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十安作势又去挽初酒,初酒慌忙往一旁躲,奈何体虚避之不及,被她挽了个结实,当下冒出虚汗,暗自叫苦。
宁十安低声:“配合我,不然我就同他说你欺负我。”
初酒哀声:“宁姑娘,何故如此害我。”
沐寻冷眸扫来,宁十安掐了一把初酒的腰,他只得苍白着脸挤出笑容,爆、炸发言:“沐寻,我同宁姑娘真心相爱,我早就对她一见钟情,我会对她好的。”
宁十安惊讶的瞧他一眼,不愧是人渣,张口就来。
沐寻一袭黑衣站在街边,神色同沉暮的长风一般凉。
宁十安选初酒,自是有考量,她怕选个良人,沐寻真会送她走,毕竟这家伙是个好人。
沐寻不语,她便故意:“阿寻,那就告别……”话音未落,人便被扯到青年身边。
青年攥着她的手腕,眸色沉沉:“你知道他品性不端。”
“他已经改了。”宁十安胡言乱语,“他如今修为尽失,无法作恶,他会对我好的。”
宁十安说完深情望向初酒,初酒头皮一麻,立刻道:“是的我改邪归正了,我想做个好人,我一定会照顾好宁姑娘。”
宁十安又问沐寻:“阿寻,你怎么看?你会成全我们么?”
阿寻不回应,漆黑的眼睛雾一样看向她。
宁十安想从他掌心挣脱,他攥着不肯放,“不成,他品行不端。”
宁十安盯着他的眼睛:“阿寻,只是因为他品性不端么?”
沐寻:“只是如此。”
“若他是个好人,便可以么?”
沐寻抿抿唇,没有立刻回答,他手指微微用力,攥得她有些疼,片刻之后仍旧道:“是的。”
宁十安故作恼怒甩开他的手:“反正你我今日告别,他品性端不端也与你无关吧?我往后如何,你无权过问。”
沐寻拦住她:“宁姑娘,何必如此。”
宁十安叉腰:“沐寻,你才是何必如此,你要送我走,我同意了,你又百般纠缠,你究竟意欲何为?”
“他不会对你好,你不应当如此胡来。”
他不答,只坚持说同样的话,像这才是他不肯放她走的真正缘由。
宁十安道:“阿寻,跟着你才是胡来吧?”
沐寻神色一僵:“的确如此,但初酒不成,他只会伤害你。”
宁十安尚未回应,一旁听了许久的初酒忍不下去,挤上前:“我怎么就不行?你又好到哪里去?”
沐寻冷眸扫向他,初酒缩缩脖子,仍旧大声道:“你不就是觉得我人品差,不会对宁姑娘好么?谁还不能改邪归正了。”
他说着从储物袋里掏出一张羊皮卷,当着两人的面摊开,咬破指尖,以血书之【绝对不会伤害宁十安】,羊皮卷在他落下最后一笔时散发出猩红血光,随后“嗡”的一声灵力大涨,初酒将羊皮卷塞给宁十安,又对沐寻嚷嚷:“现在呢?你还有什么话说?”
契约在沐寻眼前完成,他自然知道有用,宁姑娘同初酒一道望过来,在等他回答,他想要思考,却发现脑中空荡荡,本能回道:“这又能保证什么?”
这话激怒了初酒,他眼眸一眯,“你明知道能保证什么,我同宁姑娘两情相悦,你究竟为何阻挠?还是嘴上说着希望宁姑娘离开,实则想将她困在身边?”
宁十安在旁悄悄鼓掌,趁机点头:“对啊对啊,沐寻你到底什么意思?”
初酒混账发言沐寻并不放在心上,但宁十安在一旁附和便叫他心烦意乱,伸手想将人拽过来,宁十安往初酒身后躲,固执:“我要同初酒哥哥在一起。”
烦闷的脑海中宛若落下雷击。
初酒又来质问:“你说话啊。”
宁十安跟着学:“你说话啊。”
沐寻头痛,只同宁十安道:“你怎会喜欢这种人……”
宁十安未回答,初酒抢先:“这种人?我怎么了?我为她洗心革面不行么?同你比起来,我有血有肉多了吧?”
宁十安必须承认,初酒表现太好了,饶是情绪稳定的沐寻,也隐隐有爆发的征兆。
初酒难得有如此机会,持续输出:“你凭什么管着宁姑娘?她愿意同谁在一起不是她的自由么?你既不喜欢她,又为何不肯放她走?你倒是给她一个合理的理由。”
宁十安叉腰,昂起头:“对啊,合理的理由。”
两个人吵得沐寻头疼,可他却无法给出答案,便顺手去摸自己的剑,初酒脸色一白,往后退了两步,宁十安跟着要退,被沐寻握住手腕,稍一用力拽进怀中,打横抱起,这便往客栈去。
初酒犹豫再三,抬脚跟上,沐寻会怎么做,他可太好奇了。
·
宁十安被沐寻一路抱回客栈房间,她想他定然是在意她的,兴许功成便在今日,于是道:“阿寻,你究竟如何想?”
沐寻将她搁在椅上,与她相对而坐,直截了当:“宁姑娘,我不同意你与初酒在一起。”
“理由。”宁十安严肃道,“别同我说他人品不好,我既愿意同他在一起,这些我便不介意。”
沐寻微愣,思虑后才道:“为什么不介意?他很恶劣不是么?”
“与你无关。”
沐寻强硬:“宁姑娘,我不同意你与他在一起,无论如何,他不行。”
宁十安火大:“沐寻,你凭什么?”
沐寻凑上前,压迫力陡增,宁十安本能的后缩,脊背压在椅背上,她被他看的汗毛直竖,强作镇定:“你做什么?”
沐寻扫过她的红唇,又盯着她的眼睛:“他可以亲你么?”
宁十安:“既然决定同他在一起,那当然可以。”
沐寻便道:“我不同意。”
宁十安:……
宁十安恼火,她伸手揪住他的衣领,将他往自个儿面前扯,昂着下巴,半眯着眼看他:“你凭什么啊沐寻。”
他沉默,幽暗的眼神深海一般,宁十安脖子都昂酸了也没等到他下一句话,烦闷的正欲开口,他却俯身亲了上来。
宁十安猝不及防,亦无路可退,整个人蜷缩在椅子上,被迫接受了这个吻。
宁十安的思绪被这突如其来的亲密搅浑,鼻端满是他身上清冽的味道,她原本应该用力推开他,可他一靠近,她便手脚发软,全都由了他去。
片刻后,他终于肯放开她,宁十安这才捡回混乱的意识,她红着脸冲他喊:“你不能如此。”
沐寻却道:“宁姑娘是在欺负我么?”
宁十安一怔:“我何时……”
“是宁姑娘先来到我身边,是宁姑娘说无论如何都可以,是宁姑娘不肯走。”沐寻盯着她的眼睛,“是宁姑娘说我即便失控也没关系……”
“可为何,又不行了?”
这家伙说话间又凑近,宁十安本能的往后缩了缩,低声道:“人的想法会变,从前愿意,不见得一直愿意。”
“是了,所以我劝自己放手,我想宁姑娘离开我会更好。”沐寻顿了顿,“可宁姑娘随意找了初酒,同初酒在一起会更好么?”
他说的认真,目光满是疑惑不解,宁十安忽而沉默,他的确一直在替她着想,他不放心她同初酒在一起,这让她觉得自己很卑鄙,但转念一想,她不也是为了他能拥有感情么?早点完成任务,对大家都好。
宁十安清清嗓,一字一句回:“会更好。”
沐寻神色陡然一沉。
宁十安才不管,接着道:“你说我欺负你,你何尝不是欺负我呢?你说过吧?你不会喜欢我,我想走随时都可以走,事到如今又算什么?”
沐寻终于显出几分狼狈:“至少不能是初酒……”
“不是初酒就行?那好,我现在就去张贴招亲启示,我就在这守云城找个相公。”
沐寻眉心皱起:“你……”
宁十安道:“你不是一直想给我找个良人么?你去给我拟告示。”
沐寻抿唇不语,宁十安轻笑一声,推开他起身,“你不拟,那我自己写。”
手腕被青年扣住,他低声:“别……”
宁十安晃晃手腕,他不肯松,她气笑了:“这又是什么意思?”
沐寻垂眸:“宁姑娘,别……”
“别什么?”宁姑娘佯装不耐烦,执意挣脱,“别耽误我寻良人。”
沐寻攥的紧,宁十安无法离开,手腕的皮肤便泛起挣扎的红,青年平静的神色下是深不见底的黑,他抿抿唇,终于道:“别招亲。”
“哦,为何?”
“我想宁姑娘留在我身边。”青年望向她,终于找到了混沌中的真正缘由,“我不想宁姑娘同别人在一起。”
宁十安几乎要尖叫出声,他终于说了!他终于在乎自己了!苍天啊,她等这一天多久了!宁十安属实兴奋,但知道不能表现出来,压着嘴角,不让自己笑出声。
“为何不想?你不是不会喜欢我,也不会在意我么?”
“我不知道。”青年陷入迷茫,“但我不想宁姑娘走。”
宁十安试探:“你喜欢我?”
沐寻没有回答,他想自己那浅薄的情感称不得喜欢,但那不是宁姑娘的问题,是自己的问题,他无法做到常人那种喜欢,他不配说喜欢两个字。
宁十安见他不答,作势欲走,他便拦在她身前,终于道。
“宁姑娘,我在意你。”
青年垂眸,视线落在姑娘白皙柔美的脸上。
“我不知道这在意有多少,能否让你不伤心,但这是从前绝无仅有的。”青年英俊的脸上神色依旧寡淡,唯那双翻涌着黑暗的眼睛透漏出不同寻常的情绪,“我不想宁姑娘同初酒过于亲密,不,应该是,我不想宁姑娘同除我以外的人过于亲密。这叫我难受。”
宁十安便问:“那你要如何?”
沐寻沉默许久才道:“宁姑娘愿意同我试试么?”见宁十安不语,他又道,“我知道如此甚为冒昧,若姑娘不愿,我便送姑娘离开,姑娘想要如何便如何。”
宁十安没有立刻回答他,她盯着他的眼睛,尝试看出更多的情感,但那双眼睛始终淡漠,情绪波动并不大,想来这在意于他来说,已是极为难得。
任务进度不出意外涨了一大截,宁十安挺满意,便道:“好啊,那试试。”
青年闻言望向她,略一停顿朝她走来。
“宁姑娘。”他在她身前站定,低声同她道,“有件事,我想了一整天。”
宁十安仰起头,好奇:“什么事儿?”
他伸手扣住她的腰,俯身亲了下来。
第32章
进度涨了一大截,但到顶还有一段距离,得继续努力。
宁十安站在兽棚外,日光微晒,她眯着眼,鼻端皆是草木饲料的味道。
她想起方才沐寻在客栈亲她的模样,她以为他该是意乱情迷,可最终他放开她时,那双眼睛清清浅浅,并无沉迷深陷。
他该死的清醒。
倒也在宁十安意料之中,他哪有那般好攻陷,如今在意已是极大的进步。
他伸手轻抚她的发,同她低语。
“抱歉宁姑娘,我恐怕无法做得更好。”
·
沐寻在兽棚内检查兽车,若状况良好,便回沐府,初酒有伤在身,无法逃走,只能被迫与两人一道。
宁十安抓了一把草料喂棚内的雪兔,初酒跟上来,在她身边蹲下。
“他在意你?”
宁十安头也不抬:“与你无关。”
初酒伸手摸了摸雪兔的脑袋,笑道:“怎得如此无情,我帮了大忙不是么?甚至还写了契约。”
宁十安不同犯罪分子客气:“都是你应该做的。”
“不过我的确没见过他如此状态,倒是稀奇。”初酒斜睨着她,“但你知道,他不会爱人,那在意算不得什么。”
宁十安:“我自是知道。”
“他即便在意你,也还是同从前没分别,他永远不会像常人那般喜欢。”
宁十安当然知道,沐寻本就情感淡漠,即便在意也难抵挡缺陷,不能以常人要求之。
她瞪向初酒:“我不在乎。”
初酒与这姑娘打过不少交道,知她性子倔,如今亦生出几分好奇,试探道:“他那般冷血,有什么好,我都写了契约书给你,你还不如同我……”
宁十安啐了一口:“你想得美。”
说话间沐寻已将兽车牵了出来,他走到两人身边,抬脚将初酒踹开,这才俯身凑近宁十安。
“宁姑娘,可以走了。”
初酒被踹的扑倒在草料上,雪兔蹦蹦跳跳在他头顶,他气的吐出一口草屑,骂道:“沐寻你疯了么!”
沐寻冷声:“离宁姑娘远点儿。”
初酒恨得牙痒痒,偏打不过他,只得忍气吞声。
宁十安见初酒狼狈,忍不住笑出声,随后打算往兽车走,沐寻却伸手来抱,宁十安诧异:“我自己可以。”
沐寻英俊的脸淡漠依旧,却仍是伸手将她打横抱起:“我们在一起了不是么?这是我应该做的。”
宁十安愣住。
初酒亦满头草料的说不出话,比宁十安还要震惊。
宁十安被沐寻抱回兽车上,坐下来整个人都是懵的,而初酒也被勒令立刻上车,他垂头丧气的坐在另一边,目光愤恨的瞪向沐寻。
沐寻抬手摸剑,他又认怂的收回目光。
兽车即刻启程,赶往沐府,妖兽吃饱了灵物,干劲满满,一路风驰电掣,是以车内也颠簸异常。
宁十安靠着厢壁,身体也不能稳定,沐寻适时揽住她的腰身,将她紧紧的扣在身侧。
初酒在一旁看的直翻白眼。
车内停止颠簸,沐寻也没有松手的意思,他仍揽着她,将她整个人护在怀里,这会儿从储物袋中取出一包糖青梅,递给她:“要吃么?”
宁十安没想到他还顺手买了这个,伸手欲接,他却撑开牛皮袋口,自己取了一颗,递到她唇边。
宁十安茫然的眨眨眼。
青年垂眸,眼睫轻眨:“有糖渍,脏手,我来。”
宁十安更茫然了,望着他不知所措。
沐寻理所应当的道:“我们在一起了,这不是我应该做的么?”
啊?他不是不会么?他不是冷漠么?他不是即便在意也不可能对她好么?
宁十安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和耳朵,直到糖青梅被喂到唇边,青年温声道:“宁姑娘。”她才就着他的手,吞下了那颗糖青梅。
甜滋滋的,格外好吃。
初酒掀开车帘,怒道:“妈、的,我要吐了。”
沐寻根本不在乎,他待宁十安吃完,又取出一颗来喂,修长的指压着圆润的绿,温柔漆黑的眼专注明朗。
宁十安含着糖青梅,脸颊鼓鼓,被他看的微微发烫,她吞下这颗糖青梅,正要说什么,沐寻却忽而道:“别动。”
宁十安本能的听了,问他:“怎么了?”
