的身影渐渐明晰。
对方侧着身，似乎才察觉到宋时三这边的动静，目光遥遥地探了过来。
宋时三眯起眼，面前这人上身着银黑色阔领制服，剪裁挺括，领口遮住半个下巴，下身黑色长裤，配上厚底长靴，一眼就是军部的打扮习惯，并且职衔不低。
但若说形体条件，这人身材中等，样貌普通，高矮胖瘦眉眼鼻唇都长得十分平均，一眼看去毫无记忆点，简直像是按照人类男性的平均值捏造出来的模型。
一般来说，进入模拟舱后需要为义骸“捏”一个初始形象。擂台赛是展示实力打出名气的好地方，大部分人都会对自己的形象进行精心设计。
但是面前这位挑战者，似乎刻意将义骸的所有数值都设为了平均值。
过于平均，反而显得另类。
种种违和感，宋时三不由想再确认一次对方的信息卡，点开界面的那一刻，她眼皮猛地一跳。
【收废品小宋 VS 寻野】
……
从对战选手信息屏亮起，066号擂台前就仿佛按下了静止键。
无数双眼睛一瞬不眨地盯着直播屏，生怕错过了哪怕一帧的画面。
——尽管对战双方都还没有任何动作。
平静的表象下，是滚雪球般的惊涛骇浪。不见喧闹声张，观众席处的人群却难以避免地越聚越多，最后甚至发展到整个地下黑市的人都停下了手里的事，关注着066号擂台的直播屏。
地下黑市的身份卡不是强实名，大多数人都会给自己取个昵称来隐藏身份。但为了维持秩序，管理方同时还规定，所取昵称不得和现实中知名人物同名，高仿昵称也同样被禁止。
——除非你就是本人。
也就是说，毫无疑问，此刻站在擂台场的，就是寻野。
全联邦的战力天花板，威名赫赫的人形兵器，战神寻野本人。
战神寻野来了地下黑市擂台赛？还主动挑战了收废品小宋？
全联邦的精神力顶级强者，五系全能共鸣者，主动、挑战了一个据说精神力只有C的元素兵器使用者？
星际联邦惊天大新闻！！！
狂热、兴奋、震惊、无数种情绪涌上观众们的舌尖喉头。
他们想尖叫，想狂呼，却发现在这种极端震撼的情况下自己一个音节也发不出来，只能狰狞地瞪着双眼，死死盯住、拼命记住视线里能捕捉到的一切。
层层炙热目光包裹的直播屏上，宋时三的身形动了。
脚下竹筏猛地一沉，穹色光团再次爆开，借着手中转轮枪发射的强劲风力，宋时三的身影像暗夜里蓄力的黑豹，朝着猎物猛扑过去。
七步之内，惟刀必快。
寻野的实力无需质疑——SSS级精神力加上五系全能，这样的先决条件几乎可以攻克一切地形。宋时三是绝对的地形劣势，遇上这样的对手，想要取胜——惟有近搏！
距离的拉近只在呼吸之间。
双目相对，互不避让。
近二十年的战场生涯，寻野见过最多的就是敌人的背影，慌不择路的、惊惶逃窜的、将最危险的弱点暴露给自己，然后留下一声濒死的惨叫。
这还是第一次，有人胆敢单刀直入，迎着自己发起攻击。
他眼底跳跃着兴奋的光，没有任何动作，周身空间却像突然扭曲了一瞬，须臾又恢复平静。
宋时三抬肘，腕间迅速翻转，将转轮枪的枪托部分固定于掌心，分明是持刀的姿势。
下一秒，手中兵器第二形态展开。枪托尾端后伸，延长为刀柄，保留了刀镡下方的扳机；枪管处光刃弹出，黑金节节覆盖，迅速凝聚成型，化形为一把刃长一米的宽刃厚脊长刀。这长刀，刀背刀锋俱为笔直，刀尖几何，正是宋时三近战时最常用的长横刀形态。
耳畔风声呼啸，澄净的水面倒映出两道身影。
一人驰于半空，凌厉、迅捷；
一人立于竹筏，柔和、平静，如同平静的水面。
水，是柔软的、无色的。
固态水，一般会以冰的形式出现。冰比水更为锋利、更尖锐、更有杀伤力。
所以宋时三之前见过的许多水元素共鸣的精神力强者，都会将水凝成冰。
精神力越高的，凝成的冰密度越大、越坚硬，也更晶蓝。它们不是固态的水，而是固态的粒雪。
像寻野这种级别的精神力强者，若是要凝结成冰，一定会是冰川一样晶莹剔透的幽蓝色。