沐寻低眸看向她唇角:“沾了糖粉。”
“哦。”宁十安顺手欲抹,手腕忽而被他轻柔按住,紧跟着他便俯身下来,用舌尖卷走了那沾染的糖粉,湿软一触即走,宁十安宛若雷击般挺直了脊背。
“啊、你、这……”她语无伦次。
沐寻偏过头,黑眸清亮:“怎么了宁姑娘?这不是我应该做的么?”
宁十安涨红着脸说不出话,的确如此,但也不是,他怎么能,啊这这这……
初酒在一旁看的分明,手直抖:“沐寻你有完没完?”
沐寻并不理会他,兽车轰隆隆前行,他垂首看向红着脸的可爱姑娘:“宁姑娘,我想亲你。”
他不问可以么,他直接说,宁十安脑袋“嗡”的一声,忙道:“初酒还在这里呢,不、不……”
初酒自然受不了这个气,他大声嚷嚷:“对啊,我还在这里呢,沐寻你别太过……”他正说着,眼前蓦然一黑,便什么也看不见,张着口舌,亦发不出任何声音,只余听觉尚在,这是五感封印,沐寻这混蛋!
初酒气得抓耳挠腮,却无法做出有效的反抗,就在这时,耳边传来宁十安的低语:“阿寻,别,初酒在呢。”
沐寻却道:“我封了他五感,他看不到也听不到。”
什么听不到,他明明听得到,沐寻分明是故意的,是了,他方才一定听见他在兽棚同宁十安说过的话,故意报复他,这个混蛋!
初酒气苦,又听见那细微的唇齿相依的声响,整个人都气炸了,他甚至不知道自己为何如此生气。
姑娘细弱的声音传来:“阿寻,我……”那声音很快便消失,紧跟着便是衣衫摩挲的声音。
初酒气得胃痛,蜷缩在一处,片刻之后,终于重见光明,他破口大骂,却发觉仍然无法出声,吚吚呜呜半天,对上青年漆黑的眼,又只能偃旗息鼓,憋屈得很。
再看那娇美动人的姑娘,此刻嘴唇红肿,发丝凌乱,还被扣在青年怀里。
初酒胸腔一阵翻涌,只觉凭什么,这冷血的家伙怎能拥有这样的姑娘?他不该是孤家寡人一辈子么?他这种性子,姑娘怎会愿意同他在一起?
他根本就不懂爱,亦不懂如何照顾……
黑衣青年冷漠的扫他一眼,便又去亲怀里的姑娘,姑娘想要后退,被他扣住了脖颈。
初酒的眼前又是一黑,视线再次被遮挡,脏话全都涌上喉间,化成了痛苦的吚吚呜呜。
·
宁十安被亲的脑中一片浆糊,手脚发软的伏在青年胸口,他一手扣着她的腰,一手摁在她的后颈,将她压向自己。
每每她想要逃离之时,便会被他压回去,最后只得由着他乱来。
宁十安羞愤难当的想,好在初酒没有五感。
兽车就在这一路旖旎中回到了沐府,从正门直接冲向兽棚。
守在门前的几人早在之前接到通知,早早前来等候,当中的年轻姑娘眉头紧皱,身侧的尤师兄道:“寻仙君回来了,阿岚可以放心了。”
那姑娘正是沐府三小姐沐岚,沐寻的义妹,曾照顾沐寻数月,却未曾赢得他一点儿真心,最终失望而去。
那时她伤透了心,但亦宽慰自己这人并无感情,并非针对她一人,稍有释怀,此刻再次看到沐寻的车辇,心中五味陈杂,她不断同自己说,他就是如此,他不爱任何人,情绪才得以和缓。
她深吸一口气,走到兽车前,那车帘终于掀开,她看见熟悉的黑衣,挤出笑意正要叫“阿寻”,却见那素来不与人亲近的二哥抱着一个姑娘出得轿来。
笑意僵在脸上,沐岚一个字儿都说不出来。
尤师兄亦惊讶:“寻仙君回来了,这是宁姑娘么?”
宁十安捡回力气,从沐寻身上下来,她在轿中便拒绝他抱,是他执意如此,这家伙拗起来根本不听人劝。
沐寻道:“是宁姑娘。”
沐岚的视线忍不住落在宁十安脸上,她听说过这个姑娘,那时还与阿斐吵了一架,掐指算来,这姑娘也在阿寻身边待了些时日,按理应该受不了才对,怎么会……
她又想起阿寻方才抱着姑娘出轿,一定是误会,阿寻待人向来宽厚,定是这姑娘伤到某处,他才如此做,她收起仓惶神色,这才想起正事,忙道:“阿寻,快与我去镇灵阁,阿斐与众位师兄弟都被困在其中。”
沐寻闻言拧眉:“怎么回事?”
沐岚示意沐寻同她走,沐寻回头望了一眼宁十安,宁十安挥挥手,叫他不用管她,青年便快步离去。
剩下的尤师兄叫人将初酒绑了送进地牢,这才带宁十安往内里走。
宁十安见四周空荡荡,两人所去的地方也不是沐寻的别院,便问:“师兄,发生何事?”
尤师兄叹息道:“镇灵阁某件镇压之物忽而爆发异动,弟子们前去查看,结果被魔气侵染,纷纷自杀身亡,正值紫微宗前来游学,府里大乱,阿斐忙带着弟子前去镇压,结果纷纷被困。”
宁十安抬头,察觉一片雾蒙蒙,“那我们这是去哪?”
“魔气一直在四散之中,府里哪儿都不安全,若是孤身一人待着,被侵染自杀便没人能救,还是同大家一道的好。”
说话间尤师兄已带着宁十安到了镇灵阁附近,这里聚集着不少弟子,各个神色凝重,沐寻正在前方,镇灵阁大门洞开,内里传来一阵阵血腥气。
宁十安透过破损的门洞看到,镇灵阁中横七竖八躺着不少弟子,鲜血流了满地。
尤师兄低声同她解释:“那镇压之物乃一只佛手,不知怎得突破封印,越是靠近越被其吸引,甘愿成为信徒为其献身。”
“佛手?”宁十安偏过头往里看,果然在中间见到一只莹白剔透的骨手,单手竖起,成无畏印。
阁中弟子见到那只佛手,都无法控制的朝其靠近,旋即自杀在其之前,沐斐亦受佛手影响,艰难抵抗之余,持剑挡在佛手与弟子中间,竭力阻拦。
众弟子被佛手吸引一步一步向它靠拢,无法反抗只能苦苦支撑,绝望落泪之际,忽有人抬脚走进阁内。
一身黑衣,神色平静,正是沐寻。
沐斐松了一口气,忙道:“阿寻,救人。”
众人难以抵挡的佛光下,青年闲庭信步,面上无一丝艰难之色。
沐府弟子们皆凄然望向他,紫微宗前来游学的弟子也听过他的名号,知道这位仙君冷漠又温柔,忙不迭哭喊:“仙君,救我。”
沐寻一一扫过,发觉众人四肢皆燃起荧光,那荧光随着时间增长占据更多的身体,令他们心神混沌,正是这物在控制他们,于是手起剑落,将近处一位弟子四肢斩断,鲜血喷涌而出,那弟子哀嚎惨叫,其余弟子皆惊骇的望向他。
沐寻冷声:“阿斐喂他们生骨丹。”
生骨丹虽然珍贵,但不能同弟子们性命相比,沐斐立刻从储物袋中倒出生骨丹,喂给那位失去四肢的弟子,他痛的昏死过去,但身上荧光却也清除殆尽。
沐寻提剑看向下一位,那弟子涕泪横流:“仙君不要,我还能坚持。”话音未落,左腿已被斩断,痛的他当场惨叫,但他只侵染了左腿,比前一位好些。
黑衣青年提着染血长剑,往弟子中间走去,所有弟子见他如见阎罗,比被佛手控制还惊恐,有大胆的反抗道:“一定还有别的办法,你是不是图省事才如此对待我们?”
回应他的是斩断双手的剑光,他痛的咬到舌头,尚未来得及说话,一颗生骨丹已经喂到口中。
所有弟子瑟瑟发抖,不敢再言,无助的等待着阎王落下的剑光。
沐斐跟在沐寻身后,安慰众人:“大家莫慌,阿寻的判断向来是最准确的,他说要砍断手脚便一定需要砍断手脚,这是最好的办法,有生骨丹,大家修养数月定能恢复。”
话说如此,但众人还是害怕的蜷缩起来,流下了比被佛手控制更多的泪水。
片刻之后,阁内的弟子们均已脱离控制,稍微健全的弟子便将残缺厉害的弟子们带出。
佛手还在散发出莹白的光,沐寻想将之摧毁,却发现无法靠近,略一思量,伸手拉过封印盒勉强将此物盖住。
他出得门来,笼罩这镇灵阁的灰雾已散开些许。
众弟子见青年解救了被困之人,又感激又恐惧,被控弟子抬出来各个不省人事,这仙君提着滴血的剑,全然不受影响,当真冷漠无情,令人害怕。
宁十安在弟子中间,见沐寻出来,正欲冲他招手,一抬手,便见手掌散发出莹白的光点,她瞳孔一缩,这不是佛光么?再低头看自己双脚和另一只手,竟也开始散发出荧光,糟了,她站的如此远,怎会被控制?一定是修为低下的原因,她欲哭无泪。
就这短短的一瞬,她已然僵硬的朝阁中走去。
宁十安惊慌失措,方才沐寻的处理方式她可是看的一清二楚,她亦知道他的判断向来正确,呜呜呜,她太倒霉了。
周围弟子自然发现了她的异动,尤师兄惊慌失措,他选的位置已经够远,怎么也想不到竟让那姑娘染上佛光,一时歉疚连连。
而不远处的沐岚也发现了这一状况,但问题不大,沐寻在这儿,这姑娘就不会出事,阿斐还有多余的生骨丹,不过是受些苦罢了。
思虑间,沐寻果然朝宁十安走去,一时间众人下意识的都望了过去,被冷漠的未婚夫斩断手脚可太惨了,有的不忍看便闭上眼。
宁十安控制不了身体,一步步朝前走去,很快便与迎面而来的沐寻撞上,他握住她的肩膀,将她控制在自己身前。
宁十安呜声道:“你快些砍吧,我能承受。”
他俯身看她:“你害怕么?”
宁十安发抖:“不怕。”
他安抚的揉揉她的脑袋,俯身将她打横抱起,“害怕的话,我想别的办法。”
宁十安痛苦的睁开眼:“啊?”
众人皆惊讶,一时鸦雀无声。
沐岚忍不住喊道:“不应该砍断她的手脚么?别人都是如此处理,为何她例外?”
沐寻温声道:“她是宁姑娘,我在意她。”
众人:???
宁十安:???
宁十安在众人诡异的眼神中几乎想要遁地而逃,她虚弱的攥着沐寻的衣襟,求饶道:“大哥,快带着我走吧,求你了。”
第33章
宁十安闭上眼,装死般的将脸埋进沐寻胸口,事情已经往她猜不透的诡异地方发展,这家伙简直是疯了。
沐寻将宁十安抱回自己别院,院落荒草丛生,他放下宁十安,改而牵住她的手,将石凳拂扫干净,这才叫她坐下。
他坐在她对面,见她面色古怪,便问:“宁姑娘,是我做的不好么?”
宁十安不知道要如何说,纠结半天道:“阿寻,你为何……”
沐寻了然:“你是想问佛光入侵的事儿?”
“嗯。”宁十安点头,“真的需要砍断手脚么?”
沐寻很快答道:“砍断手脚是最快最好的方式。”
“那为什么我……”
“你害怕,我们便慢慢来。”沐寻道,“你同别人不一样,我在意你,我可以慢慢替你治。”
宁十安甚至怀疑自己出现幻觉,沐寻怎会说这样的话?又怎会待她如此不同?
宁十安戳戳他的脸颊,指尖传来温软的触感,她喃喃道:“你是真的沐寻?”
沐寻望向她:“是真的。”
真是不可思议,宁十安不理解:“可你不是不会待人好么?”
“这算对你好么?”
“算啊。”
青年偏过头,眼神温顺:“我心里有宁姑娘,想让宁姑娘减少恐惧,便如此做了。”
暮色柔和了青年的轮廓,减弱了他的锋芒,便显得五官过分英挺。
他委实动人。
宁十安宛若被蛊惑,凑过去轻轻啄了他的唇瓣,意识清醒后脸一红,快速后退,磕磕绊绊:“啊、我、我……”
青年眼角微弯,是从未有过的模样。
“宁姑娘也想亲我?”清朗的声线丝竹一般,他靠近,“太好了,我也一整天都在想这种事儿呢。”
·
院落中的藤木灯重新亮起,荒草在微风下轻轻晃动,像是遥远的旷野。
宁十安动了动身体,青年便垂首来问:“不舒服么?”
宁十安眼睛漾出水光:“一定要如此么?”
眼下她正被沐寻抱在怀中,他则坐在宽大的竹椅上,黑色的衣袍与她的长裙杂糅在一处。
“你被佛光入侵,不如此你会被控制。”
“话是这样没错,但有必要如此亲昵么?”
“没必要。”青年望向她,顿了顿,“但是我想。”
宁十安哑口无言,她从未想过这家伙告白之后竟会如此……
罢了,她放弃挣扎:“佛光入侵要如何治?”
沐寻顺着她纤细的手腕下滑,将她细长的食指捞在掌心,荧光已经遍布她的手,沿着手臂逐渐向上蔓延。
宁十安目不转睛地看着他的动作,沐寻凝出一把小巧的灵刃,在她指尖轻轻一划,细弱的刺痛转瞬即逝,血珠争先恐后的涌出来。
沐寻垂首,将冒血的指尖含进口中。
宁十安:!
温热的触感酥酥麻麻,叫她不知所措:“啊,你这……”随后她便惊讶的看到身体中的荧光随着血液的游动而游动,随着沐寻的动作,那些荧光便进入了他的体、内。
他在替她清除佛光。
青年垂首在她身前,她便只能看见他漆黑浓密的眼睫,她忍不住想,这人若是有感情,该是多么温柔的一个人……
血液流失愈来愈多,她逐渐丧失了力气,因着身体泛冷便往他怀里钻,他抬眼,停下了动作。
“明日再继续吧,约莫要持续五日才能清除干净。”
宁十安担忧道:“那佛光进、入你的身体,不要紧么?”
沐寻盯着自己泛起荧光的手:“暂时不受影响,但太多恐怕不行。”
宁十安这才明白他为何说斩断手脚是最快最好的方式,镇灵阁那般多被控制的弟子,只他一人清理佛光根本来不及,恐怕救不了一两个,其余的便自杀身亡了。
可为何只有他不受影响呢?沐斐修为亦不低,当时在镇灵阁也寸步难行,难道是因为他缺失情感么?
·
五日后,宁十安体内的佛光清理大半,只余轻微,影响不大,沐寻便去镇灵阁查看佛手,宁十安见院落荒芜,去往花铺,打算挑些花种回来翻新院落。
佛手事件后,府中忙碌许多,药房灵池都打开权限,让弟子们随意进出疗伤。
宁十安穿过中心广场往花铺去,甫一出现,便察觉四周探究的目光比上次回府还要密集,定然是因为昨日的事儿。
宁十安不想多管,往前走便是丹药房,丹药房后则是花铺,丹药房前排着不少弟子,身着不同修炼服,黑青色宁十安认识,乃沐府弟子,暗紫色则没见过,想来是紫微宗的弟子。
宁十安走得近了,便听几人交谈。
“我看那沐寻就是存心报复吧?明明有更好的方式,为什么要斩断人手脚?”说话之人愤愤不平,正是紫微宗弟子。
沐府的弟子道:“也不能这样说,寻仙君一视同仁,所有的弟子都是如此,也不是针对你们紫微宗。”
紫微宗的弟子冷笑:“一视同仁?那女人又要如何解释?她凭什么不被斩断手脚?”
沐府弟子道:“我们也不知道,从前并未发生过这种事儿。”
“沐寻向来冷漠寡情,大家才相信他的判断,如今他有所偏向,那判断便也不一定准吧?”
沐府弟子沉默,他们对这事儿摸不着头脑,便无法反驳。
“我们紫微宗前来游学,你们却如此待之,怕不是包藏什么祸心?”
沐府的弟子同沐寻其实并不亲近,对于他的大多做法并不了解,亦有不忿之人,只是沐斐不许他们多言,才时常沉默,如今紫微宗弟子提起,终于有人按捺不住:“其实我也不理解,大家都如此惨烈,为何那女人不用,寻仙君不是一直一视同仁的么?”
“可那女人是寻仙君的未婚妻。”
“未婚妻又如何?寻仙君没感情,未婚妻同别人有什么区别?在寻仙君眼中,都是一样的份量。”
紫微宗的弟子冷哼一声:“我看他就是假借佛手之名坏我紫微宗元气,但轮到那女人又下不去手便暴露了一切。”
宁十安原本要走,听到这里停下脚步,大声道:“别胡说八道了。”
众人一怔,纷纷转身看向她,紫微宗的弟子认出她来:“你是那个女人。”他上下打量她,露出愤恨的神色:“果然不用砍断手脚也能治好,沐寻果然是故意的。”
宁十安生气:“救了你们性命还诋毁他,真是狼心狗肺,就应该让你们死在佛手前。”
“被斩断手脚的又不是你,你当然替他说好话,明明有更好的方法,为何要斩断我宗弟子手脚?”
宁十安道:“没有更好的办法。”
“那你是如何好的?”
“他替我治的,他花了五日将佛光引到自己体、内。”宁十安昂起头,“我侵染不深尚需如此,你用你愚笨的脑袋想想,救镇灵阁那般多人要花多长时间?”
紫微宗的弟子一滞,仍嘴硬道:“我怎知你说的真假?”
宁十安冷笑:“首先我说的是真的,其次,这事儿需要真假?你们本来要死了,是他冒着被佛光侵染的风险进去救了你们,你是要命还是要手脚?”
宁十安怼的紫微宗弟子说不出话,他憋了片刻,叫道:“被砍断手脚的是我们,你当然如是说,倘若被砍断手脚的是你呢?”
宁十安道:“那我也感激他。”
紫微宗弟子阴沉着脸:“你别嘴硬。”
“我嘴硬什么了?”宁十安怒目而视,“是你们狼心狗肺才对。”
紫微宗弟子被她激的上头,抬手拔剑,宁十安也不甘示弱,当即在脑海中叫系统。
【把我所有的积分兑换成引雷符,我炸了他们。】
系统忙不迭的去翻,紫微宗弟子已经提剑上前,宁十安亦要上去硬碰硬,刚有动作,腰便被人扣住,旋即向后一扯,撞上坚硬的胸膛。
那紫微宗弟子才冲到一片,便被无法抵御的灵压扫向一旁,狼狈的摔倒在地。
宁十安匆忙回头,便对上青年漆黑的眼。
“阿寻,你怎么来了?”抱着她的人正是沐寻。
沐寻放开宁十安:“怎得如此生气?”
宁十安抬手指向紫微宗弟子:“你救了他们,他们却诋毁你。”
青年扫过安静如鸡的弟子们,神情不变,并未有什么触动。
宁十安便想起他不太在乎这种事儿,她气不过,转身走到紫微宗弟子身边,大声道:“给寻仙君道歉。”
那紫微宗弟子摔的灰头土脸颇为狼狈,死死咬住嘴唇不肯开口。
沐寻则安静的站在宁十安身后,并不关注场上的动乱,视线落在姑娘因为气恼而微微炸开的头发上。
宁十安不肯退步,她今日非得讨这个公道:“你若不肯道歉,那便叫你紫微宗尊者来,让他评评理。”
场上顿时骚乱起来,有劝宁十安顾全大局息事宁人的,有劝不要伤了两宗和气的,也有看宁十安不爽小声腹诽的。
宁十安丝毫不在意,只盯着那紫微宗弟子要他道歉。
沐岚听到动静匆匆赶来,便见宁十安气势汹汹的吵闹,而黑衣青年则默默的站在她身后。说起来,这种事时常发生,阿寻救人无章法也不解释,常有被救者责怪他不近人情,质问他是否别有用心,他从来不在乎也不放在心上。
沐岚起初还为他打抱不平,可他自己都不在乎,她便渐渐也放弃,他不在乎嘛,便不会伤心,不会伤心便无需维护。
沐岚毕竟是紫微宗弟子,不想事情闹大,便走向沐寻,轻声道:“阿寻,这事儿闹大了对两宗不好,我知道你不在意这三言两语,你劝劝宁姑娘,叫她回去好么?”
沐寻视线里的宁姑娘气得脸颊涨红,舌战紫微宗众弟子,一步都不肯退后。
青年眉眼温柔:“我的确不在乎。”
沐岚松了一口气:“那你快叫宁姑娘停……”
“可宁姑娘生气了。”沐寻的视线没有离开过宁十安,“她不想停,那便不停。”
沐岚闻言怔住,不可置信:“那你就由着她胡闹,把事情闹大?”
沐寻:“是的。”
沐岚脸色瞬间变得难看。
宁十安吵得脑袋头要炸了,转头冲沐寻喊道:“阿寻,你来。”
沐寻乖乖应声:“哦。”
青年毫不犹豫走到宁十安身边,姑娘气到叉腰:“让他道歉。”
青年便抬手摸剑,语气渐冷:“道歉吧。”
他抬手摸剑的一瞬灵压陡升,那群紫微宗弟子无法承受纷纷坠倒在地,只得狼狈道:“是我等失言,还请寻仙君恕罪。”
沐寻侧眸看宁十安,轻声问:“行么?”
宁十安冷哼一声:“算他们识相,我们走。”
宁十安推着沐寻从一帮在恐怖灵压下无法起身的弟子中离开,顺便还同脸色苍白的沐岚打了声招呼,后者一副见了鬼的表情。
“以后遇到这种事,要反抗知不知道?”宁十安边走边絮叨,“不能叫人这样欺负了去。”
彼时正值午后,树影斑驳错落,青年黑眸若含星光,望着喋喋不休的姑娘出神。
宁十安见他不答,凑上去问:“你到底知不知道啊?”
青年含糊:“知道。”
这家伙根本就不在乎,宁十安气笑了:“知道什么啊。”
青年想了想,微微俯身,凑到她耳边:“知道宁姑娘待我好。”
宁十安一怔,侧眸望去,便见他笑意浅浅。
忽而微风起,吹乱碎发与裙摆。
第34章
佛手尚未解决,沐寻便将宁十安带到了镇灵阁,镇灵阁守门的弟子恭敬行礼,让两人进入。
宁十安第一次近距离接近佛手,那是一只晶莹剔透的骨手,正被封印盒盖住,气息无法外露,可封印盒已然微微发抖,摇摇欲碎,想来坚持不了多久。
沐寻在佛手附近布下结界,掀开封印盒,室内灵压顿时紊乱起来,宁十安感到一阵呼吸不畅。
沐寻轻拂她头顶,灵力微风般将她包裹,身体重新轻松起来,沐寻便又去研究那只佛骨手。
佛骨手蕴涵磅礴灵力,沐寻尝试数种术式都无法摧毁,只得将掌心置于佛手骨之上,佛手骨顿时散发出莹莹白光,那些白光很快便落在沐寻指尖,旋即水一般消融,他的掌心很快变的莹白一片,这是佛光侵入的模样。
随着佛光脱离佛手骨不断被沐寻吸收,阁内令人恐慌的灵压逐渐降低。
宁十安在一旁悄悄打量,白色的骨手看上去温和异常,竟莫名让她生出一种亲切之感,她急忙摇头,将脑海中怪异的感觉驱散。
沐寻侧眸:“怎么了?”
宁十安便道:“没什么,我还是去别处吧。”
·
宁十安刚出镇灵阁,便见前方浩浩荡荡吵吵闹闹,正是方才那群紫微宗弟子,首位是一位身着紫衣的尊者,应是紫微宗的天相尊者,而对面则是沐斐。
天相尊者怒气冲冲:“沐斐,沐寻究竟意欲何为?”
沐斐笑:“阿寻自然是救人。”
“救人?我看是杀人才对,如此做派,是瞧不上我紫微宗么?”
沐斐神色不变,始终温和有度:“尊者哪里话,阿寻性子单纯,绝无此等心思。”
天相冷哼一声:“性子单纯会在丹房威压我宗弟子?”
沐斐惊讶笑道:“威压?阿寻竟有长进了,叫人欣慰。”
天相气极:“你!好好好,既然如此,我们这就走,请我师尊前来讨回公道。”
沐斐不客气:“我镇灵阁原本相安无事,乃是你宗弟子擅自闯入,惊扰佛骨,才酿成大祸,若论公道也该是我来讨吧?”
这话怼的天相无话可说。
沐斐便软下来,又安抚道:“阿寻绝非有意针对,您回去略一思量便能明白,那的确是最好的办法,若仍心中积郁,我给您赔个不是,可好?”
天相并非想不明白,只是咽不下这口气,如今沐斐给了台阶,便不再纠缠,带着弟子们离去,沐斐侧眸过来,瞧见宁十安:“宁姑娘怎么在此?”
宁十安走到他身边,好奇问道:“斐仙君,冒昧问下,这骨手是何来历?”
沐斐道:“多年前我曾闯入秘境,意外进入上古宗门,得这一副佛骨,察觉到磅礴灵气,便带回收于镇灵阁。”
“这佛骨属于一位无上圣者,名唤玄无,乃天才修者,堪破大道,肉身成佛,承世间烟火,庇护众生。”
玄无?宁十安似是隐约听过,街上常卖的话本上便有这位圣者,什么无欲无求,大爱天下之类。
宁十安谢过沐斐,仍旧去往花铺,沿途便在想,玄无圣者肉身成佛,佛无七情六欲,佛爱世人,这听上去,竟同沐寻有些相似。
而那骨手人人皆受影响,唯沐寻不受,会不会有某种渊源?
·
宁十安在花铺挑选花种,挑完已至傍晚,沐斐差人送信,他在中心广场设宴,请宁十安务必到场。
宁十安起身赴约,走到中心广场时,便见弟子们皆在其中,原是近日事故频发,沐斐想着驱驱晦气,顺道安抚一下众人。
中心广场热闹非凡,四周放置的长桌上皆有仙酿灵果,糕点菜肴,弟子们可随意取用。
宁十安一到便吸引了众人的目光,因着丹房的事儿,这目光并不友好,宁十安不在意,沐斐在远处招手,宁十安便穿过人群走到主桌。
主桌坐着数人,有今日见过的天相,几位紫微宗弟子,再就是沐岚与沐府诸位。
沐寻并不在其中。
沐斐道:“阿寻还在清除佛光,片刻后便会赶来。”
宁十安挑了个空座坐下,众人瞥她一眼,有人便道:“宁姑娘可否给在下解惑?”
这人是沐府弟子,瘦高个儿,左眼有一条疤,宁十安有些眼熟,恍然间想起这是她第一回参加夜宴见过的人,这个男人一心想成为沐寻的侍从,还为他挡过刀,眼睛上那条疤便是因此而来,可即便在这种情况下,也未能引起沐寻一点儿注意……
宁十安知道来者不善,仍旧道:“请说。”
刀疤男直截了当:“众所周知,寻仙君没有感情,我曾经那般努力,也未曾接近过一点儿,我想知道,宁姑娘究竟如何令寻仙君改变。”
宁十安严肃:“当然是毫无保留的爱他。”
刀疤男:……
众人:……
有人愤愤不平:“说的谁没有付出过似的,这位眼睛受伤的师兄,曾为寻仙君挡过一刀,这位师妹,曾在仙君受伤之时悉心照顾数月,更不用说岚小姐,更是倾其所有,你又凭什么?”
宁十安虔诚:“凭我一颗真心。”
众人:……
这家伙真是油盐不进,那人一拍桌子站起来:“别演了,你敢说你真的喜欢寻仙君,绝不会失望受伤么?”
宁十安眼神坚定:“当然是真的,也会失望受伤,但失望受伤就要离开么?你们的喜欢太浅薄,我对寻仙君的心天地可鉴。”
“你就是天地可鉴寻仙君也不会动摇分毫,你是不是给他下药或者种蛊了?”
宁十安连连摇头:“怎么可能,我绝不会做如此下作之事。”
沐岚一直望着她,此刻才道:“宁姑娘,我不信。”
宁十安:“哦。”
沐岚道:“你若真喜欢阿寻,便会期待回应,而阿寻无法给予这些,我们都试过,便知那如何伤心,你能情绪稳定在他身边这般久,只有一种可能,你并不喜欢阿寻。”
宁十安想,这姑娘真敏锐,大抵也是真喜欢阿寻,不然不会如此伤心,说起来,越喜欢阿寻,便越期待回应,便越无法靠近他,只有她这种有所图谋的人才能忍受那些。
沐岚目光忽而犀利:“宁姑娘,你在阿寻身边,究竟在图谋什么?”
宁十安自是不认:“我没有图谋,我只是单纯喜欢寻仙君罢了。”
沐岚涵养用尽,阿寻可以不喜欢她,但她不能忍受阿寻身边存在这种别有用心之人。
“宁姑娘,既然你如此说,那你敢不敢贴真言符?”
真言符?这玩意儿那么稀有沐岚究竟哪里弄来的?不过这东西贴在身上需要受者完全敞开灵府接纳,得心甘情愿,不然便不起效用,好是好,弊端也挺大。
沐岚逼问:“你敢么?”