但宋时三眼前是无色的，像是一块擦得一尘不染的玻璃。
如果不是一闪而过的折射率的改变，很容易让人以为面前空无一物。
宋时三清楚地知道，她和寻野之间一定隔着层屏障，不，这屏障或许还不止一层。
这屏障一定是水，但说不准是什么压强、什么流速的水。一般水因为高速流动时密度分布不均，会呈白色，但寻野将它控制成了无色；若是高压，水继续保持液体状态，一定会升温。
“……”宋时三微不可察地皱眉，轻轻转动刀柄。
机械横刀的刻印设计在了刀柄处，转动刀柄，即可控制覆盖兵器的元素和频率。
基于刀身的材料适性，她一般只会在横刀形态时使用火元素和雷元素。但在刚刚，她同时激活了金、火、风三种元素，并且使用了最强的覆盖频率。
这会缩短兵器的使用寿命，但宋时三不敢赌。
金是硬度，火是对抗，风是加速。
看似无色柔和的水，底下蕴藏着她猜不透的杀机。
她需要坚硬的刀身劈开和承受这水屏障，需要水火对撞的强压帮她挡去可能落在身上的飞溅，需要劲风助力加速通过这片危险区。
万千思绪只在刹那，宋时三举刀。
只听“铮——”地一声，看似空无一物的行径路上突然爆开巨大的水雾，狂风乱作，与天、与水、与崖壁，形成一道强劲的十字气流，破开天幕，截断河床，劈倒山壁。
一道黑色身影自十字中心腾空而出，动作没有半分凝滞，眨眼间，刀锋已经逼至寻野面前。
寻野诧异了一瞬，眉尾上挑，急退半步。刀锋擦过他的鼻尖，留下一道细微的血痕。
这一切动作只发生在数秒之间，旁人看来，只是宋时三持刀凝空而起，在空中劈出一道震动山河的一刀，毫无阻碍杀近寻野身前。
只有懂行的人，才看得出这瞬息之间的命悬一线。
高手过招，只在一瞬。
俩人的第一次过招，双方都下足了狠手。
“好身法。”寻野赞道，轻轻抹去鼻尖的血迹。抬手间，脚下竹筏自中断开，两侧的山壁猛地斜插出无数根尖锐的土刺，横亘进俩人之间。只一瞬间，激起的气流将竹筏冲出数十米远，勉强拉开了一段距离。
宋时三逼近的那一刻，寻野就用金元素在身前立起了一层护盾，他的凝聚强度，足以匹配金刚之身。但宋时三——宋时三，她的那把刀，竟然
像划破布匹那样突破了他的护盾！
寻野紧盯住宋时三手中的横刀，嘴角微微上扬，眼底的兴奋染上一层狂热。
好、好、好。
好兵器，好刀法，好品味！
这才应该是他的对手！
他早就觉得宋时三的兵器设计，不论是在造型审美还是材质功能，都有种独具一格令人惊叹的美感。今日一试，强度竟然可以和自己的精神力强度媲美。
宋时三，她就是掌管兵器制造的神！
横刀的刀刃微微颤动着，震得宋时三一阵虎口发麻。宋时三预料过寻野的近身防御一定难以突破，所以在接近他的一瞬间，将所有最大功率都覆盖为金元素，以自己的最大臂力，竟然才只堪堪突破掉他的护盾。
果然是联邦第一人形兵器的实力。
棘手，但，也很畅快。
宋时三挥刀，斩断阻挡在面前的层层尖刺，一边没忘记回复对方刚刚的称赞，轻道了句“承让”，借着最后的劈斩轻松一跃，刀锋又杀至了寻野眼边。
擂台的直播屏上，刀光与元素的穹光交叠，宋时三的身形像道黑色的残影，紧贴住寻野的每一步退路。
幽蓝的冰棱在宋时三身后浮起，形成一个半包围圈，隔着空气都能感受到冰棱的寒意，仿佛下一秒就能将她万箭穿心。然而，冰阵中心的少女丝毫没去理会背后的险境，手腕横扫，两侧冰棱被尽数击落，刀尖又陡然转向，直指寻野命门。
精神力的评级标准是范围、强度、精准和续航，像寻野这种各项数值都近乎顶格的人，为了省事，平时的作战风格一定是远程优先。捏死千里之外的一只蚂蚁，对他来说就像呼吸一样简单。
但再精准的控制，也不可能做到在敌我交缠难舍难分之际，还能准确命中目标。何况宋时三的劈刺忽虚忽实，单是格挡就要打起十二分的注意。若在此刻万棱齐发，只能是伤敌一千自损八百。