数双眼睛望过来,宁十安当然不敢,这不得把真话全都吐个干净,她只得装作镇定,正要找借口推辞,有人从暮色中走来。
一身黑衣,眉目俊朗,正是沐寻。
他一走近,众人的视线便全落在他身上,可他浑不在意,只看向宁十安一人,旋即走到她身边坐下。
沐岚目睹这一切,掩下不甘,咬牙道:“宁姑娘,阿寻正好来了,你敢不敢当着他的面做这件事?”
宁十安想,那还用问?肯定是不敢啊,他才在意她两三天,被他知道真相岂不是完蛋?她故作沉思不予回应。
沐寻便问:“发生何事?”
“我怀疑她居心不良。”沐岚直视青年平静的眼睛,犹豫再三,还是决定直说,“阿寻你应当知道,没人能在你身边停留,可她却适应良好,显然不正常。”
沐寻转眸看向宁十安,后者一个激灵挺直腰背,他道:“的确不正常。”
沐岚见他肯听,立刻道:“不错,阿寻可有察觉出什么?”
沐寻点头,看向众人:“她比寻常人更喜欢我。”
沐岚:……
众人:……
沐岚恨铁不成钢:“阿寻你清醒一点,你从前不是如此模样,怎能轻易被她蛊惑?”
沐寻道:“怎是蛊惑,没人比宁姑娘真挚。”
宁十安悄悄抬头,正巧沐寻望过来,青年温声:“对么,宁姑娘?”
宁十安心想,这个小傻瓜哦,随后快速点头:“当然当然。”
沐岚气到头脑混乱,“阿寻你莫被这个女人骗了。”
沐寻顺手将桌上的糕点取给宁十安,“宁姑娘不会骗我。”
宁十安心虚,闷头吃糕点。
“好好好,既然如此,宁姑娘敢不敢贴真言符?”
宁十安尚未回答,沐寻道:“宁姑娘当然敢。”
宁十安呛到,顿时咳嗽起来。
沐寻取来水,送到她面前,宁十安咕噜噜直灌,掩盖慌乱。
“那好,就让宁姑娘当着众人的面,贴真言符。”
眼看沐岚取出真言符就要走来,沐寻却又道:“但宁姑娘不需要。”
沐岚气急败坏:“怎么就不需要?”
沐寻目光清澈:“宁姑娘待我的心不需要借助外力来证明,我都明白。”
沐岚:……
她二哥一定是疯了,疯的彻彻底底,她气道:“你一定会后悔的。”
沐寻:“不会。”
“你!”
沐寻起身,牵住宁十安的手:“宁姑娘,夜深了,我们回去休息。”
宁十安忙丢下糕点和茶杯,拍拍手上的糖粉跟上他。
沐岚怒不可遏,连唤数声阿寻,青年却始终未曾回头。
·
宁十安同沐寻转入小径,中心广场的喧嚣已在身后。
小径静谧,枝影婆娑。
宁十安小心问:“阿寻,你为何不让我贴真言符?”
沐寻道:“因为不需要。”
宁十安干巴巴:“啊,对……”
青年又道:“宁姑娘如此单纯善良,同旁人都不一样。”
宁十安汗流浃背,快别说了,求求了……
“我知道宁姑娘比任何人都喜欢我。”月色下的青年温润若玉,“宁姑娘也是我这些年唯一在意的人。”
青年眼眸一弯:“我全心全意信任着宁姑娘,宁姑娘的爱是我见过最纯粹的东西。”
宁十安:……
她该下地狱吧……救命……
第35章
坏了,这家伙竟如此纯爱,看着他满是信任的黑色眼睛,宁十安只觉自己真该死。
不能心虚不要心虚,他越爱她离开才越痛,越痛才能打破先天缺陷,都是为了他,她没有做错!
宁十安安慰完自己,沉重的心才略有放松,一抬头,又同他清澈的目光相撞。
那是毫无保留的信任。
哦,她还是该下地狱!
宁十安默默流泪。
·
接下来几日宁十安没出门,用讨来的花种翻新小院,沐寻则日日去镇灵阁化解佛骨的佛光。
这日,宁十安已翻新了大半院落,院中一改颓靡,郁郁葱葱,夕阳西下的时候,沐寻回到别院。
宁十安丢下花铲,欢喜的上前招呼,青年却略过她,径自往书房去。
宁十安一头雾水,追上去扯住他的衣袖,“阿寻,你怎么了?”
青年没有焦距的眼睛望过来:“宁姑娘,何事?”
语气冷硬一如从前,这家伙像是又变回了先前冷漠的样子。
不对劲,宁十安拽着不让走:“你究竟怎么了?”
沐寻轻易便从宁十安手中挣脱,不欲与她纠缠,转身便进了书房,徒留下宁十安风中凌乱。
不对劲啊不对劲,早上出去还好好的,没道理这时候忽而起变化,一定是遇到了什么。
就在宁十安胡思乱想间,青年却又重新走了回来,宁十安茫然抬头。
“宁姑娘抱歉,我方才受到了佛光影响。”冷漠消散,青年在她面前重新变得柔软,“现在好些了。”
佛光会让他丢失情感?是了,那佛骨是玄无的,玄无正是一位成就大道,无情无欲之人,沐寻吸收了他的佛骨,便也吸收了他残余的神识,被他同化。
不能如此,她好不容易才令他有了情感,绝不能再走回头路。
“阿寻,你能不再吸收佛光么?”
沐寻道:“众人皆受佛光影响,若不将之摧毁,迟早还会发生自杀事件,如今只有我不受影响,便只能由我来处理。”
“可是我怕你……”宁十安拽住他的衣袖,“能不能想想别的办法?”
“我问过阿斐,无人可以接近,亦没有属性相克的法器。”
言下之意就只能是他,宁十安忧虑重重。
沐寻道:“我知道宁姑娘担心什么,我每日少炼化一些便是。”
这哪里放心得了,眼看任务就快成了,宁十安嘀咕:“不放心不放心不放心。”
“我保证,一定在可控范围内。”青年揉揉她的头发,“我也不想忘记宁姑娘。”
·
即便沐寻如此保证,宁十安还是忐忑不安,攻略沐寻有多难她心里清楚,都不知道如何阴差阳错走到这一步,绝不能前功尽弃。
在沐寻清除佛光的白日,宁十安去了藏书阁,她想了解玄无的过往,藏书阁在镇灵阁前方,宁十安取出沐斐给的令牌便被放进阁内。
光线透过木窗,漂浮的尘埃青烟般缓慢旋转。
宁十安抬手拂开,仔细检索木架上的古朴书籍,藏书阁面积颇大,一排排书架望不到头,宁十安半个时辰后才在角落找出一本勉强相关的上古修仙漫谈,打开封面,烟尘呛的她轻咳一声。
宁十安找了个角落盘膝坐下,一页页翻开,上面记录的宗门多半已经消失,流传至今的已成顶阶仙门。
就在宁十安仔细检索的时候,耳边忽而传来细碎的交谈之声。
“你们说那女人究竟有何本事?”
“能有什么本事,不过是使些下三滥的手段。”
“你们再不忿,寻仙君可是真的将她放在心上了,酸有什么用。”
“谁酸了,我才不信寻仙君真的喜欢她,等她的手段失效了,我看她还怎么嚣张。”
“那你们说,她的手段什么时候失效?”
“我听说佛光有去除污秽的作用,就像之前被控的弟子们自杀,也是因为被祛除了杂念,只想献身于圣者。寻仙君近日不是在清除佛光么?他不会被控制,但佛光亦会对他产生影响,有可能那女人下的药或是种的蛊会被驱散,届时就会变回从前的寻仙君了。”
“若真如此,那就太好了,看那女人还如何在沐府立足。”
宁十安听了个真切,她知道自己不受待见,这也正常,沐寻从前高不可攀,如今只对她一人特殊,自然会引起不满。
她想也许佛光清除的是七情六欲,去了七情六欲,才能心无旁骛的入道,只不过弟子们承受不了佛光的威压,才被控身死。
手中的书册正翻到一个上古宗门,名唤星云宗,而星云宗的宗主便是玄无,宁十安打起精神,一字一句看去,星云宗乃是当时的名门大宗,门徒众多,宗主更是天纵之才,修为远超同阶修者,为人热忱,正义善良,受众人敬仰。
后魔族入侵,玄无率弟子迎战,虽艰难险胜,但星云宗损失惨重,玄无更是销声匿迹。
宁十安想,玄无堪破大道成圣应在星云宗覆灭之后,书册上仅此一点儿相关,宁十安合上书册,离开藏书阁。
出得藏书阁,那望来的目光愈加大胆,宁十安不予理会,往镇灵阁去,沐寻仍在阁中,她便在外候着。
“宁姑娘在这儿做什么?”熟悉的声音响起,宁十安抬眸,发觉是沐岚。
她尚未回应,沐岚冷笑:“是担心阿寻恢复正常么?”
宁十安道:“从前那样叫什么正常?”
“总比现在好。”
宁十安吵架从不输:“我觉得现在比较好,他在意我,我在意他,多好。”
沐岚气得不清,她双眸冒火:“你等着,阿寻若恢复从前,我第一个将你赶出沐府。”
宁十安嬉笑:“阿寻才不会变回从前的样子,阿寻会永远在意我。”
沐岚咬牙:“那你最好祈祷,否则我们走着瞧。”
宁十安根本不怕:“走着瞧就走着瞧。”
沐岚气得拂袖而去,周围弟子不友善的目光便密密麻麻的望过来。
宁十安叹了一口气,嘴上硬,心里可没那么轻松,这次回府沐寻给她拉满了仇恨,如今她能在沐府好好待着纯粹靠沐寻庇护,若沐寻真丢失感情,她日子定然艰难,还要重新攻略,想想就痛苦。
绝不能让这样的事儿发生!
宁十安思虑间,沐寻已经从镇灵阁出来,略有倦色,但目光温和,宁十安急忙跑过去,拉着他的手上下检查,发觉荧光并不多。
沐寻不动,任她看,“放心,佛光没有影响到我,我答应宁姑娘的一定会做到。”
宁十安严肃:“那就最好了。”
·
接下来几日,沐寻一直控制得很好,只消再两日,佛手骨的佛光便会被清理干净。
今日,沐寻又去了镇灵阁,临行前宁十安严格叮嘱:“绝对不能被佛光影响,不能一次性吸收过多。”
沐寻点头:“知道了,宁姑娘。”
宁十安恶狠狠:“你若是变回从前,我真的再也不管你了。”
沐寻乖巧:“知道了,宁姑娘。”
宁十安目送他走,暂时松了一口气,这样的话,沐寻应当不会乱来,只要好感度不清零,她很快就可以完成任务,获得财富、修为,走上人生巅峰。
宁十安喜滋滋的在院中修剪花木,料理完一圈已是暮色时分,是时候去镇灵阁接沐寻了,虽然每次接沐寻都要拉一波仇恨,但只要沐寻在意她,就不会有什么问题。
宁十安丢下花铲,清理干净脏污,正要起身,脑海中忽而“嗡”得一声,整个人都向下坠去,“吧唧”一声,宁十安摔了个结实,她“哎呦哎呦”的爬起来,忽而察觉不对,抬眸四望,发觉四周比方才黑了许多。
再看天空,不知何时已遍布乌云,这是怎么了?
心脏不受控制的急速跳动,令人心悸的感觉一波波传来,她下意识的望向镇灵阁方向,只觉那里存在着令人惊惧的东西,只望一眼,便惊骇的无法动弹。
一定是镇灵阁出事了,沐寻还在那里!
宁十安顾不得腿软,立刻望镇灵阁去,出了别院,再到中心广场,这才发现弟子们都惊慌失措的满地乱窜。
她艰难穿过人群,朝镇灵阁方向去,沿途遇见沐岚,被她一把抓住,沐岚脸色苍白,大声道:“镇灵阁危险,宁姑娘回别院躲避。”
宁十安忙问:“发生何事?”
“玄无的头骨不知为何突破封印,出现在佛手骨旁。”沐岚脸上血色全无,“明明在手骨之后,阿斐已经加固了封印,寻常弟子根本无法破除。”
宁十安心脏几乎要跳出胸口,这简直糟糕透了。
“好在这几日阿寻清理佛光,不允许弟子靠近,弟子们才没有被控制。”沐岚道,“已经紧急疏散弟子避难,宁姑娘也莫要靠近。”
宁十安道:“那阿寻……”
“阿寻正在思量破解之法。”沐岚道,“头骨佛光正在扩散,不加以处理便会酿成大祸。”
宁十安道:“处理的方式不就只能是吸收么?”
沐岚深深看她一眼:“的确如此。”
吸收的多了便会丢失七情六欲,沐寻会变回从前,她的任务进度会清零。
她得见沐寻。
“宁姑娘,我不会让你去见他,我不能让你影响他。”沐寻看出她的意图,直接道,“来人,送宁姑娘回别院。”
宁十安表示抗议,沐岚却根本不理,两位师兄蛮横走来,直接将她请回别院。
心悸之感愈来愈强,镇灵阁方向只剩沐寻,他应当还在布置结界阻止佛光扩散,但结界只能做短暂阻挡。
两位师兄守在门外,宁十安被看管在其中,不行,她得出去。
宁十安唤出系统,询问有否隐匿身形的东西,系统翻了一炷香,找出一枚隐匿符,宁十安使用积分兑换,这便贴着隐匿符悄悄出了别院。
一路小心翼翼,好在越靠近镇灵阁越空,快到镇灵阁时已空无一人,系统说这隐匿符有短暂的护盾,可以保护她不受佛光侵扰。
宁十安穿过空荡荡的石阶,终于来到镇灵阁门前,那里正站着一个黑衣青年。
她走到他面前,仰脸去看他,青年表情一如既往的平静,默默望着镇灵阁内,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宁十安正要出声,他却忽而朝她望来,眉心微拧,试探般朝她伸手。
被发现了,这家伙真敏锐,宁十安便轻咳一声:“阿寻。”
沐寻便道:“原来是宁姑娘。”
“是我。”宁十安低声问,“这般多佛光,阿寻也无法抵挡吧?”
沐寻道:“是的。”
宁十安深吸一口气,问道:“阿寻打算如何做?”
沐寻低头看她,他伸手触碰她的脸颊,旋即扣住她的后颈,叫她仰起头来,他俯身轻触她的嘴唇,撬开她的口舌,细致的吻她。
宁十安伏在他胸口,乖乖由着他。
青年半敛着眼睫,将姑娘的表情尽收眼底,她今日很乖,闭着双眼,浓密的睫毛轻颤,格外惹人怜爱。
他知道姑娘来找他做什么,她这些天的担忧都写在脸上,他知道她喜欢自己,他知道她讨厌自己变回从前,他也不想,可眼下这佛光,并没有其他办法……
他松开她,她望过来,眼眶红红的,鼻尖也通红,她在努力隐忍着什么。
他知道她想说什么,他也知道自己答应过她,但如今只能抱歉。
心像是无止境的往下坠,沉重又荒芜,没有着落,这是难过么?