果然，身旁的冰棱犹疑片刻，忽地尽数消散了。紧接着，两把冰川蓝般晶莹的弯刀出现在寻野手中，双刃交叉，挡住了宋时三直击面门的一刀。
宋时三收刀，身法极快，一脚踹向对方下盘，不等对方反应，长刀翻转，侧锋自下而上挑起。
这一击防不胜防。
寻野半身后仰，左手反持弯刀，右手弯刀直插入身下竹筏，以力化力，居然架住了迎面猝不及防的攻击。
冰蓝与玄黑相撞，划出一道长长的电弧。
“好身法。”
宋时三挑眉，有些意外。
通常经验来看，精神力越强的人，因为过于依赖精神力，自身格斗技巧就越弱。一旦被近战破防，便会沦为任人宰割的鱼肉。
但从寻野方才格挡的动作来看，明显是对兵器招式有过专门的研究和训练。
称赞完，宋时三手上动作不停。她刚才的斜挑只是虚晃一枪，并未发力，待对方架住了她的刀，她又轻巧回身。这一刀，终究是避无可避，直接将寻野衣领划出一道长口。
一枚吊坠从领口滑出。
“……”
吊坠中心穿着一颗石头，清透小巧，五色流光含蕴其中，看着分外眼熟。
——这是一颗元素石。
不只是元素兵器，精神力者也需要元素石为其“供能”。被PRF199号液体浸泡后，元素石就可以直接通过人体接触被激活。
许多人都会选择随身佩戴元素石，但佩戴在哪儿，则是机密中的机密，一般是越隐蔽贴身越好。有打造成戒指的，有制成耳钉埋入耳洞的，甚至还有塞进肚脐眼的。毕竟，元素石就相当于能源核心，一旦能源被夺走，纵使精神力再强也无处发挥。
像这样制作成吊坠，明目张胆挂在胸前的，无异于拿着大捆钞票插在裤兜里，告诉人“往这儿抢”。
胆敢这么做的，要么就是别有心机，要么就是嚣张傲慢。
宋时三不是第一次见过拿元素石当吊坠的，上一个这样做的是为了装柔弱，寻野显然不可能是这个原因，他敢这么嚣张，就是笃定了没人能近他的身。
直播屏前，观众们都看愣了半刻。
有人无脑接上，“不愧是战神，这松弛感，绝了！”
“骄兵必败，这么重要的东西，穿成个吊坠荡来荡去的，不太妥当吧？”
“荡来荡去又怎么样？有本身你上去抢啊，能走近战神身边十米内都算我输。”
“……我能不能近身无所谓，但是现在小宋的刀都快和你们家战神脸贴脸了，你猜她抢不抢得到？”
……
观众的舌枪唇战中，宋时三的眼神渐渐冷了下来。
——这个打法不行。
寻野的身手相当不俗，比她想象的还要棘手。
表面上看，寻野的每一步似乎都被她压制，但仔细观察，便会发现这些攻击打在他身上仿佛不痛不痒，只是增加了一些皮外伤。
宋时三有些想不明白。
兵不厌诈，她刀法诡谲，时而大开大合，时而虚实飘忽，叫人根本捉摸不透。但寻野，偏偏在每一个关键点都避开了致命一击。
她本意是想减少兵器消耗，以多取巧，找准破绽给予致命一击。
这么一来，被消耗的反而是她自己了。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宋时三总觉得，寻野对自己的兵器和出招似乎十分熟悉。她甚至觉得对方能通过她短暂的前摇来预判下一步的进攻——这才是他能险而又险避开自己攻击的主要原因。
他们之前认识？
连和自己搭档许久的唐甜甜，恐怕都不能熟悉到这种地步。
再高的战术见解和天赋，也不可能将她的动作拆解得如此细致——除非对方拥有足够多的战斗资料，研究过她的每一场战斗、每一把兵器的使用习惯，倒背如流的那种。
宋时三毫不怀疑寻野的战斗天赋和战术见解，但这个先决条件他就不对——
一个联邦战力顶点的人，好端端地研究她做什么？
她穿来这个星际世界这么久，得到的最明显的认知就是：越是精神力强的人，对元素兵器越没兴趣。
寻野一不属于兰密那种需要笼络人才的世家，二不需要参加擂台赛证明实力。
可以说，不出意外的话，他们之间根本没有成为对手的机会，寻野完全没有关注她的必要。
更何况她是从L0打上来的，最初的关注度很低，她的战斗资料，恐怕连涅槃这样的老粉都不一定能找全。
试探性地，宋时三举刀，化攻为守，故意卖了个破绽，在暗中扣动了刀柄处的扳机。
无色的风锥以极其不易察觉、但分外恐怖的爆发力从刀尖冲刺而出。
没有人能意料到，横刀作为刀身的同时，竟然还能是枪管，再加上风元素天然的隐蔽性，几乎无人能在战斗中躲过这招奇袭。
这是暗器。宋时三在迄今为止使用机械横刀的战斗中，还从来没有在人前暴露过这门暗器，就连唐甜甜都不知道她的横刀还有这种设计。
寻野的弯刀步步逼近，见着宋时三露出的破绽，更是毫不留情径直攻来。
风锥一路向前，藏在强劲的刀风中，匿影藏形朝着对手腰间奔去。
就在此时，寻野眉色一凝，竟生生中止了进攻，弯刀绞住宋时三的直刀，借力凌空一跃，躲过了那数道风锥。
——果然！
被他察觉到了！
……但是，为什么？！
宋时三波澜不惊的脸上，终于出现些许震动。
或许是宋时三的神情转变太过突然，慢悠悠地，寻野开口道：“那把劈刺直刀。”
他的气息还有些凌乱，显然躲过方才那一击暗器也有些吃力，见宋时三仍然面露茫然，他继续提示道：“你第一次来地下擂台赛，被折断的那把。”
“这个设计太精妙了，我猜你肯定不会舍弃掉，所以一直都在留意。”
“？？？”宋时三诧异地转过头，对上寻野的眸子。
对方骄傲地抬了抬下巴，仿佛答对了问题等待老师夸赞一般。
“……”
三秒无言。
宋
时三沉默，凝息，双手握持刀柄。
确实，这个设计出现过一次，非常久远之前，在她刚穿来这个世界的第一场战斗，那时她使用的甚至都还不是元素兵器。
所以说，寻野从那个时候起，就一直在关注着她？
但……为了什么？
强压下心底的困惑，宋时三重新集中注意力，调整了打法。
第080章 第 80 章
*
宋时三的打法是根据常年的战斗习惯累积而来的, 这个“常年”指的当然不是现在的星际世界，而是她前世所在的丧尸废土。
在成为研究员之前, 她过的一直是饥一餐饱一顿的日子，为了节省体能，攻击风格自然更倾向于乘快取巧。
快，是眼乖手疾，脱兔之势；
巧，是出其不意, 一发破的。
这种打法很省劲，也是她能在擂台赛持续性车轮战的原因之一。
但现在行不通了。
寻野对她太熟悉了，取巧不成，双方只能陷入僵局。
除此之外, 宋时三的刀也有一个很严重的问题——重量不够。
当初在设计时，为了轻便易携, 她不得不舍弃了作为一把黑金横刀本该有的厚重感。这本来不是什么大事，一般的形态变换和元素攻击可以补齐这个缺点。
但在巅峰对决中, 失之毫厘差之千里, 有时差的就是这么一点儿重量。
如果刀身可以再重一点儿，就差那么一点点儿, 她的刀锋就可以刺进寻野的胸膛。
深吸一口气, 宋时三半扎马步, 两手持刀, 感受着呼吸的运转。
武学上，有一种说法叫内劲。
宋时三不精武学, 只吸纳了些许皮毛, 琢磨出一套杀敌一千自损八百的爆发式打法。
她很少用，来到星际世界后更是一次都没有展露过。
眼下不得不用。
熔岩般的炙红从黑金横刀底部一点点流淌, 蔓延至刀尖。所经之处，刀身爬上淬火似的裂痕，由红变暗，复而又沉淀出黑曜石的光泽。细细看去，那裂痕上竟然浮现出凝滞的蓝紫色雷光，像是游走的雷蛇，一遍遍盘绕在刀锋。
宋时三举刀，握刀的姿势和之前没有什么不同，刀刃斩出，却带着一股截然不同的磅礴内力，如入无人之境，轻易破开了面前的防御，仿佛对手周身没有任何护盾。
但，太基础的一招刀法。
寻野半退一步，错身避开了这一刀。
没等他站稳脚跟，宋时□□手横扫，同样磅礴的刀风，再度贴着他的鼻尖扫过。
一滴冷汗顺着寻野颈窝滑下，他面色凝重起来。