他便觉得呼吸也有些困难,姑娘道:“阿寻……”
他不敢听,他怕看见她失望的眼睛,于是逃避般的道:“宁姑娘……”
姑娘又唤:“阿寻。”
他只得看向她。
她深吸一口气,终于还是开口:“阿寻,即便你变回从前,我也不会离开你。”
“抱歉……嗯?”他一怔,没有反应过来,宁姑娘说什么?
姑娘用力用手背抹了一下眼睛,带着细微又克制的哭腔:“我不会离开你,就算从头来过,也不会离开你,我宁十安说爱你就爱你,无论如何都爱你。”
他愣住,脑海中一片空白,宁姑娘竟不是来劝他的……
他不可置信:“这就是你今日来想同我说的话?”
“是的,我知道你要救人,我知道你不会选我。”姑娘望着他,又脆弱又坚定,流着泪嚷嚷,“但没关系,你想做什么便做什么,剩下的我来努力。”
“阿寻别怕,无论你做什么,我永远都在!”姑娘握拳,咬牙切齿,“宁十安永不放弃,永不气馁!”
她明明很伤心,却嚷嚷的很大声,她像是在劝自己,可字里行间,却全是对他的在意,她在安慰他。
她冒着被控制的风险,辛苦来到这里,是为了安慰他。
沐寻鼻端莫名一酸,他猛然伸手将她揽进怀里,怀里的姑娘娇娇软软,眼泪蹭在他胸口。
他抬头,望见月光。
他垂首,那月光已穿山越海,被他抱了满怀。
那是他从未遇过的温柔。
第36章
宁十安知道攻略沐寻没那么简单,先前的一帆风顺只是因为没有遇到需要抉择的事儿。
总有那么一天,总有那样一件事,会打破两人之间的平衡,给两人的相处带来危机,佛骨正是这样一桩。
宁十安的眼泪为任务进度而流,她同沐寻告别,青年回头望她一眼,略一停顿,随后走进镇灵阁。
空气中佛光浓郁,她不敢停留,借着隐匿符往别院去。
沿途空无一人,弟子们早已撤到沐府边缘。
宁十安站在中心广场,看着黑暗寂静的沐府,怪异之感忽而涌上心头。
佛手骨的出现是紫微宗弟子的鲁莽,可佛头骨依沐岚所言,沐斐已经加强封印,又怎么会突然出现?定然是有人故意为之。
那这人的目的是什么?要沐府弟子的性命?可自从佛手骨事件后,沐寻一直在处理佛手骨的佛光,镇灵阁根本没有弟子靠近,这人即便强行取出头骨,也无法伤人,那他的目的便绝不在此。
从结果来看,头骨出现,沐府弟子无一人伤亡,唯有沐寻为了阻止佛光扩散,必须强行吸收更多佛光,而他吸收太多佛光,也不会被控自杀,只会丢失七情六欲。
宁十安一怔,这人的目的是让沐寻恢复从前?
这人很了解沐寻,知道他不会置沐府弟子不顾,亦知道他即便明白是阴谋也会前去救人,甚至在知道沐寻对她在意后,选择了一个微妙的难题。
【沐府全宗弟子的性命】与【同宁十安在一起】,孰轻孰重一眼便知,更何况是由沐寻来选,结果一目了然。
什么人会如此做?难道是沐岚?或是看她不顺眼的沐府弟子?亦或者根本就是针对沐寻,如同初酒一样,对他有着某种企图。
无论如何,这件事需要告知沐寻,宁十安转身返回镇灵阁,待她回到阁前,便见沐寻正孤身站在镇灵阁外。
他方才不是进阁内了么?怎么又在外面?
宁十安上前,刚一靠近,沐寻便敏锐的望过来。
她便问:“阿寻,你在这里做什么?”
青年目光幽深:“我在想,如何不离开宁姑娘。”
嗯?这家伙在说什么?宁十安惊讶道:“阿寻,你……”
沐寻站在黑色的风中,语调缓慢。
“起初,沐府弟子的性命与离开宁姑娘相比,并不算艰难的选择。”
“只要吸收佛光,便能保住弟子们的性命,而离我而去,对宁姑娘来说反而是一件好事。”
“我想,这是迄今为止最简单的选择。”
“可当我进入镇灵阁,准备处理佛光时,我才发现,我做不到。”
青年黑漆漆的眼望过来,掩着深不见底的海。
“我告诉自己应该处理佛光,可我做不到,我便意识到,原来我不想离开宁姑娘。”
宁十安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这家伙在说什么?是真的还是自己的幻觉?还是被佛光入侵,神志不清?
宁十安错乱间伸出手,轻触他的额头:“阿寻,你病了?”
青年攥住她的手,沉声:“没有。”
没病怎么胡言乱语?
青年视线越过层层佛光,又转回宁十安的脸上。
“我方才站在佛光前,心里想的却全是宁姑娘。”
“我不想成为不喜欢宁姑娘的沐寻,不想对宁姑娘视而不见,不想宁姑娘另觅良人。”
“我想同宁姑娘在一起,我喜欢宁姑娘。”
青年说完后,对面的姑娘显然受到了惊吓,她愣愣的看着他,一时不知做什么反应。
青年伸手轻触她的脸颊,俯身去问:“宁姑娘,你还好么?”
宁十安终于在这时候反应过来了,沐寻长进了,比方才更有感情了,呜呜呜……
“阿寻……”
他伸手将她揽进怀里,低声道:“我不能没有宁姑娘。”
宁十安哇哇大哭:“我也不能没有你……”的好感值!
她趁着这个间隙偷看了一眼任务进度条,竟然涨了一大截,真是令安高兴。
沐寻只以为她的眼泪是为自己而流,心中柔软,轻拂她的发,安慰道:“宁姑娘莫哭,我以后会待你好的。”
宁十安喜极而泣,呜了会儿抬起头:“可佛光要怎么办?”
沐寻道:“再想别的办法。”
宁十安便将自己的猜测告诉他,沐寻道:“我也如是想过,但头骨一经放出,便会产生威胁,如今只我一人不受影响,便也只能由我处理。”
“以佛光扩散的程度,约有五日便会笼罩整个沐府,得在这之前想到办法。”
五日?
沐寻道:“我们先离开镇灵阁,我去通知阿斐带着弟子全部迁移到山下的永沐城中。”
·
很快,偌大的沐府便只剩下宁十安与沐寻两人,佛光如今还只影响镇灵阁附近。
宁十安的隐匿符失效,但在别处倒也不影响。
两人坐在空旷的藏书阁中,一本一本翻找古籍,试图寻找玄无的过去以及控制佛光的方法,从日暮翻找到天明,也未能找到一丝儿线索。
宁十安盘膝坐着,打了个呵欠,晨光从木窗照进来,暖洋洋的。
沐寻坐在她对面,一半身子融进暖光,他递过来一本书,指着摊开的那页道:“你瞧瞧这个阵法有没有用。”
宁十安“哦”了一声接过,一字一句读过。
沐寻原本同她一道看册子,忽而出声:“宁姑娘。”
宁十安茫然抬头,他便这时候亲了过来。
宁十安身体不由自主向后退,靠在了木质书架上。
沐寻半敛着眼睫,低声同她道:“宁姑娘莫动,书架受力会倒。”
如此高大的书架砸下来可是惊天动地,更何况分门别类的书籍会混乱成一团,搜寻起来难度陡增。
宁十安好不容易才将沐寻攻略到如此地步,当然不能功亏一篑,只得挺直腰背,虚虚靠着,靠自己的力量艰难撑着。
偏这家伙蛮横,纠缠着她意识混乱,想要推开手中却还攥着那本阵法书,本能的攥紧,也想不到扔开,便被他欺负了去。
青年沉溺于此,伸手揽住她的腰,愈加过分,整个身子都压了上来,宁十安不敢向后靠,为了保持平衡,便只能往他怀里钻。
嘴唇被啄吻的红肿,他松开她,沿着她的脖颈吻下去,宁十安大脑一片空白,得了间隙低声唤:“阿寻……”
回应她的是脖颈上微微刺痛的吻痕,领口被拨开,吻便一一落在锁骨上。
宁十安呼吸急促,眼中泛起水光,她低低唤:“阿寻……”
沐寻便抬头又吻上她的唇,将那些碎语全堵在口中。
待他放过她时,宁十安几乎融化在他怀里,他倒是平静,垂眸替她整理领口。
宁十安红着脸:“阿寻,你不是来找破解之法的么?”
沐寻将她凌乱的衣衫规整好,又将她纷乱的发别在脑后,盯着她因为害羞而泛红的脸颊,这才道:“我已经看完了,藏书阁里没有。”
“没有?”宁十安扬了扬手中的书,瞪向他,“那你叫我看这阵法是什么意思?”
沐寻取过那本书,随手丢掉:“为了亲你。”
宁十安:……
沐寻将她抱起,起身往外走。
宁十安便问:“这次去哪里?”
沐寻道:“去下一处寻找破解之法。”
·
宁十安盯着曾经来过的寒泉,没好气:“这就是你说的下一处破解之法?”
沐寻坦然:“对,寒泉有凝神静气之效,泡一泡,兴许能想出办法来。”
经过方才的事儿,宁十安颇为怀疑:“真的么?”
青年平静温和,看上去正正经经:“自然。”
“那你自己去泡,我在岸边等……”
宁十安尚未说完话,整个人已经被他抱进了寒潭中。
冷意瞬间将她包裹,她冻的意识不清,只想抓住身边的男人取暖。
青年好心的将手臂借给她,助力她攀上自己的身体,随后带着她一路进到最深处,懒散靠在潭壁上。
宁十安瑟瑟发抖,抱着他才能驱散冷意,她咬牙道:“阿寻,你是故意的。”
青年拨开她湿漉漉的发,低头亲吻她冻得发白的嘴唇,眼眸弯弯:“我只是想抱宁姑娘,我有什么错?”
他更加肆无忌惮了,从他在镇灵阁前表白后,他愈发的大胆。
“宁姑娘不是一直喜欢我么?喜欢到不能自已的程度。”
宁十安不能否认,含泪道:“当、当然……”
“那既然两情相悦,这一切不是理所应当么?”
宁十安冻得口齿不清:“是、是……但……”
话尚未说完,腰带蓦然一松,她冻得根本没办法反抗,甚至远离他都做不到,想出声阻止,他却俯身堵住她的口舌。
他将她圈在怀里,手指一件件剥去她的衣衫,先是外衫,紧接着是单薄的里衣,最后只剩下勉强蔽体的肚兜。
他的手伸进去,掐住了她的腰,旋即往上。
温柔与冰冷相触,宁十安呜的一声,溢出了泪花。
他将她试图推拒的手反剪在身后,用散落的衣衫缠了,将她压在潭壁上,俯身去亲她的锁骨,一路向下。
宁十安承受不住,连连唤道:“阿寻……”
青年抬起头,见她皮肤通红,眼角泛起泪花,瞧上去迷乱又可怜。
他将她重新揽进怀里,亲了亲她滚烫的脸颊:“宁姑娘,下次再继续。”
第37章
宁十安被湿漉漉的抱回别院,她一整天头脑昏沉,哆哆嗦嗦伏在他胸口。
无人的沐府四下寂然,只余微风掠过树梢。
沐寻将她放在床榻,抬手剥她的衣衫,宁十安急忙摁住:“我自己来,我自己来。”
沐寻便退至屏风后,待她换好才重新出来,见姑娘仍在发抖,便问:“冷?”
宁十安怕了他,忙摇头:“不冷。”
他握住她的手,冰冷渗人,于是道:“只牵手可以么?”
只牵手可以,他别像方才……这事儿不能想,一想脸颊便烧的通红,又冷又热,实在难受。
“阿寻,泡了这般久,你可想出什么了?”
沐寻望着她,目光幽深:“想了很多。”
竟想出来了?宁十安大喜:“什么?说给我听听。”
沐寻默了默,盯着她的视线逐渐灼热:“不能说。”
“有什么不能……”宁十安蓦然住嘴,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这家伙说的是什么,她怒目而视,“我说佛光!”
沐寻恍然:“哦,没想出来。”
宁十安:……
沐寻解释:“认真想了,但没那么容易。”
宁十安斜睨着他:“就有时间想别的。”
沐寻毫不遮掩:“其他的时间都在想别的。”
够了,她说够了!这家伙真是……宁十安不想再同他这个,转移话题:“对了,初酒呢?也同大家一起撤离了?”
沐寻道:“我问问阿斐。”
沐寻传书给沐斐,因着距离并不远,一刻钟后,便收到了回信,沐斐清查人员后,发觉当中并没有初酒,许是事出突然,将他忘在了牢里。
宁十安立刻道:“我们去看看。”
地牢离镇灵阁不远,这时的佛光已经扩散到了地牢上方,初酒若仍在牢中,怕是会受到影响。
宁十安刚准备用积分兑换隐匿符,沐寻抬手在她身上落下屏障:“这屏障坚持不了多久,我们看完速速离开。”
两人从森严的大门进入,沿着狭窄的小道一路往下,沐府的地牢已经许久不用,此刻只关了初酒一人。
两人从小道甫一进入地牢,便闻到一股血腥味,再向前,便看见了倒在干涸血泊中的紫微宗弟子,他已死去多时。
而正对面的牢房中却空无一人,锁头打开胡乱堆在地上,没有打斗的痕迹。
宁十安检查完所有牢笼,肃目道:“初酒逃走了。”
初酒则俯身在实体旁,检索过后道:“这名弟子身上只有一道致命伤,且表情轻松,更像是被控后自愿被杀。”
“初酒控制了他?”宁十安猜测,“初酒控制他打开牢笼将自己放走,随后杀了他。”
“可他明明被困牢中,又如何做到?”宁十安不解,俯身在尸体旁的沐寻却盯着一处一言不发,宁十安走上前,“怎么了?”
沐寻不语,宁十安顺着他的视线望去,便见尸体的胸口上用鲜血歪歪扭扭的写着。
【宁姑娘,若沐寻选了沐府弟子,你便来找我,我比他待你好多了。】
字里行间满是戏谑,宁十安甚至能想象到初酒那嬉笑的模样。
沐寻黑眸深沉,掐诀起引火诀,将尸体与血液一道灼烧干净。
宁十安担忧的看向他:“阿寻……”
青年直起身,神情从容安定:“宁姑娘放心,这种事不会影响我。”
看上去没什么问题,宁十安便接着想眼前的事儿。
“照这样看来,佛手骨意外被紫微宗弟子取出,之后我们带初酒回府,在众人忙于清理佛光时,初酒趁机控制了来地牢的紫微宗弟子,命令他给自己打开地牢,并去镇灵阁取出佛头骨,随后离开。”
沐寻拧眉:“可他为何不受控制?”