没有丝毫停顿，黑金横刀又是一记横扫。
宋时三抛弃了所有繁复的招式，还淳返朴，将一切都能量都集中于这最基础的一招。
哪怕是个不通任何兵器武学的门外汉，也能清楚地看懂这一刀的起式和落式，预判到她每一步的攻击路径。
但看得懂，并不意味着躲得过。
眼前的少女没有任何蓄力所需的停顿，机械但迅速地重复着这简单而强势的动作，不给对手任何思考的空间。
步步紧逼之下，寻野本能地举起弯刀，想要阻挡宋时三的前进。
事实上，他也根本来不及做其他的动作，自己的金元素护盾完全没有效果。二十多年头一次，有人能视他的防御为无物。
那把刀的面前没有任何阻碍，刀风扫过时，他甚至能感受到空气的颤动，就贴着他的鼻息。
黑蓝与炽红在刀锋上交织，黑金横刀直直砍入架住自己的两柄弯刀，像缓缓切入一块柔嫩的豆腐。
寻野瞳孔微缩，只一瞬，他果断放弃了其他任何防护，将全部的精神力都凝集在手中的弯刀上。
在即将断裂的前一秒，冰川蓝的弯刀周身盛起湛蓝的流光，顺着裂痕向上修补，挡住了横刀向下的攻势。
僵持。
宋时三抿紧下唇，没有收刀，继续发力。
她的唇色已经有些发白，那是快要力竭的征兆。
刀锋又往前推进了一寸。
寻野的状况也好不到哪儿去，他额前的碎发被细密的汗珠浸透，散乱地贴在一起。呼吸也变得沉重，大脑开始出现缺氧般的昏厥感——这是精神力透支的前兆。
注意到寻野的状态，宋时三心底有些动摇。
模拟舱内，义肢的损伤不会影响到真实身体的分毫，但大脑的损伤却是不可逆的。精神力透支会对脑部造成伤害，甚至增加患矿石病的风险。
只是一场擂台赛而已，寻野作为联邦的重要军事力量，有必要做到这种程度吗？
自己从这场战斗中得到的灵感和信息已经足够多了，对胜负倒无所谓，再继续下去，算不算浪费公共战力资源？
片刻分神，她下意识放松了手里的力道，看向寻野。
寻野直直注视着宋时三，仿佛对身体的处境无动于衷。
那双眸子里是一种奇异且专注的狂热，无关输赢，只在乎战斗本身。他近乎贪婪地坚持着对决的每一秒，像是一个空寂许久的游民突然找到愿意为之奋斗终生的事业，只恨不能燃烧自己的一切。
这情绪很复杂，连寻野自己也说不上为什么。他从小在战场中长大，沐浴在他人或崇拜或敬畏的目光，没有友情、没有亲情，作为兵器般度过了自己的童年和青年，仿佛一个独立于世界之外的怪胎。
他没有什么感兴趣的事情，也没有任何政治倾向，空壳一样履行着作为战士的职责。
——直到元素兵器的出现。
或许是同为兵器的惺惺相惜，又或许是对人造物想要挑战天赋的好奇，谁也想不到，人类精神力战力的顶点，居然会成为元素兵器的狂热爱好者。
宋时三读不懂那眼神里的全部情绪，但她太熟悉那望向自己横刀的兴奋热烈了。
犹豫了半刻，她再度扭转了刀柄。
穹色流光闪过，黑金横刀的刀身升起腾腾热浪，周围的空气仿佛被扭曲、被蒸发，化作巨大的推进力，猛虎般扑向身下的猎物。
冰蓝的弯刀仍然负隅顽抗着，但很快出现了更多的裂痕，比修补的速度更快，隐隐有要碎裂的趋势。
——还差最后一点。
横刀发出刺耳的悲鸣，最后激活的超高频风元素，让它所能承受的对抗强度已经到了极限。
宋时三紧握住刀柄，将自己身体的重量也压了上去。
这是她全部的一击了。
炽眼的光。
横刀势如破竹向前推进，终于，冰蓝的弯刀在挣扎过后，再也抵抗不住横刀摧枯拉朽的攻势，裂痕越来越大，在一声清脆的冰晶碎裂声中，化为了漫天齑粉。
满座惊愕，一片哗然。
没等众人反应，宋时三手中的横刀，在剧烈的颤动中突然爆发出锐利的铮鸣，猝不及防间，居然凭空自断了！
乌金刀刃斜插着飞出，一闪而过的寒芒倒映出对战二人错愕的神情，在尖啸中隐入身后茫茫白雾之中。
惊诧只在一瞬。
宋时三手中只剩下的半截刀刃，刀已断，集成回路尽毁，这断刃的威力和普通金属没什么两样。