宁十安想:“他身上宝贝很多,兴许有什么古怪的东西,你别忘了他还有个厉害的主人,只靠一些古怪的龟甲,便令翠儿有了卜卦能力。”
沐寻点头:“这倒也是。”
如今初酒逃了,两人只得另寻他法,距离佛光扩散还有四日,时间仓促。
两人出了地牢,沐寻便带宁十安穿过中央广场,往西侧去,不多久便到了一桩雅致的院落。
花木繁盛,郁郁葱葱,想来受到了很好的照料。
宁十安隐约记得这是沐斐的宅邸,沐寻带她进去,一路穿过中庭,又从后院走出去,竟来到了悬崖边。
靠近云蔼朝霞的地方,有一方凉亭,置着厚绒毯与红木案几。
宁十安随沐寻走到近前:“这是……”
沐寻同她坐在绒毯上,远处天高云阔。
“从前我想不通的时候,便会到这里来。”沐寻望向没有尽头的远空,“亦或者是做的事太麻烦,兜不住了,便也躲在这里,阿斐会替我处理。”
宁十安想,他这性子,倒的确会遇到很多麻烦事儿,帮了人也不被感激,甚至心生怨恨。
“我从小到大便一直如此处事,若被人找上门来,不紧急或是不重要,便不在意。”微风掠过青年的额发,露出他温和的眉眼,“宁姑娘见过那种模样。”
宁十安便想起在银鱼岛时,他被人欺负也不反抗,因为情感缺失,感觉不到愤怒,生命中的事儿便只剩下是否值得。
“后来被阿斐瞧见,阿斐说,你以后完成任务,到我那里躲几天。我说我不在乎,阿斐说他在乎,那之后我便常来这里,后续的处理全是阿斐承担,无论我惹了多大的麻烦,阿斐从来不叫人打扰我。”
宁十安:“是了,上回紫微宗的人因为佛手的事儿找麻烦,也是斐仙君将他们打发走的。”
“阿斐很可靠。”沐寻道,“所以无计可施的情况下,我们来此静坐,兴许可以觅得一丝线索。”
彼时日光正好,长风掠过山涧,白云缓缓游移,视线尽头亦是远空。
宁十安应了一声“好”,但大脑实则空白,她甚至不知道佛光是什么,又要如何清除。努力半天空空如也,在这暖风和煦的时节里,生生把自己想困了,但身侧青年目光沉静,一副认真模样,她也不好意思睡,于是硬撑着发懵。
虽想坚持但她很快摇摇欲倒,就在她眼皮打架实在撑不住的时候,青年伸手将她捞进怀里,眼睫半敛,盖住眸中碎光:“宁姑娘睡吧,我来想就好。”
宁十安便当真窝在他怀里睡着了,一觉醒来,发觉天空布满晚霞。
她扒拉着他的手臂直起身子,他垂首:“醒了?”
“嗯。”宁十安带着将将苏醒的鼻音,“我睡了这么久。”
“不久。”青年递来一杯水,宁十安想接,他却微微后撤,将水杯递到她唇边,宁十安懵懂间便就着他的手喝了,青年盯着她微微晃动的发丝,目光愈发温柔。
宁十安清醒了些,想从他怀里爬开,他却扣着她的腰要她坐下,“宁姑娘如此便好。”
宁十安便只好坐下,她背靠着他的胸膛,头顶越过他的下巴。
晚霞愈发艳丽,整片天空被侵染成了暖橘、酱紫与墨蓝,或轻或重,揉成一团。
身后的青年揽着她,并不出声,宁十安便问:“你想了一下午,想出来了么?”
青年的声音从上方传来:“未曾。”
宁十安忧心忡忡,藏书阁与地牢都得不到线索的话,恐怕空想亦是无用。
“宁姑娘,我想……”
“嗯?”
“若是实在想不出来,不如换一种方式。”
“什么方式?”
“不如来想想,倘若我真的变回从前,要如何快速想起宁姑娘。”青年的声音听上去沉稳可靠,“比如更刻骨铭心一些。”
宁十安还在理解这句话的意思,青年的手指便轻巧的扣住她纤细的脖颈,微微用力,迫使她侧仰起脸,随后俯身吻住了她。
宁十安整个人都被他锁在怀里,双手本能的抬起,被他另一只手扣住,按在裙摆间。
他的吻从来温柔到蛮横,闯进去便失去控制,她喘、息不得,却也无法出声,只有零星的单音破碎坠落。
扣住脖颈的手向下滑,探进里衣深处。
宁十安慌乱后退,却已被抵在他胸口,退无可退。
腰带散落,他的手贴上她的皮肤,这次游移向下。
宁十安瞳孔一颤,呜咽求饶,他放开她,吻掉她的泪花,宁十安意识混乱,气力消散:“阿寻,别,别在这里……”
青年哄她:“没有别人,整个沐府只有我们。”
只有他们,也不能在这儿……
青年却再次覆住她的口,不给她丝毫退路。
他的手沾了寒泉水,冰凉彻骨,叫她颤抖不休,可那些呜咽又被他尽数吞进口中。
她逃脱不得,只得承受,这叫她慌乱又无助。
直到她脱力伏在他胸口,才模糊见对上他的眼。
那里终于不再是一片死寂,而是沾染了浓郁的情意。
一杯水被递到唇边,青年修长的指压着琉璃杯,“宁姑娘渴么?”
宁十安瞥见,方才作乱的正是……
她整个人都烧起来,将脸闷进他胸口,闷声道:“不渴。”
青年的手指落在她头顶,轻轻揉了揉:“宁姑娘一定累了,好好休息。”
还不是因为他!宁十安气得抖了抖脑袋。
青年温柔的声音带着一丝儿故意:“宁姑娘,刻苦铭心么?”
真是该死的刻苦铭心,宁十安咬牙切齿:“一点儿也不!”
“哦。”青年轻笑了声,凑到她耳边,低低道:“别担心,我们还有三天。”
宁十安:!!!
她恼道:“你到底要……”
青年正色:“还有三天来想,如何驱除佛光。”
宁十安:……
他最好是!
第38章
某种角度来说,沐寻最近在自我攻略了,他的好感度每日都在增加,冷漠日渐消融,看过来的眼睛里常含浓郁情意。
宁十安盯着快到顶的进度条想,倘若没有佛光事件,再过些时日任务必定成功,如今便不好说了,真让他恢复从前状态,攻略成功还不知要花费多久,她不能允许。
距离佛光扩散还有三天,宁十安一大早起来,发觉沐寻不在身边,稍作梳洗便拉开房门,一出门便被满园招摇的花枝晃花了眼睛。
浅金色的晨光下,院中种满了异色灵种,比先前她种的还要多数倍,灵风带着甜蜜香气吹过每一个角落,最后落在青年的掌心,那里正有一簇盛放的月季。
“是你种的?”宁十安惊讶的走上前,“什么时候?”
沐寻将月季搁回,将挽起的宽袖放下,从来清冷的他在晨光中显出少有的暖色。
“昨夜去花田找来的,你常去那儿,我猜你喜欢。”青年从花丛中走出,“你往后同我住在这院子里,不能教你总看见一片荒芜。”
往后么?他们哪来的往后……
没时间伤感了还得找方法,宁十安拽住他的手腕,将他拖往镇灵阁。
“好看是好看,还是先想想如何清除佛光吧。”
青年盯着她握住自己的手腕,温顺道:“好。”
两人在镇灵阁里窝了一天,镇灵阁里分隔成无数石台,每一座石台下都有镇压的灵物,宁十安顶着沐寻给的屏障,穿行在其中,屏障破损便立刻找沐寻修补。
可即便如此还是一无所获,她用尽气力后看见沐寻正望着一个石台发愣,便跟过去瞧,入目是一块红宝石。
“深海灵物,你喜欢么?喜欢的话我拿出来送你。”沐寻上下打量她,眼眸一亮,“挂在脖颈间好么?”
叫他想清除方法,他在这里做这些,宁十安恼道:“不要,我不喜欢这种东西。”
沐寻便来哄:“莫生气了宁姑娘,我在想的。”
虽然如此,两人一直在镇灵阁待到晚上,仍旧未能想出有效的方法,只好回到别院。
这一觉睡去,便只剩两日,宁十安心里烦闷,夜半时分,被屋外的沙沙声惊醒,扭头看身侧,空无一人,这家伙又跑到哪里去了。
宁十安掀被下床,拉开房门,月色下果然见青年正坐在石桌前,背着着自己忙些什么,她吧嗒吧嗒走过去,大声道:“阿寻,你半夜不睡觉,到底在做什么?”
青年松开捂住掌心的东西,夜色下,正是那块红宝石,同先前灵台上镇压的不太一样,似是被他雕琢了形状。
“雕好了送给你。”他的瞳孔浮现细碎的月光,微笑着望她。
宁十安无奈:“阿寻,不如想想如何清除佛光,这些以后再做来得及。”
青年执拗:“我想现在做。”
“你不去睡觉?”
“你先去,我很快就来。”
宁十安劝不住,又困倦的要命,只好自己回去,模模糊糊睡到天亮,这时青年乖乖睡在身侧。
宁十安抬手轻拂他眉眼:“阿寻,别忘记我,别丢失情感。”
沐寻睁开眼,亲了亲她的脸颊:“不会的宁姑娘。”
宁十安便问:“那你想到办法了么?”
青年神色一僵,歉疚的移开视线。
宁十安气呼呼:“那还不快些去想!”
沐寻乖巧:“好。”
·
两人把沐府能去的地方都去了,甚至连后山祖宗坟地都去了,但是佛光的特性始终无法解。
宁十安气馁时,沐寻过来握住她的手,宁十安只当他有了想法,喜道:“阿寻想到什么?”
沐寻指指墓地,期待:“我们以后埋一起好么?”
宁十安甩开他的手,气闷的不想说话。
又是一无所获的一天,两人于暮色沉沉之际回到别院,宁十安盯着沐寻:“阿寻,你究竟有没有好好想?”
沐寻回道:“当然,我不能离开宁姑娘。”
这件事上,宁十安显然更为焦虑,沐寻想不出法子,到时照常清理佛光,不过是丢失情感变回从前,并无什么损失,辛苦攻略的只是自己。
但若真想不出法子,她也不想逼迫他,罢了罢了,他才拥有情感几日,全凭本能做事,由得他开心好了,只希望他能记得这几日甜蜜,到时快些想起她,莫叫她太过疲累。
想通后宁十安便不崩溃了,而沐寻正将书房的书籍全抱出来,堆在石桌上,一本一本翻找。
宁十安走上前:“罢了,阿寻,莫劳累了,想不出便想不出吧,我会陪着你的。”
沐寻闻言抬起头,将身前的书拂开,唤:“宁姑娘来。”
宁十安上前,他扣着她的腰将她抱起搁在石桌上,两只手撑在她身体两侧,将她圈在怀里。
沐寻仰起脸:“宁姑娘低下来些。”
宁十安俯身,他便细细啄吻她。
满园花木芬芳,余晖漫天,碎金跌落在四处。
宁十安迷蒙间睁开眼,便见青年正望着她,眸中沾染余晖与沉醉,混合成动人的神色。
“宁姑娘,我喜欢你。”
·
沐寻热衷于在任何地方亲她,她不阻止,便更近一步,她若拒绝,便佯装听不见更近一步,直到她羞恼难当,他才遗憾住手。
两人为了寻找线索逛遍了整个沐府,线索一点儿没找到,但沐寻几乎在每个地方亲了她,甚至是沐斐的书桌上……
现在宁十安无论走到哪里,脑海中便是那些暧昧难当的画面,想想便浑身发烫。
今日已是最后一日,今夜子时,沐寻便要去清除佛光,清晨宁十安起来,沐寻又不在身侧。
宁十安拉开门,他正在院中石桌上打盹,她上前轻点他的肩膀。
“阿寻,怎么在这里睡?”
青年醒来,望见她,眼角一弯:“宁姑娘。”
脸颊上印着书卷的印字,宁十安伸手戳了戳,沐寻道:“看晚了。”
宁十安便问:“看出什么来了?”
“合籍大典好麻烦。”
合籍大典?这家伙都在看什么闲书,等他丢失情感,不把她赶出去就不错了还合籍。
沐寻伸手将她拽到身边,小心问:“半年后好不好?”
半年后?宁十安盯着他期待的眼睛,还以为这家伙好感值快到顶了,会迫不及待,没想到还选了半年后。
反正他丢失感情,如今说的话都不作数,宁十安敷衍道:“好哦。”
沐寻仔细看她的表情,问道:“宁姑娘喜欢我么?”
一腔努力快要化为乌有,宁十安实在积极不起来,公式回答:“喜欢。”
青年听不出来,抱她入怀,低语:“我也喜欢宁姑娘。”
·
子时乌云盖月,佛光几乎扩散到了整个沐府,宁十安身上一直笼罩着沐寻的防护屏障,被佛光侵蚀破损便及时修复。
宁十安知道这事儿怨不得沐寻,他已经待自己很好了,反正再努力便是。
“阿寻,没关系,即便你恢复从前,我也不会走的。”
沐寻俯身亲了她一口,笑:“宁姑娘,我不会忘记你的。”
他倒是轻松,宁十安眼见他走向镇灵阁,在踏入的一瞬,他回头瞧了她一眼,冲她笑笑,转身消失在荧光点点的夜色中。
宁十安在门外等,没有新的方法,结果也不会改变,她默默叹了一口气,便见夜空中的荧光流水一般朝镇灵阁涌去。
沐寻开始清理佛光了。
天空银河一般璀璨,荧光散落若星子,游移间拖着转瞬即逝的长尾,若不是佛光杀人,倒真是绝美景致。
宁十安仰头瞧,被这浩瀚的星空震撼。
约莫半个时辰,所有荧光都汇聚在了镇灵阁,黑夜恢复宁静与空旷。
完成了,不知沐寻如何,宁十安快速走到镇灵阁大门前,朝里唤道:“阿寻。”
无人应她,鼻端蓦然飘过一股血腥儿,阁内只有沐寻一人,怎么会……
宁十安瞳孔一缩,立刻冲进阁内,于黑暗中四处查探,终于在佛头骨后方找到了青年,他胸口被一柄冰剑贯穿,双眸紧闭倒在血泊中。
怎会如此,宁十安慌忙跑到他身边,将他抱进怀中,碎不成句:“阿寻,阿寻……”
青年面色苍白,没有苏醒的迹象,宁十安哆哆嗦嗦去探他的鼻息,探来探去探不到,这家伙该不会……该不会死了吧?
宁十安头脑空白,忽而想起,若他死了,她任务失败,该踏入新的循环了,现在没有系统音,他一定还没死。
她小心翼翼的将他抱进怀中,她对他的喜欢虽然都是演的,可相处这般久,她也舍不得这孤独善良的青年,她不想他死,视线蓦然模糊,她低声问:“阿寻,你到底怎么回事,究竟为何如此……”
青年双眸紧闭,无法回答她的问题。
宁十安擦擦眼睛,小心割开他的衣衫,试图查看他的伤口,却忽而发觉他身体上竟然还有两道伤痕,像是新伤,一深一浅。
这几日她不记得阿寻有受伤,这伤痕是哪里来的?
宁十安越看越觉得奇怪,再联想到今日之事,忽而顿住,难道说……
她的视线再次落在冰剑上,这是阿寻的术法,阁内空无一人,阿寻又是中了自己的术法,难道说他是自杀?如若是自杀,那便是受佛光影响,可阿寻明明因为没有七情六欲不受影响……
等等,从前阿寻的确没有七情六欲,可这几日阿寻对她的态度一日比一日热切,分明已经拥有了对她的情感,难道是因为这个,所以才被佛光控制,导致自杀?
阿寻对她的情感竟已强烈到会被佛光控制?宁十安打开好感度,确实已经接近顶峰,这样说来,倒的确如此。
那另两道剑伤呢?也是受控留下的?又是什么时候?若是前几日,那他应该早就知道自己会被控制,为何还要硬来?
宁十安正胡思乱想,怀中青年忽而咳了一声苏醒过来,宁十安喜极,叫道:“阿寻。”
青年将视线转向她,声音极轻:“宁姑娘。”
“阿寻,你是不是被佛光控制才自杀的?”
“嗯。”青年低低应了声,用染血的手指掐诀,贯穿身体的冰剑终于消失,宁十安小心将他扶起,将他带回别院。
沐寻躺在床上,稍微恢复了一些气力,宁十安给他喂了水,又从药房取了药,坐在床前替他清理伤口,一边清理一边问:“阿寻,你什么知道自己会被控的?”
青年盯着她发白的小脸,缓声道:“在阿斐后院凉亭那日,我忽而灵力紊乱,于是设法令你陷入昏睡,之后我便不由自主往镇灵阁去,我便知道佛光对我有影响,但不多时我便摆脱控制,重新回到凉亭。”
宁十安手上动作不停,擦拭血渍、伤口、再细细一层层上药。
“那两道伤是什么时候?”
“一次是第三日夜半,一次是第四日夜半。”
宁十安想起来了,这两日他都没在床上睡,第三日夜半她忽而惊醒,发觉他在院中忙碌,走进发觉他在雕刻红宝石,所以那时他是因为被控受伤在疗伤,红宝石只是借口。第五日清晨她发觉他在院中打盹,也是因为被控受伤,可他告诉自己看书看晚了,都是借口。
宁十安将这些事儿串联起来,有所明悟,闷声道:“所以你其实想到办法了。”
“嗯。”沐寻垂眸打量姑娘神色,发觉她一丝儿笑意也无,抿抿唇接着道,“在凉亭那日便想好了。”
“先前紫微宗弟子被控,救下之后并没有丢失情感,那我既然拥有对宁姑娘的情感,在吸收佛光之后应该也能保有这些情感才对。”
“但原先那点儿在意太过浅薄,吸收佛光只会被佛光净化。”
“可我后来发现,我一天比一天喜欢宁姑娘,受控程度也一天比一天深。”
宁十安看出来了,第二次的剑伤比第一次深很多,显然受控程度更高,她的进度条也说明了这点,沐寻一天比一天喜欢她。
“我便想,我拥有对宁姑娘的强烈情感,便能吸收佛光后仍旧保留这些,但我又只拥有对宁姑娘的情感,同常人相比仍有缺陷,便能在最后关头苏醒过来。”
“正好可以解决佛骨问题,我只要在最喜欢宁姑娘的时候清除佛光即可,我知道会受控自杀,亦知道会在某一刻清醒,但只要在尚有一口气之前苏醒,护住心脉,便能活下来。”
宁十安盯着他鲜血淋漓的伤口,冷声:“你就没想过在前几日清除佛光?”
沐寻察觉到姑娘生气了,解释道:“那时不成,我刚发现自己喜欢宁姑娘,尚未拥有太多常人的情感,若是清除佛光,便会忘了宁姑娘。”
“忘了就忘了啊,忘了再想不就行了?何必冒这种险?”
沐寻望向她:“并未冒险,我知道能够苏醒。”
宁十安终于按捺不住,气道:“能够苏醒就不叫冒险?命悬一线谁能保证一定能活?”
沐寻本能的察觉不能再多说,便抿唇不语。
宁十安看着他虚弱的模样,愈加生气:“明明可以轻松解决的事情,为何要如此惨烈?像从前那样吸收佛光不就好了,我答应你不会走了,你在固执什么!”
青年默了默,低声道:“我觉得宁姑娘很辛苦。”
宁十安一怔。
“喜欢我对宁姑娘来说不是一件简单的事儿,宁姑娘虽然没说,但我也察觉到宁姑娘近日的疲惫。”
“我便想,若我变回从前,宁姑娘一定会更加辛苦。”
青年小心翼翼凑近她,染血的指轻触她的脸颊。
“若是宁姑娘累了,换我来爱你好不好?”
宁十安眼圈蓦然一红,眼泪不受控制的滚落。
第39章
宁十安以为自己掩饰的很好,可没想到他竟然察觉。所以他说到合籍大典的时候,问她半年后行不行,因为他知道自己会受伤,这伤口要许久才能愈合。
她从前想过,阿寻要是有感情,温柔起来该是什么模样,如今她知道了,那温柔叫她落泪,叫她不知所措。
【可是阿寻啊,我没有真正的爱你。】
这话不能同他言说,她觉得自己没错,可又不对,那复杂的情感叫她蓦然委屈与难受,她伸手捂住脸,眼泪便一直掉下来。
沐寻伸手将她揽进怀里,虚弱的安慰:“宁姑娘莫哭了,我不要紧,很快就会好。”
宁十安不说话,哇哇哭。
沐寻没经历过这种阵仗,宁姑娘甚少如此,便有些慌乱,“宁姑娘对不起,我不知会令你如此伤心,只是看着凶险,你瞧我不是好好的么?”
越哄姑娘便愈伤心。
那仿佛是悲伤,但又仿佛不是。
·
佛骨解决后,沐府重新热闹起来,一切又恢复从前。
沐斐来看过沐寻,送来不少疗伤丹药,约莫半月后,沐寻在宁十安的照料下恢复了些许行动力,只是身体尚虚弱,仍需静养。
宁十安端着汤药喂沐寻,后者靠坐于床榻,精神好了许多。
“阿寻,初酒取出佛头骨让沐府陷入险境,是为了让你吸收佛光,从而变回从前,可他为何要如此做?”
沐寻含住汤匙,将浓郁的药汁一饮而尽,缓了片刻摇头。
宁十安又喂过去一勺,分析道:“他这样做能得到什么好处?他总有目的,难道同他的主人有关?”
沐寻又摇头。
宁十安怒目:“你怎么什么都不知道。”
沐寻吞下药汁,慢吞吞:“恨我的人很多,目的各不相同,委实难猜。”
这倒是,依这家伙的性子,得罪者不知几多,宁十安抓住他的手,隐约见内里光点游动,担忧:“这佛光会对你有影响么?”
“暂时没有。”
“说来说去,还是得找到初酒,没想到竟叫这家伙跑了。”宁十安愤愤不平,“明明已经身受重伤,竟然仍能逃脱。”
沐寻却道:“他似乎早有预谋,在守云城时,他明明没有反抗能力却一直跟着我们,被我抓进沐府丝毫不慌,像是早就预知了沐府的动乱。”
“他如何得知?”宁十安惊讶,“难道有内应?”
“不尽然,他的主人轻易让重月拥有了许愿卜卦的能力,自己拥有也不足为奇,掐算出沐府出现动乱,命他趁乱做些事不算太难。”
宁十安严肃道:“这样说来,初酒与他的主人的确是在针对你。”
沐寻点头:“待我好了,我们去找初酒。”
宁十安从兜兜里掏出一枚八卦甲,指着其中的一个方位,笑眯眯:“我知道,找重月算过了,初酒就在这里。”
沐寻笑:“宁姑娘委实可靠。”
宁十安将八卦收起来,昂起脖子:“那当然。”
沐寻凑上去亲了她一口,温声道:“宁姑娘,待初酒的事儿解决了,我们成亲好不好?”
青年的眼睛熠熠生辉,是从未有过的期待与光彩。
宁十安偏过脑袋,冲他甜甜一笑:“好。”
·
又是一月过去,沐寻已恢复大半,两人便离开沐府按照重月的指引去找初酒。
数日后,兽车终于来到了八卦指引之地,东方位的一个中型城池——银缎城。
城中富庶,旅者繁多,熙熙攘攘行于宽阔的城巷之中。
宁十安与沐寻到的时候,便见人潮皆手持白色桔梗,向一处汇聚,宁十安询问路人。
“今日是玄无大人的祭日,大人生前喜欢这种花,每年到这日,前后三天城中都会举办祭礼。”
玄无?宁十安惊讶的与沐寻对视,初酒躲在这里,定有什么目的,两人随着人潮走向城池中央,那里伫立着一座石像,石像是一位仙风道骨的中年男性修者,容貌儒雅,目光慈悲。
人群将白色桔梗捧在他脚下,虔诚叩首。
宁十安与沐寻站在角落,望见前方白色的桔梗花海浪一般。
祭礼还在继续,宁十安身侧的姑娘朝着石像叩拜,泣不成声,宁十安待她擦干眼泪起身离开时才拦住她。”
“敢问姑娘,你们拜祭的这位玄无尊者有什么过往?”
那姑娘见他们一副旅者模样,便道:“二位可知百年前的银缎城守城事件?”
这段过往宁十安在史书上看过,当时魔域大举进攻,进攻突然又由年轻天才的魔尊晏昭带队,一路摧枯拉朽,轻易便闯进腹地,直到遇到银缎城,仙府弟子在宗主的带领下拼死守城,才将晏昭拖住,最终等来援军,但仙府几乎全军覆没,宗主身先士卒,亦陨落于此。
姑娘道:“守城的仙府名唤星云宗,陨落的宗主便是这位玄无尊者。”
宁十安眉心一拢,惊讶道:“那银缎城是……”
“当时的银缎城毁于一旦,如今的银缎城是在星云宗的旧址上重建而成,城主正是星云宗幸存的大师兄祝长生。”
银缎城便是星云宗?初酒来这里做什么?他可以不受控制的接触佛骨,难道他与玄无有什么关系?
姑娘愤愤不平:“玄无尊者大义,救黎民于水火,若不是那个男人,他又岂会……”
身侧有人拦住:“莫说了莫说了,城主不让提这种事儿,这也是玄无尊者的遗愿。”
姑娘后半段的话便堵在喉间,同宁十安施了一礼匆匆离去。
那个男人?宁十安尝试问了几个人,却无一人肯说,只得作罢。
两人离开中央广场,寻了客栈住下,入夜时分,沐寻带着宁十安去城主府打探消息。
夜月隐于云层,巍峨高耸的城主府守卫森严。
沐寻将宁十安护在身侧,两人静立屋檐,等待巡视的守卫离开。
宁十安眺望远处,抬手指向一栋古朴的小楼:“那似乎是祭堂,兴许有星云宗的宗谱之类,我们去看看。”
沐寻亦察觉到小楼的重要,带着宁十安避开巡逻,轻巧的摸到小楼近处。门前亦有守卫,略一靠近,便察觉到厚重的防御结界,宁十安想起自个儿的隐匿符,如今她积分不少,便兑了两张,给她和沐寻一人贴了一张,两人这便大摇大摆的进了堂内。
礼堂内布满白烛,苍黄的火焰不住跳动,正前方则整整齐齐的摆放着牌位。
宁十安仔细辨认,发觉最上面的是玄无,而玄无之下,则摆放着六个牌位,分别是玄无的六位弟子。
宁十安皱着眉思索:“玄无一共几个亲传弟子来着?”
沐寻在身后道:“九个,守城站中死了六位,还有三位存活,一个是大师兄祝长生,一个是七师兄李又澜,还有一个则是小弟子初酒。”
宁十安惊讶回头,便见沐寻正仰头看面前的壁画,宁十安跟过去,果然见壁画上正画着星云宗的盛景,宗门弟子繁多,遍布四处,最上方则是几位亲传弟子的拜师画面,九人对着玄无叩首在地,旁侧一一标注姓名,正如沐寻所说。
宁十安指着最后一位道:“这个是初酒?”
壁画上几位弟子皆叩首,容貌也与本人有所出入,辨认不清,沐寻猜测道:“应当是。”
初酒竟是星云宗弟子,那他所谓的主人是谁?祝长生?宁十安拧眉思索,那为何针对沐寻?难道沐寻同星云宗有什么关系?
两人正在祭堂翻找,门外忽而传来脚步,沐寻伸手将宁十安捞进怀里,藏进阴影处。
很快有两人推门而入,一一将怀里抱着的香火点燃,虔诚的祭拜。
烛火跳跃下,宁十安看见两位清秀年轻的小弟子,他们拜完,又仔细整理一番牌位,忙完欲走之际,其中一人抬眼看见壁画,恼怒道:“到底是谁还要将他刻在上面,赶明儿我一定要求祝师尊将那混蛋去除,他根本不配做师祖的弟子。”
祝师尊?应当指的是祝长生,这两位应对是祝长生的亲传弟子。
另一人道:“你可别胡说,叫师尊听见了罚你。”
“我当着师尊的面也敢说,大家心知肚明的事儿,凭什么不能说?”
另一人道:“这是师祖当年的吩咐,师祖不想追责,你是要忤逆师祖么?”
“师祖心善不计较,但是星云宗因此遭逢大劫,连师祖他老人家也殒身于此,他却活的好好的,凭什么还要保全他的颜面?”
宁十安竖起耳朵,捕捉到了关键词儿,他还活的好好的?玄无的九位弟子一共活下来三位,初酒与祝长生显然不是这两位弟子讨论之人,那只剩下李又澜,难道今日那姑娘所说的男人就是李又澜?
“若不是他背叛,师祖又怎会身死,星云宗又怎会……”
“好了好了,快走吧。”
待两位小弟子离开,宁十安与沐寻从暗处出来。
“看来当年的守城之战还有些变故,这李又澜似乎做了什么。”宁十安道,“不过暂且与我们无关,我们还是得先抓到初酒,但初酒竟是祝长生的小师弟,祝长生应当会竭力保护这位仅存的小师弟吧?”
沐寻道:“的确棘手。”
宁十安忽而道:“初酒看着如此年轻,竟然有一百多岁?”