但她没有停手，飞快回神，依着惯性，继续朝着寻野命门攻去。
一切发生得太快，寻野仍然保持着冰晶弯刀破碎前的握持姿势，神色震动望向横刀断刃飞出去的方向，竟然没有对眼前的攻势做出任何防御。
少女温热的呼吸几乎就喷洒在鼻尖，断刃贴着脖颈处跳动的脉搏，死亡的威胁近在眼前。
然而那刀锋一转，只是划断牵引着元素石吊坠的细绳，江上清风般从寻野脸侧拂过了。
“扑通”一声，宋时三夺过那枚炽眼流转的元素石，毫无犹豫扔进了汩汩流水中。
元素石热到发烫，已经被催动到极致，足以见得使用者此刻的精神力状态。
顺着水流，那抹流光几个沉浮，眨眼便没了踪迹。
宋时三握着半截刀柄，眨眼间后撤一步，沉默着站在寻野身前。
之前勘探课的溶洞险境中，她见过云起鸣精神力透支时的状态，对方直接力竭陷入了昏迷。
现在寻野的状态怕是比云起鸣
当时还要糟糕，也不知道究竟是怎样的意志力还站立在她面前。但不管是什么情况，若是再受她一击致命伤，自动脱战之后，百分之九十九的可能就直接昏迷在了模拟舱内。
联邦第一战神昏迷在地下黑市擂台赛的模拟舱中。
……宋时三都不敢想会造成怎样的混乱。
体面一点儿，对双方都好。
寻野站在原地，周身流转的元素能量在一瞬间失了源头，归于寂静。
他脸上没有刚经历生死一线的后怕，也没有被夺取元素石的惊恼，仿佛这些都是不足以牵动情绪的小事，反而震惊错愕、一瞬不动地注视着宋时三手中垂下的断刃：
“你的刀……”
眼中的痛惜叹惋，好像他才是这把机械横刀的主人。
宋时三：“……”
宋时三垂眸，看了眼手中断刃，心中无可奈何叹了口气。寻野确实很强，她早就做好兵器受损的准备，只是没想到居然损坏到无法修补的地步。
虽然也很肉疼，但比起损失，这次对决带来的收获明显更多。
这可是联邦第一的战斗实力，活生生的实战测试仪！她几乎拿到了寻野的极限战斗数据，还有什么比这种实战数据更为值得？！
她巴不得现在赶紧离场，奔回实验室研究新兵器的改进方案。
一方武器断裂，一方没有了供能的元素石。这场对决，似乎只剩了肉搏这一个选项。
观众们翘首，屏住了呼吸，紧张地等待着后续。
两人却都再没有进一步的动作，赛场上诡异地保持了安静。
精神力透支的后遗症后知后觉反噬上来，寻野脑子里仿佛有千万根银针刺扎着每一根神经，能保持站立已是勉强。
他从宋时三断裂的横刀上移开目光，声音虚弱，抢在对方之前开了口：“我认输。”
“输”这个字，放在寻野身上好似天方夜谭，但他的语气中丝毫没有落败后的懊恼，反而带着丝畅快。
常人看或许觉得两人还有一搏的可能，寻野却清楚，自己的身体状态几乎到了极限。没躲开对方断刃的最后一击，是自己的失误，宋时三选择夺走元素石，却是对他的一种手下留情。
——虽然他并不在意昏迷在模拟舱会给军部舆论造成多大的混乱。
领了对方的好意，寻野顿了顿，转身，忍住想要求购那把断刃的冲动，话到嘴边，轻道了句谢谢。
说完，不再停留，银黑色的身影从场上蓦地消失。
宋时三有些诧异，对方认输如此果断，倒是在她意料之外。不过很快她也懒得细想，拿到新数据的她简直难以控制内心的兴奋和激动，恨不能立刻飞回实验室投入设计。
几乎是寻野离场的同一瞬间，宋时三也按下了脱离键。
没有任何棋逢对手英雄相惜后的寒暄，俩人的离场速度快到如出一辙，这场声势浩大的对决突兀落下帷幕。
众人还没从接二连三的转折中回神，场上便只剩了几只飘荡的竹筏，和依旧潺潺的流水。
片刻后，所有直播屏上都亮起了本次对决的结果：
【收废品小宋 VS 寻野】，
【收废品小宋胜】
……
群星哗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