沐寻道:“守城之战后,幸存的星云宗弟子亦深受重伤,于冰川之地沉眠休养,近些年才重新出世。”
宁十安恍然:“怪不得。”
祭堂内再无其他线索,两人出了祭堂,原本打算离开,宁十安忽而瞥见方才那义愤填膺的小弟子正在不远处神情纠结的徘徊,那里正是祝长生的住处,大抵像他说的那样,想跟祝长生说,又不敢,于是门前犹豫。
宁十安便戳戳沐寻:“给我找件府里杂役的衣服。”
·
宁十安提着一只一人高的竹扫帚,扯了扯衣衫,这便低头朝小弟子走去,擦身而过时故意撞在他肩上,小弟子忙道:“抱歉抱歉,你没事儿吧?”
宁十安低头行礼,这才道:“无碍无碍,也是我昏头了,这几日尊者祭礼,我光顾着骂李又澜那个混蛋,忘看路了。”
小弟子一听这个来劲了,激动道:“没错没错,都怪他,府里人人不让提,我都要憋死了。”
“没错,要不是他当年……”宁十安故意开个头,小弟子一听便自顾自的接了下去。
“要不是他当年背叛师祖,星云宗何至于此。”小弟子气的脸颊涨红,“九个弟子中,师祖最喜欢他,不然也不至于将请援军这般重要的事儿交给他,可谁知他半道得知父母家人被晏昭控制,竟在胁迫下硬生生停下脚步,放弃大家,城中弟子等不来援军,只得苦战,师祖更是为了守城,自爆灵府。”
“虽说他父母家人被擒,晏昭以死威胁他,但他不想想,他即便答应晏昭,往后还有好日子过么?整个城池的人甚至修真界都得为他的选择陪葬。”
“李又澜就是罪人。”
小弟子气的脸颊通红,宁十安跟着附和几句:“对,没错,罪人。”
小弟子接着道:“后来师祖自爆灵府,重伤晏昭,魔族大军退去,救下了李又澜几位家人,师祖弥留之际同李又澜道,既然选择救活家人,那从今往后便别顾流言蜚语,好好活着,别辜负自己的选择。”
“李又澜假惺惺的哭泣,带着家人隐退,自此消失。”
“我们替师祖不值,师祖却道,那种情况下,怪不得他,罢了罢了,往后不必再提。”
“你说可恨不可恨?”
宁十安配合:“可恨可恨。”
两人正说着,有人从正门走出,轻咳一声。
小弟子听闻这声咳,脸色一白,立刻转身行礼,苦哈哈道:“师尊。”
看来来人是祝长生,宁十安自然配合的低头行礼,月色下,她看到一双墨靴。
墨靴很快走到近前,颇为无奈的声音落下:“阿玉,怎得又在乱说。”
阿玉不服气:“我没有!”
宁十安悄悄打量祝长生,温文尔雅,翩翩君子,并未有修者的冷漠与高高在上。
祝长生无奈:“当年李师弟接到指令便御剑出城,他是我们当中遁术最厉害的修者,晏昭察觉,派人追击,他拼着重伤杀出重围,前往最近的仙门求援。”
“李师弟不畏生死,有勇有谋,晏昭拿他没办法,于是设法抓了他父母家人一共十九口,每当围堵到李师弟,便送他一截断肢,甚至用传影虫记录他们满身鲜血的痛苦与求饶。”
“晏昭说,只要你停下,我便放你家人平安离开,我们不过要小小的银缎城,打完我们便不会再前进,并不会对灵域造成什么威胁。”
“李师弟自然是不信的,在这种情况下,李师弟一边崩溃一边坚持,每日都在接受非人折磨,很快精神便承受不住,但仍咬牙前进。”
“直到五日后,晏昭送来了他父母的全身血肉,同他说,李又澜,你父母还没死呢,只要你停一停,停一停他们便能活。”
“李又澜,只要你停一停,你的父母便不用这么痛苦。”
祝长生神色哀伤,叹息道:“李师弟停下了。”
一席话说完,阿玉和宁十安都沉默了,饶是愤怒的阿玉也说不出话来。
祝长生道:“阿玉,若是你,在这种情况下,你会做何种选择?”
阿玉张口欲言,可话到口中又吞进腹中,几次三番,无法言语。
祝长生抬手拍拍阿玉的肩:“所以往后莫再胡说,师祖既然命大家不再提及,自有他的道理。”
阿玉点头称是,宁十安亦点头行礼。
·
出了城主府,两人回到客栈休息,第二日祭礼仍在继续。
祭礼的队伍愈来愈长,白色桔梗花铺满整个城池,像漫无边际白色的海。
沐寻出门寻找初酒的踪迹,宁十安则停留在客栈,她坐在大堂,懒散的望着长街上虔诚的队伍,正在胡思乱想,忽有人走到身边,轻笑一声。
“别来无恙啊,宁姑娘。”
宁十安抬头,瞳孔一缩,正是初酒。
第40章
初酒这人,宁十安始终摸不透,看上去并不强,但古怪却一丝儿不少。
初酒在她对面坐下,自在的摸过茶壶给自己倒茶,慢悠悠:“宁姑娘莫担心,我同你签了契约,不会伤害你。”
他不伤害不代表不会叫别人伤害,宁十安才不信,他能从沐府逃出,看来比她认为的还要厉害许多。
“你来做什么?”
初酒饮一口茶,舒服的吐出一口气,“宁姑娘来银缎城已有一日,以姑娘的聪明,也该打听到我李师兄的事了吧?”
“你说李又澜?”
初酒高兴的拍拍手:“宁姑娘果然厉害,那一定也知道我星云宗往事了?”
“你到底想说什么?”
“哎,说起我李师兄,真是叫人唏嘘。”初酒叹口气,表情却看不出丝毫悲伤的样子,“李师兄曾是师尊最喜欢的弟子,他聪明有天赋,进门晚,修为却进境极快,就连祝师兄也不是对手,最难能可贵的,是他善良热血,爱好打抱不平。”
“全星云宗上下,没有不喜欢李师兄的,直到出了守城那件事儿。”
“李师兄没办法眼睁睁的看着父母受折磨,停下了送信的脚步,银缎城死伤惨重,师尊自爆灵府,艰难守城。”初酒神色冷下来,此刻才显露出一丝儿真心,“师尊为了救他父母,耗尽了最后一丝灵力。”
“我问师尊为什么要做到这个份上,师尊道,又澜已经做出了选择,如果父母没了,他便再也没有支撑,会痛苦一生。”
“我作为被遗弃的一方,很难不怨恨李师兄,我能理解他的选择,但依然难以释怀。”初酒垂下眼,身体微微发抖,“但师尊不会,他总是竭尽全力替别人思考,他知道李师兄这件事不会被人原谅,于是命令所有人不得讨论此事,还叫祝师兄帮助李师兄带着父母避世。”
他忽而抬起目光直视着宁十安,笑了笑:“后来我便失去了李师兄的消息,直到前些时日与他重逢。”
宁十安察觉到他的不怀好意,拒绝:“与我无关。”
“怎会无关呢。”初酒盯着宁十安的表情,凑近她低声道,“我遇见他的时候,发觉他丢失了感情。”
宁十安冷笑:“你想暗示我什么?你的意思是沐寻是你的李师兄?”
初酒摆手:“我可没这样说,我只是提供些信息给你罢了,我那位李师兄,在做出选择后一直痛苦,待他赶回银缎城后便看见满城尸体,从那时开始人便不太正常,时常陷入梦魇。”
“后来带着父母隐退,彻底消失,没想到前些日子再见,竟丢失感情和记忆,成为了全新的人。”初酒笑,“倒是聪明呢,抛开那些过往,成为了全新的人,过新的生活。”
宁十安望着他不说话。
初酒便笑:“虽然丢失感情,但一如既往的爱管闲事,还是曾经那样善良。宁姑娘可觉得有些耳熟?身边有这样的人么?”
宁十安:“少来了,我不会信你的鬼话。”
“哦,可能年龄对不上,但姑娘看我年龄对的上么?”初酒将自己那张年轻的脸凑过去,“我师兄当然也一样,银缎城守城事件,李师兄也不过十来岁,是个热血少年呢。”
他说的有板有眼,但宁十安哪能轻易相信。
“即便沐寻真是李又澜,你告诉我意欲何为?”
初酒道:“他遗弃我们,害死师尊,我的确痛恨他,想杀他,但后来想起师尊教诲,不想违背他老人家的遗愿,既然李师兄选择遗忘,那我应该帮他一把。”
“但宁姑娘在他身边一天,他便多想起一分,等他彻底恢复情感,便是回忆起从前的时候。”
“李师兄一旦回忆起从前,便会再次陷入噩梦与痛苦之中,日日消沉轻生,宁姑娘这般喜欢他,应当不想看见这一天吧?”
见她沉默,初酒又道:“李师兄从前最喜欢助人,善良正义,如今的他失去感情,忘掉痛苦,却没有忘掉最初的真心,对他来说岂不是最好?”
“一个无私的拯救他人的强者。”初酒盯着宁十安的眼睛,“这是李师兄最希望成为的吧?对我们所有人都好,师尊想必也很欣慰。”
“一个无私的拯救他人的强者?”宁十安笑出声,“一个工具究竟有什么好?”
初酒笑意僵住。
宁十安道:“无论阿寻是不是李又澜,他都不应该成为这样一个只有利他性的工具,他应该有自己想要的东西,选择即便再艰难也应该由自己做决定。”
“所以宁姑娘执意要李师兄想起从前么?即便他自己刻意遗忘?即便这会让他陷入痛苦?”
宁十安没回应。
初酒道:“你有没有想过,若他想起从前,不堪忍受,自杀呢?即便不死,却丧失所有斗志呢?你只想赌他爱不爱你,可他想起从前,神识崩溃,还会在乎爱不爱你?”
宁十安冷声:“用不着你管。”
沐寻道:“我只是想劝姑娘不要做傻事,我也是为了他好。”
“你是不是为他好我还是能看出来的。”宁十安嗤道,“你一看就没安好心。”
“星云宗因他损失惨重,师尊因他丧命,我的确不喜欢他,但我在帮他,不是么?”
宁十安强调:“让星云宗损失惨重,让你师尊丧命的是晏昭。”
“宁姑娘置身事外,当然可以如此想,我若不是亲身经历,恐怕比姑娘还豁达。”初酒嗤笑,他忽而扭头看向长街,随后起身,同宁十安笑笑,“宁姑娘好好想想。”
初酒身影在瞬间消失,沐寻很快从客栈大门进来,他环视一周,问宁十安:“跑了?”
看来他察觉到了初酒的出现,宁十安点头:“刚走,许是怕你。”
“同你说了什么?”
宁十安望着他,略一思量,干脆道:“他说你是李又澜,承受不了星云宗和师尊的陨落神识崩溃,于是舍弃记忆和情感,麻木的活着赎罪。”
沐寻:……
他沉默片刻,神情复杂:“你就直接这样告诉我?”
宁十安道:“对啊,不然呢?”
“你就不怕我承受不了么?”
宁十安道:“应该不会吧,阿寻很坚强的。”
沐寻:……
他默了默,走到她身边:“即便坚强,这种事也很难承受吧?”
他罕见的哀怨,宁十安便笑:“那你是不是嘛?”
沐寻便道:“我不知道,我没有这方面的记忆,我只知道自己是被阿斐捡回沐府的,自那后便一直留在沐府。”
“那你觉得自己是不是李又澜?”
沐寻瞧她一眼,迟疑:“我不知道,从初酒的描述来看,倒是有些像。”
“这样说来。”宁十安想起从前,“你倒的确经常陷入梦魇,你那些梦魇都是什么?”
沐寻细细回忆,神情平静:“很多,岁岁,曾经救过的人,还有起火的村落。”
“起火的村落?是什么?”
“记不清了。”
起火的村落倒是从未听他说起过,兴许同他以前接过的任务有关,待回沐府后问问沐斐,如今之计,还是应当搞清楚他是不是李又澜。
宁十安不耽搁,拽着他往外走,“那我们去打听打听李又澜的生平。”
沐寻乖巧的由了她去,姑娘兴致勃勃的在前方带路,情绪没受到丝毫影响,他黑眸微垂,颇有些困惑。
宁十安停在一间杂物摊铺,顺手买了几只锦囊,这才旁敲侧击的提到玄无之死,摊主义愤填膺,同她怒骂李又澜,宁十安借机询问。
沐寻在一旁站着,卖糖水的年长妇人唤道:“年轻人,要买糖水么?”
沐寻想了想,买了一杯,又扭头看看宁十安,后者专心致志的打听李又澜,他这才问:“您好,您知道什么是爱么?”
大婶:……
因为他买了一杯糖水,大婶虽觉着他古怪,仍热情的试图分析:“那玩意儿吧,可能就是愿意付出吧。”
青年握着糖水,看上去乖乖巧巧,微垂着眼睫,表情有些受伤,“如果真的喜欢的话,会时刻担心他吧?”
“那当然会啊。”大婶道,“我家那老头有点儿头疼脑热的,我也担心的不行呢。”
“倘若更严重呢?危机到生命之类的。”
“那就更担心了。”大婶道,“吃不下睡不着。”
青年看上去更哀怨了,“倘若一句都不问呢?”
大婶道:“那应该就是不喜欢吧,喜欢的话无论如何都会放在心上,怎么忍得住不闻不问。”
青年掀起眼睫看了看身边情绪饱满的姑娘,低声道:“一点儿也不受影响呢。”
这么重要的事儿……若换了是他,定会担心宁姑娘的……
他悄悄望她,愈望愈哀怨,可姑娘丝毫没察觉,他原想问问她为何不担心,但又忐忑她说的话自己接受不了。
宁姑娘时常表现的很喜欢他,很爱他,他也能感受到,但有时候他又觉得好像不是,就比如现在。
她没有一丝儿犹豫,毫不担心他会因此崩溃,也不能确定他是不是李又澜啊……
姑娘问的差不多,回来拉他的手,他将糖水递给她,她笑眯眯道:“阿寻还想着我。”
【可你并没有想着我。】
他这样想着,却没有说出来,任由她拉着手,委屈巴巴的跟着。
姑娘似是察觉到什么,扭过脑袋问:“阿寻怎么了?不开心么?”
【你不担心我,是不是不喜欢我?】
他想这样问,但最终只是摇摇头:“没有,我很好宁姑娘。”
算了还是不要问了,宁姑娘做什么都有她的道理,他已经很麻烦了,不能再用这种小事儿烦宁姑娘。
可还是很难受。
他不行了,他还是想问。
宁十安总觉得身后有一道阴郁的气息,冷飕飕的,她扭过头,却没有旁人,只有青年因为她的突然回眸吓了一跳。
青年看上去同平常没什么不同,安安静静,乖乖巧巧的,她便问:“阿寻,你还好么?”
青年默了默,挤出一个勉强的笑容。
“我很好,宁姑娘。”
